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剩下的钱, 凯特先交了房租。但是她只交了上一周的,拖了这一周的房租。她祈求二房东晚些再交。
二房东看在她补了一周租金的份上,又刚死了丈夫, 勉强同意。
但是,剩下的日子怎么过?凯特很迷茫,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去世后,全家人的生计都成了问题。难道让孩子们都去做童工吗?让那么小的孩子们遭罪吗?
凯特这种中年妇女,没有办法进厂。她只好和以前一样,靠给别人洗衣服为生。每日看到一个邻居,就追上前让他们推荐向别人推荐自己洗衣服,争取更多顾客。
但这样也不够。一周之后, 他们如果交不上房租,还要被迫面临残酷的生活。
凯特心烦意乱, 整日在家里以泪洗面。那天她哭过一顿之后, 突然非常想喝酒。
自从丈夫死后,她对喝酒也没有什么反感了。
是啊,就像医生说的那样,丈夫是因为戒酒而死的。凯特非常自责。如果他不戒酒,还有可能活下来。既然这样,喝酒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凯特心里想:“我还有些钱,两个先令,也就是二十四个便士。既然有这么多钱,我去酒馆买上一杯酒,也不算什么。”
凯特带着钱出去了。她有些愧疚,于是谎称去买吃的。她想,只要回来时给孩子们带上一条面包,就没什么。
但是一走进酒馆, 凯特就像疯了一样。手都不听自己使唤了。凯特点上一杯烧酒,喝了一大口,这种有些醉的感觉让她感到奇异,也感到平静多了。
这几天,她一惊一乍,心神不安。喝过酒后,她浑身放松很多。酒果然是好东西。
凯特喝了酒,还嫌不够,又点一盘下酒菜。如果是在以前,她宁愿只喝酒,也不会在酒馆点菜。但现在,她不知为什么舍得花钱了。
说起来,丈夫生前也爱喝酒。节省钱有什么用?他只得了报纸裹尸!
凯特还不知道自己以后是不是用报纸下葬。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个想法,觉得自己只能埋在荒郊野外。但一口酒下肚,她就忘了这个想法。
现在,她自己喝酒,还能给自己点下酒菜。而且下酒菜又不像酒,就算她自己不吃,她可以打包回去给孩子们吃嘛。
酒馆里的下酒菜没什么稀奇,好一点的是香肠、牛肉,普通的就是土豆。
这么想着,凯特又喝了一口酒,叫过服务员,点了几个下酒菜。
等菜的时候,她又要了一杯啤酒。喝过啤酒后,那种熟悉的感觉传到她的大脑,让她的身体感到放松惬意。凯特想不清楚,为什么有人不爱喝酒?
她的头有些眩晕,但是这几天的烦恼好像减轻了不少。虽然生活让人烦恼,但是喝酒之后,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凯特喝酒的时候,突然变得乐观多了。
菜送过来了。上次,凯特和丈夫只是要酒喝,现在她既喝酒又吃菜,吃的比家里好多了。家里人只能吃黑面包,凯特在这里能吃抹了猪油的面包,更不要说什么香肠、土豆泥、或者一个布丁什么的。
这次喝酒,凯特花了一个多先令。她从没在吃上花过这么多钱。凯特都奇怪自己的大胆。
她是发过誓要给孩子们带东西吃,所以用纸袋装了剩菜。但走出门后,凯特什么都不记得了。她两眼迷茫,走路摇摇晃晃,剩菜被甩出去了一些。
女儿露西看到母亲带着酒气回来,难得敢于对母亲大发雷霆:“你把钱都拿去喝酒了,我们还吃什么?”
凯特晕乎乎地道歉:“对不起,我的宝贝。但是我太难受了。”
露西无法理解她。她一个孩子没有财政大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钱都被母亲糟蹋。
她吃着母亲带回来的下酒菜,这比以前黑面包要丰盛得多,但露西心里却很难受。露西清楚,如果妈妈也像爸爸一样染上酗酒,这个家就会一点一点分崩瓦解。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日子,但是时候快到了。
凯特酒醒,十分后悔。家里没钱了,她要弄到钱。
凯特去过一个纺织厂,在厂区门口东张西望。到了吃饭的时候,许多女工走了出来,她终于看到一个熟人。熟人和她同住一条街,往日里经常一起去打水。
凯特拉住她,说自己想进厂打工,请那个熟人带她去找管理员。
没想到,那个管理员一见到凯特,就嫌弃她年纪大。
凯特大吃一惊:“我只有三十来岁,正是有力气的时候。”
管理员不信,这女人长得像老婆子一样。看上去有五十多岁,再打上两天工,恐怕就要进棺材了。他们哪里缺年轻的女工?再说了,这种人流动率高,没干几天,就被丈夫叫回家了。
凯特伤心地回来。她在家中呆坐了良久,神情恍惚。听见孩子哭了,才想到换尿布。但是露西已经抢先一步过去,麻利地换了起来。
凯特刚回过神,思想又飘忽了。凯特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刚和丈夫搬出来生活。既不用赡养父母,也没有孩子,那时候的生活的确非常自在。
他们也能攒下钱,真的,攒了好几个英镑。后来那些钱不知道为什么就慢慢花完了。有时,他们好几个月还看不到一个先令的硬币。
她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时候越来越差的?好像是生孩子的时候。也就在那时,丈夫越来越沉迷于喝酒,开始打她。
丈夫死了,家里省下一笔喝酒的开支,但也少了收入,而她就是找不到工作,就是没有钱!
凯特思来想去,终于同意露西当女仆。女仆工资一年二三十英镑,包吃包住,一年下来,总能攒一些钱。
为了让中介给露西找个好点的地方,凯特还要东拼西凑一点钱。
两三个孩子也会被安排去工厂当童工,一天能赚四个便士。凌晨出发,晚上回来。
剩下的孩子虽然小,但也要承担家务,照顾自己。凯特实在没精力照顾他们了。
考虑完这一切,凯特坐在床上,心中茫然。她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但愧疚只让孩子们工作。孩子们的工资也只能勉强维持生计,让一家人过上饥一天饱一天的生活。
可是,她真的找不到工作了。
当凯特表明同意露西当女仆时,露西没想到妈妈思想变得这么快:“我很感动,妈妈,但我不打算当女仆了。”
凯特不理解:“为什么?你不是说要当女仆吗?”
犹豫半天,露西还是勇敢地说出真实想法:“不行,我不能丢下你,否则你的酗酒会越来越严重,和爸爸一样,迟早毁掉我们家。我必须看着你,管着你。别人我不放心。”
凯特沉默不语,面上发烫,觉得让一个小孩管一个成年人真丢面子。
她很生气,但也承认孩子说的有道理。这几天,她还在断断续续地喝酒。虽然没有那次严重,但这样下去迟早坏事。露西还算比较大的孩子,但小孩子没有妈妈很难活下去。最小的一个还穿尿布呢。
过了一会儿,凯特才说话:“可你不当女仆,家里吃什么?只靠我洗衣服的钱养不活你们。”
露西早就考虑过了:“有两三个妹妹弟弟已经到了童工的年纪,多多少少能赚些钱。至于我,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干。我可以帮别人看孩子。”
凯特听了,觉得这孩子天真得可爱:“看孩子能赚几个钱?而且你带别人的孩子,还要给人家吃饭。”
露西却认为这个方法可行:“世上一定有很多像妈妈一样的女人,不能同时兼顾照顾孩子和打工。既然如此,她们为什么不会需要我呢?只要一天花两三个便士,就能两全其美。”
凯特先是觉得新奇,然后对自己的女儿刮目相看。
凯特自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如果她没有孩子,找工作也会相对容易一些,没有后顾之忧。而其他女工,尤其是年轻人,很容易遇到这种矛盾。若照顾孩子,家里就少了收入;若打工挣钱,就不能照顾孩子。
凯特越想越觉得可行。她本来就在家洗衣服,顺便照顾孩子。一个孩子也是照顾,一群孩子也是照顾。而且,难道那些妈妈照顾自己的孩子就很精心吗?谁家没有七八个孩子,根本忙不过来,能把孩子养大就不错。 。
凯特家办托儿所,还比慈善机构有优势。虽然普通人照顾孩子不怎么精细,但慈善机构为穷人提供的托儿服务可能和济贫院一样糟糕。
若能一天照顾四五个孩子,就有十几个便士的收入。
凯特给邻居们洗了这么多年的衣服,自然知道谁家有多少个孩子。如果一天真有四五个孩子来托儿所,那么至少有十几个便士的收入。
她们也不一定按日收费,如果提前按周支付,一周可以只要20便士。
露西看妈妈没有反对,而是认真考虑,于是放了心。
露西选择托儿服务,重点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让凯特戒酒。凯特在家洗衣服,还能边洗边喝;但如果照顾小孩,她就没机会喝酒了。一般人家的小孩,五六岁后就能上街拾烟头赚钱,所以送到托儿所的小孩多是三岁以下。这个年龄段的小孩能有多闹腾,不必多说。
只要让凯特忙起来,又有钱赚,她就会忘记喝酒,渐渐改掉这陋习。露西必须严管母亲。这个家不能再承受一次打击了。
谈完后,凯特轻松了很多。第二天,她借着给人家洗衣服攒下来的情谊,大着胆子问她需不需要有人看孩子。
老顾客虽然有很多孩子,但没有托儿的需求。凯特也不沮丧,因为老顾客答应她可以帮忙问问。凭借她多年洗衣的手艺,凯特还是有信心的。
几乎拜访每一个老顾客后,凯特家果然有了两个顾客,都是妈妈为了方便打工才把孩子送过来。有一个只用看一个婴儿,另一个妈妈一口气送了三个孩子。对于后者,露西为她打了折。
这些孩子就和凯特的孩子一起带,天天一起玩。同时,凯特教育她的孩子也要照顾顾客的孩子,别惹他们生气,毕竟人家付了钱。
凯特家的孩子更多了。白天,总能听见他们嬉笑的声音。
凯特果然如女儿露西预料的那样,总是忙碌,喝酒的量少了很多。不是换尿布,就是做饭。一想到干这些有钱拿,她的动力就更足了。
另外,喝酒也耽误干活。凯特有时想背着孩子偷偷喝酒,但她身上有酒气,小孩子很敏感气味。如果顾客听孩子说她喝酒了,可能会认为凯特不称职,找别人托管。
有次,凯特实在想喝酒,自言自语:“要是来杯酒就好了。”
“妈妈。”露西警惕地叫住她,“你不能这样,你昨天还发过誓要戒酒。”
被女儿这么一提醒,凯特觉得很尴尬:“我就是说说,又没有真的喝。”说完,她也觉得自己了不起。她克服住了这次诱惑。
一整天没有喝酒,让她浑身都不舒服。凯特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诱惑她去喝酒。但是,她毕竟坚持了下来,克服了引诱。虽然这只是一个小的进步,但也是进步,不是吗?
阁楼。
夏洛特最近吃多了巧克力糖,几乎天天吃。等这袋糖吃完后,竟然又有了一颗蛀牙。而且夏洛特一开始没有发现,感到疼了才知道蛀牙了:“姐姐,我牙疼。”
海泽尔一看,果然是颗发黑的蛀牙。
那事情就麻烦了,小则补牙,大则拔牙。夏洛特自己也委屈,她虽然天天吃糖,但也天天刷牙,怎么还是容易有蛀牙?她不知道有些人就是天生容易得蛀牙。
海泽尔认为看病还是要去正规诊所,街头摆摊、当众表演拔牙的牙医就不要找了,于是打听了一个风评还可以的牙科诊所。
夏洛特花5先令补了那颗牙。牙医清理蛀牙时,她疼得厉害,在诊所哭得稀里哗啦。
牙医教她多刷牙,多漱口,少吃甜的。
过了一段时间,攒下一些钱后,海泽尔重新找中介,要求再找一个合适的鲜花摊位。日租的不好找。中介介绍了一个周租的,租一周要49先令,约两个半英镑。
海泽尔问:“租一周能便宜点吗?”
老板在总价上便宜了一个先令,条件是海泽尔提前一次性付完租金。
一口气交出48个先令时,海泽尔还有些不真实感。她竟然花了这么多钱?
花市除了租摊,也可以买摊。但买下一个摊位太贵了。一个普通的水果摊能卖1500英镑。贵的摊位2000英镑起步。
所以,即使买不起摊位,也有二老板先租一个摊,再转手租出去。比如现在租给海泽尔的这个老板,假如他每周收入两个半英镑,一年有一百二十多英镑。
因为上一个二老板涨租的事,海泽尔姐妹耽误了好几天宝贵的卖花时间。
海泽尔受打击了一阵,重新振作起来染花。
这次,她还找了黛安娜,送她上次没卖完的两扎染色花,让她和朋友们帮忙宣传宣传。黛安娜尤为惊奇:“这么好看的花,还那么多,你就给我了?”
海泽尔哈哈笑了:“当然是请你帮我宣传啊。如果有人想批发染色花,就来找我,我这里的价钱很好。如果你的朋友们来时报上你的名,我每扎多送一朵花。”
重新摆摊的第一天。海泽尔姐妹从凌晨叫卖到早上,卖出了双色玫瑰和多色玫瑰。但奇怪的是,蓝玫瑰无人问津。
海泽尔本来以为这是偶然现象,但很快,一个顾客称她们的蓝玫瑰不如别人的便宜。
海泽尔让夏洛特悄悄去市场打听。夏洛特回来报告:“他们确实便宜,一扎只要十五个便士。但染得不行,质量差。”
果然,上午没人买蓝玫瑰,但中午后就陆陆续续有人买了。这些顾客回来时,还有些不好意思——对比之后才发现海泽尔家的染色花质量太好了。
以后一定有人模仿其他染色玫瑰。双色玫瑰是他们暂时没想到思路,把握不好比例;多色玫瑰是一样的道理,配方不稳定。
海泽尔必须想出别的办法。顾客凭什么一定要买你的花?除非你的花好,最好有别人没有的长处,难以模仿,顾客才会心甘情愿花更多的钱。
有个努力的方向:延长花期。只要能多一天花期,花商的风险就会小一分,消费者的体验也会更好。若能解决花期问题,必定吸引很多顾客。
延长花期的办法很多,一个思考角度是制冷。而现在,海泽尔能得到的冷源只有冰块。冰箱?冰库?早着呢。
但有了冰块,可以制作一个简易的冰柜。它不能自动制冷,但可以延缓冰块融化的时间,保持较低的温度。可若每天都用冰,会增加太多成本。另外,海泽尔现在也没有合适的地方放冰块。
那么,还是从配制保鲜液入手吧。保鲜液顾名思义,可以让花保持新鲜,延长花期。
问题是,很多材料很难在这个时代获得。海泽尔如果选择复杂的保鲜液配方,可能要从研发ph试纸开始,那么本书要改名《卖花后我怎么拿到诺贝尔化学奖了》。海泽尔只好研究一个简单的配方。
一天,一个买过染色花的卖花女告诉海泽尔姐妹,她把这些染色花卖给了一位贵人。
贵人喜欢这些花,所以打听是谁做的,要给一笔丰厚的赏钱。
这个卖花女来时,是从一辆马车上下来的,她身边还站着一个高大严肃的、围着围裙的女仆。
海泽尔听了,感觉可能是真的,又有些怀疑,如果给赏钱,派仆人来给就是了,何必见她们姐妹的妈妈。但又想,有钱人就是事多,什么逻辑都有。
她不喜欢女仆审视她的感觉,很奇怪,真是给赏钱的吗?
夏洛特谨记安全,问这位贵人家在何方,家里做什么的。那个女仆一板一眼地回答。
她一听到这位贵人家里是做茶叶生意,有一个中低档的茶叶店时,有些耳熟,稍微想想就回忆起来了:“这不是朱丽叶丈夫工作的地方吗?”
海泽尔听了妹妹的话,这才感叹真巧。她给朱丽叶做过手捧花,所以还记得她。
她向女仆打听朱丽叶的情况,女仆也能说个七七八八,和姐妹们知道的情况对应上了。
这下,海泽尔也不怀疑了,摊位交给夏洛特照管,她去会会这个贵人。
海泽尔进屋,发现这位贵人家有五个仆人,四个女仆,一个车夫。看着不多,其实这家已经是很体面的中产阶级。
带海泽尔过来的女仆并不是贴身女仆。能给每个孩子雇贴身女仆的人家是少数。
叫海泽尔过去的贵人是茶叶店老板的某位千金,叫西尔维娅。她的房间放了几个花瓶,装了嫩黄的洋水仙和大红的郁金香。
西尔维娅小姐穿一身米黄色的裙子,靠在椅子上,表情不悦。
海泽尔感到不对劲,果然,小姐上来就质问:“你就是那个卖假花的?”
海泽尔心里叫苦,坏了,原来是骂她。她耐着性子问:“小姐,我卖的是真花,只是用染料染过。”
“哼,那不就是假花。”西尔维娅愤愤不平,“你骗人说这是天然的鲜花,害得我被朋友嘲笑,丢死人了。我就说鲜花怎么可能是彩色的。你这种奸商真是丧失良心,不知好歹。
海泽尔察觉不对,她和夏洛特可从没说过这些染色花是天生长这样的。稍微一想,恐怕是西尔维娅小姐被嘲笑后找卖花女算账,那个批发染色花的卖花女怕麻烦,便说谎,把锅推到她身上。
但是,海泽尔也知道西尔维娅小姐必定不愿意承认自己误会了。她说再多的解释,在人家看来是欲盖弥彰,更可疑。
想到这里,海泽尔心里叹息一声。这一趟以为是贵人青眼相待,没想到如此凶险,她得想个法子。要不然,这位小姐今天能专门把她叫来骂,明天就能派人掀翻卖花摊子。
西尔维娅小姐一开始喜欢这些染色花,不就是以为它们是天然的吗?
海泽尔想好了:“小姐,如果我宣传这些染色花是天然的,只会卖得更贵。但是,我家里祖传的技术能让一棵玫瑰开出不同颜色的花。如果小姐不嫌弃,我可以为小姐服务。
西尔维娅听前半段时,还有些不屑,以为这种小贩油嘴滑舌,最爱给自己辩护;但听到后半段,真的来了兴趣,她还真没见过这种玫瑰。
但想到海泽尔在染色花上骗过她,西尔维娅也有些不信,所以面上没有显示出感兴趣:“你要有这样的手艺,怎么沦落到一个街头小贩?”
海泽尔知道西尔维娅不会很快就信任她。她简单说自己家的亲人都得病死了,所以不得不卖花贴补家用。这话引起了西尔维娅的同情,觉得这个女孩虽然可疑,但身世也怪可怜的。
海泽尔又说,如果西尔维娅家里有几盆玫瑰,再有一棵适合做砧木的蔷薇树,她现在就可以做。
让一棵玫瑰开出不同颜色的花,听起来复杂,其实很简单,就是嫁接罢了。现代的很多普通人都能自己做。
只不过在这个时代,许多技术都是保密的,很难传出去。手艺人竞争激烈,即使带徒弟也是前三年不教,想尽办法藏着掖着,还不是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还有的手艺人连自己孩子都防着。亲人尚如此,更别说普通人了。
也只有贵族和富人才能请专业园艺师到家,随意改造花园。西尔维娅小姐家虽然有钱,但只能算中产阶级。
西尔维娅小姐没有蔷薇树,于是派女仆出去买了一棵。海泽尔怕女仆不识货,想亲自去买,但西尔维娅怕她逃跑,命令她留下来。海泽尔只好再三叮嘱女仆,要买成人手臂骨头那样粗的蔷薇。
在这期间,海泽尔主动讲了些照顾花卉的方法,让西尔维娅逐渐对她改观,没想到她还有些东西。
西尔维娅带着海泽尔看了自己的花。海泽尔看到一盆古典花园玫瑰,有些惊诧,因为这时候的古典花园玫瑰已经很少了,不知西尔维娅从哪里弄来了一棵。因此,海泽尔也对西尔维娅有些改观,想不到她还有些收藏。
现代,经过人们的不懈努力,古典花园玫瑰已经变得常见。
这时,一个女仆来通报西尔维娅,说某某夫人来了。
过了一会儿,朱丽叶款款过来。她穿着,头发盘起来。
朱丽叶定睛一看,海泽尔也在这,很错愕,不过很快,她就猜到大概是海泽尔卖花卖到西尔维娅家了。
西尔维娅见她这副神情,问她认识海泽尔?朱丽叶就说,她在海泽尔那里买过花。朱丽叶想着海泽尔是步行街上的熟人,又夸了她几句,说她卖的花好,人品也好,给她做的婚礼手捧花得到很多人的称赞。
西尔维娅听了朱丽叶的话,对海泽尔一开始的辩解信了几分。
海泽尔顺便检查了这些玫瑰的情况,挑了几棵芽点情况好的。如果在冬天,更方便嫁接。现在是初春,时机有些差,但也还好。
大部分玫瑰都没有开花,海泽尔只能问西尔维娅玫瑰都是什么颜色。西尔维娅对答如流,对自己的花很上心。
海泽尔挑出几种不同颜色的玫瑰,准备取枝。其中又有两种玫瑰是名贵品种,西尔维娅舍不得剪掉它们的枝条,海泽尔只好再选了两种。
西尔维娅得意地介绍这两盆名贵的玫瑰:“一个叫涅尔将军,一个叫狮心骑士。”
海泽尔只听说过前者,没听说过后者,所以随便附和了两句。
而朱丽叶就不一样了,她的称赞不仅有文采,还听起来真心实意,充满感情,让西尔维娅满意得多。
现代玫瑰品种多,名字也多。西尔维娅说的“狮心骑士”在现在流行,但在后世可能被慢慢淘汰。而且,有些国外的品种进入国内就换了个名字。海泽尔不知道很正常。
至于涅尔将军,在月季史上很有名,现代也有卖的。可惜海泽尔不搞育种,否则她可以收集花苗培育新品种。
蔷薇树买回来了。海泽尔看到女仆买回一棵枝叶繁茂的蔷薇树,有些可惜,但还是干脆利落地砍掉所有枝条,蔷薇树很快就变得光秃秃的。
坐在椅子上看海泽尔干活的西尔维娅惊到了:“你砍它干什么?”
海泽尔解释:“砍掉才能方便嫁接玫瑰,不然蔷薇树还是会开蔷薇花。”她的说明很有信服力,西尔维娅也忍不住相信了她。
砍完枝条,海泽尔又取各色玫瑰的枝条,一一嫁接。最后,树干光秃,只有顶上嫁接了很多玫瑰枝条,宛如棒棒糖,所以现代很多人叫这是棒棒糖玫瑰。
西尔维娅问玫瑰什么时候开花,海泽尔说看情况吧,想让玫瑰早开花就给它营造一个温暖的环境,比如在旁边点上火炉之类的。
最后,西尔维娅给了海泽尔三个先令的赏钱。但如果海泽尔骗她,她不会放过她。
海泽尔走时,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嫁接上去的玫瑰不一定都同时开花。它们本来就是不同的品种,开花时间不同,有先后。可能这棵开过了,另一棵才开。
所以,西尔维娅想要的彩色花树也有小概率失败,如果她的运气真的很差的话。
海泽尔选了很多颜色,嫁接了很多枝条,她不能保证同时开所有颜色,但同时开两三种还是很有可能的。海泽尔估计这种应该能满足西尔维娅的要求。
至于风险,就别和她说了,说了更不会放海泽尔走。
总之,海泽尔闯过这一关了。离玫瑰开花还有段时间,海泽尔期望到时候西尔维娅就忘记她了。
临走前,朱丽叶悄声让海泽尔改天去找她。
海泽尔走后,西尔维娅拉着朱丽叶说话,先问的是海泽尔的事,看能不能对上:“这女孩说自己的父母都死了,有祖上传下来的花艺,有没有这回事?”
朱丽叶本来想提提丈夫的工作,但西尔维娅都这么问了,她只好想怎么回答。海泽尔的父亲死了是真的,她母亲虽然是失踪,但和死了也差不多,海泽尔说的没有大问题。
至于海泽尔什么时候学来了嫁接技术,朱丽叶也奇怪,没听说过。仔细想来,海泽尔也只卖了一两个月的花,不知道从哪里学的技术。至于说自己继承了祖传的手艺,估计海泽尔只是给自己找个好听点的来路,这无可厚非。朱丽叶也瞧了海泽尔嫁接月季的过程,看着还像模像样。
再一联想海泽尔在洗衣店这么多年,也没有听说过什么不好的地方。朱丽叶办婚宴的时候,她还和妹妹来朱丽叶家帮忙呢。她做的手捧花也好看。
朱丽叶于是讲了讲海泽尔家的悲惨经历。她还说,不清楚海泽尔家有没有祖传的技术,但想来这种事人家也不会随便说,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有了朱丽叶的担保,加上海泽尔专业的表现,西尔维娅也逐渐怀疑,意识到骗她的另有其人,即那个卖花女。她咬牙切齿:“坏了,我放走了真正欺骗我的人!”
朱丽叶不明所以,西尔维娅也不好意思当面承认自己被卖花女骗了,只能继续和朱丽叶说话,强颜欢笑。
第42章
朱丽叶改天约海泽尔到她家, 说了详细的地址。
海泽尔带着一束紫罗兰按地址找过去。敲门后,是朱丽叶亲自迎接她。
公寓面积有些小,只有一室一厅。伦敦寸土寸金, 能有这样的房子就已经不错了。
家具摆设也比较简单。海泽尔还见了一些比较老气的装饰品,显然是几十年前的流行。
朱丽叶家没有仆人。她丈夫虽然一年挣50英镑, 在普通人中还算不错,但没有富裕到花二三十英镑雇一个仆人的程度。家里的家务都由朱丽叶操劳。
海泽尔进去后,才知道朱丽叶的丈夫一家都住在这里。朱丽叶的婆婆睡客厅。一间卧室归朱丽叶夫妻住。
朱丽叶带海泽尔到自己的房间时, 婆婆和妯娌也在家。她有些在意隔音不好, 怕被婆婆听见了又说闲话。但家里不大, 只能这样了。
把紫罗兰插在一个水瓶后,朱丽叶问海泽尔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有没有约兰达的消息?
海泽尔从希梅纳夫人回洗衣店开始讲,说希梅纳夫人在外面有了赌瘾,回来后就经常赌博,跟变了个人似的。
希梅纳夫人最后把家里的财产都输光,自己也病倒去世,临终前给约兰达留了6英镑,有一半就在烘焙坊夫妇那里保管。
至于海泽尔姐妹,她们搬出来另租了房子,因为希梅纳夫人临终前把洗衣店卖给隔壁的二手店,二手店急着装修,她们不方便再住。
希梅纳夫人没有找到约兰达,现在也没有人知道她在哪儿。
朱丽叶是在希梅纳夫人回洗衣店之前出嫁的, 嫁人后又忙, 很少和以前的亲人朋友联系,还真不知道希梅纳夫人去世。她一时间非常唏嘘,因希梅纳夫人的死而悲伤。
她又听到父母保管着约兰达的钱,猜到他们不愿意给出去,下定主意等朋友回来了再帮她讨要。
朱丽叶得知希梅纳夫人的洗衣店以六十多英镑的价格贱卖给了二手店,更加生气。
这个洗衣店本来该是约兰达继承的,值很多钱。现在,二手店夫妇趁机压价,害得约兰达只能继承6英镑,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朱丽叶又和海泽尔打听西尔维娅小姐为什么叫海泽尔到她家,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上次就注意到西尔维娅的表情不好看,但人家不愿意说,自己就不能问。
海泽尔简单说了说。她卖染色花,有个卖花女转卖染色花,但骗西尔维娅说是天然的,没有染色。西尔维娅后来被朋友嘲笑,发现自己上当,想找那个卖花女算账,但卖花女把锅推到海泽尔身上。
朱丽叶这才知道事情的内幕,暗自庆幸自己上次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让西尔维娅难堪。
接着,朱丽叶又问了些鲜花的知识,方便以后和西尔维娅聊天。她知道西尔维娅喜欢花,想从这方面拉近关系。
和西尔维娅拉好关系,有大大的好处。朱丽叶的丈夫虽然是一年50英镑的会计,但是在他之上,还有级别更高的会计。有个老会计,一年拿一百多英镑。
朱丽叶也是运气好,年龄和西尔维娅小姐相仿,不然还没有理由陪她说话。
让西尔维娅高兴,对朱丽叶的丈夫有好处,对朱丽叶自己也有好处。
一是,她在夫家的地位能水涨船高。家里有什么话,朱丽叶可以带到西尔维娅那里。
二是,朱丽叶在西尔维娅身边也长了不少世面。有次,仆人给西尔维娅送来一盒粉红色的牙粉。朱丽叶只知道墨鱼牙粉,还头一次看到粉红色的牙粉,原来是用玫瑰花汁染的,闻起来有温和的茶香。
海泽尔挑玫瑰养护的知识简单讲了讲,其他的也讲了一点。说是简单讲了讲,其实是从海泽尔自己的角度看的,对朱丽叶这个门外人来说就很细致。
朱丽叶心里一动,觉得和海泽尔保持联系也有好处。原只知道她卖花,但上次嫁接玫瑰就让朱丽叶对她改变了一些印象。现在,朱丽叶听她讲解鲜花,觉得海泽尔非常专业。
有海泽尔给自己讲,朱丽叶才知道怎么在西尔维娅那里聊花。她于是给海泽尔称了一包茶叶,说这是她丈夫带回来的,不要钱,家里喝不完,放着也是放着。
茶叶就是普通的茶叶,但没有掺假,没有加过色素或滑石粉,可以放心喝。
朱丽叶又装了些太妃糖,让海泽尔带回家给夏洛特吃。
送走海泽尔后,朱丽叶的婆婆过来指责:“你买没用的鲜花做什么?没有小姐命,竟成了小姐做派了。”她在朱丽叶房外偷听了半天,但听得不仔细,以为朱丽叶把卖花女叫到家里,是给她自己买花。
朱丽叶的婆婆还埋怨她为什么带海泽尔这种人,话外之意是看不起朱丽叶是从步行街出来的。
朱丽叶很气,忍住眼泪反唇相讥。不消说,一顿争吵是不能少的。她本来就讨厌这个婆婆。丈夫有情人,难道她没有帮忙隐瞒吗?
朱丽叶现在正是新婚,所以丈夫还对她比较上心。但是丈夫的情人始终是朱丽叶心头上的噩梦,更不用说情人还有孩子。要是生出个男孩,丈夫很可能忍不住钻法律的空子,悄悄分给他们母男一笔钱。
朱丽叶去讨好西尔维娅小姐,就是因为她是丈夫的老板的女儿。如果能拉近关系,让西尔维娅小姐多看她几眼,朱丽叶的丈夫即使以后再找情人,也不敢怠慢她。
朱丽叶好不容易想到一条能和西尔维娅搞好关系的途径,却被婆婆打岔,非常生气。要知道西尔维娅身边有很多人奉承,可不是只有朱丽叶一个人。有和西尔维娅关系好的,西尔维娅出去做客都带着。朱丽叶是后来的,还没站稳脚跟。
气了半天,朱丽叶连带着也埋怨丈夫。丈夫也不满婆婆偏心,但却要求朱丽叶好好孝敬他妈,这是什么道理?朱丽叶真搞不懂这对母男,只能感叹婚后的人际关系难多了。
海泽尔带着茶叶和太妃糖回去。
茶叶用来泡水喝,还能配着苹果酱喝。至于太妃糖,既然夏洛特刚看过牙,当然是海泽尔独吞了。
但海泽尔已经是个大人,其实也没吃多少糖,挑了一部分送给凯特,她家孩子多。
凯特家。
靠洗衣服和托管小孩,凯特家总算有了固定收入。不多,但比以前好。除去吃穿用度,还剩几个钱。凯特想把它们攒起来,等露西去当女仆的时候找中介用。
当女仆也要找中介。中介拿的钱多,才会给你推一个较好的工作地方。
但露西预计母亲戒酒还有一段时间,于是建议先把那只结婚戒指赎出来。一提到这个话题,凯特的眼圈就红了。她抱着露西哽咽了很久。
以前,没到家里缺钱的时候,凯特就会当掉自己的结婚戒指买面包给大家吃。
上次当掉结婚戒指大概是一个月前的事了。这一个月来,发生了很多波折,凯特几乎忘了这件事,没想到露西还记得。如果不能成功戒酒,就对不起孩子的苦心。
说来惭愧,凯特虽然白天不喝酒,但晚上也会喝几口。不过也比以前少了。她吸取丈夫的教训,没有立刻戒酒,每天喝的都比前一天少一点。
另外,忙起来后,凯特真的想不起来喝酒。有那么多孩子在家里,实在吵闹。而且,他们很容易出意外情况,比如摔倒了、打架了……这种时候,还是凯特更有经验。
很多孩子刚送来时,因为想妈妈,能哭上一天。凯特在洗衣服的间隙帮忙照顾这些孩子,累得腰酸背痛。晚上躺在床上,才能让自己的脊椎休息。
有一天晚上,凯特送走托养的孩子后,照常打开一瓶啤酒。露西让她喝半杯,她就只喝半杯。
凯特喝了两口,突然发觉了异样。酒的质量没有问题,但她尝不出曾经的好味道了。
这让凯特感到很奇怪。她咂摸半天,就是没有以前那种感觉。过去是什么感觉?凯特说不清楚。但她从前绝望的时候,喝酒总能得到安慰。
凯特在疑惑中喝完了露西规定的半杯。但是,这是她最后一次在家摸酒瓶了。那天后,除了聚会吃饭,凯特没有主动喝过酒。
很多天后。
凯特攒够了赎结婚戒指的钱。露西陪她一起去当铺,以防她半路拿钱买酒喝。
凯特来到当铺时,因这熟悉的场景,想起了上次来当铺当戒指的时候。那天,她疲惫、狼狈、心力憔悴,不得不把戒指给当铺伙计。
更倒霉的是,她还偶遇了希梅纳夫人。她担心希梅纳夫人发现她,记恨她弄坏衣服,会当场报仇,于是不得不躲在人群里,以免被发现。
可凯特又瞧见希梅纳夫人来当东西。希梅纳夫人对员工一向吝啬,无故开除凯特。凯特见她有了教训,总算出了一口气。
然而,凯特等希梅纳夫人死了,才知道她是因为赌博而死。凯特还很惊讶,希梅纳夫人这种吝啬的性子怎么会染上赌瘾?这种结局好像不属于她。
现在,凯特幸运地回到了当铺,赎回结婚戒指。她没有感到庆幸,反而觉得苍凉。凯特突然意识到,她差一点就成了另一个希梅纳夫人。
丈夫死后,她沉溺喝酒,是亲人将她从堕落的边缘拉了回来。
凯特不打算要结婚戒指了,她给了露西,让女儿戴上。她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当掉这个结婚戒指!
露西得了这枚戒指,大概会把它当做嫁妆保管起来。不过,等家里以后有钱了,说不定露西就看不上这枚戒指了。到时候,凯特得给露西买个金子打的戒指。不要素圈,上面再雕朵好看的玫瑰花……
西尔维娅家。
朱丽叶等待多天,终于又有了陪西尔维娅说话的机会。
西尔维娅提起她最近有些头疼,身体乏力。朱丽叶想到她从海泽尔听来的知识,连忙说:“听说郁金香的香味有微毒,可能是它导致的?”
西尔维娅恍然大悟:“天啊,我竟然忘了这事,都怪它太好看了。莉莎,把它拿出我的房间。”
朱丽叶成功地和西尔维娅谈上话。只是,海泽尔上次主要讲的是玫瑰花,只讲了一点郁金香。渐渐地,朱丽叶就跟不上西尔维娅的话了,只能捧哏。
西尔维娅感到无聊,慢慢失去了兴致,于是找借口说自己累了,潜意思是让朱丽叶离开。
凯特家。
厄运偏挑苦命人,老鼠也喜欢穷人。凯特家仅存的黑面包被老鼠啃了一半,让这个紧衣缩食的家庭雪上加霜。凯特气不过,又想到孩子之前被老鼠咬断手指头,终于决定去借一只猫捉老鼠。
会捉老鼠的猫很紧俏,一般不外借。凯特只好借了一条狗,条件是洗两件衣服。
这狗会不会捉老鼠,凯特心里也没底。
她一带狗回家,狗就快乐地在屋里跑来跑去,一会儿撞到床,一会儿咬地板,就是不捉老鼠,无论凯特怎么骂也不捉。
孩子们也兴奋地站在一旁,俯下身子看狗,胆子大的就把狗抱在怀里玩,没一个共情到凯特的抓狂。
这狗没其他问题,但就不会捉老鼠。凯特认为自己上当了,狗的主人是骗子。指望这条狗捉老鼠,还不如指望自己捉老鼠。
更让她无奈的是,狗的听觉很灵敏,门外有人走过就叫。叫了大半天,吵吵闹闹,直到夜深人静,凯特一家才能睡觉。
凯特临睡前发誓,明天就把这只狗送回去。
半夜,凯特和几个孩子迷迷糊糊地醒来。听到狗叫声,才知道是狗吵醒了他们。
凯特骂狗:“死狗,闭嘴!”
狗听不懂人话,继续大叫。凯特又气又急。今晚,不仅他们一家子不能睡觉,说不定等会儿就有邻居敲门怒骂,让他们搬出去。
露西也睡眼惺忪,但她白天和狗玩了很久,所以被狗吵醒了也不生气。她问:“狗啊,狗,你为什么叫?”
狗不回答,只继续叫。凯特不耐烦地说露西:“你几岁了,还幼稚?狗当然是听见人的动静才叫的。”
话说完,凯特也意识到了不对。有哪个邻居这时候才回家?
她想了想,猜测:“也许是某个邻居家的男人喝酒喝到深夜。二楼那一家不就是吗?她家的男人也喜欢喝酒,一醉酒就忘了回家。两口子因为这个吵了很多次。”
露西猜:“也可能是一个送牛奶的邻居正要出门。他总是凌晨就去各街送牛奶,邻居们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伦敦的街道。但看天色,也不像是他。”
如果是单纯的回家或离家,狗不会叫这么长时间。听听,它还在撕心裂肺地叫。凯特只能认为这狗发神经病了。她头疼欲裂,团起两块布头塞住耳朵,耳边勉强清静了一点。
大家都不说话。夜深人静,什么动静都能听见。过了一会儿,凯特听出来楼上有人的动静,这应该就是引起狗叫的源头。
“楼上住的是谁?”凯特自问自答:“卡拉家、埃弗利家,还有海泽尔姐妹。”
她又发觉声音比较年轻,应该是海泽尔姐妹家传出来的。凯特怒气冲冲地穿好衣服,抱着正在叫的狗出门,准备劝阻海泽尔姐妹不要扰民。如果她们不答应,凯特就把狗扔给她们。
刚上楼,她就注意到海泽尔姐妹没关门。年轻人果然粗心,竟然忘了锁门……快走到门边,凯特顺势放下狗,狗一落地,就飞奔上前狠狠咬住一个蒙面男人。
“这是谁?”凯特大为震撼。
海泽尔冲她喊:“小偷!”凯特顺手捡起一张椅子狠狠砸在小偷身上。小偷忍痛甩掉狗,一瘸一拐地跑了。
不一会儿,许多邻居听见动静,纷纷跑了出来。得知有小偷入室盗窃,连连感叹。一边关心海泽尔姐妹有没有受伤,一边赞扬凯特见义勇为。
海泽尔趁机对大家说:“凯特人这么好,把孩子送到她那里托管也令人放心,大家有空帮忙宣传。”
凯特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她也是无意中帮忙的。但在这天之后,还真有几个听到她事迹的人特地送孩子过来。如果不是家里空间小,凯特能收几十个孩子。
知道凯特家手头紧,海泽尔和夏洛特买了些肉食送去,有十来只猪肉馅饼、两袋冷切牛肉。这些食物不用烹调,可以直接吃,很方便。
除了这些,海泽尔又买了几磅土豆。凯特家人口多,所以吃的食物也多。
远亲不如近邻,就是这个道理。凯特帮她们避开危险的情谊难道能等价这些食物吗?不能。
凯特嘴上嫌弃海泽尔送的食物不实用,尤其是那些买来的猪肉馅饼,如果改成买黑面包,不知道能吃多少天。
但是,她还是一口气吃了三个肉馅饼。孩子们也吃了一顿饱饭。凯特看着孩子们吃馅饼的样子,眼泪掉下来。她都忘了上次吃肉馅饼是什么时候了。
但现在,她又有了收入来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有功劳的狗也吃了一顿牛肉。
事情发生后,海泽尔考虑换个房子。小偷没有偷成功,谁知道他会不会故地重游。另外,这里确实不太安全。
海泽尔看房了。这次,她想住得更北一些,条件好一些,有明亮的窗户、光洁的地板。要有厨房和炊具。治安也好一些。
预算是一周15先令,一个月是4英镑。中介带海泽尔姐妹看房,看了好几家房子。
最终找了一个独栋公寓。房东是个寡妇,也没有孩子,以收租为生。人看起来较为和善,带海泽尔姐妹看房的时候,还担心她们来不及吃饭,送了两块面包。
除了海泽尔姐妹,房东还有两家租客。也就是说,房东一周能收45先令的租金,一个月就是9英镑。虽然她独自生活,但有这笔钱,也能衣食无忧。房东一个人花不了多少钱,她把钱攒下来,为以后养老考虑。
房东自己住一楼,楼上的三间屋子租出去。有客厅、厨房、公共卫生间、公共浴室。不包饭,包饭另加钱。
福尔摩斯的房东包饭,但人家的租金是一天一个英镑。有些普通房的房东为了吸引租客也包饭,但饭的质量很难称得上好。有的房东还只买些面包应付,不如不包。
不过,房东乐意帮租户拿拿牛奶、信件之类的,反正那些东西也已经送到门口了。
这时候有公共浴室,但一般只有男性的。
公寓的环境有点偏,但也还好。
房间可以放下一张双人床,一张桌子,三个柜子。此外还有几平米空地。
海泽尔不太满意那个柜子,嫌它不适合放花。等以后搬过去,她要想办法找一个能放很多层鲜花的柜子,这样节省空间。
海泽尔以为一周出15先令是很大一笔钱,这个价位已经是较好的工薪家庭才能承担得起了,没想到租房时还不能整租。伦敦是首都,房价贵,这个价钱只能合租。若在小城市,这笔钱可以整租一套房。
如果在伦敦偏僻处整租一个房子,努力找,也能找到一个月1英镑的。但那里太偏了,旁边就是农田,快出伦敦了,交通不便。
不偏僻的公寓,面积小的,一周起码要两个英镑。面积大的,一周至少要3英镑,那么就是一个月12英镑,一年144英镑。
海泽尔算完后,发现她们家还没到日常意义的中产阶级。伦敦的贫富差距真大。
但是能租更好的房子,难道不开心吗?海泽尔终于可以住到类似现代的房子了!
有些邻居来看望她们,顺便打听小偷是什么样子。自从知道楼里出现小偷,其他邻居也忧心忡忡,生怕小偷又回来报复,把他们家的锅碗瓢盆偷了。
住在一楼的媒婆看到海泽尔,也安慰她几句,说海泽尔之所以遇到这种不幸,都是因为她没有丈夫。
“而现在,”她说,“我听说有好几个小伙子乐意娶你。他们都很优秀。有一个虽然四五十岁,头也秃了,但年纪大的男人才知道疼人。”
“你们姐妹两个孤苦无依,日子太难过了。你要是嫁人,丈夫还能照顾你的妹妹。一个家没有男人是不行的,不安全。有老公后小偷就不会打你了。”
哇……海泽尔感叹,这么好的男人,媒婆怎么不要?反正她老公也死了。
海泽尔不想理会她的歪理,看在她这么老,也不想争论。但媒婆又说:“你给我五个便士,我就能给你找到一个如意郎君。”
原来是要钱啊!海泽尔恍然大悟,觉得自己真应该走了。
她大步流星离开,身后媒婆在喊:“不给钱也行,只要你跟着我去见男方,还能分两个便士!”
海泽尔后来告诉夏洛特,遇到一楼的那个媒婆一定要远离。但她没想到的是,媒婆带着陌生男人上门了。
第43章
媒婆来的时候是白天。海泽尔开门前, 以为是凯特串门,还问了一句:“是凯特吗?”
媒婆捏着嗓子说是。海泽尔以为凯特感冒了,就开门,没想到媒婆和一个陌生男人一哄而入,占据了家里仅有的一张床。
他们反而催海泽尔赶快落座, 好像他们才是主人。
家里空间小,没地方坐,海泽尔只好坐在桌子上。夏洛特尴尬地站在另一边。
海泽尔三番五次说明她现在不需要说媒, 但媒婆强硬地把她说给一个陌生男人。
海泽尔说她没有钱, 不会给媒婆钱。媒婆说:“他已经替你付过钱了, 你们两个真是有缘!”
这下倒成海泽尔的不是了。
海泽尔意识到礼貌是没用的, 她开始戳媒婆的痛处:“听说你儿子虐待你?”
媒婆暴怒:“谁说的?我儿子非常爱我!没有比他更爱妈妈的儿子了!他对我很好,又给我买吃的, 又给我地方住。邻居们都知道我有一个好儿子, 他们都嫉妒我, 所以才诬陷他打我。等你有儿子了, 他难道允许你住在自己家里吗?”
海泽尔说不出话了。媒婆碍于面子不想承认也罢, 这和她无关。
但媒婆收了那个陌生男人的钱, 她不会轻易离开。
海泽尔让夏洛特去叫凯特上来帮忙,又试着对媒婆说了句:“如果你现在不离开,我就告诉你儿子你有多讨厌。”
媒婆走了。男人跟着媒婆走了。
海泽尔自己都惊讶这句话居然这么灵。正常人更相信自己的亲人,不相信外人。媒婆认为她儿子一定会听外人的话,可见这对母男关系多么恶劣。
很快,凯特过来了。她见媒婆已走,没有立即回去,而是说媒婆也找过她:“她说我这么年轻,为什么不再找个男人?我太感谢她了。我去工厂打工,人家都嫌我年纪大。”
然后,凯特又絮絮叨叨,告诫海泽尔以后不要找喝酒的男人。
海泽尔问她怎么看待媒婆的劝说,难道要重新找对象?
凯特尴尬地说:“不了,我不可能找到不喝酒的丈夫。而且我有这么多孩子,已经够多了。只要看他们长大,我就心满意足。”
海泽尔也表态:“我现在也不考虑这个,我最近准备搬家了。”
凯特惊讶地问:“这么快就要搬走?”
海泽尔点头:“还不是因为上次那个小偷。他没偷到东西,可能不甘心,还会回来。”说完,又建议凯特家也注意装装防盗窗,加固一下门之类的。
凯特让海泽尔走之前说一声,她到时候送送。
海泽尔一想,干脆请个客吧,当做乔迁宴。除了凯特家,还有一个邻居,也是发生偷窃事件后对海泽尔姐妹比较关心的。
凯特问时间,海泽尔不太确定,但应该是这周。凯特笑了:“正好,我有一件事想说,再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你要是不确定时间,不如就选在那天。这样你我都能少出一笔礼金。”
敢情这是不想出礼金啊!
不过,凯特确实有难处,海泽尔姐妹能理解。既然不确定在哪天办乔迁宴,那么和凯特生日一起办也行,喜上加喜,互相沾沾喜气。
若不是家里面积小,坐不下那么多人,海泽尔挺想自己做几个家常菜。说实话,她和夏洛特不喜欢外面的小酒店,也不想大张旗鼓,在家办办就行了。
就算她不做菜,也可以请凯特。凯特会烧菜。到时候,海泽尔给她一笔钱当酬劳,请她做两三个好菜,再买些面包、馅饼就行了。她还对凯特上次说过的爱尔兰炖菜感兴趣。要是能买些羊排,再请凯特拿羊排和土豆、洋葱一起煮,味道应该不错。
上面只是想象。房子太小了,只能去外面吃。
凯特一进酒馆,就感到熟悉,她丈夫以前经常来这里喝酒。她感到有些不舒服,不断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
为了表示不会步酒鬼的后尘,凯特没有点酒。
黛安娜也来了。她一来就恭喜海泽尔姐妹在花市摆摊。
“你们竟然真的做到了!真是奇迹!”黛安娜兴奋地说,“我自从知道你们在花市租摊后,还悄悄去看过。你们太神气了,还真像个老板!”
但黛安娜不能也在花市租摊卖花。她家是妈妈管钱,还有个要看病的哥哥,所以不像海泽尔姐妹在金钱上较自由。
黛安娜不会想成为海泽尔,她珍惜自己的家。她还有别的主意。海泽尔上次给她送了三十朵染色花,黛安娜也确实找了她认识的卖花女推销,让她们如果有意,就到花市找海泽尔姐妹批发。
大多数卖花女都看好染色花。但是还存在几个问题:
第一,染色花成本比玫瑰花贵。普通的卖花女一天就赚两个先令,有的连一个先令都赚不到,舍不得花大价钱进货。另外,染色花是一扎一扎卖。一次买一扎花对卖花女来说有些难以承担。虽然可以两个人拼一扎花,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拼友。
第二,散客去花市进货,不一定能买到。这一方面是因为海泽尔姐妹的花还是比较少,另一方面是因为不是所有卖花女都住在花市附近。
黛安娜这样说:“所以,还是让我来当中间商吧!”她的意思是像海泽尔以前进花的那个老板一样,从海泽尔这里批发,再卖给卖花女。
海泽尔有些感动。黛安娜这也是给她们介绍生意。具体细节以后再说。
大家点了一份炖土豆汤。过了一会儿,服务员说这菜没有货了,改送了一道炖骨头汤,也算荤腥。
黛安娜带了一袋她妈妈做的小苹果派,慷慨地分给大家吃。她还说,她妈妈也有了同行,在距五十米的地方也卖小苹果派。她妈妈的生意虽然差了一些,但也还行。
黛安娜家商量过,以后要降低成本,尤其是苹果的成本。今年秋天,黛安娜家也要囤积苹果,最好再建一个地窖,方便放苹果。
海泽尔问黛安娜这个地窖的作用,原来是保持低温、方便存放用的。
黛安娜说:“如果我们还在乡下,建地窖也不难,在门前的地上挖个坑就行了。你问会塌吗?不会。有经验的人挖的地窖不会塌的。地面上看上去只有一个洞,其实下面很大,能放很多苹果。但如果洞口太小,成年人进不去,还要找一个小孩子,把她吊下去拿苹果。”
但是,黛安娜家住在城里,不方便打地窖。她家准备问问乡下的其他亲戚,看能不能帮个忙。
吃饭时,大家又谈了很多八卦。比如警方最近侦查一批案子,是地下人体交易。竟然有人专门收尸体,再转卖,真是令人难以想象,这有什么用呢……
还有专门收集孕妇尸体的,据说是做标本,于是导致了几起谋杀孕妇的恶性事件,还有丈夫竟然对自己的妻子下手。
但是,究竟是谁在收购人体,警方没有查出来。
凯特劝海泽尔学点编织手艺。不说卖东西,家里有衣服破了烂了,也容易用到。她本来想教海泽尔怎么缝衣服,怎么裁衣服,但又想到海泽尔就要搬走,以后很少再见面,就压下不说。
海泽尔夸凯特的孩子都是好孩子,尤其是露西,作为家里的长女,承担了很多。凯特能有这么好的孩子,真是有福气。
凯特还说等以后稳定下来,再有几个孩子能打工了,一定不让露西留在家里,给她找个好工作。
吃饭时,露西听到一点海泽尔和黛安娜的对话。这两人明明没比她大多少,但吃饭谈笑间就谈成一笔生意。
露西突然十分羡慕,对当仆人没有那么向往了,觉得卖花赚钱也不错。不过,这要等妈妈彻底戒掉酒瘾、几个妹妹弟弟长大再说。
大家祝海泽尔姐妹乔迁快乐,也祝凯特生日快乐,愿她当个寿星。
凯特没有说的是,她以前没有办过生日宴。少女时期没有,结婚后更没有。听了大家真诚的祝福,凯特感动得留下眼泪。
她说:“等以后日子好过了,我要给女儿买金子打的戒指。”
黛安娜说:“等以后赚到钱了,我哥就能看医生了。”
海泽尔希望以后能开花店。夏洛特许愿快点找到妈妈。
回去睡下后,凯特做梦了,梦见丈夫还在的时候。
那真是一段辛苦的日子。丈夫失业后,天天喝酒,凯特劝不住,还被丈夫带着一起喝酒。
终于,他们交不起房租,连买黑面包的钱都没有了。一家人带着饿意睡觉,第二天一早,饿得抱头大哭。
再吃不上饭,他们就要饿死了。小孩子们一开始放声大哭,饿一天后,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钱是借不到了,整栋楼的邻居都被他们借遍了。在他们还钱之前,不可能再借到钱。
凯特只好送几个孩子去当童工。两个大人没有工作,只靠小孩养,真丢人。
童工一天要干十三四个小时的活儿。天不亮就要起床,深夜才能回来。在厂里吃的饭比清水还要单薄。
赚的钱很快就因为买面包花完了。是的,童工是赚不到多少钱的,能勉强收支相抵就很不错。凯特家没有钱交房租,于是二房东又来催账。
这一次,二房东好像真的失了耐心。他不再期待凯特一家能够交房租,而是希望他们直接滚蛋。
这怎么能行呢?凯特苦苦哀求他。但是,二房东已经不再同意他们下一周再交上这周的房租,而且强硬地要求第二天就交。
凯特一家怎么可能在第二天就凑齐房租?这只是变相赶他们走的方法。
“如果明天我还收不到房租,你们全家人别想留在这里。”二房东说。在二房东自己看来,他已经是一个非常仁慈的房东了。
有些房东根本就不会给租客拖欠房款的机会,晚交一天就给我滚。如果租客赖在房子里面不走,他们就带着混混过来赶人走。
半夜时分,凯特还没有睡觉。她数了很多遍剩下的钱,这些钱只够买第二天的面包,怎么可能交房租?
更悲伤的是,凯特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丈夫拿走这些钱喝酒了。
凯特家被赶出去了。找不到地方住,只能在街上露宿了几天。那几天晚上,凯特从没有闭过眼,害怕再出一个开膛手杰克。她的丈夫倒是安然自若,呼呼大睡。
后来,凯特哀求一个老顾客,在一个阁楼上有了暂时的落脚地。凯特洗衣服的钱和童工们的钱凑起来,勉强能交房租。
丈夫依然喝酒,最后喝死了,凯特没有钱下葬。
凯特到棺材店,棺材店伙计劝她把尸体卖了。
凯特得到了几个先令。她不敢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所以没有找丈夫的亲人。她也对孩子隐瞒真相,只说丈夫草草埋了。
但是凯特受丈夫影响,又深受打击,越来越沉迷喝酒,变得麻木。
她也越来越少洗衣服了。除非没钱喝酒,才会洗几件衣服。
有时酒瘾难耐,凯特就把顾客的衣服当了换酒。这事传开,很多顾客走了。
实在没有钱,凯特甚至去过街上捡烟头——这是小孩子才干的!
别人知道了大惊失色,说凯特不知羞,抢小孩的活路!但是凯特不在意,她经常仗着身形优势呵斥捡烟头的小孩,赶他们走。
有一天,家里仅剩的钱被她拿去喝酒了,没钱交房租。凯特醒后很后悔。她想起棺材店伙计上次说,如果有一个漂亮的小孩尸体,可以卖更多钱。
凯特想了很久。她坐在小床的一角,那里正对着窗户。
今夜好像没有月亮,夜色很深,街道一片寂静。没有人知道这里有一个女人正在想什么。
凯特在那里坐到凌晨,一夜没睡。凌晨时,几个去打工的孩子出门。凯特也出门,去一个黑诊所买瓶纯的毒。
她发现这瓶其实也掺了一点水,只不过比她在外面杂货店里买的掺水少而已。
回来时,凯特又买了些黑面包。家里剩下的孩子们吃完面包之后,她对一个年纪小、又多病的孩子轻声细语,说自己给他买了药,让他快吃。
那些去打工的孩子们不知道这事,家里那些年纪小的孩子也不理解发生了什么。
只有露西,她是家里最大的孩子,因为要照顾妹妹弟弟不能出去打工。
露西看见母亲给弟弟喂东西的时候,一开始还真的以为是在喂药。但是,她见弟弟反应不正常,母亲却非常冷静时,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就好像……母亲是在特意等着弟弟生病。
但是,母亲抱着弟弟出去的时候,说是要找医生看病,所以,她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
后来,母亲一个人回来了,还直接去找了房东交房租。
露西疑惑,她哪里来的钱?弟弟为什么没有一起回来?
露西小心翼翼地问母亲弟弟去哪了。母亲怀着哀痛说,还没有到诊所的时候他就死了,她只好把他交给一个掘墓人,随便埋了。
她也不想这样,但是,家里现在有钱准备一个小孩的葬礼吗?
露西沉默地点点头,不再多说。但是,露西没有问既然生病的弟弟死了,母亲为什么又买了一瓶。
很多邻居私下里说,凯特这个母亲可真不像话。自己不拼命赚钱,却让孩子们当童工。
他们都看见了,这几个孩子在工厂里面拼命打工,最后身子消瘦,骨瘦如柴,显然易见地羸弱了。有个孩子的手臂还夹在机器,断了。
他们还看到,凯特这个酒鬼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她喝的酒越来越多,有时是带着酒瓶自己回来独酌,有时是在酒馆里面一个人喝酒,喝得有滋有味。
凯特家如今那样的境地,哪里有钱供一个大人没心没肺地喝酒?
不管是谁见到凯特如今这个样子,很难想象她以前真的不酗酒。
而且,凯特的酒品真是越来越差了,以前她喝完酒,只是呆呆躺在床上,像睡着了一样,很安静,也不吵闹。如果酒鬼酒后是这个样子,那么人们对酒鬼会宽容得多。
但是凯特现在越来越耍酒疯,她在酒馆里喝完酒,竟然也像别的顾客一样举着酒瓶,吵吵闹闹,故意寻衅滋事。一般酒鬼都是男人,还是很少见到一个女人酒后能这么疯。
露西也劝过妈妈,但凯特的酒瘾已经很深了。她半天不喝酒,骨头也疼。酒瘾一发作,她根本不听露西的话。
劝说多次后,露西也死了心,干脆自己在外面找了活儿,不回家了。
她白天和别人在街上卖一把一把的水芹,晚上寄住在一个卖菜的婆婆家里,靠给她看孩子、洗衣服换睡的地方。
凯特骂她狼心狗肺,不照顾妹妹弟弟。露西依然倔强地不回家,不愿意为了别人赔上自己。
有几个大的妹妹弟弟也无法忍受,干脆跑出去在街上流浪,或替人跑腿。
房东也越来越不喜欢这家房客。拖欠房租不说,大人还经常喝酒闹事。有一次,凯特深夜才喝酒回来。在楼梯上走到一半,突然大声唱起歌来。
不仅很多邻居被吵到睡不着,就连房东出来劝说凯特马上回家,但被凯特吐了一身。如果不是看在他们交了这周房租的份上,房东想立刻把他们赶出去。
这周交了房租,下周怎么办?凯特又发愁了。到了下周,他们果然交不出房租。
但凯特依然懒得干活。谁也不能指望一个酒鬼勤快。
凯特发现,这里有这么多小孩……
凯特不知道自己有了严重的精神问题,白天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晚上能听见别人听不见的。
有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别人叫她疯子,一看到她就离得远远的。
她的思维出了问题,不能正常思考。某天早上,她不认识自己的孩子了。
凯特给一个孩子灌了一瓶高纯度的毒。孩子挣扎了,但没成功。
这个孩子死得有点早。凯特怕放久了不新鲜,急忙用衣服裹着去棺材店。
路上还在想,一个孩子只卖半英镑,还是太少了。棺材店伙计正在为一个老爷收集标本,凯特准备打听有没有更贵的尸体。她不知道老爷最近想要的是怀孕的女人的标本,还在办一个人体加工厂。据说,有人在厂中的玻璃展示柜里看到了失踪的亲人。尸体被处理过,比如被剥去衣服、剥皮或剖出内脏作展示,但人脸依然清晰,所以能辨别出来。
刚出门,凯特就遇到房东。房东怀疑地看了凯特一眼,见她抱着孩子可疑,问:“你们要走了?”
“滚!”凯特很生气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挡路。她以前见房东总是有点怕,但今天不知怎么不怕了。
房东习惯了对房客发号下令,见凯特竟然违背他的意思,想直接离开不交房租,爆脾气就上来了。
他气得一把抓过凯特抱的孩子,突然发现孩子脸色不对。再一看,没气,房东惊慌失色,立刻报警。
凯特被抓了。人们还不清楚她会被判什么罪名,判多少年,但这个家没有称职的大人,要散了。
露西是家里最大的孩子,过了今年的生日就有十三岁。也正因为如此,她不能去孤儿院。济贫院又没有多余的空间,不想收她。
济贫院虽然也收了一部分儿童,但是这些儿童一般是他们年轻力壮的父母带过来的。他们的父母尚且还能做工,给济贫院交钱。但是收小孩子,小孩子只会吃他们的面包,根本带不来收益。
像露西这种失去父母的儿童应该去孤儿院,但是很多孤儿院也是人满为患,腾不出空位来收她。而且,露西自己也不想去那里,很多孤儿院的条件太糟糕了,甚至还不如她去打工的地方好。
露西当童工之后,至少还能赚到一点钱,钱还可以放在自己手里。于是,这个可怜的女孩自己找了个活,梦想有一天攒够钱,让中介给她找个招女仆的好人家。
还有两三个孩子也没去孤儿院,而是在街上流浪,或者进厂当童工。
其他妹妹弟弟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只能去孤儿院。这些血亲于是散在各地,一辈子再也没见过。
过了几个月,在孤儿院的孩子们有三个得了肺结核。
第44章
海泽尔姐妹雇了一辆出租马车运东西。
出租马车夫是个少男,看起来比海泽尔小一点。虽然是初春,依然戴着一顶厚帽子,披着一件厚棉衣。
因为还没有赶车, 在等人,他就脱下外面的厚棉衣, 露出里面褪成棕红色、打了补丁的衣服。
这个马车夫一天要上十二个小时的短班,所以两眼黑眼圈,没精打采地在楼下等着海泽尔姐妹。
马车夫看到过来一个买咖啡的小贩, 就招呼他过来, 买上一杯提神。喝完后, 舒服一些。
他虽然一天上十二个小时的班, 但这还是看他年纪小才有的待遇。那些上长班的出租马车夫,一天会工作十四五个小时, 从凌晨干到半夜才能休息。
因此,这个群体非常依赖咖啡提神,只喝茶是不够的。有的马车夫一天能喝四五杯咖啡。喝咖啡,也不只是为了提神。在凌晨赶着马车,穿行在冰冷的风里时,若能来上一杯热热的咖啡,真是享受。
海泽尔在路上向马车夫打听, 只运货多少钱, 一辆马车能运多少货。她问这些并非是为了聊天,而是想知道一辆车能运多少鲜花。
马车夫嫌赶车无聊, 就一一答了。到了中途, 他越说越多,还说到自己师傅爱喝酒,喝完酒就打他, 他气不过,又不敢得罪师傅,只能在师傅的茶里吐口水。
多数出租马车夫是从公司赁的车,每周交租金,受公司统一安排。也有少数幸运儿苦干多年,攒钱买了自己的马车,从此就自由多了。
即使公司安排不合理,他们也能硬气地呛回去,想走就走,哪里不是赶车?如果自己单干,也是可以的。
不过,出租马车确实没有以前风光了。以前没有地铁,没有公共交通,伦敦街上到处能见到出租马车和马粪。大马场一个月会卖几百匹马,又屠宰一百匹老马、病马。这些被屠宰的马肉会流入到市场上,换个名字卖。
海泽尔她们即将搬去柳树井的房子。柳树井这个地名是因为当地一口井旁有一颗柳树,时间长了,人们就叫这片地方为柳树井。
柳树井的房子一周租金15先令,一个月租金3英镑。押金是15先令。海泽尔她们已经付了两个月的钱。
这次,她们要搬的东西比上次搬家时多。上次刚搬到砖房时,姐妹两人只带着自己的衣物和鲜花。
住下后,才买了锅、碗等东西,一点一点添置好,家里逐渐像个样子。
后来手里渐渐有了钱,两人又买头绳、毛线、纸笔、颜料……等打包行李时,竟然也打包了两个包裹。
夏洛特已经等不及住到新家了。她路上的话也多了,叽叽喳喳。海泽尔见她这么兴高采烈,逗她:“住一个月3英镑的房子都这么开心了,那如果你住一天1英镑的房子呢?”
夏洛特却说:“到那时候,与其租房子,不如攒起来买房。”
好吧。海泽尔发现夏洛特还挺精明。
离开阁楼时,两人没有留念的心情。
马车向北行驶,经过步行街时,她们停下来看了几眼。
洗衣店果然变成了二手衣店,招牌变了,墙也重刷了,几乎看不出来原先的痕迹。
里面卖的都是旧衣服,没有一丝洗衣粉的味道。
海泽尔看到玛丽在店里面带弟弟。除此之外,店里还有一个伙计在忙。
也许再过几年,玛丽就从照顾弟弟到照顾自己生的小婴儿了。
她们没有过去打招呼,看一会儿就走了。洗衣店和阁楼都成了过去的回忆,就让它们留在过去吧。
这次搬家还要采买家具。
两人舍不得把钱都用在刀刃上,于是尽量去二手家具店找。
逛二手家具店,有一种淘宝的感觉。很多七八成新的家具,没什么大毛病,但能比原价低很多,打七、八折,甚至五折。
海泽尔挑了一个铁皮架子,有四五层,方便放花。
夏洛特选了一个天蓝色的窗帘,纯色的。如果窗外有风吹过,蓝色窗帘就如海水摇晃一样。
她们又买了一套崭新的床上用品。以前的那套质量不行,还被老鼠啃过几个洞。但直接扔掉也有些可惜,不如留下来请裁缝改成小物件,比如桌布。
对了,这套床上用品包括两个柔软的枕头。以往两人没有枕头,用衣服垫着睡。
剩下的暂时没想到,以后慢慢添置。
入住第一天晚上,海泽尔姐妹仍然忙着收拾屋子。
套被罩,挂窗帘……最后铺上柔软温暖的床单,盖上舒适的被子。海泽尔躺下来,满足地喟叹,在床上翻了几个滚。
忙完这一切后,看到小家被布置得这么温馨漂亮,两人很有成就感。
最大的屋子是一家几口租的,最小的房间只住一个房客。海泽尔姐妹两人住的是一间中等面积的房间。
入住第二天晚上,海泽尔姐妹被房东请去吃晚饭。
房东名叫康斯坦丝,是个寡妇。她还邀请了其他两家房客,权当大家认识一下,但只有一家过来。
来的那家是一家几口,丈夫迈克尔是个公务员。没来的那家其实只有一个人,是个学生,习惯在学校吃。
租客迈克尔家其实另外加了钱,包三顿饭。今晚房客的晚饭原本是黄油面包和炸鳕鱼,但因为请客,就免了。
房东太太自己平时吃的和房客一样。她年纪大了,食欲下降,吃不了多少,也懒得再做些新花样。这点也让租客放心,既然房东自己都这么吃,那一定不会用坏食材。
实际摆放的菜品比海泽尔想象得更丰富:咖喱兔肉,土豆泥,水果布丁,豌豆汤,几盘面包。
海泽尔见到咖喱时有些意外。这些咖喱尝起来味道浓郁,很难想象这个老妇人有如此精湛的技艺。竟然是她自己做的?
康斯坦丝房东说是开了个咖喱兔肉罐头,并不是自己做的。她认为罐头并不能真正还原咖喱的风味:“我在餐厅吃的咖喱和罐头并不一样,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妙招——额外加咖喱粉。”
房东太太的秘诀,其实类似于做好番茄汤的关键不是多用几个番茄,而是多加番茄酱。
土豆泥大概是刚出锅,热得能在舌头上烫出水泡。但过一会儿品尝,会发现它很细腻。可惜的是,每人只有一小盘土豆泥。饭后的水果布丁还行。
海泽尔喝了一口汤,发现豌豆汤没她想的那么清淡,她确信自己尝到了咸味。
房东太太告诉她,里面加了一些兔肉,要在汤底才能找到。海泽尔捞起兔肉,一兔两吃。
有一个会做饭的房东真是意外之喜。但是海泽尔姐妹卖花,在家吃不了几顿。
康斯坦丝房东一周能收到45先令的租金,一个月就是9英镑,一年就是108英镑。不动产的好处就在于此。
房东表示,很欢迎年轻人来陪她说话。签合同前,她就问过海泽尔家的事。今天吃饭时,又顺便再问一些。她说:“毕竟我真的难以想象,两个小姑娘这么有头脑。”
海泽尔搬家时带了很多鲜花,送了房东一束玫瑰。房东也更加相信她们的生意不错,有能力交房租。
康斯坦丝房东是个寡妇,不方便追债,所以她在挑选租客时,心里也有一杆秤。两个小姑娘,脸皮薄,还是比较方便催账的。
不说海泽尔姐妹,再说迈克尔家,迈克尔是个普通的公务员。若他家欠房租,又不走,房东可以去迈克尔的单位告状。即使要不回钱,也能让他的同事领导知道这家人的坏名声。另一个房客是学生,更好办了。
寡妇在这世上生活,就得处处小心。
海泽尔简单说她们姐妹是卖花的,生意还行,不再说更多。
房东又问她们的年龄。这次,海泽尔姐妹是如实说的。一个十六岁,一个十三岁。两人一个夏天生日,一个秋天生日。再过不久,夏洛特就要过十四岁生日了。
到这时,康斯坦丝房东更诧异了。妹妹看上去还小一些,但姐姐气质明显是个大人,原来才十六岁。
不仅房东惊异,另一个租客迈克尔也意外。自己家去年才搬到这个房子,还是靠攒了多年公务员的工资和家人的支援,迈克尔家才能承担房租。
两个小姑娘竟然能住上这样的房子,怎么想都很可疑。不忿之心油然而生,于是迈克尔在饭后悄悄和妻子嘀咕:“小小年纪,哪来的那么多钱?真的是单纯卖花吗?”
康斯坦丝房东笑着说:“我很喜欢你们的鲜花。这时候也快到复活节了,那天,花车会经过这片街区,你们记得去看看。”
海泽尔听了心里一动。花车!如果花车上有自己的作品,那就相当于一个受众广大的广告。
但是,房东不知道花车是谁承包的。她以为海泽尔喜欢看花车,就提到自己年轻的时候去过很多地方,看过各地的花车巡游。
房东太太回忆:“我去过英国的很多地方,算是游历吧。那确实是一段特殊的经历。”接着,她说了一些风土人情,还有她游历中发生的故事。
没想到房东年轻的时候这么活泼。海泽尔不禁感到佩服。
房东既然去过很多地方,那么应该也住过不少旅店。海泽尔于是问:“那你知道本奇客栈吗?”
她只是顺便问问,并不指望能顺利地得到答案。但房东真知道。
听到这个回答,两姐妹催促房东赶快说地址。
康斯坦丝房东吃力回忆:“过了这么多年,我也不清楚它还在不在,但它应该是在xx区的街上。”
姐妹俩激动得连连道谢,不吃饭了,这就回屋收拾东西。
事不宜迟,既然知道大致地点,那么两人明天就动身出发。
海泽尔激动地说:“要带多少钱?算了,都带吧。”
夏洛特收拾换洗衣服:“我们要在外面住几天?需要多少衣服?对了,还有洗漱用品。”
收拾行李到很晚,两人才睡。预计到这次出行不一定顺利,两人都做好了心理准备,打算在外面住几天。
第二天,匆匆吃完早饭,就坐地铁。
海泽尔和夏洛特第一次坐地铁。一张票要3便士。这时候的地铁虽然已经建成三十年,但没有以后那么破。
乘客很多,多是上班族。地铁上人挤人,大家的怨念很大,不好受。
海泽尔和夏洛特因为怀着希望,忽视了很多不便,一直兴高采烈,站着也不累。
下了站,还要靠自己走过去。但海泽尔姐妹等不及了,就雇了辆出租马车。
路程有些短,马车夫不愿走,海泽尔姐妹再加钱,催他赶快走。
本奇客栈不大,都是木桌木椅。桌上面有陈年的油渍,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客栈装饰简朴,墙上贴着一些有插图的旧报纸。
客栈的客人主要是附近的女佣、男仆。附近的公寓多住着中产阶级的人家,他们一般会至少雇一个仆人。
现在是上午,很多仆人还在干活,所以店里客人不多。只有那些工作清闲、或者刚值完夜班的仆人才有空来这里放松,点上一壶茶或一杯咖啡,吃点涂黄油的面包,再和其他客人聊聊天,吐槽主家有多奇葩。还有两个人在赌钱,用抛硬币决胜负。
还有仆人来这里是为了寄信。这里有代写书信的服务,按页收钱。邮费也要按页收钱。所以很多仆人尽量用最少的话说最多的意思。
两姐妹坐下来,点了一壶茶水和一盘黄油面包。服务员懒洋洋地送过来,让她们自己倒茶水。
海泽尔问他知不知道一个叫简·布莱尔的女仆。服务员不知道这个人。叫简的女仆太多了,他又记不住每个顾客的姓,怎么可能知道?
海泽尔给他一个便士,让他去问问其他同事和老板,也许他们知道。
此时,后桌却有人问:“你是她什么人?”海泽尔姐妹转过身,看到一个年轻男人,就问:“你知道她的下落?”
那人答:“我刚好知道。不过,我要知道你们找她是干什么,是为了钱吗?”
海泽尔听这问题古怪,有些蹊跷,一时半会儿也不清楚他的意图,所以胡诌了一个身份:“她以前是我母亲的邻居,后来去大户人家当仆人。我母亲听说她赚得多,想让她带我们姐妹去她的老板家,所以我们过来打听。”
“哎!哪里还有什么老板家?”那人松了一口气,“那户老板已经死了。”
夏洛特继续打听:“那么,她是去新的人家做女仆喽?”
“不是,她是个罪犯,杀了女主人。”
这话如一块石子抛向水中,激起了不少动静。店里本就没多少人,其他人听到这话,也纷纷坐到附近,专注地继续听男人讲下去。
海泽尔和夏洛特听到这话,如同遭了晴天霹雳一样,呆得什么话都说不出。
男人继续说:“我一开始也没有想起来,但觉得有些耳熟。接着想起来,那个杀女主人的女仆就是叫这个名字。小姑娘,你们不知道吧,她是一个逃犯!”
这个男人看客栈里的客人几乎都围了过来,连服务员和老板也过来听他讲故事,非常得意,于是声音更大了,绘声绘色地讲了今年一月发生的谋杀案:
一个女人死在浴缸里,是女仆趁她洗澡时下的手。不幸的是,在丈夫发现的时候,女仆就逃走了。警方到现在也没有头绪,不知道她逃去哪里。
警方调查,女仆的作案动机是案发前几天被女主人骂过。这在主仆之间很常见,但令人痛心的是,这个女仆竟然怀恨在心,怨意吞噬了她,最后犯下惊人的杀人罪行。那个女仆,叫简·布莱尔。
男人知道的就是这么多:“说实话,我还想感谢她呢。她杀人前,主人经常骂我。这个事情传出来后,主人害怕了,好多天都没有骂我。”
一个边喝酒边听故事的人对他开玩笑:“乔治,你再这样说,我就告诉你的主人,看他不教训你。”
事情大致就是这样。在那之后,男人又翻来覆去讲了一会儿,还是一样的内容,没有更多信息。
海泽尔两人听了很长时间,一直沉默不语,也没心情吃面包、喝茶水。直到她们走出客栈,那盘面包也没人动过。
姐妹两人出门后,漫无目的地走着,好一阵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夏洛特红着眼睛先开口:“他们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海泽尔犹豫地说:“有可能。那个人也是道听途说,很多细节可能出错。而且,也有可能是重名的人。”
话是这么说,海泽尔心里还是忐忑。尽管重名的人很多,也许还有同姓的。但是。她觉得这个可能性太小。一个同名同姓的女仆也在这附近工作,有这么巧吗?
只是,姐妹两人都不敢率先戳破这张纸。
过了一会儿,海泽尔心情渐渐平复。她提议道:“我们去找旧报纸验证。他们说这件事被警察调查过,那么可能有记者报道。报纸上可能有更完整的记载。”
出于现代人的思维习惯,海泽尔比起客栈里的道听途说,更相信文字报道。
姐妹两人找到一个旧书店,要求看今年一月的旧报纸。
报纸有很多种类型,有偏向政治的,有偏向娱乐的。这种凶杀案,可能在比较严肃的报纸上出现,也可能在八卦小报里出现。这就是说,海泽尔姐妹要找很多报纸。
老板笑呵呵地问她们,是要旧报纸作包装纸,还是单纯看报纸解闷?
海泽尔强调:“只要有报道今年那起女仆谋杀案的报纸。”
这就很难找了。这里有这么多种旧报纸,每种报纸有这么多期,找起来很麻烦。一磅旧报纸才卖3便士,老板嫌麻烦,不想做这笔生意。
海泽尔给了高价:“这是一个先令。只要有那个女仆的报纸都给我找出来。”
老板嘟囔了一句有钱人就是奇怪,然后爽快地收钱,亲自去找。
在众多的旧纸堆里翻出想要的报纸并不容易。老板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收集了十来张报纸。他不确定有没有遗漏,但看海泽尔姐妹的神情,应该是够了。
有的报纸只简单转述一句,有的报纸十分详细,但添油加醋,混入很多编的东西。
“一月三日报道。在xx发生了一起谋杀案。据警方说,女主人沐浴前习惯喝茶。这种优质茶叶是xx牌,高雅的主妇都喜欢喝。有专家分析,女仆可能把迷药下在女主人喝的红茶里。女主人喝后,晕倒在浴缸,女仆趁机把女主人溺死。男主人回来看到了淹死的妻子,连忙报警。但是,这个邪恶的女仆已经逃走了。警察正在追踪她的下落,希望有人提供线索……”海泽尔沉重地给夏洛特念。
很多报纸上都有女仆的名字:简·布莱尔。看来,这确实是真的了。
海泽尔感到一阵脱力,非常沮丧。谁也没有想到辛辛苦苦寻找的亲人居然是杀人犯。
她逃走后,会逃到哪里?很有可能逃到外地。如果在伦敦,容易被找到。但如果离开伦敦,按照这时候的条件,只要逃到一个不认识她的地方,她就能隐姓埋名,重新生活。
听说她以前是农村人,那么也有可能逃回家乡,那里是她熟悉的地方。
姐妹两人虽然在客栈里点过菜,但一口也没吃。又因为找人,一波三折,心情低落,中午过去了也感受不到饿意。
为了健康,海泽尔劝夏洛特和她随便吃点东西。两人随便找了个路边的苍蝇馆子,点了简单的食物,心不在焉地吃着。
海泽尔味同嚼蜡。她想,虽然人还没有找到,但是现在看来,也没有必要再找了。那么多天的期望终究是梦幻泡影。
她不打算找,也是这么对夏洛特说的。海泽尔的意思是只要两个人过好日子就行,就当不存在这个亲人吧。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夏洛特反应很激烈,不能接受她的想法。大概是因为她很少接触母亲,所以找人的渴望更强烈。
海泽尔很不理解,找一个杀人犯干什么?
第45章
夏洛特仍旧希望找到母亲,很难理解海泽尔为什么要放弃找人:“你怎么能这样想,她是我们的妈妈啊!虽然很少见面,但她是爱着我们的。她不是每年都付我们的抚养费吗?”
海泽尔:“但她杀了人啊?”
夏洛特:“但她是妈妈啊!”
两个人吵完嘴, 冷战起来。点的面包也没有吃完。
回去的路上,谁也没有说话。海泽尔一直和夏洛特处得不错, 现在别提有多别扭了。
回去之后,按道理第二天要卖的鲜花前一晚要修剪、换水。两个人冷战归冷战, 钱还是要赚的, 所以照常干活。
但不幸的是, 以往两人合作就很有默契。今天, 虽然冷战, 两人也不知不觉保留默契。海泽尔想剪枝,夏洛特已经开始剪了;夏洛特想加墨水, 海泽尔已经放到她手边了。
夏洛特接过墨水时想笑一下, 然后又迅速绷紧小脸。
海泽尔看在眼里,觉得现在的情况不是个办法。现在不说开,晚上两个人还要睡一张床,到时候更尴尬!
海泽尔决定再和夏洛特谈一谈。
她的顾虑是:既然发生了这事,那么母亲的人品就令人担忧。即使要找人,她都逃跑了,那也不是姐妹俩想找就能找到的。世界这么大,找得回来吗?
但话说回来,既然希望渺小,夏洛特去找也没什么大不了。
海泽尔还有一件事不能对夏洛特说。她上辈子差点被亲人溺死, 虽然活了下来,但始终对溺亡留下心理阴影。报纸上说那个女主人被溺死,引起海泽尔的不适。所以, 她对这个母亲也感到不适。
但是夏洛特不是这样想的。她说:“我记得妈妈还是很好的。”她也承认母亲杀人是不对,但是她对姐妹们来说很好啊。
“他们说的也未必是真的。”夏洛特再次说出这句话。她难以相信妈妈会干出这种事。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苦衷?
海泽尔的思维其实容易理解。她是法治社会出来的,遇到这种事情,真的很难不厌恶。
海泽尔在心里对自己强调,要理解夏洛特的逻辑。如果说到苦衷的话,也有可能。女仆的工作不好干。工资低,地位低。如果受主人打骂虐待,也可能做出这种极端行为。
但是,警方没有公布具体细节,海泽尔不清楚事实究竟是怎样。
海泽尔试着向夏洛特传达她的理解。如果夏洛特坚持要找,那她也不会反对。
夏洛特听到姐姐终于松口,很感动,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我是一定会继续找的。我宁愿看到妈妈在监狱里,也不愿意再也见不到她!”
海泽尔突然感觉微妙。她不找简女士,其实也放任了她逍遥法外,而夏洛特是想把她抓回来啊!
保守派觉得激进派太保守,激进派觉得保守派太激进。
两个人各退一步,她们都承认现在没有办法找人。即使想找,也不知道母亲躲在哪里,而且她还未必想让女孩们找到。也许她宁愿在深山老林里度过一生。
但是,如果找到人,姐妹两个也可以去监狱探望。
目前最重要的事情还是经营卖花生意。另外,找人也需要路费。多赚一些钱,对未来一定有好处。
话说开之后,事情就好办了。海泽尔给夏洛特擦眼泪,夏洛特恢复笑容。两个人的心情都变好了,对对方的印象也变好了。
她们还约定从今以后不要透露母亲的存在,就说她死了。
姐妹两个谁也不知道简女士在案发后,拿着所有积蓄买了一张去美国的船票,在警察追来之前就逃走了。
搬家以后,夏洛特又喜又忧。
喜的是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房东的为人也还算好。康斯坦丝房东请客那天,她都没有见过那些菜,尝起来也很好吃。
忧的是,这房子的租金是一月3英镑。是的,她们之前攒了一笔钱,夏洛特也觉得这是很大一笔钱。但现在,她觉得这些钱还不够。如果每个月赚不到3英镑,那么她迟早要离开这么好的房子。
夏洛特有些患得患失。这种复杂的心情使她选择push海泽尔。
临睡前,海泽尔还在灯下看报纸,没有睡的意思。夏洛特洗漱回来,生气地问她:“你忘记你的梦想了?”
海泽尔抬头:?
“早点睡觉,才能早起卖花,这样以后才能开一个大花店!”
第二天早上起来,两人正好好洗漱时,夏洛特突然又对海泽尔说:“今天也不要忘记多赚钱哦。”
早饭是提前买的火腿生菜三明治和水煮蛋。海泽尔拿起一个三明治就啃,夏洛特却没有变身馋虫,而是严肃地说:“姐姐,我们努力工作才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吃过饭后,今天也要更加努力!对了,你今天打算卖多少花?我们上周最高的一次记录是卖了二十扎花,你看这个业绩有没有可能常态化?”
海泽尔吃不下三明治了,她开始怀疑夏洛特有传销的潜质。
海泽尔来到新环境后也没有闲着。晚上成了姐妹两人的上课时间。
起初,海泽尔想先教夏洛特花艺,但为了让夏洛特不反感她晚上看报纸,于是主动教夏洛特写字。
夏洛特上课后,非常羞愧,因为她们姐妹两人都只上过义务学校,而且都没有上完。义务学校里主要教的是认字,不是写作。只有约兰达不仅上完义务教育,还额外上了两年工会组织的学校。
但是,夏洛特今天发现姐姐居然能写出连贯又无语病的句子,她甚至能写一篇文章!
同样上学那么多年,夏洛特没想到姐姐如此聪慧,而她以前上课的时候都在偷懒。想到这里,她就有些遗憾,遗憾自己曾经不好好学习,还让姐姐重新补习。
海泽尔其实猜到了她心里怎么想的。
那当然了!她一个大学生,虽然上的是大专,但也努力过了a级。海泽尔写作文还是可以的,像什么邀请信、感谢信啊,信手拈来。直到现在,她还记着作文模板呢。
而且,这些文章在现在居然很实用。海泽尔写了一篇感谢信作为夏洛特学习的例子。这时,她才发现考试用的词句,很多是中产阶级喜欢的表述。以前不熟悉异国语境,她还真不清楚。
夏洛特这个妹妹还是吃了少文化的亏。
海泽尔回忆自己上过的英语课和语文课,决定借鉴一下方式,给夏洛特上课。
首先是背单词。很多单词是夏洛特会说的,但不会写,所以要默写。由于她们是卖花的,海泽尔着重要求夏洛特多背植物名词。海泽尔弄来一本词典,和夏洛特一起背。
写作方面,先从句子开始写,再慢慢连句成文,逐渐增加难度。一开始,夏洛特只需要写日记。她的一篇日记是这样写的:“今天,天气晴,我和姐姐去卖花。我们卖了玫瑰。傍晚时,我们卖完了。我很高兴。姐姐也高兴。”
然后,她的日记进步了:“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到处柳绿花红,莺歌燕舞。”
如果夏洛特某天写得好,海泽尔会批上一朵小红花。
接着,夏洛特学习写信:
“亲爱的李华,我很高兴能写这封信和你讨论卖花一事。细节如下。首先,鲜花对人有好处。它的美丽能让人愉悦,香味会令人放松。接着,我这里有很多鲜花,玫瑰、百合、水仙、紫罗兰等等,种类丰富。最后但并非最不重要的是,这些鲜花不仅新鲜,价钱也很公道。如果你想购买,欢迎随时联系。我们的地址是: xxxx 。我很乐意看到你的光顾。你真诚的,夏洛特。”
夏洛特觉得李华这个名字很怪,以为是海泽尔随便编的。
在海泽尔的督促下,夏洛特很快就从半文盲进步到识文断字,能自己看报纸了。
与此同时,海泽尔也在实验保鲜技术。保鲜液已经配好。她实验过,通常能延长两天花期。能做到这种程度,海泽尔十分欣慰。
除了保鲜液,海泽尔还思考冰柜。如果不是每天买一担冰成本太高,她其实很乐意买冰。现在没有自动制冷的冰柜,那么只能土法做冰柜。找一个箱子,铺一层铝纸,将鲜花和冰块放进去,保鲜效果会很好。
未来若有条件,还能再改进保鲜液。卖保鲜液也是可以的,但要等她们打好自己的根基才行。
一周过去了,海泽尔姐妹重新和老板商量周租的事情。
她们原本想月租,但搬新家后花销大,为了稳妥,还是先周租。老板是乐意周租的,但他在海泽尔姐妹之后又答应了一个人租一周,所以还要等两天。
周租时,老板照旧便宜一个先令。他还对海泽尔姐妹说,如果签月租合同,还能更优惠,改成每天80便士,一个月是200先令,10个英镑。
等到海泽尔姐妹重新摆摊时,竞争者恰好研制出了新的染色玫瑰。
第46章
花市又多了几个卖染色玫瑰的竞争者,但海泽尔有保鲜液,可以延长花期。只这一点,就和其他竞争者拉开差距。
鲜花是特殊的商品, 它的时间敏感性极强。在采收后的七天里,多数鲜花就要从种植地运到消费者手里, 否则它会损耗。
如果花期能多延长一天,中间商就多一天机会。
虽然海泽尔保证她说的是真话, 但顾客们一开始不太相信。
可时间久了,顾客们也渐渐发觉到海泽尔家染色花的好处。它确实有更长的花期。在长花期面前,低价算不上什么优势。
更多顾客留在了海泽尔姐妹的摊位, 成了稳定的客户。
有几个顾客原本被竞争者的低价吸引过去,但如今又回来了。海泽尔就见到一个大胡子顾客突然又来买染色花。海泽尔带着玩笑的口吻问他:“前段时间怎么不来?”
大胡子顾客摸摸胡子,估计是不好意思:“前几天……当然是还没卖完。这不卖完了就来进货。”
海泽尔知道这种顾客前段时间一定跑去买竞争者的低价染色花,但也没有说破。
能重新引来去对家的顾客, 就已经证明保鲜液的效果。
竞争者想必也打听到了这点,但他们无计可施,只能一再降低价钱。前天一扎蓝玫瑰还是15便士,昨天就降到12便士,今天是10便士……花市多了几家卖染色花的竞争者,他们互相打价格战,价格很快就跌了。
海泽尔有了保鲜液, 不用再打价格战。
有天,来一个自称花店采购的, 说花店最近做活动, 想买一百扎染色花。这个数量让海泽尔很雀跃。一百扎能卖3000便士,也就是250先令。
采购又说:“定金等活动时间近了再说。我们要的鲜花都是送人的,必须有丝绸装饰才好看, 你这里没有丝带吧?”
“没有。”海泽尔疑惑地答。
采购:“我们老板只要xx店的丝带,你到时候去买吧。”
海泽尔听到这里犹豫了。要求花束用丝带包装没问题,但问题是,采购的要求有些超纲了。他们老板喜欢,那采购为什么不自己买?
采购:“你是卖花的,怎么包装花束,你肯定比我懂。我自己买丝带,再找你包装,多麻烦。”
海泽尔为难:“我这里是批发鲜花,只卖花,没有包装。如果你要我买丝带,那你们会付丝带增加的成本吗?”
采购承诺:“当然会。今天有点忙,明天我再过来详细谈。记住,我们老板只要xx的丝带。”
海泽尔不放心,还问了花店的地址。采购走后,她对夏洛特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夏洛特问:“因为一百扎太多了?”
“是。但我更在意的是他要我们买丝带。”海泽尔说,“明天再看看吧。”
明天,采购果然又来了。
海泽尔多次提醒他要给定金,丝带要提前付全款,但采购不答应,总是用借口搪塞,一会儿说这个活动多么重要,一会儿说有很多贵人要来,他们如果喜欢海泽尔这里的花,还会做海泽尔的回头客。
这下,海泽尔心里就有了断了。不给钱还想让她倒贴买丝带?没有的事!她当机立断拒绝:“这事谈不成,算了。”
宁愿少一桩生意,也不倒赔钱。这采购不是爱占便宜,就是个骗子。
采购被拒绝了,依然不依不饶,纠缠海泽尔姐妹要她们同意。
海泽尔恼了,拿出一把大剪刀,狠狠往桌上一拍,那响声震得采购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这把大剪刀是为了剪花杆才买的。因为玫瑰是木质茎,比较硬,普通的剪刀不方便剪,海泽尔就精心挑选了一个锋利的大剪刀,喜欢得很。
采购没想到海泽尔会吓他,走之前还嘟嚷:“不做生意就不做,一个女孩这么凶干嘛……”
海泽尔“呵”了一声:“这男人绝对有鬼。”
没过几天,她们听说一家卖染色花的摊主被骗子骗走了一笔钱。原来骗子去找那个做染色花的同行了。同行被骗花大价钱买了丝带,又花了一大笔钱做染色花,结果这些东西都被骗子骗走了。
这就是专卖丝带的骗子。他们如果运气好,能骗到一批染色花和丝带。那个牌子的丝带也应该是骗子的产业,他们专门哄骗别人买自己的劣质丝带。
这个骗局中,骗子要求买的包装的确和鲜花有关,所以有的商家乍一听没有怀疑。卖花可以只卖鲜花,也可以卖花束,而花束需要包装,这几样是紧密联系的。
有的骗子说要买蛋糕,又让蛋糕店老板帮忙买某家的灭火器。这时,蛋糕店老板比较容易发现不对劲,因为蛋糕和灭火器的业务相差太远,是不合理的。但如果骗子让蛋糕店老板代购某家的礼物盒,蛋糕店老板可能觉得这个要求是合理的,因为人们喜欢用漂亮的礼物盒包装的蛋糕。
海泽尔其实也差一点就上当。一次卖一百扎鲜花的交易,哪个老板不会动心?幸好她自私,绝不用自己的钱倒贴客户。
竞争者被骗后,元气大伤。趁着同行停下来喘气的机会,海泽尔抓紧时间拓展市场,还和老板签了月租合同。月租会便宜一些,一个月200先令, 10英镑。签了月租,那么这个月的销售业绩要更上一层楼。
花市的营业时间是每天凌晨两点到下午两点,周日闭市。姐妹两个每天凌晨卖花,下午回来休息。
一天回家时,海泽尔偶然听说康斯坦丝房东加入一个会子,或者叫民间集资组织。她每周向这个会子交十个先令。
海泽尔不理解房东为何给没有官方信誉的会子钱,不怕会头带着钱跑路吗?
康斯坦丝房东自信地说:“那种承诺给会员高额利息的会子才跑路。我参加的会子利息低,所以没有风险。”
她说得好有道理,让海泽尔哑口无言。
但是,房东又不好意思地说:“我不太喜欢去银行。我去了那种地方,总觉得不自在。男人太多了。”
看来,这个才是真实原因吧?这时候,公共场合都是男性多,女性若去银行,很容易被其他男人打量、审视。那种被看的感觉就已经不好,更别说办业务时会不会有莫名其妙的阻碍,比如轻蔑的眼神、带有讽刺意味的话、故意折腾人的流程。
康斯坦丝房东不敢去银行,没有正规渠道理财,就去了这种会子。
听房东说,里面不仅有男人,也有很多女人。像房东这样的寡妇还算好的。那些女人大多有丈夫,家里的钱虽然能用,但得经过丈夫同意。那么,一些夫妻关系不好的女人,或者害怕嫁妆被丈夫花光,或者丈夫不同意理财,就加入会子。
有些人是因为丈夫爱喝酒,或者沾了别的恶习。只要家里有钱,丈夫就会拿去买酒,那这个家怎么攒下钱?她们只好给会子钱,相当于存钱。等时间到了,拿出钱和利息,还能给家人买节日礼物。
还有很多加入会子的女人是想赚钱的,但她们碍于身份,能选择的途径一般不是好东西。像这种会子,前两年用高额利息钓着会员;但等时机一到,就会跑路。
海泽尔很不放心房东参加的会子。说难听点,会子随时有跑路的风险。
会子收了钱,就拿着大家的钱去放贷、投资。如果有收益,少部分做利息发给会员,吸引他们来年继续交会费。
有时候,会头赚了足够多的钱,就会跑路。如果没有收益,甚至赔本,更要跑路了。
简而言之,民间集资缺少信誉。要是康斯坦丝房东的钱丢了,经济上出问题,会不会影响她们这些租客?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已到四月。
海泽尔曾为西尔维娅嫁接多色玫瑰树,如今,这棵玫瑰树果然同时开出不同颜色的话。西尔维娅家的人都啧啧称奇,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奇景。
西尔维娅看了也很喜爱,赞不绝口。朱丽叶恰好陪同说话,趁机提起海泽尔:“我记得这是海泽尔做的。”
西尔维娅想把海泽尔叫到家里再问些注意事项。朱丽叶说由她联系,但提前请海泽尔到她自己家里。
朱丽叶告诉海泽尔:“西尔维娅小姐很喜欢这棵玫瑰树。我也瞧了,它同时开了红、黄、粉的花,的确好看。她这次叫你,除了给赏钱,还要问点养花的东西。”
话说到这里,朱丽叶应该带海泽尔去见西尔维娅,但她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有别的话说。
第47章
过了会儿,朱丽叶才问海泽尔对西尔维娅的生日礼物有没有什么好想法。
西尔维娅小姐就要过生日了,朱丽叶想投其所好,送一束鲜花。为了准备西尔维娅小姐的生日礼物,朱丽叶才提前找海泽尔商量。
既然要送礼,就不能送便宜的。朱丽叶自己结婚时从海泽尔这里买的手捧花只要8便士,但她不能给西尔维娅送这个价位的礼物。
但如果送精美的花束,价钱一定贵。朱丽叶犹豫不定, 所以没有爽快地问海泽尔。
海泽尔听了朱丽叶的意思, 知道她想找性价比高的花束。
性价比高,那么,她就不能用珍稀花材。可不用珍稀花材,如何看起来上档次?这就是花艺师要干的工作了。
海泽尔要了纸笔,给朱丽叶画了简笔图介绍:“这花束是这样的。花材不贵, 只要菊花或康乃馨。只是制作时要做成小狗的样子。价钱嘛, 是三个先令。”
“或者不做花束, 做成塑像。里面雕成小狗的样子, 外面插满鲜花。这种造型更精致, 所以更贵。”
朱丽叶选择送花束。她的烦恼迎刃而解。朱丽叶很感谢海泽尔出谋划策。
谈完后,朱丽叶带海泽尔去见西尔维娅。西尔维娅夸了一番海泽尔,给她9先令,让她像上次一样再做三棵多色玫瑰树,生日宴上要用。
海泽尔这次来,还带了些没卖完的染色花。西尔维娅见它们好看,就要过来欣赏。
西尔维娅叹气:“染色花确实好看。但我朋友见了一定会笑我。”说到这件事,她越想越气:“上次她就嘲笑我的品味,害我出了丑。我倒是想堵上她的嘴,但没有办法。”
西尔维娅其实不是不能反驳,只是她朋友家的地位更高。别人讨好西尔维娅,西尔维娅也在奉承别人。所以她被家世更好的朋友吐槽品味,也不敢为自己说话。
海泽尔想出一计:“如果要她打心底里喜欢上染色花,怕是做不到,也没必要。但如果要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染色花好看,倒是简单。”
西尔维娅不满地催她:“你快说。”
海泽尔继续说:“只要找一个她怕的人,让那个人说染色花好看就行了。”这种方法还可以将西尔维娅摘出去,让她隐身。
西尔维娅想了想,也没有其他办法,这个办法好像可行,就从海泽尔这里订了一束染色花,到时候送到生日宴上:“一定要最新鲜、最好看的。要是你做得好看,说不定我们家赞助的花车也让你帮忙呢。”
海泽尔听到花车,心动了。这一趟来得不亏,还有意外之喜。她高兴地答应。
朱丽叶要的小狗花束,是用白色康乃馨拼成小狗模样。海泽尔还给小狗戴了口水兜和蝴蝶结,看上去更可爱。
花束给朱丽叶时,她很满意。海泽尔又叮嘱朱丽叶,到时候不要忘记说是她做的。她有预感,这种造型的花束会火起来。
生日宴上,朱丽叶送的小狗花束果然得到人们的关注。
女宾客们尤为喜爱。西尔维娅的朋友们争先恐后欣赏这惟妙惟肖的小狗花束,一遍遍称赞它有多么可爱:“天啊,它真是太可爱了!”“这是在哪里做的?为什么我经常去的花店没有?”
西尔维娅在友人们的环绕之下,出了很大风头。她摇了摇缀有蕾丝花边的丝绸扇子,不回答问题,故意卖关子。
她又让她们去看那四棵彩色玫瑰花树。每棵树上都开满了不同颜色的玫瑰花,五颜六色,简直是奇迹!
西尔维娅的朋友们啧啧称奇,都想要这么一棵彩色玫瑰树,在自己家里装点门面。
一个朋友说:“西尔维娅,你的品味比上次好多了。上次的染色花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西尔维娅黑了脸,但很快又和颜悦色。她已经派仆人给这个朋友的妈妈送了那束染色花,仆人报告说她表达了喜欢。
西尔维娅于是放心了。等几人在聊天时,西尔维娅主动提起这事,朋友妈妈果然夸西尔维娅送的花好看。她并非真心欣赏这束花,但在西尔维娅的生日会上,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朋友妈妈夸完,还问朋友:“你怎么不说话?”
朋友撇撇嘴,应付一句:“好看。”
西尔维娅满意地笑了。
也有年纪大的宾客不屑一顾。一束花再贵,难道能比他们送的金表更贵吗?无非是样子更讨人喜爱,更符合西尔维娅这个年轻人的喜好。
朱丽叶送的礼物很得西尔维娅的欢心,连西尔维娅的妈妈也夸了她两句。
西尔维娅的妈妈还单独叫她过去,打量一会儿,再对朱丽叶的丈夫说:“你有这么好的妻子,真是有福,怎么不给她买些首饰打扮打扮?”
过了两天,朱丽叶再去西尔维娅家时,西尔维娅送她一玻璃瓶的芒果果酱,让她早餐时吃。
这瓶果酱珍贵之处在于英国本土是不产芒果的,要么温室,要么进口。
不过,一只新鲜芒果的价钱其实比芒果果酱更贵,因为它不宜储存和运输。果酱能保存更长时间。
之后,朱丽叶在家里的地位也高了不少,连她的婆婆也客气许多,还主动劝儿子多亲近新婚妻子,不要闹得不愉快。能有一个帮你事业的妻子,还不知道珍惜?
朱丽叶过了一段时间的称心日子。以前,她在这个家总是受气。有次,婆婆见朱丽叶戴着一串用嫁妆钱买的珍珠项链,找她借。朱丽叶不肯。
婆婆生气,干脆自己偷偷拿走。朱丽叶回来后发现,告诉丈夫,丈夫却说让咱妈拿就拿了,不要那么小气。
西尔维娅生日会一过,朱丽叶故意找婆婆说:“西尔维娅小姐说怎么不见我戴那串珍珠项链了?”婆婆没有办法,就还了朱丽叶的珍珠项链。
还有,朱丽叶嫁过去后,家里由她做饭。一家几口人,口味各不一样。有爱吃咸的、甜的,有爱吃硬的、软的。有不喜欢吃鸡肉、牛肉、土豆、洋葱的。朱丽叶做一次饭,竟然要分好几次做。
她做到最后,懒得再照顾自己的口味,干脆吃最后一锅饭。
即使这样尽心尽力做饭,还有人嫌朱丽叶做的不合口味。
朱丽叶自己喜欢吃甜食,越甜越好。夫家人知道她的习惯,但没想过照顾她的口味。
丈夫也是。朱丽叶让他为自己买些甜面包回来,丈夫就推脱,说像女人一样去采购很没面子。
现在,朱丽叶干脆不做饭了。哪怕丈夫责问她,她也不羞:“我要陪小姐说话。”陪西尔维娅说话,成了朱丽叶的新工作。有这个借口在身上,丈夫和婆婆都不好管她。
小狗花束为海泽尔的花摊带来了很大名气。
生日会之前,海泽尔就自制一批小狗花束,找了黛安娜,告诉她这种花束很适合在剧院卖。但是,海泽尔还忙着花市的摊子,晚上没空再干活,所以她打算卖给卖花女,卖花女再卖出去。
黛安娜惊诧道:“我只听说过批发鲜花的,没听说过批发花束的。”
但她看了看花束,也承认这一定会有销路:“这束花真可爱,我敢保证那些女演员一定会喜欢。她们一天能收到几十束花,大多都扔了,但这种小狗花束一定会被留下来。”
海泽尔问黛安娜的意见:“你觉得其他卖花女会买吗?”
黛安娜谨慎地说:“这束花可以卖三个先令,那么它的进价就要两个先令。我想大多数卖花女不敢进这么贵的花束。”
海泽尔叹息一声,心想也是。这种花束最适合在花店里卖。但花市是批发鲜花的地方,海泽尔又没有自己的花店。如果她有花店就好了。
但黛安娜语气一转:“你急什么,不是还有我吗?我上午卖完花,还有很多空闲,刚好可以去剧院卖花束。只是,我先拿三四束试试水。你知道,我也没多少本钱。”
海泽尔喜出望外:“那太好了!”
但海泽尔也不会让黛安娜赔本:“不如这样,你当我的销售。你每卖掉一束花,我就给你5便士。”
黛安娜一开始没听明白,她想了想,才理解海泽尔的意思:“你是说,我不用买你的花束,不用自负盈亏?”
“是啊。”海泽尔说,“如果你没卖出去,也是我亏本,和你没关系。但只要你卖出一束花,我就给你5便士。”
黛安娜兴奋地说:“这是个好方法。我卖一束紫罗兰才得一个便士呢。别的卖花女如果知道有5便士可赚,一定愿意。5便士几乎是半个先令呢。”
她也为海泽尔打算:“但你也有风险,对吧?如果其他卖花女贪心,卖掉花后就把钱塞进自己腰包,或者故意告诉你一个错的销售数量,你也很麻烦。”
海泽尔点头:“是。”但现在没有网络,她也没什么好方法。海泽尔信任黛安娜,所以先让她卖。
黛安娜也感动于海泽尔的信任,拍着胸脯说她还有几个信得过的朋友,可以交给她们去卖。报酬也是一束5便士。卖花钱到时候由黛安娜代为转交。
海泽尔不担心卖花女会模仿小狗花束,因为这种花束的成本对她们来说有些高,风险大。花店才容易模仿。
今天,海泽尔做了四束小狗花束,让黛安娜试试水。黛安娜刚好拿得下四束花,她答应晚上就去剧院。
卖掉一束就能有5便士,今晚都卖掉则有20便士。卖不掉也没关系,海泽尔说了她自负盈亏。想到这里,黛安娜轻松了很多。
虽然她早上卖花,晚上再去剧院卖花也很辛苦,但是她家里的情况不比海泽尔家简单。黛安娜的双亲年老,她家里还有个看病的哥哥,哪里都需要钱。
再说,海泽尔还帮她卖过苹果派,黛安娜相信朋友的手艺。
黛安娜心里默默想,等她有钱了,也要买一束。她也希望有朝一日能自由地欣赏鲜花。
第48章
海泽尔记得西尔维娅说过她家的茶叶店会赞助一辆花车。知道西尔维娅对生日宴上的鲜花很满意后,海泽尔托朱丽叶去问花车的事。
朱丽叶打听后告诉海泽尔,西尔维娅早忘了这事。她诧异地说,那就是开个玩笑。
海泽尔开始有些郁闷,但过一会儿就恢复积极性了。她不应该把别人随口的话放在心上。
既然这次不行,还有下次;今年不行, 还有明年。她一定能找到做花车的机会。
海泽尔姐妹花摊左右两边,一个也是卖鲜花的, 一个是卖蔬菜的。
那个鲜花摊主比较懒散, 来得晚, 走得早。听说她之所以这样, 是因为早就有了一批固定客户, 每天在固定的时间交钱提货,所以不像其他摊主一样早起晚黑。
卖蔬菜的摊主来得最早, 不到两点就来了。早上买菜的高峰过后, 她一家人就收拾东西回家休息。
据蔬菜摊主说, 凌晨两点时, 花市就已经人山人海, 灯火通明, 到处都是来运菜、进菜、卖菜的人和车。蔬菜也多, 多到很多菜从车上掉下来, 石板路都被染成了绿色。
“那个时候是真困啊。但说来也奇怪,一到花市就不困了,满脑子只想着怎么卖完菜。对了,这里有个卖咖啡的小贩,从前一天傍晚一直卖到第二天凌晨,我总是要从他那里买一杯咖啡。”
花市严格来说,只能卖规定的那些商品:鲜花, 水果,蔬菜,肉类。肉类特殊一点,只能卖禽肉、活禽和海鲜,因为牛、羊、马这样的动物太大了,管理不方便,拉的也多。
那个咖啡小贩傍晚出摊时,先在一家酒馆卖咖啡,顾客多是要玩到通宵的食客和晚上不睡的妓女。
午夜过后,凌晨来临,小贩才会背着他的大咖啡壶,再到花市,重新煮上一大壶热咖啡,向人们兜售。按理来说,花市不能卖别的东西,但人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花市做生意的人们急需咖啡提神。
蔬菜摊主说到这里,还不忘嘲笑一下海泽尔姐妹:“你们凌晨五点才来做生意,可真是年轻人。”
年轻人睡得多嘛,另外,海泽尔姐妹还要长个子。海泽尔最近又长个了!可能是最近吃得好,阳光也多,她就又长了一点。夏洛特也比冬天时高了。
蔬菜摊主养过七个孩子,她认为小孩在夏天最容易长个,让海泽尔多给妹妹买牛奶喝,抓住时机。
海泽尔有点想看看凌晨两点的花市,但她不敢那么早就出门。两点到花市,一点多就要出门。凌晨一点的伦敦可不太平。她们这种年轻姑娘,还是等再晚些出门才安全。
蔬菜摊主听了海泽尔的为难,连道可惜:“可惜了,你没来过,不知道,那时候生意很好做。市场管得也不严,还有吉卜赛人表演!”
但她也理解海泽尔的犹豫:“你们两个小姑娘黑夜里出门的确不安全。我在花市干了这么多年,以前也很少见女老板,就是因为以前不安全。以前哪里有这么方便的出租马车?但现在政府整治了几回,交通也便利了,女老板也多了。”
蔬菜摊主的安全感还来自于她有一辆大货车。她凌晨先赶车去农贸市场收菜,再来到花市销售。
海泽尔问她知不知道附近的旅馆,蔬菜摊主很快猜中她的心思,错愕道:“你为了凌晨两点到花市,竟然住旅馆?”
“是。”海泽尔点点头,“其实这很划算。如果旅馆住宿费不贵,我可以两点到花市做生意。”但她私心只是想看看花市开张时的场面。
海泽尔独自一人晚上到旅馆,付了3便士,得到一个十人间的上铺。单人间?廉价旅馆没有那种东西。
上铺的被子似乎没洗过,海泽尔捏起一角,有些嫌弃,就一直坐在椅子上。
晚上十点,陆陆续续有人回来洗漱。有些人和海泽尔一样,只住一两次。也有人好像在这里住了很久,看到一张床上没有人,就问:“夏莉还没回来?”
有人梳着头回答:“不回来了,她找到一个男友。”
提问的人开始大声骂夏莉欠了她的钱不还。她笃定这个夏莉有男友后不会再回来了。
竟然也有一个摆摊的人。但她不是在花市摆摊,而是在广场上摆摊。
直到十二点,还有房客回来。
海泽尔一夜没睡。不只是因为夜里吵闹,还因为难闻的被子。
凌晨一点半,海泽尔经过打瞌睡的旅馆前台,走出旅馆。
这段路有路灯,但灯光很暗。快走到花市时,海泽尔看见市场里灯火通明。一辆辆马车载着商品,运进花市。
地上到处都是踩烂的瓜果蔬菜。大多数人忙着做生意,没有人捡。也有一些贫苦人家提着篮子捡菜叶,运气好了,能捡到一颗完整的卷心菜。
很多妇女坐在路旁,一边编篮子,一边叫卖蔬菜。她们在花市门口摆摊,借着人流做生意。
一辆马车停了下来,马车夫探出头,对旁边的咖啡小贩大喊:“快给我一杯咖啡!”
趁着小贩打咖啡的时候,马车夫从身边的布袋里摸出两个烂苹果,喂给那两匹马。马也不嫌弃这是烂苹果,依旧卷起舌头吞了下去。
但后面的人就不乐意了,故意用鞭子空抽,提醒前面的马车夫:“前面的车别挡路!快走!”
马车夫悠然自得,好像没听见后面的人在催一样,专心品那杯热咖啡。
于是,这个马车夫后面的马车堵车了。车水马龙,十分拥挤。有不得不停下来的人想下车看看前面是什么情况导致的堵车,但人和车太多了,走不过去。
后面的人继续骂着:“别喝你那个破咖啡!神经病!”
马车夫被骂,脾气也上来了,扭头下车,精准地把半杯热咖啡泼到后面的马车。
他本来想精确地泼到那个赶车的人,但准头不好,半杯热咖啡浇到了后面的马。
马被热咖啡烫得嘶吼一声,扬起前蹄,再也不听主人的指挥,惊慌失措地想要乱窜。
它的主人试图拉住这匹快发疯的马:“停下!停下!吁!”
伴随着它主人惊恐的尖叫声,这匹马竟然挣脱了缰绳,向前猛冲。
扔咖啡的马车夫见势不妙,连忙跑到一边,还没喘两口气,就看到那匹疯马撞翻了自己的马车。马车木板断裂,一大批青椒就这么如瀑布般从破裂的车厢里掉了出来。
这个差点被马掀翻在地的马车夫看到这一幕,心痛得差点跪下来大哭:“我的马车!”他的马车虽然是租的,但如果损坏,自己也要赔钱。
这时,不知道是谁喊了几声:“快去捡青椒!”“再不去就没有了!”
市场顿时乱了起来。一大批人群奔涌到这里,疯狂地捡青椒。
没有比疯狂二字更准确的描述了。很多人冲到青椒堆里,两手各抓一大把青椒,围兜里再放一把青椒。有些人还拿着一个麻袋来装,足足装了一大袋。
很多掉在地上的青椒被人肆意踩踏,汁液流了一地,地上都快成绿色了。
没有人理会那个大哭的运青椒的马车夫,忙着占便宜。毫无疑问,这批青椒若丢失,也是他赔钱。
马的主人见势不妙,吃力地赶着另一匹马拉着马车离开,他还要去找丢失的马。
那匹被泼热咖啡的马受了惊吓,一旦奔跑起来,很难停下来。它踢翻一个卖水果的小摊,撞到几个成年人,就这么一路狂奔。
路上都是尖叫着的人群。人们慌忙地赶着马车离开这里,或带着一篮子蔬菜、一麻袋水果躲到路边,生怕被马撞到。
此时,海泽尔已经喝完咖啡,转过了花市,慢慢走回了自己的鲜花摊位。
果然,一旁的蔬菜摊主家已经到齐了。这时候是他们生意最好的时刻。桌子上左边放一堆红色萝卜,右边放一堆绿色芹菜,中间是红彤彤的西红柿。
蔬菜摊主指挥着她的孩子们,打包一袋袋新鲜的芹菜、萝卜……顾客或者带着小推车,或者赶着马车。他们买过这个蔬菜摊,还要赶到下一家去。这些在花市上购买的新鲜蔬菜,将被运往其他菜市场或菜店。
有顾客问这萝卜新不新鲜,蔬菜摊主很爽快地挑了一根萝卜,“咔擦”一下折断,又用手指抹去萝卜皮上的泥,让顾客自己尝尝。
萝卜可以生吃,这种红萝卜吃起来脆嫩无比。那名顾客拿着半块萝卜啃了几口,大概也是觉得好,就让摊主装一袋子。
近处突然传来一阵阵尖叫、呼喊声。
“那边怎么了?”蔬菜摊主忙着给顾客打包、找钱,没空瞧一眼。
海泽尔正捧着另外半根萝卜啃,她站起来看了一眼,不确定地说:“很多人在奔跑。有一个人跑得最快,快要跑到我们这里了……等等,那不是人,是马!”
一匹马突然出现,踢翻蔬菜摊后,又风一般地跑走。
蔬菜掉了一地。地上一片红、一片黄、一片绿。蔬菜摊主和几个孩子摔倒了。有个孩子被滚下来的萝卜砸得满头是包,双脚被芹菜埋起来了。
海泽尔被一个飞起的西红柿砸到腿,一屁股坐到地上。她低下头看,发现腿上一抹红色。
第49章
看到腿上的红色时, 海泽尔有些紧张。但她摸了摸,是西红柿汁,松了一口气。
突然听到说话声,海泽尔顺着人群看去——原来,那几个蔬菜摊前的顾客被马撞伤了。一匹处于高速飞奔状态下的马能有多大的冲击力,可想而知。
她身后又传来小孩哭声,回头一看, 原来是蔬菜摊主摔伤了腿, 想站起来, 只能一瘸一拐地走, 没走两步, 又不得不坐在地上。
“天啊,我也被马撞伤了?这马是从哪里来的……”蔬菜摊主吃力地说。
海泽尔和她的孩子劝她先去看医生, 不过蔬菜摊主看时间还早, 马又跑了, 想先卖完蔬菜再看伤。
如果现在离开, 她大半天的收入都没了。普通人为了生活, 必须对自己狠一些。
海泽尔也坐回自己的摊位, 卖了一些染色花。
不妙的是, 刚才的意外过后, 人流量似乎少了一些,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去看医生了。
过了一会儿,海泽尔察觉不对。现在的天色有些过于亮了。按照这时候的规律, 再过一两个小时才到日出, 但她现在已经能看到天边变成橘黄色。
“天亮得好早。”有人感叹一句。这人没有多想,因为她以为随着天气变暖,日出变早是正常的。
还有人不放心。天亮得早,可能代表着自然灾害。他们猜测也许过会儿有暴风雨或地震。
这时,远处的人声突然变大。有更多的人向这里涌来。 “又怎么了?”海泽尔向路人打听。今天发生的事可真多。
有人喊:“着火了!着火了!”
这次可比刚才的马更令人提心吊胆。人们不知道这场火还是刚才那匹马引起的。它一路飞奔,恰好撞到了一个点烟的男人,男人的烟又刚好落在可燃物上。
一开始没人发现。慢慢地,火苗越来越大。等人们发现时,火已经吞掉了几个摊位。
“火灾!快跑啊!”有人看到火焰熊熊燃烧,连忙呼喊。
可是,花市人太多了,人们被呼喊声吓得惊慌失措,到处乱跑。
海泽尔立刻站起身收拾染色花:“今天就不卖了,保命最要紧。”
一旁的蔬菜摊主也是这么想的。她连忙指挥孩子们打包剩下的蔬菜,几人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没过几分钟,火情就蔓延过来。
火焰距离大家很近,海泽尔吸入烟雾后呛得难受,但还是一边咳嗽一边催蔬菜摊主:“别打包了,快走!”
她匆忙拿起一块抹布捂住口鼻,减少烟雾的吸入。这抹布原本是用来擦桌子的,刚浸过水,湿润,但有些脏,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蔬菜摊主没有抹布,吸入了烟雾,痛苦得走不动路,俯下身子不停地咳嗽。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海泽尔干脆用力撕开自己的抹布,分她一块,让她也捂住口鼻,又让其他孩子用衣服当口罩,然后护送蔬菜摊主出去。
一路上,大家非常狼狈,好几人的头发都散掉了。但此时没人注意形象不整。
有个小孩还丢了一只鞋子,丢的时候太过慌乱,竟然没有发现,走出花市后才知道。
跌跌撞撞走出花市后,一行人回头看,远处火焰熊熊,照得天都亮了。
大家感到后怕。这附近安全,所以人们不走了,跌坐在地上抱头痛哭,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蔬菜摊主很感谢海泽尔。没有她给的抹布捂住口鼻,蔬菜摊主可能就走不出去了。
“你年纪轻轻,遇到火灾时却这么冷静。”蔬菜摊主夸道。她以前只知道火焰伤人,不清楚火燃烧时产生的烟雾也会伤人。
海泽尔在心里感谢消防演练。其实,火灾发生时,很多人是因烟雾窒息而死。
今天是做不成生意了。花市的摊主伤的伤,逃的逃,更别说顾客们了。
时间快到凌晨五点,海泽尔估计夏洛特快来了,所以仔细在人群里寻找。
附近的居民听说后,认为这种情况很少见,于是携亲带友一起来看大火。
海泽尔看到一个伤者被家属抬着。家属一边抽噎,一边求旁边住宅楼的居民打开房门,让伤者进去休息。
被家属哀求的住宅主人穿着睡衣,打了个哈欠,重新关上门。
伤者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海泽尔凑近看,原来是浅红色的大面积烧伤,起了水泡。她无能为力,只得提议送去医院。
但家属不太喜欢这个建议:“那要不少钱吧?”家属觉得在街头找个医生就够了。能不能活下来,看伤者的运气。
海泽尔积极出谋划策:“如果来不及找医生,你可以先用冷水冲洗。最好是流动的水。”
这时,有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男生过来了。他束起黑色长发,白大褂有些旧,显然是高。医生恰好看到伤者,又听到海泽尔的话,称她说得有理。
既然有医生,接下来就是医生的主场了。医生粗略检查完伤势,医生也对家属说最好尽快送医院治疗。家属再次为难地说:“我们没有那么多钱。”
医生和善地解释:“我们是慈善组织,可以承担部分费用。”为了让家属更信任他,他还自我介绍叫莱昂尼德,是某慈善组织的医生。
但奇怪的是,家属还在犹豫:“但他去医院的话,今天就不能上班了。”
海泽尔听到这里,头上冒出问号。都伤成这样了,还急着上班?看来,家属还是担心治疗会花很多钱。
莱昂尼德医生很有耐心,继续劝说家属。家属依然不答应,接着语气越来越冲,甚至埋怨莱昂尼德医生指手画脚:“这是我们自家的事,我说不去就不去。谁知道你那个慈善机构说话算不算数,我亲戚被送到济贫院,结果像在地狱一样。”
莱昂尼德见劝不动,就讲怎么简单处理伤势:“如果病人的衣服和皮肤粘在一起,不能强行分开,否则容易出现新的伤口……伤口上不要涂其他东西。”
他平和的声音让家属冷静下来了。家属道谢,又不好意思地说:“刚才太激动了,但也是因为太担心亲人才这样,不是故意针对医生您。”
莱昂尼德摆摆手:“没关系。”但他见病人还是不愿意去医院,有点失望。
此时,海泽尔忍不住在一旁感叹:“医生的脾气可真好。”
莱昂尼德平静道:“学医学的。”
但是,他没有放弃治疗,于是到路边找辆马车。人们都以为他是为自己打车,就连烧伤病人和家属也这么觉得。
病人一家走了一段距离,莱昂尼德突然乘马车从后面偷袭,把病人和家属推进车:“车夫,快走!”
看到的海泽尔:“……”
过了一会儿,姐妹两人相见。夏洛特在来的路上就看到远处黑烟缭绕,明白出了事情,很担心海泽尔。
现在见到海泽尔平安无事,除了腿上有个小伤口,她很高兴。夏洛特带来的几扎染色花不能卖了。两人重新拿回家。
但今天依然有生意可做。黛安娜下午还会来海泽尔家拿小狗花束,海泽尔和夏洛特今天就做这个。
海泽尔一边自己做,一边教夏洛特做,所以速度有些慢。另外,黛安娜出于谨慎,只要四束,所以两人如期交货。
黛安娜来时,听了海泽尔姐妹讲的花市起火一事,十分感慨:“我今早也去了,但还没到就听人说起火,所以没进鲜花。你们两个也没事,太好了。”
花市着火,这几天还需要重新修缮,不能去摆摊。但原摊主不会因此免海泽尔姐妹的租金。
幸好,有黛安娜帮忙卖小狗花束,海泽尔姐妹依然有进账。海泽尔对黛安娜说,这几天她们比较清闲,能做很多花束,所以黛安娜可以找朋友一起卖。
剧院。
晚上,黛安娜运气不错,很多剧院还未开始表演,入口处有不少观众正在入场。
很多观众为了表达对演员演技的赞赏,会准备一束鲜花。等落幕时,演员会一起出来感谢大家,观众就可以把鲜花送到演员手里,或者扔到舞台上。
黛安娜还没有走近人群,她的几捧小狗花束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因为这种惟妙惟肖的花束在一众花束之中很容易突出。很多人没有见过这种花艺,所以纷纷好奇地看向黛安娜。
注意到顾客的目光,黛安娜预感到今天能做笔好生意。
如她所料,很快就有一位提着花伞的小姐走过来,问她卖不卖小狗花束。
“卖!当然卖!”黛安娜怕别人不知道她在卖花束,声音更大了:“卖小狗花束!卖好看的小狗花束!大伙瞧一瞧,看一看,没有比这些更可爱的花束了!”
那位询问的小姐看小狗花束可爱,有心想买,于是问黛安娜怎么卖。
黛安娜这时有些紧张,因为她从没卖过这么贵的花:“ 3先令一束,女士。”
她会花3先令买花束吗?
那位小姐听了这个价钱,似乎在思索,没有立刻回答。黛安娜紧紧地看着那位小姐,猜她是嫌贵吗?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我只带了一个几尼,你能找开吗?”
黛安娜倒吸一口气。一个几尼是二十一个先令。黛安娜即使把所有小狗花束都卖了,身上也没有这么多钱。她只好遗憾地说:“找不开,女士。”
那位小姐失望地走了。黛安娜看着她的背影,心痛得几乎要死。第一笔生意明明能成功,但竟然因为她找不开钱而失败了!
此时,黛安娜身边也多了好几位被吆喝声吸引来的人。黛安娜知道他们都是潜在顾客,所以更加卖力地宣传:“卖小狗花束。”
这时,一位穿着时髦的中年女士看中了花束,示意她的仆人购买。仆人付了三个先令,从黛安娜手中接过了小狗花束。
中年女士欣赏地看着小狗花束,称赞它有多么可爱,又夸黛安娜手艺好。黛安娜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朋友做的,不是我做的。您要是喜欢,明天晚上我还会来卖。”
听了黛安娜的话,中年女士没有再说什么。她轻快地离开,准备去看下一场演出,把花送给喜欢的演员。
剧院分很多档,有收费贵的,也有能让普通人消费的。所以,三个先令的小狗花束对一些人来说还是太贵了。
有些围观的人说:“这束花好看是好看,但太贵了。”
剧院附近还有别的卖花女,她们或者卖1便士一枝的红玫瑰,或者卖常见的花束,所以价格比小狗花束低。
但黛安娜的小狗花束不一样。在别人没有,只有你有的时候,3先令的价钱真不算贵。
黛安娜也是这么宣传的:“大家都来看一看,这种小狗花束只有我家有,别人家的花束难道有我的可爱?”
人们也承认,这话说得对。放眼周围的花束,只有黛安娜的花束做成栩栩如生的小狗形象,让人一看就感叹别出心裁。
接下来,一个绅士付了钱,拿走了一束小狗花束。他很欣赏这束美丽的花,声称要把她送给演员。
“等我送出这束花,她一定会记住我!”
其他人听了,心有同感。这些人大多都是准备去剧院看演出的。演员一次能收到很多人的花束,但不一定记得送礼物的观众。这种小狗花束造型独特,如果能送出去,不仅能得到演员的喜爱,在其他送鲜花的观众面前也很有面子。
黛安娜已经收到了6先令。这些钱是十几分钟之内就赚到了,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刚放好上位顾客的钱,接着又有一位顾客飞快地把钱塞进她手里:“快给我来一束!”
“来了来了!”黛安娜麻利地把花束递给她。这位顾客捧着小狗花束,满意地走了。
她和众多观众一起入场,其他观众看到她怀里的小狗花束,都投来好奇或羡慕的目光。还有人大胆问她:“女士,我冒昧地问一句,你的花束是从哪里买的?它真好看。”
有一个人这样说后,其他有相同想法的人也大胆地表达:“女士,你的花束真好看,愿你有一天的好心情。”
很多人干脆停在这位顾客身边,尽情欣赏着这束花。
后面的观众看到她被很多人围绕着,以为她是某位演员:“前面有那么多人,是不是有演员出来了?”
于是,越来越多人挤到前面,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位顾客被众多人环绕着,她还没看上演出,竟然先有了众星拱月的感觉。她连忙对人们解释:“这花是在外面买的。你们想买就去找那个卖花女。”
有些人听了,也想买,就折返出去。
此时,黛安娜手里只有一束花,而顾客们的购买热情也大大上涨,都想买最后一束花。
突然,人群中突然挤进来一个女人。黛安娜定睛一看,她竟然就是第一个询问价钱的小姐。
这位小姐显然是跑过来的,所以气喘吁吁。但即使这样,她也坚持说:“我是最先来的,刚才去换钱了,小姑娘,你卖给我吧。”
黛安娜就把花给她了。她看着小姐欣喜地拿着花,心里也很高兴。
所有花都卖完,黛安娜本应该走,但是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批新的顾客,他们没有买到小狗花束,所以焦急地问她卖不卖。
“没有了,没用了,真的没有了!”黛安娜怕顾客纠缠,又怕别人知道她手里有很多钱,连忙跑走。
黛安娜原本以为今晚要叫卖很长时间,就像其他卖花女一样,但没想到剧院还没开始演出,她的口袋里已经有12先令。
今天晚上的生意真好!
她跑到一个安全的角落,背着人群偷偷重新数了一遍钱。不多不少,就是12先令。
现在,黛安娜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花束太少了!下次多找海泽尔要一些!
第50章
第二天下午两点, 海泽尔姐妹下班回家。
回家之前,她们买了新的康乃馨,下午继续做小狗花束。夏洛特这些天一直在练习, 但还做得不熟练,所以帮忙打下手。
上午, 黛安娜卖完鲜花,特地来花市找了海泽尔一趟, 交了扣除报酬后的花钱, 还希望今晚多做些花束。
“你没有看到昨晚的情景, 这个花束太受欢迎了!”黛安娜没有夸张。她觉得一晚上卖十束也可以。
话虽是这样说,但海泽尔一下午也做不出十束。她忙着赶工,晚饭都没认真吃,最后做出了六束。
黛安娜下午来海泽尔姐妹的新家。她赞叹这个房子的环境好, 住起来舒适。她嫌六束花太少, 但也明白海泽尔一个人的力量有限, 只好走之前叮嘱夏洛特赶快和姐姐学。
黛安娜果然把这个机会告诉了她的朋友们, 而朋友们也表示她们也有可靠的朋友, 不会拖海泽尔的钱。然后, 朋友的朋友也有可信的朋友……
这样一来, 海泽尔要承担的风险就大了起来。她相信黛安娜, 黛安娜相信她的朋友, 但朋友的朋友未必可信。如果故意拖延欠款,海泽尔很难找到人。
另外,海泽尔姐妹的人力成本有限,所以只能答应黛安娜的几个朋友去卖。这也能避免剧院附近竞争太多。
海泽尔担心黛安娜觉得朋友会分走她的生意,就建议她:“你可以让她们给你佣金,比如介绍她们拿花, 收几个便士,或者她们每卖掉一束就给你一个便士。”
黛安娜不好意思:“都是朋友嘛,没必要。她们也帮过我很多。我不会觉得吃亏。”
既然黛安娜心态好,海泽尔不再说。
这天,黛安娜卖完小狗花束,刚好有个女仆找她,说有个演员想见她。
女仆领着黛安娜穿过一条又一条走廊,终于带她到了演员的休息室。这间休息室里只有一个女演员,显然她的地位比较高。
她披着金色的卷发,懒洋洋地倚在一张椅子上,说:“你就是会做动物花束的那个?我要你给我做一束……”
“小姐,我不会做。”黛安娜解释。
女演员转过头,疑惑地问道:“那是谁?”
黛安娜回来后,告诉海泽尔有个演员喜欢小狗花束,希望海泽尔能给她做一束新的。黛安娜强调:“她还说,会给你赏钱。”
海泽尔听了这话,有些瞠目结舌。她有过上一次的教训。上次,就是一个卖花女故意骗她去贵人家里领赏钱,结果海泽尔去了被骂。
但黛安娜是不一样的。她说的话可信。
黛安娜走前,又邀请海泽尔和她去一个舞会玩玩。这种舞会是普通人办的,人多热闹。
海泽尔和夏洛特于是去见那个女演员。演员叫布里吉特,海泽尔问她要做什么花束?
布里吉特让海泽尔等一下,然后自己开始“喵喵咪咪”地呼唤。她一边这样叫着,一边在房间内踱步。
女仆见状,也跟着模仿猫叫,还时不时弯下腰来翻找什么东西。
海泽尔和妹妹站在一旁,沉默不语,都觉得这一幕十分诡异,怀疑她们中邪了。
最后,女仆翻出来一只猫。这猫被抓出来时,爪子缠绕在一块布上。女仆抱起猫,它猛地挣扎,爪子在布上抓出一道道流苏。
“我要你照着猫的样子做一束花。”布里吉特说,“它马上就要生日了。我还给它定了一幅油画,画得就像真的一样。要是有束花就更好了。”
海泽尔为难了。该怎么记这只三花猫的外貌特征?三花猫毛色多样,身上的图案分布不规律,很难只凭肉眼记忆。
幸好这次带了夏洛特,她要了纸笔,开始画猫的外形。
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女仆去开门,和门外人说了几句,再回来报告布里吉特:“剧院经纪人过来了。”
经纪人径直走到布里吉特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还没等他说完,布里吉特就暴怒:“她要抢我的花车?天呐,她已经抢走我的女主角了,现在连花车都要抢?不!这事我绝不答应!”
经纪人为难地说:“布里吉特,剧院原本也是想让你来的。但是克拉拉的男友……你知道的。我们没办法。”
布里吉特声音更大了:“我知道,就是那个什么贵族是吧?他瞎了眼才会看上克拉拉……”
经纪人连忙让她小声点。他这次是来通知布里吉特,也就是说,这件事没有回旋的余地。
经纪人走后,布里吉特一直处于萎靡不振的状态。
海泽尔之前听到她和经纪人谈到花车,其实很想打听打听,但见布里吉特心情不好,她不敢触霉头,只能再等机会。
过了一会儿,又响起敲门声。女仆报告:“小姐,先生想见你。”
布里吉特头也不抬:“让他改天来。”
女仆如实回复,但那位先生不满意这个回答,坚持要见演员:“我要进去!我都听见布里吉特和别人说话了,凭什么我不能见她!”
这个男人硬闯进门,一路飞奔到布里吉特身边:“你在和谁说话?”
他环视四周,只看到两个陌生的女孩,这才放心。刚才的话只是借口。他好几天没见布里吉特了,今天一定要见到。
布里吉特白了他一眼:“你还有脸见我?克拉拉的新男友给她弄到了新剧女主角的位置。你干什么了?我让你办的事,一件也办不好。”
一提到这件事,布里吉特就怒气冲冲:“她还抢走了我的花车!一年就这么一次花车巡游的机会,我本能在全伦敦人的面前亮相!”
海泽尔和夏洛特努力保持沉默。夏洛特拼命催促自己快画,她不想遇到这么尴尬的时刻。
先生赔笑道:“都是我的错,我这就去找人,看能不能改改。”
他作势就要离开,布里吉特连忙叫住他:“算了,你去碰人家的冷脸也没用,克拉拉这回认识了一个贵族。”
先生不服气:“贵族又如何?很多贵族家道中落,不得不娶美国暴发户的女儿,真是落魄。”
报纸给这些带着巨额财产、嫁到英国的美国女人取了一个名字,叫“美元公主”。她们图一个贵族头衔,而英国男贵族图妻子的嫁妆。
布里吉特冷笑一声,嫌他笨。克拉拉能挤走自己,那么她的男友不会是落魄贵族。布里吉特叫他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个名字,这个先生才沉默不语。
布里吉特看他也没有办法,更嫌弃了,让女仆送客。
又过了一段时间,海泽尔看布里吉特心情好点了,这才大着胆子问:“小姐,花车需要花艺师吗?”
布里吉特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你别想了,我今年不会去花车巡游。这种事也不一定让我管。”
其实,她如果想的话,有一定的决定权。但花车的事情还没定下来。再说,剧院也有很多擅长布景的人,用不着从外面请人。
说到这个事情,她越想越气:“那种只站一人的花车是巡游的焦点。这么好的位置居然给了克拉拉,真是可恨。”
其实,除了只站一人的花车,还有其他能容纳很多人的花车。但布里吉特不愿意和别的演员站在一起,哪怕站在中间也不行。
海泽尔尴尬地说:“好的,小姐,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很乐意为您提供装饰花车的服务。”
布里吉特“咦”了一声:“你年纪也不大,能做好花车吗?”那个小狗花束虽然好看,但和花车不一样。
怎么不行?海泽尔就是花艺师。她向布里吉特解释了一下,还说:“我能用鲜花做出动物雕像。”
布里吉特来了兴趣:“那你再给我的猫做一个鲜花雕像。必须做好看,好看了我再考虑。”
做鲜花雕像的话,对惟妙惟肖的要求更高。
海泽尔这次对布里吉特说的花车不抱什么希望。但是,既然有钱赚,先拿到手吧。
她和夏洛特回家时,正好遇到康斯坦丝房东。康斯坦丝房东参加了一个民间集资的会子,她刚从会头家串门回来。
海泽尔依然觉得这种民间集资组织风险大,于是劝房东:“你为什么不自己存钱?这笔钱放在家里也是一样。”
康斯坦丝房东不听,还劝海泽尔姐妹也加入会子,拿高额利息。若能成功拉新人进去,房东也能得一笔奖金。有些人加入会子,不是为了高额利息,就是靠拉人头挣钱。先把自己的亲人都拉进去,再把朋友拉进去,最后连领导也拉了进去。若不管别的,这其实是一个不错的报复领导的方法。
但是康斯坦丝房东没有那么坏,她是单纯地和年轻人分享理财途径。如果海泽尔姐妹不去,她也不会有意见。
康斯坦丝房东还热情地邀请海泽尔和她去会头家看看,看了再做决定:“我也不会按着你的头,逼你加会子,对吧?但你去看一看,就知道我没有说谎。这确实是一件好事啊。”
海泽尔太阳xue突突跳。这个房东人不坏,但加入这种组织,她们这些租客也会受影响。往极端点想,如果房东有个三长两短,比如钱被卷走后绝望之下上吊自杀,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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