30-40

    第31章

    闻潮落白了祁煊一眼。

    幸好他异化成了猫, 若是只老鼠,他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狸花猫,不算太丑吧?

    闻潮落很想仔细看看自己的妖形, 可惜这会儿变不回猫, 只能暂时作罢。

    不远处传来一声哨音,

    这是牵狼卫用来沟通讯息时的暗号。

    祁煊示意闻潮落和杨家兄弟藏好, 这才以哨音回应,唤来了一小队牵狼卫。

    “祁副统领,各个小队的弟兄都有斩杀的妖异, 眼下是先处理尸体,还是继续搜寻?”小队中为首的那名牵狼卫朝祁煊问道。

    方才林中被祭天台的符文横扫而过,逼出了不少戾气极重的妖异。好在牵狼卫手中都有国师的符纸, 因此并未有人受伤,反倒斩杀了数只妖异。

    “附近妖异众多, 一时之间是杀不完的,有国师的符文压制,它们暂时应该做不得乱。先把斩杀的妖异尸体集中拖出去焚烧,后续事宜待我回禀过陛下,再行定夺。”祁煊道。

    祭天仪式已经结束, 祁煊必须回去复命。

    若是等皇帝派人来找, 他和闻潮落就被动了。

    牵狼卫领命而去,开始清理妖异的尸体。

    “我怎么办?”闻潮落摸了摸脑袋上的一对猫耳,朝祁煊道:“我这么出去,肯定会被人看出来的……”

    他如今刚化成妖形,无法像杨家兄弟这般自行变换。

    “你留在这里,不要出去。陛下和太子殿下那边,我自有说辞。”祁煊趁着闻潮落不备, 又伸手揉了揉两只猫耳朵,“祭天仪式已经结束,如今灵山又涌现出这么多妖异,他们不会久留的。”

    若无新的妖异出现,皇帝和太子或许还会考虑过个夜。但今日国师那符文让那么多蛰伏暗处的妖异齐齐现身,光是牵狼卫拖出去的这些尸体,也够将人吓得够呛了。

    所以祁煊笃定,皇帝和太子肯定会尽快回京。

    “若是殿下问起我……”

    “放心,有我呢。”

    祁煊在闻潮落脊背上轻轻拍了拍,动作像极了在安抚小猫。

    “唔。”闻潮落这一生顺风顺水,甚少有这般无助的时刻。但祁煊说让他放心,他心底的不安便当真消散了不少。

    反正他只是一只异化的狸花猫。

    祁煊这家伙比他高一点,天塌了让个子高的先顶着呗。

    “走了。”祁煊又捏了捏小猫耳朵,不忘叮嘱道:“我不回来,不要露面。”

    “喂,别忘了帮我把弩箭捡回去,要是少了一支,我可跟你没完。”闻潮落道。

    闻潮落今日用了好几支弩箭,若是找不回,他损失可就大了。

    祁煊朝他一笑,大步朝着营地的方向行去。

    闻潮落则带着白隼和小葡萄精一起躲到了附近的山洞里。

    这山洞,看着有点眼熟。

    半晌后,闻潮落才想起来,这是当初老张藏身的地方。这山洞内里有一处极为隐蔽的地缝,地缝中有零星的灵力溢出,正适合妖异藏身。

    只是没想到,短短时日。

    闻潮落竟也变成了妖异……

    “将来我就只能当一只猫了吗?”闻潮落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语气沮丧地朝杨家兄弟问道,“你俩当了这么久的妖异了,可还习惯?”

    “我觉得当妖异挺好,不用吃饭睡觉,也不会饿肚子。”小阿苗化成了人形,坐在他脚边的一块石头上,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又道:“而且缠在哥哥脚上,我也能一起飞。”

    闻潮落看向另一边立在石头上的白隼,问道:“你呢?”

    “妖异比人更厉害,做妖异,我就能保护阿苗了。”白隼说。

    是啊。

    妖异脱离了人的肉体凡胎,的确拥有了比人类更强的力量。

    闻潮落心道,若自己无牵无挂,是孤家寡人,做个妖异也无妨。可他如今的身份太特殊了,他的荣辱关乎到整个国公府,还有已经嫁入东宫的姐姐……

    若他异化的消息传出去,家人该如何自处?皇帝和太子殿下会不会因为忌惮他异化,而为难他的家人?

    一想到这些,闻潮落便觉十分苦闷。

    哪怕祁煊能帮他度过眼下这一关,可将来呢?

    对方一个牵狼卫的副统领,当真会始终站在他这个妖异这边?

    另一边。

    祭天大典已经结束。

    方才灵山周围的异动,众人都有所察觉,只是不知具体情形如何,因此都很紧张。

    直到祁煊带着牵狼卫出现,将斩杀的妖异尸体堆放在一旁,大家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都是方才斩杀的妖异?”太子问祁煊。

    “回殿下,正是。”祁煊朝皇帝和太子行了一礼,而后朝两人简单汇报了此番斩杀的妖异种类和数量。

    太子先前只当祁煊叫走闻潮落是借口,如今看着地上的一堆妖异尸体,方知是自己多心了。

    “闻潮落呢?”太子问。

    “回殿下,闻执戟依旧在林中追捕妖异,暂时抽不开身。”祁煊说。

    “林中尚有多少妖异?”太子又问。

    “不计其数,也许是几十只,也许是上百只,末将尚未来得及计数。”祁煊说着看向皇帝,又道:“陛下,此地虽有国师的符文压制妖邪,可妖异数量众多,终究是不安全……”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估计早就想离开这是非之地了。他素来厌恶妖异,看到地上那对尸体后便一直眉头紧锁。

    一旁的国师也出言附和祁煊,提议让皇帝和太子尽快启程。

    “祁煊,灵山周围这些妖异,务必要清除干净,一个都不留。”皇帝开口。

    “是,末将领命。”祁煊单膝跪地。

    一旁的太子又问:“清除这些妖异,需要多久?”

    “回殿下,末将不敢妄言,兴许要十天半个月,也许更久。”祁煊记得杨家兄弟用了很久才能随意变换身形,也不知闻潮落需要多久。

    他们必须等闻潮落能彻底控制身体,再回京城。

    “不管用多久,把事情办好便是。”皇帝说。

    “是,末将还有一请,望陛下和殿下允准。此番异化的妖异中有不少是鹰隼一类的飞禽,闻执戟擅长箭弩,可否请他留下协助牵狼卫?”

    太子闻言拧了拧眉,似乎不太想让闻潮落继续留在灵山,毕竟京中擅长骑射的人很多,随便调派一队人马便可解决。

    但不等他否决,皇帝已经允了此事。

    无奈,太子只能叮嘱祁煊,让闻潮落务必注意安全,切不可再受伤。

    皇帝一行人浩浩荡荡启程回京。

    原本热闹的营地,短短半个时辰便已撤走了大半,只留下了一小片营帐,供留守的一队牵狼卫和闻潮落使用。

    待一切落定,祁煊才返回林中。

    此时,闻潮落又化成了猫型,正趴在小阿苗腿上呼呼大睡。

    祁煊拿斗篷把小猫包了起来,这么一通折腾,小猫竟也没醒,只不耐烦地蹬了蹬爪子。

    “他怎么这么困?”祁煊不解。

    “猫本来就爱睡觉,他如今又刚开始异化,需要休息。”白隼说。

    “我还以为异化后会比较警觉呢。”祁煊将小猫抱在怀里,说话的声音很低,生怕把小猫吵醒了。

    “猫靠气味分辨敌人,他认识你的气味。否则,这会儿早就咬你了。”白隼道。

    “你是说,他睡觉的时候也能分辨周遭情形?”祁煊问。

    话音一落,便见怀中的小猫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问道:“我的弩箭呢?”

    “都给你收好了,放在了营帐里,一支都没少。”祁煊说。

    闻潮落这才放心。

    祁煊将他抱回营帐后,小猫依旧半睡半醒,懒洋洋窝在榻上,始终不肯起来。

    “这段时间你暂且住在营中,待你能随意化形时,咱们再回京城。”祁煊坐在榻边,大手在小猫身上一下一下地撸着,将小猫撸得直打小呼噜。

    “一会儿让阿福告诉厨房,晚上我要吃清蒸鱼。”小猫说。

    “阿福和你府上的厨子,还有那个大夫,我都找借口打发走了。”祁煊道。

    小猫原本半垂着眼皮,听到这话骤然精神了,险些当场炸毛。

    “阿福走了谁照顾我?没有厨子,谁给我做饭?”

    “你如今这模样,是不打算瞒着他们吗?”

    闻潮落听到这话顿时泄了气。

    皇帝此前下了旨,包庇妖异是大罪。为了稳妥起见,知道他身份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国公府的人,不知道最好。

    “那你给我做饭。”闻潮落道。

    “可是,我不会做清蒸鱼。”祁煊说。

    “那你会做什么?”

    “只会煮面。”

    只会煮面?

    那岂不是连杨阿材还不如?

    小猫蹬了祁煊一脚,恨不得把人踢出去。

    “我早晚要被饿死。”闻潮落仰躺在榻上,叹了口气。

    其实,猫在大部分时候都不会仰躺着,这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但闻潮落刚开始化形,还保留了人的习惯……而且他对祁煊有着不自知的绝对信任。

    “你不会饿死,妖异可以不吃东西的。”祁煊说。

    “我是人!别一口一个妖异地唤我行不行?”小猫很是不满,朝着祁煊哈了口气。

    不过他这副自认“恶狠狠”的模样,落在祁煊眼中只能算是小猫撒娇。

    “实在不行,让阿材给你煮饭。”祁煊眼底满是笑意,继续逗他。

    “祁煊你这话说得真不害臊,阿材又不是我夫君,凭什么让他伺候我?”小猫不满。

    祁煊听到这称呼,眼底笑意更浓。

    他忽然很想亲一下闻潮落。

    “二郎,这会儿试试能不能变成人?”他一手在小猫肚皮上轻轻揉着,小猫蹬了他两下无果,又觉得被这么揉着很舒服,便躺平不再挣扎。

    祁煊眸光扫过小猫肚子下方的位置,大手顺势往下,轻轻捏了捏。

    小猫瞳孔巨震。

    整只猫都不好了……

    第32章

    祁煊这家伙竟然敢捏他!

    闻潮落气得够呛, 骤然化成了人形,朝着祁煊便是一记“猴子偷桃”。

    然而祁副统领反应极快,一手攥住他手腕, 将人抵在了榻上。

    闻潮落这会儿虽然化成了人形, 但眸中染着浅金,一对猫耳微微向后抿着, 看上去又气又恼。祁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视线自他眉眼抹过,最后落在了他那双微红的唇上。

    “二郎……”祁煊开口, 呼出的气息略有些烫人,“我从前不懂你的心思,当真是辜负了许多良辰。如今你我心意相通, 我总算明白你为何屡次撩拨于我……”

    想起此前闻潮落动不动就往自己怀里钻,还非要让人抱着的情形, 祁煊心跳都快了几分。他如今方知,原来想与一个人亲近,那念头竟是如此难以自控。

    “二郎,你长得当真好看。”祁煊额头抵着闻潮落,两人呼吸交错。

    闻潮落眨了眨眼, 浅金色的眸子里透着几分茫然。他虽和祁煊已经成婚, 但这般亲近的时候却不多,他几乎想不起来与之相关的记忆。

    成婚之人,亲嘴应该是很寻常的举动。

    闻潮落唇上一热。

    那触感十分短暂,如蜻蜓点水一般。

    这一次,是祁煊主动亲的他。

    可惜,祁副统领大概是不太精于此道,在闻潮落唇上轻啄了一下, 又去亲对方的脸颊和额头。初时只是以唇轻碰,后来便用了点力气去嘬,直嘬得闻潮落莫名其妙,提膝顶了他一记。

    “唔!”祁煊弓了弓身体,却没起身。

    “有人来了。”闻潮落开口。

    祁煊凝神细听,果然听到帐外传来了脚步声。

    他意犹未尽在闻潮落脸颊上又嘬了一下,这才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武服,大步出了营帐。

    闻潮落有些恼火地擦了擦脸,扭头时看到白隼正蹲在木架上,登时如遭雷击。这倒霉孩子竟然不知道避讳,小小年纪看到如此淫.乱的场景,成何体统?

    得让祁煊在旁边再搭个营帐,把俩兄弟搬过去。

    帐外。

    来人的祁煊的亲信,吴千钧。

    “头儿,尸体都烧完了。”吴千钧道。

    “嗯,营中留下的人数清点过了吗?”祁煊问。

    “清点过了,全都是自己人,知根知底。”

    “那就好。”祁煊虽不打算让旁人知道闻潮落的身份,可他们要在营中度过这一阵子,还是得以防万一。

    都是自己人,就好办多了。

    “让大伙儿都管好自己,无故不得打听和窥伺闻执戟的动向。我与闻执戟的营帐,也不许任何人入内打搅。”祁煊道。

    吴千钧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了自家祁副统领的言外之意。他跟着祁煊日久,对祁煊的性情十分了解,前些日子他便觉得两人之间的互动有些古怪。

    经过这几日,他自认早已看透。

    自家头儿和闻小公子,这是搞上龙阳了。

    京城的勋贵子弟,好龙阳的不在少数,吴千钧虽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今日祁煊吩咐人不得去他和闻潮落的营帐中打搅,吴千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头儿放心,别说进营帐中打搅,属下定会确保您和闻小公子的营帐周围,方圆二十丈内,不会有人踏足。”吴千钧意味深长地道。

    祁煊未再多言,转身去了厨房。

    营中的厨子都被他遣走了,如今伙食只能由自己人负责。

    牵狼卫这帮二郎不挑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吃,填饱肚子便算。但闻潮落不同,他自幼娇生惯养,若是给他吃大锅饭,定要闹脾气的。

    好在先前国公府的采买很负责,将厨房里的食材置办得很齐全。祁煊在里头翻找了一阵子,竟真找到了几条养在缸里的活鱼。

    看来,二郎这顿清蒸鱼是有着落了。

    祁煊说自己只会煮面,是为了逗闻潮落。实际上,他的厨艺还真不差。

    小半个时辰后,祁煊端着做好的鱼回到闻潮落帐中,正钻在被窝里呼呼大睡的小猫,闻着味道几乎立刻就醒了。

    “又变回去了?”祁煊失笑。

    “我现在压根控制不了。”小猫跳上桌,凑近嗅了嗅,问道:“找人做的?”

    “我胡乱弄的。”祁煊谦虚。

    “胡说,这味道闻着很正宗。”闻潮落蹲在桌上,支使祁煊,“帮我挑刺,快点,凉了就不好吃了。”

    祁煊只得去净了手,坐在桌边帮闻潮落挑鱼刺。

    新鲜的鲈鱼,去腥后只加了基础的佐料调味,鱼肉保持了最原始的鲜味。再加上祁煊火候掌握得好,鱼肉蒸得恰到好处,口感十分鲜嫩。

    祁煊仔细挑出鱼肉,放到一个浅口的小盘子里。小猫蹲在桌上,埋头吃得认真,尾巴尖不自知地轻轻摆动着,看上去十分惬意。

    “猫果然都爱吃鱼。”祁煊失笑。

    “和猫没关系,我本来就爱吃鱼。”闻潮落道。

    祁煊帮他挑了小半只鱼,小猫几乎全吃了,撑得肚皮都圆了不少。

    “让我摸摸。”祁煊伸手。

    “你没洗手!”小猫嫌弃地蹬了他一脚,挪了个位置。

    吃饱喝足后,小猫蹲在桌上洗脸。他先是将爪子舔干净,然后有用爪子在脸颊上一下一下地蹭过,洗得十分认真。

    祁煊看了只觉十分有趣。

    好端端一个人,忽然变成了猫,竟然能自动习得猫的习性,也不用人教。

    “好吃吗?”祁煊洗过了手,将肚皮溜圆的小猫抱在怀里。

    “还行。”闻小公子还算给面子,“你怎么会做饭?”

    “从叔父家里搬出来以后,就学会自己做饭了。”祁煊用手背轻轻蹭小猫的脑袋,直将小猫蹭得打起了小呼噜。

    闻潮落这才想起来,祁煊自己住在那处小宅子里,家里连个仆从都没有,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可祁煊在牵狼卫当差,又经常得皇帝赏赐,按理说手头应该不会那么紧巴。

    “你是有欠的外债吗?怎么连个小厮都没有?”闻潮落问。

    “一开始是有的,但我这差事特殊,很多事情要避着人,后来就把人都打发走了。”祁煊道。

    原来如此。

    闻潮落觉得自己对祁煊的了解太少了,竟然连这么基本的事情都不知道。

    “如果我能躲过此劫,不被陛下处置,将来可以考虑置一处大点的宅子,到时候你也可以搬过去住。”闻潮落想了想,又道:“万一……嘶,你干什么?”

    祁煊正伸手乱捏,被小猫挠了一爪子。

    “我想着那会儿捏了一下你就变回人了,想再试试。”祁煊说。

    “跟那个没关系,别乱来。”小猫从他身上跳下来,走到了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二郎,你得尽快学会化形才好。”

    “我已经在学了,哪能那么快?”

    闻潮落今日才第一天化成妖形,能偶尔变回人形,已经非常努力了。当初杨家那兄弟俩,从身上开始出现异样,到彻底化形自如,可是用了数月之久。

    “闻家哥哥妖力强,应该很快就能随意化形。”白隼忽然开口,将小猫吓得一个激灵。

    “妖力强?”祁煊立刻抓住了白隼话里的重点。

    “嗯,闻家哥哥身上的妖力,比我和阿苗都强。”白隼说。

    “你们妖异之间,能判断出彼此之间的妖力强弱?”祁煊不解,“若二郎妖力强,为何那只低阶的雕竟敢攻击他?”

    当初若非祁煊反应快,小猫说不定已被雕抓走了。

    “妖异死后,身上吸收的灵力会逸散,其他的妖若是趁机吸食,可以提高妖力。”所以先前那些低阶妖异,才会铤而走险攻击闻潮落,试图攫取他身上的灵力。

    祁煊闻言意识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依着白隼所言,若闻潮落不能尽快掌控自己的妖力,很可能会引来其他低阶妖异的觊觎。

    因此,让闻潮落尽快适应如今的身体,迫在眉睫。

    “你们俩先搬去隔壁的营帐里待着吧,那里名义上是我的住处,没有人会去打搅。”祁煊说着上前端起木架,直接将白隼和木架上盘着的小葡萄精一起挪走了。

    这兄弟俩在场,当真是干什么都不方便。

    送走了两兄弟后,祁煊回到营帐,便捞起小猫放到了榻上。小猫还以为要睡觉,顺势便朝被窝里钻,却被祁煊扯住后颈拎了出来。

    “妖异化形,多半会受心绪影响,所以先前我捏你的时候,你才会变成人形。”祁煊手指在小猫脑袋上轻轻蹭了蹭,又道:“二郎,我这可不是故意气你,是为了帮你。”

    他说着再次动手,又稳又准,将小猫捏了个结结实实。

    “喵呜!”小猫脊背上的毛顿时炸开。

    身形一晃,化作了人形。

    “真的管用!”祁煊大喜。

    “管用你个头,你个王八蛋!”闻潮落飞身一扑,将祁煊按倒,直接骑在了对方身上。

    这家伙三番两次捏他,当真是胆大包天。

    今日他若是不捏回去,便跟着祁煊的姓!

    “二郎,你别恼……”祁煊被他按着,还试图哄他。

    闻潮落哪里肯听,摆足了此仇不报誓不罢休的架势。

    两人你来我往,扭打在一块。

    闻潮落终于占了上风,瞅准时机一个“偷袭”!

    然而,猫和人毕竟不一样。

    他这一把……

    “唔,二郎!”祁煊身体一僵,呼吸险些窒住。

    闻潮落也怔住了,一只手下意识量了量,脱口而出道:“你这,个头怎么这么……”

    祁煊看到他这副惊讶的模样,又起了逗弄的心思,低声道:“是你手太小了,二郎。”

    “我手明明很大……”闻潮落反应过来后,立刻松了手。

    祁煊这家伙,越来越不要脸了。

    第33章

    闻潮落捏完了人就跑。

    祁煊无奈, 只能去冲了个冷水澡。

    他回到营帐后,见闻潮落并未再变回猫,而是顶着一双毛茸茸的耳朵, 让祁煊伺候自己沐浴。祁煊先前把国公府的小厮都打发走了, 这差事没人做,只能任由闻小公子差遣。

    闻潮落沐浴的要求很多, 水不能太凉,也不能太烫,得有人在旁随时加水, 还得帮他擦背。祁煊此前就领教过,这会儿伺候起人来轻车熟路。

    不知是不是异化的缘故,闻潮落身上一沾热水, 就染上了一层薄红。祁煊大手抚过他脊背,感觉他皮肤比从前更热了, 焐得祁煊掌心都跟着发烫。

    “别乱摸,痒。”闻潮落说。

    “没乱摸,只是检查一下有没有变化。”祁煊一本正经地道。

    闻潮落信以为真,问道:“有变化吗?我身上没长毛吧?”

    “背上看着是没有,一会儿看看别的地方有没有。”祁煊说。

    “你看看我屁.股后头, 有没有要长尾巴的迹象?”闻潮落说着站起了身。

    祁煊视线落在他尾骨下方, 心道二郎这里当真好圆,饱满又紧实……

    就在这时,祁煊眼见闻潮落的后脊,忽然发生了变化,原本平整的尾骨,像是抽了条似的,隔着皮肉鼓出了细细的尾节。

    不等他细看, 那里便幻化出了一条毛茸茸的猫尾巴,其上布满了深浅交替的环形纹路,这会儿正无意识地轻晃着。

    “竟然真的长出了尾巴!”祁煊伸手去摸。

    闻潮落立刻绷紧了脊背,转身攥住了他手腕。

    “疼?”祁煊问。

    “不疼,感觉有点怪。”闻潮落浑身都透着薄红,看上去比平时少了几分跋扈,多了些许慵懒,“帮我擦干吧,不洗了。”

    祁煊找了干净的布巾来将人裹住,抱到了榻上。

    闻潮落就势窝在榻上,微眯着眼睛,任由祁煊帮他擦干头发和身体。新长出的尾巴在身后摆着,尾巴尖时不时晃一下,让人很想捉在手里把玩。

    “你方才是感觉到什么了吗?怎么刚说让我看看,尾巴就长出来了?”祁煊找来寝衣想帮他穿上,但只穿了上半身,穿到裤子时却被难住了。

    闻潮落的尾巴长在尾骨那里,正好卡在后腰。

    若是把尾巴放在外头,裤子就只能提到腰下。若是把尾巴塞进去,闻潮落又嫌憋得难受,最后只能放弃了穿裤子……

    “也没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它好像要出来,它就出来了。”闻潮落在祁煊怀里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一条腿搭在祁煊身上,“我身体里好像有一股东西,可能是阿材说的灵力吧?也可能是妖异特有的力量,我能感觉到,但是控制不了。”

    祁煊大手在他脊背摩挲,一路向下落在尾巴上。

    “你毕竟刚化形,控制不了很正常。”

    “别摸尾巴,不舒服。”

    “是哪种不舒服?”祁煊依旧没放开,还在摸他尾巴。

    “说不上来,别摸尾巴根那里,唔……”闻潮落收回了搭在祁煊身上的腿。

    祁煊觉察到了什么,大手绕到了闻潮落身前……

    “别捏。”闻潮落闷声道。

    “摸尾巴根,就会这样?”祁煊问他。

    “不知道。你快松开,别攥着我,不然咬你。”闻潮落嘴上说着要咬人,身体却在祁煊身上蹭来蹭去,俨然就是一只撒娇的小猫。

    祁煊被他蹭得心痒痒,脑海中天人交战,在抱着人狠狠亲一亲,和按着人狠狠欺负一下之间犹豫不决。

    等祁煊终于下定决心,打算“禽.兽”一回的时候,小猫已经拱在他怀里睡着了。

    祁煊哭笑不得。

    他以为闻潮落蹭来蹭去是在撩拨自己,却不想临睡前贴着人蹭啊蹭只是小猫的习性而已。

    次日一早,闻潮落又变回了猫型。

    祁煊没把人叫醒,洗漱过后非常自觉地去了厨房。

    饭做到一半,吴千钧找了过来。

    祁煊让他不要靠近自己和闻潮落的营帐,他便一直在远处盯着,直至看到祁煊来了厨房,才跑来搭话。

    “怎么没看到闻执戟?”吴千钧站在一旁帮祁煊剥葱。

    “他还在睡呢,闻小公子可懒得紧,不睡到晌午决计不醒。”祁煊说。

    吴千钧嘿嘿一笑,开口:“怕是昨晚累着了吧?”

    “啧,别乱说话。”祁煊瞪了他一眼。

    “头儿,咱们今天怎么安排?一会儿属下带着人进林子?”

    祁煊一边忙活一边道:“我之前弄了一份灵山的地图,把灵山和周围的林子划分了区域。从今天开始,你带着大伙儿挨个区域排查,务必将会袭击人的妖异铲除干净,免得它们回头跑出去祸害人。”

    吴千钧敏锐地觉察到了重点,问道:“若是遇着不主动袭击人的呢?”

    依着皇帝的命令,妖异是不分高低贵贱的,全部都要铲除干净。但祁煊这吩咐,显然与皇帝的意思不同。

    “放心吧,你们遇不着。”祁煊说。

    国师的符文只会压制低阶妖异,高阶妖异不受影响,这会儿估计早就躲起来了。

    做完早饭后,祁煊便去取了那副地图。

    他让吴千钧带人从灵山西侧开始排查,自己则打算带着闻潮落和杨家兄弟,从另一侧入手。这样就能保证,闻潮落不必和牵狼卫的人一起行动。

    待灵山四周全部搜捕完毕,预计少说也要半个月的时间,届时闻潮落对自己的身体,应该就能控制自如了。

    早饭的时候,闻潮落依旧是猫型,所以没吃几口。

    祁煊将杨家兄弟唤来一道用了饭。

    饭后,祁煊一手揣着猫,一手拎着闻潮落的弩,身上背着箭袋,带着杨家兄弟一道进了林子。

    经过一夜,林子里已经不似昨天那般“热闹”。

    被符文影响的妖异,暂时又恢复了平静。

    “今天又要捉妖?”白隼问道。

    “你昨天不是说,妖异死后体内会释放出灵力吗?”祁煊开口,“我想着多捉几只妖异,让二郎吸食它们体内的灵力,也许会有帮助。”

    祁煊现在最关心的,就是闻潮落何时能随意化形。

    “也许吧。”白隼此前并未想过这法子。他们兄弟俩异化后,最大的难题是如何活下去,因此顾不上提升自己的妖力。

    说话间,祁煊怀里的小猫忽然抬起了脑袋。他竖着耳朵听了听,然后望向某个方向,看上去十分警觉。

    “怎么了?”祁煊问。

    “那边好像有问题……过去看看。”小猫说。

    闻潮落刚异化不久,尚且无法利用自己的妖力。但他异化后的身体,无论是直觉还是对灵力的感应,都异常敏锐。所以他能轻易觉察到附近妖异的行踪。

    白隼飞在前头开路,祁煊拎着弩紧随其后。

    不多时,众人便在一堆山石后,撞上了一头獠牙横生的野猪。野猪异化后,眼睛泛着红,獠牙也比从前更突出,其上泛着一股浓黑的戾气。

    不等祁煊提起弩瞄准,野猪便朝他直直撞了过来。祁煊一手护着怀里的猫,闪身避过,却见野猪转了个方向,再次朝他袭来。

    “小心,它牙上有毒。”闻潮落开口提醒。

    “太近了,弩施展不开。”祁煊道。

    他这会儿一手抱着猫,一手拎着弩,很不方便。怀里的小猫显然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在他手臂上一蹬,跃到了一旁的树上。

    祁煊另一只手空出来,当即抽出长刀,朝着野猪劈了下去。不过异化后的野猪皮糙肉厚,祁煊这一刀劈在了它的骨头上,虽劈得它皮开肉绽,却没伤了它性命。

    谁知受了伤的野猪没再继续攻击祁煊,而是朝着闻潮落所在的那颗树撞去。它感应到树上那只小猫体内灵力充沛,只想将其据为己有,完全顾不得其他,哪怕獠牙都撞断了也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祁煊见状,一刀瞄准它的后心,重重刺了下去。

    野猪当场毙命。

    随后,便见它体内一缕绿色的灵力慢慢飘散而出。

    “有灵力吗?”祁煊问闻潮落。

    灵力乃天地之气,只有妖异才能看到。

    “有,但是很少。”小猫蹲在树枝上低头看着那缕灵力,“这点灵力,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呢。”

    其实闻潮落并不知道自己体内有多少灵力,但他的身体对眼前这一缕灵力毫无反应,足以证明两者之间有着巨大的差距。

    “难怪它们不顾惜性命也想攻击你,若是这种低阶妖异把你体内的灵力吸食了,他们岂不是会原地变成大妖?”祁煊道。

    “那就要看它们有没有本事了。”小猫说着朝下一跃,落在了祁煊肩上。尽管他看不上这点灵力,但还是本着积少成多的原则,将其吸收了。

    一缕灵力,如滴水入海。

    虽微不足道,却在闻潮落体内激起了一点波动。

    “我好像能感觉到灵力的流动了。”小猫摇了摇尾巴,开口道:“你抱着我,别让我掉下去,我试试能不能化成人形。”

    祁煊当即把他抱在怀里,两手小心翼翼托着。

    小猫抖了抖耳朵,憋了一口气。

    下一刻,祁煊便觉手臂一沉,怀里的小猫变成了闻小公子。

    “真的化成人形了。”祁煊惊喜不已,但他很快发现了一个亮点,笑道:“二郎,你的裤子呢?怎么光着屁.股?”

    闻潮落经他一提醒,这才感觉到下.半.身有些凉飕飕的。

    糟糕。

    他昨晚睡觉时因为有尾巴,没穿裤子。

    所以这会儿化成人形后,只上身穿了一层薄薄的寝衣……

    “这事儿不许说出去!”闻潮落扯了扯衣服试图盖住自己,却徒劳无功,只得恶狠狠地警告祁煊,“你要是敢告诉别人,我就咬死你!”

    第34章

    祁煊当然不会把眼前这种事告诉别人。

    哪怕不是顾忌着闻潮落妖化一事, 他也不愿让旁人去想象闻潮落不穿裤子的情形。

    但对方这副又羞又恼的模样,他觉得很有趣,便忍不住想笑。

    “你还笑?”闻潮落瞪了他一眼, “把你的裤子脱下来给我穿。”

    祁煊这回笑不出来了, “你想让我光着屁.股回去?”

    “我不管,反正你得想个法子出来。”

    “要不, 你再变成猫?”

    闻潮落倒是想变成猫。

    可这猫,不是他想变就能变。

    他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还把尾巴变了出来。如今他只穿了半截衣裳,身后又坠着一条尾巴,那场面恐怕十分离谱, 若是让人看到就麻烦了。

    后来祁煊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他穿上,这才堪堪遮住。

    只穿了祁煊的外袍还不行, 闻潮落脚上还是光着的,于是祁煊只能任劳任怨地背着他。

    “等我能随意化形了,我们就回京城吗?”闻潮落趴在祁煊背上问道。

    “嗯,待太久你家里人该着急了。不过哪怕你能随意化形,在京城依旧要小心行事。国师给不少人都发了符纸, 你碰到那东西, 瞳孔就会起变化。”祁煊说。

    闻潮落听了这话也有些犯愁。

    若是安全起见,他或许应该离开京城。可是以他这身份,还担着东宫执戟的职分,要走只怕没那么容易。

    此时,传来一声鸟鸣。

    听这动静,应该是白隼巡逻时发现了什么。

    “过去看看!”闻潮落一手拎着弩,抽了支弩箭搭好。

    祁煊背着他朝鸟鸣传来的方向行去, 远远看到白隼在一棵树下盘旋。而那棵树的底部,伸展出了许多藤蔓,白隼数次俯冲而下,待靠近藤蔓时又忽得拔高。

    这兄弟俩在干什么?

    闻潮落和祁煊都没看明白。

    就在这时,祁煊便觉脚上一重,被藤蔓绕住了脚踝。不等他反应过来,那藤蔓用力一扯,将他和闻潮落一起拖进了旁侧的灌木丛里。

    那灌木丛里不知道开着什么花,散发着浓烈的香味,呛得闻潮落打了好几个喷嚏。

    “糟了,这藤蔓不是阿苗。”闻潮落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却已太迟。那藤蔓迅速将他缠住,像是捆粽子似的捆着他,且越勒越紧。

    与此同时,另一条藤蔓缠住了祁煊的脚,将他从灌木丛里拖了出去。

    杨阿苗救出了祁煊,又想去拖闻潮落,却被缠住闻潮落的藤蔓刺了几下,疼得变成了人形。白隼见状发出尖利的鸣叫,然而丝毫不起作用。

    祁煊反应极快。

    他被小葡萄精拖出去之后,立刻抽出了长刀,对着地上的藤蔓一通乱砍。

    这藤蔓妖力本就因为祭天时的符文受到了压制,被砍伤后恢复得有些吃力,缠着闻潮落的力道便不由放松了些。

    “二郎,手给我!”祁煊将灌木丛开出了一条路,伸手去扯闻潮落。闻潮落趁机挣脱束缚,一把攥住祁煊的手,被对方大力扯到了怀里。

    藤蔓眼见他要脱困,伸出一条尖利的木刺朝两人刺去。这木刺出手的力道极大,眼看就要将两人串到一起。

    白隼急促地鸣叫,却已来不及阻止。

    千钧一发之际,闻潮落徒手一抓,将木刺的尖角攥在了掌心。

    尖利的木刺几乎穿透了他的手掌,血顺着木刺流下,下一刻竟是腾起了一道金色的火焰。火焰顺着藤蔓燃烧,很快便将藤蔓烧得扭曲变形。

    祁煊将闻潮落朝着小葡萄精的方向一推,提起长刀将藤蔓的根部斩成了好几截。

    藤蔓终于没了生息,变成了一截被烧焦的木头。

    “这是什么东西?”闻潮落惊魂未定。

    “是藤萝,刚才你没看到它的花吗?”祁煊走到闻潮落身边,拉起他的手,就见他掌心的伤口正在快速愈合。

    不过片刻,伤口就消失不见了。

    “还疼吗?”祁煊问他。

    “方才挺疼的,现在不疼了。”闻潮落将自己的手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只觉十分纳闷,“刚才那些火是怎么回事?忽然就着了。”

    “你的血沾到木刺上,木刺就着火了。”小阿苗说。

    “难道我的血有这么大的威力?”闻潮落说着看向了祁煊手里的刀,似乎是想再试一次。不过他纠结了半晌,暂时放弃了。

    割一下,挺疼的。

    “回去慢慢琢磨,别动歪脑筋。”祁煊将刀收回了刀鞘,怕闻潮落乱来,又补了一句,“弄不好把林子点了。”

    闻潮落看向白隼和杨阿苗,问道:“你俩有过这种情况吗?”

    “没有。”兄弟俩都摇了摇头,白隼道:“也许你的血不一样。”

    杨家这兄弟俩此前并没有太多与妖异交手的机会,就连妖异可以吸食死去同类的灵力,他们也是不久前才发现的。

    异化之事时日尚短,许多事情都要靠着他们慢慢摸索。

    “阿嚏!”闻潮落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方才他吸入的花粉太多,这会儿鼻子里都还有些痒。

    只希望这花粉别有毒才好。

    众人在林中一直徘徊到日落时分,闻潮落总算又变回了小猫,祁煊这才揣着他回到营中。

    这一日,他们料理了不少妖异。

    祁煊在尸体旁都做了标记,让吴千钧带人去弄出来统一焚烧了。

    “晚上想吃点什么?”祁煊问。

    “不饿。”小猫趴在榻上,看上去无精打采的。

    祁煊上前,伸手摸了摸小猫脑袋,感觉小猫的状态似乎不大对劲。

    那藤萝花粉不会真的有毒吧?

    可祁煊也吸入了不少,为何没有反应?

    “二郎,难受吗?”祁煊问他。

    小猫并未答话,只翻了个身,看起来十分疲倦。

    祁煊这会儿也没别的法子,只能让他先睡一觉,自己则找出了闻潮落在盈华殿偷的那本书。

    这本《妖异怪志》,是如今他们唯一能了解妖异的途径。虽说里头记载的内容都是许久之前的事,里头的妖异也都在文帝时期就被铲除殆尽,但想来妖异之间会有很多共通的地方,做个参考未尝不可。

    依着书上所述,人异化后,会逐渐染上妖形相应的习性。比如异化成了老鼠,就会慢慢喜欢昼伏夜出,异化成了猫则会变得像猫一样慵懒。

    祁煊看了一眼榻上熟睡的小猫,心道闻潮落从前也不算勤快,这一点倒不是近来才改的性子。

    因为闻潮落现在成了小猫,所以祁煊着重看了与小猫有关的记录。前头那些还好说,但后头那几行,却令他不由皱起了眉头。

    小猫多在春季求.偶。

    一旦进入求.偶期,可持续数日之久……

    如今正好是春季。

    祁煊不由产生了一个念头,闻潮落不会是因为这个,才屡次亲近与他吧?不过他很快否认了这个猜测。

    他家二郎待他如此,明明就是发自内心,怎么可能是异化后受到影响所致?再说了,闻潮落只待他如此,待旁人都有礼有节。

    可见,二郎就是心悦于他。

    榻上的小猫又翻了个身,他这会儿正在做梦。

    闻潮落又梦到了地动那日见过的绿光,蒸腾而起的绿光漫过灵山,一直飘到了他面前。闻潮落伸出小猫爪爪想去触碰,绿光却径直浸入了他的身体。

    天地灵气,如泉奔涌。

    闻潮落觉得身体有些胀,还有些热。

    这时,他察觉背后有一抹熟悉的味道靠了过来,那是祁煊身上独有的干燥又温暖的气息。因为知道是祁煊,所以他并没有回头去看。

    对方很快凑近,在蹭他的脑袋。

    小猫歪头去看,发觉眼前竟是一只……大狗?

    对方体型比他大了数倍不止,一身灰黑色的毛,看上去更像是只狼。

    “大狗”蹭完了他的脑袋,便趴在旁边给小猫舔毛。带着倒刺的舌头,刮过小猫身体,舔得认真又努力。

    不多时,小猫便眯着眼睛打起了小呼噜。

    “唔……”睡梦中的闻潮落哼唧了一声。

    祁煊伸手一摸,这才发觉临睡前身边躺着的小猫,这会儿再次化成了人形。

    “不舒服?”祁煊在他耳边低声问。

    “热,难受。”闻潮落嘴上说着热,人却直往祁煊怀里钻。

    祁煊一手摸着他的脊背,只觉闻潮落身上烫得厉害,像是又发烧了。可这会儿营中没有大夫,他只能先去弄点水来,给闻潮落擦擦身体降温。

    可祁煊打算起身时,怀里的人却抱着他不撒手。

    “二郎,我去弄点水来,不然你这么烧下去头该疼了。”祁煊哄他。

    “不许去。”闻潮落翻了个身,趴在祁煊胸口,脑袋在对方颈间蹭来蹭去,像是在寻求安慰,“我没有发烧,只是觉得热。”

    祁煊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真不像身上那么热。

    “你怎么不舔了?还挺舒服的。”闻潮落半梦半醒,只当自己还在梦里,正奇怪身边的“大狗”为何住了嘴,不给自己舔毛了。

    祁煊闻言心口猛地一跳,问道:“我何时……二郎,你做了什么梦?”

    “唔……”闻潮落摸着黑找到祁煊的嘴巴,凑上去蹭了蹭。

    祁煊却会错了意,就势亲了他。

    闻潮落只觉唇上一阵柔软的触感,下意识便开始回应这个吻。

    “二郎……”祁煊抱着闻潮落,起初只是蜻蜓点水一般轻啄着对方的唇。后来便无师自通,慢慢探入舌尖,想要索取更多。

    祁煊觉得闻潮落的嘴巴仿佛带着甜味,越尝越不舍得停下……

    直到他感觉到闻潮落的身体的变化,理智骤然被扯回了一瞬。

    他想起了国师那本书上的内容——小猫多在春天进入求.偶期。

    他家这只小猫,不会是……

    第35章

    小猫求偶期, 这该怎么办?

    国师那本书上并没有详细解释,也没有给出解决的方案。毕竟那只是一本记述妖异的书,而非养妖指南。

    祁煊思绪飞转, 竭力想保持自己的理智。然而怀里的人却不安分, 呼出的气息烫得他浑身也跟着发热,一颗心都快化了。

    “二郎!你这会儿醒着吗?”祁煊问他。

    “帮帮我……”闻潮落迷迷糊糊, 引着祁煊的手腕向下……

    祁煊略一犹豫,却实在无法拒绝,大手包裹住了闻潮落。

    小猫像是被攥住了尾巴, 变得很乖,也不挣扎。他整个人靠在祁煊怀里,口中时不时发出软腻的哼唧, 听得祁煊气.血上.涌。

    ……

    半晌后,闻潮落倚在祁煊怀里大口呼吸。

    祁煊另一手抚着他脊背, 直到他呼吸渐渐平稳,才起身找了布巾来,帮他擦干净。

    闻潮落许是累了,很快就睡着了,丝毫没有要礼尚往来的意思。祁煊擎着一颗心, 又不忍把人弄醒, 只能认命般出了营帐,又去冲了个冷水澡。

    原以为纾解过后,事情便解决了。可次日一早醒来,闻潮落依旧蔫蔫的,窝在被子里不肯起床。

    祁煊过去摸他的额头,他便拉着祁煊的胳膊蹭,像是小猫在撒娇一般。

    若是以前, 祁煊乐得看他撒娇。

    可眼下若真是小猫的求偶期,只怕一直这么拖着,会对闻潮落的身体有损。祁煊一颗心悬着,又不知该问谁,当真着急。

    这时,外头传来了一声哨音。祁煊出了营帐一看,发现吴千钧正立在不远处,看上去想找他说话。

    “出事了吗?”闻潮落抬了抬眼皮问道。

    “看样子不像有什么急事。”祁煊回身看向闻潮落,“头疼吗?”

    闻潮落盯着祁煊,恍惚间想起了昨夜的梦境,“我梦到你昨晚对我动手动脚的。”

    “你半点都不记得了?”祁煊有些无奈。

    “唔……记得一些。”闻潮落从祁煊的表情中,意识到那不是梦。不过他觉得这没什么难为情的,他俩早已成婚,祁煊帮他是理所应当。

    “记得哪些?”祁煊故意问他。

    “记得你的手……挺大的。”

    闻潮落说得面不改色,祁煊反倒有些难为情了。

    祁副统领虽已过了弱冠之年,却未曾有过这样的经历,昨夜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朝人“伸出援手”。他和闻潮落之间的进展,显然比他料想得更快。

    外头再次响起了哨声。

    “你去吧,今日我不想进林子了,你和他们一道。”闻潮落扯过被子把自己裹起来,浑身都透着慵懒。

    祁煊怕旁人起疑,不好一直留在帐中守着,便去朝白隼和小葡萄精叮嘱了几句,让他们留意着闻潮落的动静。

    交待好一切,祁煊才离开。

    一连三日。

    闻潮落始终没有恢复,白日里懒懒地只想睡觉,入夜后就变得格外黏人。

    祁煊每晚都会给他“帮忙”,但无济于事。

    “头儿,你这两日怎么心不在焉的?”吴千钧看出了祁煊精神不大好,一脸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夜里没休息?”

    “没事。”祁煊正欲搪塞过去,又改了口,道:“闻执戟有些发烧,营中没有大夫,我有点担心他。”

    “闻执戟发烧了?严重吗?”吴千钧问。

    “不算很严重,就是不爱吃也不爱动。”

    吴千钧挠了挠头,显然他对此也无计可施。

    “你家里养过猫吗?”祁煊看着牵狼卫处理今日斩杀的妖异尸体,状似无意地问吴千钧。

    “养过啊,我们巷子里招耗子,家家户户都养猫。”吴千钧说。

    “那春天,猫是不是该乱叫了?”

    “可不是么,夜里猫叫.春,跟小孩哭似的,可渗人了。”

    “那一般的猫,都叫多久啊?”祁煊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叫个几天,配上猫了就不叫了吧。”吴千钧家的猫都是散养,到了夜里跑出去乱叫,哪里还分得清是谁家的猫?

    吴千钧回答得很笼统,祁煊却以为自己抓到了重点:

    配上就好了。

    闻潮落的状态一直没有恢复,会不会是因为他帮忙的方法不对?难道要两人行了夫妻之实,才能帮闻潮落度过求偶期?

    这念头一冒出来,祁煊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和二郎这进展,是不是有点太突飞猛进了?

    这几日。

    闻潮落一直窝在营帐里。

    后来他闲得无聊,便指挥着杨家俩兄弟陪他玩。

    他让白隼拔了根羽毛,又让小葡萄精用藤蔓缠着羽毛甩来甩去,自己则变成了小猫围着那根羽毛扑着玩。

    扑累了,他又化成人形,刺破指尖搓出一个小火球,扬言要把白隼的毛烧了。

    “我有时候觉得,你比阿苗还幼稚。”白隼说。

    “你看我现在控制得多好,已经可以随便放火了。”闻潮落收了指尖的火苗,问道:“你俩试过了吗?还是不行?”

    闻潮落这几日虽然没有出门,却也没闲着。他赖在床上时,时常琢磨体内的妖力,如今已经可以随意化形,也能以妖力辅助他的血化出浅金色的火焰。

    但杨家兄弟,始终做不到。

    “也许只有妖力像你这样强的人,才能化出火来。”白隼说。

    “也许是你俩年纪小,长大了就会了。”闻潮落道。

    反正他们现在也用不上太多妖力,将来若是在京城生活,就更不能随意化形了,只能尽力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入夜后,闻潮落身上又开始发烫。

    祁煊回来后弄了吃的,他只勉强吃了两口就作罢了。

    后来他说想沐浴,祁煊便给他弄了热水。

    “今天收获如何?”闻潮落倚在浴桶上,眉眼被热气熏得发红。

    “这两日遇到的妖异都没什么攻击力,像是病了似的。我看国师那本书上说,妖异以灵力为食,一旦无法汲取灵力,就会变得虚弱甚至会饿死。”祁煊问闻潮落,“你能看到附近的灵力吗?”

    “几乎看不到,也许地动后灵力从地缝里出来,很快就消散了。又或者,祭天的时候,国师用的那个符文,将灵山地缝里的灵力封印起来了?”闻潮落猜测。

    “那你会觉得饿吗?”祁煊有些担心。

    “我可以从很多东西上汲取灵力,所以只要有草木的地方,都饿不着我。”

    这么看来,只有低阶妖异需要依靠地缝释放出来的灵力。地动之后,地缝里大量涌出的灵力,令很多人和动物异化,但这些灵力毕竟有限,很快就会消耗殆尽。

    届时,低阶妖异就会因灵力缺失活活饿死,只有高阶妖异能继续存活。

    “此前我还担心毫无灵智的低阶妖异会四处伤人,现在想来,也许这担心是多余的。”闻潮落道。若他和祁煊推测得没错,用不了多久低阶妖异就会慢慢消失。

    “天道有常。”祁煊说:“若那些低阶妖兽可以肆意横行,那才真是灾难。”

    “洗好了,抱我出来吧。”闻潮落从浴桶中站起身。

    祁煊将人抱出来擦干,放到榻上。

    闻潮落就势搂着他的脖颈,说:“今晚也帮我。”

    祁煊呼吸一滞。

    闻潮落总是能若无其事地将这种事情说出来,仿佛这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天经地义,不需要避讳。

    “你喜欢我帮你?”祁煊问他。

    “你的手很大,指腹上的茧子磨得人很舒服。”闻潮落说。

    祁煊坐到榻边,犹豫了片刻,开口道:“二郎,你知道你现在是小猫的求偶期吗?”

    “求偶期?”闻潮落眨了眨眼,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怪不得我这几天感觉这么奇怪,总想与你亲近。”

    “我想了想,要想帮你度过求偶期,很可能需要……”

    “需要什么?”闻潮落问。

    “需要我与你,行夫妻之实。”祁煊说。

    “夫妻之实?”闻潮落耳尖有些红。

    他和祁煊成婚以来,一直没有圆房。最初似乎是因为他嫌弃祁煊,总是对这家伙不满意,便搁置了。但这段日子,祁煊将他“伺候”得不错,还算满意。

    既然这样,他们大可以顺势圆房。

    闻潮落并不抗拒这件事。

    “你会吗?”他问祁煊。

    “我,我当然会。”祁煊大言不惭。

    “那来吧。”闻潮落两手一摊,摆出一副任君施为的模样。

    祁煊心口猛地一跳,抱着人便亲了上去。

    “等会儿,你准备东西了吗?”闻潮落问。

    “准备什么东西?”祁煊不解。

    闻潮落盯着他,眉头蹙成了一团。

    “你不是说你会吗?”

    “我……”

    祁煊有点心虚。

    他其实,不太会。

    到了他这个年纪,偶尔看个话本图册什么的不稀奇,所以他约莫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闻潮落是男子,两个男子……他还真不太知道。

    “算了,我教你吧,我会。”闻潮落说。

    “你怎么会?”祁煊有些惊讶,“难不成,你去过南风馆?”

    祁煊知道,京城好男色的勋贵子弟不在少数,其中亦有喜欢混迹南风馆的。但他觉得闻潮落不像是这种人,也想象不出对方出入那些地方的场面。

    “我看过话本子,知道是怎么回事。”闻潮落不仅看过话本子,还看过不少呢。他虽然未曾实践过,可知道的花样却很多,教祁煊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祁煊略有些挫败,早知道该提前做做功课。但看闻潮落的模样,并没有取笑他的意思。这种事情,原也没什么可取笑的。

    “你去把我的手膏取来,就在柜子上。”闻潮落说。

    祁煊闻言去取了手膏,放到了闻潮落手里,“要这个做什么?”

    “手给我。”闻潮落道。

    祁煊不明所以,将手递到了闻潮落掌心。

    闻潮落拈着祁煊的中指,沾了些手膏涂在上头,半晌后又捻起了无名指。男人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腹带着薄茧。

    但闻潮落很快想起了那晚自己曾量到过的尺寸……

    于是,他又捻起了祁煊的食指。

    “只抹这三根手指?”祁煊问他。

    “唔……我突然又有点想反悔了。”闻潮落说。

    “为何?”祁煊一把拉住他,“二郎,你不喜欢与我那般?”

    “你太……我觉得可能会很疼。”

    祁煊看着闻潮落这副想打退堂鼓的模样,大概猜到了自己应该怎么做。

    “二郎。”他凑到闻潮落唇边亲了亲,轻声哄道:“我保证轻一点,好不好?反正咱们早晚也要走到这一步……而且,你分明很想。”

    闻潮落呼吸有些乱,退堂鼓打到一半,就被祁煊打断了……

    但他依旧不忘警告祁煊:“你要是敢把我弄疼了,就别想有第二次了。”

    第36章

    祁煊保证了会轻点, 也哄着人说不会让闻潮落疼。

    可他那样的个头,又毫无技巧可言,闻潮落怎么可能不疼?

    好在, 只有最初疼得厉害。

    有那么一会儿, 闻潮落被疼得险些没控制住把人咬了……但到了后来,痛意便渐渐削减, 闻潮落口中的骂骂咧咧,也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带着哭腔的哼唧。

    “二郎,你哭了?”祁煊伸手去摸他的脸颊, 将一串泪抹掉。

    闻潮落红着眼睛,说不出话来,只能失神地看着祁煊, 眸中被男人填得满满当当,再也容不下别的东西。

    祁煊仔仔细细亲吻着他, 自眉眼到唇瓣,温柔又缱绻,与彼时很凶的模样截然不同。

    “你身上还是烫的。”祁煊说。

    “唔……”闻潮落很想骂他,却没力气。

    这混蛋这么折腾人,不烫才怪呢。中间有那么一阵子, 闻潮落怀疑自己都快烧起来了, 四肢百骸仿佛都变得滚烫,像要把人融化了似的。

    “怎么不说话?二郎……”祁煊故意逗他。

    “闭嘴!”闻潮落终于开口,声音又哑又颤。

    祁煊听到他的声音,本来渐渐趋于平稳的呼吸,再次变乱。这回,闻潮落是彻底说不出话了,甚至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仰着下巴大口呼吸,尽力不让自己晕过去。

    ……

    ……

    午夜。

    帐内方歇。

    祁煊去弄了温水来,仔细帮闻潮落擦身。

    闻潮落这会儿睡熟了,睫毛染着泪迹尚未干透。祁煊小心翼翼帮他清理干净后,坐在榻边盯着闻潮落看,只觉怎么都看不够。

    二郎这般好,直教人想将性命都给他,怎么疼他都不够。

    祁煊不由地想起了两人相识以来的种种,从前他总是喜欢逗弄闻潮落,看到对方被他气得跳脚,便觉得高兴。其实他不是喜欢看闻潮落生气,只是喜欢看闻潮落对着他生气。

    从前他未曾想过,为何京城那么多年纪相仿的勋贵子弟,他谁都不爱捉弄,偏偏只爱捉弄闻潮落?

    而今细想,也许从一开始,闻潮落对他来说就与旁人不同。所以当初他得知闻潮落心悦自己,非但不觉得抗拒为难,反倒觉得挺高兴。

    “唔?”闻潮落迷迷糊糊翻了身,伸手朝着旁边一摸,没摸到人。

    祁煊见状立刻钻进被子里,对方顺势便靠过来,像只小猫一样窝在了他怀里。

    闻潮落这一觉睡到清晨才醒。

    醒了后,想到昨夜祁煊的种种“恶劣”行径,他有些气闷。

    那家伙太坏了,足足折腾了好几回才作罢。

    其实,祁煊一开始挺克制的,生怕把人弄伤了。但他很快发现,妖的自愈能力在此时派上了用场,无论他在闻潮落身上留下多么可怕的痕迹,不消片刻便会消失不见。

    后来,也不知他是放开了胆子,还是故意使坏。既然妖力能让痕迹消失,他便不厌其烦地在闻潮落身上施为,亲吻所到之处,留下一处又一处的印记。

    闻潮落很生气吗?

    也不尽然。

    他的气闷,更多是针对祁煊的“无度”,可真要细究,昨夜大部分时候,他其实颇为得趣。尤其是后来,祁煊渐渐掌握了取悦他的技巧……

    闻潮落正自回味,祁煊便端着水走了进来。

    祁副统领“伺候”人的本事一直在突飞猛进,甚至连洗脸和漱口水的温度,都能恰到好处让闻潮落满意。

    待闻潮落洗漱完,他又端来了一早亲手做好的饭。花样不算太多,但样样都是依着闻潮落的口味做的。

    “二郎,过来。”祁煊朝闻潮落伸出手,示意对方坐到自己腿上,“我抱着你吃。”

    闻潮落白了他一眼,并未理会他,自顾自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你……不疼?”祁煊问。

    “我身上的伤都能愈合,那里自然也能。你当真以为你那东西会……”闻潮落话说到一半,耳根忽得一红,想起了昨夜的细节。

    其实祁煊是做足了准备的,也没有猴急,所以他伤得不算太重。

    “我是怕你难受。”祁煊拉着椅子凑到了他身边。

    “那昨晚我说难受的时候,你在干嘛?”

    “你只是嘴上说难受,但我看你很受用……嘶!”祁煊话音未落,被闻潮落在腿上狠狠踢了一下,只能改口道:“我混蛋,下回肯定听你的,你让我停我就停。”

    闻潮落懒得与他计较,低头尝了一口碗里的粥。

    “我看你气色似乎恢复了不少,不像先前那么病恹恹的了。”祁煊说。

    “唔,可能真得管用了吧。”闻潮落今日确实不像前几日那么懒洋洋的了,身上也不再觉得疲惫,甚至比异化之前更精神了。

    祁煊挑眉一笑,凑到他耳边说:“妖本就以灵力为食,昨夜我予你的也算是集天地之精华……嘶,哎呦,二郎你想谋杀亲夫吗?”祁煊又被踢了一脚。

    “再说这些不害臊的话,你就回自己的营帐里去。”闻潮落说。

    “不说了。”祁煊收敛了笑意,恢复了认真的神态,“二郎,你喜欢吗?”

    闻潮落拧眉,“你还说?”

    “这回不是瞎说,是真心话。”祁煊攥着他的手,眼底满溢着温柔,“我现在当真很快活,比从前任何时候都快活。”

    “你只是色心重。”闻潮落说。

    “因为是你,我才觉得快活。”

    祁煊看着闻潮落吃自己亲手煮的饭,一颗心变得无比柔软。

    “不止是昨夜,来灵山这段时日,我日日都觉得很满足。从前若是咱们也能这般相待,该多好啊……”祁煊近来常常在想,为何自己没能早些觉察到闻潮落的心意?

    哪怕他能早点察觉自己的心思,也许两人都不必针锋相对这么久。

    但事已至此,懊恼无益。

    幸好,如今他与闻潮落心意相通。

    那日之后,闻潮落的状态越来越好,对妖力的掌控也日渐熟练。

    房中之事,两人都食髓知味。

    祁煊越来越会取悦人,闻潮落也得趣,便夜夜纵着他胡来。

    有时候,祁煊还会缠着闻潮落,让他化出猫耳朵。若是闻潮落不肯,祁煊就会变着花样磨人,直到闻潮落妥协为止。

    这夜缱绻过后。

    闻潮落枕在祁煊胳膊上,隔空点燃了烛火。帐内原本燃着一盏烛火,眼看快烧完了,闻潮落嫌屋里暗,便顺手点燃了另一盏。

    如今,他甚至不需要刺破指尖,便能以妖力隔空释放火焰。

    “你的妖力越来越强了。”祁煊说。

    “又要说是你的功劳?”闻潮落瞥他。

    “我记得书上看过,道家有一种修炼之术,叫双修……”

    “那我应该找个妖异修炼,效果更佳。”闻潮落故意气他。

    祁煊果然动了气,翻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还想找个妖异双修?”

    “可惜你不是,不然咱俩日日这么双修,岂不会成为绝世大妖怪?”闻潮落说。

    祁煊闻言失笑。

    不过他随即想到了什么,眸底闪过一丝黯然。

    “灵山附近的妖异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国公府一早又派人来询问,问你什么时候回京。”祁煊指尖拈着闻潮落的耳垂,问道:“咱们是不是该准备回京了?”

    闻潮落一想到要回京,有些不安。

    虽说他现在可以随意化形,但万一出了意外呢?以他如今的妖力,寻常人倒是伤不了他,可他担心的是事情败露连累家人。

    “你在害怕?”祁煊问他。

    “有点。”闻潮落并不否认。

    “有我呢,陛下无论有什么旨意,我都会第一时间知道,不会有事的。”祁煊一手摩挲着他的面颊,安抚道:“我会想办法让你辞了东宫的差事,届时与你家里人说明,找个借口送你出京便可。”

    “那你呢?”闻潮落问。

    “你若是出京,我自然也会想法子跟过去,总不好叫你自己在外头。”

    “牵狼卫在京外有差事吗?”

    “我也不是一定要留在牵狼卫。二郎,我知道你自幼养尊处优,没吃过什么苦头。我家世不及你,但我爹娘临走前是给我留了银子的,都存在老家的钱庄里。再加上我这些年在牵狼卫攒下的俸禄和赏赐,置个大宅子,请十个八个人伺候你,还是做得到的。”

    祁煊筹划得很认真,显然是早就盘算过。

    “你老家在哪儿?”闻潮落问。

    “江南,你肯定会喜欢,那里冬天不像京城这么冷。”

    闻潮落不觉得出京是上策,可他还挺想去祁煊老家看看的。一想到京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就觉得头大。

    可眼下他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倘若妖异的事情就此作罢,天长日久皇帝将此事放下,他也就安全了。

    回京的日子,定在后天。

    次日,闻潮落闲来无事,决定先收拾一下东西。

    他来的时候搬来了好些家当,如今小厮都不在,大部分活计肯定都要留给祁煊干。不过他自己常用的东西,随手收一下并不费力,免得祁煊那厮粗手粗脚给他放乱了。

    闻潮落在营帐里转了一圈,决定只将文房四宝收起来,其他的一并留给祁煊收拾。

    帐内的桌上,摆着祁煊平日里写折子用的纸,还有一些寻常公文。闻潮落随手翻开看了看,在公文最底下发现了一沓书稿。

    看字迹,是他写的。

    可能是刚来的时候写的,地动后他受了伤,阿福便给他整理好收了起来。

    这是话本?

    闻潮落目光扫过,看到了一个名字——齐宣。

    齐宣,这名字和祁煊同音。

    话本的内容是,齐宣娶了个美人为妻……

    这话本的内容看着怎么这么熟悉?

    第37章

    闻潮落看着手里的话本, 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自从地动以来,他时常觉得有些混沌,像是脑袋里蒙着一层雾气一般。尤其是他和祁煊之间的关系, 充斥着很多违和的地方, 令他时常觉得疑惑。

    比如,为何他想不起和祁煊成婚的细节?

    为何祁煊一开始面对他时那么被动, 处处都要他主动?

    此时,手里的话本仿佛一道划破雾气的光,将他脑海中那些迷蒙不清的角落, 照得清清楚楚。纤毫毕现。

    他也终于在这一刻,意识到了事情的真相:

    他和祁煊压根没有成婚!

    他误以为的“成婚”,不过是因为地动后撞到了脑袋, 也许还有被灵力异化带来的影响,导致他一时错乱, 将自己当成了话本中那个“齐宣”的妻子。

    不仅如此。

    他还像话本里自己写的那个角色一般,当真与祁煊过起了日子。

    对祁煊颐指气使也就罢了,他还一次又一次地主动与对方亲近,坐在祁煊腿上,钻到祁煊怀里, 亲祁煊, 抱着祁煊,甚至和祁煊圆了房。

    人怎么可以丢脸到这个地步?

    闻潮落心如死灰,恨不得找块石头来再把自己拍晕一回,反正只要他不记得此事,他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他不敢这么做。

    万一脑子又出了别的毛病,岂不更丢人?

    闻潮落回过神来,第一件事是以妖力搓出火焰, 将手里的一沓手稿全烧了。若是放到过去,他绝不会这么做,毕竟这一字一句都是他的心血。

    可眼下他心中充斥着懊恼,只觉得这些手稿就是他“犯傻丢人”的证据,千万不能落入别人手里,尤其是祁煊!

    此时,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闻潮落吓了一跳,幸好手稿已经烧完了。

    “闻执戟!”帐外有人唤他。

    闻潮落深吸了口气,故作镇定地出了营帐。

    “闻执戟。”来人朝他拱手行了个礼,“祁副统领让给您带个话,说东西不必您亲自收拾,待他一会儿忙完了过来帮您弄。”

    若是闻潮落没想起来这一切,这话祁煊就有点多余,哪怕他不说,闻潮落也不会那么勤快。

    但如今,形势变了。

    此时此刻,闻潮落听到祁副统领这番贴心的提醒,非但不觉得熨帖,反倒觉得羞恼不已。祁煊这家伙又没有撞到脑袋,为何不在他第一次亲近时拒绝,为何要陪他做戏做到这一步?

    闻小公子这会儿压根无法理智思考。

    他唯一想到的解决办法,只有一个字:跑。

    只要他跑了,就不必面对祁煊,也不必再收拾眼下的残局。至于其他的事情,他现在压根没法思考,也没有勇气面对。

    说走就走。

    闻潮落跑去朝杨家兄弟交代了两句,然后径直去马圈挑了一匹马,招呼都不打便直奔京城而去。

    牵狼卫的人并不知他的去向,但觉得他此举有些奇怪。从前日日待在营帐里不爱出门的闻执戟,怎么忽然纵起了马?

    于是事情几乎立刻传到了祁煊耳中。

    祁煊匆忙回到营帐,这才从白隼口中得知,闻潮落提前回了京城。

    “回京城?”祁煊一头雾水,“好端端的,怎么招呼都不打就回去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闻家哥哥说,他归心似箭,没有旁的缘由。”白隼道。

    “他还说什么了?”祁煊问。

    “还说让我带着阿苗去先前京郊那宅子里暂住,不要乱跑,也不要惹事。”

    祁煊心下稍安,看来二郎走的时候,脑袋还是挺清楚的,不忘交代兄弟俩的安排。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闻潮落为何会忽然离开。

    明明前几日他们一直很亲近,几乎到了如胶似漆的地步,也没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若说有,约莫就是祁煊昨夜闹得狠了些,但后来也把人哄好了啊。

    好在闻潮落身上有妖力,且如今已经能随意控制,只身回去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念及此,祁煊才放下心来。

    待明日回京,他去国公府找人便是。

    闻潮落提前回京,国公府可热闹了。

    “幸亏公子提前传了话说明日回来,府里都备好了公子爱吃的食材,住处也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了。”管家迎着闻潮落进去,又道:“可惜老爷和夫人今日去寺里祈福,尚未回来。”

    “那我大哥在家吗?”闻潮落问。

    “世子在书房呢……”管家话音未落,闻潮落的兄长闻澜声便大步迎了出来。

    兄弟俩许久未见,闻澜声看着眼前的弟弟,眼底满是关切。

    “还行,没晒黑,就是瘦了些。”闻澜声捏了捏弟弟的手臂,“厨子都撵回来以后,在营中日日吃糠咽菜吧?”

    “也不是,祁……”

    祁煊每天都给他做饭,他吃得并不委屈。

    而且他现在是妖异,哪怕不吃饭,也不会饿。

    想到祁煊,闻潮落忍不住拧了拧眉。闻澜声只当弟弟这表情是受了委屈,当即吩咐厨房去准备吃的,自己则揽着弟弟进了内院。

    闻潮落此行经历了太多,先是磕了脑袋惊动了太医,又异化成了妖,如今更是和祁煊搅和得不明不白的。这会儿面对兄长,他只觉又委屈又惭愧,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行了,这么大的人了,总不好再哭鼻子吧?”闻澜声揶揄他。

    “哥,我……”闻潮落来的时候太冲动,压根没想清楚。

    他妖化一事,要告诉兄长吗?

    此事究竟是瞒着家里人稳妥,还是坦白更好?

    若东窗事发,将来会不会连累家人?

    这些问题,他本该在回京之前和祁煊商量清楚的。那家伙脑子比他聪明一些,也了解陛下的心思,定能拿定主意。

    可现在,他只能靠自己。

    “你和牵狼卫一起回来的吗?进宫复命了不曾?”闻澜声问。

    “我……我太想你和爹娘了,就提前一天回来了,他们明日才会回。”

    “那你明日与他们一道复命吧,想来陛下也不会追究。”闻澜声道:“不过你往后可不能这么任性了,既是有官职在身的人,来往便该有规矩。”

    闻潮落点了点头,又有些犯愁。

    明日进宫复命,他岂不是会见到祁煊?

    能不能想个法子,不进宫?

    “你们差事办得如何?”闻澜声问道。

    “灵山附近的妖异,都清理了。”闻潮落说。

    “希望妖异之事能就此平息吧,这段时间京城人心惶惶的,朝中人人自危,生怕牵扯上妖异之事。”闻澜声有感而发,“折腾到现在,大伙儿怕的反而不是妖异,而是……”

    他意识到在弟弟面前说错了话,及时收住了话头。

    闻潮落却听出了言外之意,“陛下对待妖异,依旧如先前那般?”

    “嗯,宁肯错杀一百,不肯放过一个。先前巡防营的人抓住了几只妖异,他们并未伤人,且举止都与常人无异。但陛下还是命人将他们烧死了……”

    “烧死?是活活烧死吗?”闻潮落问。

    “是。”闻澜声看向弟弟,“所以你心中定要有数,明日进宫在陛下面前,万不可说错话,也不可惹陛下不快。”

    闻潮落难以置信,皇帝竟会命人活活烧死妖异?

    此事牵狼卫的人应该会知道,为何没听祁煊提起过?

    是怕他物伤其类?

    “二郎,你没事吧?”闻澜声觉察到了弟弟的异样。

    “我……”闻潮落思忖半晌,开口道:“我在灵山也遇到过你说的那种妖异,他们当真与咱们一样,也没有戾气,不会伤人。”

    “后来呢?”闻澜声问。

    “后来……”闻潮落决定借机试探一下兄长对此事的态度,于是编了个谎,“我私自将他放了。”

    闻澜声大惊,下意识看了一眼门外的方向。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责备,“二郎,你哪儿来这么大的胆子?这可是欺君之罪!”

    “可他与你我一般无二,我难道要烧死他吗?”闻潮落道。

    闻澜声深吸了口气,“此事万万不可朝旁人提及,尤其是陛下和太子殿下。”

    “嗯。”闻潮落应声。

    “祁煊知道此事吗?”闻澜声又问。

    “知道。”闻潮落道。

    闻澜声气得站起了身。

    “他事前知道的,还是事后你告诉他的?”

    “我,我与他一起放走的。”

    闻潮落觉得,他这么说,兄长或许就不会那么担心了,毕竟天塌了有祁煊顶着。谁知闻澜声得知此事,被气得够呛,恨不得把祁煊揪过来揍一顿。

    “你脑子不好使就罢了,他在宫里当差这么久,脑袋是被牵狼卫的细犬踢了吗?”闻澜声怒道:“掉脑袋的事情,他竟然不拦着你?还跟你一起胡闹?”

    闻澜声现在只后悔,当初没想法子把人尽快接回来。

    闻潮落看着怒气冲冲的兄长,心中无比沮丧。

    与此同时,他从兄长的话里,意识到了一个此前并未深想过的问题:

    祁煊,当初为何会同意他收留杨家兄弟俩。

    兄长都知道的道理,祁煊这个牵狼卫副统领会不知道吗?

    祁煊应该趁他不备杀了那俩兄弟交差,更应该在得知他是妖异时,毫不犹豫除掉他。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与他纠缠不休……

    过去,闻潮落只当祁煊是自己的夫君,与他夫唱夫随是天经地义。可如今他已经记起来了,两人压根没有成婚,更没有什么山盟海誓。

    倘若事情真闹开了。

    说不定皇帝会念着两分旧情,让他痛痛快快地死。

    祁煊就不一样了。

    身为牵狼卫,知法犯法,一定会死得很惨。

    祁煊会想不到这些吗?

    若是想得到,那他为何还要这么做?

    第38章

    午后, 闻潮落的父母祈福归来。

    老两口见到小儿子都颇为高兴,尤其是国公夫人,拉着闻潮落好一通念叨, 心疼得不得了。

    闻潮落作为国公府的幼子, 此番去灵山办差是第一次独自离家,不仅地动时磕了脑袋, 还隔三差五生病发烧,又要面对妖异,家里人自然少不得惦念。

    好在如今, 他平平安安回来了。

    能与父母兄长团聚,闻潮落自然也是高兴的。只是他现在心中装了太多事,既要担心自己妖异的身份, 又不知该如何处理和祁煊的关系,当真愁绪万千。

    闻潮落回府, 最高兴的人还有阿福。

    这些日子,他这个贴身小厮也没少惦念他。

    “前几日,小的还说想再回灵山呢,但世子说公子很快就会回来了。”当夜入睡前,阿福亲自伺候闻潮落洗漱, “公子这些日子没少受苦吧?早知道, 当日小的就不该听祁副统领的话。”

    “也没吃什么苦头。”闻潮落道。幸好阿福提前回来了,否则他和祁煊的事情肯定瞒不住对方。

    “对了,公子留在灵山的东西还没收拾吧?明日小的去一趟,把东西整理一下运回来吧?”

    “不必,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扔了也无妨。”闻潮落道。

    此番他提前跑回来,祁煊应该会善后, 闻潮落倒是不担心这些。

    阿福却道:“别的东西扔了也就扔了,公子那些书稿可不能丢了。这些日子公子可把书稿写完了?过几日得空,小的陪您去一趟书肆。”

    他并不知道闻潮落记忆错乱一事,自始至终都以为闻潮落是为了积累写作素材,才去和祁煊亲近。虽然后来两人的互动有点太过界了,阿福却也没想那么多。

    “书稿都烧了。”闻潮落闷声道。

    “啊?”阿福不解,“出什么事情了?是祁副统领发现了?”

    闻潮落最不愿提起的就是书稿之事,便朝阿福道:“此事往后都不可再提起,也不许对任何人说,我不会再写话本了。”

    “为何?公子不是最喜欢写话本吗?”

    “我……”闻潮落只能扯了个谎,“我如今有官职在身,再写这些有的没的,不合适。”

    原来如此。

    阿福立刻接受了闻潮落这个解释。

    他家小公子如今已经在东宫担了差事,若是再胡乱编排牵狼卫的副统领,被人捅出来的确说不过去。

    闻潮落这夜睡得很不安稳。

    不知是睡惯了营中的小床,还是习惯了旁边有个人,他一夜翻来覆去,直至天快亮时才堪堪睡着。

    不到晌午,阿福便将他唤了起来,说牵狼卫的人到城门口了。

    “什么牵狼卫的人?”闻潮落迷迷糊糊问道:“祁煊找上门了?”

    “是灵山的牵狼卫回来了。世子说小公子今日要和牵狼卫一道进宫复命,便特意差了人去城门口候着,生怕你错过了进宫的时辰。”阿福说。

    大哥倒是贴心。

    闻潮落只得火速起床。

    他草草收拾了一番,连饭都没顾上吃,便穿着官服去了宫门外。此时,祁煊正等在宫门口,也不知是刚到,还是在等他。

    闻潮落尴尬又心虚,几乎不敢看祁煊的眼睛。

    祁煊却不疑有他,大步上前,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走得那么急?也不同我打个招呼。”

    “我做了个噩梦,梦到家里着火了,心急回来看看。”这是闻潮落在马车上编的借口。

    “低着头做什么?抬头给我看看。”

    祁煊态度暧昧,言语间满是温情蜜意,闻潮落却如芒在背,只想转身就跑。

    好在这时,牵狼卫的另一名副统领段真迎面走了过来。

    “你们两位在灵山时相处了那么久,怎么一回来还有这许多说不完的话?硬要在宫门口堵着?”段真语气似在玩笑,闻潮落听在耳中却觉得对方是在阴阳怪气,意有所指。

    若是换了从前,闻潮落高低要回两句嘴。

    但他眼下心虚,瞪了对方一眼,便顺势进了宫。

    被段真这么一打岔,祁煊也不好再说什么,大步跟在了闻潮落身后。

    皇帝这会儿正和太子议事,听闻他们回来复命,立刻将人宣进了门。

    此番灵山的差事,是祁煊主导,因此由他向皇帝汇报。闻潮落立在一旁,也不用开口,只要适时跟着祁煊行礼便可。

    “今日刚回来?”皇帝并未追问差事,反倒状似无意地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闻潮落正欲含糊过去,就听祁煊道:“末将等刚回京,闻执戟昨日回来的。”

    闻潮落暗骂一声,想踹祁煊一脚。

    这时旁边的太子拧了拧眉,语带责备道:“既然昨日回京,为何不进宫复命?国公府是不是素日太娇惯你了,连规矩都忘了?”

    “臣知罪。”闻潮落赶忙跪地请罪。

    祁煊则在一旁立着,既不帮腔,也不求情。

    “闻家二郎长大了,这身官服穿着很好看。”皇帝看向闻潮落,语气和蔼就如寻常长辈一般,“上回在灵山祭天那日,你被祁煊临时借走了,害得朕都没能见着你穿官服的样子。”

    闻潮落不知皇帝是何意,依旧跪着不敢起身。

    “还跪着做什么?一点小事罢了,无妨。”皇帝笑道。

    “谢陛下。”闻潮落这才起身。

    后头便是例行的夸奖和赏赐。

    闻潮落安安分分领了赏,谢了恩,心中却觉得十分没意思。

    也许皇帝是真的信任祁煊,明明那么在意妖异之事,却没多问一句,似乎笃定了对方会把差事办得很好。

    皇帝虽不问,闻潮落依旧觉得不安。

    只因这次见面,他非常直观地感受到了来自九五之尊的威压,褪去了从前披着的那层长辈的慈和,哪怕面上依旧温言笑语,一切也与从前不同了。

    因为过去的闻潮落,只是闻家二郎。

    现在的他,则是东宫执戟,一个需要恩威并施的臣子。

    闻潮落从殿中出来不多时,太子也跟着出来了,并邀他一道去东宫用午饭。

    “你姐姐知道你今日进宫,一早就盼着呢。”太子说。

    “臣今日是不是也该去东宫当值了?”闻潮落问。

    “你刚回来,且休息三五日再说吧。”太子无奈一笑,“怎么许久不见,跟孤也这般拘束了?说个话都要思忖半晌。”

    “臣只是……”

    不等闻潮落解释,太子又道:“也罢,往后你就要在朝中行走了,拘束一些也好。近来孤想提拔你,不少人都盯着想寻你的错处呢。不过这个祁煊倒是不错,待你有几分情谊。”

    “啊?”闻潮落吓了一跳。

    怎么太子也知道他和祁煊的事了?

    “孤听说,当初是他将你带去灵山的人都打发走了。今日之事也多亏了他,孤当着父皇斥责你两句,此事也就算是揭过了。否则你回京不进宫复命一事,若是被言官揪住又要说你没规矩。”太子道。

    闻潮落这才反应过来,太子斥责他,实则是做给皇帝看的。这么一想,祁煊那举动也不算是出卖他,反倒是怕他含糊过去,给人留了话柄。

    做官当真麻烦。

    一举一动都要谨小慎微。

    东宫。

    太子妃已经着人准备好了午膳,只等着闻潮落来。姐弟俩许久未见,一见面自是有好多话要说。

    太子陪两人一道用了午膳,又问了几句灵山的差事。闻潮落记得兄长的话,并未多说,不过太子却对此事很感兴趣的样子。

    “父皇命人烧死了尚有心智的妖异,此事你可听说了?”太子道。

    “臣……听说了。”闻潮落并未隐瞒。

    “那你觉得父皇此举如何?”太子看着闻潮落。

    “臣不敢妄议陛下的旨意。”

    “今日这席间,只有孤和你们姐弟俩,你无需这般紧张。”太子早已遣走了服侍的人,外头又守着他的亲信,因此并不担心隔墙有耳,“孤那日忍不住想,心思清明的妖异,与常人唯一的不同,就是他们生出了许多常人没有的妖力,变得更强了。”

    闻潮落拿不准太子的心思,并不敢答话,只安静听着。

    “烧死他们,实在可惜。”太子说。

    闻潮落眼睛一亮,却没多说什么,只道:“殿下宅心仁厚。”

    “罢了,妖异早已被铲除干净,多说无益。”太子苦笑,眼底带着点怅然。

    闻潮落记得,上次他们谈及这个话题时,太子的态度就比较松动,并不像皇帝那么决然。如今看来,他对妖异并未有太大的忌惮,反而很包容。

    但闻潮落依旧不可能轻易朝对方透露自己妖异的身份,毕竟一着不慎,他就有可能为国公府召来灭顶之灾。

    闻潮落回府后,牵狼卫已经将他留在大营中的东西都送了过来。因为运送东西用的是马车,所以路上耽搁了些时辰,午后才到。

    “是祁副统领手底下那个叫吴千钧的大人来送的,东西都整理得很好,也没落下什么。”阿福朝闻潮落道。

    “没说什么话吧?”闻潮落问。

    “吴大人说,祁副统领一直惦记着小公子呢,让小公子得空常来往。”

    这话只是寻常客套,但闻潮落心虚,听什么都觉得话里有话。他怀疑吴千钧这话分明就是在暗示什么,对方肯定也知道他和祁煊的关系了。

    “公子,您要去登门拜谢吗?”阿福问。

    “不去。”闻潮落累的够呛,这会儿只想关起门来休息。

    阿福正帮他整理送回来的文房四宝,却从中发现了一封盖着火戳的信,“公子,这是不是给您的信?”

    闻潮落接过信,打开一看。

    上头写着:子时留门。

    第39章

    子时留门?

    祁煊这家伙想干什么?

    别说留门了, 闻潮落看到这几个字,恨不得立刻让阿福找人把门窗封死。

    “公子,您没事吧?脸色怎么忽然这么难看?”阿福问。

    “没什么, 你去吧窗户都栓好, 门也关好。”闻潮落说。

    如今已经是五月,京城已经稍有热意, 府里平时都是半开着窗通风。但闻潮落怕冷,阿福只当他是担心夜里风凉,便也没多问。

    “算了, 不用栓了。”闻潮落改了口。

    两人走到这一步,无论如何也得见上一面,闻潮落心里清楚自己躲得过初一, 躲不过十五。若是一直避而不见,祁煊直接登门拜访, 岂不更麻烦?

    可让闻潮落今晚就朝祁煊说清楚,他又有些做不到。他在祁煊面前丢了这辈子最大的一次脸,怎么可能短短一两日就缓过来?

    怎么办呢?

    闻潮落思忖良久,让阿福磨了墨。

    既然祁煊是以信传话,他也可以。

    闻潮落执笔洋洋洒洒写了足足两页纸, 打算将自己和祁煊之间的关系一刀斩断。可他收笔之时, 又觉得自己此举太不君子了。

    无论如何,是他先招惹的祁煊。

    哪怕要断个干净,这话也该当面说,总不能在祁煊面前当一辈子缩头乌龟吧?

    于是,他将刚写好的两页纸直接烧了,又拈了一页纸过来。这次他没有再写什么绝情的话,而是告诉祁煊, 家中有事不便相见,并约定三日后见面。

    想了想他,觉得三日太短,改成了五日。

    最后,五日又改成了七日。

    写好回信后,闻潮落让阿福把信送去了祁煊的住处。

    祁副统领这会儿正忙着试衣服呢,今夜他要夜探国公府私会闻潮落,所以想选一身好看点的衣服。先前在营中条件受限,他整日穿着武服,如今回了京总不好依旧穿得乌漆嘛黑。

    阿福送来的信,中断了他继续试衣服的举动。

    七日后相见?

    闻潮落怎么狠得下心?

    祁煊想不明白,自从闻潮落不告而别时,他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宫门口见面时,闻潮落朝他说是因为做了噩梦才匆忙回京,这个借口实在牵强。

    但祁煊此时正在头脑发热期,不会以任何消极的念头,来揣测闻潮落。

    也许二郎是忌惮家人的态度吧,好端端一个贵公子,忽然成了断袖,这打击太大了。闻潮落不知该如何面对家人,这才故意躲着他,以此来减轻面对家人时的负罪感。

    祁煊说服自己,应该理解闻潮落。

    他也觉得,两人之间的事情应该从长计议,不能只图一时痛快。他比闻潮落年长一些,理应在此事上担起责任,不求闻潮落的家人彻底接受他,起码得朝旁人证明,哪怕闻潮落与他一起生活,也不至于太委屈。

    于是祁煊很快收敛了不能和闻潮落相见的沮丧,找出了纸笔。他将自己这些年来积攒的俸禄和赏赐,以及父母留给他的产业都计算了一遍,开始规划他和闻潮落未来的日子。

    置个大宅子肯定是要的,不一定比国公府大,但起码不能让二郎觉得憋屈。

    小猫嘛,总喜欢上房揭瓦,院子小了肯定撒不开欢。

    不过具体在是京城置宅,还是去外头,这还得听二郎的意思。

    也许是忙着筹划将来,也许是怕贸然上门反倒给国公府留下不好的印象,这几日祁煊当真没去找闻潮落,甚至连信都没让人送。

    眼看七日之期将近,闻潮落正犯愁呢,太子忽然给他派了个新差事。

    太子妃,也就是闻潮落的姐姐,有孕已三月有余。近来她在东宫总觉闷得慌,想出去散散心。太子公务繁忙没空相陪,便差了闻潮落陪太子妃一道去南郊的别苑小住半月。

    “姐姐有孕,能坐马车吗?”闻潮落虽然也想借机离京避开祁煊,却不免担心姐姐的身体。

    “放心吧,你姐有孕已足三月,太医诊断过说胎象很稳,适当地活动活动,反倒对她身子有益。”太子语带玩笑,又朝闻潮落道:“再说了,太子妃与他腹中的孩儿,不还有你这个当舅舅的护着吗?交给你,孤还是放心的。”

    闻潮落记得,南郊那处别苑是太子成婚那年,亲自着人依着太子妃的喜好修的。如今姐姐有孕去别苑小住,也许当真能放松心情,顺便养养胎。

    此行太子特意派了一队东宫卫,任闻潮落差遣。

    闻潮落一路上都很谨慎,到了别苑后,也亲自部署了巡防,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凑巧的是,南郊这处别苑,与他安置白隼兄弟的那处宅子离得很近。闻潮落思忖再三,独自骑马去了一趟宅子,将兄弟俩接到了别苑中。这兄弟俩,当初在牵狼卫眼皮子底下都没露馅,所以不必担心他们暴露身份引来祸端。

    闻潮落将人接来的目的,一是不忍这俩孩子孤苦伶仃守在那宅子里,而是想着白隼能飞,先天有巡防优势,有他在也算是给别苑的安全多加了一层保障。

    “那个叔叔怎么没来?”小葡萄精缠在温泉池子旁的树藤上,陪闻潮落聊天。这别苑里有温泉,太子妃有孕不适宜泡,倒是便宜了闻潮落。

    “提他做什么?”闻潮落道。

    “他不是你夫君吗?”小葡萄精道。

    闻潮落简直头大,没想到这小家伙也能变着法地戳他痛处。

    “正想和离呢,往后别提他。”闻潮落语带警告。

    “闻家哥哥,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小葡萄精问。

    “怎么了?”闻潮落看向他。

    小葡萄精化作人形,乖乖蹲在池边,“我想爹娘了,可我哥说太危险,不肯带我回家看他们。你在京城当大官,你能不能帮我一回?”

    闻潮落一愣,顿时有些心酸。

    这小家伙还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种事情,早晚都要坦白。但眼下并不是个好时机,万一小葡萄精精神崩溃,在旁人面前现了形,就不好收场了。

    念及此,他只能扯谎哄道:“我将你们接过来,是因为这里是京郊,不是京城。京城现在到处都有捉拿妖异的人,还有可让妖异现原形的符纸。等风头过去,让那个叔叔带你们去,好不好?”

    小阿苗目光黯然,看起来很失望。

    不过他还是乖乖点了点头,并未为难闻潮落。

    这时,白隼飞来,落在了温泉池边。

    “怎么了?”闻潮落问他。

    “我方才在别苑里巡视了一遍,发现除了咱们三个之外,这里有别的妖异。”

    闻潮落大惊,立刻从池子里起身,扯过布巾一边胡乱擦身,一边问道:“在何处?妖力强不强?一共几个?他们发现你了吗?”

    “在后院的锦鲤池子里,妖力与我一般,不及你,一共三个,都是鲤鱼精。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现我,我察觉到以后,立刻就跑来找你了。”白隼道。

    三条鲤鱼精?

    南郊这别苑里,竟有三条鲤鱼精!

    闻潮落又惊又怕,暗道幸好他们刚来,也幸好他一念之差将这俩兄弟接了过来。否则他还不知道何时才会发现此事,万一危及姐姐,当真追悔莫及。

    “走,收拾东西立刻回京。”闻潮落披上寝衣。

    白隼不解,“为何要立刻回京?”

    “我姐姐在别苑呢,我得保证她的安全。”闻潮落说。

    “你为何认定这几条鲤鱼精会害你姐姐?”白隼语气平淡,闻潮落却被他问住了,“闻家哥哥也是妖异,那几条鲤鱼精还不及你厉害,他们见了你只会臣服于你。就像我和阿苗一样。”

    闻潮落半晌没有言语。

    他忽然意识到,哪怕他一直对妖异怀有恻隐之心,甚至连他自己都是妖异,可他始终没有打心底里,接受自己的身份。

    “你说得对,我该做的不是跑,而是去见见他们。”闻潮落很快恢复了理智。他让白隼继续巡防,自己则让小葡萄精缠在手臂上,带着阿苗一道去了后院的锦鲤池。

    三只锦鲤正伏在水面上吐泡泡,觉察到闻潮落的妖力后,立刻仓惶潜入了水底,不敢再露头。

    “出来!”闻潮落立在池边道。

    锦鲤们不为所动,似乎决定装死。

    闻潮落绕着池边走了一圈,也没见到锦鲤的影子,但他能感觉到池底那三缕瑟瑟发抖的妖气。于是一手蓄起火焰,朝池底威胁道:“若是不出来,我便将这锦鲤池煮成开水。”

    话音一落,三只锦鲤立刻浮上了水面。

    只是他们那模样着实狼狈,活像老鼠见了猫一般。

    事后闻潮落才意识到,鱼也是怕猫的。

    三只锦鲤,原是别苑的洒扫太监,年纪不大,再加上不够机灵,所以没能入宫,被分配到了这处别苑。地动后不久,他们就异化了。

    好在别苑里本就没几个人,因此他们伪装得还算不错,竟是隐藏至今。白日里他们不敢轻易露面,只有天黑了才敢来这锦鲤池子里,化成妖形,放松放松。

    确定他们无害,且得知别苑再也没有别的妖异,闻潮落才算放心。

    这夜,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总不由想起白隼那番话。

    他也是妖异。

    他与兄弟俩和这三只锦鲤妖,没什么本质的区别。

    可他……总无法舍弃人的身份。

    仿佛过去的光阴,和亲人的牵绊,都是系于“人”这一身份。一旦他将自己视为妖,那么他也就成了异类,这一切似乎也会随之消失。

    想到闻澜声那日提起妖异时的表现,闻潮落便觉惶恐不安。他想,兄长的态度多半也与父母是一样的,他们都将妖异视作怪物,姐姐多半也不能例外。

    但有一个人是不同的。

    那个人目睹了他异化的整个过程,竟还愿意跟他圆房。

    第40章

    想到祁煊, 闻潮落更睡不着了。

    他索性起了身,拎着弩在别苑巡视了一圈。

    途经太子妃的住处时,他看到里头还亮着灯, 以为对方是不舒服, 便询问了值守的宫人,得知太子妃是半夜饿了, 忽然想吃小馄饨。

    闻潮落一听到小馄饨,也有些饿了,便让人通传了一句, 说要蹭了个饭。

    于是,姐弟俩大半夜凑在一起,一人捧了一碗小馄饨。

    “嫁入东宫后, 许久没半夜偷吃过东西了。”太子妃感慨。

    “是东宫规矩大吗?还是殿下规矩大?”闻潮落问。

    太子妃摇了摇头,开口道:“是没有从前在府里那份心境了。咱们小的时候, 在府里与兄长一起,做什么都觉得有趣。进宫后,殿下公务繁忙,我亦要掌管东宫的许多事物,哪还有玩闹的心思?”

    今夜若非是有孕的缘故, 她多半也不会心血来潮突然想吃小馄饨。

    “姐, 你成婚过得快活吗?”闻潮落问。

    “我与殿下心意相通,殿下亦待我极好。但若说快活,我却觉得远不及在家里时。京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东宫,殿下如履薄冰,我又怎会快活?”

    “那你后悔嫁给殿下吗?”闻潮落问。

    “我既做了选择,自然不会后悔。还记得先生曾经说过的话吗?人生千百条路,要相信唯独你选的那条, 才是最好的。”太子妃淡淡一笑,眸光温柔而坚定。

    闻潮落看她如此,心中一时掠过百般滋味,既心疼姐姐将来都要困在这风口浪尖里,又欣慰于对方的豁达通透。

    “二郎,你呢?为何夜半不睡觉,在外头转悠?”太子妃盯着弟弟,目光带着探究,“可别跟我说是为了我的安危,这样的话我可不信。”

    闻潮落犹豫了一下,忽然很想找个人倾诉。

    尽管上次和兄长谈话的内容,令他沮丧至今,但面对太子妃时,他又生出了一点期待,盼着与姐姐的交谈不会像兄长那般。

    “我只是在思考一些问题,想不太明白,所以睡不着。”

    “说来听听。”太子妃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

    “也不是什么大事。”闻潮落想了想,自认为隐晦地道:“我从前有个很讨厌的朋友,一直合不来,后来有一回我病了,脑袋烧迷糊了不大清醒,就和他走得很近。”

    “然后呢?”太子妃问。

    “然后……我清醒了,有点懊恼。”

    太子妃被他这话逗笑了。

    闻潮落不解,“你笑什么?”

    “二郎,你说的是祁煊吧?”

    “你怎么……”

    闻潮落反应过来,他在京城人缘很好,合不来且能称得上“讨厌”的人,估计只有祁煊。太子妃对这个弟弟还算了解,怎会猜不出?

    “你都快及冠了,也算是个大人了,怎么还跟十来岁的少年一般?”太子妃渐渐敛住笑意,又道:“你生病时能与他走得近,说明你心底很信任他,亦说明他在意你。既然如此,你应该就此解开恩怨,莫要再与他针锋相对,怎么还要懊恼得睡不着觉?”

    解开恩怨?

    那他这么多年和祁煊的“仇怨”算什么?

    太没面子了!

    “你觉得他待你如何?”太子妃问。

    “还……还可以吧。”闻潮落说。

    “但我听说的可不止于此。殿下说他在御前,曾旁敲侧击替你解过围。要知道牵狼卫是陛下的亲信,最忌讳的事情就是与权贵牵连。你的身份既是国公府幼子,又是殿下的小舅子,若是让陛下觉察到他有心帮你,对他来说可是很大的麻烦。”

    太子妃这番话,闻潮落并非没有想过。

    实际上,祁煊对他所做的事情,远比太子妃以为的更危险。单凭闻潮落是妖异这一件事情,就可以让祁煊万劫不复。

    正因想到了这些,闻潮落才会辗转反侧,进退两难。

    进,他觉得尴尬丢脸。

    退,他又觉得自己薄情。

    随后的日子,闻潮落俨然一只缩头小猫,躲在别苑里不思回京,每日除了陪太子妃吃饭下棋散步,就是在锦鲤池边钓鱼玩。

    直到那日随侍别苑的一位太医家中有事,太医院调派了新的太医来协助为太子妃日常请脉安胎,来的人正是闻潮落的老熟人,桑重。

    桑重来别苑的第一日,就带来了不少“新鲜事”,其中最让闻潮落关心的一则,是关于祁煊的。

    “祁副统领不知因何惹怒了陛下,被罚在御书房外的宫道上,足足跪了六个时辰,从傍晚一直跪到次日清晨下朝。”桑重语气夸张地道。

    跪了六个时辰?

    闻潮落一颗心立刻揪了起来。

    要知道,皇帝发怒斥责人是常有的事情,文武百官甚至是太子几乎都经历过。但斥责和处罚也分轻重,一般来说当场责骂几句是最轻的,罚点俸禄以示警告算适中,让人跪在御书房外,则算是比较重的斥责。

    跪这六个时辰不仅是身体上的惩罚,更多的是在告诉百官,这人失了圣心。

    “你这是什么表情?”桑重狐疑地看着闻潮落,“其实自从上次他假借你的名头来找我包扎伤口,我就觉得挺纳闷的。你俩这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

    闻潮落从前在背后嘀咕祁煊的那些话,桑重可没少听。对方写的话本,桑重更是一字不落全看过。

    但眼下,闻潮落又分明很在意祁煊。

    “就那样吧,没特别好,也没那么坏。”闻潮落及时打住了话题,转而问道:“这次太医院怎么派你来别苑?”

    别苑里有两位太医,虽然走了一位,另一位资历还是挺深的,哪怕一人也足以照料太子妃的身子。但既然要派俩人,另一个多少也不能太随意吧?

    闻潮落倒是不质疑桑重的医术,他只是觉得桑重太年轻,未必懂得照料有孕之人。

    “我们太医院本就各个全能,”桑重一脸得意,“我资历虽浅,能力却颇深。陛下去灵山祭天的时候,惠妃娘娘在宫里跌了一跤险些小产,当时太医院资历深的几位太医都伴驾去了灵山,再加上事发时是半夜,当值的太医不多,最后是我出手为惠妃娘娘保的胎。”

    闻潮落一脸震惊,没想到桑重竟会保胎。

    “怎么,你不信任我?”桑重一脸受伤的表情。

    “没有,往后我姐姐的拜托你了。若是嫌不够,你干脆连我一道照应着,满意了吧?”

    “来,容本太医先替你号号脉。”桑重说着搭住了闻潮落的手腕。

    闻潮落不知道妖异脉象会不会有异样,很快玩笑似的抽回了手。

    但桑重还是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只因闻潮落这脉象,好生奇怪——

    作者有话说:明天给大家发红包,比心
图片
新书推荐: 教主卧底后怀崽了 重生六零之美人救英雄 2倍速游戏打了两年穿进游戏里了 打工人被豪门酷哥狠宠了 你们修真界道德太高 被高冷公主反向攻略 魔君大人被小白脸勾搭跑了 [神话]外挂是抽卡模拟器 孤星入怀 倒霉社畜沦为虫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