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谈心
老实贴好创可贴的章铭朗示意周特助出去,一时间门内只有他和汤依两个人。
“章总是有什么吩咐?”汤依先发制人。
章铭朗双手交叠在胸前,神情严肃:“最近公司有些传言,你都了解吗?”
汤依心头一顿,没想到他消息这么灵通。
她声音放低:“实在不好意思章总,可能是我忙着项目,没能保持好我们之间的距离”
“你到底记了多少这种套话。”章铭朗一听又是这些场面话,扶额打断她。
“这怎么能是套话,这是我的真心话。”
章铭朗捂住胸口:“我早晚被你气死。”
他深呼吸了几下,意识到这种引导对她根本不起作用,于是他直截了当:“我就问你一句,知道被造谣了为什么不说?”
汤依忽然被这样点明,脑子里回想起过去的很多。
怎么会没试过,怎么会从来不说。
“说了也反抗了,有人在意吗?”汤依自嘲一声,不自觉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我在意。”
尽管她的声音细若蚊蚋,章铭朗还是清晰地听见了。
汤依似乎很惊奇他的回应,抬起头看向他。他眼神坚定,直直看着她的眼睛。
她心中有些触动,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
“行了,这件事你不用管了,这几天我会彻查清楚,绝不姑息!”章铭朗突然加大音量,做下决定。
“等等,章总!我不希望我的这些私事影响项目。现在是关键时期,容不得一点点力量的分散。”
汤依闻言,连忙开口劝阻。
谁知他似乎一副计划得逞的样子,无奈地长叹一声:“非得这样激你你才说实话。”
汤依这才意识到她中了圈套。
她没忍住无语笑了,章铭朗也跟着她笑。
“我也没骗你,你放心。项目的问题结束以后,我还是会查的,”他拿出手机给周特助发了个信息,然后将桌上的文件递出去,认真地看着她,“现在先研究一下这个服务器追踪记录。”
汤依点点头,接过文件坐在他身旁去。
三个人在沙发休闲区忙活了一上午,一张一张查看有什么不对劲。
章铭朗翻完一沓,扭了扭僵硬的脖颈,瞟见墙上的钟已经转向十二点。他转头看向另外两人,他们俩仍然沉浸在工作中,离得很近正在小声讨论各自的文件。
他眯了眯眼,忽然觉得这个场景很刺眼,让他有一丝微妙的不爽。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但他们俩完全没听见一般继续讨论。
章铭朗“啧”了一声,发号施令:“汤依,十二点了,去吃饭去。”
汤依没工夫细想他怎么自然地喊了自己全名,她只是抬起头嗯嗯啊啊应付了几声,又低下了头。
章铭朗更不爽了,他转移炮口:“周乐,上午下班了。”
周特助更是直接没听见,理都没理。
“哎我说你们俩”
“找到了!”
周特助激动的声音打断了章铭朗的牢骚。
章铭朗一时也顾不上自己心里那点小九九,他“腾”的一下起身,大步跨到汤依旁边,顺便把她身边的周特助挤开。
周特助莫名被针对,摸不着头脑地让开位置。
“这个,赵副总的邮件,唯独只有这封被删了,是发给”周特助指着文件上的邮箱号犹豫了。
汤依紧锁眉头,语气很笃定:“是刘璋的。”
两人转头看向她。
“之前章总你重用他那段时间,工作安排是我整理好发给他邮箱的,所以我记得。”
章铭朗震惊:“还有这事?”
汤依懒懒看他一眼:“您根本没留时间给我们交接,除了我能接触到这些信息再转发给他,还能有谁有这个权限。”
周特助默默隐在一边吃瓜。
章铭朗被怼得无话可说。
“赵副总怎么会给刘璋发邮件”周特助凑上去,像要将这几张纸看出朵花来。
汤依心下有了想法,却没敢立刻点破。
“行了,先吃饭。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章铭朗见她若有所思地蹙眉,伸手将她手中攥着的纸抽走,而后不容置疑地起身往门外走。
“哎”汤依手上突然空了,抬头看向他的背影。
周特助屁颠屁颠跟上。出了门以后,章铭朗转身,见跟上来的只有他,压低声音没好气地问:“你跟上来干什么?”
周特助挠头:“不是您说的先吃饭吗?”
“我说的是”
他正要说什么,余光看见汤依推开门出来。他连忙住嘴,走到汤依身边清清嗓子。
汤依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我去食堂,章总,您不是不爱吃食堂吗?”
章铭朗被看穿了心思,也不恼,只是梗着脖子:“你管我?我现在想去了。”
汤依无奈地看了他一阵:“行,周特助你和章总先去食堂吧,我去趟洗手间。”
章铭朗心中暗喜,和周特助一同先行一步。
“章总,下午咱们什么安排?”
章铭朗哼笑一声,眼神里满是坚定:“查到他的内线了,一切都好办。下午你去联系调查组,着手查刘璋的邮箱和服务器网页浏览记录,今天下班之前必须要有答案。”
周特助正在认真听吩咐,频频点头,手机忽然响了,他摸出来查看。
“这汤秘书怎么还不来?”章铭朗抬头张望食堂门口,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腕表。
“章总”
“怎么了支支吾吾的?”章铭朗收回视线看他。
周特助没敢再说话,只是默默把手机递到他手上。
周特助与汤依的聊天框里,赫然躺着对方发来的一长段文字。
【汤依:周特助,打扰。请转告章总,我思虑再三,觉得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流言,我还是不去食堂为好。你们二位好好吃,谨记章总不碰姜蒜,多谢[抱拳]】
章铭朗一目十行看完后:“”
汤秘书真是玩缓兵之计的一把好手。
他把手机递回给周特助,起身往门外走。
“章总,您这是去哪儿?您这就不吃了?”周特助见状连忙跟着起身。
章铭朗打开消毒柜,拿出一个餐盘,转过身莫名其妙地看他:“她骗我不来吃饭我就得生气绝食?我是那种人?”
“没没没!”周特助憨笑着跑过去,嘴上矢口否认,脑子里却在想,这种事章总也不是做不出来。
有了重点调查对象,一切工作进度加快不少。下午五点左右,周特助急匆匆地拿着几个文件夹大步跨进总裁办。
章铭朗全程眉头紧锁地看完。
就算早有心理准备,也早就知道商业机密泄露这个事实,可当他真的看到这些确凿证据时,他还是止不住地心寒。
他放下文件,长长地呼吸一阵,才开口发号施令:“立刻让汤秘书安排,召开调查组紧急会议,一个人都不能少。”
汤依敲敲门进来,神情严肃:“章总,我联系了调查组所有成员让他们随时待命,你打算什么时候开会?”
两个人再次默契地想到一块去了。章铭朗面露赞赏:“就现在。”
“距离鼎盛开发布会还剩两天,最迟今晚得出进一步结论和整理已有证据,明天询问可疑人员获得口供证据,后天发布会开始前公布。”
汤依快步跟在章铭朗身后,急促地罗列这几天紧锣密鼓需要完成的工作计划。
“两天,足够了。”章铭朗走进会议室,转头朝她勾勾嘴角,神情中满是胜券在握。
会议高强度且秘密进行了两个小时,基本确定接下来的一切流程。等散会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
汤依留下来整理好会议室的一切,确保没有留下任何机密文件后,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总算稍微放松了一点。
回到15层时,周围已是一片寂静,同事们都下班走了,每个人桌上都乱七八糟放着各式各样的文件,还有杂七杂八的日用品,将整个工作区拥挤得不行。
汤依绕到自己工位上坐下,脱力地躺进椅子里,扭头看着大大的落地窗外的车水马龙,高耸如云的写字楼仍然灯火通明,街道上还是堵得水泄不通。
她塞上耳机默默听歌,累得不想说话也不想动。
章铭朗同样还没走。他从洗手间出来,想起有东西落在办公室,于是只能坐电梯下来拿。
他穿梭过无人的工作区,经过汤依工位时,习惯性看了一眼。
“我去!”
这一眼不瞥还好,一瞥就让他看见她座位上竟然还有人坐着!他吓得往后一闪,没忍住爆了粗口,声音在空荡的楼层里,甚至产生了回音。
长发女听见动静,碰了碰耳朵。
章铭朗伸出手臂挡在前面,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章总?你还没走?”
熟悉的声音响起,章铭朗耳朵一动,眯着眼睛仔细辨认。
女人转头,手上还捻着一只蓝牙,神情很懵地看向他。
“汤依?你坐这干嘛?”
章铭朗看清她的脸,心才落回肚子里。他抚着胸口,努力不让汤依听见他狂跳的心跳声。
然而周围太安静了,她怎么会听不见。
汤依见他俨然一副被吓到了的防御姿态,没忍住笑出声:“你以为我是女鬼?”
“说说什么呢,就算是女鬼也吓不到我啊。”章铭朗从身后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闻言嘴硬逞强道。
汤依假装刚刚没听见他响彻整层楼的粗口,转回脸去,窗外的灯火通明照在她脸上,透过她的无框眼镜泛着光。
章铭朗往后一靠,双手举起来抱住后脑勺,舒服地坐在她背后陪她看窗外的城市景色。
汤依没听见他说话,转过头看他一眼问:“章总,你这是在这看什么呢。”
“我?我不知道我看什么,”章铭朗动都没动一下,声音懒洋洋地拖长,“就是好奇你在看什么。”
“我也没看什么,就是稍微有点累,想发呆。”汤依声音很细很小。
“行啊,那我也在这发呆,你没理由赶我走吧?”章铭朗随意地扬扬下巴。
汤依嗤笑一声:“我没这么大权力管你人身自由。”
“你管我还少了?天天把张嘴挂在我面前说。一会儿不准我和老爷子发脾气,一会儿让我不要怼赵林锐。”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都敏锐地感觉到气氛忽然变得有些粘稠和旖旎,超出了他们俩能够掌控的氛围。
汤依心中莫名发紧,她下意识伸手撩开一缕散落的头发。
章铭朗更是如此。他眼神瞟向一边,垫在后脑勺后的双手也抽了出来,摸了摸衣服又碰碰耳朵。
一时间,谁也没说一句话。
过了不知道多久,汤依才终于开口,说的却是另一件事。
“我刚进公司时,很露怯,性格天生比较懦弱。是林总一手扶持,给我工作和锻炼的机会,也是他时而在章董面前宣传我,让我从无名小卒到现在被看见。”
汤依的声音很轻,像是陷入了回忆。章铭朗忍住想反驳的话,选择安静听她继续说。
“所以当林总调职,章董找到我时,我受宠若惊。我很感激他们认可我的能力,给我宝贵机会。我还一直记得章董对我说的用心良苦的话。”
“我那孙子,性子直的很,和我当年一样,雷厉风行,想到什么说什么。那张嘴啊,在分公司那边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我和老林也是老兄弟了,早有耳闻你办事周全,滴水不漏,这才想着让你跟着他,也好帮忙顺着点脾气,替他处理好这些。”
章董那天同她说的种种,她一字不漏地复述给章铭朗。
汤依将椅子转过来面向他,神情认真,一字一句地对着听完这番话、已经陷入沉思的章铭朗说:
“我看出了他的良苦用心,我不想他苦心白费,除此之外,我想报答章董对我的支持。所以我下定决心,一定要辅助你完成君茂事业的跃升。我一定要情绪稳定,和你互补,要在你情绪上头的时候赶紧踩下刹车。”
汤依停顿一下,目光柔和但坚定:“所以我希望你也能体谅章董的良苦用心,他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你铺路。”
章铭朗无言地抬头,看向她的眼。在黑暗中,她看见了他眼中的晶莹。
章铭朗好面子地低下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脆弱。汤依也贴心地把头偏向一边不去看他,给他创造调整情绪的空间。
再开口时,他声音轻了很多:“你说的我都听进去了,但是有一点,我不认同。”
汤依示意他继续说。
他缓缓抬起头,语气坚定有力:“你说你性格天生懦弱,我不同意。”
汤依没想到他会指出这样一个小点,她张张嘴想说什么,又默默闭上。
“懦弱的人,不会只用五年就走上总秘,总是事无巨细,什么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懦弱的人,更不会为了一句想报恩,就拼了命地工作,努力磨合上司。”
他看着她,认真地继续说:
“你的性格一点也不懦弱。在我心里,你坚强、勇敢、有力量,可能偶尔疲惫或脆弱,但你依然是很强的秘书,这一点就是不容置疑的。”
汤依已经完全愣住。
她感觉鼻子很酸,心口很烫,无言地看着章铭朗。
窗外明亮的霓虹灯光穿透玻璃,映照在汤依桌上的文件夹封面上,也映照在他的眼中。
第22章 光明
章铭朗显然没正儿八经说过这些走心的话。回过神来,比起后悔,更多的是不好意思。
这种状态一直跟着他。开车时无意识地敲击方向盘、进门时钥匙几次都对不准锁孔、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愣神,这股奇异的感觉还是没能完全消解。
汤依也是头一回主动对许笑笑以外的第二个人内心剖白。
她用凉水往脸上扑,冰凉的水顺着下巴滴入洗手池,让她稍微清醒一些,但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一团。
她使劲回想,也想不出为什么自己今晚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最后她将一切行为的动机归类为氛围使然。
空无一人的寂静场所,同样被工作折磨得疲惫不堪的两个年轻人,只有窗外的白炽灯投射进来的一点点光亮
大概这种时候,才最容易让人昏了头,说出些平常绝不会说的话吧。
汤依想到章铭朗说的最后一句话。
“在我心里,你坚强、勇敢、有力量,可能偶尔疲惫或脆弱,但你依然是很强的秘书,这一点就是不容置疑的。”
她躺在床上,抱着被角闭上眼睛,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微扬的嘴角。
第二天早上,汤依穿上西装外套、戴好工牌的那一刻,她又恢复成往日事无巨细的秘书身份上。
和章铭朗碰面时,两个人默契地没有再提昨天晚上的走心局。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两天,是“零点”项目最后能否生还的关键。
全公司的士气和心血,都掌握在他们手中。
章铭朗刚到办公室坐下没多久,周特助便推开门递上新查到的证据资料。只不过这次有些不同。
“章总,这是调查组那边查到的,他们想把这个也放进证据链里,法务那边过目之后建议给您决断。”
章铭朗皱着眉接过,翻阅了几页。
里面是第三方取证机构对刘璋的公用手机进行了只读备份调查的一系列记录,显示赵副总和刘秘书在两三年以前曾经有过联系。
“两三年前?”章铭朗摩挲着纸张。
“是。”
“暂时先不放,等约谈完再说。”
准备好一切,调查组提交的审批成功立项后,正式对刘璋和赵林锐下发约谈通知书。
约谈定在下午两点半,由公司法务主审,汤依和周特助分去刘璋处负责记录,章铭朗则亲自旁听赵林锐的约谈。
刘璋并非什么心态强大的人,约谈通知书一下来就已经吓破了胆,再想找赵林锐商议也没机会了。
一系列确凿证据摆在眼前,他一哆嗦便全说了。
从两三年前的起意勾结,到中间如何在专利设计期间通过一点一点的挪移,让赵林锐掌握了核心机密,又是通过什么样秘密的方式将信息透露给对方公司,最终导致这样的结果。
然而赵林锐始终不相信章铭朗能以这么快的速度查出他精心布局的一切。因此无论调查员怎么问,他始终死咬不认,公司法务只得将一切证据整合,和他一起一并移交至公安机关。
一切事情都在这个下午终结。但章铭朗制止了法务提出的立刻发声明通告,而是决定在鼎盛的发布会上宣布这个事实。
于是第二天,汤依时刻关注鼎盛的发布会时间,在上午十一点整对方已宣布正式开始时,安排法务登官微发送声明,并委托专业律师,正式向鼎盛集团提出侵权诉讼。
“我的天,你们快看官微!”
唐佳鑫捧起手机,惊讶地喊起来。
自从鼎盛公布专利设计,君茂发现对方窃取了商业机密后,他们已经丧气了整整一周没法好好工作。
下午一来上班,刘璋便被莫名其妙地约谈,大家只知道事实,却不知道缘由。
直到现在,公司官网发布严正声明,宣布员工赵林锐和刘璋内外勾结,窃取公司机密,予以停职查办处分时,他们才算是真正了解了这一周以来,章总和汤秘书他们在忙些什么。
秘书部所有员工,包括全公司上上下下各个部门,没人相信这位刚来不算久的章总,竟然在短短一周之内完成了这么大一个机密泄露事件的证据初步收集。
“这个意思是不是说,我们的项目还能继续正常申请专利,我们的努力都没白费??”
唐佳鑫率先打破沉默,惊喜地说道。
汤依微笑看着身边欢乐庆祝的同事们,浑身脱力地躺进椅子里,长舒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一切的一切。
终于能有个安生的假期了。
“哎,又发声明了?”
汤依闻言心里一紧,连忙登进官微查看。
是公司予以员工的开除与惩罚处分。
她心生疑惑地放大查看。
“散播不实言论?这是啥事儿啊?”
“难不成是”
说这话的男同事看了眼总裁办,又朝着已经愣住的汤依努努嘴。
汤依没时间再说别的话。她从椅子里站起来,快步走到总裁办门口,没忘敲了敲门。
座椅上的男人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来,此时正抬头认真看着她。
汤依动了动嘴唇,却只吐出来一句:“那个处分”
“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忘记的。”章铭朗显然知道她在说什么事。他早有准备地打断她的话,扬着下巴,一副理所当然的邀功模样。
汤依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曾经深深伤害了她的人现在终于自食恶果,现在传播谣言的人也受到应有惩罚。
她不知道前几个忙得暗无天日的工作日里,章铭朗是如何瞒过了她,挤出时间安排人四处收集证据,最后杀伐果断地直接发声明,阻断了散播有关他们的谣言的源头。
几年以前,她拼命追求的公平,好像在他这里找到了答案。
汤依心中早已如浪潮一般波涛汹涌,造谣者被处分只是一个引子,而她实则真正感慨于她想要的公正,总算在今天,以另一种方式被弥补。
就算自己当年的事仍然没有水落石出,但章铭朗表现出来的对这种事情的态度,是不是说明,她也许可以试探地寄存一下希望呢。
她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情绪激动,眼眶酸得不行。害怕丢人地当场流下眼泪,她甚至忘记了道谢,什么也没说,转身准备离开。
“哎,你”
章铭朗被她异样的情绪吓了一跳,起身准备追出去时,她抓着门把手转身,眼睛红红的,声音里隐隐能听见颤音。
“章总,我非常、非常感谢你为我做的这些。现在我想一个人冷静一下消化情绪,希望你可以不要跟上来。”
汤依说完这番话,装作没事人一般低头走出总裁办,按下电梯一路升到顶楼。
上一次来到这里,还是她几年以前险些被赵林锐侵/犯以后。
时隔这么多年,她终于有勇气再次直面那个悲惨的晚上。
那是某个项目合同即将签署的前夕,整个项目由前任总裁林总主导,赵林锐身为副总,负责其中几条支线。
汤依作为总秘,自然要涉及到众多合同拟定和文件整合的工作。
至今她仍然清晰记得,那天窗外下着倾盆大雨。同事们都纷纷下班离开,她因为担心驾车安全问题,选择在公司等雨停。
她记得那天她穿着的是前些天和许笑笑逛街买的新套装,那还是第一天上身,她为此一整天都很愉悦。
已经下班的刘璋打电话给他,说赵副总的项目合同出了点问题,而他又已经下班,只好求她帮忙再看看合同,重新打印一份送去副总办公室。
这种事情发生在刘璋身上实在是常有。她想着反正在等雨停没事干,干脆一口应下。
汤依刚出电梯,公司就因为雷雨天气忽然跳闸,电梯也停了。
她暗自庆幸自己实在幸运,没有被困在电梯里。
她只好摸着黑找到副总办公室,里面只有一点微弱光亮。她心里有些戒备,拿出手机操作一番,揣进外套口袋后,伸出手指敲敲门。
房内没有任何回应。
她怀疑地皱皱眉头,但还是轻轻按下门把手,一边往房里探头:“赵总?我来送合同。”
见房间里没人,她心下疑惑,准备掏出手机问问刘璋时,办公室门突然猛地被打开,赵林锐的脸出现在门内。
汤依吓得浑身一抖,心里一片寒凉,连带着每一根手指都变得冰凉,转身就准备跑走。
然而他已经朝她扑过来,死死捂住她的口鼻将她拖进办公室。
挣扎间,她碰倒了他的鱼缸,玻璃瞬间碎了一地,几条红色小鱼在地上扑腾,就像拼命挣扎的她一般无力。
这是她此后一整年的梦魇。
她用尽全力呼救,终于在即将无力时,被门外听见动静的保洁阿姨敲门解救。
之后的走向再老套不过。
她被林总和章董以损害公司名誉为由捂嘴并强行放假休整,保洁阿姨当然也被开除,然而真正的施害者却逍遥法外,继续稳坐副总位置。
有时候汤依常常想,公平到底是什么呢。
就算人们大声倡导职场公平,但是好像总是会有各式各样的条框,让人自愿被框进这些桎梏当中,选择瞒下去。
在那之前,每每看见各种社会新闻时,汤依总会想,为什么不告发呢?
可当事情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好像也成了曾经她质疑的那种人。
懦弱、退缩、畏惧。
上司的道德绑架、施害者的威胁、加害者的造谣、至亲的咒骂。
可明明,她才是受害者。
“姑娘,姑娘。”
一声有口音的声音在顶楼的门外响起。
汤依无力地转头。门后一张陌生的、布满皱纹的脸小心翼翼冒出来。
“姑娘,我跟你讲,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你好好的啊,你长这么漂亮,又会赚钱,你还有人疼嘞!”
穿着清洁工制服的阿姨推开铁门,微笑着朝她招招手:“别哭了,快快来,来呀。”
汤依再也忍耐不住。
黄昏之中,她飞奔向她,伸出手臂紧紧抱住她,早已泪如雨下。
一层楼梯下的拐角处,章铭朗看见清洁工阿姨和汤依拥抱在一起,总算放下心来。
他静静靠在墙壁,听她委屈的哭声回荡在空旷的楼梯间,很久很久没有走开。
第23章 相亲
一切尘埃落定,考虑到明天正好周五,章铭朗干脆给所有参与调查的人员都放了假。
收获了连续三天的假期,汤依托着疲惫的身体和内心,回到家里倒头就睡。
她以为自己还会再做那些梦,可是出乎意料的没有。
再次醒来,是周五中午。
汤依感觉头晕脑胀,像宿醉了一般。她艰难摸过床头的手机,发现已经没电关机
充上电开机后,几条信息弹了出来,她发现陈莲女士又给她拨了几个电话和语音通话,还有一句冰冷的“看到回电”。
汤依没急着回。她先起床洗完澡,准备做个饭,发现冰箱已经空空如也。她一边定好外卖一边想,明天得去采购了。
做完这一切,她才不慌不忙地拨通电话。
“这么晚才下班?”陈莲一板一眼的声音响起。
“加班。”汤依随口应下,打开外卖盖子。
陈莲听到动静,语气加重:“又吃外卖?我跟你说过了……”
汤依没说什么,自然地把手机从耳边移开,放在茶几上,她则不管不顾地继续拆筷子。
等她几乎要吃完半碗粉条,估摸着差不多了,擦擦手拿起手机,陈莲恰好讲到收尾:“……下午下班有没有事?”
“嗯?没有。”汤依不明所以,下意识说了实话。
“五点半来家里,你爸做饭。”
汤依皱皱眉,正要回绝,电话里却忽然换了个男声:“小依,一定来啊!”
听见父亲的声音,她一瞬间又心软了。
去就去吧。她想。
反正左耳进右耳出就是。
然而下午,汤依提着给爸妈带的水果站在门外时,看见鞋架上多了几双不认识的鞋。
她已经没劲生气了,站在原地思考现在走掉的可能性。
还没想出个结果,面前的门忽然开了,陈莲女士不耐烦的声音响起:“这个汤依,还不来,咱们先去饭店得了!我一会儿非得好好说说她……哎!”
她一抬眼,看见了汤依就站在门外。她惊叫一声,伸手拽住她的手臂往门里拉,还一边冲门内喊:“说曹操曹操到!我姑娘在外面呢!”
汤依见她这么快的变脸,感觉心里一阵恶心。
她用力将母亲的手甩开。
“白叔叔来了,你要丢人也别丢我的人!”陈莲狠狠剜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威胁。
汤依没注意她说的人是谁,倒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般,眼里全是受伤:“去什么饭店?电话里不是说在家吃?你们就这么合起伙骗我?”
“什么骗不骗的,我是你妈!我又不能害你!吃个饭而已,去哪吃不是一样的?”
然而汤依已经心寒到极点。她松手,手上装水果的塑料袋掉落在地上,几颗苹果从袋口滚出来。
“我是看在我爸的面子上,我才会回来。我没想到现在你们为了自己的面子,已经能做到骗我这种地步。”汤依声音轻颤,字字泣血地控诉,“这个饭你们谁爱吃谁吃,我不吃!”
她一口气说完,果断转身走向电梯,伸手狂按下楼键。
“依依。”
汤依猛然听见多年没有再听见过的声音,手上动作顿住,不可置信地转身。
白泽宇长身而立,一只手还搭在门把手上,穿着长款风衣,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彼时正微微蹙眉,隔着一段距离深深望着她。
“依依,我回国了。”
白泽宇声如其名,温柔润泽,却让汤依一瞬间如坠冰窟,觉得无比恶心。
汤依一家加上白泽宇一家正好六口人,因此陈莲。预定了一个大厅的圆桌。
从进门落座开始,陈莲便一直扯着白泽宇问东问西,问他留学生活怎么样、国外东西吃不吃得惯、归来后打算做什么工作等等。
白泽宇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样子。他身体微微前倾,耐心地听问耐心地回答,惹得陈莲频频点头称赞。
“依依呢,你现在是在哪上班?”白泽宇用期待的眼神看向她。
汤依抬起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陈莲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她呀,她还在原来那个公司,让她辞职她就不肯。”
白泽宇越听下去,眉头皱得越深。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毫无波澜的汤依,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依依,那公司都那样对待你了,你怎么还……”
“还什么?还继续留下来?”汤依双手抱臂,眼神冷冷地看向他,唇边浮起一抹讥诮的微笑,“我自己的选择,我的工作,和你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一时间白泽宇被她的话堵得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陈莲在桌下碰了碰汤依的鞋,警告她不要把氛围搞僵了。
汤依转头淡淡看了她一眼。即使是亲妈,看见女儿这样的眼神,她心里头一次有了一点点波澜。
汤依虽然生气,但刻进骨子里的工作经验和礼节还是让她压下这股不爽,起身接过茶壶倒水。
这家餐厅是刚开不久的新店,生意很红火。环视一圈能看见不少年轻人。
“不是,你开这么慢你是怕压着蚂蚁?”章铭朗坐在车上龟速往前,实在忍不住催促驾驶座的程禾。
“你急个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哥们,再说了,我最近才刚拿驾照,惜命要紧。”程禾死死盯着前面的路,手掌紧握方向盘。
“你山地车呢?”
“那个啊,那个卖了,我还给人家试用,不好骑包退!”
程禾笑嘻嘻地飞快转过头朝他,又转回去。
章铭朗穿着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最顶端,将他下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窗外天气凉爽,一阵一阵的凉风从窗户吹进来,将他额前的碎发吹得在空中纷飞。
“店不好吃你就死定了。”章铭朗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出言威胁好哥们。
程禾“嘁”了一声,阴阳怪气模仿他的语调重复一遍:“店不好吃你就死~定~了~”
章铭朗“啧”了一声,手已经假装挥起来要抽他。程禾连忙缩缩脖子,大声抗议:“哎哎哎哎看路啊,我看路呢!”
车子终于四平八稳在路边停靠好。两个人拉开门出去,程禾扑上来和章铭朗勾肩搭背,被他嫌弃地挥开肩膀上的爪子。
“您好,几位?”
程禾比了个耶的手势,店员点点头指引他们坐到大堂靠窗的位置。
章铭朗低头划拉着朋友圈,忽然刷到章母在B市的某个寺庙里许愿,还拍了一张许愿牌的图片。
他点开大图,红彤彤的许愿牌上系着一条丝带,上面用黑笔写着“心想事成”四个大字。
章铭朗扬起嘴角,点了个赞。
真能心想事成就好了。
他默默想着,从手机里抬起头,坐进座位,余光中忽然瞟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愣住了。
穿透整个大堂,一张张桌椅和热火朝天地谈论着的人,一瞬间都像背景虚化了一般。
世界被按下暂停键的一瞬,他只能看见另一个角落里,座位上,一如既往面无表情的汤依双臂交叠,静静坐在那里。
真的心想事成了啊。
然而下一秒,他瞟见汤依对面坐着一个与她年龄相近的男人。
这是在相亲?
想到这种可能,他眉头一点一点皱紧。
“看什么呢你?”程禾见兄弟忽然愣住看向某处,一个大高个杵在桌边也不坐下,伸出手臂在他眼前挥了挥。
“嗯?没事。”章铭朗回过神,展开眉头心虚地坐下,清了清嗓子。
他努力让自己别去看她,但他像被下了降头一般,时不时偏过头去看一眼。
好在汤依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的冷淡。
但他还是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章铭朗抬头看了眼程禾,对方正在兴冲冲地认真翻菜单。于是他忍不住摸过手机放在桌下,打开聊天框打字。
汤依放在一边的手机屏幕亮了。她本不想拿过来看。但她实在觉得桌上氛围实在是尴尬而无聊。
她瞟了眼其他人,他们在各自聊着天。于是她把手机拿在桌下划开锁屏戳进微信。
【章:虾好吃吗】
【章:想听听建议】
汤依心头一震。她猛地抬头张望,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突然的动作把对面的白泽宇吓了一跳。他咽下一口菜,往前倾身,面露关切:“你怎么了?是看见熟人了?”
汤依的目光飘荡了一番,最后定在窗边那个再熟悉不过的黑色身影上。他突然抬头,两人的目光精准地碰撞在一起。
章铭朗挑衅似的,伸手托腮,另一只手伸出两只手指捏着薄薄的手机,前后晃了晃,朝微微眯眼的汤依挑了下右眉。
汤依收回目光,低下头,声音漫不经心:“没什么,就是闻到点酸味儿。”
“酸味?”白泽宇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不出所料地什么也没看见。他显然十分不解,再想追问时,汤依显然已经不想再继续这个无聊的话题。
他只好忍住心里的不舒服,泄愤一般将手上的手巾甩到一边。
汤依按开手机打字:
【汤依:难吃,别点。】
她想了想,又添上一句:
【汤依:蘸料很酸。】
章铭朗伸手挡住翘起的嘴角,又抬头看了眼饭桌前的她,单手打字:
【章:要帮忙吗】
汤依顿住,手指悬在屏幕上方。
她抬头看向章铭朗那一桌,又看看对面的白泽宇。
反正这里她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如果他能顺水推舟,助她一臂之力,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再说现在也不是上班时间,更何况是他提出的呢。
于是她打下几个字:
【汤依:怎么帮?】
“这俩孩子,都不说话的。以前关系这么好,唉!”白母见两人一个低着头看手机,一个在一边倾听父母的话,忍不住地惋惜。
“是的呀,汤依,你和他坐一块儿去,你们聊聊天呀!”
忽然被Que,汤依赶忙把手机按熄屏,抬头捋了下耳边的头发。
“不要傻傻坐着了,快去快去。”陈莲推了把汤依,催促道。
汤依无奈正准备起身,忽然肩膀一沉,一双有力的手搭上来将她摁下,生生中止了她起身的动作。
第24章 修罗
汤依的心忽然跳得很快,她心里隐隐有些预感。
她转过头去,果然是章铭朗。
彼时他宽大的手掌正轻轻搭在她的肩上。从她的角度,她只能看见他清晰的下颌线。由于距离够近,她甚至能看清他下巴上冒出的一点点小胡茬。
他掌心的一点点温度像电流一般,穿透了汤依全身。
“嗨,陈阿姨,汤叔叔。好久不见。”
章铭朗伸出一只手挥了挥,懒散的表情里多了一丝正经。
陈莲被突然冒出来的章铭朗搞得愣住,一时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的。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章铭朗笑了笑,拉开汤依身边的空座位坐下,另一只手臂却还搭在汤依的座位椅背上,不细看,会被误以为是他正亲昵地揽着她。
别说在场的其他人,就是汤依自己也是一脸懵。
她转过头看他,眼神里明显在问:“你这是干什么?”
章铭朗却装看不懂,朝她扬扬下巴,随后继续看着陈莲应酬。
“诶,陈阿姨,这几位是”他环视了一圈白泽宇一家,又好奇地看向陈莲,静等解答。
“啊这位是小依的白叔白姨,这个是小依的”
白泽宇挺直了腰板,抻了抻大衣领子,换上标准的微笑等待自己被介绍。
然而章铭朗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装作惊讶地说:“这是依依的堂哥吧?你好你好,我是章铭朗。”
汤依差点没压住嘴角。
他也不管陈莲震惊的表情,礼貌绅士地朝白泽宇伸出手掌:“幸会幸会。”
“你,这”白泽宇伸出手指指着他,欲言又止地看向陈莲。
“堂哥,都是大老爷们你害羞什么!”章铭朗见机一把拽住他伸出的手指,强行完成了握手仪式。
白父白母显然也没反应过来,两人你看我我看你。
“你们这是,家庭聚会啊?家庭聚会怎么没叫我?”章铭朗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这下连汤依也听不下去了,她紧紧皱着眉头转头盯着他。
“那个,小章呀,你和小依你们俩”陈莲实在被这扑朔迷离的关系搞晕了头,她试探性地开口问。
“嗯?汤依没和你们说吗?我们”
“我们碰巧是同事,就这样。”
汤依见他越说越离谱,赶紧拉回正轨。
白泽宇已经气得双手紧握,衣服布料被攥住褶皱,他却仍然维持着微笑,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章铭朗转过头,用眼神责备汤依竟然打断他施法。收到她警告的眼神后,他耸耸肩承认:“是。”
“我上次听小依说,你们俩没了联系了,我还当真了,害!”陈莲一挥手,又喜笑颜开,“你们还有联系那挺好的呀,泽宇也是小依大学同学,你们都可以认识认识!”
然而章铭朗低着头思索了很久,又抬头环视了一圈,尤其多停留了几秒在白泽宇身上。
他微微扬起头,神情中一副“我比你更早认识她”的得意感,让章铭朗心里有点不爽。
他的胸腔里忽然产生了一股冲动。
再抬起头时,章铭朗目光都变认真了许多:“我们是同事,但我在追她。”
“哐当”一声,汤依手中的筷子掉在瓷盘里,发出一声脆响。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
章铭朗飘忽了很久的、怎么也想不清想不透的心思,和他憋了很久的话,竟然在这样的场合被说出口。
他心慌,但并不心虚。
于是他毫不避闪地扭头,对上汤依似乎有些愠怒的眼神:“我认真的。”
汤依没时间去计较他的真心。
她脑子飞速运转,想尽她能想到的一切紧急公关方法,最后却只能干巴巴地解释:“我想我和他之间有些东西没有达成共识,才会导致了这种误会。”
章铭朗显然想要反驳。但汤依只丢给他一句“我们谈谈”,便起身往门外走去。
章铭朗见状,拿起椅背上汤依的外套,紧随其后出去。
程禾在座位上呆愣着,目送好兄弟就这么追着一个女人出门了。
走廊外人有点多。汤依快步往外走,章铭朗小跑着,穿梭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追她的步伐。
她越走越生气,终于走到一处人少的窗户前。她扶着窗台,胸膛不断起伏,努力让窗外的冷风扑在脸上,好让她能冷静下来思考。
汤依感觉有些生气,却不知道缘由。
章铭朗终于追了上来,在距离她一米的地方停下。他瞟见她因为冷风而在空中飘飞的发丝,沉默地上前一步给她披上外套。
然而汤依伸出手挡住他的动作,一把拽过她的外套,却感受到来自章铭朗的强劲的拉力。
她用力甩下手中的布料,抬起头盯着他,仍然控制不住地感觉心中在燎烧。
“你刚刚什么意思?这样的玩笑很好笑?”
她语气寒冷到极点,甚至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本来内心再平静不过的章铭朗听了她这句话,感觉火气也上来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你不是开玩笑你是干什么?我前几天刚和你说过,章董选我,就是让我和你一起工作,你现在说什么要追我的屁话,还是当着我父母的面,你觉得你对吗?”
工作以来从来不说脏话的汤依,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说脏话,竟然是在对着自己正儿八经的上司吵架。
还是为了他们的私人问题。
汤依被这玄幻的走向荒唐得甚至有点想笑。
“我承认,我这事确实办得不怎么样,逞了一时的口舌之快,就是为了气你的相亲对象,没有考虑到你反感这样。”
章铭朗从没见过她发这么大火,沉默地思索了一阵,才低声道歉。
他这番话确实让汤依稍微平静了一点。她叉着腰看了眼窗外,忽然想到什么,转头问:“你怎么知道我在相亲?”
“你在搞笑吗,一对适龄男女,两对父母,不是相亲难道还真是家庭聚会?我又不蠢。”
他一听这问题,那副得意的臭屁表情又显露出来,像摇尾巴向主人邀功的大狗,让人感觉没法真正和他生起气来。
“更何况,我和你相亲不也是这样。”他抬头瞄了眼汤依的神色,看见她因为听见这句话而瞪得很圆的眼睛,反而来了底气,“本来就是事实啊,我们认识第一天难道不是在相亲?”
汤依意识到完全没法和这人辩论这种无厘头的问题,因为他尤其擅长掰扯和耍赖。
被他插科打诨一阵,汤依甚至已经忘记自己原本想说的话和最初的目的。
“但是,虽然我认同你说的一部分,但我还是有不认同的部分。”
汤依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她耐心地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你说我在开玩笑,我章铭朗从来不是这样的人,”章铭朗语气变得正经,“我说什么都是认真的,绝对不会因为别的东西而转移。就像我说我会抓住造谣的人,我就这么做了,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这回轮到汤依沉默了。
她感觉脑子很乱。她原先坚定以为他是出于捣乱的目的,说出这种重磅的话来气白泽宇。
然而他现在这样亮亮的眼神和真诚的神态,反而让她有些摸不透他。
于是她在心里,对他的话的真实性暂时持保留意见。
“小依!”白泽宇远远朝她招手,小跑过来。章铭朗不爽地“啧”了一声,刚准备往汤依面前挪,好挡住她的视线阻断两人的谈话,却被汤依一记眼刀给整老实了。
“小依,”白泽宇喘着气停在他们面前,先是看了眼一旁一脸不耐烦的章铭朗,又将目光移到转头看窗外的汤依,略带歉意地说,“抱歉啊,小依,我爸妈他们说要先回去,我得陪着他们走。你放心吧,我不相信除了你以外任何人的话。”
章铭朗听他这阴阳怪气的腔调就浑身不爽。他冷笑一声,正要开喷,面前的汤依却抢先一步开口:“我不需要你的相信,请别往脸上贴金。”
章铭朗听见这话,心里倒是有些奇怪。
他看他这一副海归金融男的模样,打扮得人模狗样,还戴个一看就没度数的金矿眼镜,还以为是汤依白月光呢。
这么一听,汤依也没见得多喜欢这人。
章铭朗想通这一点以后,仅存的一点点危机感烟消云散。他放松地双手抱臂,靠在背后的墙上看好戏,时不时补刀。
白泽宇:“小依,你知道的,我回国不久,还不确定回不回去,得多抽点时间陪他们。”
章铭朗嗤笑:“妈宝男。”
白泽宇:“我知道我当年不告而别,一心出国追求事业,没有考虑你的感受,这是我的问题。但是我相信以我现在的能力和学识,我能重新给你很好的生活。”
章铭朗打了个哈欠:“普信男。”
白泽宇:“我虽然不知道你和这个男的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我不在意,我想听你的回答。你说的我才相信。”
章铭朗从墙上离开,直起身体走到他面前。比白泽宇高出半个头的身高让他有着天然的威压。
他微微低着头,像是睥睨一个再不值一提的蝼蚁:“让我这个当事人来告诉你。我是君茂集团总裁,她是我的秘书,我是她的上司,也是她暂不承认但早晚有一天会承认的追求者。我们的关系就是这么简单,你还有疑问吗?”
白泽宇硬着脖子仰头听完他的话。听到那句“她是我的秘书”时,他看向对方身后的汤依,表情忽然变得讥诮和嘲讽。
“又是总裁和秘书?汤依,这么多年你一点也没变啊,还是这么喜欢”
汤依眼皮狠狠一跳,还没来得及动作,前面的章铭朗已经抢先一步上前。
他一改刚才吊儿郎当的姿态,猛地上前拽住白泽宇的衣领。
白泽宇对他极快的动作躲闪不及,像只小鸡一般被他拎起来,又被推到墙上动弹不得。
章铭朗怒火中烧地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语气中带着警告:“我说了,我追的她,你听不懂人话吗?”
“章铭朗!”汤依反应过来,先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在没什么人注意到这个角落。
她赶忙上前抓住他的手臂,眉头紧皱着对他摇头:“冷静。”
他转头看了眼汤依紧张的神情,又看了眼脸已经涨成猪肝色的白泽宇,松开手。
后者靠着墙躬身,捂着被勒住的喉咙不断地咳嗽。
章铭朗居高临下,连正眼都不屑于给他一个:“劝你以后嘴巴干净点。”——
作者有话说:对老婆:
章铭朗(盯盯)(叼花)(抛媚眼):我在追你。
对情敌:
章铭朗(靠墙)(抱臂)(冷笑):妈宝男。
[熊猫头]
从南昌玩了三天回来啦,期间一直在路上码字[狗头]
终于可以安心写文了。
第25章 超市
两人目送白泽宇狼狈地走开后,气氛瞬间有些尴尬。
章铭朗拍拍手掌上的灰,低头看看鞋尖,汤依眨眨眼,再次往窗外望去。
“那个,方便问问你们什么关系吗?”章铭朗终究还是沉不住气了,他清了清嗓子,试探地问道。
汤依将目光从窗外移出来,沉静地看着他。
“没事,不想说就不说呗。”他能预料到她缄口不言的境况,表示谅解。
“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前男友。”
“前男友??”章铭朗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叉着腰转头不可思议地盯着她。
汤依瞟了他一眼,双手揣进兜里,装作很忙地看看天又看看地,就是不愿意再看他。
章铭朗气笑了,他指着白泽宇刚刚跑走的方向,把脸凑到汤依脸前:“就这男的,你怎么看上的?要身高有学历,要颜值有学历,要人品有学历,要……”
汤依感觉他离自己太近,让她浑身不自在。于是她默默往旁边挪了一小步,声音幽幽的:“你也说了他有学历了。”
“不是,学历能当饭吃?”章铭朗更火了,“你要这么说那我也有学历,谁还不是个海归了?”
“那能一样吗,那会儿我才大学,现在我工作了。”
章铭朗还准备再说些什么,汤依已经不耐烦了:“都前男友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倒是。”章铭朗觉得有道理,汤依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轻松让他灭了火。
“行了回去吧,别在这愣着了。”汤依挥挥手,自顾自地走了。
回到餐桌上,汤依远远便看见桌上只剩下她爸妈。陈莲双手抱臂,脸色铁青地看着桌上的饭菜,似乎在等她回来算账。
汤依叹了口气,不声不响地回到餐桌前她对面的空位坐下。
“吃吧,菜要凉了。”
汤依语气淡淡的,没有想要解释的欲望。
陈莲掀起眼皮,板着脸:“把人家气走,让我老脸丢尽了,你现在满意了?”
“我没什么满意不满意的。这个饭我本来就没想来吃,出了意外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你不能控制?”陈莲像听到了什么笑话,语气讥讽,“难道小章不是你喊过来搅局的?我是真不信。”
汤依手上动作停下,抬头看向面前咄咄逼人的母亲,声音寒凉:“您这么看我?”
陈莲被她的眼神和语气惊了一瞬,但仍然脸色僵硬,却没再说话。
汤依却觉得没必要再白费口舌了。她将筷子重重按在桌上,随后起身拿起包和手机,留下一句“你们慢慢吃”便转身离开,任凭母亲在身后怎么喊和怒骂,她都没有再回头。
“汤依。”
章铭朗正巧从门外进来,看见她低着头往外冲,连忙喊住她。
汤依抬头,看见他的熟悉的脸。
章铭朗看见她微微泛红的眼眶,心中狠狠被揪紧,有千头万绪想要说出口。
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伸出臂弯,将上面的她的外套递给她,声音温柔:
“外面凉。”
汤依眼睛闪烁着,鼻头一酸,低声说了句谢谢,伸手接过衣服,与他擦肩错身走过。
章铭朗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才终于舍得转身走到自己桌前坐下。
到了桌前,他才发现菜早就上齐了。程禾从手机里抬起头,看见失踪的兄弟总算回来,连游戏都不打了,长长地哀叹一声:
“大哥你搞什么啊,去这么久?幸好这里本来就上菜慢,要不然我要等吐血了。”
章铭朗自知理亏,低头道歉:“不好意思啊兄弟。”
程禾忽然见到从来不道歉的章铭朗竟然也会低头,像见到了鬼一样:“你被夺舍了?就一个月没见面,你就洗心革面都学会道歉了?”
章铭朗“啧”了一声,要上前捂他的嘴。
程禾一边躲一边笑:”你们公司真的有魔力啊,入职一个月就学会道歉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章铭朗反常地安静下来,自然而然想到了汤依。
难道在她的感化下,自己脾气还真变好了?
他自顾自地摇头笑了笑,将这个念头从脑子里抹去。
程禾一眼就看出了端倪,但他知道问了也没用,干脆装没看见。
汤依只是去吃了一顿饭,就已经精疲力竭,更惨的是她肚子空空,一系列意外让她根本就没吃饱。
她回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冰箱,看着里面空空如也,才想起来昨天就已经没菜了。
汤依抓抓头发,只好点开外卖软件。然而她还没挑好吃什么,屏幕上方忽然冒出一条信息。
【章:给你点了外卖,去楼下取一下】
汤依盯着短短一行字愣神。她还没想好怎么回复,对面又弹出几条:
【章:闹了这一出我很抱歉,我想你应该没吃饱】
【章:但是你得承认,我这招有用,至少你恢复自由了】
汤依轻轻笑了一声,几乎能从字中看见他嘚瑟的表情。
【汤依:那就多谢章总了。】-
周六,汤依没有再放任自己睡懒觉。她一早就爬起来打扫卫生、给阳台的盆栽浇水。
对于每天忙着上班的打工人而言,浇浇花、收拾收拾屋子,就已经足够给她带来一点点慰藉。
水壶里流出细细的水流,打在盆栽里的土上,声音莫名带来一种治愈感。
汤依沐浴在阳台窗户投射进来的阳光下,感觉身心舒畅,也不再沉溺于昨天的负面情绪。
收拾好一切,也差不多到了饭点。她点好了外卖,她百无聊赖地刷起了手机。
无聊的时候骚扰闺蜜好像一条亘古不变的原则。她边吃饭边点开许笑笑的头像打字:“干嘛呢?”
许笑笑秒回:【被我爸拉到公司来了】
【躺椅:那没事,你忙吧。】
【笑一下算了:忙什么忙啊,摸鱼呢。你总算闲下来了?】
汤依回了个“是啊”,对面立马发来一连串信息,表示既然没事,今晚说什么都得去Heaven畅玩,不醉不归。
她想了想,反正晚上也没事,而且最近忙得很久没和许笑笑见面了,便痛快地答应下来。
一听她下午要去采购,许笑笑来劲了,忙说下午就从公司溜走来找她,俩人一起逛。
于是下午三点,懒得开车的汤依和许笑笑坐在出租车里,前往汤依常逛的一家超市。
“依依,你就穿这啊?”许笑笑一开车门,身子还没进去声音先出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出门遛弯儿呢?”
汤依哭笑不得,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搭”,一身简单的宽松白色棉质长裙,上身随意披了一件短款驼色外搭,头上扣着的却是一顶黑色鸭舌帽,任由黑色长发随便搭在肩头。
出门着急,她也没化妆,因此面部线条相比工作时柔和许多,给她覆上一层温柔的气质。
“我穿的也没这么烂吧,”汤依扯扯衣角,回应许笑笑的话,“再说咱们本来不就是遛弯儿吗。”
“要不说你没经验呢!”许笑笑一脸神秘地俯身靠近她,身上浓烈的香水味向她袭来,“据说啊,周末不出去乱玩,一个人来超市购物的男的,一般都是顾家不乱搞的优、质、男、人。”
汤依甚至懒得听完,便伸手把许笑笑推开,无奈地笑道:“你得了吧。那个什么成什么的,不就是你在超市遇到的?聊了俩月临门一脚发现人家早结婚了。”
听见闺蜜细数她的黑历史,许笑笑“哎”了一声,就要去捂汤依的嘴。正在打闹时,出租车到了目的地,汤依连忙终止闹剧,开门喊她下车。
俩人肩并肩靠着,推一个小推车一路采购。许笑笑还不死心,心不在焉地抻着脖子四处寻找目标。
汤依正拿起一盒牛排查看日期,许笑笑忽然压低声线,一手拍着她的肩膀,一边朝着某个方向激动地说:“依依依依,你看那边那个,一身黑还戴个鸭舌帽那个,好像还可以!”
汤依听着这描述,怎么感觉莫名耳熟。不过她没多想,象征性朝那边望了两眼,嗯嗯啊啊几声应付许笑笑,便继续一心埋头看生产日期。
“怎么还有点眼熟……靠,有女朋友?那还是算了。”
许笑笑望着那边,声音一下子泄了气,转身抱住汤依的手臂,恹恹地往前走,嘴里一边嘟囔着:“怎么回事啊,怎么长得帅的都有对象了?我对象呢?”
汤依笑着摇摇头,应道:“你男朋友谈得还少了?”
许笑笑闻言长叹一声,拖声拖气地说:“你懂啥呀。我没你那么长情,一个白泽宇一谈谈两年。”
听见这位昨晚才刚刚见到过的人,汤依心里一动,却没说什么。
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许笑笑连忙抓住汤依纤细的手臂,左右摇了摇,小心翼翼盯着她问道:“不好意思啊,我忘记了你还好吧?”
汤依回过神来,觉得好笑。她转头说:“好得很啊,我又没什么事。”
许笑笑再三观察确认了她确实没事,放下心来,大胆开麦:“这死渣男,给老娘有多远滚多远,再也别出现在我们面前!否则我见一次我扇他一”
汤依听着许笑笑痛快地骂了一通,才告诉她实情:“他回国了。”
“回国了???”许笑笑终止了自己的咒骂,眼睛瞪得溜圆,“他还好意思回国?他没找你吧……”
汤依一边往收银台走去,领着她去结账,一边细细和她讲上午发生的一切。
讲到白泽宇离开餐厅的原因,她顿住了,犹豫要不要提到章铭朗。
许笑笑听她不讲了,疑惑地摇摇她手臂。汤依正要开口,忽然听到许笑笑一声抽气,挽着她的手臂也忽地收紧。
她有些疑惑地转头,看见许笑笑眼睛已经看直了,死死盯着某处,连话也忘了说。
汤依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看见了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鸭舌帽下,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出现在视野中。
“这么巧,又见面了。”章铭朗开口,一副惊喜的样子。
许笑笑一时间没想起来他是谁,只是像吃到大瓜了一般,看看他,又看看自家依依,自觉松开手臂,悄悄往后退了一步,接过汤依手里的塑料袋,边装东西便竖起耳朵听八卦。
“是很巧,这么快又见面了。”除了感觉时隔一天不到就能再见面很巧以外,汤依对于竟然在这样的小超市里,碰见这位看起来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也确实有些意外。
“很意外?”章铭朗轻易读出了她的心理活动,随后解释道,“有朋友来我家,他派我来买食材。”
想起什么,他举起双手:“我可没跟踪你啊。”
汤依被他夸张的动作逗得抿嘴笑了,章铭朗也傻傻地看着她笑。
正准备说些什么,一声活泼的女声从章铭朗背后传来:“铭朗哥,这个能买吗?”
章铭朗和汤依同时看去。
汤依看清了女孩的面貌,她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一头卷卷的短发,面色红扑扑的,手上拿着一大罐糖,仰头望着章铭朗。
“不能,放回去。”章铭朗声线一下子压低几倍,语气也变得严肃,“你哥不是说你在补牙?”
“切,不买就不买。”女孩白了他一眼,只给他留下了一个饱满的后脑勺。
汤依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的互动,心中若有所思。
一通应付完,章铭朗再次回头,见汤依一副吃到瓜了的神情,连忙解释:“我朋友的妹妹,非要跟来买东西。”
汤依缓缓点头。
章铭朗看她不像相信了的样子,急忙上前一步准备仔细解释。
然而收银员忽然出声,提醒汤依可以付款了,汤依便没再注意章铭朗的神情,低头打开付款码。
付完钱,汤依瞟了眼手机,已经将近四点半,想着一会还要回去收拾菜,便没打算多留,给章铭朗留下一句“你慢慢逛,我有事先走了”,便随着许笑笑一同走出了超市,
章铭朗一肚子的话只能哽在喉咙口,一个人站在原地——
作者有话说:中秋节快乐宝宝们[加油]
第26章 倾诉
出了超市门,许笑笑再也憋不住一点。她手里抱着一堆物资,只能用手肘撞撞一旁的汤依,笑嘻嘻地问道:“咋回事啊~有艳遇也不跟我说说,刚给你指人你也没认出来?”
汤依哭笑不得,一面腾出手来打车,头也没抬地回复:“想什么呢,这我老板,根本不熟。而且你不也见过他?”
“我见过?我什么时候能见过你老板?”许笑笑诧异。
“就上次去酒吧,你身边坐着的那个男的。”
“他?他是你老板?”许笑笑心情复杂,“真不知道该祝贺你还是可怜你。”
汤依低头看手机,闻言抬起头示意她继续说。
“有个年轻帅气的老板,上班很爽吧?但是吧,我那天也算是略有领教过他的脾气了。总之不像个脾气好的。”
许笑笑头头是道地分析了一阵,又转过话头:“不过呢,你要是想和他谈,我也支持的,嘿嘿嘿长这么帅谈了也不亏啊,是不是?”
汤依下意识反驳:“又不是偶像剧。”
“也是,”许笑笑叹了口气,“况且你已经有老板娘了。我看那个女孩儿还挺小的,看起来是甜妹风。一个甜妹一个酷哥,俩人站一起还挺登对。”
汤依闻言动作一顿,却没有立刻反驳。
虽然章铭朗来公司将近一个半月,从自己给他安排的行程来看,她没感觉到他有女朋友,但这事谁也说不准呢。
她想到上午他直直盯着她,笃定地说着“我认真的”。
谁知道真的假的。
就章铭朗那个性格,不知道嘴里能有几句话可信。
比起他是真心,汤依更愿意相信他是一时热血上头,早晚会歇了这个心思的。
谁当真了才是傻呢。
更何况老板恋爱与否,和她一个秘书也没多大关系。最多工作上得注意点距离,不能像上次的流言一样,产生男女关系上的争议猜测。
汤依顺着越想越远,甚至想到方才她付款时章铭朗在一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难道是想让她把嘴闭紧,不要跟章董告密?
这么一捋,逻辑全通了。
她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并在心里暗暗下决心以后工作要更加严谨、有分寸,更要严守住章总的这个小秘密。
两人打车回到汤依家里,许笑笑一到家立马被汤依赶到沙发上去了,她则忙着把菜一点点充实冰箱,忙完已经是五点多。
汤依在许笑笑的强烈推荐和要求下,穿上上次生日许笑笑送给她的棕色紧身连衣皮裙。
她身材饱满,将皮裙正正好舒展撑开,雪白的肩颈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展现良好的线条。裙子堪堪到大腿根部往下几厘米,一双又细又直的腿展现出来。
许笑笑啧啧几声,围着汤依转了几圈,满意地赞叹:“还得是你,我那回逛商场一眼看中这条就觉得适合你,果然不赖啊。爱妃身材还是这么好,朕非常满意!”
汤依早习惯了她随地大小演,她一面在鞋柜里翻找着合适的高跟鞋,一面回道:“我懒了好几天没去健身房了,我教练下最后通牒,明天再不去,她开除我学生籍。”
许笑笑仰天大笑几声,走到玄关前帮她搭鞋子。磨蹭半天俩人总算出了门,汤依正准备掏出车钥匙,被许笑笑一把拦住:“你别管,我叫人来接。”
汤依将信将疑地看了眼她,慢吞吞把钥匙收回包里,双手抱臂等着看她又整什么幺蛾子。
五分钟后,汤依面对一辆骚气十足的玫粉色敞篷跑车沉默了。
“许小姐,车我给您开来了,我就先走了。”
“谢了啊李叔,”许笑笑笑着招呼一声,叉着腰转头朝汤依挑挑眉,又朝跑车洋洋下巴,得意道,“怎么样,我新车,帅吧?”
汤依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个现实。她缓缓转头对上她的视线,许久才吐出一句:“你会开车?”
“不会。”许笑笑答得很干脆,而后露出谄媚的笑容,“但你不是有驾照嘛~”
汤依没招了。见天色渐晚,她只好屈服,打开主驾车门坐进去。
“你就庆幸我经常帮老板开车吧。”汤依一边熟练地打转盘,一边和许笑笑说道。
引来无数目光驻留的粉色跑车一路平稳地驶入主路。彼时正值落日晚霞灿烂之时,彩色晚霞反射在高耸入云的写字楼的玻璃墙面上。
汤依停车等红绿灯时,凉凉的晚风吹起她的发丝。她欣赏着眼前的美景,眯着眼,静静享受这个时刻。她心想,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其实也还不错。
一旁的许笑笑也舒服地仰在座椅里,长叹道:“真爽啊,这个天气和风景。”
“美女,认识一下啊?”一道轻浮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心理活动。
汤依缓缓转过头去,看见旁边车道上同样停着一辆黑色山地车,上面喷着花里胡哨的漆,一个流里流气的黄毛跨坐在上面。
显然他被突然转头的汤依的美貌惊了一下,更加来劲了,身子也撑了起来,低头摆弄了一下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面向她,勾起嘴角搭讪道:“妹妹这么漂亮,交个朋友呗,也不亏。”
这种人汤依见多了。
她没什么表情地瞟了一眼,然后去摸手机。黄毛一看有戏,嘴角咧得更开,握着手机的手伸长了往对面送,巴巴地望着她的动作。
然而汤依一把按下某个按钮,敞篷缓缓升起。黄毛一看,发现被耍了,气急败坏地喊道:“哎哎哎,美女别这样啊”他的后半段话被截断,粉色跑车扬长而去,留给他的只有一串车尾气。
“普信男!”许笑笑早忍不住骂了,“就一开摩托的黄毛,还好意思搭讪依依?”
汤依不语,只是一味地兢兢业业当司机。
沉重的金属门一推开,动感嘈杂的DJ音乐声瞬间充斥耳膜,仿佛一扇门隔开了两个世界。
许笑笑轻车熟路地拉着汤依一路弯弯绕绕到了吧台坐下,她手一挥,大声说道:“依依,今天你别调酒了,你随便点!今天姐高兴,姐请客!”
汤依笑了笑,一手撑着下巴,随意扫视着吧台的菜单,而后点了一杯干马天尼。
“这个很烈哦美女,你确定要点?”调酒师听见汤依点了这个,好意出言提醒。
汤依抬起羽扇般的眼睫,细细的黑色眼线沿着眼角往上扬。
她看了眼年轻的调酒师,暗红色的唇微张,一字一字缓缓答道:“多谢提醒,就要这个。”
对方被她看起来无比魅惑和成熟的眼神射中,脸悄悄红了,小声应了一句后赶忙转身拿杯子调酒。
“你别调戏人家弟弟。”许笑笑当然注意到了调酒师的举动,她笑着拱了汤依一下。
“我没调戏,我回话呢。”汤依被她说得莫名其妙,转头回道。
“行,你这个魅力真是不经意间散发啊~”许笑笑挑起汤依耳边的一缕长发,在手指上绕着。
汤依接过调酒师递来的干马天尼,放在鼻子旁嗅嗅,闭眼说道:“我没跟你说吧,赵林锐倒台了。”
许笑笑一听这三个字,一下子神经紧绷,连汤依头发也不玩了:“这人渣”
“泄露公司机密,被停职查办。”
“查得好!这种道德败坏的就该查!那你的事儿”
汤依敛下眼睫,盯着杯壁上贴着的气泡,摇摇头。
许笑笑抬头盯着她,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在灯下亮晶晶的。
她伸手握住着汤依的手腕,眼睛里满是担忧与心疼:“你还是没想好吗?”
汤依自嘲地低头笑笑,再一次摇头。
她揭发赵副总恶行的心思,早就在几年前偃旗息鼓。只是偶尔看见各种类似的社会新闻时,她的心会像将灭未灭的火星,只动了一瞬,就又为现实低下头。
许笑笑心疼地看着她微微弓着的背脊,声音轻轻颤抖:“我永远支持你。不管是揭发他,还是骂走那个白泽宇。”
汤依仰头喝了口酒。
两个人默契地没有再聊下去,而是像往常一样,说些有的没的的闲聊。
汤依喝得很猛,已经有些微醺。
许笑笑同样如此,她正扶着额发呆时,忽然听见汤依说话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说吗?”
许笑笑心里一惊,连忙转过头。
汤依很少和她说自己。
汤依撑着下巴,歪着头看吧台酒柜上的酒瓶。五颜六色的光映射在上面,也反射在她眼中含着的泪珠里。
“我其实说过,我抱着最后的希望,我和我妈说,和白泽宇说,和我上司说他们呢?我妈让我辞职;白泽宇用偏见看我,一声没吭出国了;我上司”
她转过头看着已经满脸泪痕的许笑笑,几颗黄豆大的泪珠掉下来,砸在她们交叠的手背上,烫得灼人,声音却依然平稳,只有细听能听见一丝丝颤抖。
“我上司强行放我假,他警告我说如果我说了,为了公司他只能开除我。”
“可凭什么是我走?我什么都没做错,我送文件给他我被骚扰,我凭什么走?”
“你知道这份工作对我来说很重要,就算所有人看不起我、说我做不长,我也一定要做出成绩给他们看。”
她紧紧抓着许笑笑的手,只有酒精能帮她忘记那些白日里的桎梏,让她一吐为快。
即使事实上她并没怎么喝醉,意识还是很清醒。她的眼睛坚定而明亮。
“我想好好工作,用实力,让所有不看好我的人后悔他的选择。”
“你一定可以。”许笑笑重重点头。
桌上的手机响了,汤依感觉酒都有点醒了,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她脸颊微红,指着手机对许笑笑示意出去接电话。
再三确认许笑笑已经恢复了平静、没什么事以后,汤依才赶忙往酒吧门外挤。
她清了清嗓子,又深呼吸了几下,调整好状态,才点下通话键,将手机放在耳边。
“你好,章总。请问有什么安排?”汤依站在酒吧门外的黑色路灯旁。
昏黄的灯光在安静的街道上洒下来,留下一个小小的黑色影子,被她踩在细细的高跟下。
“那什么明天我有个临时会议,关于公司上半年的经营情况,你给我做个PP,我明天要汇报。”手机对面,章铭朗像是忽然想起了打电话来的目的,犹豫了一会后答道。
“临时会议?”汤依眉间轻蹙,脑子里飞速运转。
确认自己收到的工作安排里确实不存在这一条后,她斟酌着回答道,“不好意思,章总,我这边没有收到过明天有会议的通知,所以PP没来得及做。这样吧,我明天上午十点钟准时给你,你会议具体什么时候开?”
虽然将信将疑,但章铭朗显然也没有缘由凭空编造一个会议出来。汤依只好搬出缓兵之计,征询他的意见。
然而她没有看见,酒吧斜对面不远处,马路边的阴影里,一辆黑色卡宴低调地停在那里。
如果不仔细观察,大概没人看得出车里坐着的男人。
他右手握着手机贴在耳边,左手玩弄着银色的打火机,咔哒咔哒从中冒出跳跃着的蓝色的火焰。
第27章 外套
几个小时前,章铭朗憋着在超市没说完的话,万分不爽地回到家。一开门,程禾打游戏时的破口大骂便从客厅传过来。
进门后得知好哥们家里冰箱一根菜也没有后,他痛心疾首地表示只好由他来亲自下厨做火锅,前提是章铭朗得去买菜。
于是就有了章铭朗提着大袋小袋走进家门,而程禾没有丝毫见外,鬼哭狼嚎打游戏的诡异场面。
饭后,程禾要去看看自己合伙投资的酒吧运行怎么样,疯狂劝说章铭朗一同前去未果,最后只好放弃这个念头,孤身一人前往。
然而他一个人在酒吧坐了会儿,觉得无聊,便发信息骗章铭朗自己喝醉了让他来接。
又是一场拉锯后,章铭朗敌不过他死缠烂打,只好捎上车钥匙出门了。
按照对方给的导航一路行驶到Heaven门前,他却并没着急着下车,而是撑着方向盘,懒懒地打开程禾聊天框发信息让他出来。
发完信息后,他无意中瞥见和汤依的聊天框,忽然晃了神。
他不自觉想起下午逛超市时,汤依看见他和程橙后的玩味表情。
她不会误会了他们的关系了吧?
不行,他得把事情解释清楚。
章铭朗这样想着,果断戳进她的头像,开始头脑风暴组织语言。
但他犹豫了。他盯着汤依的微信头像,感觉自己左右脑正在互博。
一边脑子想着自己实在自作多情,管人家怎么误会呢。另一边脑子却在想,他清清白白一个人,绝对不能让人误会自己的恋爱情况。
更何况,这个人是汤依。
他越想越出神,手不自觉地点开电话,点开联系人列表中“汤秘书”三字。等他回过神来,手机已经放在了耳边,响起“嘟嘟嘟”的声音。
章铭朗意识到自己在做一件多么蠢的事情,默默警告自己趁着电话还没接通,趁早挂掉。
然而他像中了蛊一般,身体不听从大脑使唤,反而鬼使神差地希望对面能接通。
接通了再挂掉吧,就说按错了。
章铭朗默默地想。
他摸出打火机在手里把玩着,打开窗户,任由窗外的凉风吹拂在脸上。
电话接通的前三秒,章铭朗突然瞥见对面街边Heaven酒吧的门被打开,一个身材高挑、穿着性感的女人踩着细细的高跟走了出来。
他感觉身影眼熟,于是眯起眼睛,试图辨认出她的身份。
女人双手抱着臂,脸在昏暗的路灯下忽明忽暗。
终于在某个瞬间,隐在暗处的章铭朗看清了她的脸。
电话里人声响起,依旧是汤秘书熟悉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公事公办。
章铭朗忘记了刚刚对自己“接通就挂掉”的保证,脑子一转就随口编了个会议,果然引起了汤秘书的嫌疑。
然而他已经不在意谎言会不会被揭穿。
因为他几乎完全确认,对面那位身着性感、与汤秘书工作时形象天差地别的,正是她本人。
虽然早就看见过她在酒吧里的样子,但和她在公司并肩作战那么多次以后,这一次和第一次见面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有意思。
章铭朗无声地勾勾嘴角,脑子里浮现出工作时戴着无框眼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汤秘书;几个小时前在超市偶遇的、看起来纯良无害的汤秘书,以及现在,穿着紧身连衣皮裙、却在工作电话里仍然保持着与平常一样兢兢业业的汤秘书。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呢?
除了好奇,章铭朗还觉得自己很幸运。
短短一两个月,竟然有幸见到了汤秘书费心隐藏的、同事父母恐怕都不知道的、完全颠覆一般认知的另一面。
另一边,汤依见手机那头没有回应,疑惑地“喂”了一声。
九月的夜晚,天气不算太热,甚至已经有些凉,更何况对于整个肩颈裸露在空气中的汤依来说。
一阵晚风吹来,街道上的落叶被吹得在地上打了几个转,汤依也没忍住哆嗦了一下。
与此同时,章铭朗低低的笑声传来耳边。汤依莫名其妙,正要开口便被对方出言打断。
“行了,你进去吧。PP不急着要,明天再给我吧。”
“进去?”汤依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
然而电话已经被挂断。
汤依将手机放下,疑心四起。
她想到某种可能性,抬起头向四周张望。街道上停了很多豪车,它们的主人们正在她身后的一门之隔以内花天酒地。
没什么特殊收获,她正准备转身进去,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车身。
她眯了眯眼,一道并不起眼的亮光在车窗内晃了一下,便消失了。
有人在里面。
几乎在看到亮光的一瞬间,她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汤依心中满是被戏耍了的无语。
她毫不留情转身推开门,一面往吧台走,一面打开与章铭朗的聊天框,用力敲下几行字,裸色美甲在屏幕上发出哒哒的响声。
几分钟后,正准备下车进酒吧找程禾的时候,章铭朗感觉到手机在裤袋里震动了一下。
他停下开门动作,坐回位置打开手机查看。
【汤依:章总,现在是下班时间。您对员工的私生活未免管得太宽。】
看见这条信息,章铭朗非但没感到一丝羞耻,反而觉得莫名的愉悦。
【章:汤秘书果然才智过人。】
章铭朗真情实感地发出这句夸赞后,打开车门跨下车,心情很好地向Heaven门口走去。
酒吧里,汤依看见对方那句“阴阳怪气”后,直接按灭屏幕,抬头扫视吧台寻找许笑笑。
十分钟没见,许笑笑已经恢复原状,甚至有心情晃着杯子里的酒,与身边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交谈甚欢。
汤依心里这才完全放下心来。她本担心跟她说了那些话后会破坏她喝酒的心情,好在她看起来没什么影响。
许笑笑眼尖,率先看见了汤依。她笑着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一起玩。
汤依走过去,先让服务生把原先那杯酒收下去,再让调酒师弟弟重新上一杯一模一样的干马天尼,然后才走到许笑笑身旁坐下。
毕竟第一杯酒离开视线很久,离开后回来继续喝不安全。
“依依,这是我刚认识的朋友,程禾,竟然是Heaven的另一位合伙人。”许笑笑见她坐下,连忙招呼俩人认识,“喏,这是我好闺蜜,汤依。漂亮吧?”
汤依微笑着拱了她一下,随后点头示意。而程禾早就看呆了,眼前的女人皮肤又白身材又好,头发乌黑发亮,看起来气血很足,显然是难得一见的美女。
程禾感觉自己已经不敢直视她,他假装镇定地打完招呼后,默默把头垂下去,手指在桌底下疯狂打字。
【我不是禾苗啊:大哥!!兄弟!!我看到一个超级大美女!】
【我不是禾苗啊:我靠惊为天人!】
【我不是禾苗啊:你绝对想象不到本人有多美!黑长直!皮肤巨白脸巨小!腿巨长!就是感觉冷冷的】
【我不是禾苗啊:名字没听清,叫什么angyi?不知道哪两个字】
程禾不语只是一味地敲字,也没指望章铭朗能回。
然而对方竟然秒回了一条。
他停下打字的动作,仔细看内容。
【章:嗯。我秘书。】
【我不是禾苗啊:?】
【我不是禾苗啊:兄弟,臆想症是病来着。】
这边汤依正在耐心听着许笑笑介绍怎么和程禾认识上的,忽然间感觉身上一热。
她低头一看,肩膀上不知被谁披上一件黑色冲锋衣,还留着清新的皂角味道。
汤依知道谁来了。
“我不冷。”
她抬手脱掉衣服,转过头,对身后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说,语气并不算太友善。
章铭朗却觉得很好笑。
为什么汤秘书一到了酒吧,就像披上了一身刺一样,言语的攻击力更是直线上升。
章铭朗哼笑了一声。由于距离很近,汤依甚至能感觉到他平稳的呼吸气流,好像贴到了她脖颈上。
她不自在地摸摸脖子。
他仍然伸手拎着外套往她身上搭,声音却满是调笑。
“刚才不还在门外打冷战呢?”
听了这话,一旁的程禾和许笑笑两人大眼瞪小眼。许笑笑非常知趣地从座位上下来,顺手把程禾也拉去了舞池。
然而下一秒,本来搭在她身上的外套又被她塞回他怀里。
她双肘撑在吧台上闲闲地说:“你还是自己穿吧,没必要照顾员工到这个份上,免得招惹误会。”
“误会?”章铭朗气笑了。他回头看了眼已经走远的程禾,伸手指着他问汤依,“程禾刚没和你说?”
汤依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他能和我说什么?”
“说超市那个女生是他亲妹啊,”他拖长声音,“就一刚高中毕业的小孩,你总不会误会了我和她的关系了吧?”
对啊,是误会了。
汤依心里这么想,但她当然没这么说:“这是章总的自由,和我有什么关系。”
章铭朗瞥了她一眼,哼笑一声将外套再次披上她裸露的肩膀。
他转过头去点了一杯威士忌,然后在吧台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看她。
她的头微微侧着,黑色长发如瀑一般散落在脸侧,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显得更加白,睫毛浓密而修长,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呼吸一滞,连带着声音都放轻:“别叫我章总了。现在是下班时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汤依被将了一军,暂且无言,低头去抿了口酒。
“你酒量不错。”章铭朗一眼认出汤依在喝的酒度数不低。
“谢谢夸奖。”汤依秉承着多说多错的原则,决定贯彻她在相亲事件后的决定——不在非工作场合和他聊些非工作的事。
章铭朗挑挑眉,看出她有些不自在,干脆起身往舞池中央去找程禾。
“依依姐!”
他前脚刚走,后脚孙羽扬就风尘仆仆赶来。他飞奔到汤依身边坐下,气喘吁吁,汤依好心给他递了张纸。
孙羽扬感激地接过,覆在额头上擦汗。
早知道汤依要来,他今天就不让这个新调酒师上了。
毕竟新人也不知道他和员工关于“汤依一来立马发信息给他”的约定。
“你赶着来干什么呢,跑这么急?”汤依见他满头大汗,好奇问。
“我?我是为了来见”你。
孙羽扬一下子情形里,忽然意识到对面是汤依。
于是他舌头在嘴里拐了个弯:“来见来见一个同事。”
说完他暗暗在心里庆幸,偷偷伸手抚了抚胸口。
幸好没说漏嘴。
汤依想起许笑笑给程禾的介绍,说的正是Heaven合伙人,于是她想了想开口问:“是程禾?”
“你认识他?”
孙羽扬一惊,心中警铃大作。
舞池的灯光随着音乐节奏忽然变亮,照得汤依伸手遮遮眼睛。
身上章铭朗的冲锋衣随着她手的动作幅度往下滑落一点,她下意识伸手将外套抓回来。
孙羽扬这才发现她身上披着一件明显不属于她的男士外套。
孙羽扬感觉嗓子很干,浑身血液冰凉,甚至要停止了流动。
他吞了口并不存在的口水,嗓子依然干涸:“你和他谈恋爱了?”
汤依闻言疑惑地回头,眉头皱得很紧。
她打量了一眼孙羽扬专注而紧张的眼神,果断否认:“什么乱七八糟的。”
孙羽扬指着汤依肩上的外套追问:“那这个呢?”
“这是我的外套,有问题?”
一声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男人伸出手掌,将他的手指隔开压下去。
“伸手指指别人不太礼貌,我觉得最好放下去,你觉得呢?”
孙羽扬回过头,男人身高很高,居高临下压迫感很强。
他艰难地将视线上移,看见的是他剪裁合身的长裤和挺括的黑色长袖,即使是酒吧昏暗的灯光也无法掩藏住衣服高级的面料和质感。
衣服清晰地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和紧实的胸膛线条,圆形领口上方不明显露着锁骨和一小块冷白的皮肤。长袖被他挽到小臂上,露出的胳膊精瘦有力。
孙羽扬感觉在他的注视下,自己难堪的自卑感冒了出来,气势更像是矮了一大截。
章铭朗俯身过去,拎起一个高脚凳放在两人的座位中间,闲闲地坐下看向面前的孙羽扬。
汤依和孙羽扬就这样莫名其妙被一堵人墙隔开。
从汤依的角度,她只能看到章铭朗宽阔的后背,和脖颈上方有些凌乱的黑发。
她感觉到一股男性荷尔蒙的忽然压近,却愣住在原地,很罕见地没有一丝不适感。
章铭朗上下打量了几眼面前的孙羽扬。卷毛,白牛仔裤,完完全全一副大学生的模样。
于是他先入为主将他的身份定为“想要搭讪汤依的下课来喝酒的大学生”。
“大学生,社会的顶梁柱,先好好努力学习吧小兄弟。”
章铭朗甚至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却被他一手挥开。
孙羽扬眼睛里满是怒气:“我早毕业了。”
“那更应该努力了!”章铭朗理所当然地摊手,往后一仰。
汤依被忽然后仰靠近自己的男性身体吓了一跳。
她躲避不及,鼻尖碰上他后背。
他的后背瞬间被蹭上一小块粉底液,黑色布料上的一抹白色,在昏暗环境中格外明显——
作者有话说:章铭朗(弯腰)(搬椅子)(挤进中间):去去,别跟我抢老婆[白眼]
今天是我滴生日[加油]评论区随机掉红包啦啦啦
第28章 觉醒
章铭朗感受到背后的奇异触感,意识到可能是汤依后一僵,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他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僵硬地转头看向身后。
汤依正伸出几只细细的手指挡着鼻尖。
见前面的男人转过头,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指指他背后:“粉底蹭上去了。”
汤依的眼睛很亮,此刻罕见地有了一丝慌乱。她下意识地垂下眼帘,试图藏起那点失措,就像平静湖面突然投进一枚石子。
章铭朗从没见过她这样的神情,心中像是被什么给击中,某种感情满得快要溢出。
“没关系。”
他已经是在凭借身体的条件反射回复她的话,实则灵魂早就飘到天外。
孙羽扬将两人看起来熟稔的互动尽收眼底。他攥紧膝盖上的拳头,狠狠咬着牙,心底一片酸涩。
章铭朗转过身看见孙羽扬,才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他一瞬间回魂,清清嗓子,恢复刚才拽的二五八万的样子:“年轻人,好好搞搞酒吧的事业,好好赚钱,不然谁跟你谈恋爱?”
他扬起头看天花板,一副万般感慨的模样:“想当年,我出国努力学习几年,回来进公司入职总裁,压力山大地每天拉业绩做成绩”
孙羽扬听到“总裁”二字,被戳中了痛点。他一时间顾不上什么别的,脑子一抽打断他的话,将憋了很久的心里话一股脑倒了出来。
“你在高贵什么呢?你们这些白领也就是看着光鲜,背地里多少勾勾搭搭乱七八糟的你们心里清楚!你说你是总裁,你敢说你和你秘书清清白白只有工作关系?”
汤依心里一凉,不可思议地看向已经有些失态的孙羽扬。
从平常很多接触来看,她多少能感觉到他或许总对自己在酒吧工作有些自卑。
但她从没看出来,孙羽扬竟然也和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有着根深蒂固的偏见。
章铭朗显然被他的话气到了,他冷笑一声,语气急促而尖锐:“你思想就这么龌龊?总裁秘书四个字一出来你就要往那些方向去想?这是你莫名其妙的偏见!要是按照你这么想,我还说你开酒吧的心术不正没有正经工作呢。”
孙羽扬梗着脖子反驳:“都是人,你有什么好瞧不起我工作的?”
“是啊,都是人,你又何必用有色眼镜看待秘书职业?”章铭朗步步紧逼,“更何况我从头至尾都只是在劝你好好工作赚钱,从来没有看不起你的职业。”
他停顿一瞬后再次开口,一字一句振聋发聩,凿进孙羽扬的心:“你一听见白领就应激,是因为你自卑,你打心眼里就没有瞧得起过自己的职业。连你自己都没勇气尊重自己,你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尊重你?”
孙羽扬感觉自己被他的话重重一击。
他不得不承认,章铭朗说得对。
他就是自卑,他就是瞧不起自己。
他被父母打压,被亲戚嘲笑,久而久之他甚至开始习惯别人的另类眼光,习惯别人对于他职业“不正经”的评论。
如果有一天有人站出来,说你的职业没任何问题,靠双手双脚赚钱,不比光鲜亮丽的白领丢人。
他反而会觉得对方在嘲讽自己。
孙羽扬无力地开口:“我能有什么办法,我爸妈他们都”
“你也说了,他们是你爸妈,不是你。”
这句话不仅让孙羽扬抬起头,也让他身后一直默默听着的汤依心中一颤。
是啊,父母是父母,不是她。
她想到这么多年来的自己。
一次又一次的妥协,一次又一次的退让,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嘲讽和逼迫。
他们让她相亲,她去了。他们让她干什么,她都干了,甚至依然无知地寄希望于下一次。
说不定呢,她劝自己,说不定下一次,父母就能懂得尊重她了呢。
五年了,她近乎哀求的希冀,最终换来的是欺骗。
汤依感觉眼睛很酸。
章铭朗说完这句话后,三人都陷入沉默当中。
“你们干啥呢,大眼瞪小眼的。”许笑笑和程禾从不远处回来,见三人都以一种诡异的姿态面面相觑,疑惑地开口问。
孙羽扬如梦初醒,汤依也从回忆中反应过来。
他吸吸鼻子,匆匆朝许笑笑喊了声“姐”,就一瞬间跑得没影儿了。
程禾看着他竟然没和他招呼一声就远去的身影,张大嘴巴伸手指向自己:“我是隐形人?”
这话一出,大家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刚才还有些凝固的气氛瞬间转暖。
章铭朗笑着转过头看汤依,她没注意到他的注视,正眼睛亮晶晶地望向笑得前仰后合的许笑笑。
他看着她的侧脸,舒心地笑了。
其实刚刚对孙羽扬说的那些话,他是有私心的。
早在和汤依的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她的父母不支持她的工作。再联想到她和海归男并不愉快的相亲,再傻也能猜出来,坐在那里,她并非乐意。
她和孙羽扬一样,是被父母所谓孝心给裹挟的人。
但汤依比孙羽扬强得多。
她有一颗强大的自信的内心,她真心热爱自己的工作,所以她好像已经习惯了母亲的恶语相向。
但他不希望看见她这样。
不希望看见在秘书岗位上闪闪发光的汤依,总是要回头在意那些拖累她的泥潭。
但章铭朗却又实在没有立场和她讲这些话。
这次是个绝佳的机会。他对孙羽扬说出那些话,也是想提醒身后的汤依——
不要在意,勇敢做自己。
他仰头将手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偏过头对汤依说:“我和程禾先走了。”
“什么?”汤依一心去看许笑笑,只瞥见身边的男人转头对她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注意到他具体说了什么。
章铭朗倒也没想些什么,倾身过去凑到她耳边重复一遍:“我说,我走了,你好好玩。”
喷薄的热气铺洒在汤依的耳垂,她心里警铃大作,几乎是瞬间弹了起来,与他拉开距离。
他被她突然的动作和瞪圆的眼睛吓了一跳。他看见汤依不自在地捋耳边发丝的动作,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干了什么。
“不是,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他反而红了脸,有苦说不出。
汤依默默坐回去,扶住桌前的酒杯,没有作声。
章铭朗见她不表态的样子,一下急了:“你别,你表个态吧,想骂我变态还是警告我以后有点边界感,你好歹说两句啊。”
汤依声音很低,鬼使神差地说:“我又没怪你。”
“什么?”这回是章铭朗没听清了。
两人扯来扯去,汤依实在不耐烦了:“行行行,你是变态,以后离远点,行了吧?”
章铭朗抚抚胸口,长舒一口气:“舒服了。”
汤依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他。
“行了,我走了。”他起身朝她挥挥手,拽上不知道还在和许笑笑掰扯着什么的程禾,消失在Heaven门口。
虽然这么大个人坐在身边,让汤依多少有些不自在,但不可否认,他起到了一定的保护作用。汤依明显感觉到那些放肆贴在她身上的冒犯目光少了很多。
许笑笑伸手在汤依眼前挥了挥,汤依回过神。
“不得了啊姐妹,你这老板玩得真花啊!”
许笑笑啧啧称奇,捻起汤依肩膀上的衣服布料,继续说道:“已经熟到能披外套的程度了?”
汤依这才意识到他没拿外套。她扬起头往门外张望,俩人早没影了。
周一给他干洗好再送去办公室吧。她默默想。
“还回味呢?他走啦!”许笑笑见她半天不吭声,故意出言调笑道。
汤依低头转转杯子里剩下不多的酒,摸了摸耳垂,承认:“是玩得花。”
“你小心点别被骗啊,这人看着经验丰富,城府不浅。”
“想什么呢,谁傻到和上司谈恋爱啊”
汤依第一反应就是反驳。她坚信根据自己工作这么多年的经验,将工作和生活划清界限、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猜测,对她而言不算难事。
只不过,她这一次的反驳,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少了点底气。
酒量果然不练就退步。
汤依感觉脸烫烫的,头也有点晕。她当即决定回去。和许笑笑一商量,俩人决定一起回汤依家。
洗漱完毕后,汤依从浴室出来,感觉人清醒了许多,反而少了些困意,有点睡不着了。
许笑笑早就窝在被子里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地躺进被子里,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努力酝酿睡意。
酝酿着酝酿着,脑子便开始神游。
她细细回想着一个多月以来,和章铭朗几乎称得上是玄幻的相遇和相识过程。
从相亲误删上司微信,到酒吧偶遇,到昨天的“表白”,今天的外套和耳垂边的他的气息。
汤依感觉耳朵又开始发烫了。她伸出手轻轻碰碰,发现是自己的幻觉。
她又瞥向衣服架上挂着的冲锋衣外套,脑子里又一次变得很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生活被章铭朗全方位地入侵了呢。
汤依听着身边许笑笑有规律的呼吸声,想了很久很久,才缓缓入睡。
第29章 往事
另一边,因为喝了酒,章铭朗找了代驾把车开回去。自己只好与一身酒臭味的程禾挤在后排。
程禾一路上极其亢奋。自打从酒吧出来,他便一直暗戳戳地想要章铭朗给个解释。好不容易遇见一个美女,怎么还成了他的秘书,怎么披上衣服了?
章铭朗假装没看见兄弟的神情,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脑子里却在回想着刚才的汤秘书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还记得她飞扬的眼线,很浓的眼妆,长而翘的睫毛,和身上浓烈但并不刺鼻的香水味。
他隐隐开始期待周一。
一旁的程禾见章铭朗是真的没有解释的打算,实在忍不住嚎了一嗓子,把前面的代驾司机都吓得抖了一下。
章铭朗很嫌弃地往门边挤挤,不是很愿意和丢人的程禾挨在一起。
“兄弟,你太不厚道了,”程禾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他的控诉,“我俩做了多久好哥们,你自己算!身边有这么漂亮的嗝姐姐,竟然不告诉我”
章铭朗听他这么说,心里一阵不爽。
他用力推了他一把,警告道:“嘴巴干净点。那只是我秘书,我们俩暂时只有工作关系。”
程禾一听他认真了,赶紧闭嘴。
安静一阵,他又忍不住小声嘟囔:“还暂时呢,只是秘书你还给她披衣服?”
“啧。”章铭朗一听就气急败坏,一副要找他算账的样子。
“行行行行你的你的,你的秘书。我不说了,我不说了。”程禾投降似的举起双手。
然而再过几分钟,程禾幽幽的声音又响起:“这么说来,你忽然学会道歉也是和秘书学的咯。”
章铭朗:“”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说的也没什么错。
但章铭朗当然不会承认。
“对了,”他想起什么,偏头看向身边歪坐着像一滩烂泥的程禾,“你什么时候搬走?”
程禾闻言,猛地从座位上坐起抗议:“不是章铭朗,你老大一个集团总裁,这么大个房子给你兄弟住两天咋了?再说了,你不想吃我做的美味大餐吗?”
他双手合在一起摩拳擦掌,眼含期待地看着他等他答复。
“你无所谓住不住的,你妹妹也不方便吧?”
程禾垂下手:“那倒也是。那等她明天下午兼职回来我问问她,她要不愿意的话我给她订个酒店。”
“你呢?”
“我?我赖你家呀!”
“我要上班。”章铭朗无语。
“我陪你上班!”程禾一副“我就赖上你了”的厚脸皮样,伸出拳头捶捶自己肩膀。
章铭朗根本没把他的话当真,挥挥手随便他了。
周日一大早,汤依就从床上爬起来,收拾好自己的仪容仪表,前往A市儿童心理健康基金会签合同。
自从上次从橘市小学听说了西西的经历,她回来以后就一直在抽时间线上了解捐赠细节。
干了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工资存下来,也有了不小的一笔积蓄。她联系确定好了学校那边的意愿和基金会这边,最终决定先将资金捐赠到橘市小学进行试验。
还有一个原因是她毕竟作为捐赠的个人,钱总是没有那么多的,不足以支撑很多个学校建立心理疏导机构。
今天是和基金会约定的签合同、确认捐赠的时间。
她开车到了楼下,一路畅通地进入到基金会负责人的办公室。
“您好。”汤依一进门,便礼貌地躬身朝他伸出手掌,对方同样和善地与她握住。
“汤女士,我们非常感谢您个人对我们基金会和这个乡村儿童心理健康项目的信任。签合同以前,请您仔细看看这个合同的信息,有什么不对的随时可以提出。”
汤依接过,道了声谢。
她用自己平常上班时看合同的严谨,从头至尾仔细看了一边,确认没问题后才放下。
“合同我看了,没什么问题。我只有两个要求。”
“您说。”他伸出手掌示意。
“第一,心理疏导必须全程保密。您也明白,村里人多口杂,我不希望孩子们的秘密被公之于众。第二,项目必须平等惠及男童和女童。我作为捐赠人,也不希望看见心理疏导室只对男孩或者女孩开放。”
汤依双手合着放在桌上,认真地提出要求。
“那是必然,这个您完全不用操心。而且我们每隔一段固定时间,会给您发送相关教学进度,确保过程公开透明。”
汤依满意点点头:“行,那我现在签合同。”
负责人抽出一支笔递给她。汤依正在做最后一次合同浏览时,这位负责人忍不住开口了:“汤女士,我想冒昧问您一下,您的职业是?”
汤依似乎没料到他会忽然问这个:“我是秘书。”
“嘶敢问你是,君茂集团的总秘?”
汤依很吃惊他竟然认出了自己。她点了点头,对方脸上一瞬间满是尊敬和喜悦:“我就说,听您名字我感觉很耳熟。往年有一次峰会,我去参加过,当时还是我还和你们林总打过一声招呼呢!”
汤依翻到合同签字处,唰唰签下自己名字后将合同递给他,弯起唇角:“那真的很巧。”
负责人接过合同,表示感谢并与她再次握手。汤依提起包链准备离开,对方却忽然在她身后叫住了她。
“汤女士,既然您是君茂的秘书,我建议您可以拟定一个儿童心理健康项目,做成方案递交公司。如果能得到君茂集团的支持,我相信孩子们也能得到更好的保障。”
他这一番话倒是真的提醒了汤依,她还没想过可以拉公司来投这样的慈善项目。
他说的对,如果能获得公司的支持,她的压力可以大大减少,乡村孩子们也能有更好的教育。
汤依转过头朝他感激地点点头:“非常感谢您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的。”
回去的路上,汤依一直在脑子里默默思索这件事的可行性。
如果她能做出一个像模像样的方案,将橘市乃至千千万万的农村小学的教育资源匮乏现象整合好了,交到公司手上,或许真的有可能为孩子们拉一大笔钱进去。
汤依开着车往家里走,越想越觉得心情好。
只要能帮助像西西这样的孩子走出阴影,她觉得自己就算殚精竭虑、用尽积蓄也没关系。
毕竟她还有很多年可以工作挣钱,但孩子们人生观形成的关键时期只有这几年。
车载电话响了,她没看是谁,随手按下接通键,声音有些雀跃地问:“您好,哪位?”
“依依,发生什么好事了?听声音感觉你好像很开心。”
白泽宇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汤依刚刚还起伏的心情一瞬间跌落谷底。
她伸出手准备挂掉,对方却像能看见她一举一动一般:“先别挂,依依。”
汤依伸出的手停顿在空中,距离屏幕几厘米的位置。
白泽宇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如果不是她亲自领教过他的冷血,或许她现在听见这样的声音,也会被他精心经营的表面人设所迷惑。
“有什么事尽快说。”
汤依声音冷得像冰碴子,与刚才刚接通时的声音判若两人。
“没什么大事。就是上次晚上吃饭,很抱歉我必须提前走了,所以没能留下来和你好好聊聊。今天我有一整个下午的空闲时间,我约了个咖啡厅,咱们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叙叙旧,怎么样?”
汤依闻言冷笑一声:“你是谁?你有空了我就得来陪你?”
白泽宇声音满是无奈:“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汤依沉默很久没有说话。
“你在开车吧?我听出来了。现在上午十点多,你是刚办完事准备回来?”白泽宇再一次精准猜中她的行动轨迹,又提出新方案,“下午不方便的话,中午我们也可以一起吃顿饭,你觉得呢?”
想到中饭显然时间更长,而汤依一秒都不想和他再多呆。
她脑子里想起昨天酒吧里,章铭朗说的话。
听从内心吧,汤依。
有些事情,早就该说明白了。
“下午见。”汤依丢下这三个字,没有再听对面说什么,不客气地挂断电话。
下午三点,汤依准时到了白泽宇订的餐厅,他在靠窗的位置朝她招手。
汤依整理好裙子坐下,将包放在身边的座位上。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这个咖啡厅,你记得吧?以前我们俩总来这里喝”
“有事说事。”汤依打断他无端且无聊的叙旧。
白泽宇被她一梗,却没有挂脸。他仍然笑着,将桌边的菜单推给她,伸手将服务员叫过来。
“一杯冰拿铁就行,不加糖。”
白泽宇闻言吃惊地看向她:“你以前没糖不喝的。”
汤依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是以前。”
服务员退去后,汤依将双手交叉在胸口前,语气平平地开口:“说吧,你想聊什么。”
“聊什么都好,能见到你我就很开心。”
汤依实在看不下去他虚伪的嘴脸和莫名冒出来的深情。她偏过头去看窗外,冷笑一声:“我们都很熟了,彼此都很了解,在我面前你没必要再演了吧?”
“说什么呢依依,这怎么会叫演?我是认真的。”白泽宇身子往前倾,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我认真的。”
她抬起眼,看向面前的男人。
透过镜片,她只能从他的眼睛里看见怎么也藏不住的虚伪和急躁。
汤依不合时宜地想到另一双眼睛。
那是那天,在餐桌上,章铭朗说出“我在追她”时,那双真诚而明亮的眼睛。
第30章 优点
汤依像看笑话一般看向白泽宇,良久才开口。
“你要真是认真的,当年为什么会一言不发,突然出国?”
白泽宇眼神虚浮:“我不是说过了,我出国留学去了。这是追求我的未来事业,你作为我当时的女朋友,也不应该反对的吧?”
“追求事业?在我被诬陷被造谣时,你丢下一句‘自己看着办’就一言不发地拉黑微信手机出国?”
“我”
“是,当时你只是我男朋友,你没有任何责任与义务接住我的情绪。你听到我的遭遇以后不耐烦地推开我,不告而别,断联,我也没再找你。我告诉自己,可能我们就是这么不合适,所以我从来没再责怪你。你呢?你现在回来就千方百计来接触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汤依一口气将沉积多年的情绪一股脑全说了出来,感觉心里卸下了千斤重量。
白泽宇正想开口说说什么,汤依打断他:“别的没用的东西别扯了,就一句话,你想干什么。”
白泽宇沉默了,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汤依没有任何耐心再坐下去。她拎起包就准备走人。
“等等!我告诉你!”
白泽宇急了,连忙喊住她。
“我需要结婚。”
他话音落下,连自己都底气不足。
汤依听完反倒松了口气。
她早已经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虚伪、冷血、自私。如果现在不是有求于她,想必他连看也不会再看她一眼,更不必说约她来咖啡厅。
她坐回去,正好拿铁被服务员端上来放在桌边。汤依礼貌地抬头,朝服务员微笑示意。
女服务员看清她的脸,眼睛瞪大了。
她盯着汤依看了几秒,但还是拿着托盘走开,回前台的路上,她频频转头,艰难地辨认她是谁,为什么看起来格外眼熟。
白泽宇还在语气急促地解释:“我去年,发现我爸外面有人了,甚至已经有私生子。如果我不立刻结婚去继承财产和公司,我家的家业马上就要拱手让人了!”
他话语间极度激动,已经不在意自己一直致力于塑造和保持的温和人设。
汤依像没听见一般,没有做出任何评价和反应。
她甚至有闲心伸手碰碰咖啡杯壁,上面附满了因为冰块而产生的水珠。
他一把抓住汤依放在桌面上的手,语气恳求:“我们是前任没错,看在我陪你走过了那一两年的时光,你帮帮我吧,这两个月里我真的必须立刻结婚。”
咖啡厅里人声细微,四处都是小声说话的“嗡嗡”声。白泽宇声音压低,用恳求的眼神看着她,汤依只觉得恶心至极。
她用力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抽出纸巾狠狠擦拭他触碰过的皮肤。
“前任?你还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汤依语气讽刺,“不需要我的时候一脚踹开,现在要结婚夺家产了想起我了?你做什么梦呢!”
听出找她结婚已经是没希望了,白泽宇卸下身上全部力气,像一滩烂泥一般躺在靠背上,眼神瞬间变得阴翳。
“做梦?哼,哼!就你这样的,成天在男人堆里穿梭,享受他们的夸赞,你很得意吧?”
白泽宇已经彻底和她撕破脸皮。
汤依听到这样露骨的造谣和揣测,心里竟然没有产生任何愤怒的情感。
她甚至能心平气和地坐着,认真听听这人还能吐出什么离谱又恶心的话出来。
白泽宇见他的话语竟然没有达到惹怒她的目的,愈发变本加厉。
“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一言不发就出国吗?因为我嫌弃你!我恶心你!你打电话跟我说你差点被性/侵,我只觉得恶心!我堂堂一大老爷们,我看不上被人用过的女”
他话音还没落,一整杯拿铁已经泼了他满身满脸,粘稠的液体浸透了他胸膛前的整片衬衫,甚至还有冰块飞到他喷了发胶的头发上,整个人格外狼狈。
汤依面无表情放下杯子,玻璃磕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周围许多人都纷纷扭过头看向这个气场全开的女人和她对面一身咖啡的男人。
她伸出两只纤细修长的手指,从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擦了擦不慎被飞溅了液体的袖子,随后起身拎起包,居高临下地看他。
“你现在应该庆幸,我点的不是热咖啡。”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前台,看向那位帮她上咖啡的服务员,嘴角扬起友善的角度:“非常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沙发清理费请务必向我泼的那位男士收取,谢谢。”
女服务员愣愣地点点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踩着细高跟,悠悠离开咖啡馆。
她想起来她是谁了。
“程橙,愣着干啥快去清理沙发呀!”
程橙如梦初醒,赶紧跑去后台拿抹布。
夜晚,程橙兼职下班,看见手机里哥哥程禾给她发的“速回铭朗哥家”的信息,打了个车往那儿赶去。
“终于回来了老妹,来坐坐坐,有事和你商量。”程禾听见敲门声音,从沙发上弹起来把程橙拽到客厅沙发坐下。
章铭朗盘腿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看着电视屏幕认真打手柄,听见动静也没有转过头看他们兄妹俩。
程禾决定先扯几句闲话:“刚做的兼职咋样啊妹?”
“挺好的呀。对了我跟你说,我今天看见一个熟人姐姐”
“行行行这些晚点再说,”程禾挥挥手打断程橙,“我现在问你,我现在给你订个酒店,你自己出去住,能成吗?”
程橙一惊:“你这么抠,你给我订酒店?安的什么心啊?”
打手柄的章铭朗闻言,鼻腔里发出一声赞同的轻笑。
程禾气急败坏地转头拍了他一下,又痛心疾首地对妹妹控诉:“你说什么屁话呢?我是这样的人?你就直说吧,你到底愿不愿意?”
“当然愿意了!但是为什么忽然让我住酒店?”
“因为”程禾转过头悄悄瞄了眼前面章铭朗的后脑勺,压低声音,“因为你铭朗哥马上谈恋爱了,你住着不方便。”
章铭朗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头也没回地警告:“程禾,你少造点谣。”
被听见了蛐蛐程禾也没在意,他反而加大音量:“咋啦?我说的又没错!”
程橙真诚地发问:“铭朗哥要谈恋爱?那那天在超市遇到的姐姐呢?”
章铭朗闻言心里一虚,摸摸后脖子没说话。
程禾嗅到一丝不对劲:“什么超市,什么姐姐啊?章铭朗你桃花运这么好?”
“别胡说,”他一边忙着操作手柄,一边底气不足地辩解,“还是汤依。”
“那个姐姐叫汤依?我今天在咖啡店兼职碰见她和一个男的坐一块儿,但我有点不确定是不是她,我还拍了视频”
听到程橙的话,章铭朗心头一震,丢下手柄猛地回头。
程橙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她手一抖,按下视频播放键。
章铭朗迈开长腿一步跨到沙发上的程橙身边坐下。
于是事态发展为三个人头碰头,专注地聚焦于程橙手上小小的手机屏幕。
从视频里只能看见她挺直的背影和对面坐着的风度翩翩的男人。
章铭朗一眼认出这是汤依和白泽宇。
看见汤依淡定地一抬手向对方泼出一整杯咖啡,程禾倒抽一口凉气,程橙激动地发出怪声,章铭朗则心情很好地弯了唇角。
视频拨到尾声,章铭朗从容地起身坐回地毯上,程禾程橙这两兄妹还在他背后惊叹。
程禾:“哇塞,这还是我认识的汤依吗?”
程橙:“太帅了姐姐!泼得好!渣男就是该泼!”
章铭朗操作着屏幕中的游戏小人,却屡次弹出gameover的字样——
他早就无心再玩了,满脑子只有刚刚视频里,利落地朝前任泼咖啡的汤依。
汤依还是那个汤依,和他第二次在Heaven与她见面时一样,还是那个很擅长朝臭男人泼水的汤依。
他不自觉地弯起唇角,心里重新充斥满了自信。
区区前男友,果然不是他的对手。
甚至不用他出手捣乱,汤依自己就已经能果断解决。
他们俩互相怼了这么久,她还没对自己泼过一次水呢。
她果然对我和对别人不一样。
章铭朗喜滋滋地暗想。
高兴与得意以后,他才开始想,向来情绪稳定的汤依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一定是白泽宇口不择言,说了什么冒犯她的话。
他回忆起视频里,白泽宇不甚清晰的声音。
什么嫌弃,什么打电话的。
他还没说完,就已经喜得汤依的一整杯咖啡。
于是章铭朗转头,神情变得有些认真:“程橙,视频发我一份。”
还在无限循环播放犯花痴的程橙从手机里抬起头,不明所以地应下了。
夜幕降临,窗外一片漆黑寂静,偶有几声不知什么声音的叫唤,在黑暗中久久不散。
世界安静睡着了,唯有章铭朗还在床上翻来覆去没能入眠。
实在睡不着,他翻了个身解锁手机,连上蓝牙打开程橙发来的视频,反复辨认白泽宇的话。
但他的声音始终像隔了一层薄膜一般,总是听不真切,只能听到几个零星的词语。
章铭朗双手握着手机,随意搭在腹部上盖着的被子上,直直盯着天花板的灯愣神。
没遇见汤依的那些年,她究竟一个人经历了什么呢?
直到第二天周一早上以前,章铭朗都坚信程禾前天说的的“陪你上班”只是一句玩笑。
一夜无眠,他疲惫地系着领带,一脸无语地看向镜子里穿得人模狗样精神抖擞倒反天罡催促他动作快点的另一个人。
“你说着玩玩得了,你还真跟我去?”
“那当然了!也让我体验一下朝九晚五上班族的感觉。”程禾想想就兴奋,恨不得立马飞到君茂去。
章铭朗:“”
信步走入君茂的过程中,和章铭朗打招呼的人接连不断。
再次遇到一个打招呼的员工擦肩而过以后,程禾实在憋不住问出心中疑问:“人家跟你打招呼你咋不回?”
章铭朗莫名其妙:“我回了。”
“就就这样,就算回了?”程禾模仿他板起脸,头往下极小幅度地一顿。
“不然?一个一个回应,还没到办公室我先累死了。”
程禾正想反驳,忽然听见不远处的招呼声。
“早上好汤秘,今天裙子很好看诶!”
“谢谢,早。”汤依礼貌地弯唇,“裙子实体店买的,没有链接。”
“哎可惜了~”
汤依穿着V领杏色针织长裙,将她窈窕有致的身材很好地勾勒了出来。
她又长又直的黑发柔顺地垂在背后,胸口前裸露的皮肤上坠着一条细细的银色项链,光折射在钻石吊坠上,发出隐隐的光亮。
章铭朗怔怔地看着不远处像在发着光的汤依。
程禾惊喜地收回视线,发现身边的章铭朗还在直直看着汤依的方向,眼神里全是说不出来的复杂情感。
程禾看他这个表情,心里就已经了然。
这哥们看似成天吊儿郎当不成体统,天天被章爷爷追着骂不正经,但他却是个正儿八经的眼光比天还高的纯情男。
能让他动心和沦陷的,想必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汤依招呼完问好的同事,转身走向电梯。
直到走到电梯前,她还是没注意到角落站着的章铭朗。又有几个同事打招呼,她再次扬起嘴角,一一微笑应下。
“人家可比你态度好多了,这你怎么没学着点。”程禾拱拱身边的男人小声说。
“你能少说话吗。”
章铭朗听见他的调侃,一秒变脸。
程禾嘀嘀咕咕地闭嘴了。
他果然还是那个死样,一点都开不了玩笑。
电梯门打开,汤依随着人流挤进去,章铭朗紧随其后跟上,却被程禾拉住。
“不是哥们,你们这么大个公司,难道没有总裁专用电梯?”
章铭朗看向已经走进电梯里的汤依,生怕错过和她共处的几分钟时间,着急地拉着程禾往里走:“你少废话了。”
“章总?”汤依这才看见了章铭朗,她瞥向他旁边,是已经被挤成肉饼的程禾。
人太多,章铭朗只好压下满腹疑问,克制地“嗯”了一声。
但身边的程禾完全相反,他一副很激动的样子,艰难地朝汤依友好微笑:“嗨,又见面了,你记得我吧我是昨天唔!”
程禾感觉腹部遭受到重击,他中断了自己的话。
电梯里的男男女女听见动静,纷纷朝他看去。
在章铭朗的死亡眼神威胁下,程禾装作没事人一般笑嘻嘻:“没事,没事,忽然肚子痛,有点想蹲厕所。”
章铭朗没眼看他,把头偏在一边恨不得不认识这个人。
周围的几个员工都纷纷笑出声,汤依也抿唇笑了笑。
她看见了章铭朗的肘击,也明白他是为了防止程禾失口,暴露自己调酒师的身份。
其实相处了这么久,她不得不承认,章铭朗平常嘴是欠了点,但心思还是很细腻的。
电梯到了某个楼层,大部分人纷纷涌出去。一时间电梯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有程禾的地方气氛就不会尴尬。他瞟了眼身边的章铭朗,眼珠子一转有了想法。
他凑到汤依身边,神戳戳地问:“汤美女,你觉得我哥们人怎么样?”
章铭朗和汤依同时被他突然而露骨的问题吓了一跳。两个人同时转过头看向他。
汤依毫无痕迹地后退一步:“叫我汤依就行。”
章铭朗反应过来,往前一迈,手臂一伸,就把他给箍在腋下。
“你拽我干啥,你撒手!”
“你有毛病是不是。”章铭朗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来,声音压低,但还是让汤依听见了。
“章总人很好,领导和组织能力都很强”两人还在纠缠着时,汤依公事公办的声音响起。
她抬眼,凝望着他,声音多了一丝笃定:“员工遭遇不公时,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维护公正。”
章铭朗怔住了。
他抬起头看向她,试图解读她眼里的情绪,揪着程禾的手都不知不觉松开些许。
程禾赶紧从他手里钻出来,抚了抚衣服褶皱,一面不忘认真调侃:“我是让你说他的优点,你怎么还带造假的。”
汤依摇摇头,坚定地反驳:“我认真的。”
章铭朗第一次听见她真心实意夸自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电梯门开了。为了掩藏自己内心的些许慌乱,他匆匆移开目光,上前一把揽住程禾的肩膀往外走。
“你什么意思,啊?你哥们我在你眼里到底什么形象?”
“你什么形象?你臭屁又毒舌”
两个人争论的声音离得越来越远,汤依则跟在后面,低头笑了笑。
程禾说得没错。
章铭朗臭屁又毒舌,总是发脾气,但是很轻易就能被抚平。
但更重要的是,他真诚待人。
因此那些看起来像缺点的特质,在汤依眼里,早已不足一提。
由于程禾一直赖在办公室不走,章铭朗找不到恰当的时间向汤依打听昨天咖啡厅发生的事。
他几次言语和眼神暗示程禾,可以去看看楼上章董事长。毕竟程禾和他从小住一个院一起长大,两家关系一直很好。
章铭朗想,于情于理程禾都没理由不去看望一眼吧?
然而不知道程禾是真没心眼还是装傻,愣是次次都挥挥手搪塞他“晚点去晚点去”。
好不容易被推上楼去了,章铭朗长舒一口气,估摸着他差不多应该已经见到章董了,便准备发信息让汤依进来好好聊聊。
章铭朗刚掏出手机还没开始打字,程禾忽然从门外飞了进来。
没错,是飞进来。
门口巨大的声响把章铭朗结结实实吓得心脏骤停,手上的手机像刚出锅的烫手山芋,在他手上翻了几个跟斗。
程禾双手背后,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坐在他的办公桌上。
章铭朗心虚地将手机摁熄屏,恼火地问:“又怎么了?”
程禾朝他摊手:“不是哥们不愿意去,是老爷子不在,这我就没办法了。”
章铭朗闭闭眼。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这么希望老爷子能大驾光临。
因此他一肚子闷火没处发泄,只好恶狠狠地盯着程禾的一举一动找茬。
程禾百无聊赖地揪揪窗边的绿植。
章铭朗像头顶装了雷达一般,精准从一堆文件中抬头:“别乱掐,汤依刚让人浇的水。”
程禾摸摸落地窗透亮的玻璃。
章铭朗停下敲键盘的手指:“别乱蹭,汤依早上才找的保洁擦干净。”
程禾悠来逛去,感觉渴了拿起桌上的咖啡杯准备往嘴里倒。
章铭朗更是“腾”的一下站起来,小心翼翼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杯子,宝贝地放在一边:“自己出去接水,这汤依给我打的。”
程禾长长地“嘁”了一声,回到茶几前端起一次性纸杯一饮而尽:“谁还没有你汤秘书亲自打的水了?真的是。”
除了偶尔找找程禾的茬以外,章铭朗一整个上午都在埋头工作。桌上的文件越堆越高,时不时就要换一批新的。
中间章铭朗甚至出去开了个几十分钟的小会议。
程禾没想到,章铭朗真的认真工作起来完全六亲不认,与私下的他简直是判若两人。
再看看汤依,更是一刻不停地跑上跑下,光是紧急文件签字就进来了四五趟。
他观察了大半个上午,没从两人中间看出半点暧昧的氛围感。
两人一上午最多的交流是:
章铭朗听见敲门:“请进。”
汤依推门:“章总,有个文件要签字。”
最多多出一两次,汤依进来帮他加咖啡。都这样了,两人依然还是零交流,因为汤依每次都是轻手轻脚进来拿走咖啡杯,几分钟后又端进来一杯新的。
就他们俩这样工作下去,还谈个毛的恋爱啊,收拾收拾准备申报劳模吧。
程禾无语地暗自摇头,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埋头工作的好兄弟:“你一天到晚在那‘汤依给我倒的’,‘汤依找人打扫的’,有用吗?啊?人家能穿透这么厚个门听见你念叨她?”
章铭朗听进去了他这句话,手上的动作顿住。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程禾。
“你光看我干啥?”程禾摊开手无辜道。
章铭朗不自在地清清嗓子,欲盖弥彰地瞟了眼紧闭的门,才终于将目光定格在程禾身上,眼睛里满是求知的渴望。
“那你说说,我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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