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很想回上京。
翻来覆去的更是睡不着了,忽然想起什么,她赶忙起身,将屋中烛火点燃,走至梳妆台前,拿起那个被夏竹偷偷黏好的小木偶。
有点后悔白日里的一时冲动。
这小木偶还是那年萧庭桉给她刻的。
“公主?”
“回去睡吧!”听到外头传来夏竹的声音,虞卿忙将小木偶塞进一个匣子里,道:“不要进来!”
“是。”
听见外面没了动静,虞卿轻轻呼出一口气,看了看外头天色,也没有再回去睡,而是坐在书案后,拿起白日未抄完的女诫继续抄写。
萧庭桉是可以临摹她的字迹,但她的字迹上官揽月最为熟悉,若是被发现了,惹得上官揽月生气不说,宫也不能出了。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自己也抄写三遍。
天微微亮的时候,三遍女诫才将将抄完,虞卿也困的倒头就睡。
*
巳时。
随着夏竹一声公主起身了,整个凤栖宫上下才开始忙碌起来,群群婢女端着铜盆入殿中,为虞卿净面,洗漱,又用羊奶泡手半个时辰。
“公主昨夜怎么也不让奴婢们进来伺候。”夏竹为她梳着头发,从铜镜中看着她昏昏欲睡的模样。
夏竹是今早进来时,才发现虞卿将女诫都抄写完了,怪不得瞧见她时,没精打采的,想必昨夜很晚才睡。
“公主若是实在困,也不用起这样早的。”夏竹轻声道:“禁足期间,皇后娘娘说了,公主不用前往未央宫请安的。”
“无妨。”虞卿打了个哈欠,轻轻闭眼道:“去把母后送来的那个小宫婢唤来,将桌上的女诫拿给她。”
“是。”一旁的冬雪应声,再进来时,手上多了个盒子。
“公主。”冬雪道:“太子殿下身边的太监来了,这是太子殿下送给公主的。”
“拿过来。”虞卿大抵能猜出是什么,瞬间精神了。
虞卿将盒子里的宣纸拿出,展开看,真的是萧庭桉给她抄的三遍女诫,她抿唇笑了笑,然后又将其收了起来,放至一旁。
待一切收拾妥当,虞卿直奔未央宫,一路上蹦蹦跳跳的,高兴的不得了。
路上宫婢太监远远见到她,纷纷行礼,又面面相觑。
上官揽月正在用膳,抬眼见到虞卿进来,唇角弯起:“来了。”
早知道她会过来,碗筷已经备好,桌上也都是她平日里喜欢的。
“儿臣见过母后!”虞卿语声欢快,在上官揽月身旁坐下。
“尝尝这个。”上官揽月给虞卿夹了块清蒸鱼,声音里都是笑意。
“好吃!”虞卿眼眸发亮,感叹道:“还是母后这里的东西好吃。”
就差明说了。
上官揽月忍俊不禁,“那一会儿母后给你送两个新厨子过去。”
“好!”
“昨夜是不是很晚睡?你抄的女诫母后看了,越后面,字都写不清楚了。”
一听这话,虞卿以为上官揽月不满意,当即放下筷子,皱眉道:“儿臣很认真在抄写的!母后可不能因此就说话不算数,母后答应了的,只要儿臣抄三遍,就解了儿臣的禁足的!”
上官揽月看她这急切样子,又看看她今日着装,“说说吧,今日又要去哪?”
“宫外!”
“又是和太傅之子?”上官揽月不禁皱眉:“母后晓得你的性子,也不反对你与他关系好,可贵为公主,不可整日与那些王公贵族子弟混在一起玩乐,对你不好,你父皇知晓了也会不高兴的。”
“还有庭桉哥哥的!”虞卿说完便站起身来,“母后,不和你说了,等儿臣回宫的时候给你带好吃的杏荷酥回来!”
“……”
“等等。”上官揽月唤住她,叮嘱道:“禁足可以解,但你要答应母后,此次之事不要再发生,遇事,性子不可再那般急躁,否则,吃亏的只会是你。”
“儿臣知道了。”虞卿一边往外面跑一边应,大概都没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
“这孩子也不知像了谁。”上官揽月只觉头疼不已。
“这不就是年少的你吗?”耳畔,忽而传来一道声音。
闻言,上官揽月当即抬眸,来人逆光而立,身上的帝王服饰,威严磅礴,让人不敢直视,俊朗面容却含着浅浅笑意。
“不是说不过来了?”上官揽月忙站起身来,“都处理好了?”
虞玄临拉着她坐下,“忙完了就立马过来了。”
上官揽月颔首,忙让人去拿早就为他备好的膳食来。
“南星回来了。”虞玄临道。
“南星?”上官揽月愣了愣,这个名字她似乎很多年不曾听过了。
“嗯。”说这话时,虞玄临并没有看她,上官揽月也看不到他此刻神色,只听到他说:“已然查明,当年一事,他的确是被冤枉,是以,朕打算复他原职,尚书令。”
一朝冤枉,被贬苦寒之地六年。
“明日,朕在清凉阁见他,你同朕一起前往。”
“后宫不得干政,你见朝臣,我在着多有不便。”
“后宫是不得干政。”虞玄临抬眸看她,弯唇道:“但阿月可以。”
上官揽月心尖一颤,又想起他登基的那一年,高台之上,他牵着她,面向文武百官。
“朕与皇后同万岁。”
“……”
*
虞卿到宫门门口的时候,抬眼便见到萧庭桉。
“庭桉哥哥!”
“你今日不忙吗?”虞卿想起他这次回来是被封了官职的,问道:“不用处理什么事务吗?”
“刚回京。”萧庭桉道:“陛下允我休息三日。”
虞卿这才放心了,二人本想先去太傅府寻林云舟的,谁想,才在半路,便遇上了,只不过,今日的林云舟,让虞卿眼角抽了抽。
“你干什么去了?”
只见,眼前的林云舟一身狼狈,头发上全是鸡毛。
四目相对。
虞卿震惊道:“被人追杀了?”
林云舟也同样震惊,还来不及开口呢,便听到身后怒吼:“臭小子,给我站住!”
面前一阵狂风刮过。
他的声音散在人群中。
“明日明日!明日我再请公主吃酒!”
又一阵狂风。
“那便是太傅之子?”萧庭桉皱眉。
虞卿瞧着远去的两道身影,目瞪口呆,听到萧庭桉的话轻轻点头。
“看得这般出神?”
“太傅夫人手里的那把菜刀不错。”虞卿道。
萧庭桉:“……”
他以为她看的是人,没想到是刀。
虞卿摇头叹息一声。
有点可惜,上官揽月不许她玩刀剑,不然她也买几把了。
偏眸看到萧庭桉,又弯了弯唇,她道:“云舟哥哥不在的话,那就我们两个人,一起逛逛长街,再去新开的那家望星阁吃饭!”
“好。”这正合了萧庭桉的意,“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儿?”
“我的府邸。”
这几年,他一直住在宫中,此次得胜归来,陛下赐了不少好东西,包括府邸在内,有了职位,便不能再住在宫里。
或许是新宅,有点冷清,除了一个管家再没有其他人,里面也是空落落的,好多东西都没置办呢。
虞卿皱了皱眉,“这样的府邸,岂不是很孤单?”
“还好。”萧庭桉道:“太多的人我也不喜欢。”
“人可以没有,但东西要有啊,不然太冷清了呢。”
“什么东西?”
虞卿伸手指了几处:“那里可以放几盆花,那里可以放一个石桌,摆一个棋盘,你和太子哥哥在一起时不就喜欢下棋吗,还有那里,可以种点蔬菜,就像小的时候我们在凤栖宫种的一样,还有那里,我们再种一棵银杏树,庭桉哥哥觉得呢。”
“听卿卿的。”
之后,二人一起去长街买了不少东西送回来,管家前前后后忙碌,虞卿目光落在他身上,觉得有些眼熟。
萧庭桉道:“他是我在南宁遇见的,家中子女皆死在了旱灾中,我瞧他可怜,便留他在军中了,年纪也大了,回京后,就让他来我府邸做个管事的。”
虞卿颔首,又看了那管家一眼,才道:“庭桉哥哥,我饿了,我们去新开的那家望星阁吃饭吧。”
“好。”
此次,梁国大捷,陛下免了百姓一年的税,百姓欢呼雀跃,又逢庙会,黄昏时分,街道十分热闹。
虞卿从望星阁二楼往下看,瞧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还有路边的糕点,花灯以及那漫天烟花,心中也跟着欢喜不已。
“还是宫外热闹!”
吃完了饭,二人打算起身去街道上看看,却在此时,听到邻桌的谈话。
“诶,我听说,郑南星回京了,陛下还要复他原职。”
“郑南星?就是六年前那个为了好友,不敬先帝与陛下的?”
虞卿起身的动作就这么顿住了,下意识看向对面的萧庭桉。
六年前,郑南星写了一首诗,悼念他曾经挚友,不知怎么流传了出来,一开始,众人感叹他对这挚友情深,后来,众人才知晓,他所悼念的挚友乃是前任户部尚书。
十一年前,前任户部尚书贪污了十万军饷,导致梁国大败燕国,死了将近十万人,这可是整个梁国的罪人,虽被灭了满门,梁国诸人提起他时,还是痛恨不已。
公然悼念罪臣,如此大逆不道,陛下只流放他六年,已经算轻。
“上官丞相和太子殿下在上月查明真相,那首诗并非出自他之手,他是被人陷害的。”
“他与那陆尚书交往密切,就绝对不可能清白。”一人嘲讽道:“谁不知道,郑南星是上官丞相的关门弟子?不过是官官相护罢了。”
“就是。”提起郑南星,几人便会想到另一个人,“天杀的陆怀民……”
他们用特别难听的话语骂着那个贪军饷,害死梁国十万将士和百姓的人。
无一人反驳。
出了望星阁,街道上依然有人在讨论此事。
时隔多年,再次提起此事,众人心头恨意还是不减,那一年,若非宁安王到的及时,梁国怕是要亡了。
虞卿脚步顿住,她看向萧庭桉。
“庭桉哥哥。”她唤。
“嗯。”萧庭桉轻声回应她,下一瞬,耳朵便是一热,是虞卿伸手覆在他耳朵上,外界的声音也在这一刻停止。
萧庭桉抬眸。
只见,面前少女冲他弯了弯唇。
用口型对他说。
“没关系,卿卿在。”
黑眸轻颤,心口也跟着颤动不停。
如那年。
也是那一年,他决定,他一定要博取到一个功名,一定要一定要博取到一个功名。
六年的时间,被封将的那一刻。
他望着远方的月亮,湖水中倒印着他满身的伤痕,手臂还在流血,他却笑了。
只想迫不及待的回上京,见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