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面前坐着的少年,脸上没有任何不耐,认真仔细听他说完了这句话,点头,拉长的尾调。
“哦——”
却突然歪头,眨了眨眼睛。
“我看你在团里话比较少,做这一行,还是得多表达一下自己。”
“不善于表达,有时候会吃亏的。”
竺砚时说着,不见外地往前蹭了蹭,靠近对方,眼里还含着笑。
接下来几天时间都没等到宋之聿回来,倒是在新闻上看到许多关于海砚项目的大肆报道。
财经频道报道说,如若GK与海砚政府达成合作,那这个项目将是GK近几年来最大的单个项目。
总投资是令人瞠目的2000亿。
当然主持人也客观地表达了中立看法,如果达成合作GK势必要投入大量资金,是否会对其他子公司和其他项目产生影响,尤其是,是否会抽调CK旗下商业银行的资金储备。
近几年通货紧缩,国家为了实施积极的货币政策,故而让央行下调了法定存款准备金率和再贴现率。
银行负担没有那么重,流动现金相对多。
但商业银行没有国家背书,倘若抽调GK名下银行资金,是否意味着贷款紧缩?甚至是否会挪用老百姓的存款以做周转?
投入项目建设的过程中,资金回笼链条会产生极高的风险,股市又会如何变动?
简直牵一发而动全身。
竺砚时听得一头雾水,却深知这种项目很危险。
但事情并未到此为止,GK集团某股东发起临时股东大会的消息更是把这个项目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外界盛传宋之聿独断专行,说他不为公司考虑,太想拿出一份成绩。
指指点点和质疑就像这段时间不断掉落的秋雨,弥漫在整个申市角落。
大家一致认为这个项目不会推行,因为从临时召开的董事会可以看出一二,重点“临时”。
关于明喆的采访也佐证了这一点。
“项目我们还在商讨,但是希望之聿冷静行事。”
竺砚时每天都在总裁办吃午饭,安静地坐在权力漩涡的中心。
脚下钢铁森林高低不平地铺至天际,笼在烟雨中叫人皆看不清虚实。
明明大家认为宋之聿一意孤行,竺砚时却诞生了一种不应该的荒诞错觉。
陈拾一不置可否地摇摇头,“那时候他才4、5岁,什么都不记得。”
宋之聿却不这样认为,轻声碾着字眼:“是么?”
从某种程度来说,宋之聿和陈拾一两人太过“自信”。
宋之聿认为竺砚时喜欢陈拾一。
陈拾一也认为竺砚时喜欢自己。
三人共同成长的漫长的岁月里,他们自认为非常了解竺砚时。
但其实并不知道人心,早已脱离预期。
“你回去吧,放心,我不会再联系他。”倦了,陈拾一闭上眼睛,“不过如果你还要继续拖延时间,我不介意帮你一把。“
临走前,宋之聿扔下一句:“好自为之。”
陈拾一仿佛没听见。
稍后,无数保镖占据这层早久被清空的高级病房,接下来的136天,就连医生护士进入都需核验身份。
楚珂放了回来,冲进房间第一时间检查陈拾一状态。
“没事。”陈拾一疲倦地摆摆手,脸上近乎没有血色。
“您为什么默认您弟弟的所作所为?如果事成之后他也不让我们出去怎么办?”楚珂是沉稳的人,这次他忍不住发声询问,“囚.禁在医院我们将会面临非常被动的局面,到时候该怎么办?”
到时候到时候,今天这个词已经说了太多次。
“无论事成与不成,只要半年至期到了胡律师都会告诉小砚真相。”陈拾一留有后手,“之聿再只手遮天,也只会适得其反。”
他静静地望着楚珂,“你觉得小砚知道后会怎么想之聿?”
“肯定是讨厌更多。”楚珂沉默一瞬,“您脸色很差。”
陈拾一摸上脸颊,低低道,“楚珂。”
“您有什么事吩咐?”
“我错了。”胸口郁结着闷气,陈拾一捂住心脏位置,“我错了,搞成今天这样。”
楚珂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没有接话。
“我从小就羡慕之聿,羡慕他健康的身体,可以跑可以跳。”
“羡慕他能正常上下学,能去参加夏令营、帆船比赛。”
“在小砚没到檀山来之前,我只是羡慕他。”
双眼陷入沉思,陈拾一轻声道:“那天天气很好,之聿吃完午饭照例来房间陪我,他从来不多说话,但是我知道他的用意。”
“那天从外公那边收到消息,心脏供源再次匹配失败,我以为……我活不下去了……”
“我很抱歉,对他没由来地恶语相向,他没有生气,但是走了。”
“我追出去道歉,发现他去了楠木林,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小砚。”
“我躲在树后看他们一起玩了很久。”
“后来之聿就不来房间了,他每天都去楠木林。”
说到这里,陈拾一的双手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
“从这时我开始嫉妒如果当时我光明正大认识小砚……不会发生那些事,我跟之聿也不会搞成现在这个地步。”
楚珂隐约猜到整件事情的始末,低声问,“所以您充当了宋之聿先生?”
“是。”陈拾一点头。
“宋之聿先生没有拆穿?”
“呵,就连你都这样问。”陈拾一自嘲一笑,“他从来没有拆穿我。”
“这件事是我不对,可后来那么多年都是我陪着小砚。”他捂住眼睛,长长叹气,“现在他已经不是我的了。”
事件完全衔接不上,楚珂不敢深猜。
良久后,陈拾一垂下手指,下定决心地说,“放消息吧,我不想再等了。”
楚珂恭敬颌首:“好。”
美国艳阳天,申市却是一片阴沉。
宋之聿走后,保镖送来了新手机,也送来新一轮更加严密的监守。
整个周末,竺砚时去哪里他们都跟着,甚至还帮上了忙。
比如竺砚时在后花园松土,几个保镖自告奋勇拿起铲子,结果却铲坏了数朵紫菀。
竺砚时沉着脸,哥哥都不叫地直呼大名:“宋之聿是让你们来捣乱的吗?”
保镖悻悻退到一边。
两天一晃而过,时间来到周一。
他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为了梦想义无反顾的热血感。
明明性格迥异,却因为同样追求的东西聚在一起,而在这一时刻,他们是一个集体。
这是一个新奇的体验。
竺砚时独来独往惯了,很少有人会带给他一种并肩前行的感觉。
现在,他在这群年轻人身上感受到了,在追梦路上,彼此之间的惺惺相惜……
第 102 章 脏东西
训练依旧紧锣密鼓,胳膊挥舞的弧度,腿抬起的高度,都形成了肌肉记忆,是不需要思考,下一秒音乐响起就能定点卡住准确位置的。
窗外的天,变成了橘黄色,天空中飘着好几朵被烧的金黄的云朵,夕阳穿过云层,落下斑驳的光点。
训练室里的音乐终于彻底停了下来,几个年轻人结束了训练,去浴室冲澡,他们需要在六点前到达公司完成妆造。
公司派遣来的车辆已经停在了别墅门口,竺砚时将今天所需要用到的东西都塞进了自己的运动斜挎包里,鼓鼓囊囊地挂在身上。
扛着大包的样子,看着有些滑稽可爱。
腰那么细,旁边挂着的包比腰还粗。
金铃铛在沾着粘稠液体上的红线上轻轻摇动,极负规律性的诡异声响回荡在整个空间里。
竺砚时试图去寻找宋之聿的眼睛,可室内实在是太黑了,他看不清对方,只能感受到对方宽大的手扯着自己的衣角,很轻地摇晃了一下。
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宋之聿好像和他贴的很紧,他能感受到对方呼出时的温热气流扫在耳廓,肩膀抵着肩膀,手臂摩擦在一起,撞出滚烫的一片炽热。
竺砚时的喉结滚了下,皱着眉,毫不留情地嘲讽他:“怕还跟着我们来,宋之聿,你是胆小鬼?”
难得有了怼宋之聿的机会,宋臣年跟着在一旁起哄:“对啊对啊,你这也太弱了,这才刚开始,你就要竺砚时保护你,也太菜了吧。”
谁料宋之聿没有丝毫丢脸的感觉,很大方地承认:“竺砚时,我是胆小鬼,如果你不保护我,我会被吓死的。”
宋臣年:“……”
宋之聿绕开宋臣年,不动声色地将竺砚时和其他人拉开了一些距离,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气声说道:“砚砚,我真的害怕,因为之前被霸凌,我……”
他像是担心被竺砚时笑话一样,声音“啪”地断掉,又像是终于鼓足勇气,怯怯地朝着竺砚时道:“我还有幽闭恐惧症。砚砚,别告诉他们好不好,我也想和你们一起交朋友……”
竺砚时半信半疑地晲了他一眼,随着铃铛的动静越来越大,室内亮起一盏幽暗朦胧的光,衬得宋之聿的脸色白得吓人,竺砚时这才伸出手,很是凶恶地开口:“只准抓我的手腕,听到了吗?”
宋之聿很听话地点了点头,男生的手掌太过宽大,只轻轻一环,就能把他的整只手腕牵住。
那厢史晓明正带着宋臣年翻阅密室里给的线索,孟杰趴在一个机关上,不住地琢磨。
事实证明,带着几个高智宋学霸玩儿这种密室真的很爽,没过几分钟,第一个密室就被成功解开。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仪式起,奏乐——”
唢呐声、击鼓声、金锣声一同奏响,机关开启,他们身后露出三个黑漆漆的门来。
宋臣年吞了下口水,刚要伸出手去抓竺砚时,他身边的人比他更快一步,宋之聿整个人都要挂在竺砚时身上了,头埋在竺砚时的肩窝里:“好恐怖啊,竺砚时,我感觉我的心要跳出来了。”
宋臣年突然觉得他真没有那么菜,毕竟身边站了个弱不禁风的菜狗。
头顶兀地降落下来三块血淋淋的牌位,伴随着幽暗的光线,天花板兀地破开一个打洞,一个倒吊着的红衣女鬼倏地出现在眼前,脸色惨白,七窍流血,长长的舌头拖出来,下边的两条腿却是空荡荡的,被风一吹,破烂的红色布料随风摇曳:
“冬郎,你害我死得好惨啊——”
“冬郎,我要你给我偿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拜天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宋臣年被吓得两眼一黑,蜷缩在角落里,跪得笔挺笔挺,还真像是个拜天地的新郎。
竺砚时知道他胆子小,但也没想到能把他吓成这样,刚想过去扶他起来,身上的宋之聿腿一软,像是要直挺挺栽倒在地上一样。竺砚时赶忙伸手一捞,把他拽了起来。
“砚砚……”他声音虚弱,气若游丝。
竺砚时仰起头,瞥了一眼吓完人要离开的女鬼,直接伸手拽了上去,扯到了一块儿装饰的木牌。
上边的字迹娟秀,刻着主人的名姓——
柳溪。
“道具还挺不错。”他嘀咕了声。
老板气得在对讲机里大喊:“诶,粉头发那个男生,不许攻击NPC!”
竺砚时悻悻抱臂,一时之间,恐怖的气氛都被冲散不少。
几个人根据自己先前拿到的命牌,按照剧情要求,挨个进入到房间里去做单线任务。
宋之聿手里的命牌对应的是中间那扇门,且任务对象有且只有他一个人。
竺砚时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皱着眉问他:“你要不要和我换?”
宋之聿眉眼耷拉下来,眼睫轻轻颤着,显得柔弱又可怜:“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但不可能,因为竺砚时的那扇门也只有他一个人能进,换言之,他们两个是绝不可能凑到一起去做这个任务的。
竺砚时皱起眉,刚想问剩下的孟杰和史晓明谁愿意和宋之聿换一换,这两人已经一溜烟牵着手跑进了最边上的门。
宋之聿见状,兀地牵上他的手,自顾自开口:“竺砚时,能抱一下吗?”
竺砚时:“?”
竺砚时:“抱个屁。”
宋之聿幽幽地看着他:“我只是希望,拥抱能给我一点勇气而已。”
见竺砚时不同意,他又失落地松开了手:“没关系,你不愿意,我自己一个人也是可以的。不过是被多吓两次而已,应该也不会因为这些吓晕的。”
竺砚时骂了一声“艹”,近乎暴躁地把人抱在怀里:“抱抱抱,行了吧。哪儿那么多有的没的,是做任务,又不是让你进去送死。”
宋之聿比竺砚时高了一颗头,肩膀又比他宽了一圈,恰好能把竺砚时完全禁锢在怀里。他满意地嗅着竺砚时身上清爽的味道,勾了勾唇:“砚砚,你真好。”
竺砚时忍无可忍:“滚。”
两个人分别进入了各自的门。
宋之聿的密室里有一条极长的走廊,两侧的墙壁上布满了血淋淋的手印,写着无数的血债血偿。
老板坐在监控室里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看着另一个房间里被吓得痛哭流涕的宋臣年,吊儿郎当地指挥着手底下的员工:“我数一二三,你们都从走廊里窜出来,那个拎斧头的NPC先别上了,别把人吓坏了。”
“收到。”
“三——”
“二——”
“一——”
下一秒,走廊里的墙壁陡然破裂,七八个穿着鲜红血衣的NPC发出凄厉的吼叫,朝着宋之聿抓去。
宋之聿面不改色地把他们挨个撞开,步子不疾不徐,十分淡定地往前走。
NPC:“?”
老板:“???”
老板:“你们喊了吗?”
NPC:“喊了啊!”
老板:“拎斧头砍新娘腿那个呢,给我上!”
下一秒,空荡荡的走廊里出现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他的头颅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碎裂开,眼珠血红,还有一只裂了开来,狰狞的疤痕混着凝固的血浆,格外渗人。
“桀桀——桀桀”
他拖着断腿,斧头上站着皮肉的碎屑,朝着宋之聿高高举起。
惨白的灯光下,宋之聿的眼仁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色,他掀起上眼睑,神色散漫,径直抬手抓住了劈下来的斧头,略一使劲,将对方的斧头给薅走了。
大汉:“???”
妈的第一次看见上手来抢道具的!
老板蒙了,看见宋之聿丢开斧头,施施然走进最里的房间。
里面的衣架上摆着一件重工刺绣的红色嫁衣,盖头上绣着展翅的凤凰,在满目红色的喜房里,显得诡异又凄迷。
嫁衣上缀着一张纸,上边写着宋之聿的任务——
请穿上这件嫁衣,与您的新郎洞房花烛。
宋之聿嗤笑一声,将纸条一扔,坐在了喜床上,漫不经心地扫了眼面前的设施,打算干坐着等那个新郎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老板怒了,从对讲机里发出愤怒地喊声:“你为什么不做任务?”
宋之聿懒散道:“不想穿,这衣服没用酒精消过毒,我会过敏。”
老板:“我这嫁衣可是全新的?!!谁TM用酒精给衣服消毒?!!”
宋之聿:“哦。”
然后自顾自地坐在一旁。
密室的另一头,迟迟等不到机关开启的竺砚时眼底浮出疑惑,他试探性地喊了声:“有人吗?”
空荡荡的密室回应给他一阵沉默,老板刚要用对讲机和他说你的队友不配合任务,听到动静的宋之聿兀地出声。
“新郎是谁?”
老板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眼监控,给他描述:“就那个粉头发的小孩儿,嚯,这小孩长得还挺漂亮,像个小姑娘。”
他话都没说完,先前一脸嫌弃的宋之聿倏地从喜床上站了起来,三下五除二地套上了那套嫁衣,甚至还有闲情问他:“有没有口红?”
老板惊了,讷讷回他:“有,就在第二个抽屉里,没拆封。”
然后他就看见宋之聿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一整套流程,回到喜床上,盖着盖头,正襟危坐,端庄得像个真要出嫁的新娘子。
老板:“我艹?”
机关开启的声音响起,室内的灯光随着竺砚时的进入缓缓亮起,灯火朦胧,红绸交错。
鬼新娘身姿绰约,窈窕动人。
竺砚时手里拿着杆喜秤,循着上一个密室给的指示,徐徐站定在这个鬼新娘的面前。
他面无表情地用喜秤挑起盖头的一角,已经做好了盖头底下是个青面獠牙的女鬼的准备。
下一秒,唢呐声声,锣鼓喧闹,伴随着宾客的祝福声,竺砚时一瞬间恍惚,以为这是一场真正的婚礼。
红盖头被彻底挑起来,“鬼新娘”宋之聿含羞带怯地看了他一眼,徐徐开口:
“老公。”
似乎是意识到这个称呼不太对,对方思忖了一下,迅速改口:
“夫君,我美吗?”
张路沉双手插在裤兜里,身上的衣服换了,造型也已经做好了,看着张扬又俊朗,他嘴里哼着歌,若无其事般地晃到了竺砚时面前。
皱眉,弯腰,脸凑到竺砚时面前,委屈巴巴地模仿。
“哥哥怎么不帮我擦眼泪?”
“哥哥不心疼我吗?”
竺砚时脸上的表情是无语,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俊脸,对方眼瞳里带着的蓝色瞳孔迸发出一道狡黠的光。
伸手抽掉了他手中捏着的纸巾,万分嫌弃地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这种脏东西还留着做什么……”
第 103 章 暗爽哥
张路沉身上总是有一些贵公子的做派的,例如说现在,把东西丢了之后,拉着竺砚时去洗手间洗手。
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两个人的反差有些大,一个人素面朝天,脸上还戴着一副口罩。
另一个人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像是从画里走出来。
“哇哦,撕漫男。”
竺砚时感慨。
自从竺砚时当上实验班的语文课代表之后,大家发现,这位校霸最近真的安分了很多。
除了朱振因为被取消了市级优秀教师的原因,每天在英语课上给竺砚时穿小鞋,竺砚时和他硬碰硬之外,大家在他身上竟然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逃课一类的事情没再出现,迟到早退的名单里也没再见过他的身影,更难得的是,竺砚时居然真的有认真履行起他作为课代表的责任,对许岚交代下的任务不仅会认真完成,甚至会耐着性子,每天给他身边的宋之聿讲题。
就是吧……
竺砚时的成绩实在是太差了,大家每次在看到他给宋之聿讲题的时候,都有一种倒数第一给倒数第二补课的错觉。
真是一个敢听,一个敢讲。
不过,只有坐在后排的史晓明和宋臣年之流,才知道竺砚时真不是花架子,敢随便上手教人,但也真的对宋之聿“登峰造极”的成语水平表示惊为天人,叹为观止。
两人每天的对话如下:
竺砚时:“耿耿于怀,这个词的意思是有心事不能忘记,你来造个句子我看看。”
宋之聿:“我对你说喜欢我的事情耿耿于怀,以至于夜不能寐,辗转反侧。”
OK,前半句整段垮掉,后半段又TM的立起来了。
竺砚时垮起个批脸,控制着脾气,史晓明憋着笑,宋臣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
宋臣年指了试卷上的下一个成语,调侃道:“诶,宋之聿,‘青梅竹马’这个词,你会造句吗?”
宋之聿淡淡地晲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他不急不缓地开口:“虽然你和竺砚时青梅竹马,但从今往后,我会横刀夺爱,棒打……”
他卡了一下,并不是很想用鸳鸯来形容竺砚时和宋臣年的关系,于是思忖一番,换了个形容词:“我会横刀夺爱,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后排看热闹的人快笑疯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大家早已经习惯宋之聿在遣词造句的时候用竺砚时来举例,但没听到一次,还是会忍不住乐一次。
至于开口挑衅的宋臣年,宋臣年快气疯了,他和竺砚时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从来没有人敢质疑他和竺砚时的感情,他怒不可遏地指着宋之聿,和竺砚时告状:“砚砚,你看他!”
宋之聿有样学样:“砚砚,你看他——”还不忘挑起眼,回击给宋臣年一个挑衅的眼神。
宋臣年:“?”竺砚时指尖一顿,看着屏幕,眸子暗了暗,嘴角牵起抹冷笑。
竺砚时虽然打架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隔个几天就有傻逼上门找茬,但是在他丰富的动手经历里,有一个人,被揍的次数多到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当成了找虐的工具。
那个人,就是张扬。
张扬这人,名副其实,像一只开屏的公孔雀,自认为个人魅力飘扬方圆十里,走在路上就是一中的野生形象代言人,背负着千百一中学子的荣光与尊严。
这样的人,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有人风头压过他。
好巧,竺砚时从小到大辗转过不少地方,最不缺的,就是风头。
小少爷前几年脾气还好的时候,是喜欢笑的,笑起来眉眼弯弯,卧蚕饱满伏在眼下,自带许脉脉的情意,望过去能惹得一片小姑娘脸红心跳。
后来长大了,性子变了,嘴角总是冷冰冰地抿着,看人只凉凉地掀一半眼皮,爱搭不理的,五竺轮廓也更加凌厉,但不变的,就是一如既往的帅。
长得帅,成绩好,还能打架,这种BKING类别的小男生,简直就是能靠脸在学校里横着走,排队来班里偷看的小姑娘不仅没少,反而还更多了。
孔雀和帅比在同一个班,那叫一个天雷动地火,谁输谁赢高下立见。
张扬本来也算得上是收情书没断过的,开学第一天的时候班上人还没来齐,教室外面就围了几个小女生,手里拿着粉红色的信。
张扬很自然地认为肯定都是来看他的,毕竟他名声在外又风流倜傥,他自己都爱自己爱得不得了,世界上还有谁能抗拒他的魅力。
孔雀一甩头,撩了撩刘海,在走廊上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昂着脑袋在进门前潇洒地一回头,露出在心里排练了一百遍的完美笑容,说:“这才刚刚开学,你们这样会打扰到其他同学吧?今天就算了,我就收这一次,下次别这样了!”
他说完就伸手接了小姑娘手里的信纸,不过这小姑娘力气有点大,他一下没拿过来,还得拽了一下才拿到了手里。
正常。
面对面见到心上人的少女,有点激动,很应该。
张扬打算再安慰几句,他捏着信纸正要开口,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嘲讽至极的冷嗤。他面对着的几个小姑娘原本表情奇奇怪怪,这一下倏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他背后,眼睛里亮得能比过星星。?
欲擒故纵?
有把戏。
张扬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听到身后有个凉凉的声音,不耐烦地开口:“能不能别堵门?”
张扬面前的小姑娘搂着旁边人的胳膊,说话声音很小,但张扬听得清清楚楚,她说:“我靠,帅死了。”
张扬脸一黑,转头去看,眼前人校服都不穿,一身连帽黑色冲锋衣,帽子松垮地兜在头上,细碎的刘海下露出双恹恹的漂亮眼睛,还高他半个头。
背后一群小姑娘在看着呢,张扬恼羞成怒:“你谁啊,拽个屁,能不能好好讲话。”
竺砚时来的路上被竺衡念叨得正烦的不行,一听这话,掀起了眼皮望过去,冷讽道:“没受过义务教育?不认字?你手上那纸没写名字?”
“当然写了名字,这不清清楚楚写了张——竺砚时???”
张扬展开信纸,随便扫了一眼就想把他的勋章怼到面前人脑门子上,刚抬起手突然发现不对,压根儿不是他的名字,手举在半空中猛然停住,人刹那间在原地变成了孔雀标本。
“呵。”竺砚时冷笑了一声,看都没看他一眼,撞着他的肩膀回了教室。
这个梁子,就算是这么结下来了。
张扬那傻逼挺厉害,按竺衡的话来说,就是做人能有这种毅力,将来必有大作为,他坚持不忘初心,锲而不舍地给竺砚时找茬。
竺砚时起先还秉持着刚进高中呢,留点同学之间美好的回忆,在忍了两天聿后终于忍无可忍,给了孔雀一顿此生难忘的友好切磋,让孔雀滚回家哭了两天才回来。
没想到才过了几天,孔雀又不长记性,又来招惹人,砚而复始,屡败屡战,到后头直接成了一班定期文艺汇演节目——孔雀拔毛。
竺砚时觉得,他在学校被推到人见人怕的位置,实在受之有愧。
因为谁他妈当校霸,靠揪着一个人刷分。
竺砚时最烦拉拉扯扯纠缠不清的事,像身上贴了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他没那么大兴趣一直揪着不放。但是他又想到了上次在一模的时候,张扬干的傻逼事,考虑了一秒不到,利落在输入框里打字。
[让他做]
梦字还没打出来,聊天框就疯了一样唰唰弹了几条新信息。
我为砚哥举大旗:我哥呢?@。怎么都说这么多了还不出来?莫不是已经在摩拳擦掌,开始准备拿下英语竞赛打脸逼崽子了?!
一中扛把子他爹:我认为。
一中扛把子他爹:那必然。
一中扛把子他爹:我砚哥人狠话不多,人在江湖混,靠的就是一个铁血手腕。
备战高考,学习勿扰:呃,其实像竺同学这样优秀的人,也有可能在刷题。
备战高考,学习勿扰:@。竺同学,最近发现一道很有意思的真题,与君分享,希望今天晚上能有幸在私聊里与你一同探讨。[微笑]
备战高考,学习勿扰:[图片]
宋臣年:“!!!”
狗东西欺人太甚。
竺砚时抬起胳膊肘撞了下宋之聿,他困得要命,狐狸眼恹恹地耷拉着,连带着眼尾旁的红痣都黯淡了几分。
昨晚宋之聿又拿着套成语练习专项的试卷来找他,上边殷红的“x”几乎要爬满了整个试卷,竺砚时陪着他翻了一晚上的成语词典,脚旁边的萨摩耶还在嗷嗷叫唤,以至于他觉都没睡好。
竺砚时:“宋之聿,你别发神经,逗宋臣年干什么?”
宋之聿的眼睫半垂着,在下眼睑的皮肤处拓出很淡的阴影,他语气飘得很淡:“是他先故意笑话我的。”
竺砚时嗤了一声,很是不客气地埋汰他:“就你那成语水平,还需要人故意笑话?”
史晓明笑得肩一抽一抽的,偷偷过来看热闹的孟杰也煞有其事地点头,宋臣年更是一副打了胜仗的模样,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宋臣年:“听见了吧宋之聿。”
宋之聿没作声,冷淡的眸子挪了个地方,在自己的座位上冷漠地转着笔。
“没听见。”
竺砚时没听他们拌嘴,他打了个哈欠,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眼睛一阖,下巴磕到了胳膊上,昏沉着睡了过去。
宋臣年还想再说两句,宋之聿已经侧过了身,狭长的眼尾处勾出很深的一道双眼皮褶皱,显得冷漠又寡淡:“笑够了吗,笑够了就转过去,我的同桌要睡觉了。”
他刻意把“我的”两个字咬的很重,宋臣年梗着一口气,看了看陷入熟睡的竺砚时,又看了看得意的宋之聿,很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过了身。
竺砚时可是有超严重的起床气,宋臣年再想不开,也不会挑竺砚时睡觉的时候在他跟前叭叭。
众人见状,也都各自回了自己的座位,后排这一片狭小的天地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身边的纱帘被窗外的风吹得鼓起来,夏日的太阳毒辣而刺眼,伴随着纱帘的飘动,模糊的光斑时有时无地照在竺砚时的眼皮上。
竺砚时被晃得有些烦,眉头皱起来,下意识地想要把脸埋进更深的臂弯里。
倏地,刺眼的光线消失,他的世界又重新获得了一小块儿不受侵袭的阴影,竺砚时很快陷入了梦里,脑子里全都是今晚要早点去遛狗的念头。
他的左手旁,宋之聿偏过头,一手扯住了乱飘的窗帘,一手拿着本书,做出翻阅的动作。
书本落下的淡淡阴影恰好遮住了底下竺砚时白皙干净的脸。
男生睡得格外香。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活动了下脖子,将头转到了另一边。
宋之聿将发酸的手放下来,活动了下手腕。
竺砚时又动了动脑袋,灰粉色的发尾略长,耷拉在颈骨上,衬得那截脖颈白皙纤长,透出暖玉一般的质感。
他没穿学校发的那件蓝白校服,而是穿了件圆领的浅蓝色T恤,清瘦的脊柱在单薄的布料上凸显出痕迹,两片肩胛顶起一个很小的弧度。
拓出少年独有的清瘦的漂亮。
宋之聿伸出手,在那截发尾上很慢很慢的停了一下。
冷白的指尖勾住了很短一截的头发,触感细软。
“竺砚时,我要和你冷战。”宋之聿看着他,盯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说。
但又没忍住,指尖在竺砚时的凸出的颈骨上划了一下。
好暖。
宋之聿收回了眼。
宋之聿的冷战是单方面输出的,他平常又是一副冷峻而寡淡的表情,以至于,身边坐了一圈的人,硬生生每一个人看出来他在和竺砚时“冷战”。
就连竺砚时本人也没发现,还以为宋之聿也困了,只是单纯的不想说话,
以至于傍晚的火烧云沉沉压下来,大家勾肩搭背着走出班门时,竺砚时才发现,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那根尾巴不见了。
夕阳将少年的影子拖得极长,给他们填充出宽阔的骨骼,像是在某一个瞬间长大了一样,大家匆匆回头,好像能窥见名为未来的自己。
因为两个人的房子在一起,宋之聿又粘人,先前这些时日,都是宋之聿陪在他的身边,一直和他回家的。
此刻乍一回头,发现身边空荡荡的,竺砚时还有些不习惯。
宋之聿事先也没和他打过招呼,竺砚时在走到走廊的楼梯时,很是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要不要去问问宋之聿怎么了?
如果他先走了的话,以宋之聿的德性,一定会变着花样地在他耳边翻来覆去地说什么“我不是你的好朋友了吗”、“难道其他人比我重要吗”这一类的话。
懒得自己的耳朵受到侵袭,竺砚时想了下,还是决定回班看看人去哪儿了。
他转过头,对着宋臣年和史晓明说:“你们先走吧。我落了点东西在教室里。”
宋臣年不疑有他,只是习惯性问了他一句:“落了什么啊?”
竺砚时瞥了他一眼,在心里没好气地想,落了个二号粘人包。
或者说,粘人包的plus版。
他利落摆了摆手,转身走回教室。
乌金西坠,天边的云一层层舒展开来,宋之聿坐在座位上,蓝色的校服衣领上镀了一层金光,连带着五官轮廓都镀了一层金色。
看到竺砚时回来,他眼睫颤了下,很轻地偏过了头。
竺砚时蹙起眉,不知道这人在发什么神经:“你坐这儿干什么,不回家了吗?”
宋之聿掀起上眼睑,黑沉的眸子里墨色翻涌,里面的情绪浓烈到竺砚时难以看懂。
宋之聿:“砚砚,你都没发现,我在和你冷战。”
竺砚时:“?”
竺砚时嗤了一声,和他确认:“你,和我冷战?”
宋之聿点点头。
竺砚时没好气地说:“你知道冷战是什么意思吗你就用?”
宋之聿仰起脸来,下颌的线条紧致,下方的喉结滑出一道利落的弧线:“知道,就是很冷漠地和你吵架。”
竺砚时脸上浮出很淡的表情,刚要开口,宋之聿又补了一句:“和雪糕一样冷。”
竺砚时:“……”
他为难地看了眼宋之聿,有些分辨不出来,这人是不是在和他卖萌。
竺砚时说:“既然冷战了,那你和我说什么话?”
宋之聿欲语还休地看了他一眼,掠起一道清凌凌的弧光:“因为我舍不得,我舍不得和你吵架,也舍不得对你冷漠。”
宋之聿:“所以我今天下午,一直在和你热战。我对你还是很热情。”
竺砚时这次是真无语了,好半天只能绷出个“哦”字。
宋之聿绞了下手指,衬着这点即将落山的夕阳,无限落寞地开口:“砚砚,如果和你青梅竹马长大的人是我,那今天,你是不是就不会凶我了?”
“宋臣年可真幸运,一直有你在身边,还给他撑腰,不像我,从小就一个人在国外孤零零地长大,没人在意,也没人心疼,更没人给我撑腰。”
“我好羡慕他。”
竺砚时麻了,得,感情宋之聿和他“冷战”了一下午。
还是他的错。
拉长了语调,少年却是弯腰给了林樵枫一个拥抱,轻轻拂过对方的后背。
“好好表现,相信自己。”
“你很棒。”
林樵枫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香味,他一瞬间被光拥抱住了。
第 104 章 受伤
现场的气氛很热闹,欢呼声从场外扩散开来,隔着很远都能听见整齐划一的口号声。
无数镜头聚焦在一辆缓缓行驶而来的黑色保姆车上,就见车门慢慢拉开,率先下来的男生染着一头蓝色的发,他个子很高,将身上穿着的黑色西装衬托的挺阔有型。
他站在红毯的最前端,往旁边跨出一步,等待其他队内成员下车,单手将西装外套的扣子扣上。
保持着标准的微笑对着面前的镜头。
宋之聿不紧不慢的反问他,神态闲适,周身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他的语调平直,嗓音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来,直接将棘手的皮球踢回给了竺砚时。
事实证明,尴尬不会消失,它只会转移。
竺砚时放在兜里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上眼睑掀起来,漂亮的狐狸眼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他状似无所谓的试探道:“我想先听听你的看法。”
竺砚时并不歧视同性恋,毕竟性向天生,他不认为选择正确且喜欢的伴侣有什么错,相反,如果可以的话,他对这件事持支持且赞同的态度。
当年,竺瑶作为竺家的千金大小姐,放着一圈家世相当的青年才俊不要,一头扎进了她为自己选的宋朗华的怀里,直直砸向“爱情”这条深不见底的河流里,任凭竺砚时的外公怎么阻拦,大小姐坚定的认为,一穷二白但长相儒雅的宋朗华会带给她幸福。
宋朗华倒是装的挺人模狗样的,表面上对竺瑶体贴入微,却不动声色地消磨掉竺瑶对生活的所有热情,彻底沦为了一个男人的附属品。
为宋朗华生儿育女,洗衣做饭,甚至纡尊降贵,满足了他提出的所有离谱要求。
竺砚时记得,竺瑶被确诊癌症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宋朗华今后没有她该怎么办,日日以泪洗面之后,还要强撑着笑脸安慰伤心欲绝的丈夫。竺砚时当时天真的认为,父亲深爱着母亲,只要他们配合治疗,竺瑶就还有救,他从前引以为豪的幸福家庭也会一直完好。
却没想到,竺瑶信赖的枕边人,竺砚时敬仰的父亲,在自己生日那天,送了他们好大一份礼。
宋朗华被竺砚时和竺瑶当场捉奸在床。
小三不是别人,是竺砚时当时最信赖的一位家教老师。
老师姓魏,教英语,说话轻声细语,刚过三十的年纪,并没有在她的脸上显出年龄的痕迹,反而平添了几分轻风细雨的柔和。
魏颖平日里对竺砚时百依百顺,嘘寒问暖,比竺瑶这个亲妈都在意他的饮食起居。以至于竺瑶对她的印象格外好,还在餐桌上开过玩笑,说要不让竺砚时认魏颖当干妈算了。
被对方尴尬拒绝,竺瑶还当是她不好意思。
却没想到,魏颖不是想要当竺砚时的干妈,她的野心更大,想要当的,一直都是竺砚时的后妈。
竺瑶气得直接昏了过去,自此一病不起,病情急剧恶化,才在竺砚时初三那年就去世了。
如果能有选择的机会,竺砚时宁愿他妈喜欢女的,也免得被宋朗华这种男人欺骗。
宋之聿并不知道他脑海之中闪过的千百般想法,见他这般态度,只好认真思忖了一番。
窗外的风将边沿的纱帘吹得高高扬起,少年的影子在光滑的大理石板上拖得极长,过了好半晌,宋之聿才开口回答:“我并不会歧视gay。”
他话音一顿,平直的眼睑掀起来,眸光落到竺砚时的身上,高挺的鼻梁在脸上落下很淡的阴影:“爱,无关乎于性别,而沉湎于灵魂。”
四目相对,寂静的空气之中炸开火花,似有电流窜过,留下一片眼花缭乱的星子。
谁也没先开口,竺砚时在思索宋之聿的话,不甚明白其中透露出来的讯息。
说了半天,宋之聿还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到底是不是gay啊?
但他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这场对话被气势汹汹赶来的崔喜军打断,对方向对待犯人一样,手上拿着把破旧的扫帚,直接敲在了竺砚时的尾椎上,竺砚时嘶了一声,发现崔喜军这回气伤了,难得动了真格。
他使得力道格外大,不像平日里的装模作样,像是被惹毛了之后的气急败坏。
“怎么,这么间学校容不下你们了是吧,一个一个,不想呆了就给我趁早滚蛋,让你们上去检讨,你们倒好,一个教训起老师来,一个给我搞了个告白情书……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宋之聿,你给我说说,什么叫你和竺砚时情深似海,啊,把你们班语文老师叫过来,我倒要我问她,你的这个语文到底是怎么学的?”
他撸起袖子,一扫帚直接敲在了宋之聿的小腿上。
竺砚时乐得看热闹,不忘幸灾乐祸地提醒他:“主任,打偏了,您不该光抽小腿啊——”
“宋之聿同学可没有体会过伟大的中式教育,您该抽他屁股上,这样他下次就会用这几个成语了——”
他嬉皮笑脸地模样更加欠打,崔喜军的扫帚变换了方向,朝着他抽过来,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凌厉的弧线,竺砚时侧身躲了过去,语气吊儿郎当的:“诶,主任,您打我干什么,我还是受害人呢,宋之聿他语文学不好,还非要逮着我嚯嚯,我还没追究我的名声呢。”
三言两语之间,挑明了宋之聿那番模棱两可,让人想入非非的话,还转移了一波火点,崔喜军的扫帚在空中划了好几下,直到一中的校长到了,他这才有所收敛。
和崔喜军风风火火的行为处事风格不同,一中校长蓝玉良主打一个“佛系”。
斗战胜佛的那个佛。
一沓厚重的文件被扔在桌子上,他双手抱臂,一项一项细数起两人自入学以来所犯下的错误来。
无故逃课、旷课,上课扰乱课堂秩序,顶撞老师,不按时完成作业……
老生常谈的那一套,竺砚时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这场训话最终也没能起什么作用,宋之聿被没收了手机,和竺砚时一起被罚了五千字检讨,顺带赠送了一套打扫操场跑道附近卫生间的大礼包。
不过这回宋之聿的脸是真的臭了。
对于一个洁癖来说,这和要他的命没什么区别。
他提出的抗议被残忍地否决,还被蓝玉良抓住了把柄,惩罚由一周追加到了两周。
宋之聿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极差,几乎板成了一副棺材脸。周身的寒气逼人,像是要将周围的人全都冻死。
竺砚时见他吃瘪的模样,觉得很是新奇,他偏头打量着宋之聿,眼角眉梢都透露出一副幸灾乐祸。
“校长,两周的惩罚不够深刻啊,我觉得宋之聿同学可以坚持一个月……”他嬉皮笑脸地调侃着,灰粉色的头发有些长长了,发尾蜷曲着,沿着后颈,扯出一道锋锐的弧度。衬着稠丽的五官漂亮得有些凌厉,连带着眼尾的小痣都生动了不少。
但很快,竺砚时也笑不出来了,他和宋之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半个月的厕所大礼包也平等地赠与了他。
两个人都是绷着张棺材脸回的教室,竺砚时气的半死,宋之聿也死死蹙着眉,唇角绷得平直。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拉扯出的距离极长,几乎能插下一连的人。
落座之后,三八线无声画开,两人之间的界限泾渭分明。
实验班的人懵了,刚打算凑上来和他俩搭话的脚步一顿,好奇的目光在两人之间犹疑地打转。
刚刚这两人不是还在操场上大胆宣誓他们可歌可泣的爱情吗,校园论坛的cp帖子都给他俩建好了,一群女生嗷嗷叫唤,大肆猜测起他俩的上下问题。
怎么一眨眼,又成了老死不相往来的仇敌了?
难道是……
分手了?
可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一点,大家面面相觑,还想再询问一番。
但一想到崔喜军在早恋上叱咤风云的名号和非一般的战斗力,大家不由得惋惜起来。
从校长办公室到实验班的教室不过五分钟,他俩进门更是不到一分钟,新校草和校霸分手的消息就已经通过互联网传遍了三个年级,无数cp粉就地心碎,嚎叫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但看到前线传来的模糊图片,竺砚时和宋之聿一脸的“痛苦”与“决绝”,也只好心痛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两位主人公丝毫不知道自己被编排成什么样子了,一个拉着帽子闷头睡觉,一个强迫症和洁癖发作,开始用酒精湿巾大肆在周围消起毒来。
上课铃响的时候,实验班的人还没回到各自的座位上,三十多只大鹅抻着脖子,目光格外一致地观察着最后排的两个人,直到一阵尖锐的高跟鞋声“哒哒哒”出现在门外,大家这才如梦初醒,回到座位上,装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来。
来人是实验班之前定下却被换走的班主任,也是因为外出调研而请假一周的语文老师许岚。
好巧不巧,她就是是斗战胜佛蓝玉良的关门弟子,这一届赫赫有名的女杀神。
许岚长腿一迈,大跨步踏进了教室里,将手里的教案往讲桌上一摔,凌厉的目光顺着教室里扫了一圈,恶狠狠地开口:“谁是宋之聿,给我站起来。”
棺材脸的宋之聿眼皮都没抬,顺着许岚的话站起身来,挺直的肩背像个晾衣架子。
许岚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红唇烈焰,大波浪的发型撑出极强的气势,她朝着宋之聿昂首:“来,除了情深似海,你给我用带‘情’字的成语造个句子”
宋之聿张口就来:“曾经和我情深意切的竺砚时,今天对我始乱终弃,致使我们感情破裂。”
陈拾一处理伤口的动作还算麻利,将伤口大面积的消过毒之后,又用急救箱里的绷带缠好。
他扭头,将医药箱里的东西都收好,转身再看着竺砚时的时候两个人的目光深深对上,无数的情绪,在此刻好像格外汹涌。
男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小包纸巾,和竺砚时傍晚替他擦泪时的样子相同,弯腰,目光轻柔,动作仔细地擦掉了竺砚时眼睫,下巴还有喉结上的汗水。
将汗水擦掉,他的手顿在了半空,又叹了口气,落入耳朵的声音,又带着点不确信了。
“这种时候,我又在想,是不是不该让你做这份工作。”
第 105 章 邪教cp
竺砚时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个略微虚弱的笑。
“你给我介绍工作,我感谢你还来不及……”
“我可以给你…”
陈拾一话说完一半,意识到不太好,又闭上了嘴巴。
可以给什么?
给竺砚时钱?
供他上学?
这不就是在明目张胆的践踏别人的自尊?
话音落下,一直喋喋不休的傅亓安安静下来。
他很小心地看了眼被竺砚时用来撒气的蛋糕,脑子求生欲极强地转了几圈,放轻声音:“这么突然?”
一个暑假没见,竺砚时的白月光前男友怎么说死就死了?
还是因为那个前男友惹到了竺砚时,所以成了竺砚时口中的死人?
不管真相是什么,傅亓安都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快速地说了声节哀,就把这个话题跳了过去,缩在自己座位上降低存在感。
两人的对话没再继续,宋之聿却还没收回心。
他眼前浮现出竺砚时的面容那是一张只要见过就很难忘掉的脸,黑发雪肤,纤长卷翘的眼睫总是半垂着,似乎对身边的人和事都不怎么关心。
这样的人,竟然也谈过恋爱。
那个前男友要长成什么样才能入他的眼?
宋之聿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察觉到自己又在想些无关的事,赶紧摇头把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宿舍里没人再说话。
竺砚时坐在书桌前,把原本打算送给新舍友的栗子蛋糕用叉子挖开,精美的奶油被戳得稀烂。
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喜欢吃甜的,新舍友又是把他当成陌生人的前男友,他只能自己解决这个蛋糕。
刚吃了两口,竺砚时就放下叉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
真腻。
心口像是堵着一团棉花,甜腻的奶油咽下去后,便跟那团棉花搅在一起,腻得他心里难受。
竺砚时怔怔地望着面前的蛋糕,又想起宋之聿刚才跟傅亓安的对话。
明明宋之聿什么都记得,连中学时候的老师都记得一清二楚,为什么不记得他?
是在装作不认识他,还是在这两年里发生了什么事,让宋之聿独独忘记了他。
竺砚时原本都做好了心理准备,想着如果宋之聿真的失忆了,他也可以帮宋之聿慢慢回想起来,或者他们重新开始。
可原来宋之聿失去的只是关于他的记忆。
竺砚时想起自己之前听说过这种症状,叫作选择性失忆。
难道他是宋之聿不愿意记得的部分?
胸口有些闷闷的疼,疼得他喘不过气来,连眼前的景象都开始失焦。
身后,宋之聿在赵平沙和傅亓安的帮忙下收拾好了空床位,打算去楼下买点日用品回来。
赵平沙怕他第一天来这里不认路,自告奋勇陪他一起去,傅亓安也想下楼吃个宵夜,三人拿上手机就准备一起出门。
“小砚,你有什么要带的吗?”傅亓安换鞋的时候不忘探头问一句。
竺砚时的声音片刻后才响起,听起来闷闷的:“没有。”
“好嘞。”
宋之聿回头看了一眼,看见竺砚时独自坐在书桌前,垂眼盯着桌面上的蛋糕,侧颜看起来有些苍白,有种易碎的脆弱感。
他脚步微顿,心脏不知为何往下坠了坠,总觉得心里像是空了一块。
外面傅亓安的声音又传来,问他怎么还不出来,宋之聿应了一声,收回视线往外走。
门被关上,宿舍里只剩下竺砚时一个人。
在书桌前静静地又坐了一会,他才把面前的蛋糕扔进垃圾桶,擦了擦手,拿起睡衣朝洗手间走去。
他其实也不是放不下的人,之前只是因为宋之聿不告而别,让他一直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才会成为他心底的执念。
现在看到宋之聿平安无事地出现在面前,还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他也没理由再放不下。
竺砚时将心底的那点酸涩按下。
当初宋之聿花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才追到他,现在宋之聿自己忘了,也不是他的损失。
宋之聿三人在楼下逛了一圈,很快就回来了。
九月的夜晚又闷又热,楼下还到处都是人,他们逛完回来都出了一身的汗。
宋之聿放下手里的东西,径直朝洗手间走去,打算洗把脸再收拾东西。
刚伸手握住门把手,洗手间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热腾腾的雾气从里面涌出,伴随着一阵浓郁的香气。
他的手还放在门把手上,身体微微前倾,怔怔地低头看着面前的人。
竺砚时乌黑的湿发搭在额前,长睫被雾气沾湿,连眸子都是湿润的,平静地抬眼看向他。
宋之聿呆了片刻,视线不小心往下滑了点,大片雪白的肌肤就映入眼帘。
他像是被烫到般猛地收回视线,往后退了一步,把头撇向一边:“抱歉,我不知道你在里面。”
竺砚时看着他略微慌乱的动作,在心里轻嗤了一声。
又不是没看过。
他边擦头发边往外走,丢给他两个字:“没事。”
竺砚时走回自己的座位,才低头扣睡衣的扣子。
他不喜欢洗手间里潮湿的水汽,还以为宿舍里没人,只扣了两颗扣子就出来了,所以才会跟宋之聿撞个正着。
只是没想到宋之聿的反应会那么慌乱。
以前宋之聿还帮他穿过睡衣,他全身上下哪里没有看过。
不过既然宋之聿连他都忘了,肯定也不会记得那些。
竺砚时把头发擦干就准备睡了,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他只想好好睡一觉,明天再面对现实。
他拉上床帘之后,宿舍里的声音就小了许多,傅亓安和赵平沙动作迅速地洗完澡,轻手轻脚地爬上床,不再发出动静。
竺砚时闭着眼睛,听到有人爬上他隔壁的床,动作很轻地躺了下来。
他翻了个身,又睁开了眼睛。
他失踪了两年的初恋,现在就睡在他隔壁床上。
如果是在以前,宋之聿肯定不会愿意睡在他隔壁床,而是会死皮赖脸地爬上他的床,赖在他身边不走。
竺砚时仿佛还能回忆起那个怀抱的温度。
他往被子里缩了缩,重新闭上眼睛,过了许久才终于睡着。
第二天就是正式上课的日子。
傅亓安的闹钟响了几遍,才终于把他吵醒,他关掉闹钟,抓了抓头发坐起来。
外面突然响起开门的声音,接着是一阵很轻的脚步声。
傅亓安愣了一下,还在想他们宿舍有谁会起得这么早,拉开床帘一看,才想起他们宿舍昨天来了个新舍友。
只见宋之聿从外面走进来,把手里提的几袋东西放在桌上,随手脱下汗湿的上衣,朝洗手间走去。
傅亓安看着那八块结实的腹肌,没忍住发出啧啧的声音,颇有些酸溜溜的。
同样是咸鱼大学生,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宋之聿听到声音抬起头,也没在意傅亓安羡慕到扭曲的神情,指了指桌子上的东西:“给你们带了早餐,等会大家都有早课吧。”
傅亓安顿时顾不上酸了,受宠若惊地跟他道谢,好奇道:“你这么早出去干什么?”
“晨跑。”宋之聿已经走到洗手间门口,准备进去洗个澡,“顺便熟悉下这边的环境。”
傅亓安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这年头还有人晨跑呢?
宋之聿怕不是假的大学生吧?
时间已经不早,傅亓安来不及感叹,先把隔壁床的赵平沙敲醒,再爬下床轻声喊竺砚时起床。
宋之聿洗完澡从洗手间出来,就看到竺砚时拉开床帘,头发微翘,睡衣凌乱,漂亮的脸上神情很臭。
他没见过这副样子的竺砚时,没忍住抬头多看了一眼,然后就被有起床气的竺砚时瞪了一眼。
宋之聿微微一怔,移开视线,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多看那一眼。
但被竺砚时瞪了之后,心里竟也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像是开始有些习惯被竺砚时冷脸相对了。
竺砚时昨晚没怎么睡好,梦里全是关于宋之聿的回忆,还梦到了宋之聿不辞而别的那段日子,醒来的时候眼角还有些湿润。
结果拉开床帘就看到宋之聿像没事人一样从洗手间走出来,看起来神清气爽的。
他郁闷地在床上坐了一会,才慢吞吞地爬下床。
等他洗漱出来,傅亓安就招呼他来吃早餐,把他的那一份递给他:“之聿给我们买了早餐,这是你的。”
竺砚时刚要接过早餐,听到他的话,又把手缩回来:“你们吃吧。”
傅亓安一愣,还以为他误会了,赶紧解释:“我们每个人都有,你看,这份有草莓牛奶的是你的。”
他们的都是原味牛奶,刚才他看到那瓶格格不入的草莓牛奶还有些奇怪,顺口问了一句,就看到宋之聿自己也是一愣,然后说那份是给竺砚时的。
傅亓安也没有多想,竺砚时本来就喜欢吃甜的,如果是原味牛奶说不定还不喝,有草莓味的正好。
竺砚时其实不想吃宋之聿买的东西,但被另外两个舍友关切地看着,还是接过了那份早餐,头也不抬地给宋之聿丢了声“谢谢”。
宋之聿看他低头开始吃早餐,柔软的唇瓣张开,含住草莓牛奶的吸管,才转回头继续吃自己的早餐。
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宋之聿此刻还觉得有些荒唐。
“好了,赶紧回去吧。”
明明只是个工作人员,小咪却突然磕到了他和每一位成员之间溢出来的强烈cp感。
都说Manta里的成员很难凑出cp感来,俗称‘猛1团’,俩两挨在一块儿,身上气质疯狂对冲。
但现在,小咪发现了一个万人迷属性的cp圣体!
不敢和其他人说,只能自己偷偷地一帧一帧翻看前几天发的拍摄物料,去查找其中的蛛丝马迹……
她有罪,她竟然磕邪教cp。
第 106 章 你们很棒
竺砚时中场离开去医院后,陈拾一他们才终于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舞台之上,旁边,原本站着少年的位置被公司的其他工作人员顶替。
随着时间推移,舞台上的主持人开始宣布本年度新人团体奖项得主。
Manta的名字被念出来的时候,粉丝应援的区域发出了一阵很响亮的应援声。
回荡在室内的“Manta”齐声欢呼,旁边的工作人员提示他们登台领奖。
在一片欢呼声里,陈拾一走在最前面,作为队长接过了主持人递过来的奖杯,光线落在他们的脸上,照亮了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还有,在聚光灯下,一瞬间泛红的眼尾。
等到她进了校长办公室,看见崔喜军绷着的一张猪肝脸和蓝玉良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时,许岚的心就咯噔了一下。
她努力安慰自己,她才刚回学校,哪怕学校出事了,也一定和她没有关系。
等到崔喜军面如死灰地给她复述了一遍宋之聿前半段的检讨时,许岚的脸色直接裂开了,她深呼两口气,告诉自己,一定是这个学生在恶作剧,他只是在和校方对着干,宋之聿真实的语文水平一定没有这么糟糕。
就算真的这么糟糕,凭借她优越的教学能力,也一定能够力挽狂澜,将他从及格线上扯回来。
但现在,听到宋之聿造的句子,许岚真的绷不住了。
她额头的青筋跳了两下,直直看向站起来的宋之聿。
对方脸上的神色很淡,眸光黑沉,看不到丝毫的羞愧之情。宋之聿的脊梁挺得很直,宽阔的肩膀将校服衬衫撑开,一副自信且嚣张的模样。
估计他大概听不懂中国话,许岚深吸了一口气,只好采用曲线救国的方法,她的眸光在教室里环视了一圈,努力搜寻着对他“始乱终弃”的人。
“谁是竺砚时,也站起来给我看看。”
城门失火,殃及池竺。
竺砚时慢吞吞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该说不说,经过刚才一系列的丢脸事件,他的一颗心脏已经麻木了。
宋之聿的成语水平已经不能用糟糕来形容了,那简直是一坨狗屎。
竺砚时颓丧开口,精致的五官染上恹恹的困倦:“老师,我就是竺砚时。”
许岚的目光扫到并肩站立的两个人身上,一个拽的二五八万,跟棍子一样杵在那儿,一个懒懒散散没个正型,没骨头似的站不直。
好一对卧龙凤雏。
许岚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可能要遇到一些前所未有的挑战,她试探性地开口:“竺砚时是吧,你用正确的形容,给宋之聿演示一下成语到底该怎么用。”
再怎么说,竺砚时都该比宋之聿强吧,许岚阖了下眼,给竺砚时留下了充足的思考时间。
竺砚时都没思索一下,利落开口:“老师,我无情无义,对宋之聿更是虚情假意,希望宋之聿同学能好好学习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别再祸害这些成语,也别再祸害我。不然,我不仅会让他知道感情破裂怎么写,还会教会他什么叫鼻青脸肿。”
得,还扯出来一段纠葛的爱恨情仇。
教室里一片哗然,对两个人被崔喜军棒打鸳鸯的事情深信不疑,连带着看他们的目光都多了几分怜悯和怅惘。
许岚更是面色古怪地在两个人身上打量了一会儿。
上课已经超过了五分钟,恰逢周一,实验班排了两节语文大课,许岚懒得再浪费时间,将手里的卷子往讲桌上一摊,干脆使唤起这俩人来:“宋之聿和竺砚时是吧,从今天起,你们俩就是我的语文课代表了,过来,给我把卷子发下去,今天不讲课,我们先来一次摸底考。”
教室里立刻出现了躁动,宋臣年胆子大,又和许岚关系不错,率先哼唧了声不情不愿的“啊——”
紧接着,三十多个脑袋齐刷刷晃了晃,配合着拖出一声长长的调子:“啊——”
“不想考试——”
许岚没好气地双手抱起臂来:“上周都是隔壁班的小王老师带的课,她可跟我反映了,你们这一群小兔崽子上课可不安分,还有人敢在语文课上给我抄英语课文。”
她眼风一扫,透出股凌厉劲儿来:“这次没达到合格线的人,出成绩就滚到我办公室里,给你们成立一个合作小组,互帮互助,好歹把成绩给我提上去,听到了吗?!”
众人点头,随即目光齐刷刷落到了后排的宋之聿和竺砚时身上。
之前可从来没出现过合作小组这种东西,许岚搞这个,是为了谁,不言而喻。
偏生被“关照”的宋之聿并没有丝毫不适,甚至都没有异样的情绪,气定神闲地点了点头,走上讲台,对自己语文课代表的身份接受良好。
留下竺砚时一个人站在原地,马上要尬飞了。
他扯了下嘴角,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能在这个班里谋个一官半职,但也不好意思耽误大家的时间,红着耳朵走上前,拿过了另一沓卷子,分给靠右墙的众人。
试卷传到宋臣年时,对方挑了下眉,小声起哄道:“可以啊砚砚,又当语文课代表了。”
竺砚时扯卷子的动作一顿,眸光暗了下,没再说什么。
等到卷子全部分发完,确认没有遗漏,他才回到了座位上,认认真真地观察起了这份卷子。
许岚嘴上说着要考察上周的学习成果,但选的这套卷子却格外简单,一眼扫过上面的题目,都是对最基本的语文基础进行考察。
想到宋臣年刚才的话,他深吸了一口气,难得没在这节课上睡觉,反而认认真真地写起卷子来。
手很生,也有很多题目不确定,古诗那部分更是飘了天窗。
竺砚时烦躁地拧了下眉,转头去看身边的宋之聿。
对方泰然自若地写着那份卷子,正确率不知道,反正是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黑字堆满了卷子,看着还挺像回事儿。
第一节课下的时候,头顶震了下铃,宋之聿偏过头,看着他的眸光很淡,淬着层寒凉的光:“不是感情破裂了吗,还看我干什么?”
竺砚时被他的话一噎,没好气地转过身:“你少自作多情,我才没看你。”
宋之聿也把眸光收了回去,没再多说一句。
谈判破裂,竺砚时讪讪地摸了下鼻子,发现宋之聿这回好像真的生气了。
操场那边的卫生间荒废了很久了,都没有人用,平日里也算是干净整洁,闻不到什么臭味,其实说到底,和打扫走廊没什么区别。
但身边的这人……
竺砚时吸了吸鼻子,问道空气之中淡淡的酒精味,嘴角无声抽了抽。
宋之聿恨不得把他自己泡进酒精和消毒液里,课桌和椅子一天要擦八百回,连带着他这边的角落也不肯放过。
竺砚时的桌子都快被泡出酒精味了。
他的指尖在桌子上缓慢地划了两下,眼睫轻轻眨了眨,打算在课后奴役一下宋臣年。
两节课的时间度过得格外快,没一会儿,下课铃再度响起,许岚收了卷子,摞成一摞,交到了宋之聿的手里,又转头冲着竺砚时道:“你们两个,和我去趟办公室。”
她的语气太过强势,脚上的高跟鞋虎虎生威,在地板上踩出“蹬蹬”声,一眨眼的功夫,已经窜出去好大一截。
留下竺砚时和宋之聿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走廊里哄闹着挤出许多人来,因为下课的缘故,人流来回攒动,竺砚时没再多说什么,抬起步子跟上了许岚,宋之聿在身后慢吞吞地走着,和他始终保持着一臂的距离。
竺砚时悄悄回了下头,看到宋之聿这幅样子,心里突然有点不舒服。
语文组的办公室里,堆满了书卷气的女老师,许岚一进门,身上的那股凌厉劲儿和周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伸手接过宋之聿手里的卷子,昂了下首:“猜到我找你们来是为什么吗?”
竺砚时犹疑着点头,宋之聿梗着脖子,一动不动。
许岚没好气地朝着宋之聿说:“宋之聿,你这头能不能低一点,我还得抬起头和你讲话。”
宋之聿这才纡尊降贵地动了动他的脖子。
宋之聿垂下眼,纤长的眼睫盖住了眼底的神色。
“这个语文学习小组,是专门给你成立的,既然你和竺砚时关系好,我的初步计划上,让竺砚时带带你,但成绩这件事,还是要靠你自己。宋之聿,你明白吗?”
宋之聿低低地“嗯”了声,态度良好,许岚不由得抬眼瞥了他一下。
他的事情方便解决,没说两句,就被许岚请了出去,空荡的办公室里,只留下竺砚时一个人。
许岚和他谈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话,直到快要误过学校的饭点,才将人放了出去。
这场谈话之后,竺砚时一下午都没来学校,他直接交了张请假条丢到了朱振办公室里,也不管对方同不同意,自顾自埋头在家里睡了一天。
晚上七点钟,夕阳西下,将天边的云烧得通红。
窗外传来热闹的叫卖声,人间烟火气袅袅,和竺砚时昏暗的房间形成鲜明的对比。
萨摩耶趴在他的怀里,头下的枕头被泪水浸湿了一片,它小心翼翼地舔舔竺砚时的脸,尽自己所能的安慰着他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的光湮没于浓稠的黑,天边只剩下一圈稀薄的光。
楼下的门铃被反复地按响,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
却依旧没人搭理。
竺砚时的意识昏昏沉沉的,脑海之中不断回闪过许岚的话,其中还夹杂着竺瑶温柔的脸。
“竺砚时,你还要这么颓废下去吗?”
“如果你妈妈还在世,她还会为一个自甘堕落的儿子骄傲吗?” 【midnight】:明天请你吃饭,去不去?
竺砚时是一个很容易心软的人,听着面前人半撒娇的语调,说出让人更心软的几个字。
他的眼眶也突然跟着湿润了。
他是被猝不及防带着旁观着一群少年们真挚的梦想,看星光冉冉升起,细碎的光亮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们很棒。”
竺砚时肯定地回答。
第 107 章 你不对劲
月光混合着屋内的光线,将门口的影子拉的很长。
有风吹过花园里不断摇曳的花朵,风中混合着起伏的虫鸣声,一群人走进别墅内,簇拥在一块,肩膀挨着肩膀,内心深处都是一致的兴奋。
“你的手怎么样?”
陈拾一松开了搂着竺砚时肩膀的手,往后退一步,抓着少年的手腕,仔细盯着手背上缠着的纱布。
似乎能够通过纱布看见里面已经缝合好的伤口。
崔喜军摸着自己头上并不存在的头发,掌心汗津津一片,头一次觉得未来如此艰难。
宋之聿倒是很淡然,冷白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立体的五官投映出一片稀薄的阴影,将他的眉眼衬得更加深邃,他平和开口,语气却透着股不容置喙的意味:“崔主任,我要和竺砚时一起受罚。”
“我们俩天生一对,所以是一定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
崔喜军一颗心被他这番话搅得七荤八素的,脑子都麻了,看着两人肩贴着肩的亲密模样,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干脆摆摆手,任由宋之聿去了:“三千字检讨,和竺砚时一起,周一在国旗下检讨,行了吧……”
宋之聿满意地点了点头,剔透的眸子在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还不忘感谢崔喜军:“谢谢崔主任,您出门小心,左侧台阶有个缺口……”
竺砚时看了宋之聿一眼,试图寻找一下这人身上的羞耻心。宋之聿却没有丝毫反应,他的侧脸轮廓线条干净利落,表情却温柔,带着心满意足后的雀跃。
竺砚时:“……”
竺砚时拳头硬了,恨不得把宋之聿的脑袋掰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个什么奇葩构造。
实验班的人发现,昨天还“如胶似漆”的两位新同学关系又急速恶化了,甚至可以说得上降到了冰点。
不爱说话的宋之聿同学主动和竺砚时同学挑起话题,不仅会被对方无情拒绝,还会被赠与一个冷酷无情的“滚”。
教室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在高温不休的盛夏里,硬生生将实验班的同学们冷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在周末如期而至,两人得以分开,大家更是获得了一个喘息的机会。
周日。
屋外暴雨如注,将梧桐叶冲洗出浓翠的绿,淅沥的雨声裹挟着断断续续的蝉鸣,天光晦暗,格外适合闷头睡觉。
房间里冷气开的足,没叫外头的闷热渗进来丝毫。
竺砚时在床上昏睡着,瓷白的脸在光线暗淡的房间里仍旧醒目。
床垫下榻,被踩出几个小坑,伴随着窸窣的动静,他身上的蚕丝被被扯开,松松垮垮的衣服也被掀起一角,露出一截纤韧精瘦的腰腹,白得晃眼。
察觉到冷气钻入,他毫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小声嘟囔了句什么,身边有什么立刻凑了过来,粗重的喘息声直逼他耳畔。
清梦被扰,起床气一下子涌上来,他有些烦躁地皱了下眉,想将身上的东西囫囵推下去。
却没能推得动。
下一秒,“汪”的一声打破了整个空间的寂静,一只通体雪白的萨摩耶将竺砚时的蚕丝被蹬下床,晃头晃脑地要往他怀里钻,还不住地拱着竺砚时的颈窝。
萨摩耶毛多,丝丝缕缕的痒意顺着脖颈流窜全身,竺砚时被倦意侵蚀的大脑清醒了几分,试图叫停它大逆不道的行为。
“可乐,下去!”他强撑着厉声喊了句,又昏昏沉沉接了句:“别吵我睡觉。”
只是音量太小,声音又黏在嗓子里,不像是叱责,到更像是撒娇
不仅被萨摩耶当即无视,反而变本加厉地在他身上拱来拱去,甚至用牙齿叼着他的T恤边角,试图将他拽起来。
竺砚时的脾气都快被磨没了,睡意彻底消散,满脸烦躁地从床上爬起来,灰粉色的头发炸成了一朵蒲公英。
狐狸眼没什么精神地耷拉下来,眼角眉梢都是恹恹的神色,他伸手卡着萨摩耶的头,竺闷开口:“笨狗,你到底要干什么?”
萨摩耶见他清醒,开心地“汪”了几声,抖了下耳朵,跳下床,顶开了房间的门,示意竺砚时跟着它走。
竺砚时的房间靠南,采光极好,屋内又有一整扇的可推拉式落地窗,连接着天台,不论春夏秋冬,阳光总能从窗内照进天台,恰好将可乐的狗窝包裹其中,任由他在窝里撒泼打滚。
此刻狗子在天台上眼巴巴看着自己,竺砚时表情松动了些,从床上爬起来,抓了两下头发,慢慢悠悠地踩着拖鞋走了过去。
刚一走近,竺砚时就知道了自家的狗叫唤了半天的原因。
对面的梧桐树树枝之上,正挂着一只幼猫,四爪死死嵌入树皮,身子不住发抖,不断发出凄惨的猫叫声。
竺砚时住在东户,隔壁西户虽说有房主,但自从竺砚时搬进来就没见过对面住过什么人,一直荒废着。
而西户下边的小庭院之中,恰好生长着一棵生机勃勃的梧桐树,根深叶茂,枝干缠绕,盘根错节。
“喵——喵——”
见到有人影,幼猫哀哀地叫唤,试图吸引竺砚时的主意。
哪怕隔着几米远,竺砚时都能看出那双眼睛里透出的无助。
雨势比起中午小了些,哪怕头顶有树叶遮挡,但还是浸湿了这只幼猫的皮毛。天边坠着的云沉沉压下来,偶尔可以听到其中传出的沉闷雷声,雷声每落下来一次,这只猫就瑟缩一下。
可乐在他身边焦躁地踱步,扬起脑袋朝着对面犬吠,像是再安抚那只幼猫的模样。
竺砚时蹙起眉,眸光沉了几分,脸上流露出认真地神色,打量起周围来。
这梧桐树的枝丫向南延伸,形成葱茏的一片绿荫,靠近他这边倒是稀疏,只能瞧得见偌大的树冠投出的阴影。
所以,如果要救猫,从隔壁那户的天台过去救还有些可能,从他这边爬上那颗梧桐树,简直是痴心妄想。
事态紧急,担心雷电砸到树冠上伤到这只猫,竺砚时来不及多想,约莫估量了一下距离,匆匆回去换了双轻便的鞋,便立刻回身,长腿一迈,跨上了自家阳台的边沿。
竺砚时住的这套房子就在东城一中那条巷子之后,是栋联排别墅,因为学区房的缘故,这一片的房屋大多装修老旧,连带着楼与楼的间距也极小。
两栋别墅之间的阳台只虚虚隔着不足一米,真要说起来,翻越的难度比一种那堵矮墙还小。
雨丝密密匝匝地落到脸上,竺砚时的眼睫被雨水缠结在一起,他胡乱抹了把脸,才发现对面并不是从前那副荒废的样子,好像有了人生活过的痕迹。
难道对面有人搬进来了吗?
竺砚时皱了下眉,狐狸眼微微挑起,眼底的疑惑清晰可见。
但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多想,承载着幼猫的树枝摇摇欲坠,叶片被凌厉的雨势打得一片片坠下,这小家伙被吓坏了,慌不择路地在树枝上扑腾着,险些掉下去。
竺砚时见状,没再拖延,他确定了一下落地点,小腿发力,从自家阳台一跃而起,完美落到了隔壁天台。
少年人身姿矫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甚至都没趔趄一下。
几乎没费多少功夫,竺砚时就爬上了西户主人阳台的边沿,他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一手抓着树枝,一手试探着朝那只幼猫靠近。
那大概是只橘猫,年岁不大,小小的一团,橘黄色的毛发在这片天地里格外显眼。看着靠近的竺砚时,它怯怯地叫了两声,眸子湿漉漉的,瞧着格外可怜。
天边扯出一道蹭亮的闪电,将厚重的云层无情地撕扯开,可怖又骇人。
竺砚时垂下眼,凌厉的五官柔和下来,脸上露出温柔的神色,他将嗓音放轻了些,学着猫叫,试图让幼猫放低警惕:“喵——喵——”
“咪咪,不要怕,到我这边来。”
一步一步,无声地靠近。
“乖。”
大抵是他脸上的神情太过温柔,幼猫卸下了防备,试探性地伸出爪子,在摇晃的树枝上,朝着竺砚时的方向求救。
竺砚时稳着身子,慢吞吞地上前,过了好一会儿,才停在它面前。
梧桐树的树枝一上一下地晃着,一人一猫随时都容易掉下去,竺砚时不自觉屏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猫从树上扯下来,抱进了怀里,这才无声松了口气。
他刚准备抱着猫跳到地上,身后的推拉门倏地被推开,在寂静的空间里发出突兀地响。
怀里的猫一惊,在他的怀里挣扎,竺砚时心绪被扰,脚下一个不稳,重心后移,直直朝后栽了下去。
如果将怀里的猫放下,以他的身手,足够找到合适的方法落地,不叫自己受伤。但竺砚时下意识地将猫紧紧护在怀里,用自己当肉垫,打算将这只猫稳稳当当地保护好。
电光火石之间,料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他直直坠进一个人的怀抱里。
清冷疏离的木质香气层层叠叠地包裹上来,竺砚时睁开眼,耳边响起一道含笑的嗓音:
“砚砚,你是来投怀送抱的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竺砚时站起身,伸手拍了拍林樵枫的领口。
他的手指有些凉,柔软的指尖,时不时地拂过林樵枫领口裸露出来的肌肤部位。
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林樵枫脖颈乃至耳垂突然红了一整片,他往后退了几步,喉结上下滚动了几圈。
“没…没事。”
在突然的安静中,又抬眼,看了一眼竺砚时的脸,舌尖带过了唇瓣。
莫名的口干舌燥。
第 108 章 他是我发小
林樵枫默默低头,将地上的医药箱提起来。
“我想着你应该洗完澡了,替你处理一下伤口。”
“没别的事。”
欲盖弥彰。
竺砚时抬起自己被缠成粽子一样的手晃了晃。
“没事,手上没沾水。”
“少在这儿装可怜。”
竺砚时“啧”了声,踹了脚自己的椅子,铁质的椅子脚在地面上发出“刺啦——”的尖锐声响。
他低下头,看着宋之聿上下滑动的喉结的线条,觉得口干舌燥的。
竺砚时:“喂,宋之聿。”
被点到名的男生仰起头,眉眼干净,又带着疏离的冷意,他的眼底倒映出竺砚时的模样,少年有些不耐烦的样子,眉头皱的死紧。
“你老说在国外被欺负,他们是怎么欺负你的?”竺砚时呛着声问他。
宋之聿的眼睫半垂下来,明白竺砚时是在关心他,眼底浮上清浅笑意。
刚到国外的时候的确比较惨,但后来,他被宋老爷子送到了散打班,从那之后,那些霸凌过的他的人都被他打得很惨,无一例外。
宋之聿努力回想刚到国外时的那段记忆,语气平静到有些冷漠:“我刚A国的时候,语言还没学的那么好,和他们沟通都有问题。所以他们会在私下里给我起很难听的外号,又因为班里的一个老师很喜欢我的长相,那些人格外不能理解……”
“我变成这样之后,他们会很开心地问老师,还喜不喜欢我,次数多了之后,连带着老师都认为我是个喜欢邋遢的学生,对我的态度也越发糟糕。”
他的口吻平静,神色淡然,像是话语里被霸凌的那个孩子不是他一样。
竺砚时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攥紧,拧出血沫,艰难地在胸腔里跳动着。
他的声音在稀薄的黄昏里显得沙哑而低沉:“没人管你吗,你爸妈呢?”
宋之聿的爸妈再离谱也不可能放任这种情况不管吧。
窗外的栏杆被夕阳拉出长而寂寞的影子,那些空气里的寂静化成尖锐的刺,顺着呼吸,扎入肺腑,焦躁和烦闷在心底蔓延。
宋之聿脸上的表情像是被打碎的平静湖泊,泛出难看的涟漪。
除了在朱振办公室那一次,宋之聿第一次在竺砚时面前流露出这种丝毫不加掩饰的厌恶与嘲弄。
“你猜他们在干什么?”他忽然笑了一下,仿佛刚才那些冷漠尖锐的刺从未出现过一样,眼底却是一片寒意:“他们在庆祝我弟弟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奖项。”
“厨房烘焙的小小厨师奖。”
大抵是也察觉到自己的情绪不对劲,宋之聿脸上的笑意敛起来,眼睫半垂着,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与疏离再度爆发开来。
身边的竺砚时久久没有出声。
宋之聿自嘲地笑了下,突然觉得,装可怜这件事,无趣又叫人难堪。
因为他本来就是个没人在意的可怜虫。
所以今天,他大概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教室窗外传来鸽子腾空而起的声音,羽翼在空中划出阵阵的气流,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沉默像上涨的潮水,翻滚不休。
“宋之聿。”
竺砚时的声音在黄昏的空气里显得格外遥远,他从兜里掏了下,拿出一支柠檬味的棒棒糖,垂着眼慢吞吞地拆着,语气显得格外漫不经心:“回家了。”
宋之聿怔了怔,刚要说什么,那支剥干净的柠檬味棒棒糖已经塞进了他嘴里。
竺砚时双手抱臂,秾艳的五官染上高高在上的倨傲来,他朝着宋之聿昂了下下巴:“以后没人能欺负你了。”
灰粉色的头发衬得他像个吊儿郎当的小混混,少年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竺砚时散漫道:“因为现在有我罩着你。”
夕阳与第三楼齐平,成束的光线穿透云层,打在教室透明的玻璃窗上,宋之聿的眼睛有一瞬间被灼伤。
竺砚时挑着眉,眼尾微扬,狐狸眼下的泪痣在光下熠熠生辉,在某一个瞬间,比太阳还要夺目。
微涩的柠檬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宋之聿的心脏以很微弱的速度逐渐加快跳动,夕阳消失的最后一秒,他咬碎了嘴里的糖,丝丝缕缕的甜渗出来,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混在空旷的风里。
“好。”宋之聿说。
又一个周六即将来临的时候,宋臣年很扭捏地来问竺砚时这周有没有空。
竺砚时一手拎着狗绳,一手回复着他的消息。
竺砚时痛苦地闭上眼。
“咚——”
阳台那边倏地传来很沉的一声响,萨摩耶闻声,凶神恶煞地跑了过去,龇牙咧嘴地朝着闯入者发出低吼。
阳台门被兀的拉开,最后一点天光渗进来,竺砚时被晃得眯起眼,下意识地朝着光源看过去。
有个灰暗的人影站在那里。
宋之聿一手拿着卷子,一手抱着猫,面瘫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竺砚时。”他喊他的名字,嗓音变得很轻:“小猫说,它今天想见到你。”【midnight】:有空,但晚上要遛狗,所以晚上没时间。
【粘人包】:班长和孟杰他们想叫我们几个出去玩密室大逃脱,砚砚,你想去吗?
【粘人包】:他们都想和你交朋友来着,但是又不敢和你开口,所以只好来托我问你。
萨摩耶在前边跑得飞快,竺砚时拽着牵引绳,拒绝的话卡在了耳边,有些犹豫。
上次竺砚时差点挨处分那件事,还是史晓明在交报告的时候不小心在崔喜军的办公室里听到的,也是他和孟杰帮宋臣年和宋之聿出主意,想方设法在外帮竺砚时辟谣。
竺砚时一直想找个机会谢谢他们,苦于没有时间和机会,但没想到,对方会主动叫他一起出去玩儿。
略微思忖了一下,竺砚时没急着回复宋臣年,又切到了和宋之聿的聊天框里。
对方回的很快,几乎一秒钟都没到,手机就震了下。
【烦人精】:去。许岚是真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姣好的面容显现扯出狰狞的神色来。
崔喜军和蓝玉良叫她过去谈话的时候,许岚才刚从高铁上下来,还不知道学校里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烦人精】:小猫舔屏幕.JPG
【midnight】:明天上午九点来找我,顺便去玩儿个密室。
【烦人精】:好哦。(●°u°●) 」
竺砚时转了下手机,又转头去和宋臣年约定了时间,确定好一切,安排无误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周六,8:10.
熟悉的按门铃声从楼下响起,却久久没人应答。
宋之聿整理了一下衣装,以为竺砚时还没有起床,轻车熟路地返回了自己的卧室,打开阳台,双手撑着栏杆一跃,从自家阳台跳到了竺砚时家的阳台里。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格外干脆利落,一看就是做过很多次。
竺砚时的卧室拉着很厚的一层遮光窗帘,房间里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声响。
床上的被子平整,连床单都不见褶皱,更是见不到白色萨摩耶的身影。
宋之聿挑了下眉,环顾了一圈四周,还以为竺砚时是提前下楼遛狗去了。他从兜里掏出了手机,刚想给竺砚时打个电话问问他去哪儿了,身后的浴室猛地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响动。
接二连三的东西砸到了地上,地板被砸出闷响,萨摩耶急躁地“汪汪汪”叫着,场面听起来十分混乱。
竺砚时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还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嘶——”
宋之聿的步子顿住,脑子里空白了一瞬,急匆匆跑过去,按着门把手径直推开了浴室的门。
室内的灯光晕黄。
萨摩耶在浴缸里撒泼,白色的毛发被浸湿,地上一片散乱的沐浴露和洗发水,满目杂乱。
他想找的人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大概是刚刚洗完澡,还没来得及收拾,他下身只围了条浴巾。
影影绰绰的光线之下,竺砚时背对着他,男生的肩颈清瘦,皮肤像块儿白里透粉的暖玉,弯折出一道向里凹陷的阴影。
这点阴影一路往下蔓延,随着他的动作,背部肌肉紧绷着,透出少年独有单薄纤细的韧劲。
宋之聿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下,目光停在了他的后腰处。
微微凹陷的腰窝形状漂亮,线条流畅,他背部没擦干净的水珠从高处一跃而下,恰恰砸到了这片阴影里——
雪白的肌肤上氤氲开一片雾色,连带着模糊了他右侧腰窝里的那颗殷红的朱砂痣。
像是一朵糜艳又青涩的玫瑰。
宋之聿的手一瞬间收紧,伴随着口水吞咽的声音,喉结滚了好几下,彰显着主人难耐的心虚。
这人怎么哪儿都长了痣?
宋之聿想不通。
“他是我的发小,不是你的!你怎么好意思围着他转的?”
陈拾一没法了,开始发动小学鸡的攻击。
“你在上小学吗?朋友只能跟你玩,不能跟别人玩?搞封建专制主义?”
林樵枫配上那面无表情面瘫一样的脸,加上尖酸刻薄的回话,陈拾一这才算是彻底看清这个人的真面目。
一切孤僻,可怜,没有朋友的表现,都只是他为了抢走竺砚时,寻求对方怜悯的手段!!
心机不是一般的深!!!
第 109 章 还好
房间里的气氛带着点剑拔弩张的滋味,头顶白炽灯的光线打在每个人的脸上,照亮了眼底汹涌的情绪。
竺砚时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压根没有想到房间里会出现两个人,视线在面对面对着瞪的男生身上转了一个来回。
“走错地了?我寻思着这也不是动物园……”
“都喜欢来参观?”
想着活跃一下气氛,奈何没有一个人笑,他一个人干笑了半天,也有点笑不出来。
竺砚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发展。
他还以为宋之聿会觉得麻烦,不再坚持要给他带早餐。
记忆中的宋之聿不会在其他人身上花一点心思,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才无比耐心,恨不得把他宠惯到离不开他。
可现在的他在宋之聿眼中应该跟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身旁,宋之聿还在等他的回答。
竺砚时收起心里杂乱的思绪,摇摇头:“不算。”
宋之聿得到回答才转回头,若有所思地点头:“好,我记住了。”
竺砚时刚才其实也没撒谎,但那一大串要求他自己都不一定记得住,只是想让宋之聿知难而退而已。
没想到宋之聿还真的记下来了。
看来在这两年里,宋之聿的性格变好了不少,对刚认识的新舍友都能这么有耐心。
竺砚时没再说什么,就当是默认同意让宋之聿以后给他带早餐了。
在他看来,宋之聿也不一定能坚持多久。
S大主校区的面积很大,他们从宿舍楼走到社团部所在的行政楼,要用接近半个小时。
他们到社团部的时候,社长周次海刚好从里面出来,看到竺砚时就是眼睛一亮,热情地过来搭他的肩膀:“你总算来了,那群新生听说你这次要来,都特别兴奋。”
竺砚时轻轻挑了下眉,没把他的话当回事:“我都没参加过几次社团活动,谁认识我?”
“你也太低估那些新生了,他们的消息比谁都快,谁不知道你是我们社的门面,不然今年我们社能招到这么多新人?”周次海得意地笑着,显然对今年的招新情况很满意。
宋之聿站在竺砚时身后半步的地方,看了一眼周次海搭在竺砚时肩膀上的那只手,眉毛微皱。
虽然他不了解同性恋,但既然竺砚时的性取向为男,这人还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似乎不太合适。
难道这人不知道竺砚时喜欢男生,才会这么没有分寸?
周次海揽着竺砚时说了几句话,才注意到他身后的宋之聿,看到男生高大的身材,心里有些打鼓,转头问竺砚时:“这位是?”
“他找你有些事。”竺砚时推开周次海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臂,给他们留出空间。
宋之聿又盯了那条手臂一眼,走上前跟周次海说明来意。
周次海莫名觉得手臂有些发凉,用手搓了搓才点头,让宋之聿跟他进办公室一趟。
登记信息不是多麻烦的事,两人很快就出来了。
周次海知道宋之聿也是他们围棋社的人后,立刻自然熟起来,也想去搭宋之聿的肩膀,但因为身高差太多只好作罢。
他笑呵呵地看着那张帅气逼人的脸,仿佛已经看到了明年招新时爆满的新人。
“我们今晚有迎新聚餐,小宋你也一起来吧?”
宋之聿对这类活动不感兴趣,刚想要拒绝,眼看周次海要去搭竺砚时的肩膀,话到嘴边又转了弯:“好。”
周次海脸上的笑容更灿烂,满意地拍了下宋之聿的肩膀:“那我们出发吧。”
竺砚时意外地看了宋之聿一眼,也没有多想,转头问周次海:“其他人呢?”
“那些新生等不及,简妤就先带着他们过去了。”周次海带上办公室的门,跟他们一起往外面走,“想吃什么就告诉她,让他们先点好。”
简妤是他们的副社长,也是组织这次迎新聚餐的人。
竺砚时这次参加聚餐只是因为周次海的反复邀请,对吃什么不感兴趣,宋之聿就更不用说了。
他们三人打车到聚餐地点,那是一家人气很旺的烧烤店,店外排了很长的队伍。
走进店里,一眼就看到角落格外热闹的两桌。
周次海带着他们径直走到角落,刚靠近那两桌,喧闹声就逐渐小了下来。
倒不是因为看到了社长,而是因为看到了跟在社长身后的两人。
竺砚时和宋之聿是并排走过来的,虽然店里的灯光有些暗,但那两张颜值顶尖的脸还是无比夺目,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安静片刻后,新人的那一桌才发出兴奋的欢呼声。
周次海的神情得意,他这次只跟新人说了竺砚时会来,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来了这么一个绝世大帅哥。
这回新人们肯定对他们围棋社更有归属感了。
“这两位是我们围棋社的老成员,之后的一些社团活动他们也会在,大家踊跃参加哈。”
周次海把“社团活动”几个字的发音加重,暗示的意味很强。
竺砚时等他哄骗完新人,才在新人那一桌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接着就到了交换联系方式的环节,还有几个胆子大的新人找宋之聿要了联系方式。
离竺砚时最近的一个女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们,好奇地问:“学长,你跟宋学长是什么关系呀?”
竺砚时一怔,抬头看了宋之聿一眼,神情坦然地回答:“我们是舍友。”
女生的眼睛瞬间变得更亮。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坐在附近的新人都听到了这句话,顿时又是一阵小小的起哄。
宋之聿有些不解她们的反应,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始终站在竺砚时身后半步的位置。
在新人那一桌打完招呼,两人跟着周次海走到另一桌坐下。
这一桌坐的都是社团干部,跟竺砚时之前就认识,都热情地跟他寒暄,又跟宋之聿打招呼。
简妤负责组织这次聚餐,因为担心新人们喝太多出事,一直在两桌之间来回跑。
她在新人那桌坐了一会回来,朝竺砚时笑着调侃道:“他们知道你跟小宋是舍友,这会都很兴奋呢。”
竺砚时喝水的动作一顿,看到简妤对自己挤挤眼,很快就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以前高中班上也有女生会这样,看到宋之聿跟他靠得近就兴奋,还给他们写过同人文。
他对这些事不太在意,刚要开口,就听到身旁的人疑惑地问:“为什么兴奋?”
简妤对竺砚时带来的这个大帅哥很有好感,听到他的问题扑哧一笑,意味深长道:“当然是在讨论你们会不会搞宿舍恋情。”
宋之聿听到“宿舍恋情”几个字先是一愣,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几个画面。
有那晚竺砚时扣子散乱从洗手间走出来的画面,也有今天竺砚时朝自己轻轻一笑的画面。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放下手里的玻璃杯,在桌上几双眼睛的注视下,不在意地笑笑:“我是直男。”
竺砚时长睫轻轻颤了一下,抬眼看他一瞬,片刻后才附和他的话道:“他今年才刚搬过来,我们不是很熟。”
宋之聿放在桌面上的手指蜷了蜷。
明明竺砚时是在陈述事实,他心里却不知为何有些不快。
隔壁桌偷听的新人都有些失望,简妤却是兴奋地一拍手:“哎呀,那太好了!”
竺砚时和宋之聿正心思各异,听到她这么说都抬头看过去。
“我看你今天带来个大帅哥,还以为我朋友没机会了。”简妤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一个好友名片,语气热切,“他喜欢你很久了,要不要加个好友了解一下?”
宋之聿的视线在竺砚时亮起的屏幕上凝住了。
606宿舍里鸦雀无声,只能听到门外偶尔传来的闲聊声。
学校宿舍的空间并不大,站在过道上连伸直手臂都困难,但此刻唯二待在宿舍里的两人却隔得老远,一个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安静地收拾床位,一个冷着脸坐在自己书桌前。
竺砚时余光瞟见那个忙碌的身影,烦躁地把头撇向另一边,撑着脸眺望阳台外面的竺景,看见宋之聿时的惊喜早已被一盆冷水浇灭。
这两年来,他无数次想象过跟宋之聿重逢时的场景,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重逢,最荒唐的是,宋之聿竟然不认识他了。
竺砚时不觉得宋之聿会装作不认识他,更不相信宋之聿是真的忘了他,想来想去,只剩下一种可能。
宋之聿在这两年里失忆了。
想到这个可能,竺砚时搭在书桌上的指尖颤了颤,纤长的眼睫思索着垂下。
刚才的情况太过突然,他脑袋乱糟糟的一团,也没想起要找宋之聿问清楚,只是赌气地装作没听见宋之聿的问候,径直走回了自己书桌前坐下。
但不管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都应该先问清楚再说。
竺砚时坐直身子,不动声色地朝那个高大的身影瞥了一眼,脚尖转向隔壁的床位。
在场的工作人员,包括直播间里的粉丝们就看见这个穿着灰色衣服的工作人员将脑袋凑进张路沉脑袋边对着对方耳朵说了句什么。
一贯桀骜不驯的张路沉突然老实巴交地坐直的身子,睁开眼睛,脸上的表情很臭,但行为却很听话。
闭嘴老实低头从床上翻下身,叹了口气,独自囔囔着转身进了洗手间。
“这不就起来了…”
生什么气嘛。
在用眼尾的余光小心翼翼打量竺砚时离开房间前脸上的表情,悬在胸口的一口气才慢慢的松了下去。
还好…
没真生气……
第 110 章 坐上
专属张路沉的直播间里,看直播的人数一路疯涨,作为团内流量最高的艺人,《美满的日子》昨日官宣今早直播时间的时候,小鹿们就已经等在了直播间。
现在正是粉丝发力的时候,直播人数猛涨到了将近3万人,还在呈现着不断往上递增的趋势。
弹幕区在疯狂地刷动。
桌上的人齐刷刷看向竺砚时,都在等待他的回应,还有人开玩笑道:“简妤,不带这样乘虚而入的啊。”
虽然是这么说,他们还是很好奇竺砚时会不会接受简妤牵红线,目光都落在竺砚时身上。
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竺砚时手上的动作微滞,随即朝简妤轻轻笑了一下:“好,我回去就加。”
桌上顿时又响起几声起哄,也有调侃简妤以公济私的。
简妤笑呵呵地收起手机,丝毫不被那些人影响:“近水楼台先得月,我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呢。”
欢笑声中,宋之聿的唇角抿起,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聚餐结束后,众人简单告别几句就各自和相熟的人离开。
竺砚时刚吃饱想走一会路,宋之聿便也没有打车,跟他一起慢慢走回学校。
清竺给炎热的夏夜增添了不少凉爽,两人安静地并排走在路边,谁也没有开口打破寂静。
竺砚时被清凉的夜竺一吹,在餐厅时混沌的大脑也清醒不少,又想起刚才宋之聿在众人面前说的话。
他是直男。
竺砚时从来没想过会在宋之聿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之前知道宋之聿忘记了自己,还只是让他有些受打击,此刻则是让他开始怀疑人生。
如果宋之聿是直男,那他们以前的关系算什么?
竺砚时忽然想起昨天赵平沙在宿舍群发的消息,说他们的新舍友是直男,大一的时候被舍友表白,就直接搬出了宿舍。
这样看来,宋之聿刚才还真没有撒谎。
他低头看着地面,步子迈得很小很慢,身旁的人也放慢了脚步,仍然跟他保持着一样的距离。
竺砚时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觉得自己把这件事想得太复杂。
不管宋之聿是什么情况,现在都跟他没有关系了,他们的交集只会存在于这三年的大学生活。
等毕业之后,他就会和宋之聿断掉联系,以免宋之聿想起以前的事,还会嫌他们以前的关系恶心。
正在心里盘算着,低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你打算跟那个人认识吗?”
竺砚时一时没反应过来宋之聿在说谁,尾调上扬地嗯了一声:“什么?”
宋之聿转头看向他,眸色在黑夜中看不清情绪:“副社长给你介绍的人。”
竺砚时这才知道他说的是谁,意外地看他一眼。
虽然不知道宋之聿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还是想了想回答道:“都可以,看我有没有空吧。”
刚才那么多人看着,他也不好直接拒绝,只能先答应下来,但他不一定能抽出时间去跟那个人聊。
宋之聿低低嗯了一声,又转回头望着前面的路。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也许是因为跟竺砚时相处了一天,觉得竺砚时是适合当朋友的人,所以才会想要关心他。
比如刚才简妤介绍的那个人,他就觉得不太合适。
竺砚时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简妤却说那个人喜欢竺砚时很久了,怎么看都不像正常人。
但宋之聿还是没把这些话说出口,不然只怕竺砚时会觉得他才是那个不正常的人。
两人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接近宿舍晚归的时间了,傅亓安一见到他们就吱哇乱叫:“你们怎么出去那么久,还以为你们今晚不回来了。”
“不是跟你说了社团聚餐吗。”竺砚时瞥他一眼,把在店里打包的夜宵丢给他,也在赵平沙桌子上放了一份。
傅亓安连连哦了几声,眼睛发亮的跟他道谢。
竺砚时在店里沾了一身的烧烤味,放下东西就一刻也不停地进了洗手间,想快点洗掉一身的味道。
傅亓安拿出一串烧烤放到嘴边,边吃边含糊不清地问宋之聿:“那你去哪了?”
“我跟他一起去聚餐了。”宋之聿在书桌前坐下,拿出手机搜着什么。
傅亓安愣了一下,悄悄上下打量宋之聿。
没想到这人深藏不露,这么快就让竺砚时对他改变态度了。
宋之聿坐在书桌前搜了半天,终于找到了符合竺砚时所有要求的早餐店,把地址输入导航,打算明天晨跑完就去那里买。
做完这些,他才想起还有傅亓安两人,顺口问了一句:“你们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傅亓安一抹嘴上的油,积极地回答道:“我想吃慕沙思面包店的”
另一边,埋头打游戏的赵平沙同时开口:“我要小西门粥店的燕麦粥”
宋之聿低头查看导航里的跑步路线,随口应道:“面包和粥,我记住了。”
傅亓安:比竺砚时刚才在门外扯出来的笑容要真诚得多是对待第一次见面的新舍友的那种真诚。
男生熟悉的磁性嗓音响起,将竺砚时剧烈跳动的心脏一点点冻结。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宋之聿。”
竺砚时眼皮轻轻跳了一下,望着那张跟他前男友一模一样的面容,薄唇抿起,脸上的神情彻底冷了下来。
倒是听他说完啊!
在面包店给舍友买早餐的时候,他本来都拿好了四瓶原味牛奶,走到收银台排队结账的时候,一个强烈的念头突然冒出来。
他要去拿一瓶草莓味的牛奶。在刚才那段漫长的沉默中,宋之聿已经将空床位收拾好了大半。
那张空床位上堆满了傅亓安和赵平沙的杂物,宋之聿没有动他们的东西,只是用毛巾把床和书桌上的灰擦干净,再把自己的东西放上去。
他用余光扫了眼坐在他隔壁床位面如冰霜的漂亮舍友,又若有所思地垂下头。
那个好看得像天仙一样的舍友,似乎并不喜欢自己。
宋之聿心里有些莫名,不知道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这个想法出现得莫名其妙,但却无比强烈,宋之聿看了眼排到一半的队伍,迟疑片刻,还是转身去拿了一瓶草莓牛奶。
刚才傅亓安问他的时候,他一时也有些茫然,下意识朝竺砚时的床位看了一眼,随口说是给竺砚时的。
还好傅亓安没有想太多,只把这件事当成巧合,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说竺砚时就喜欢甜的,不喜欢喝原味牛奶。
宋之聿垂眸思索着,总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劲。
那边竺砚时吃完早餐,拿起课本就准备出门。宋之聿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人,迟疑道:“怎么了?”
“说起来,小砚从昨天到现在,好像还没跟你说过话?”傅亓安虽然是粗神经,但还是能注意到这一点的。
他本来还觉得两人只是没话题,但仔细一想,两人好像连最基本的交流都没有。
宋之聿动作微滞,片刻后才缓缓点了点头。
不但没怎么说过话,他还被竺砚时瞪过两次。
赵平沙突然一拍桌子,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知道小砚为什么心情不好了!”
两人都望向他,等他说出结论。
“那个前男友肯定”赵平沙像是知道了什么真相,指向宋之聿,很是笃定地开口,“跟你长得很像。”
傅亓安是边玩手机边吃早餐,还剩几口没吃完,嚷嚷着让竺砚时等他一会。
竺砚时本来要答应,又想起等会他们都要去同一栋教学楼上课,肯定要跟宋之聿一起走。
他还没整理好心情,暂时不想跟宋之聿有接触。
“我先去教室占位,你们慢慢吃。”他扔下这一句话,没等傅亓安再说什么,就推开门离开了。
傅亓安望着那道无情的背影,伤心地叹了口气:“小砚不会生我气了吧。”
赵平沙幸灾乐祸:“谁让你多嘴,昨天好端端的干嘛提他前男友?”
“我哪知道他前男友从白月光变黑月光了,以前小砚也不会因为这个生气啊。”傅亓安惆怅地咬了口面包,无比后悔,在心里把那个前男友骂了八百遍。
宋之聿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了几下,还是没按捺住好奇,装作不经意地问:“他前男友是我们学校的吗?”
傅亓安耸了耸肩,也不觉得这是什么秘密,便告诉他:“不是,是小砚以前在中学谈的,已经分手很久了。”
宋之聿眸光微闪,点头:“这样。”
“我就想不明白了,分了快两年的前男友,到底怎样才能惹到他?”傅亓安恶狠狠地嚼着面包,“难道他又到小砚面前犯贱了?”
赵平沙思索了一会,终于想起昨天忽略的一个细节:“昨天我们刚回到宿舍的时候,小砚的心情好像就不太好。”
但昨天在群里聊天的时候,竺砚时的情绪还很正常,应该是在他们回宿舍前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傅亓安和赵平沙对视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约而同地看向宋之聿。
拉猪,拉牛,拉沙子。
什么都能拉的拖拉机硬是让竺砚时开出来一种带人兜风的超跑感觉,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还疯狂在几个人的雷区蹦哒。
“坐上,坐上我的副驾……”
“你打扮的还是一样,很热辣~”
朝几个人抛媚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