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303文学
首页师兄你不是无情道吗?! 35-40

35-40

    第36章 人间道(一)


    他的目光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姜回月没有丝毫犹豫,抱紧小狐,对着书生郑重一礼:“前辈厚爱,晚辈感激不尽。能得灵狐相伴修行,是晚辈的福分,岂有不愿之理?”


    姜回月道:“前辈,我有一事不明。既然如此,那么,如今天地间浊气再生,魔刹作乱,只是天道规律,清浊互生,现在是不是也到了浊气大盛,魔王波旬一众终将复活的时候?”


    她将问题抛回给了对方。


    阳羡书生笑了:“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如此才可万物生、万物死。浊气大盛,魔刹作乱,乃天道轮回,但我们却不能坐视不理。”


    姜回月皱眉:“尽人事听天命?”


    阳羡书生道:“对,等到了魔刹乱世,魔军纵横,浊气大盛,难道不也是失衡吗?”


    他说:“你心思剔透,天资颖悟,更难得有一份纵观全局的视野。”


    阳羡书生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心性资质,正合担当未来之大任,只是尚且稚嫩,不千锤百炼,如何心韧如钢?”


    姜回月了然道:“多谢前辈指点。”


    她倒是没有故作谦逊说些:“前辈过誉”、“我如何能担此大任”的场面话。


    看起来对自己这份责任担得住,也愿意承担。


    阳羡书生深深看了一眼姜回月:“你看,既然已经知道万事皆在一个平衡。便也能想明白,妖国避世已久,看似与世无争,却不似凡间想象里的祥和。其间势力更迭,暗流涌动,形势之复杂,远超你之想象。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他忽然展颜一笑,带着追忆与亲切:“许久之前,我曾与你父母纵横万界,探秘境、论大道,颇为投契。今日见你,颇有故人之风。这枚印记,算是一点微末礼物,也是信物。”


    他指尖一点,一道微不可查、却蕴含玄奥气息的流光没入姜回月眉心。“此印上有我幻术,人间修士,难以识破,未来可为姑娘生死大关时所用。”


    “妖国虽隐,但有缘人终能得见。我在妖国静候姑娘大驾光临。”


    “另外,青石县精怪祸已除,人祸我干预不得,便靠姑娘了。”


    言罢,不待姜回月反应,那俊朗书生的身形骤然虚化,瞬间又变回了那只通体银白、金瞳璀璨的灵狐本体。


    它优雅地舔了舔自己光洁的前爪,然后纵身一跃!


    下方是翻腾不息、深不见底的茫茫云海。


    就在它跃入云海的刹那,姜回月分明看到,在那矫健灵动的狐影之后,几个模糊却熟悉的影子一闪而逝——


    背负鹅笼的憨厚货郎、潇洒举杯的书生、娇艳抚琴的女子、高傲论道的白袍男子……


    如同漫长画卷的一个剪影,最终都融入了那无边的云雾之中,消失不见。


    唯余山风呼啸,雾气翻涌。


    刚才那场诡谲奇绝的幻境论道,仿佛从未发生。只有怀中那只沉甸甸、暖呼呼的胖狐狸崽子,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姜回月回头四顾,只余激荡心情。


    她抱着怀中沉甸甸、暖呼呼的白狐狸崽子,指尖无意识地梳理着它银白发亮、触感极佳的绒毛。


    怀中狐狸崽子胖乎乎、毛绒绒,此刻温顺无害,看她看它,大眼睛眨了眨,甚至带着谄媚的讨好,与古籍中描述的诡谲莫测相差甚远。


    但方才那场如梦似幻奇遇,已让她深刻体会到阳羡狐之奇能。


    姜回月心中思绪万千,不过她并没有专门的妖兽囊,储物法器只能放没有生命的死物,里面没有空气,面对特殊的灵草和灵兽,则需要特制的玉匣或者灵兽囊,她唤出七七,特意温和了语气道:“七七,你要多个室友了。”


    碧海丹心精工复杂,内部自成一方空间,可以让灵兽呆在其中,七七平时就是栖息在里面,但是七七是一条挺小心眼的鱼,不知道能不能答应让阳羡狐暂居。


    七七游出来,一反常态,没有拒绝。


    它只是看了一眼谄媚的小胖狐狸,似乎有点鄙视,但也痛快答应了。


    阳羡狐本能地缩了缩脖子,蓬松的尾巴也夹紧了些,但随即又鼓起勇气,努力昂起小脑袋,鼻翼翕动,发出细弱的哼唧声,试图凑近七七,显然是想用交换气味的方式表达友好。


    七七的反应却极其冷淡。


    它甚至没有多看那小狐狸一眼,只是用尾鳍极其矜持地、带着明显嫌弃意味地往旁边挪开半寸,完美避开了对方示好的鼻尖。


    胖狐狸崽子委屈极了,水汪汪的金色大眼睛里瞬间蒙上一层雾气,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个小狗崽似的。


    这可怜兮兮又强装乖巧的模样,饶是姜回月心志坚定,也不由得软了几分心肠。


    她安抚地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却见七七非常愤怒,心灵电转给她一道念头:


    [狐狸哪有笨蛋,它在故作柔弱罢了,这小崽子!]


    嗯?


    姜回月看了看吭哧吭哧往她怀里钻的阳羡狐。


    是有点那意思。


    但是……她再看到高贵不可侵犯的愤怒七七,好吧,人心都是肉长的,她虽然偏心七七,但是也不可置否,哪怕这只胖狐狸有装可怜的成分,七七也不是一条好脾气的小鱼。


    七七看到她表情,一股灵兽威压,朝阳羡狐而去,阳羡狐呲牙,感受到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强大的水族灵兽威压,顿时萎靡。


    姜回月一阵头疼,“好了好了。你们俩,不要打闹。”


    只是……看到七七威压一出,阳羡狐便立马呈臣服姿态。


    不装可怜,也不哼唧,老老实实。


    她安抚地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目光却若有所思地落在七七身上,七七是师兄成雪期心头血所化,但此刻这实实在在、源自高等灵兽的威压……


    倒是奇怪。


    罢了罢了,她的大脑已如满弦之弓,再难分神细究这些异常。


    或许正如阳羡书生所说,世间一切自有因果,现在去强求追问,也追问不出个所以然,谁也不会告诉她,她钻牛角尖寻思这些,没什么用,还会让自己一天到晚担惊受怕。


    筑基期就做些筑基期该操心的事情罢。


    这样想着,姜回月压下疑虑,收拾心绪,处理好刘安那个地缚灵后,便踏上归程,毕竟那老妇的亡魂还等在那。


    她马上赶了回去。


    屋前,阴气沉沉。


    老妇人的亡魂依旧在原地徘徊,执念不散。


    姜回月上前,面对老妇那呆愣的目光,虽不忍,却又不得不说出残酷的事实:“您的儿子已经遇险落下山崖,您还是尽快去投胎吧。”


    话音刚落,老妇浑浊的魂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凄厉的悲呼。姜回月镇定而又谨慎的旁观,按照常理,执念不化的亡魂最易变成厉鬼作祟,她还是需要做好防范。


    只见老妇灰白头发散乱,喃喃几句,“要不是……要不是我们被夺走了田,怎么会……”


    她浑浊的眼眶中溢满泪水,姜回月转瞬明白了什么:


    看老妇人一家居住的房子,还算齐整,并不像贫寒交迫了几十年的情况,此地也有可以谋生的手艺,刘安哪怕贪心,但是就像她之前猜的,没有机会,也不至于铤而走险,去当货郎。


    这几天探查青石县,县民均衣着艰苦朴素,祠堂雕像却非常隆重,非常不协调。


    想来苛政猛于虎,税收也好,贪官也罢,正是其中的关键。


    阳羡书生说此地人祸未除……


    妖狐已解决,刘安已封印。


    人祸却仍未解决。


    姜回月叹口气,正色,收敛思绪。


    她深知化解亡魂的执念、劝她早日投胎才是关键,于是迅速整理了语言,用老妇能听懂的、能接受的浅白话语劝道:


    “大娘,你儿子意外坠崖,也有他自己贪心的原因在其中。你现在执念太重,再不去轮回转世,一辈子都要在这里当个厉鬼,每日想的就是儿子如何惨死、儿媳如何被羞辱的事情,何其痛苦?”


    “我知道你想报仇,之前我已经答应你,会替你查明白这些事情。我看你孤身一人带大儿子,一定不容易,其间几十年辛酸苦辣,不是几句话可以说清的。但是请你按下愤恨,你没有这个本事报仇雪恨。可我不一样,你也看到了我的本事,这里的狗官我一定会替你好好收拾他们!”


    “你去投胎转世,下辈子投胎,也好和自己早逝的亡夫等一众亲人x相见。”


    老妇猛地呆住了,她捂着脸呜呜哭起来,瘫倒在地。


    明明是魂魄一缕,看起来却如此心酸。


    她嘶哑着乱叫,又指着隔壁房子——正是那地痞流氓赵癞子的家,调戏她儿媳,气死了她,让她儿媳自绝。


    姜回月道:“赵癞子已经被亥祸弄死了。你儿媳怨念深重,用剪刀自杀了,你则活活气死,那老母猪啃食你俩的身体,怨气入体发了狂,将赵赖子迷惑到后山,生吃了。就连那些散播你和儿媳谣言的僧侣,也被亥祸蛊惑,身亡。”


    她叹口气,“你儿媳怨气已了,老太太,去投胎吧,别因为这些恶人,坏了自己的生生世世。”


    她走上前,将老妇人搀扶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妇身形摇晃,干瘦的魂体竟缓缓屈膝,对着姜回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随着这一叩首,这缕执念仿佛终于找到了解脱的出口,她的魂体开始变得透明、稀薄,点点微弱的幽光从她们身上逸散开来,如同风中残烛,带着无尽的凄苦。


    两颗珍珠大小、氤氲着灰蒙蒙雾气的珠子,无声无息地悬浮在她消散的位置。


    这便是亡魂泪。


    唯有遭受极致苦难、含恨而死化为冤魂后哭泣的泪水方能凝结此物。


    这老妇人和儿媳受尽无妄之灾,死后无怨无恨,凭着对她承诺的信任,只求解脱。


    虽然作为修真之人,她知道这是因为刘安上辈子救过二人,今世刘安还有修行缘分,作为上辈子欠下因果债的二人,自然要配合他。


    但是……


    真真假假,不过一生,


    这辈子的委屈难道是假的么?


    姜回月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住这两颗冰凉刺骨、蕴含着无尽悲伤的珠子,收入囊中。她长长叹了口气,心头仿佛压着千钧巨石,沉闷得几乎喘不过气。


    她二人遭遇了那么多无妄之灾,但是,从始至终并未真正做过任何祸害人的事,心性纯善,想来可以投个好胎。


    姜回月叹口气,心情沉重:


    此地人祸,她既然承诺,就一定会出手!


    绝不会心慈手软!


    这时,传讯符动,丘迎激动的愤怒声音从中传来,“师妹,此地异事,根源非在精怪,而在人祸!”


    姜回月心神一凛,道:“师兄,你在哪,我马上便到。”


    丘迎咬牙切齿:“我正在县衙,你来了便知,这里真是一群狗官。”


    姜回月一愣,冷声道:“正好,咱们都查到了人身上,我也要找这群狗东西算账。”


    丘迎:“什么?”


    姜回月道:“见面再说。”——


    作者有话说:还有一更[狗头叼玫瑰]


    第37章 人间道(二)


    姜回月赶到与丘迎约定的地点时,只见这位平日开朗脾气不错的丘迎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


    一见姜回月,他便快步上前,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师妹!”


    姜回月说:“怎么回事,师兄?”


    丘迎深吸一口气,将探听到的骇人听闻之事细细道来。


    原来他暗中走访,辗转找到县令府邸,从一个在县令府邸帮佣多年的老厨娘口中,撬出了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隐秘!


    那县令嗜食狗肉,且口味极其刁钻残忍——


    他专吃活活跑死、血气尚在奔涌时的狗肉,尤爱脖颈部位。


    为此,他府中专设“狗苑”,挑选特定品种的幼犬精心饲养。


    这些狗的命运从出生起便注定悲惨:每日喂食的并非寻常狗食,而是拌入名贵香料和人乳的肉糜,只为催肥增香,使肉质更加“鲜美”。


    待到长成,便开始了惨无人道的折磨:专人以鞭笞驱赶,迫使它们在极度的恐惧和痛苦中狂奔至力竭而死!死后立刻被吊在特制的香树上,只取其脖颈处最鲜美的那一块肉享用。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狗通灵性!”丘迎声音都在发抖,“日日受此酷刑折磨,怨气冲天!据那厨娘战战兢兢地说,县令脖子上常年隐着一个巨大的、仿佛被恶犬噬咬过的紫黑色牙印,只是平日被衣领或脂粉遮掩,常人不得见。”


    他顿了顿,眼中怒火更炽,“这些年,县令的所作所为,普通百姓或许被蒙在鼓里,但那些依附于他的官吏、族老,哪一个不是心知肚明?上行下效,沆瀣一气!”


    为了一口肉,就那么残忍奢靡,这地的百姓过得又是什么日子?


    他喘口气道:“至于许三良,他确实已经死了。我在县衙那查到了事情真相。”


    “当初,许三良见冒出蟒蛇,巳祸频发,料想是自己埋下的祸根,良心不安,鼓起勇气去官府陈情。可结果呢?”


    “那些负责修建祠堂的族老和官员,怕拆了重建断了他们的财路,竟直接漠视不理,又心中愤怒,将他活活打死泄愤!事后更是上下打点,将此事彻底压下。许三良从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姜回月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许三良一定是恨极了自己的侄子,这个老汉大字不识一个,好不容易才搞到了他侄子的名字,贴到了木桩上面,但是出了那么大乱子,宗祠变成蛇坑,却并非他本意。


    世间因果循环,他不想乡邻因自己遇难。


    谁知道这心善的跛脚老汉就那么被“悄无声息”解决了,甚至都没有递到县官面前。


    丘迎:“话说回来,他被侄子虐待难道就没有试过告官吗,族老、衙门,怎么没有一个人替他主持公道?”


    丘迎:“我看,此地精怪作祟的根源就在县令身上了!如此风气,不妖风四起,精魅作祟才怪了。”


    姜回月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探听到的事情告诉了丘迎,果不其然,丘迎更加愤怒了。


    她说:“师兄,我已经和那名老妇人许诺,一定会为她替天行道,虽然欺辱她的那些村民可恶,但是仓廪实而知礼节,民风乃教化而成,县令作为一方父母官,将下属的村镇变成这样,当上了土皇帝……我们一定要去找到县令,好好问个清楚。”


    丘迎道:“我和你一起!”


    他握紧拳,少年人的面孔上充斥着不忍和愤怒,“俱是爹生娘养,他们做这些事的时候,是只把自己当人,别人当狗哇!我呸,狗都比这些人有人性!”


    然而,不等他们去找那狗官算账,麻烦已先一步找上门来。


    丘迎盘问厨娘时,并未施法封口。那厨娘惊惧之下将事情告诉了丈夫,消息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涟漪迅速扩散,层层上递,最终传到了县令耳中。


    丘迎和姜回月刚回到暂住处,就听说县令大人要见他们。


    姜回月面色如霜,推开房门,冷冽的目光扫过门外黑压压的人群,最后定格在为首那个穿着官服、大腹便便的县令身上,声音如同淬了冰:“县令大人,带这么多兵甲,是何用意?


    丘迎也冷脸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县令脸上挤出一个虚伪的笑容,眼神却阴沉极了,他避而不答,反而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道:“两位仙长,听闻您二位在此地到处宣扬精怪之事,扰乱民心,本官思虑再三,觉得本地之事,自有官府处置,就不劳烦二位仙师大驾了。还请二位,速速离开本地。”


    他心中实则恨极:


    以往那些大宗门派来巡视的弟子,哪个不是年轻气盛却又心思单纯?


    给点供奉,说几句好话,再呈上几本做得漂漂亮亮的账册,便能糊弄过去。


    偏生这两个,赖着不走,还四处打听,居然还找到了他府邸上去!


    他八字胡一抖,心中暗恨。


    在他这土皇帝眼中,所谓修真弟子,不过仗着宗门威势,本身未必有多大本事,眼前这两个看着更是年轻得过分,能翻起什么浪?


    他背后可是有郡守姻亲撑腰!


    姜回月与丘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冷意。


    姜回月刚欲开口,丘迎却抢先一步,暗中捏了捏她的手臂,上前一步:“凡间事务,我等修士本不该过多插手。既如此,我们明日一早便启程……你们先离开吧。”


    他用了很大力气,才压下心头的怒火。


    县令狐疑地打量了他们几眼,似乎想从他们脸上找出破绽,最终冷哼一声:“最好如此!”


    他油腻的眼神扫过两个看容貌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心里觉得可笑又满意:


    修士怎么了,不还是怕刀枪棍棒?


    一挥手,带着官兵呼啦啦地退走了,留下满院压抑的死寂。


    回到房中,丘迎才长舒一口气,额x角已渗出冷汗,道:“师妹放心,我不是怂了。只是此事涉及人间官衙,非同小可,我以前从未遇到过。我想先传讯给师兄或者执事堂,请示一下该如何处置才稳妥。”


    他愤怒道:“我怕处理不妥当,此地百姓遭殃。”


    丘迎年纪尚轻,经验不足,面对这种牵扯官场、凡俗律法的复杂局面,一时没了主意,能想到用缓兵之计已属难得。


    但姜回月心中雪亮,此事问谁都没用!


    那些远在宗门的长辈,如何能体会此地的黑暗与紧迫?


    姜回月两千余岁,以前隔着远远的距离,从未想过凡间的种种情状,她知道这些元婴化神修士的高高在上和心态。


    如今……哎,身临其境,才可感同身受。


    她摇摇头,语气斩钉截铁:“此地情形瞬息万变,一句半句根本说不清楚。等请示完宗门,黄花菜都凉了。那狗官若得知我们要上报,定会先下手为强,销毁证据,甚至可能对知情者灭口。”


    这些天相处,他不知不觉非常服从姜回月安排,现在看她反对,也不顾及自己“师兄”的稳重,谨慎道:“师妹,你在外面游历经验丰富,这事你说怎么办?”


    姜回月道:“夏虫不可语冰,那蠢货从未见过仙山,更不知晓术法,把我们当成傻兮兮的年轻凡人对待,一定不会把我们的威胁放在眼里,宗门若派人来处理,也只会是内门的某位师兄或者师姐,相貌年轻,行事一派仙门中人的矜持,震慑不住这群只认权势刀剑的蠢货。”


    丘迎颇受震撼,道:“他们竟然那么想?我们可是修士,虽然如今不能搬山移海,但是……”


    她一字一句道:“师兄,你不信他们会如此愚昧?”


    姜回月:“相信我,以暴制暴,才是对付这群泯灭人性的蠢货的最好方法,而且要快,要非常快,要他们知道,一旦事迹败漏,仙门便要杀他们,绝无回旋余地,教这群已经利益熏心的人再也不敢欺辱百姓。”


    就在这时——


    “笃笃笃”


    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


    两人对视一眼,丘迎眼中带着警惕。姜回月示意他稍安勿躁,上前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穿着半旧道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道士,正是之前站在县令旁边的道士。


    此刻他脸上堆着谦卑又真诚的笑容,对着姜回月深深一揖:


    “贫道名李源,深夜叨扰,实属冒昧,还望两位小仙师海涵。”


    他直起身,目光在姜回月和丘迎脸上扫过,语气恳切,仿佛句句发自肺腑:“贫道此来,别无他意,只是想恳请二位仙师,莫要再插手此地之事了。”


    “此乃凡尘俗务,因果纠缠,盘根错节,一旦深陷其中,恐污了仙师们的清净道心,徒惹一身尘埃,于修行有百害而无一利啊!”


    他叹了口气,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不瞒二位,贫道早年也曾在一个小仙门中修行过几日,奈何尘缘未了,牵挂太多,终究还是舍不下这滚滚红尘。凡间的事,往往就是如此,一家家,一户户,沾亲带故。”


    道士李源继续道:“这……谁害了谁,谁又欠了谁?真要细查起来,就像拔一颗老萝卜,一使劲,带出的是一连串的泥!”


    “管?如何管?管到最后,人人身上都沾着点不清不楚,谁也别想干干净净脱身!最终不过是徒增烦恼,坏了心境。”


    他说得唾沫横飞,甚是动情。


    哦,原来是来和稀泥、当说客的。


    姜回月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伸手按住了旁边差点要跳起来的丘迎,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道长多虑了。”


    她想了想,想到刚才丘迎的不解,有意教他明白些什么,于是话锋一转:“我们本就没打算管。凡间因果,自有其运转之道,我等修士贸然干预,确属不智。不过县令大人带着几十人,我们刚刚确实被吓了一跳。”


    李源得意笑了:“是啊,两位仙长年纪小,看到如此场面,慌神是难免的,所以县令大人才派我前来嘛,哈哈哈。”


    姜回月扬起一抹冷笑——


    但凡真进过仙门修行,一定知道,低阶修士或许不能移山填海,但对付凡俗武者绰绰有余,更何况他们背后站着的是庞大的修真宗门。


    所以,这李源只是在用一贯的坑蒙拐骗忽悠他们。


    他根本没进过宗门修行!


    果然,他此言一出,丘迎不可置信,“你当真觉得我们怕了那五十多名官兵?”


    李源脸上的得意笑容僵了一下,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他掩饰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世故和隐隐威胁的精明。


    他狠厉地看着丘迎,冷声道:“仙师们毕竟年纪尚轻,久居仙山宝地,一心清修,怕是不太了解这凡尘俗世的腌臜龌龊。”


    “像那些山野村夫,命如草芥,死了也就死了。最重要的是能有个交代,把场面糊弄过去,大家面子上都好看。可若是仙师们执意要管,非要刨根问底,把事情闹大,捅到郡守那里去……这可就断了县令大人的前程,也断了这县里上下许多人的财路啊!”


    “到时候,为了打点疏通,填补亏空,这银子从哪里出?羊毛出在羊身上,最终受苦遭罪的,还不是那些本就命苦的平头百姓?仙师们的一时意气,恐怕要害得更多无辜者家破人亡啊!”


    他摇头晃脑,仿佛在陈述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更是倒打一耙,把二人变成了如果要管就会害死更多无辜之人的坏胚。


    姜回月:“……”


    丘迎此刻也彻底听明白了,这李源满嘴“小仙师”,看似恭敬,实则句句都是居高临下的歪理邪说!


    一股邪火直冲脑门,他再也按捺不住,拔剑出鞘,指着李源怒斥道:“放屁!你这说的什么混账话?!”


    李源被骂得一怔,宝剑指着喉咙,他吓得一个寒战,脸上马上挂出委屈和“你们不懂”的神情:


    “小仙长息怒,小仙长息怒,您误会了。贫道知道,您二位定是听说了些风言风语。真假暂且不论,您二位修真大道,寿元悠长,据说化神修士能活三五百年,何必为了这凡俗几十年的蝇营狗苟耗费心神?”


    姜回月听到那句“三五百年”没忍住冷笑出声,就连丘迎都觉得非常荒诞。


    道士继续吐沫横飞,自以为说得天衣无缝:


    “这些凡人为求财求权,心黑手狠。你们若挡了他们的路,他们奈何不了仙师,只会把怒火和手段,变本加厉地发泄到比他们更弱的人身上。到时候,流血的还是那些无辜的苦命人!仙师们,三思啊!”


    姜回月看着他摇头晃脑、满嘴喷粪的恶心嘴脸,最后一丝耐心彻底耗尽。


    跟这种被权势和利益彻底腐蚀、满脑子歪理邪说的井底之蛙多费口舌,简直是侮辱智商!她眼神骤然冰寒,懒得再听一个字,抬腿就是一脚。


    “嘭!”一声闷响,夹杂着李源杀猪般的惨叫:“哎呦——!”


    他整个人如同滚地葫芦般被踹飞出去,重重撞在走廊墙壁上,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疼得涕泪横流。


    他终于从姜回月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杀意,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告饶:“仙、仙子饶命!您……您要做什么啊?”


    姜回月回头冷冷睨他一眼:“你没进过什么修真宗门吧?”


    如果进过,怎么会说出那么多可笑的话,甚至还觉得自己能一张巧嘴搬弄是非,井底之蛙,又贱又毒!


    姜回月出门时,一手拔剑,一手掐诀放出傀儡符——


    县令正大马金刀地坐在铺着锦缎的餐桌前,面前摆着一盘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肉食。他吃得满嘴流油,正眯着眼享受。


    突然,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凭空出现,如同无形的锁链将他牢牢捆缚!


    他惊恐地尖叫起来,肥胖的身躯被硬生生地从舒适的座椅上拖拽而下,像条死狗般被一股力量拖行着,穿过庭院,撞开府门,所过之处,惊呼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被惊动的百姓和巡逻的官兵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平日里轻易见不到的县令大人,衣衫不整,□□湿透,一路哀嚎着被拖向客栈方向!


    姜回月持剑立于客栈门口,夜风吹拂着她的衣袂和发带,她神色冷凝,看着被傀儡符拖到眼前、狼狈不堪、屎尿齐流的县令,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此地的“太平”表象,正是被这些披着人皮的豺狼用无数无辜者的鲜血和冤魂“粉饰”出x来的!


    来巡视的都是年轻的大宗门弟子,路子不野、心地太善,才让这毒瘤逍遥至今。


    不过这些人的无耻程度确实罕见,看来人间龃龉,一点都不比最凶险的秘境来的简单,她一个活了两千多岁的老油条都忍受不了!


    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她当即拔剑,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废话。回霜剑清冷的剑光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寒芒,一剑将县令贯胸而过,震声道:“受死!”


    剑身蕴含的灵力瞬间爆发,将他心脉震得粉碎!


    县令脸上的恐惧和哀求瞬间凝固,肥胖的身躯剧烈抽搐了一下,脖颈后的狗牙状黑斑迅速扩大,整个人身上都蔓延上了深深的污浊黑气,紧接着是深可见骨的勒痕——


    寻常凡人看不见,姜回月却能看到,这狗官的魂魄被一群吊着绳索的巨犬嚎叫着撕碎,给他残破的魂魄套上了断头索,一路拖拽着往山林处而去。


    “师、师妹啊——”


    丘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刚追出房门,正好看到这血溅五步的一幕,他只猎过妖兽,没见过这种场景,一时间惊呆了,这、这毕竟是杀人啊,视觉冲击力远超猎杀妖兽,他惊呼出声,声音都变了调。


    现场已然炸开了锅,围观的官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场面吓得魂飞魄散,握兵器的手都在抖,看着持剑而立、面罩寒霜的姜回月,竟无一人敢上前。


    姜回月手腕一抖,甩掉剑身上的血珠,回霜剑发出一声清越嗡鸣。她目光如电,扫视全场,声音灌注灵力,如同惊雷般在每个人耳边炸响:


    “此地县令为官不仁,残暴虐民,惹下妖祸,害死无辜,此乃天怒人怨,罪不容诛,今日我苍澜剑宗修士替天行道,诛此獠首,后续自有剑宗接管,彻查后移交官府,县丞、县尉何在?”


    两个穿着低级官服、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中年男人,被几个同样瑟瑟发抖的衙役连推带搡地送到前面。


    他们看到地上县令那死不瞑目的尸体,闻到那浓重的血腥味和尿骚味,眼前一黑,腿一软,“噗通”一声就瘫跪在地,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那个瘫在走廊角落的李源,更是吓得白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姜回月冰冷的目光扫过县丞和县尉的脸,最后落在晕死的李源身上,冷道:


    “再有鱼肉百姓、草菅人命、勾结包庇者,他就是你们的下场!滚!”


    丘迎此刻也强行压下了心头的翻涌,他毕竟不是优柔寡断之辈。深吸一口气,几步站到姜回月身侧,声音已恢复沉稳,对着噤若寒蝉的众人道:“县令罪证,我等自会详细上报宗门。尔等好自为之,若再敢鱼肉百姓,休怪仙门无情!”


    两人迅速处理了现场,简单震慑了县丞县尉,并留下宗门信物作为凭证后,便连夜离开了这座充斥着血腥与怨气的县城。


    回程路上,丘迎沉默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带着后怕和深思:“师妹,这次巡视,我们之前检查过的几个县城,是否也要再回头细查一番?就怕……也有类似这狗官一样的祸害藏匿其中。”


    姜回月望着渐渐远去的、笼罩在夜色中的村镇轮廓,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来不及了,师兄。”


    她收回目光,“不过没事,今日之事,用不了多久便会传遍邻近州县,足以让那些心中有鬼的宵小收敛一阵。当务之急,是立刻返回宗门,将此地详情,尤其是县令暴行引动妖祸的因果,原原本本上报宗门。”


    丘迎闻言,仔细一想,确实如此,“嗯,等宗门出面,派遣年长些的执事堂管事或颁布更严厉的巡视条例,便能真正震慑四方,确实比我们两人在这里像无头苍蝇一样一个个去查,要有效得多。”


    他看着姜回月沉静的侧脸,郑重道:“师妹,这次任务,你的贡献最大!回去后,我会在任务回执中详细说明,贡献点定要给你记大头。”


    姜回月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丘迎收回视线,想:虽然人道茫茫,总有宵小恶人为祸一方,但是清浊有道,既然敢为恶,便好好想想,担不担得起这份后果——


    自有他们这群人,以剑守之!——


    作者有话说:这一段剧情伏笔比较多,想了想两章一起发,不钓大家胃口了,可以看个爽[狗头叼玫瑰][好的]


    第38章 一个吻


    丘迎道:“说实话,若非你当机立断,洞察秋毫,我恐怕发现不了这狗官才是真正的祸源,更遑论……咳,那般果决行事了。”


    姜回月笑道:“师兄,你还要说几遍?不过好话不嫌多,你说我便听着。”


    丘迎清了清嗓子,再看姜回月皎然的侧脸,兀然回想起初见时的惊艳,只是细细接触和相处,早没了只对外貌的赞叹,剩下的是打自心底的认同和敬佩。


    他大大方方道:“师妹,我真佩服你。在外游历,面对凌源师兄,面不改色,还有那么多丰富的经验,真不知道你未婚夫是何等人物,能有幸被你瞧上,哈哈哈。”


    姜回月想了想,酌情透露道:“师兄,我也不瞒着你,我在外面游历许多年,经脉受损,所以如今修为才那么低,我心里有感觉,说不定我比你年纪大多了也有可能,你自己别多想,我可不是那种初入仙门就可以杀人不眨眼的妖孽。”


    丘迎挠挠头,嘿嘿笑道:“你放心,我没那个意思。不过……”


    看姜回月行事风格,大开大合,根本不像他同龄人,“师妹”来“师妹”去,别最后……


    咳咳,不过她这脾气,和师祖,乃至他们这一脉都特别投缘啊,如果和师祖没什么关系,到时候姜月到了内门,他好好和自己师父说说,能将她收为弟子,成了自己真师妹,那也很不错了。


    姜回月不知道他在琢磨什么。


    两人一路紧赶慢赶回到宗门。


    丘迎立刻去任务堂详细撰写任务回执,言辞间着重描述了姜回月的关键作用和果决处置。


    姜回月得到了一大笔贡献点,对于外门弟子来说,十足丰厚了。


    此次任务也让丘迎对她彻底心服口服,他人缘很不错,在内门正经有一些朋友,大家乐意听他的话。


    一听丘迎说“姜月”这个师妹不错,先入为主就有了一个好印象。


    尤其是付亭也与姜回月打过交道,丘迎滔滔不绝时,付亭也深有感触地点头:“我就说嘛,当初和姜师妹一起做任务时,就觉得她经验老道得不像新人,处理事情条理清晰,很有章法。”


    有一位师姐,姓兰,乃兰羽瑶族姐,也说:“嗯,我倒是听羽瑶说起过,救了我们兰氏大小姐性命,却从来没有借着这个索取过什么,人品倒是不错。”


    再加上,姜回月还有意无意地放出自己“经脉受损”、“年岁不小”、“阅历丰富”的风声。


    咳咳,毕竟她演技不好,新人形象维持起来太困难。


    这种人设更符合她的情况,也省去了她时刻伪装懵懂的麻烦,循序渐进,大家接受起来自然就顺理成章了。


    总而言之,一周后,关于姜月的美谈多了不少。外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些新闻流传起来,还是很快的。


    在这种基础上,她做个任务,攒个学分,可比之前便利多了。


    但是,最重要的事,姜回月可没漏了——


    她还得去禁地找沧庭呢!


    此事说来话长,这次姜回月去找师兄的时候,颇有一种兴师问罪的架势。


    自任务回来后,她还没顾得上跟沧庭提阳羡狐的事,却在整理他之前送的那堆法器时,意外翻出了一个品质极佳的灵兽囊。


    这兽囊通体月白色,触手温润,不知用何种灵丝织就,上面用银线精细地绣着一轮皎洁的满月,月下则是一只姿态优雅、似在虔诚拜月的灵狐图案,栩栩如生。


    姜回月:“……”


    这简直和阳羡狐一模一样好不好!


    姜回月拿着这月白狐囊,指尖拂过那拜月狐的绣纹,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她就说嘛!


    他早就知道。


    她心里暖洋洋的,眼睛亮晶晶把兽囊收好,心想这下阳羡狐这只狐狸崽子不用和七七挤在一起了。


    正好,此番任务波折十几天,再加上之前时日,也到了该去找沧庭的时间。她有的是机会好好盘问他。


    禁地大殿内。


    姜回月如今已经适应了大殿内空旷的氛围,照例带来了几枝新鲜的雪x魄兰,替沧庭摆好。


    几片白纱飞舞,鲛纱隐隐泛着银白色的光,上面的法阵异常繁复,姜回月打量一番,伸手触摸,顿时,那白纱又要变成一个人形。


    姜回月可怕了这白纱,生怕它与自己比试,笑着后退几步。


    她想:我师兄倒真耐得住性子,只用时空法阵带我过来,如今却故作矜持,不露面了。


    姜回月倒是闲适,在大殿里溜溜达达,故意不靠近他。


    被红线绕上腰,那些白纱如柔软云浪,推攘她过去。


    她故作抵抗,又栽倒他怀里,姜回月简直要笑出声了,可还是状似不经意道:“师兄,为何你大殿里的白纱那么欺生?我在外门给你买的雪魄兰,师兄,喜不喜欢?”


    沧庭搂住她腰肢,道:“喜欢。”


    姜回月笑了,“我以为你会不说话。”


    她凑上前,想到即将到来的打碎灵丹的疼痛,欲再聊一会,于是问:“你怎么知道我会遇到阳羡书生?”


    两个人离得极近。


    沧庭不说话。


    姜回月扯他的袍袖,“不说话?”


    她摸他的睫毛,说:“你真是一个大骗子,你知道我刚来人间的时候有多害怕吗?我以为你下界神魂分身没有记忆,我马上就要流离人间,只有金丹修为,纳戒里的诸多法宝还没办法使用,你的两个神魂分身倒是好手段,其中一个还欺负我。”


    沧庭说:“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姜回月瞪眼:“你不知道?!”


    “你别告诉我,只有你苍澜剑尊这个身份才有原本记忆,孟兰汀便没有。”


    想到当时在界碑处,那个暴虐灵力,甚至在她神识触碰到他后,还追入梦中,险些要她性命……好吧,虽然她知道,哪怕她师兄那个神魂分身如何暴戾,都不会真的伤害她。


    但是当时仍是吓了一跳。


    沧庭无奈看她:“只有遇到你后,我才知晓所有事情。”


    他目光追随她每一个细小表情变化。


    “我自己觉得知晓一切反而不如这样在下界行走方便,你来了以后才是时机成熟。”


    沧庭声音和成雪期很像,但是因为他故意为之,又不像,总之,不会联想到是同一个人。


    但是,自从经历阳羡书生点化,她不再在乎那些表象虚妄,却又觉得一模一样。


    听他声音清冷如月,总是忍不住心中漾开一片柔情。


    姜回月不眨眼看他认真神色,突然笑了,“我可以亲你一下吗师兄?”


    沧庭感觉自己的心跳声突然停滞一瞬。


    他此界化身已经三千多岁,不该像毛头小子一样,太上忘情大道高深晦涩,他自然通晓古今,理智之下,便是凉薄,无论什么总不会失了自持。


    只是一个吻、只是一个吻……


    为何却情不自禁闭上双眼,任由她采撷?


    有灵蝶飞舞,红线逶迤。


    姜回月脸颊晕红,被人扣住后脑勺,她在九宫未主动亲近过他。


    不是怕,也不是因为不够喜欢。


    但是总觉得隔着千年的亲情桎梏和一份兄长般的威严。自己这样做总不太好。


    但是……


    如今才知道,有如此喜欢的人,是多么值得珍惜的一件事。


    她咬他唇,笑声逸散在鼻息间,看到他银灰色的眼睛,里面似有猛虎凶欲,却又为她,细嗅蔷薇。


    她说:“我知道,你永远不会伤害我,是不是,师兄?”


    沧庭说:“是。”


    他亦然感觉自己的心忍不住臣服在她柔软的唇舌间,无论如何,再也升不起任何反抗的心思,心甘情愿俯首称臣。


    …


    姜回月的灵丹被再度打碎后,灵力运行更加顺畅。


    这才好,修为顺利,日子才更有盼头。


    阳羡狐和她谈条件,能不能平日里不进兽囊。


    姜回月:“你不怕被人捉了去?”


    阳羡狐摇尾巴,示意没在怕的。


    一人一狐僵持之际。


    外面传来一阵笑闹声,是贺兰馨和江玲下课回来了,正很欢喜地喊着她的名字,“姜月,我们回来啦!”


    她不自禁看向窗外,笑意盈盈,将兽囊收好,“快来,我给你们带了好东西。”


    江玲一阵欢呼,贺兰馨也笑盈盈的。


    “哇!好可爱的灵狐!”


    阳羡狐顿时端正坐姿,瞪圆双眼,努力卖萌。


    “好胖好毛茸茸啊啊!”


    原本乖巧的阳羡狐顿时扑腾挣扎,它只是毛茸茸,哪里胖!了!


    姜回月心里暖融融的。


    真好啊,她想。


    她知道这次“顺应天道”下界重修,从一开始,就和她师兄脱不了干系。


    只是一开始,非常纳闷,师兄为何不直接言明?为何要费尽心机,用性情各异的神魂分身来与她接触?


    这其中,必有正事。


    但是……


    若说没有私情,她是不信的。


    这几日她也在考虑,终于有点眉目,觉出自己师兄和自己接触时的情难自禁和害羞。


    好吧。


    看来她师兄有许多,也是她不了解的。


    不过再怎样,如今经过阳羡书生一番渡化,又与自己师兄相逢。


    终究不似刚刚下界时那么紧绷。


    她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重修,嗯,说得再近些,无非是:进内门!


    经过了北荒莽森和青石县巡山任务后,她已经有了外出任务的经验。


    关于“姜月”此人,也渐渐融入苍澜剑宗。现在许多人知道她:


    筑基初期,修为远超其他人,似是身世神秘,和内门某位前辈有着交情。


    又在任务中展现出远超境界的洞察力和果决手腕,加上课程成绩斐然,贡献点积累迅速……


    这种情况下,不引人关注都难吧?


    她也成了外门弟子中风头正劲的人物之一,俗称本届进入内门的热门人选。


    外门选拔大比即将开始,有了之前积累的名声和“靠谱老练”的标签,她接任务变得异常顺利,许多弟子都乐意与她组队。


    实力强、经验足、不拖后腿,谁不喜欢?英雄不问出处,实力才是硬道理。


    好几个合作过的师兄师姐还鼓励她:


    “姜月师妹,这次大比,你一定可以大展身手哈,到时候一定来剑峰,师姐罩着你。”


    “等你,内门见。”


    “选拔那天要不要我们去给你助威?哈哈!”


    他们虽然是客套话,但是很明显透着善意。


    姜回月一概微笑着婉拒了,“等我真的进入内门后,请各位师兄师姐吃饭。”


    大家笑笑闹闹的,尤其是丘迎,和她交情很不错,连带着后来还拉着江澈和她一起做了一次任务,闻言只说:


    “真到了那时候怎么能让你破费,我们给你接风!”


    丘迎更是大手一挥:“最贵的酒楼,我做东!”


    姜回月简直乐不可支,“好啊。”


    她挺享受和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弟子相处的感觉,简单,直接。


    即便偶尔遇到一两个对她筑基初期修为有所轻视的,她也浑不在意。


    剑修的世界,最不怕的就是轻视。看得越轻,脸打得才越响!——


    作者有话说:小情侣喜相逢[猫爪]


    第39章 有缘人


    而时光荏苒,外门选拔大比的日子终于到来。


    子衿堂前的巨大告示玉璧上,密密麻麻排列着所有参与选拔弟子的姓名、贡献点总数以及综合课业评级。


    “姜月”二字赫然位列前茅,贡献点一栏的数字远超同侪,课业评级清一色的“甲”,综合成绩遥遥领先。


    “我帮你盯着榜单呢!”江玲兴奋地拉着贺兰馨挤到姜回月身边,“除了几个在外门待了几年的师兄师姐,现在综合成绩最高的就是你啦!”


    贺兰馨也含笑点头,语气笃定:“以你的成绩,进入内门板上钉钉,绝无问题。”


    她顿了顿,看向姜回月,认真地补充道:“按照苍澜规矩,新晋内门弟子会统一迁入内门各峰划定的修行区域。之后能否被内门的大能前辈收为亲传弟子,则要看个人机缘和后续表现。并非所有人都有此殊荣。在入门之初便展现出足够天赋,获得某位大能的特别关注,是条捷径。”


    姜回月了然地点点头。无非是刷个“印象分”,无论在哪个世界,这道理都通用。


    江玲插话:“不过你也别急,先进内门才是正经!内门的资源、灵气浓度、功法典籍,外门根本比不了,先进去站稳脚跟,有的是机会展现实力!”


    贺兰馨也笑着附和。


    这段时间外门的传言她们也有所耳闻,说什么姜月有内门师兄师姐做依仗的、自己本就是苍澜弟子的、什么父母和门内长老有关系的……说什么的都有,她们因为不是什么八卦的人,姜月又记忆不清楚,x也不知道具体怎么个情况。


    但是听说姜月的未婚夫便在苍澜内门,想来没什么好担心的。这些话也只是好心嘱托一句,怕她不知道罢了。


    姜回月笑笑,随手抓了一把自己从山下带来的零嘴给她们,“好。”


    她们的好意,她心领了。


    选拔并非只看成绩。为确保公平,杜绝舞弊,所有弟子还需通过五场实战测试——在专门的试剑台上,弟子们需与自己抽签决定的对手进行较量,至少赢得三场胜利,其综合成绩才算有效。每一场比试都会被高悬于试剑台上方的刻影石忠实记录,影像存档,作为核查凭证。


    一旦发现替考、服用禁药、恶意重伤同门等违规行为,轻则逐出师门,终生不得再入苍澜;重则废去修为,以儆效尤!


    规矩森严,防的是小人。姜回月没有任何偷奸耍滑的心思,这些规矩形同虚设。


    她下课后顺路去子衿堂抽了签,记下自己的比试日期和场次,便不再关注。殊不知,整个外门早已因为这年度盛事而沸腾。宿舍、山道、膳堂……处处都是兴奋的议论声、对胜负的预测、以及对未来的憧憬。


    “姜月,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江玲看她老神在在的样子,忍不住问。


    姜回月失笑:“我看你倒是紧张得很,两眼都在放光。”


    江玲理直气壮:“嗨呀,你懂什么!一年到头就盼着这一天呢!热闹!刺激!”


    她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亢奋的状态里,连贺兰馨都拉不住她。


    听说还有人私下开设赌局,押注热门人选胜负,结果被巡查的管事抓了个正着,狠狠训斥了一顿。


    江玲偷偷对姜回月挤眉弄眼:“被说一顿算什么?这一场赌局下来,你知道能赚多少灵石吗?够买好几瓶上品聚气丹了,哇,发达了发达了。”


    姜回月和贺兰馨对视一眼,“你又不缺灵石,我看你呀,是想凑热闹,抓心挠肝不行了吧?”


    贺兰馨也抿嘴笑,打趣:“不得了,掉钱眼里了。”


    看来这也是一年一度的惯例了,姜回月抿唇笑笑,她心知肚明,能入苍澜外门的大多家底殷实或天赋不凡,灵石并不紧缺。


    这赌局如此热闹,更多是压抑了一整年的修行苦闷后的狂欢,图的就是份参与感与放纵。看破不说破,何必扫了大家的兴致?


    几场比试日期不同,她便记好时间,按照签序,准时出现在指定的试剑台。


    前四场比试波澜不惊,对手修为多在筑基初期徘徊,甚至有人刚突破不久,境界尚未稳固。


    在姜回月手下,他们连像样的招式都难以施展,往往数招之内便败下阵来。


    她赢得轻松写意,甚至刻意收敛了锋芒,不显山不露水。


    直到最后一场。


    姜回月的对手,是一位筑基后期的外门弟子,年纪稍长,平日里深居简出,甚少在外门公共课上露面。


    他登上试剑台,身形在试剑台阵法的作用下显得有些模糊高大,声音也经过处理显得浑厚沉稳。


    他看着对面同样面容模糊的姜回月,一上台便用憨厚嗓音沉稳道:“师妹,我无意伤你,我高你一个小境界,入门已三年,你便自请下台吧。”


    姜回月摇头笑一笑:“我也无意伤师兄,您也自请下台吧。”


    对方一愣,“哦,哦,师妹,那可不行,哈哈,刚刚是我冒昧了,我们比试一番!”


    结果自然不出所料,虽然高姜回月一个小境界,但是在姜回月手下未过百招——她的剑,快得不可思议,角度刁钻无比,每一击都精准地打在他招式转换的薄弱节点上。


    不过百招,这名师兄便被一道刁钻的剑光逼得踉跄后退,手中长剑差点脱手,被姜回月的剑尖稳稳点在了咽喉前三寸。


    对方震惊,如遭雷劈,“好厉害的剑法。”


    姜回月还不知道这名弟子名为石磊,早就有资格进入内门,但是因为机缘巧合,参加任务,有一番奇遇,错过了去年选拔,但是天赋出众,早就被内门一位高阶修士内定为自己弟子,只等他进入内门。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较于其他外门修士,高出不少修为,自然不愿伤害旁人。


    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竟然给他掀下台去了。


    他不可置信,“师妹是谁家弟子——”


    对面看不清面孔的师妹却突然出声打断道:“师兄,比试中不可询问对手姓名。若你想继续与我切磋,望请今日申时在子衿堂前等我。”


    苍澜剑宗为了确保比试的公平,也为了保证每一名弟子的人身安全,刻意在比试台上施加阵法,可以模糊每一名弟子的身形容貌,以防有彼此打击报复的事情发生,在比试过程中罔顾对方意愿,打探个人信息也是违反规定的,所以姜回月才出言提醒。


    石磊回神,真诚道:“多谢,一会见,师妹。”


    姜回月回礼,双方被传送出试剑台。


    她约他见面,醉翁之意不在酒。


    刚刚交手时,她识海中的魔刹突然躁动,“嘶啦嘶啦”的噪音回响在脑海中,她的灵丹已然破碎,幸好神识的境地还在,所以很快便察觉到对面男修身上有异常。


    这种事情最忌中途生变,所以她立马约定好今天再与这位师兄切磋,幸好对方折服于她剑法,痛快答应了。


    申时,子衿堂前。


    姜回月静静等候。不多时,看到一个身形略显瘦削、个子不算高的青年男子在附近张望,眉宇间带着几分年轻人的率直和一丝残留的沮丧。这形象,与试剑台上阵法模拟出的“壮汉”截然不同。


    一般此类修士,以姜回月这段时间在下界的经验来判断的话,称得上是十足的天骄。


    她主动上前,声音温和:“可是今日在试剑台上与我对战的师兄?”


    石磊闻声转头,看到姜回月真容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是浓浓的惊讶。他没想到击败自己的师妹竟如此美貌。


    他脸上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却又真诚的笑容,声音清亮:“姜月师妹,原来是你,多谢你今日相助,及时叫住了我。”


    他挠了挠头,“不然我情急之下差点在台上追问你名字,那可是要犯大忌,被永久取消选拔资格的。我叫石磊。”


    姜回月笑道:“师兄怎么知道我名字?”


    石磊笑着说:“我今日回宿舍和室友聊天,提起你,他们说外门来了个厉害的师妹,名叫姜月,筑基中期,剑法出众,而且很有底蕴,我猜和我对战的便是你没错了。


    姜回月微微一笑,态度和善:“师兄客气了。不打不相识,既是同门,师兄又无恶意,我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她一边与石磊寒暄,一边不动声色地将神识探出。一番探查之下,心中更沉。这石磊心性确实纯良,天赋亦属上乘,身上并无世家大族的徽记,穿着配饰也颇为简朴。


    然而,他左手无名指上佩戴的那枚毫不起眼的灰黑色纳戒,却隐隐散发出一种古老而内敛的波动,更关键的是,姜回月强大的神识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几乎与戒指本身融为一体的灵性波动。


    虽然有十足的伪装,但是巧了,姜回月父亲君逸农可是不世出的炼器大师,她自小接触父亲炼制的各类仙品法宝,凭借她的直觉,这戒指不一般,恐怕有戒灵存在。


    作为化神修士,姜回月见过的戒灵不少,莫说戒灵,七七不就是碧海丹心的器灵么。


    只不过,一个没有底蕴的筑基修士,能得到有戒灵的法宝,而且心性纯善,品行端正,绝对是大机缘者,以后的发展不一般。


    姜回月微微一笑,将视线移开,没有再放到他纳戒上。


    二人相谈甚欢,也算结了一份善缘。


    她虽然没有在他识海中看到成形的魔刹,但是因为和魔刹打了许多交道,自己识海中还有那么一个货,对这种能量极为熟悉。


    如果没有猜错,应有魔刹提前给这个石磊打下了一种标记,现在筑基后期的石磊并未被过多关注,或许等他元婴、化神,魔刹就会出现,潜伏在他身边。


    就像倒霉催的她似的——


    不,不能那么说,姜回月回头看了一眼,石磊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她笑着摇了摇头,心想,祸兮福所倚,如今,竟然遇到这一个有缘人,是不是更加印证了,她不是“倒霉”,只是太有天赋太出众,才被魔刹盯上?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只是这魔刹看起来更像是某种分身,其本体又在哪?是被魔王x魔将操控,还是自然化生出的?


    她慢慢悠悠回去,边走边想:


    原本以为魔刹只会盯着那些可以搅动风云的天生坏种,但是阳羡书生提到医圣谷圣女一事,还有如今这个石磊,甚至是她……看来不仅魔刹要助长浊气,还不忘打压清正之气。


    也对,此消彼长,世界清浊相对,实属正常。


    夕阳熔金,将外门弟子居所附近的山道染上一层温暖的橘红。与外门的热闹喧嚣相比,这里临近山脚,与山下坊市相接,烟火气更浓。


    此刻虽近黄昏,山道上依旧人来人往,笑语喧哗。


    “喂,这次选拔,你有信心进内门吗?”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问同伴。


    “内门?当然——”另一个瘦些的少年拖长了调子,随即自嘲一笑,“——没信心啦!哈哈!”


    “一年才收那么百十号人,我同宿舍的师兄厉害得不行喔,这都输了三场了,我是不敢想咯,进内门,哪轮得到我?混混日子,在外门多学几年也不错。”


    “那你还想继续修行不?”


    “当然想啊!”


    “那……你以后愿不愿意跟我去狮虎门?我姑姑就在那儿当执事!听说收徒门槛不高,炼气五层就行。咱俩加把劲,肯定能进!”


    “狮虎门?我怎么没听说过……”


    “嗐,你真没见识,这是很厉害的好不,中州的中型宗门,位置偏点,但挺有底蕴的……”


    姜回月很感兴趣,自然地放缓脚步,带着友善的笑容上前搭话:“两位同门,是打算下山去吗?”


    那瘦些的少年闻声抬头,看清姜回月的容貌时,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有些结巴:“是、是啊。这、这位师姐,你、你也下山?”


    他被姜回月容光所慑,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姜回月笑容温和,有意化解他的紧张:“我也是外门弟子,论入门资历或许算不上师姐,但年龄嘛,确实比你们虚长几岁。”


    “对了,你们刚才说的狮虎门是?”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见她平易近人,便也放松下来,打开了话匣子。


    “我叫林虎,”虎头虎脑的少年拍拍胸脯,又指了指同伴,“他叫张明。师姐怎么称呼?”


    “姜月。”


    “姜师姐好!我们刚才说的狮虎门啊,就在中州西边……”


    林虎热情地介绍起来,“虽说比不上苍澜,但也算一方势力了。我姑姑说,门内氛围挺好的。”


    张明也补充道:“嗨,说心里话,谁不想进苍澜内门?能在外门学几年已经是福气了。不过人各有志,进不去也不能荒废修行不是?总得找个去处。”


    姜回月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正是此理。修行之路漫长,机缘变幻莫测。起点高低并非定数,今日在小宗门,焉知他日不能一飞冲天?各人的造化,谁又能说得准呢?”


    她这番话发自肺腑,带着一种过来人的通透,听得两个少年心中熨帖,更添亲近感,叽叽喳喳地介绍起中州他们知道的诸多中小宗门情况。


    这正是姜回月需要的。江玲、贺兰馨她们出身较好,对大宗门了解多,对这些中下层的宗门反而所知有限。


    她分出一缕细微的灵识附着在两人身上,回去后便能从他们的交谈中梳理出中州修真界的更完整图景。


    苍澜外门弟子来源主要分二类:慕名而来的各地修士,多是大家族子弟,家境优渥,天赋出众。另有一类,是中州本地、因地利之便得以入学的适龄少年。


    苍澜有自己的考虑,因为地处中州,中州发展好,更有利于反哺苍澜,所以对中州本地子弟便更宽泛些。


    玄天大陆分五域,正道势力主要盘踞于南境、东郡与中州。


    北地苦寒,唯有医圣谷占据的区域因盛产灵植而闻名。


    西境则环境恶劣,秘境遗迹众多,与另一片被称为“兰汀”的魔修大陆相连。


    中州因苍澜剑宗坐镇,底蕴深厚,吸引汇聚了大量正道宗门,形成众星拱月之势。这里堪称正道核心,灵气充裕,资源丰富,高阶修士云集。


    大大小小的宗门依附或与苍澜结盟,形成了一张覆盖广阔地域的守护网,共同抵御妖兽精怪,维持一方安宁。


    因此,许多资质中等或自觉在苍澜竞争压力过大的外门弟子,在学有所成后,会选择加入这些关系良好的中小宗门,谋取更好的发展资源和地位。


    只是不知,这些星罗棋布的中小宗门内部,是否也潜藏着魔刹的阴影?


    姜回月暗自思忖:若有机会,待日后修为提升,在外游历或执行任务时,定要留心探查一番,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


    回到宿舍后,正与贺兰馨和江玲庆祝完,丘迎便用玉符传讯道:“姜月师妹啊!”


    江澈似乎在他旁边,听到江玲叽叽喳喳的声音,凑上前道:“江玲,你又在那里又唱又跳的,又没有好好修行?”


    江玲叉腰,对自己老哥喊道:“你、管、我!”


    丘迎清了清嗓子,“好了,别吵别吵,师妹啊,我接到个任务啊,到时候我需要去协助统计最终入围内门的名单,维持会场秩序,听说你已经大获全胜啦,提前恭喜你,到时候见啊。”


    姜回月笑道:“多谢师兄。”


    对面传来一阵熟悉的“恭喜”声,听得姜回月心里暖洋洋的,不知不觉,居然已经在苍澜有了那么多熟人,真是神奇。


    要说还真是巧了,丘迎接到这任务纯属巧合。他这段时间过得水深火热。


    他师祖丘林风长老,出关后无所事事,三天两头跑到他师父那里,美其名曰“指点徒孙”。


    丘迎被这位性情火爆的师祖骂得狗血淋头,天天念叨他“只知道练死剑,脑子都练僵了”。


    所以,接到这跑腿打杂的任务,丘迎简直如蒙大赦,欢天喜地,锣鼓喧天啊,跑得比谁都快。


    此时——


    剑峰,听涛小筑。


    天地吐纳为风,风吹过后,众物而鸣,是为地籁。


    丘林风静静听穿林打叶的风声,细细品味着地籁之气韵,静心而坐。


    他近日心中总有一股莫名的躁动感,仿佛平静湖面下暗流汹涌。


    修为到了他这个境界,寻常的闭关打坐、参悟典籍已难有寸进,突破往往依赖于一丝天机灵光或同境界道友的点拨。他知道急不得,强行闭关也无益,索性出关在宗门内四处走动散心。


    但是他并没有得到进境,反而越加焦躁,隐隐的好像有什么要发生似的。


    所以丘林风不由得考虑宗门事务,思索其中是否有所隐患,也想到正在闭关的剑尊。


    他也知晓剑尊沧庭正在闭关历“情劫”。


    虽然丘林风实在想不通,沧庭这种常年待在宗门、连山门都懒得出的无情道剑修,情劫的对象能从哪里冒出来?


    但世间玄妙就在于此,情劫千奇百怪:


    有时一缕执念、一个幻象、一场美梦;


    亦或者杨柳摇曳妩媚,清风不惹自来,更有月光独照、醉影徘徊……


    什么都有可能成为劫数。


    由不得他不关注。


    更别说剑尊和如今一统兰汀大陆的魔修孟兰汀,似有故仇,一直不合,若其中又有私人恩怨,涉及到此情劫,岂不是完蛋了。


    当然,这只是丘林风猜测。


    他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谁料,就在昨日,他竟收到了沧庭的传讯符。


    主峰。


    峰外云海翻腾,与世隔绝。


    禁地内则剑气凶戾。


    但是这些剑意对丘林风来说却没什么,在获得剑尊允许后,很轻松便进去了。


    沧庭一身宽袍大袖常服,银发如瀑,正在玉榻上打坐。丘林风大步流星地走近,声如洪钟:“剑尊。”


    他倒是不客气,四处看了看,发现大殿内竟然多了一只白玉瓶和雪魄兰三两枝。


    丘林风看似粗放,实则心细如发,顿时纳罕:


    剑尊一向无心无情,怎么可能突然在大殿内点缀鲜花。


    他那么想,便也那么问了。


    丘林风性情疏狂,不重虚礼,沧庭也早已习惯,沧庭并没有回答,清冷的声音随风传来:“外门弟子选拔最终核验,丘长老前去一观。”


    丘林风粗犷的眉毛一扬,他在苍澜资历极老,沧庭算是他的后辈,所以才以尊称。


    但是大家各论各的,他修为没有沧庭高,自然对这位惊才绝艳的剑尊保有敬意:“哦?剑尊这是何意?莫非那批弟子里,有什么特别的人物?”


    沧庭说:“有缘人来与你相会。”


    他顿了顿,“与你有故人之交,也是赠我花之人。”——


    作者有话说:下章认亲[x好的][好的][好的]哈哈哈哈(叉腰笑)


    第40章 故人姿


    他眸光淡淡,“丘长老闭关多年,突然出关,自己应有体会。”


    丘林风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


    原来之前自己心中那份躁动无关乎天命,而在于自身。


    只是……他会有什么机缘之人藏在新入门的弟子当中?


    丘林风哈哈一笑:“原来如此,多谢剑尊指点。那老夫便去瞧瞧,到底是何等机缘在等着我!”


    他搓了搓蒲扇般的大手,看向沧庭:“倒是剑尊,闭关许久,那情劫……可是解决了?”


    沧庭说:“仍未解决,但已经有了头绪。”


    丘林风内心抓耳挠腮,表面却还要维持一派高人风范,装模作样道:“剑尊修行太上忘情一道已臻化境,区区情劫,想必很快便能勘破。我只管静候佳音,哈哈哈。”


    沧庭看他一眼,“你是怕我改投魔道?”


    丘林风被戳穿心思,非但不窘,反而理直气壮地瞪眼:“当然担心!剑尊乃苍澜掌剑,只有历任掌剑才可挥使苍澜主峰巨剑。”


    他指了指主峰峰顶,那里是苍澜护山大阵的核心,苍澜巨剑所在之处,继续道:“您是正道定海神针,若有个闪失,坠入魔道,不提其他,光我苍澜剑宗万载基业,该托付于谁?”


    这话半真半假,担忧有之,试探亦有之。


    魔道与魔刹毕竟不同,魔道在于修行之道,无非更加沉浸于性情之中。


    但是一个大能,突然转道重修,带来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尤其是,沧庭如今陷入情劫中,谁知道他如果修行的理念突然产生变化,会对苍澜基业造成什么影响?


    丘林风虽然自知无法掺和,但是毕竟抑制不住自己的关切。


    沧庭语气平淡,“苍澜万载基业,岂能系于一人之身?兴衰荣辱,自有其道。”


    说完,微微一笑,“丘长老,您现在心系天下,照年轻时率性而为,倒大有不同,沉稳许多。”


    丘林风一愣,心想这小子疯了,居然用这种口吻说话?再怎样,他年龄也比沧庭大,论修为比不过,论资历却比他胜之。


    他何曾见过我年轻时,难道……


    丘林风咂么咂么这句话的意思,有了别的想法——


    丘林风自称剑意“林下风”,世人也如此尊称,林下之风,当然敞亮疏朗,有不拘一格之气,兼之有天籁之造化,长养浩然之气。


    这无疑喻示其人性格,看得开,放得下,光明磊磊,正气凛然。


    所以,对于许多修行上的事情,丘林风一向有自己非常坚持的原则:譬如,虽然沧庭修为极高,看似不费吹灰之力就胜过他六千年苦修,但是他坚信其必然是有什么来历,而不只是天赋。


    如果天道轮回如此不公,又何必以万物为刍狗。


    所以他一向心境开阔,不会像之前的修士,觉得剑尊才是天道宠儿,自己只能屈居人下。


    最终落得个满腹猜疑,觉得剑尊一定身怀秘宝不宣,在宗门搅动风云,最后道心尽毁、被逐出宗门,便去投奔了孟兰汀。


    但是这一切只是猜测,沧庭也从未正面回应过这些传言,端坐高台,任有东西南北风,自巍然不动。


    所以,刚刚那句“丘长老,您照年轻时,大有不同。”简直是直言不讳承认了某种猜测。


    他确实大有来历。


    丘林风沉思后,不禁问:“剑尊可否明示我,是与谁相关?”


    沧庭银灰色眼瞳竟然泛起一丝笑意:“当日苍澜祖师,一门五徒,惊才绝艳,如今剑峰三宗师,隐剑峰长老,均是祖师门下,还有一位,不知道在哪?”


    丘林风大惊:“您是说!”


    苍澜以剑为尊,开山祖师于此界停留许久,但是也只收过五个徒弟,便是他、金羡鱼、江化龙,此乃现在剑峰三宗师。


    又有隐剑峰现任长老,南玄子,当然,这南玄子为何去了隐剑峰,其中还有一些隐情。涉及门派争斗,算不得光彩。


    而其中最为惊才绝艳者,现在却不在苍澜,甚至有可能,并不在这片大陆。


    他不禁感慨,思绪飘远,遥想年轻时的事情,一道身影更情不自禁闯进他脑海:


    姜伏岚。


    祖师亲传,苍澜下一任掌剑。


    却又在宗门内乱时,被指认勾结魔修,偷窃苍澜禁术,被诸位长老联合逐出苍澜剑宗。


    丘林风想起此事,便不由得愤懑:全是污蔑!


    当时她身负祖师亲传,遭人嫉恨,被毁修为,再也没有和苍澜有什么交集。


    直到魔刹乱世,战场波及此界,凤凰寻此界人道大德修士,组建九宫,第一个便选中她。


    才为她洗刷冤屈。


    在玄天大陆的神魔战场上,姜伏岚立下赫赫战功,一柄雨霖铃令多少魔兵魔将闻风丧胆。


    只是后来,却不知所踪,再也没有了消息。


    当年她对他而言,既是师姐,又在拜入宗门前,照顾他,如同父母一般的情谊。


    每每想来,如何不悲切!不焦灼!


    丘林风忍不住闭上眼睛,他心中激荡,难以平复。


    故人一别,已经数千年了。


    他喉头滚动,还欲再问,只是却被沧庭拦下了。


    他看向沧庭眼神——


    确实,确实,时机需要等得,心境需要平和。


    万万不能方寸大乱。


    丘林风长舒一口气,正色道:“我闭关许久,正有许多感悟,不如与剑尊手谈一局,以做整理,不知道剑尊是不是有空闲。”


    沧庭看他一眼,银灰色的眼瞳显得冰冷,却道:“好,我也想看看丘长老有无进境。”


    …


    翌日。


    外门最大的演武场被临时布置成选拔会场。


    丘迎作为工作人员,早早就位。


    他第一次做这种工作,正在严肃地对流程:


    众外门弟子需要排好队列,按照内门弟子手上名册出列,将自己的成绩单和贡献点一一核实,另外在试炼石前检验灵根和修为层次。


    待都核验完毕后,再进行排名。


    前百名者,便可进入内门。


    众目睽睽,兼之有内门师兄师姐视察,成绩不容作假。


    对完流程,丘迎松了口气,抬头维持秩序,“肃静。”


    这时,正看到姜回月,俩人老熟人了,丘迎朝她微笑一下,姜回月亦点头回应,口型无声道:“师兄。”


    二人怎么着也是过命的交情,虽然没有刻意表露,但是他们互动的表情一看就是自然而然的熟稔。


    几个外门弟子注意到二人交流,好奇地打量着。


    他们彼此之间本就在外门上课时经常遇到,都是进入内门的竞争对手,自然对姜回月都有留意。但是,他们毕竟境界摆在这,心比天高,总觉得自己也不差什么。


    对她的了解更受“经常去和内门师兄师姐们做任务,上课也不怎么常来”这一点影响,和当时的齐御一样,先入为入,有了偏见。


    现在看姜回月果然和传言中和内门师兄很“熟”,心中都有了很多猜测。


    站在这里的,谁不想进入内门?谁又不知认识内门师兄的好处?


    他们不由得眼巴巴地心里发热,焦灼之下,心里也产生了不满和针对的情绪。


    兰羽瑶听到自己身边男修“切”了一声,她抬头看去,对方正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视线在姜回月和丘迎间扫来扫去的。


    她很轻易猜到对方在想什么,这些时间,特意留意姜回月,便很容易听到有关的八卦。


    男修酸气冲天道:“到底是什么来头啊,难不成在内门有人?”


    “听说实力很强,不过筑基中期,确实不一般。”


    他道:“真的假的,怎么可能这就筑基中期了,才来苍澜一年不到。”


    “我不信,但是苍澜公平公正,不要说这个了。”


    “这倒是。”


    男修说:“哼,反正我不信!苍澜再公平也架不住人家有门路。”


    “嘘!慎言!等着看呗,反正成绩榜从高排到低,做不得假。”


    兰羽瑶收回视线,虽然气愤,但是她性格,不善言辞,又心高气傲,不会去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出头找他对峙,所以只在心里想:


    到时候姜月修为和成绩摆在那,铁证如山,用得着你质疑?


    这只是小插曲罢了。


    按照程序,弟子们依次出列,在数位执事和内门弟子的监督下,核验课程成绩单,贡献点记录以及修为测试结果。


    整个过程公开透明,成绩当场录入玉璧。


    然后便是排名,这也很x容易,加减法罢了。


    几个内门弟子核对后,交给负责的执事。


    执事确认无误,于是便开始高声唱名:“祝禾,贡献点:四千八百点,课业评级:全甲,修为:筑基后期,综合排名:第一!”


    “刘亭,贡献点:四千五百点,课业评级:全甲,修为:筑基后期,综合排名:第二!”


    ……


    “姜月,贡献点:三千七百点,课业评级:全甲,修为:筑基中期,综合排名:第七!”


    执事念到此顿了顿,原因无他,这是唯一一个只进入苍澜外门一年就排名前十的外门弟子,饶是他多年负责此工作,也极为罕见。


    不,应该说,他确实没见过这种情况。


    果然,现场响起了一片压抑的惊呼和抽气声。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姜回月身上,有羡慕,有敬佩,也有一闪而逝的嫉妒。


    姜回月神色平静,在众人瞩目下,坦然走向内门弟子预备队列。


    丘迎不由得跟着自豪,也跟着在内心叫了声“好”,他背着手,听到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假的吧?”


    “我去,真夸张。”


    “几十名就算了,怎么能前十啊?!”


    嗯?怎么那么酸?


    他性格可不像兰羽瑶那么矜持内向,马上冷脸走过去,“低声说什么不光彩的话呢,大声说。”


    那人顿时如同被掐了脖子的公鸡,垂着头不吱声了。


    兰羽瑶看到后,也觉得痛快,露出个微笑。


    很快,队伍就排到了她,今年她已经入门二年整了,勤勉刻苦,可以进入内门,不过是擦边过,她族姐叫她不要再等待,进了内门再说。


    或许一会可以和姜月一起庆祝下!


    兰羽瑶有点激动,和姜回月对上视线,小小的冲她摆了摆手,看到姜回月的笑,她又有点不好意思了,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子。


    丘迎则继续巡视,边想:


    嘶——


    今天中午吃什么呢?


    要不要去和付亭吃手撕鸡?


    自从和这小子说了姜月师妹有未婚夫以后,他可是消沉许久了……


    丘迎抬头一看,嗯,等等?那是谁?!


    他顿时浑身都僵了,脖子活像生了锈!


    只见演武场门口,一个身材魁梧如山岳、满脸虬髯、身着朴素常服的身影,正龙行虎步地走来。


    他步履间带着一种返璞归真的沉凝,双目开阖间精光四射,不怒自威。


    “师……师祖?!”


    丘迎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眼珠子瞪得溜圆,揉了揉眼睛。


    假的吧?


    他师祖怎么会来这啊?


    他心里全是疑惑,挠头,抓耳挠腮,浑然不似刚才故意作出的高傲模样。


    师兄看他目瞪口呆,浑不在意,“师弟,你怎么了?”


    随着他视线望过去后也变成了结巴,“长长长老?!”


    丘林风长老怎么会来这里?


    会场中,有幸见过丘林风画像或远远见过其真容的寥寥数人,此刻也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目瞪口呆,心中狂呼:“丘林风长老?!他老人家怎么会来这里?!”


    丘林风看了丘迎一眼,丘迎立马一个激灵,浑身的虱子都被捏死似的,立正挺身,屁股都忍不住夹紧了。


    这苍澜五大主峰各有峰主一名,修为不是最高,主要负责管理峰内各项事宜,操心许多,调度人力、灵脉、份例等。


    各峰长老,才是主要大佬。


    各峰职能不一,峰内资源不同,在宗门内地位也有高低之分。


    苍澜剑宗以剑为尊,自然剑峰地位超群,算得上宗门镇宗之宝,而丘林风,便是剑峰修为最强、公认最有威信的长老。


    而绝大多数不认识丘林风的外门弟子,虽被那恐怖的气息震慑得大气不敢出,但更多的是茫然和敬畏,只觉来人身份定然崇高无比,其他的便也没有了。


    无知者无畏嘛。


    姜回月却不然——


    直觉告诉她,非常不妙。


    自丘林风踏入会场的第一时间,姜回月就敏锐地察觉到了那股锁定自己的、如同实质的恐怖神识。


    她心头剧震,瞬间收敛所有外放气息,将神识死死禁锢在识海深处,不敢有丝毫异动。


    绝对是在看她。


    怎么会……


    难道上次潜入剑峰探查时就被他发现了?


    九宫都是飞升大能,镇守魔刹结界,与下界没有接触,她施展的乃九宫秘法,她师兄所传,下界不可能知道!


    不过……


    九宫秘法固然神妙,但丘林风这等活了六千多年、站在此界巅峰的大能,其手段和感知力,绝非她能完全揣度。


    究竟有没有发现?


    一丝冷汗悄然浸湿了她的后背。


    姜回月皱紧眉头,不知道自己现在的举止是否“合理”,幸好她严肃的表情在周围这群人中并不显得突兀。


    紧接着,更让姜回月心惊的是,丘林风竟直接走到了负责核验的区域附近,负手而立,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尤其是当轮到姜回月上前,上交弟子名牌时——


    “且慢!”


    丘林风声如洪钟,突然开口,瞬间吸引了全场所有目光。


    他炯炯有神的目光紧紧盯着姜回月,仿佛要将她里外看穿,声若雷霆:“你,叫什么名字?”


    整个会场落针可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丘迎更是感觉头皮发麻,手脚冰凉。


    姜回月深吸一口气,迎着那道目光,微微躬身:“回长老,弟子姜月。”


    “姜……月……”


    他面不改色,目光却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姜回月左手,姜回月忍不住蜷缩了一下自己手指,手指上是一枚精巧简约的银色纳戒。


    丘林风面沉如水,突然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沉声道:“核验结束后,你,随丘迎来剑峰见我。”


    说完,不再看任何人,对已经僵化的丘迎颔首。


    丘迎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疯狂盘旋:


    啊啊啊啊啊,师祖要见姜月?


    难道……难道我当初的玩笑话成真了?


    她真是我流落在外的师姑?


    姜回月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不过不管怎么样,有师兄罩着她,怎么样也不会出事。


    核验流程在一种极其压抑和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姜回月与面如土色的丘迎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和一丝茫然。


    他们俩在众人的关注下沉默地离开喧嚣的会场


    姜回月顾不上和他聊天,俩人一路沉默前行,步步艰难,逐渐深入剑峰,被带到丘林风指定地点。


    大堂里被设置了禁制,姜回月额角冒汗,扫视一周,心想这绝对不是她可以逃脱的,她咽了口口水,触摸胸前宝珠,法器上传来熟悉的灵力波动,想来七七已经知道她意图,早早通知了沧庭。


    她心神略定。


    抬头看,大厅内,丘林风背影山岳般巍峨,深不可测,磅礴的威压内敛其中。但是姜回月知道,此人,绝不好惹!


    丘林风缓缓转身。


    他并未看丘迎,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你小子先出去。”


    丘迎如蒙大赦,赶紧麻溜滚出去了,说来也奇怪,他脑子里只有类似于“完了我是不是要多一个师姑了”这种念头,完全不担心姜月会不会有事。


    直觉告诉他,他师祖心情蛮好的。


    厚重的大门“轰隆”一声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丘林风目光如电,牢牢锁定姜回月。


    他并未开口,只是再次抬手,又设结界,将整个大厅笼罩得密不透风,隔绝内外,自成天地。


    姜回月心头狂跳,掌心全是冷汗。


    她在心内大喊师兄救命,但是七七却一直没什么着急的情绪。


    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挺直脊背,迎上丘林风的锐利目光,“你潜入苍澜,意欲何为?”


    姜回月冷汗刷一下下来了,“弟子姜月,是苍澜外门弟子……”


    丘林风大笑:“你当我没见过真的刚入门的小屁孩子,在这里能跟我对视没吓得屁滚尿流的,怎么可能是筑基期弟子!”


    他目光锐利,接连发问:


    “你师尊是谁?师承何处?”


    “当日,剑峰一面,你以为你遮掩的手段很高明?”


    如果说当时只是发现了微微的不对,刚刚神识探查,已足够他发现,只是不知道眼前这小姑娘用了什么秘法,当时剑峰丘壑洞府,连他都骗过了。


    那一个微微虫豸……


    好啊好啊,这苍澜岂不是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她与师姐,有什么关系x?


    他目光锐利,紧紧盯着姜回月,姜回月大惊,一瞬间心领神会:当时去探剑峰……


    眼下,丘林风三问气势一问强过一问,姜回月顶住对方压力,扬声道:“长老,我——”


    她声音不自觉发颤,纯粹实力的碾压让她止不住颤抖。


    终于,就在此时,她的肩膀搭上一只手,扶住她,一人自她身后站立。


    姜回月看到丘林风表情突变,“剑尊。”


    与此同时,见一只翩翩红蝶从对方袍袖飞出,落在姜回月发上,丘林风顿时所有的话哽在喉间。


    剑尊情丝所向,此女与剑尊关系匪浅。


    只是一惊尚未平,那边姜回月深吸一口气,又有动作。


    她揭下自己掩盖面容的法诀,一道柔和的光芒闪过,灵力如同水波般褪去,露出了一张与之前“姜月”有几分相似,却又大不相同的容颜。


    只见其眉宇间自带一股清冷孤高之气,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明亮,眼尾微微上挑,“长老,我名为姜回月,来自九宫。”


    她面孔完全露在丘林风面前。


    丘林风完全愣了。


    心跳碰碰直跳,如遭雷击。


    回月。


    姜回月。


    他看着那张与记忆中某个英姿飒爽的身影有着惊人相似、却又融合了另一份清冷孤高气质的脸庞。


    耳边仿佛响起了数千年前,自己师姐在奔赴神魔战场前,拍着他的肩膀,带着醉意却无比认真的话语:


    “师弟,神魔战场深不可测,你且留守宗门,听师姐的话。师尊万年基业,一心皆为剑宗传承,如果我們都折损,如何留住后续火种?”


    “而且此事事关重大,后续一系列安排,我不能告诉你。”


    ……


    离开前,她豪迈笑道:


    “师姐我将来一定要生个女儿,必随我姓,习我沧月剑法!名字我已想好,心回路转,明月高悬,通明澄澈,是为回月——就叫‘回月’!”


    “我要采千年玄冰、万年寒魄,再引滔滔帝流浆,让她父亲为她铸一柄绝世好剑!”


    “师弟,师姐与你君师兄此去九宫,虽知前路艰险,一去难返。既为苍生黎民,但绝不与你悔诺,终究一日我要回来。”


    “或许归期不定,但是你知道,师姐一向重诺,今日先欠你美酒三坛,待有朝一日,先让你侄女来剑宗,陪你畅饮个痛快!”


    回忆如此鲜明。


    言犹在耳。


    怎么会忘记。


    他不禁怔然,回神后朗声大笑,“好啊,好啊,哈哈哈哈。”


    “竟是姜伏岚之女,我的好侄女!师姐,你果然绝不毁诺,师弟佩服!”


    笑着笑着,眼泪便下来。


    一道灵光打在姜回月手指纳戒上,纳戒露出原本青翠欲滴的本态。


    他认得,这是他君师兄为他师姐炼制的求婚灵戒,当年求婚时,他也在场,绝不可能认错。


    丘林风又爆发出一阵震天动地的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畅快、追忆与激动,震得整个大厅嗡嗡作响,连坚固的结界都泛起了涟漪!


    他激动道:“回月,拔剑罢!”


    姜回月如此聪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心头热血激荡,心想怪不得,怪不得当日探剑峰,丘迎师尊说丘林风“有故交姓姜”。


    只是没想到,竟有缘至此!


    她看了一眼身侧的沧庭,沧庭对她微微颔首,银灰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鼓励。


    “锵——”


    一声清越如霜的剑鸣响彻云霄,回霜剑应声出鞘!


    霎时间,清冷如月华般的剑光充盈于室,剑身流光溢彩。


    那剑鸣之声,竟不仅仅是兵刃的嘶鸣,而是如同有人在高山流水间弹剑长啸,充满了无尽的畅快、凛冽的锋芒以及对大道的无限向往。


    丘林风感受着那纯粹而凛冽的剑意,看着少女持剑而立、与记忆中愈发神似的英姿,眼中满意之色更浓,豪气干云地喝道:


    “好剑!好!”


    “好剑意,有你母亲的风采!”


    “姜伏岚的女儿,当然要入我门下,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丘林风座下嫡传弟子。老夫即刻上禀宗门!”


    “哈哈哈,故人之女,故人之女啊!”


    “今晚,好侄女——陪我痛饮三百杯!”——


    作者有话说:[好的][哈哈大笑]


同类推荐: 我拿的剧本不对劲副本Boss只想吃瓜[无限]超越者养废了是什么体验文豪基建手册念能力是异世界召唤强者是怎样炼成的[综崩铁]开拓者今天又在披谁的马甲?异人观察手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