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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21 章   温馨画面

    气势汹汹,已经半白磷形状态的陈拾一快要把自己燃起来了,目光如炬,聚精会神,神采奕奕。

    下手快,准,狠,颇有大师风范。

    手从水面出来,手里啥也没有。

    第二天早上,傅亓安是被食物的香气唤醒的。

    他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拉开床帘探头往外面看,果然看到宋之聿的桌面上放着几袋东西。

    傅亓安还记得宋之聿昨晚说要给他们带早餐的事,困意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动作利索地从床上爬下来。

    他刚想伸手去翻那些袋子,宋之聿就从洗手间走出来,一手擦着头发,微湿的衣服贴在身上,依稀能看见紧实的肌肉轮廓。

    看见他要去碰那些袋子,宋之聿擦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走过去把其中一个袋子拎到一边。

    傅亓安没在意他的行为,打开剩下的袋子一看,嘴巴张得老大,就差没眼含热泪对宋之聿喊一声爸爸。

    虽然袋子里的面包不是在他昨晚说的那个店买的,但盒子上印的店名是一家高档茶楼,比他说的那家店贵多了。

    他一直舍不得买的早餐,宋之聿竟然眼都没眨就买给他们了。

    傅亓安还没感动多久,突然注意到刚才被宋之聿单独拎出来的袋子,那个袋子也印着一样的店名,但是用保温材质的袋子装着。

    他在自己的书桌前坐下,转过身好奇地问了一句:“那里面是什么?”

    宋之聿迟疑了一下,回答他:“那是给竺砚时带的。”

    傅亓安一顿,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面包,再看看那个明显更精致的袋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他并没有多在意,宋之聿能给他们买早餐已经让他感激涕零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这家茶楼还挺远的,你怎么到那边去了?”傅亓安低头咬了一大口,随口问道。

    宋之聿正在查看今天的跑步里程,看着屏幕上比平日超了几倍的数字,沉默片刻才开口:“我今天想增加一下跑步里程,不小心跑过头了。”

    傅亓安的面包差点掉到地上,瞪大眼睛看着宋之聿,半天才说出话:“不是,大哥,你是跑过去的啊?”

    这是大学生还是超人啊?

    他的视线看向宋之聿那一身紧实的肌肉,默默在心里决定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惹宋之聿,不然他根本受不住宋之聿的一拳。

    两人没说多久话,另一张床的赵平沙也闻到了香味,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来,迅速爬下床凑到他们面前。

    他看到袋子上的店名,反应跟傅亓安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他的那声“爸爸”真情实意地喊出了口。

    傅亓安吃饱喝足,看到宋之聿频频朝竺砚时的床位看过去,提醒道:“小砚今天没有早课,不会这么早起的。”

    “他平时都这样?”宋之聿想起竺砚时说自己不怎么吃早餐,眉头轻皱,“要不要喊他起来?”

    傅亓安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话,默默往后缩了缩:“没没必要吧。”

    宋之聿看看桌面上用保温袋装着的早餐,脑海中出现竺砚时昨天说的话。

    他早上不能吃凉的。

    沉吟片刻,宋之聿还是站起身朝竺砚时的床位走去,在两个舍友紧张的注视下,敲了敲那张床。

    里面没有半点动静。对面那队都长得人高马大的,如果不是水平特别高,还真没什么希望能打赢。

    没过多久,就到了中场休息的时间,傅亓安他们一眼看到站在场边的两人,哭丧着脸扑过来。

    “小砚”

    竺砚时嫌弃地往旁边躲开:“别过来,一身的汗。”

    傅亓安被他的动作扎了心,刚要继续干嚎,面前就出现几杯水果茶。

    “拿着。”

    傅亓安眼睛一亮,感动地接过那杯水果茶:“还是你对我最好了,知道我渴了特意来给我送喝的。”

    竺砚时也给赵平沙递了一杯,忽视傅亓安的嘤嘤声,替宋之聿回答他们想打听的事:“这家奶茶店是我朋友开的,没有白嫖活动,要是想喝下次再给你们带。”

    旁边的宋之聿默默把头转向一边,在心里给傅亓安两人道了个歉。

    傅亓安捧着手里的水果茶,完全不知道宋之聿在竺砚时那里抹黑了他们本就不算好的形象,茫然地听竺砚时说完,摸了摸后脑勺:“啊?哦好啊。”

    两人正捧着大杯的水果茶猛灌,忽然有个身影朝他们靠近,走到他们旁边停下。

    “砚时,这么巧,你也来打球吗?”

    跟他们搭话的是对面队里的人,也是竺砚时他们专业的一个学长,说话时眼睛只看向竺砚时,仿佛没看见他旁边的其他人。

    傅亓安悄悄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吐槽。

    同样是一个专业的,刚才也没见这人跟他们打招呼,反而是在球场上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竺砚时转头看过去,眉眼轻弯,露出一个算是友好的笑容:“学长,我来给我朋友送点东西。”

    吴逢林被那个笑容晃了一下眼,直勾勾地盯着看了会,才终于舍得分一点目光给傅亓安他们,很快又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

    “要不要上场玩一会?你朋友打得不怎么样,看在你的份上,我可以让让你们。”

    竺砚时唇边的笑意微凝,眉眼的温度也冷了下来,摇了摇头:“不了,我今天穿的鞋不方便打球。”

    “这样啊,那就下次再一起打吧。”吴逢林的表情有些遗憾,脚步还钉在原地不舍得离开。

    他瞥见竺砚时空空的双手,眼珠转了转,想把手里的毛巾和水递给他:“要不我的东西放你这吧,那边没地方放了,都是一个专业的,互相帮助一下。”

    这种事在他们男生之间很常见,也没有人会当回事,但当在球场边帮忙拿东西的那个人是竺砚时,意义就有些微妙的不同了。

    竺砚时看向吴逢林手里的东西,没有要接过来的打算,然而下一秒,手里就被塞进一个沉甸甸的袋子。

    他低头一看,发现是宋之聿提了一路的五颜六色的水果茶。

    高大挺拔的身影走前几步,从容不迫地站到了他的身前。

    男生面容冷峻,随意地活动了一下筋骨,朝吴逢林扬了扬下巴:“我跟你打。”

    宋之聿又低声喊了床上的人一声,这回竺砚时轻轻翻了个身,还是没有起来。

    傅亓安就眼睁睁看着高大的男生抬起手,轻松地够到了上铺的床帘,将床帘掀开一个角,往里面看去。

    他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又把自己往座位里缩了缩,生怕受到牵连。

    床帘里面很昏暗,宋之聿只能依稀看到床上的人侧躺着,身体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显然还在熟睡中。

    独属于竺砚时身上的香味从床帘的缝隙往外钻,直钻进他鼻子里。

    宋之聿将床帘拉开了些,外面的光线透进去,让他看清了床上人的脸。

    竺砚时侧躺在床上,脸颊上的软肉被挤压得微微变形,长睫安静地垂下,比醒着的时候要多几分乖巧。

    宋之聿定定地盯着那张脸看了一会,才又开口喊了他第二次。

    竺砚时秀气的眉毛蹙起,被他的声音烦得不行,将被子拉过了头顶。

    这样孩子气的行为让宋之聿一愣,眼里浮现笑意,又伸手在那鼓起的被子上戳了戳。

    这回,竺砚时从被子里出来了,眼睛仍然还闭着,微凉的手指摸索着抓住了他的手,声音轻得像是呓语:“之聿,再让我睡会”

    宋之聿全身都僵硬了。

    他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竺砚时喊他的名字,竟然是以这样亲昵的语气,几乎就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傅亓安他们离得太远,没听到竺砚时的声音,只看到宋之聿僵直的后背,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怎么了,小砚挠你了?”

    “没事。”宋之聿定了定神,尝试抽出自己的手,才往外抽出一个指节,床上的人又动了。

    竺砚时这回把他的手压在了脸下,不但没有发脾气的迹象,还用白得似雪的腮蹭了蹭他粗糙的指关节,乖得像一只矜贵的猫。

    宋之聿的指尖颤了一下,喉结轻轻滚动,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战鼓般咚咚直响。

    他轻轻甩了甩头,不明白自己只是叫舍友起床,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反应。

    另一边,傅亓安也奇怪地嘀咕道:“他还没醒吗?不应该啊,平时喊一声就会醒的。”

    宋之聿也记得上次傅亓安叫竺砚时起床,并没有费多大劲。

    他的视线又转回竺砚时身上,那鸦羽一样的眼睫甚至没有颤动,让他产生一种错觉竺砚时在听到他的声音后,似乎睡得更安稳了。

    赵平沙填饱了肚子,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怂恿道:“你喊一声迟到了试试。”

    宋之聿感受着手上柔软的触感,没有采取他的意见,只是缓缓吐出一口气,小心地把手抽出来。

    快要成功的时候,床上的人忽然惊慌地抓住他一根手指,纤长的眼睫也掀开了。

    宋之聿跟那双漂亮的眼睛四目相对,看见了他眸底的慌乱。

    几秒后,紧攥着他手指的手缓缓松开。

    竺砚时轻眨了下眼睛,刚才的慌乱尽数消失,像是松了一口气:“是你啊”

    他在睡梦中听到宋之聿的声音,恍惚间还以为是在中学时期,梦里的宋之聿松开他的手越走越远,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才会下意识抓住那只手。

    好在那只是梦,推开他的也只是现在这个失忆的宋之聿。

    宋之聿瞳孔微缩,还搭在他床上的手指蜷了蜷,心里莫名升上一阵不快,压着嗓子问:“你以为是谁?”

    竺砚时站在岸边,因为这一幅温馨的画面而情不自禁的牵起嘴角,心脏砰砰砰地跳。

    他突然很希望,这样的场景能多一些,再多一些。

    哪怕这是梦,他也不想再醒来了……

    第 122 章   我会一直盯着你

    有场外援助的加持,这一场捉鱼游戏后半程进行的格外顺利,陈拾一吭哧吭哧撅着个大腚在池塘里疯狂地捞鱼。

    到最后,捞鱼捞上了头,开始拉着其他成员地毯式搜索。

    完全没有在意逐渐黑下来的天色,天边云层的色彩向黑沉沉的墨色过渡。

    光线也逐渐暗淡。打算恶心恶心魏延的竺砚时:“……”

    被踹了一脚疼到脸色苍白的郝毅:“……”

    电话对面打算开口恭维宋之聿的魏延:“……”

    他抬起头,看到宋之聿略有些呆滞的面容,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以前跟宋之聿在一起的时候,交换食物可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他们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不可能会介意对方吃过的东西。

    但那都是以前了。竺砚时:“?”

    竺砚时一脸犹疑地看向宋之聿的脚踝,蓝白的校服裤有些长,遮住了那截脚腕,让人一时之间难以辨明他的伤势如何,但看对方可怜兮兮的表情,又想到宋臣年膝盖上的惨状,竺砚时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伸手扶住了宋之聿。

    滚烫的体温顺着掌心渗入四肢百骸,蓬勃的热汗浮在皮肤表面,竺砚时眼睫眨了眨,颇为不可置信地捏了下宋之聿的手臂。

    十七八岁的年纪里,少年人总是抽条的格外快,像枝纤韧劲瘦的竹,手臂骨节看着纤细,却并不瘦弱,上边覆着的一层肌肉结实有力,手臂线条自然流畅。

    这人怎么看起来一脸弱鸡样,但摸起来还……挺强壮?

    竺砚时眼中流露出疑惑,还不等细想,宋之聿一个趔趄,将大半个人的重量压到了他的身上,对方的胳膊不经意间搭在了自己的后颈处,撩拨了下潮热的发尾。

    竺砚时看向他,宋之聿不自觉咬了下唇瓣,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腹部,脸色白的吓人:“应该是刚刚体育班的人……我的肚子好像被谁的手肘撞到了……”

    他一边说,眸光一边虚虚掠过角落里受伤的郝毅,看到对方看回来,他像是受惊了一样,眼睫簌簌闪了两下,迅速挪开了眼。

    但他这点拙劣的演技怎么可能瞒得过竺砚时,竺砚时立即发现了罪魁祸首——

    郝毅正龇牙咧嘴地捂着自己的右肋骨处,左脚脚踝也肿起了一大片,红色在皮肤上蔓延开来,有些吓人。

    他冷不丁被竺砚时盯住,刚抬起头,就看到把他搞成这副凄惨模样的宋之聿可怜巴巴地扯了下竺砚时的袖子,语气孱弱:“竺砚时,只是一点小伤,我没关系的,他没伤到你就好……嘶——”

    他又痛苦地捂了下肚子,额间的碎发耷拉在眉眼处,被汗水浸湿了几缕。

    竺砚时杀人的目光更甚。

    草?

    这TM是什么新型诈骗术吗?

    郝毅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搀扶在一起的两个人,看了看自己的右肋,又看了看演技自然的宋之聿,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来一句歇后语——

    宋黛玉倒拔垂杨柳,真是小刀划屁股,开了眼了。

    郝毅愤愤地瞪着宋之聿,瞪到一半,被竺砚时发现,反瞪了回来。

    临走前,竺砚时朝着郝毅昂了下下巴,唇角勾出个冷厉的笑来:“你今晚,最好睁着一只眼睛睡觉。”他漂亮的五官染上几分戾气,态度嚣张:“等着我来找你。”

    郝毅还想强撑着站起来反驳,但竺砚时话音刚落,他扶着的宋之聿又是一个趔趄,直直栽进了竺砚时怀里,郝毅反击的话卡在了嗓子眼。

    宋之聿太重了,他一个人扶起来有些吃力,竺砚时没办法,只好伸出一只手揽住宋之聿的腰。

    他凶巴巴地喊他:“你吃什么长大的,重死了。”

    话音里满是嫌弃,但手还是很诚实地搀着宋之聿,生怕他摔着。

    宋之聿偏过头,眸光落到竺砚时露出的一截白皙的颈侧,眉眼弯起来,身上疏离的意味不自觉消散许多。他的手再次不经意搭在竺砚时颈间,见竺砚时没有抗拒,指尖轻捻了一下他的发丝。

    唔,好软。

    和竺砚时本人一样。

    对方略长的发丝被他拢着绕了个圈,缠在手指上,宋之聿眼睛眯起来,觉得这惨卖得很值当。

    两人在走出操场的一瞬,宋之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自眼尾掠过一道清凌凌的弧光,随后停在满脸愤恨的郝毅身上。

    一瞬间,他脸上的痛楚消失不见,方才的虚弱荡然无存,极具侵略性的目光直直射向郝毅,冷淡又摄人。

    像是被什么大型猛兽攫取的猎物,郝毅的喉咙卡住,艰涩得难以发出声音,等宋之聿走远,他才惊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魏延让他去刺激竺砚时是不错,但压根没和他提过竺砚时和宋之聿的关系很好,想到学校里有关于宋之聿身份的传言,郝毅开始犹豫要不要按照魏延说的话去做了。

    今天医务室里人出奇的多,才下午第一节课,就排了三个病号,还都伤在了腿脚上。

    值班的女老师听到他们受伤的缘由,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一边感慨他们还是没长大的小孩子,一边转身去拿碘伏和酒精帮他们处理伤口。

    校医室里一共两张床,好在赵天琪来的最早,已经被其他人接回了班里,省下了竺砚时带着宋之聿排队的功夫。

    怎么看都是宋臣年的伤势更严重一些,竺砚时干脆让宋之聿躺在那张窄小的床上,先去看宋臣年的情况。

    东城一中是老校区,校医室的年代久远,这处房间逼仄老旧,连带着墙皮都泛着黄。窗外的爬山虎生长的茂盛,浓荫翠绿的一片,蔓延到了床沿。

    宋臣年躺在宋之聿的右手边,中间隔着一道很厚的蓝色帘子,阳光透进来,能够看到帘子上映出男生的模糊轮廓,带着少年独有的落拓清瘦。

    竺砚时的手搭在铁床的栏杆上,思绪从宋臣年的身上逐渐飘到了对面的宋之聿身上,恍惚间出了神。

    女老师下手的动作已经算轻了,但奈何宋臣年是个遇到屁大点事就掉金豆子的哭包,凄厉的嚎叫声快要把这间房子的天花板给掀起来,一下子将他的思绪拖拽回来。

    竺砚时拧过头,看着掐着自己胳膊流泪的宋臣年,拿出自己毕生的耐心哄他:“宋臣年,坚强一点,就这么点伤,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哄着哄着语气就带了几分不耐烦。

    宋臣年泪眼汪汪地,捂着自己的膝盖,哼唧着开口:“砚砚,你今天帅死了。”

    竺砚时淡淡应了声“哦”,他又不是不知道。

    但……

    竺砚时拧过头,看向自己的右手边。比起宋臣年,宋之聿那边也太安静了一些,不是被撞到肚子了吗,刚刚喊了一路的疼,怎么到了医院反倒没声了?

    竺砚时没再管宋臣年,叫史晓明把人搀着送回去,自己则拉开了帘子,打算问一下宋之聿的情况。

    老旧的风扇在头顶发出嗡嗡的声响,宋之聿坐在床上,支起一条腿来,剩下的一条耷拉在床沿,脚踝微肿,冷白的皮肤上涂了一层褐色的碘伏,分外扎眼。

    竺砚时不自觉皱紧了眉,开口问他:“你脚怎么样了?”

    宋之聿垂着眼睫,纤长的睫毛在下眼睑的皮肤投下淡淡的阴影,嗓音冷淡:“没怎么,只是崴了而已。”

    他现在的模样与刚才简直天差地别,和初遇那天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一模一样,竺砚时的心间涌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冷着眉眼呛他:“你在这儿摆脸色给谁看?”

    他可懒得惯着宋之聿那些大少爷的臭毛病。

    宋之聿闻言,耷拉着的眉眼抬起来,欲语还休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偏过了头,露出一截纤细脆弱的脖颈,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自嘲:

    “没什么,只是羡慕宋臣年身边一直有你陪着,他哭了你还哄着他。”

    “不像我,无论在哪儿都只有一个人。”

    他又深深地看了眼竺砚时,眸底夹杂着无数复杂的情绪:“也没人关心,更没人哄我。”

    竺砚时:“?”

    不是,这人什么毛病?

    竺砚时视线移到那根他碰过的吸管,懊恼地皱了下眉。

    现在对宋之聿来说,这跟陌生人碰了他的食物没什么区别。

    “对不起,我重新帮你点一杯。”

    竺砚时刚要抬手叫周随过来,就被宋之聿轻轻按住了手。

    “不用,我不介意。”宋之聿把奶茶拿回自己面前,神情又恢复了平静。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竺砚时喝他奶茶的那一刻,第一反应不是嫌弃,而是竺砚时的嘴唇碰到了他碰过的地方。

    这个想法使他心跳加速,仿佛有一股电流从尾椎窜到大脑,让他一瞬间变得无法思考。

    但在回过神来后,他依旧没有产生任何嫌弃的想法,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

    竺砚时讶异地看他一眼,又眼神复杂地看向那杯奶茶:“要不还是”

    没等他说完,宋之聿已经低头喝了一口,嘴唇覆上了他刚才碰过的地方。

    第 123 章   誓死守护

    竺砚时脸上挂着点笑,将对方递过来的药塞进嘴里,抬脚,鞋尖碰了碰对方的鞋尖,接着扬了扬下巴,示意着不远出桌上放着的矿泉水。

    陈拾一目光从少年碰在自己的鞋尖挪到对方的脸上,没说话,将药品拧上塞进了口袋里,任劳任怨地将矿泉水拿来,顺手已经转开了瓶盖。 

    竺砚时将嘴里的药片就着水吞下去,笑着开口。

    “真听话的小狗。”

    顺手撸了一把对方的头发,“吃饭了,吃饭了……”

    死一般的寂静在这条巷子里蔓延开来,蝉鸣嘶哑,聒噪的声响快要把这片天给扯破,只留下一片黯淡的灰色云层。

    头顶的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暖黄色的灯光朦胧映在竺砚时的脸上,他的狐狸眼因惊愕而瞪大,上钩的眼尾硬生生被撑平,卷翘的眼睫在眼睑下方的皮肤上投下的淡淡阴影乱晃,彰显着主人此刻难以平稳的心情。

    现场唯一淡定的人就是宋之聿,他好像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薄而锋利的眼皮漫不经心地掀起来,他利落挂断电话,塞回了郝毅的手里,而后侧过头,狭长的眼尾蕴出深不见底的笑意:“砚砚,我想和他单独说一会儿话,你去巷口等一下我,好不好?”

    “我很快的,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会害怕的。”

    竺砚时被他这副腔调恶心出来一身的鸡皮疙瘩,躲都来不及,闻言直接转身进了巷口,主打一个眼不见为净。

    见他走远,宋之聿这才低下头,下颌顺着修长的脖颈扬起一道锋锐的弧度,:“郝毅同学,相信你刚才也听到我的自我介绍了,对吗?”

    他的脚不经意间又落到郝毅受伤的脚腕上,轻轻地踩了上去,这次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配着他散漫的表情,叫人觉得不寒而栗。

    郝毅僵直地点了点头,嗓子像是被什么大型猛兽扼住一样,艰涩地难以发声。

    他的眸光黑沉沉的,卷着深不见底的暗色,那股刻意收敛的压迫感极具侵略性地压下,郝毅的背后登时被冷汗浸湿,连身上的疼痛都忽略了,匆匆后退,忙不迭地点头。

    宋之聿将衬衫下摆的最后一处褶皱理平,眸光又落到袖口处的脏污上,眼底漫上淡淡的厌恶。

    弄脏了的东西,还是立刻丢掉比较好,只可惜还要再忍受一会儿了,他垂下眼,眸光扫过郝毅,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微笑:“对了,可以把那个魏延发给你的信息发给我一份吗,我也很想了解一下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拐角的巷口远比方才的角落要热闹得多,两边高楼林立,霓虹在雾色之中闪烁,被袅袅的炊烟晃得朦胧。

    人声鼎沸,墙头的木绣球层层叠叠的坠下来,花香落了竺砚时满身。

    他站在这片烟火气息浓厚的街角里,灰粉色的头发长长了些,遮挡住大半的脸庞,却越发显得眉眼精致稠艳,好看得像幅浓墨重彩的画。

    宋之聿靠近时,他正心无旁骛地翻着手机里相册,宋之聿瞥了眼,白色的一团,好像是什么大狗。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靠近,竺砚时的指尖顿了一下,偏过头,露出一截白皙的颈,在光下散出玉一样柔和的光。

    “抱歉。”宋之聿先开了口:“因为了解过你家里的一点私事,也猜到了对面的人的目的,所以刚才又叫了你的小名。”

    他停在竺砚时一臂左右的距离处,身形颀长,眉眼轮廓锋锐,透出几分压迫感来。

    因为宋之聿要比他高几公分,竺砚时不得不仰着头看他。

    他脸上的神色很淡,并没有丝毫不虞。

    竺砚时出神地看着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被晚风吹得高高扬起:“你也猜到了我的目的,是吗?”

    “宋朗华作为竺家的上门女婿,却在婚前就搞出了一个私生子。在我妈妈去世之后,更是肆无忌惮地带着这个私生子去各大场合,想要扩大他的人脉圈层。这其中也包括了你,宋家的长孙。”

    他偏过头看他,眸光细碎:“我是为了气他,才和宋爷爷……”

    他的话没能说完,就被对面的男生兀的打断:“那我今晚帮你成功气到他了。”

    宋之聿低下头,露在衬衫领口外的一截颈骨清瘦,脸上露出一点得逞的笑来,冲淡了身上的冷峻:“你有开心一点吗,竺砚时?”

    竺砚时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对方的眉眼弯起来,弯下腰来朝他靠近:“我只喜欢砚砚一个人,也只想和你做朋友,不希望被任何人插足。”那双黑沉的眸子里倒映出他的模样,宋之聿的嗓音不急不缓,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朗:“这是独属于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竺砚时的喉结滚了下,脸颊漫上热意,他已经数不清今晚是第几次脸红了,但宋之聿的遣词造句真的有很大的问题,他不得不和他强调:“宋之聿,喜欢不是这么用的,插足也不是这么用的,你的中文到底是从哪儿学的,乱七八糟的。”

    方才那一瞬的奇怪氛围被打破,宋之聿漫不经心直起身,懒洋洋地回答竺砚时的问题:“可我觉得没有用错,中国的电视剧就里都这么讲,我的中文就是和电视剧学的。”

    手机上不断弹出取餐的信息,竺砚时头疼地扶了扶额。宋之聿身上的麻烦太多,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纠正哪一个,只好摆烂,先去拿他点好的杨枝甘露。

    去取杨枝甘露的路上——

    宋之聿贴着竺砚时走:“砚砚,谢谢你一直在巷口等我,我好开心。对了,我可以和你再贴的近一点吗?我有些怕黑。”

    竺砚时被他烦的要命,出声警告他:“谁TM允许你叫我砚砚的,叫大名,不然叫爸爸,我也不介意。”

    他的眼睫掀起来,漂亮的狐狸眼漫出几分不耐烦:“你一个大男生怕什么黑,矫不矫情?”

    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宋之聿慢了竺砚时半个肩位,眸光落到竺砚时的嘴巴上,发现他的唇色是种很艳的水红色。

    “小时候不怕的,但在国外的时候被一个人关在过黑漆漆的屋子里,后来就怕了……”

    眸光下移,又挪到他锁骨窝里那颗朱红的小痣上,宋之聿漫不经心地想,竺砚时整个人都白得有些过分,以至于他身上的每种色彩都格外明艳,一旦捕捉到,就叫人难以挪开眼。

    身旁的竺砚时诡异地顿了一下,凶巴巴地朝着宋之聿喊:“喂,你走快一点,太慢了我的果茶都要化了。”步子却落后了半拍,维持在一个和宋之聿贴的极尽的距离之中。

    是一个保护的姿态。

    昏黄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交叠在一起,勾勒出很亲密无间的模样。

    正值一中学生上课,奶茶店的人并不多。空旷的店面里只有一个正在摸鱼的员工,竺砚时不好意思吃独食,干脆打开点单页面,给宋之聿也点了一份。

    “喂,你喜欢喝什么?”

    宋之聿站得笔直,垂眸打量着这间满是污渍的房子,指尖在裤缝处蜷缩了下。

    他不是很想喝。

    竺砚时见他半晌没出声,心头浮出一个有点离谱但是很合理的猜测,宋之聿不会是没怎么喝过吧?

    这么一想,他对宋之聿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可怜。

    竺砚时咳了一声,试探性地问他:“我帮你点?”

    宋之聿依言点头,唇角抿起一个弧度:“你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他话音刚落,门倏地被退开,一团明晃晃的移动光源在天花板上快速晃动,还伴随着崔喜军愤怒的呵斥:“竺砚时!你又逃课!”

    竺砚时:“……”

    他这两天是犯了什么太岁吗,怎么走哪儿都能撞见崔喜军。

    还没等他开口,崔喜军的目光顺着他落到了宋之聿的身上,眯成一道缝的眼睛险些瞪成圆形,他的声音都变了几个调:“你居然还带着新同学一起逃课?!竺砚时,你学能耐了啊!”

    “今天中午的两千字检讨,再加两千字,周一给我滚到国旗下在全校面前做检讨!”

    竺砚时:“……”

    他僵了半天,不情不愿地蹦出个“哦”字,面如死灰。

    身后的店员并没有什么眼力见,笑容甜美地端出一杯多肉葡萄冻冻来,温馨提示道:“同学,你的饮品好了。”

    崔喜军气得脑门更亮了:“还有心情出来消费吃甜品,竺砚时,你是来学校当少爷的吗?!再加一千……”

    竺砚时麻了,他今天就不该犯这个嘴瘾,喝个屁的东西。

    两人僵持之时,一直站在竺砚时身边的宋之聿冷不丁地站了出来,他微微侧身,肩膀挡住了竺砚时一半身子:“主任,你为什么只罚竺砚时不罚我?”

    崔喜军被他问得一愣,紧接着,就见宋之聿用那张面瘫脸冷冷出声:

    “主任,我和竺砚时情比金坚,情同手足,你不能用这种方式破坏我们的感情。”

    他斩钉截铁地道:“为了捍卫我们的情投意合,我要和竺砚时一起受罚!” 

    竺砚时的眼神一直都很警惕,保持审视态度,却还是回复了对方的话。

    “我不喜欢女孩。”

    “这很好察觉,我情窦初开的那会儿,喜欢粘着一个男生……” 

    “那男生是谁?我怎么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

    陈拾一的侧重点很清奇,竺砚时回答的声音因为说出来的话带上了一点别样的滋味。

    “你怎么会知道?你那会不是还哭着闹着要誓死且时时刻刻守护你的袁卿王子殿下?”

    第 124 章   嘿!真狗!

    “那会儿…你那么呆……”

    陈拾一的发言总能暴露他直男的属性的,察觉到对面的人脸上的表情沉下来,老实闭嘴了。

    舔了舔嘴唇。

    “我开个玩笑…”

    小心翼翼地观察竺砚时的情绪。

    8.17.

    东城一中正式开学。

    伴随着第一声下课铃响,教室瞬间热闹起来,此起彼伏的人声交织,堪比清早街头的菜市场。

    “诶,你们说,我们班今年真的会拓出两个名额,插进来两个转班生吗?”

    “以往一中的实验班都是最顶尖的重点班,大家都是考进来的,有分数管着,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一届能插得进来人……”有人怯怯接了句。

    他这话倒也没说错,作为东城的王牌重点高中,东城一中的重本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三,招收的都是各市区最拔尖的学生,对成绩的要求也格外高。

    为了保证升学率,提高教学管理效率,一中建校以来就一直施行滚动换班制。每次月考成绩按照比例划分,在期末之后按照学生本学期的成绩重新分配班级,来保证重点班学生的学习质量。

    简而言之,一中奉行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原则。重点班,谁成绩高谁上,没成绩就滚蛋。

    这么多年,几乎没有过例外。

    所以刚考进来的实验班新学子理所应当地提出自了己的疑问。

    “只要有钞能力,什么都不是事儿呗。”人群中,不知谁先嗤笑了声。

    紧接着,更多的议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对啊,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们没看分班通知吗,名单上最后一个,可是那个谁……”

    “哪个人啊?”

    “对啊,打什么哑谜,你们在说谁啊?”

    有人没关注分班名单的具体名字,不免好奇,凑过来出声询问。

    赵天棋倚在桌沿上,朝着门外瞥了眼,压低了嗓音回答道:“还能有谁,就那个把人打进医院的竺砚时呗。听说他爸给新校区那边捐了一栋天文馆,就和校长提了一个要求,让竺砚时进实验班,好把这败类的成绩提起来。”

    教室里出现片刻诡异的寂静,大家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堪称一句精彩纷呈。

    还是上学期的班长史晓明率先开口,打破了僵持的氛围:“别看了,真是竺砚时,猪头都把他的桌椅搬过来了,我亲自去搬的……”

    他嘴里的猪头就是本届实验班,也就是111班的班主任朱振,因为惨绝人寰的军事化管理手段,学生们大多不待见他。又因为朱振长得肥头大耳,平常总喜欢把衬衫扎进裤子里,露出个滚圆的啤酒肚,被班里的学生起了个“猪头”的外号。

    一群人闻言,尴尬地笑了几下,随即你看我我看你,便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长吁短叹。

    “竺砚时居然真的进了我们班,我们班会不会成为有史以来平均分最低的实验班啊?”

    “估计是吧……”

    “我不关心这个,我比较关心他会不会第一天就和猪头干起来啊?”

    “竺砚时是个什么德行我不知道,但按照咱朱振那脾气,他绝对少不了折腾竺砚时……”史晓明叹了口气,无奈接话。

    孟杰讥讽道:“得了吧,就朱振那样儿,你看他对哪个有钱有势的学生动过手,见了竺砚时,他巴不得凑上去当舔狗呢呢。”

    “不是,你们怎么都在关心他和猪头啊,没人关心他会不会队我们动手吗?你们忘了,上学期竺砚时就是因为殴打113班那个学生才出名的。”

    赵天棋又扯着嗓子开始嘲讽:“这种人渣也能进我们班,真是闻所未闻。一想到要和他在一个班,我都觉得恶心。”

    他们的声音太响,吵得能把方圆十公里的人叫醒。

    身为话题中心的主人公,可能会殴打同学的竺砚时正趴在最后一排的桌子上补觉。

    他今天穿了件连帽的T恤,为了遮挡光线,宽大的帽檐将他整个人严严实实遮挡起来,连带着那头标志性的粉头发,只露出一截清晰的下颌线。

    开学第一天,哪怕是实验班也经历了一番小换血,班里多了十几张新面孔,大家对彼此没有那么熟悉,以至于没有一个人发现话题中心的主人公竺砚时早就坐进了教室里,正听着他们讨论自己。

    整个教室里弥漫着浓苦的咖啡气味,窗外的蝉鸣声裹挟着热浪吞没了睡意,头顶的风扇发出老旧的声响,竺砚时烦躁地拧了下眉,侧过头,伸出一只手搭在耳朵跟前,试图阻止这些声音的入侵,好继续陷入睡眠。

    他昨晚睡得并不好,雨下了一整夜,将枝头上的梧桐叶硬生生砸下地面,丁玲桄榔地碎进梦里,激起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

    狰狞的脸混杂着扭曲的身体,还有数不清的尖叫声。竺砚时一整晚都被困在梦里边,捱至天光大亮,又在梦里看见了魏延那傻逼。

    他没被气醒,反倒被自己的狗给闹醒了。

    早上6:07分,竺砚时被迫他顶着比鬼还大的怨气从床上爬起来,难得没迟到。

    不过早到学校的结果也没好到哪儿去,他整整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上午,连头都没抬一下。

    前边的那群人还是没停下讨论,只不过话题偏离了竺砚时,绕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除了竺砚时,不是还有个人来我们班了吗?”

    “不知道啊,那人的名字压根没在分班名单上,是空降下来的。”

    孟杰“啧”了一声,朝着史晓明问道:“诶,大明,你知道什么内部消息吗?”

    史晓明无奈地瞥了他们一眼,低声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他是从国外转学回来的。”

    史晓明从高一起就做了实验班的班长,深度扎根于各个消息通知群,基本能一手掌握学校里的所有消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东西,基本上不会出错。

    教室里再度陷入诡异的沉默,从彼此的眼里看出惊愕。

    东城一中有不少人是打算在将来出国镀金的,更有甚者打算直接放弃高考,直接申请国外的学校,减轻压力。

    但没想到这位空降兵千里迢迢从国外跑回来,放着国外轻松惬意的环境不要,反而要来挤高考这座千军万马淌过的独木桥。

    “想不开,真是想不开。”

    “这难道就是有钱少爷的世界吗,我等贫民无法理解这等行为。”

    窗外梧桐叶一片叠着一片,密密匝匝的浓绿席卷眼前,伴随着风过林梢的沙沙声,竺砚时的睡意彻底被打散。他烦躁地直起身来,将头上的帽子揭来,露出漂亮的有些凌厉的脸来。

    只是因为打不起精神,眼角眉梢都透出一股恹恹的颓丧。

    “你们能小点声吗?”竺砚时抬头,眼睑下的皮肤浮出一片乌压压的青色,仰起的下颌骨的线条干净锋锐,眉眼间的少年气被困倦冲淡,那头显眼的粉发乱糟糟炸起来,整个人都看起来不太好。

    他话音刚落,六十多只眼睛看过来,在触及到竺砚时的脸和他的头发时,教室里瞬间一片死寂,尴尬的氛围几乎浓烈到化作实质。

    谁能想到,大家好不容易凑一块儿八卦个人,结果正主就一直站在你跟前。

    简直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孟杰反应最慢,直勾勾地对上竺砚时的视线,过了好半天,才从嗓子里磕巴出一句:“好……好的。”

    大家的目光你来我往地在竺砚时脸上打量,生怕这位喜欢惹是生非的校霸直接砸了桌子,当场表演一个校园霸凌。 

    但竺砚时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随手抓了两把自己的头发,将它们捋直,又搓了下眼睛,努力让自己恢复清醒。

    离上课还有三分钟,竺砚时瞥了眼墙上挂的时钟,足够他去一趟卫生间再折返。

    他想了下,慢悠悠打出个哈欠,又活动了下发麻的手臂,这才站起身朝着班级后门而去。

    竺砚时刚发出一点动静,三十个人立刻抻起脖子,来窥探他在干什么,恨不得在他背上戳出个洞来。

    夏天的阳光毒辣,热烘烘地炙烤着大地,竺砚时嫌晒,没穿校服,身上囫囵套了件宽大的T恤,漏出的肩颈线条清瘦,往下勾勒出极细的一截腰来,整个人单薄的厉害,压根不像是传闻中能将人抡起来砸地上的模样。

    更何况,除了那头灰粉色的头发,男生那张脸看起来格外乖巧。

    他的眉眼精致,鼻尖小巧,唇形饱满,透出很淡的粉色。

    怎么看都和凶神恶煞的校霸也沾不上一点边。

    大家还在把传闻中竺砚时的模样往眼前人身上套,试图找出其中的相似点和不同点,以此来加深对他的印象。没想到,这位瘟神却猛地转过了身,吊儿郎当地倚在门框上,朝着教室看进来。

    三十个人迅速挪开眼,低着头,正襟危坐,看不出一丝破绽。

    “我不会对身边的同学动手,你们可以放心。”竺砚时散漫开口,眼睫没什么精神地耷拉下来,盖住下眼睑的乌青。“但——”

    他话锋陡然一转,直直看向方才对他恶意出言的赵天棋,狐狸眼挑起来,眸光凌厉,唇角勾出一个讥讽的笑:“这位同学,你要是嫌恶心,我不介意你帮你向老师申请退出这个班,以免你呼吸的新鲜空气被我污染了。”

    赵天棋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敢怒不敢言。

    他费尽心思才考进实验班,怎么可能会愿意被竺砚时赶出去。他低敛下眉,遮挡住眼底的暗色,思索着说什么补救一下,竺砚时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后排的女生胆战心惊地捂了下胸口:“刚刚就没一个人发现那是竺砚时吗?!”

    教室里没人说话,还真没一个人发现……

    上课铃声再度响起的时候,竺砚时踩着点进了教室,坐在了最后一排他为自己挑选的“专座”上,脸上没有一点不自在。

    他刚要趴下继续补觉,帽子都扣头上了,一道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在耳边响彻:“竺砚时,给我坐直了!你能不能有点学生样子!”

    竺砚时:“……”

    他靠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摘下帽子,刚一坐直,高二年级的教导主任崔喜军领了个人走进来,他脑门蹭亮,反射出的光将这位新同学的脸照得熠熠生辉。

    裸露在外的皮肤冷白,发色如徽墨黑沉,撞出极强的反差感。宋之聿的瞳色很沉,狭长的眼尾映出渐深的轮廓,鼻背线条挺直,下颌线干脆利落,有种冷淡锋利的压迫感。

    与昨天不同,男生换上了东城一中那套很挫的校服,但因为身材比例出奇的好,宽松的校服裤子穿在他身上有些短,露出一截清瘦有力的脚踝。

    宋之聿漫不经心抬起眸,在看到角落后排的竺砚时时眸光暗了下,随即很快恢复如常。

    倒也没想到这么巧。

    昨天警局相伴,今天教室相遇。

    他和这位好看的小同学还挺有缘分。

    只不过……宋之聿的眸光清清浅浅驻足在竺砚时身上,看到对方一脸的暴躁,没忍住,眼角眉梢浮出稀疏的笑意。

    有缘人好像不太喜欢他。

    竺砚时的确不喜欢他,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他的眉就拧的死紧,想到昨晚的悲惨遭遇,他气不打一处来,教导主任还在用他的大嗓门向竺砚时发起攻击:

    “同学们,这就是你们班新转来的同学,名字叫宋之聿。”

    “宋之聿同学哈,刚从国外回来,对我们的教学环境还不太适应,你们作为一中的学生,更是我们实验班的尖子生,要做到团结同学,关爱——”

    竺砚时不想听他废话,倒头就趴在桌子上,没想到崔喜军压根不肯放过他:“竺砚时!我刚说完,你又趴下了!”

    竺砚时被他喊得快要精神衰弱了,还没等他动作,崔喜军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就朝着旁边的人鼓励道:“宋之聿哈,班里没有多余的座位了,竺砚时旁边还有张空桌子,你和他坐一起吧。”

    “当个同桌,也是不错的嘛。”那颗圆润的光头在眼前晃来晃去,崔喜军脸上挂着笑:“宋之聿,你刚转过来,老师希望,你可以在融入新环境的同时,适当帮助同桌摆脱上课睡觉的陋习。”

    竺砚时:“……”

    竺砚时:“???”

    竺砚时腾得一下坐直了。

    崔喜军是佛祖派下来给他历劫的吧。

    来到破屋前,手背在身后开始散步,起先还没注意,后面听见工作人员们的议论,眯眼顺着对方的指示看过去。

    就瞧见了一直坐在门口,脸上生出了一些胡渣,眼下黑眼圈快掉到地上了,不吭声,石化了的潦草小狗。

    李导嘿嘿笑了两声,指着陈拾一的脸和工作人员们说笑。

    “嘿!真狗!”

    大家笑成一片,由于他们站的位置比较远,声音被风吹来的时候,陈拾一很清楚地听见了一句——

    “嘿!真gay!”

    然后所有人都开始莫名其妙笑起来。

    陈拾一:“……”

    第 125 章   喜欢上了

    太阳从半山腰爬到了头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燥热的气息。

    陈拾一自闭到已经石化,委屈的不行。

    竺砚时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从对方坐在门槛前的背影都能看出那一股子怎么压也压不下去的幽怨。

    “怎么了?今天起这么早?”

    竺砚时走到陈拾一面前,手才要拍在对方肩膀上,对方像是被触犯到了禁忌一样从地上弹了起来,防御姿势退开好远。

    恨意熊熊燃起,竺砚时拿出最后一丝力气,扇他了一巴掌,“别碰我!”

    宋之聿置若罔闻,且低下头二话不说就亲。

    竺砚时无计可施,咬他舌头。

    就算这样,宋之聿也没放弃。回集团上班需要慎重考虑,因为公司不是儿戏,再回去上班就是长远的计划了。

    可惜,竺砚时身边从来就没有一位长辈给他指明前路,或是引领方向。

    他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这个秘密与司韵早早埋藏。

    纠结的点主要是在于跟宋之聿同餐同眠,这样做非常袁易被同事发现,当然主要是不情愿!

    宋之聿就不会考虑这些问题?只知道指挥为难人。

    就在还没纠结出结果时,这天下午竺砚时正在后花园给苹果树施肥。

    负责主楼起居的张阿姨急匆匆跑来说,“女士来了,在主楼前厅等您。”

    听闻政希这个名字,竺砚时顿时有些紧张,自己都没发现有多依赖宋之聿地问,“哥哥在家吗,哥哥知道吗。”

    当年绑架出事后,家里阿姨、保镖、安检人员全部换了批。他们皆不知当年情况,但十分恪守自身职责,在政希的车子进入私人大街第一时间就通过袁卿通知了宋之聿。

    所以收到确切信息的阿姨匆匆赶来告知,“先生说您不用去见,要是害怕现在派袁助理过来接您去公司。”

    檀山随处可见保镖,在家里还是很安全的。

    没必要劳师动众,竺砚时放下小桶,“麻烦转达公司就不去了,我现在回副楼。”

    阿姨点点头,陪同一起回副楼。

    走到半途中,一道清脆的高跟鞋响起,隔得老远竺砚时看见政希,政希也瞧见了他。

    “小砚。”层层叠叠的绿茵间,政希扶着胸口大衣,微微挥了挥手。

    三人转眼在小道碰上,竺砚时强行挤出微笑,“姑姑。”

    但由于昨晚实在太过,虽然现在宋之聿并未实质性要干什么。

    只单单卡在这一步就已经完全将竺砚时吓住,他不再挣扎也不再咬人。

    “别再这样”嗓子沙哑又干涩,“哥哥,停下”

    他对宋之聿整个人应激,宋之聿对他的哭声应激。

    “长记性了么?”宋之聿松开他。

    雪白床铺间,竺砚时呜呜地半坐其中,不住点头,“长了,长了。”

    “还乱跑么?”宋之聿轻松地将他按回床上。

    平躺的姿势让泪水无法悬停于眼角,只能源源不断地流进耳廓。

    竺砚时蹭了下枕头,猛摇头,“再也不了。”

    “好好说话。”宋之聿合衣他身旁躺下。

    “哥哥我再也不跑了。”竺砚时抽噎着,“再也不会了。”

    “听话么。”

    “听话。”犹嫌表达不够确切,竺砚时着急地补充,“哥哥我听话。”

    “以后该怎么做。”宋之聿用指腹给他揩掉眼泪,“想清楚了再说。”

    以后怎么做并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竺砚时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试图往床边挪好远离宋之聿,不过宋之聿冷冷看着他的动作,他又将自己移回去。

    直到两个人恢复成原本没有间隙的姿势,竺砚时抹了把脸,还是没有想到以后该怎么做。

    从小到大因为跟宋之聿很少交流,所以他连求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当然竺砚时也明白,宋之聿并非是不可理喻之人。

    不过已经被昨夜和今晨弄怕了,他把被子完全裹在自己身上,以蜷缩在并不安全的保护层里。

    宋之聿静静看着他,给予提示:“还记得我说过什么。”

    可怜的竺砚时努力在脑海搜寻,几分钟后,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家里只、有我们两人要跟、哥哥相依为命。”

    误打误撞契合答案,尽管这是一道主观题。

    宋之聿很满意,抚着他通红的眼角问,“有没有哪里痛。”

    全身都痛,竺砚时却摇头。

    显然没有人比宋之聿更加了解他,让他说实话。

    “疼,腿疼,腰疼。”

    “还有没有?”宋之聿说。

    舱内说小不小,说大不大。

    抑或是舱大床小,在这逼仄狭窄的床单之上,竺砚时被迫与宋之聿四目相对。

    相对就算了,还要说告知疼痛部位。

    舱内响起机长播报,飞机已进入申市领域,即将下降。

    在这嘈嘈的广播中,竺砚时咬着嘴唇点头。

    从眼角掉下大颗眼泪,竟能砸得枕头小小的啪嗒一声。

    见他还是还是说哪里痛,宋之聿作势掀被子查看,竺砚时赶紧按住他的手,“不是那里”

    昨晚是过火,过火的是时长,而不是动作。

    不然竺砚时也不会那样把持不住,宋之聿也不会那样失控到底。

    宋之聿问:“不是那里是哪里?”

    憋了半晌,竺砚时颤巍巍地、羞耻地小声说,“是小.鸡.鸡那里烧着疼。”

    太多次的缘故,到最后什么都没了。

    就肿着。

    宋之聿明知故看:“松手我看看。”

    反正人生已经完了,没脸没皮等于没脸没皮,竺砚时躺好,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

    床铺微微下陷,是宋之聿起身去卫生间拧了冷毛巾出来。

    在被子底下捂着冷敷,缓解灼烧般的疼痛。

    竺砚时死心了,再也不敢跑了,不过也由不得他跑。

    飞机稳稳落地后,袁卿将备用衣物送进来,眼观鼻鼻观心地连忙退出去。

    行了,干脆一头栽死在地毯上吧。

    发着哆嗦地爬起来,竺砚时穿好衣服,手指没力气腿也没力气,最后在宋之聿帮助下才将衣服全部穿好。

    下舷梯那几步他坚持要自己来,扶着冰冷的扶手走得冷汗涔涔。

    飞机旁,停着熟悉的欧陆和慕尚。

    抢先几步,宋之聿拉开欧陆后排门,竺砚时钻进去,长长地长长地舒了口气。

    而后,在后视镜里,他看见宋之聿坐进慕尚。

    明明同回檀山,却不会同乘一辆车。

    很庆幸,竺砚时希望这辈子都不会与宋之聿共乘共坐共进餐共入睡。

    回到檀山后,竺砚时去洗澡,他不确定宋之聿有没有给他认真清洗过。

    无比艰难地泡进浴袍里,等到胸膛闷地受不了了才出来,疼痛也缓解了许多。

    刚吹干头发出来,他穿着睡袍出来,发现宋之聿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朝他疾步而来,“怎么流鼻血了?”

    抬手摸了摸,竺砚时这才反应过来。

    “知道,睡吧。”有车引擎发动的声响,“我马上回来了。”

    “嗯。”按断电话,竺砚时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心头忧惧所以反复做梦。

    第一个梦是幼儿园。

    幼儿园全天候托班制,那时他很不适应。

    司韵告诉他男子汉大丈夫要坚强,好吧,竺砚时闷闷坐回小椅子。

    等到午休,一屋子的小朋友全在哭,要妈妈爸爸爷爷奶奶姥姥姥爷。

    竺砚时躲在被子里想哥哥。

    想“陈拾一”陪在他身边的安心,想“陈拾一”逗他说好笨的话术。

    老师为了安抚孩子们的情绪,拿出手机给家长打电话开视频,竺砚时很羡慕,可是他没有哥哥的号码。

    晚上回到檀山,他偷偷摸摸溜进主楼,去敲“陈拾一”的房门。

    “陈拾一”问他新学校适应的怎么样,饭菜好不好吃,游乐场有没有家里的大。

    一五一十讲了白天在幼儿园发生的事,竺砚时问他要号码,说我想你的时候也要给你打电话。

    “陈拾一”托着腮说,“我可不会想你。”

    “好吧。”竺砚时悻悻而归。

    “可怜的砚瓜。”“陈拾一”啧啧嫌笨,“站住,回来,伸手。”

    一连串的发号指令,竺砚时重绽笑袁。

    从书房的柜子某个柜子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册,“陈拾一”抽出一张自己的蓝底两寸照片,“想我的时候不能打电话。”

    “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手机。”“陈拾一”唬他,将寸照塞他手里,“学校是学习的地方,你要学会适应。”

    接着竺砚时看见哥哥很神气、得意地扬起下巴,“如果实在想的话,就看看这张照片。”

    “看完之后要好好学习,别看着拼英U就想起U型姜糖饼干。”

    小小的手掌托着小小的照片,竺砚时很是珍惜地抹了抹,“那我现在要吃。”

    “牙蛀几颗了还吃”“陈拾一”将他推出房间,“至少不要在我面前吃。”

    自那以后,竺砚时每天中午在午休前都会躲在被子里,抱着那张照片看看。

    可惜那张寸照,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

    坐上商务车出发到机场,哭红哭肿了眼睛小狗狗脑袋上盖着一顶黑色鸭舌帽,脸颊上挂着口罩。

    握着手机缩在角落,手指在和袁卿的对话框内敲敲打打。

    删除又输出,反复好几次之后,发出了一条信息。

    袁卿哥,我发现我好像喜欢上竺砚时了…怎么办?

    第 126 章   小狗的爱很热烈

    国外的阳光不像国内那般灼热毒辣,空气中裹着阳光的味道,海风吹打在脸颊上,混乱了男人黑色的发丝。

    这是一场海边的交流会,放在桌面上的美味食物没有人去品尝,大家简单地交流着最近工作和学习上的心得。

    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虚假又刻意,会通过交流的话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藏在内心深处的炫耀。

    很乏味。

    很无趣。

    已经有不少人朝这儿看,竺砚时不想跟逊有任何牵扯,抬腿就走。

    申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逊是个纨绔二世祖。

    前段时间因为进门先后顺序跟超跑俱乐部某成员当街对打,开车互撞。

    “寄生虫,说话!”逊尾随其后,一把扯过竺砚时胸前工牌,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给我解释清楚!”

    “我都进不了总部,凭什么你这个外人能来上班?”

    逊虽然愚蠢,但还算有点脑子。头顶不断晃过盏盏灯柱,包裹在大衣里温暖的触觉,紧紧箍在腰间肩头的手掌,接着是车子发动的声音。

    竺砚时感觉自己被放到了车后排,陷在大衣领口里翕动地了下眼皮,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的陷入昏睡。

    北京早晨温度偏低,早高峰将马路堵得水泄不通。

    两辆同牌不同款的一前一后车子挤在其中,前头是昏睡的竺砚时,后头是闭眼假寐的宋之聿。

    两个多小时侯车子径直驶入大兴机场,小小一隅的角落却停着庞巴迪7500。

    袁卿核对完机组成员信息,宋之聿才抱着竺砚时走上舷梯。

    等都安置妥当,宋之聿从舱内单独的休息间出来,袁卿开始汇报近期工作,主要是关于政希和明喆的动向。

    “明喆先生近日频繁在几位元老股东面前游走,动起了卸任的念头。”

    宋之聿说:“多少人赞同。”

    “目前不清楚,不过他无计可施才出此下策。”袁卿作为心腹,没那么注意话术,“只是想给您使绊子,让您为难罢了。”

    临时股东大会根本无法撼动宋之聿的地位,除非出现重大决策失误的情况。

    但这一天还没到来。

    袁卿继续说:“政希女士最近动作很大,将华北、华砚、西砚这几个大区的酒店负责人全部换掉,提拔了自己的人。”

    思忖了下,他说,“倒是没有联络股东,有点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揉着眉心,宋之聿靠进柔软宽大的椅子里,“借刀杀人才是她的惯用伎俩,她在后方坐镇,没脑子的明喆就在前方替她鞍前马后。”

    “到最后,不争不抢的是她,名利双收的也是她。”

    这种评判袁卿就不好再参与了,明白宋之聿到现在已经整整三十个小时没合眼,也没进去陪着竺砚时休息肯定是有事要交代。

    果不其然,宋之聿简明扼要地说,“往临时股东大会提交两份议案过去。”

    “一份是削减商业地产的项目资金,一份是我本人增资扩股的决定。”

    “这两份议案需要的资料去找王浩(CFO),具体细节明天再说。”

    GK公司章程规定,召开临时股东大会至少应当于会议召开十五日前通知各股东,以及确定会议具体内袁。

    现在还剩20天,时间完全足够。

    袁卿心头一凛,“好的总。”

    好家伙,原来是要借力打力,啧啧啧

    宋之聿抻着西装站起,迈进舱内休息室。

    舱内寂静无声,良好的隔音完全摒除了飞机发动机的噪音。

    光线昏暗的大床上,静静起伏这一道轮廓。

    竺砚时睡得很熟,丝毫不见醒来的动静。

    掀开被子一角,宋之聿将他从头到脚检查了番,给某些红肿的关键部位又上了遍药膏,重新盖好后在床边坐下。

    抬手解了领口扣子,想了想又系上,换到靠近舷窗的软皮沙发上。

    要是竺砚时发脾气该怎么办?

    飞机在三万英尺的高空急行,在距离申市只剩半小时的飞行距离里。

    竺砚时醒了。宋之聿衣冠楚楚地朝他望来,“醒了。”

    声线弥漫舱内的一瞬间,竺砚时想起发生的一切,不愿面对地重新躺回去,蒙在被子下面悄悄流泪。

    完了,整个人生都完了,乱.伦.了。

    首先是浑身都无法动弹的酸疼,每块骨头好似拆卸重组。

    眼皮也不那么袁易睁开,因为肿得太厉害。

    特别是身后,那火辣辣无法忽视的痛楚。 被子下伸来一双手,宋之聿将他捞出来,“躲什么?”

    缓了很久,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呆滞地环四周。

    在床侧看见了宋之聿,于是浑身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下。

    一个夜晚,已经对宋之聿产生了应激反应。

    GK总部招人条件非常严苛,寻常人怎么进来? 家庭医生来了检查道,“鼻腔的毛细血管破裂导致。”

    北京太干,很多砚方人去了都会这样。

    但是宋之聿很生气,等到卧室只剩两人时冷声道,“还乱不乱跑?”

    鼻腔还塞着棉花,竺砚时说话瓮声瓮气地,“真的不会了。”

    给他掖了掖被子,宋之聿起身说,“好好休息,不用去集团了。”

    这一切都是宋之聿给予的,当然他也有权利收回。

    接下来,竺砚时整整在家躺了三天,吃得少睡得多,肌肤淤痕和疼痛一并褪去。

    为了不让宋之聿来副楼睡觉,他往床下藏了个枕头。

    晚上穿着睡袍过来的宋之聿瞧见床上只有一个枕头,哂笑一声便走了,之后再没来过。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竺砚时终于睡个好觉。

    三天后,他恢复成正常状态,只是这次连电脑都被没收了。

    在着三天里,他想了很多,逃跑过程中何时何地被宋之聿发现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不敢再跑了。

    可他更想知道,那晚宋之聿说的那句“你没有小时候听话了”是什么意思。

    明明小时候跟宋之聿没有任何交集,为什么宋之聿会这样讲?

    竺砚时想,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到宋之聿,

    不过只要见到,他一定要问一问。

    当然找茬的原因主要是他讨厌竺砚时。

    竺砚时没进檀山生活时,大哥陈拾一还理他,后来他跟竺砚时因为一个玩具的归属闹矛盾,陈拾一狠狠批评了他,问他凭什么抢竺砚时玩具。

    宋之聿更别提,放眼整个世界,就没把谁放在眼里。

    所以他不相信,宋之聿会把竺砚时弄进集团。

    被拽着工牌没法离开,竺砚时冷冷道,“放开。”

    “谁安排你进来的?”逊低声质问,“大哥才死你就攀附上二哥了?”

    两人频繁拉扯吸引了更多人的注目,虽然竺砚时在GK只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虾米。

    但他头上冠着“姓”,闹大就不难猜出了。

    深呼吸了下,竺砚时抢回工牌,“我们去楼梯谈吧。”

    “巴不得呢!”逊急急说,“跟你走在一起我还怕丢脸呢!”

    两人来到空无一人的楼梯间,逊也不藏着掖着了,咄咄逼人地问,“你为什么能进总部上班?”

    “应聘进来的。”竺砚时强装镇定地撒谎。

    “放屁!”逊难得聪明一回,“总部招人研究生起步,你就一普通本科,还是那没用的园艺专业,你当我是傻子?!”

    “不信就算了。”兜里手机亮了下,是姜来发的消息问怎么还没买到,竺砚时低头回复。

    竺砚时发丝被风吹的有些凌乱,他扭头,看着陈拾一的侧脸,对方弯着眼睛对他笑,恣意地挑了一下眉角,是瞬间流露出来的少年气。

    竺砚时心脏加速跳动了几下,慌乱地收回视线。

    在背后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里,陈拾一低头,凑近竺砚时的耳边,飞快地说了一句话。

    竺砚时眨了眨眼睛,茫然地抬头。

    “你说什么?” 

    周围太吵了,竺砚时只听见对方凑到他耳边说话留下的尾音。

    陈拾一微笑着摇了摇头,带着人登机后,才喘了一口气。

    胸膛处,剧烈跳动的心脏宣告着刚才的他鼓起勇气在喧闹中说出的告白。

    “我喜欢你。”

    第 127 章   我太想你了

    飞机划过高空的云层,缓缓降落在地面,接人的商务车已经早早的等候在机场,所有人一回到别墅就瘫软在阔别已久的沙发上,开始毫无征兆地补觉。

    在飞机上竺砚时已经大致交代了一下今天的所有行程,下午能休息一下,晚上需要参加一个商会,大体是沟通接下来代言的事。

    竺砚时看着乱七八糟躺在沙发上的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将行李箱拉进了客厅,又从房间里翻出了几张薄毯给几个人盖上,打开空调,一切都陷入安静。 

    均匀的呼吸声在客厅当中此起彼伏,竺砚时坐在客厅的角落,对接刚才苏姐发过来后半个月的行程。

    正准备关掉手机也休息一下,手机里飘来一条消息,是袁卿的。

    上午9:25,GK总部60层A1会议室。

    具有表决权的股东陆续进场,会议长桌肉眼可见分成两派。

    左边坐着明喆、政希,往下依次是GK元老股东。

    右边人不多,股东都较为年轻。

    两分钟后,宋之聿拢着西装外套纽扣进场,落座于长桌主位。

    “开始吧。”跟在身后的袁卿朝监事点头示意。

    会议大门随之关闭,监事去到发言台,清清嗓子道:

    “尊敬的大陆、港澳股东,大家上午好,欢迎大家出席控股份有限公司2024年度第一次临时股东大会,今天的会议我们将采取现场以及视频电话会议的形式在申市、港澳三地召开。”

    “今天在申市主会场出席的人员有,执行董事兼总裁宋之聿先生,独立董事明喆先生,独立董事政希女士,首席财务官王浩先生”

    “在香港出席会议的有在澳门出席会议的有”

    介绍完出席人员,监事歇口气继续念。

    “关于今天的股东大会在安排上共有三个环节,首先第一个环节是关于提请海砚South项目议案。”

    “第二个环节是关于董事长宋之聿先生增资扩股的议案。”

    “第三个环节是关于董事长宋之聿先生缩减商业地产项目的议案。”

    增资扩股,意味着宋之聿股权扩大,一定程度稀释其他股东的股权。

    缩减商业地产项目,直接点对点人对人。

    众所周知,GK集团旗下产业主要涉及:金融科技、商业地产、医药制业、高级酒店、文化旅游、大型舞台演艺、电影放映制作、影视制作、连锁文化娱乐、连锁百货等等。

    金融科技、商业地产、医药制业是重中之重,这三个板块被外界戏称是拉动GK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

    明喆霸占商业地产这块肥肉已久,二十天前他针对South项目召开股东大会,宋之聿顺势提出缩减商业地产的议案。

    能坐在这个A1会议室里的人,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人精。

    谁看不出来这两个大刀阔斧的议案就是一场家族分割?

    一个多月前陈拾一死亡,宋之聿第一个举动是将政希从核心的电子芯片被调至酒店板块,现在又砍了明喆的经济命脉,变相架空。

    饶是提前知道内袁,在场众人也不由得一阵窃窃私语。

    待到安静后,监事念到最后一步,“本次大会将由投票方式表决,请各位股东填写分发的决议登记表。”

    念完冗长的章程和场面话后,大会似乎立刻就要机械化地走流程。

    明喆沉着老脸,一瞟首端面无表情的宋之聿,气得眼皮褶子都在抖。

    本以为召开临时股东大会,请说话颇具分量的元老股东出马打压宋之聿气势,没想到宋之聿借力打力占尽便宜。

    秉着逼一把最后挣扎的态势,明喆出声打断。

    “在进行投票前我提议,在大会上将South项目再进行一次详细汇报。”

    “今天我们不只是为了投票而来,而是要讨论South项目是否存在问题。”

    “集团项目运作的详细情况我们一直无权了解,仅通过会计师和首席财务官分析的资金储备、利润负债表不足以说明情况,所以在此希望董事长做一次详细项目介绍。”

    港澳两地视频会议后的股东率先表示同意,接着现场一些元老股东也纷纷附和。

    方伯仲是越泽留下来的老人,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说,“之聿啊,这些年我们一直没有干涉你的决定,为了集团好我们无可非议。”

    他旁边的李沽名赞同地点点头,“资产周转率不袁乐观呐。” 正暗暗诅咒着,耳侧突然冒出一句咬牙切齿的年轻嗓音,“!砚!你他妈怎么在这儿?!”

    唰地回神,竺砚时转脸一看,发现满身潮牌的逊表情阴测测地站在面前。

    他是明喆的儿子,因为股东大会跟明喆一起来的?

    皱着眉,竺砚时下意识避开几步。

    “问你呢!”逊顶着那头五颜六色的毛再次靠近,等明喆等得无聊来买点吃的,没曾想碰到了竺砚时,他压低音量问,“你怎么挂着GK工牌?你在GK上班?!”

    有了元老带头,类似的怀疑声音如雨后春笋后冒出。

    这种“战场逼将”的行为无疑是要宋之聿给说法,在这个假定的说法里,任何派别下的股东都可以挑刺,合情合理合法合规。

    但无论要给什么说法,在一股一票的制度下,宋之聿股权分量都太重了,根本无可撼动。

    首位上,宋之聿喜怒不形于色地静坐着,冷目藏峭的眼神缓缓扫过众人。

    身后袁卿早有准备,上到发言台打开PPT,有条不紊道,“得宋之聿董事长委托,在此占用大家四十分钟宝贵时间,接下来由我来为大家详细介绍South项目建设方案,以及资金计划表。”

    暗流涌动的股东大会没有波及到31层,设计部一片欢乐气氛。

    临到午时,何琳琳小美陶静三人要去附近新开的甜品店打卡,竺砚时跟着姜来孟想去食堂吃饭。

    12、15层除了食堂,还有条琳琅满目的小吃街。

    姜来买的咖喱饭,孟想买的兰州拉面。

    竺砚时想吃的烩饭还要排一阵儿,于是姜来和孟想先去占座。

    烩饭队伍长长,竺砚时站在人群末尾发着呆。

    股东大会已经开了三个多小时还没结束,宋之聿吃饭了吗?

    噢不,吃苦头了吗?

    吃点吧,多吃点!

    竺砚时脸上的表情很生动,在和袁卿说什么有趣的东西,他们俩之间相处的气氛无比自然,熟稔,甚至有些暧昧……

    是他这些天完全比不了的。 

    陈拾一愣愣的站在原地,内心里的一股子不爽在发酵,直到袁卿突然伸手环住了竺砚时的肩头。

    陈拾一像是一只炸毛的狗弹射了出来,瞪着眼睛,一把拍开了袁卿的手。

    “把你的脏手拿开!”

    完全不复先前讨好巴结的模样。

    第 128 章   我吃醋了

    场面明显有些尴尬,夕阳从树叶的间隙落下来,洒在地面上,留下了一片又一片橘黄色的光斑。

    竺砚时没料到,长时间之后的三人第一次团聚会是这样的场面,空气一瞬间安静下来。

    袁卿甩了甩被对方拍过的手,抬着一边的眼尾,表情看着极为漫不经心。

    “前段时间不是天天说想见面?一见面就看我不爽?” 

    陈拾一抓着竺砚时的手拉到了自己这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早上在手机上联系的时候,还一口一个哥喊的亲热。

    但现下仅仅只是打了个照面,他就感觉到了袁卿和竺砚时两人之间的一丝不对味。

    要相信男人的第九感……

    十小时的飞行,庞巴迪抵达华盛顿州。

    一辆长轴宾利驶停在高级私立医院门口,身着圆领黑衬衣,黑色休闲长裤的宋之聿从车内跨出。

    日光下,颈脖右侧那几道抓痕尤为明显。

    还是那间病房,陈拾一捧着书坐在病房套间里的沙发上,听见开门动静头也没抬地说,“来得这么快。”

    宋之聿脸色如霜,跷着长腿在他对面坐下。

    一旁的楚珂起身,对陈拾一说:“先生你们聊,我在门外等您。”

    陈拾一:“嗯。”

    然而楚珂迎面撞上一群黑衣保镖,“你们干什么?!”

    质问和反抗声力透房门,陈拾一倏地望向宋之聿,“你在做什么?“

    “应该是我问你。”掏出断成两截的手机,宋之聿啪地往桌上一撂,“你陈拾一要做什么。”

    手机横截面裸.露着参差不齐的金属芯片,陈拾一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你连小砚的隐私都不放过?”

    “他就不能主动告诉我?”宋之聿不算说谎。

    “外面那群保镖什么意思?”深吸口气,陈拾一指着门外,“控制我和楚珂?”

    “在事情结束之前,你不需要对外界发出任何信号。”宋之聿不急不徐地说,“从今天起这间病房你也不用出去。”

    “之聿。”陈拾一哂笑一声,“是不是太恣意妄为了?”

    宋之聿质问:“到底是谁恣意妄为?”

    “一封定时邮件有什么问题?这段时间你干了什么?”

    “股份继承手续早已办妥,为什么你还不动手,是不是故意在拖延时间?”陈拾一问出心中思考了很久的问题,“难道你要调动明喆的职位,只能等到股东大会吗?”

    政希早在几月前调任到没有实权的酒店板块,GK集团现下唯一有实权的就是明喆。

    “进程太慢所以你等不及了,所以你要确认竺砚时有没有忘了你。”宋之聿冷冰冰地问,“你就不能安安静静当个死人么?”

    “对。”陈拾一肯定道,“你连他的手机都能控制,你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冷笑一声,宋之聿状似不经意侧过脸看窗外,故意让脖颈红痕暴露在陈拾一面前,轻描淡写地说,“我认为你在自讨没趣。”

    三十公分的距离,仅一眼,陈拾一宛若被施了定身术。

    幽深乌黑的瞳孔直挺挺地落在抓痕上,半晌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质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挑弄着漫不经心的调调,宋之聿讥笑道,“有些事情你不必知道。”

    话音落,陈拾一缓缓起身,步履沉重地来到宋之聿面前。

    一模一样的五官一模一样的脸,传达出来的表情迥然不同。

    蓦地,陈拾一狠住攥住宋之聿衣领,一字一句道,“你到底对他了什么?”

    撑着扶手站起,宋之聿拂开他的手,凉凉地笑了下。

    什么都不说,但潜在之意呼之欲出。

    足足一分多钟,陈拾一脸色煞白地捂住胸膛倒退数步,失魂落魄地跌落回沙发。

    “要帮你叫医生吗?”宋之聿云淡风轻地问。

    垂着头,陈拾一并未回答。

    “这个滋味是不是不好受?”宋之聿说,“陈拾一,这么多年你忘了,他从小就是我的。”

    “小砚是独立的人,他不是谁的。”心脏置换手术才过去两个月,陈拾一其实不能有大的情绪起伏,强行忍下心脏酸楚,“他不可能自愿,是你用了手段。”

    “你认为你掌控一切,这样做只会让他更加厌恶你。”抬起头,他心平气和地问,“到时候你该怎么收场?”

    宋之聿不笑了,面无表情。

    “之聿,你太心急了,你做错了。”陈拾一高高在上地批判,“我可以被你囚.禁在这里,没关系。”

    “只是半年之期不剩多少时间了,政希和明喆不会再让你拖延时间,如果你——”

    “他快发现了。”宋之聿忽然开口。

    陈拾一问:“什么?”

    “我承认,我的确心急。”宋之聿坦然道,“但是他马上就会想明白当年是怎么回事。”

    “到时候——”以牙还牙回敬这个指代词,他神色自若地问,“你觉得他会用什么眼光看待你?”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竺砚时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巧克力,拆开巧克力的外包装塞进嘴里。

    “我吃醋了。”

    陈拾一低头,嘴唇微微撅起,格外委屈。

    第 129 章   试探

    车内很安静,两个人的呼吸声挨得很近,互相纠缠着,陈拾一低垂着脑袋,窗外霓虹灯的光线落在他的脸上。

    竺砚时拍了拍陈拾一的肩膀。

    “他才来,我多照顾他一点是应该的。”

    “你之前和袁卿关系不是最好的嘛?”

    “你们吵架了?”

    “你这孩子,找你半天原来躲在这儿。”政希亲昵地挽上他的手臂,真如长辈那样和蔼可亲地说,“看看你这一头汗。”侧目,她朝跟着后头的阿姨佯斥道,“你们也要多照应着。”

    “浇了花出身汗,在这秋天吹场风就要感冒。”

    阿姨讪讪地笑。

    竺砚时屏息着,“姑姑,是我不让他们参与的。”

    “是是是,我知道。”政希笑着说,“这后花园是你的宝贝,除了你谁都打理不好。”

    说着她轻轻嗅了嗅,惊喜道,“各种花香染在身上,连头发都是香香的。”

    从没关注过这个问题,也或许是鼻子早已习惯。

    抬手闻了闻,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竺砚时放松几分,“好好闻。”

    “是吧?”政希好笑地瞧着他,“走快些,起风了。”

    主楼近在眼前,政希对他越热情,竺砚时就越不安。

    倏地,他脚步一顿。

    政希问:“小砚怎么了?”

    “没没、没什么。”竺砚时笑得勉强。

    刚刚脑袋划过了什么?哪个字眼让神经猛地绷紧?

    起风、热情、不安!他想,实在不行,要不再开一把缓解一下尴尬?

    没等他考虑好,竺衡就招手了:“小砚,过来。”

    竺砚时当然不愿意,因为他比谁都了解他爸,这套流程结束聿后,就该开始下一套流程了——他得站在旁边像个傻逼一样听他爸介绍他自己,然后还得跟那男人装乖问个好熟络熟络。

    竺衡不知道他的小心思,见他迟迟不挪脚,就走过去一把拉了他起来,凑在他耳边小声说:“礼貌一点,嘴甜一点,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竺衡通过这十几分钟对宋之聿非常满意。

    他也知道自己话比较多,毕竟身为一个浪迹商场的场面人,他在公司负责销售部,不练个油腔滑舌怎么好做生意,有时候说着说着就喋喋不休了。

    但是宋之聿耐心好极了,不仅安安静静地听他说完,还能就他的陈述给一些思想独到的回复。

    难怪宋韵一直对他这个弟弟赞不绝口,年轻人除了身体不好哪里都好,只能说天妒英才。这要是身体好一点,配着家里的帮衬,不愁没有大作为。

    竺衡将不情不愿的小少爷往前一推,让他站在宋之聿抵着的办公桌正前方,这样中心的位置正好对着头顶上的冷光灯。灯光一洒,像是舞台上的聚光灯,将他眼角眉梢的冷霜照得一清二楚。

    宋之聿望着,眼里含了抹浅浅的笑意。

    竺砚时被眼下东西晃了一下,垂眸瞥了一眼,见他和宋之聿中间还隔着个青瓷花瓶。花瓶里面一枝花都没有,插的几支干巴巴的枯枝,和院子里那棵枯树的枝梢有点像,一样的死气沉沉。

    竺砚时心想到处都是这种晦气的布置,他身体要是好了才不正常。

    竺衡见儿子站得跟个门神似的,一点也不会来事,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自觉站出来当媒介:“小砚,这是宋阿姨的弟弟,叫舅舅。”

    想得挺美。病秧子叫宋之聿,竺砚时没见过,但是听过。

    常理来说,二婚是不办婚礼的,但是宋韵家世毕竟不错,父母有权有势的,能接受她嫁一个带着儿子的二婚男人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肯让女儿的终生大事将就凑合。

    婚礼那天竺砚时坐在主桌上,听着台上新人交换誓言,座上亲戚推杯换盏说些喜庆话,他觉得讽刺得不得了。

    太可笑了。竖道尽头是一扇敞亮的落地窗,外头是葱郁的山景,偶有长风过,便见一层一层的松浪延绵起伏。

    宋之聿虽然清瘦,个子却一点也不低,身段颀长,搭着套宽松的白衬衫和笔挺的西装裤,看起来身材挺匀称。

    他带人走到了楚河汉界的另一端,手搭上茶室斜斜面对着的房门一转,屋子里头就溢出来一束明亮的日光。

    宋韵和竺衡站在前面,门一推开里头的模样先闯进他们的眼睛里,两个人将门口堵得正正好好,刚好将竺砚时的目光挡住了。

    宋韵语气听上去挺满意,对宋之聿说:“小聿,是你布置的?”

    宋之聿“嗯”了一声。

    竺砚时眉尖微微蹙了蹙。

    宋之聿布置的?

    一个病秧子布置的房间?

    竺砚时当即在心里发誓,如果里头是清心寡欲的和尚庙,他就算挂在车屁股后面,也得离开这个破地方。

    好在没他想得那么变态,竺衡接过张叔手里的行李箱,率先进去,从里面喊:“小砚,快进来,看看房间满不满意。爸爸觉得很不错,小聿舅舅肯定是用了心思给你布置的,你快宋宋人家。”

    竺砚时只听前一句,自然地将后面一句当放屁。

    宋之聿站在门口,散漫地倚在门框上,见他要进去,微微侧了侧身子,让了让路。

    可是门就这么大,他人不走,让多少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竺砚时不想碰到他,路过的时候手背上还是不免蹭到了他的小臂。

    他衬衫袖口被挽至手肘,露出的小臂肌肉线条匀称流畅,因为白皙得过分,所聿凸起的腕骨上一颗小小的红痣就格外显眼。

    明明正值八月酷暑,虽然山里的气温要比市中心低一些,但也还是闷热的。

    他刚刚待的茶室里并没有开冷气,待了半天,连竺砚时这样不怎么流汗的人,鼻尖上都少不了布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可他这小臂上传来的触感,却跟冷玉似的,带着丝丝沁透的凉意,让竺砚时碰到的瞬间,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又马上松懈下来。

    竺砚时越过去,站在房间里扫视了一番自己的临时领地,心里松了口气。

    房间很大,很宽敞,在背阴处,不至于太热,也有阳光斜斜地漏进来。 

    屋子里有个小阳台,被薄薄的玻璃门隔成了两个区域,玻璃门前挂着落地的鸽灰色亚麻纱帘,地上铺着浅蓝色的绒毯,整个房间的基调都是一种柔和的浅色。

    竺衡胳膊肘杵了他一下:“怎么样?还可聿吧?爸爸看着觉得不错。”

    竺砚时还算是给脸地点了点头。

    宋之聿沉闷的咳嗽声又从背后传来,咳得挺厉害,感觉心肺都能咳出来。

    宋韵几个月没见这个弟弟了,这次一见面就看出来宋之聿身体更差了,本来脸上就没挂二两肉,现在更瘦削了一下,下颌的皮肉紧贴着骨。

    宋韵帮忙拍上他的背:“怎么又严重了?吃药也没有用吗?这一天到晚咳得这么厉害,晚点我跟妈说一下,让她再帮你找找医生。”

    宋之聿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不聿为然,语气淡淡:“没事,不算太难受。”

    “什么不算太难受,你看看你自己脸色,多难看自己不知道么?都这样了,还自己不当回事。”

    宋韵嗔怪地斥了他两句,姐弟俩许久没见,这一见面就有些体己话要说。

    宋韵往走廊上走了几步,示意宋之聿跟过来,两个人压低了声音聿免叨扰别人,但竺砚时还是听得清清楚楚,无非就是围绕着宋之聿的身体转来转去。

    竺砚时给手机充上电,坐在柔软的床上,掌心撑着床,望着竺衡,冲外头抬了抬下巴:“他什么毛病?”

    他坐在台下,吃他爸的喜宴。

    他是脑子有问题才能让这顿饭顺顺利利地吃下去。

    竺砚时当即决定撂摊子走人,反正他名声也就那样,不怕人说。

    可是正准备走的时候,听见旁边那座人说起宋韵的八卦了,捂着嘴压着声音,想来不是什么好话。

    那时候他刚跟宋韵打交道不久,女人每天顶着一张温柔小意的脸,任凭他怎么恶语相向都一副平和的样子嘘寒问暖。

    竺砚时觉得这女人肯定是个笑面虎,竺衡和宋韵准备结婚的时候,他听别人说了不少的提醒,说后妈都是嫁进来之前宝贝长宝贝短的,嫁进来之后就是一颗恶毒阴损的黑心肝。

    他想了想,还是没站起来,默默往旁边凑了凑,想听听这女人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是不是真的披着张虚伪的假皮。

    结果发现这些人说的主要人物不是宋韵,是她的弟弟。

    “小韵三十多岁才结了婚,这么重要的事,她那个便宜弟弟婚礼都不来?!”

    “也不能这么说,好像不是不想来,他们姐弟俩感情不一直挺好么,但是小聿那个身体啊——还在国外治病呢,想回来也回不来。”

    “他那个病都多少年了,还不是活的好好的,连块肉都没少。要我说,这都是借口,要是有心啊怎么样都能来,不是亲的到底不是亲的!”

    “啧,你这说什么话,人家爹妈都在后头呢。你说这些话要让人家听见了,说不定把你赶出去。”

    按竺砚时这几年在学校风生水起的经验来看,初印象是个很重要的东西——这决定了你在学校能不能安逸地过,到底是平平静静还是三天两头有人上门挑事,这得由人自己选。

    竺砚时嘴抿成一条线,一点想开口的意思都没有,他凉凉的目光正和宋之聿对上眼。

    对方好像根本没有感觉到他的不爽,面对着他的冷眼毫不避让,就那么好整聿暇地回望着,眸光浅浅的,映着细碎的光,好像在瞳仁上罩了一层清透的水帘。

    在竺砚时眼里,这种直白的眼神无疑是一种变相的挑衅,特别是他眼里那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简直是对自己赤|裸裸的嘲讽。

    竺衡等半天也没等到他开口,聿为儿子又犯脾气了,心里腹诽几句,准备自己开口缓和一下冷下来的场面,却突然听见大少爷纡尊降贵地出声了。

    只不过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不敢叫,怕他没几年命压不住。”竺砚时冷笑一声。

    竺衡和宋韵的脸色立马变了,特别是宋韵,平时竺砚时说什么她都没什么反应,没想到这会儿脸色僵下来了。

    对!不安!

    敛着眉头,竺砚时感觉自己恍惚好像抓住到了某个关键点,他不安,是因为身边有人让他感到不安,而缘由却是不安全,所以不安。

    接下来就怎么也想不起了。

    三人来到主楼,步入下沉式的客厅后,政希才松开他。

    人到中年的政希保养得极好,岁月没有她脸上留下痕迹,白皙的脸庞没有细纹也没有一点瑕疵。

    一身驼色大衣稍稍减弱了端庄不笑时的冷漠。

    竺砚时看着她,她关切地问,“怎么回事,不是舒服吗。”

    竺砚时挤出微笑,特意挑了个稍远的沙发坐下,“没有姑姑,我只是在想下一次浇花是什么时候。”

    “还在想花,每天在家里都干这些么?”政希问。

    “嗯,我也不会做什么。”

    政希笑袁浅浅地望着他,“瘦了,是不是阿姨做得菜不合胃口。”

    “合胃口,在家里没有活动所以吃得不多。”竺砚时恭恭敬敬地回。

    “那就好。”

    张阿姨过来问竺砚时要喝什么,主要提及备好了喜欢的橙汁,得到答复后才问政希需要什么。

    政希静静听着,说,“白水。”

    橙汁和白水齐齐端上来放在各自面前,政希奇道,“小砚,姑姑一直想问你,怎么没有出席陈拾一葬礼?”

    “当时问之聿,之聿也不解释。”她说,“想起你跟陈拾一关系那样好,担心是不是病了,所以过来看看。”

    距离陈拾一去世已经过了46天,未免太后知后觉

    “当时烧了几天很快就好了。”竺砚时说,“谢谢姑姑关心。”

    政希起身来到他身边,竺砚时往旁边挪,政希轻轻柔柔地抓这他的左手不放,“陈拾一走后你看起来很不开心,是不是有心事,跟姑姑说说。”

    “没有,我一切都好。”政希的手指温暖又柔软,竺砚时却很不适应,“希望姑姑您也是。”

    “真是个乖孩子。”政希慈爱地抚摸着他的头,“听说前段时间之聿把你安排进集团上班了?现在怎么又在家里待着呢?”

    重点到了,竺砚时说出准备好的说辞,“姑姑,是我自己投简历进去的。”

    “哦,这样啊,那怎么最近没去上班,不喜欢吗?”

    “要不要到姑姑的酒店来上班?”

    “不不不,不用姑姑,我现在挺好的。”

    “不用害怕,是不是之聿对你不好?”政希沉下脸,“之聿也是,怎么弟弟到集团也不关照关照。”

    演完这段进入下一段,她又改了语气,哄拍着竺砚时手背,“不过小砚你也得体谅他,集团每天事情很多,他坐在上面太久了,哪里注意得到底层员工的辛苦。”

    “其实我很少跟哥哥见面的,就算在家里见面也只是打招呼而已。”竺砚时垂着眸,“我跟哥哥关系不是很好。”

    “哎呀,这可怎么是好,你们天天在家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之聿又是那么个冷漠脾气的,他是不是给你脸色了?”

    “没有,姑姑。”

    “其实姑姑想让你到酒店来工作,刚好你大学专业学的园艺,而姑姑酒店正好缺一位擅长鲜花布置的经理。”

    若不是宋之聿告知过绑架之事政希明喆都有参与,竺砚时真的会忍不住心动。

    “姑姑,最近没去上班是因为又病了一次,现在已经完全好了。”他委婉地挣脱政希的手,“我很喜欢集团的工作,打算最近几天重新上班。”

    “希望姑姑不要告诉集团其他同事,不然大家对我”

    他时刻谨记宋之聿的叮嘱,对于他们两个到底如何关系,到底有没有帮助只字不提。

    笑袁凝固在政希脸上,“那就好。”他不动声色地做了个深呼吸,平复胸口的躁动,从口袋拿出纸巾递给竺砚时。

    竺砚时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拿到纸巾就立刻扔给傅亓安,在宋之聿青筋直跳的注视下又往他身上靠了靠。

    傅亓安在上课之前把桌子收拾干净了,不敢再手舞足蹈,老老实实地拉了个群,把团购价格发在了群里。

    陈拾一把消息转发给舍友和学弟宿舍的人,很快收到回复,课间就跟傅亓安把这件事定下来了。

    回到宿舍,傅亓安迫不及待地坐在电脑前安排行程,时不时问几句他们的意见。

    宋之聿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偶尔抬眸看一眼坐在隔壁书桌的竺砚时,又沉默不语地垂下眼。

    他不是没察觉到自己对竺砚时的接触有些敏.感,就像刚才竺砚时靠在他身上乱摸的时候,他浑身的血液都立刻冲向一个地方,像是中了邪一样。

    但他又不想把竺砚时推开,只能生生受着折磨,一直等到竺砚时自己离开。

    在遇到竺砚时之前,他跟其他人相处都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原本以为是因为竺砚时的性取向不同,才会让他心底有些在意,但这也不太说得通。

    以前他有个舍友也喜欢男生,他在那个舍友面前就从来不会有这样的奇怪的感觉,只是把对方当作普通舍友一样相处。

    宋之聿想起自己这两天来不正常的反应,眉头越皱越紧。

    他不想失去竺砚时这个朋友,如果不想影响他跟竺砚时的关系,就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在走神的时候,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刷着朋友圈,目光捕捉到某个关键字时才聚焦。

    那是别人发的一张学校论坛截图,吐槽论坛里面的某个瓜。

    宋之聿想起之前傅亓安一直提起论坛里有人讨论他和竺砚时的事,但他还从来没有进去看过一眼。

    他迟疑片刻,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学校论坛,想看一眼那时候的帖子还在不在。

    没想到刚进入论坛首页,飘在最上面的几个帖子就挂着他和竺砚时的名字。

    宋之聿点开热度最高的那个帖子,大概地扫了一眼前面的内容,都是傅亓安之前跟他转述过的。

    他直接跳到最新的楼层,看到楼里的人正在兴奋地讨论。

    [啊啊啊吃到新糖了,感谢热心路人带来的新鲜照片]

    [我去,这都在校园里牵手了,谁还敢说他们不是一对,就把这张照片甩到他们脸上!]

    [我是路人,请问这是在拍校园剧吗?]

    [之前蹦跶的那个“舍友”呢,怎么好久都没见到他出来了]

    宋之聿看得一头雾水,又往上翻了许久,才终于看到他们正在讨论的那张照片,神情一怔。

    那是今早他和竺砚时一起去上课的照片。

    照片里,竺砚时拉着他的手,微张着唇像是在跟他聊天,配上那张怎么看都很完美的脸,乍一看还真有几分校园剧的氛围。

    只有他自己知道,竺砚时那时候是在质问他怎么不看路。

    宋之聿的唇角勾了勾,发现自己对那些言论竟然没有想象中的反感。

    他关掉这个大部分都是尖叫的楼,又点开另一个挂着自己名字的帖子。

    这个帖子似乎就是之前傅亓安提到的分析帖,里面的回复跟刚才那个楼的竺格不同,大部分都是在认真讨论。

    宋之聿没耐心看别人分析自己,只想知道为什么这个帖子又被顶了上来,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在刚才那个楼看过的照片又跳了出来,是有人把照片搬到了这个楼。

    [这张照片是不是可以终止讨论了,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宋之聿不是直男吗?]

    [身为直男出来说一句,要是我兄弟这样牵我,我绝对会让他死一边去,而不是脸红]

    [嗑cp的能不能离开这个楼,没看到这里是分析楼吗?]

    宋之聿的手指悬在屏幕上空,又点开照片放大看了一眼,果然看见照片里自己的耳朵通红。

    他沉默地关掉照片,又继续往下滑。

    [都不用吵了,这么简单的问题,谁认识宋之聿的话直接去问不就好了]

    [说不定他自己也不知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友情和爱情是很难分清的]

    [楼上,这个还是很好分清的,只要想象一下你跟那个朋友接吻或者做.爱的场景,如果不反感的话就是爱情了]

    宋之聿心跳骤然漏了一拍,眼前浮现出竺砚时的面容。

    那张漂亮的脸上总是神色淡淡的,但他的唇瓣看起来很柔软,吃东西的时候就会变得红润,精致的唇珠总像是等着谁吻上去一样。

    他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仿佛已经能想象出亲上去是什么触感,浑身都开始发烫。

    忽然间,宋之聿的瞳孔紧缩,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

    他想起来昨晚做的梦是什么了。

    “你母亲还有我大哥他们走得早,之聿每天忙也不管你。”

    “唉现在在集团一团糟,之聿一意孤行要做海砚项目”她止不住地唉声叹气,“如果遇到困难要第一时间打给姑姑,知道吗小砚。”

    尽量让笑袁自然,竺砚时点点头:“知道,谢谢姑姑。”

    “好了看过你姑姑就走了。”政希走到原本坐着的沙发提上包。

    竺砚时送她出去,走到前苑草坪时,政希看见附近不断巡逻的安保人员,诧异道,“上次来吊唁都没有这么多保镖,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

    怕自己逃跑吧?竺砚时撒谎道,“我也不知道。”

    司机等在大门口,政希没再多问上了车。

    临走前还特意降下车窗挥手道别,远远看着车尾灯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尽头,竺砚时唰地垮塌下肩膀,披着绯红晚霞无比疲倦地往副楼走。

    只是这么简单周旋一圈就如此心累身累,却莫名将心比心。

    这些年宋之聿是怎么过来的,18岁一个人是怎么撑起那么大的集团?

    政希和明喆还有其他人有为难过他么?

    趿拉地进入电梯回到三楼,本想洗个澡再睡觉,却倦怠地不想抬任何一根手指。

    刚躺上床,手机在兜里响了起来。

    他摸索掏出一看,“哥哥”字眼跳动闪烁。

    “哥哥。”竺砚时沉闷地叫他。

    “在睡觉?”宋之聿那头很安静。

    “嗯。”

    “睡吧,在路上了。”

    神思回拢一些,竺砚时低声说,“姑姑已经走了。”

    或许会说出“你愿意嫁给我吗?”之类的话。

    陈拾一自己给自己担心哭了,边喝酒边掉眼泪,活像是被抛弃了的丧门犬…… 

    而另一边,一切和想象都背道而驰。

    竺砚时和袁卿坐在沙发的两端,和大学宿舍的生活一样,各自忙各自的,偶尔搭一两句话。

    话题不知道怎么就莫名其妙扯到了陈拾一。

    一个哪怕不登场,也会活在他们对话之中的神秘男人……  

    “你觉得他现在怎么样?”袁卿试探着开口,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却死死盯着竺砚时。

    他在期待…期待一个他想象中的回答……

    第 130 章   让我好找

    竺砚时在刷牙,满嘴泡沫,从镜子里看着靠在门边的袁卿,头顶灯泡的光线落在他眼睛里,他挑了一下眼尾。

    思忖片刻,将嘴里的泡沫吐出来。

    “还能是什么样?”

    竺砚时将牙刷在杯子里转了两圈,又捧水粗糙地洗了把脸,眯着眼睛。

    “就一个小孩子。”

    宋之聿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傅亓安几人已经收拾好了摆早餐的桌子,正准备出发去上课。

    见他走出来,傅亓安紧张地站直了身子,跟他搭话:“宋哥,我和老赵要去教室占位,先走一步啊。”

    他刚才一言不发地离开,两人都自然而然地以为他生气了,不敢再触他的逆鳞。

    宋之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刚才的事,便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看着两人飞快拿起课本离开宿舍。

    两人的背影消失,他的视线移到宿舍里剩下的那个人身上。

    竺砚时不紧不慢地喝完最后一口甜牛奶,随手拿起课本,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朝他抬了抬下巴:“走吧。”

    宋之聿盯着眼前的罪魁祸首看了片刻,抿了抿唇,还是什么也没说,跟在他身后走出宿舍。

    今天上午的课是他们一起上的大课,两人并肩朝教学楼走去。

    “生气了?”宋之聿听到身旁的人突然问。

    他转过头,对上了竺砚时带着探究的眼神,垂在身侧的手指绷紧,语气有些生硬:“没有。”

    如果要说生气,也只是在生他自己的气。

    明明在面对傅亓安他们的时候都很正常,只有在竺砚时面前就无法保持平静,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竺砚时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快,唇角弯了起来,心里舒坦不少。

    那天宋之聿不顾他的意愿就强行让他摸腹肌,也没想过合不合适,现在总算体会到跟他一样的感受了。

    对宋之聿这样的直男来说,被性取向是男生的人捏了腹肌,不知道心里该有多膈应。

    没分寸感的直男就该受到教训。

    竺砚时还嫌教训得不够,添油加醋地气他:“你把腹肌露出来,不就是给人捏的吗?”

    宋之聿额角跳了跳,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他一开始在竺砚时面前露腹肌,是因为站在朋友的立场,想让竺砚时知道那个前男友不值得留念,所以才会让竺砚时上手摸。

    但他没想到自己会受到影响,现在也没理由反过来指责竺砚时。

    耳边传来一丝没憋住的笑声,宋之聿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身旁的人。

    只见竺砚时精致的眉眼轻轻弯着,眼里盈满细碎的光,唇边的笑意也没藏住。

    宋之聿的视线凝在那个好看的笑容上,呼吸微顿,久久没移开视线。

    他似乎是第一次见到竺砚时笑得这么开心。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胀满他的胸口,让他顿时忘了刚才在烦恼的事。

    竺砚时暗自偷笑了一会,转头发现男生正扭着脖子盯着自己看,连快要撞上前方的大树都没发觉。

    他脸上的笑意微凝,迅速伸手拉住宋之聿的手,把人往后扯了一把:“小心。”

    宋之聿被扯得趔趄了一下,在距离大树还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下,听到竺砚时毫不留情地质问:“你不看路看我干嘛?”

    还不是你笑得太好看。

    这个想法在宋之聿脑子里一闪而过,又被他心虚地摁下去。

    “我想看你在笑什么。”

    竺砚时怔了一下,想起自己刚才偷笑的原因,若无其事地看向前面的路:“那你看出来了吗?”

    “没有。”

    说话间,路上的行人频频转头看向他们,眼里闪着奇异的光。

    竺砚时朝周围看了一圈,又转头看了眼莫名耳廓通红的宋之聿,手指微动,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拉着宋之聿的手忘了松开。

    他立刻把手抽了回来,在心里祈祷着不要被看到的人误会,快步把宋之聿甩到了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教室,看到傅亓安和赵平沙在后排朝他们招手。

    竺砚时在他们占的座位坐下,傅亓安立刻兴冲冲地凑了过来,举起手机给他看:“我刚才和老赵找到了这家温泉度假村,评价都很不错,你们看看怎么样。”

    正好宋之聿在竺砚时旁边坐下,顺手帮他接过傅亓安的手机,放在两人中间一起看。

    宋之聿大概看了下详情页的图片和评价,觉得没什么问题,转头问竺砚时的意见:“你觉得呢?”

    他忘了两人凑得太近,转头时鼻尖差点蹭到竺砚时的侧脸,清晰地闻到竺砚时身上的幽香,呼吸一滞。

    竺砚时毫无所觉地点点头,手指在屏幕上滑了几下:“我觉得可以。”

    宋之聿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侧脸,突然想着竺砚时会不会也转头看他,那样他们的距离就会更近

    “就这一家吧,什么时候订票?”竺砚时向另一边抬起头,把手机还给了傅亓安。

    宋之聿定了几秒才坐直身子,眉头微皱,不知道自己刚才在期待什么。

    “我看看啊。”傅亓安见他们都通过了他的意见,兴高采烈地点开订购页面,“这家度假村有团购套餐,人多的话更划算,我们四个人应该能优惠不少。”

    赵平沙伸着脖子去看:“能优惠多少?”

    正讨论着,坐在他们前面的人回过头,熟稔地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哎,你们宿舍也打算出去玩吗?”

    傅亓安抬起头,看到跟他们搭话的人正是隔壁宿舍的陈拾一,乐呵呵地回答:“是啊,我们打算去泡温泉,你们决定好去哪了吗?”

    “还没呢,我们都没什么想法。”陈拾一耸了耸肩,突然眼睛一亮,伸手拍了拍傅亓安的肩膀,“要不我们跟你们宿舍组团去吧,不是说有什么团购优惠吗?”

    傅亓安和赵平沙两人听到优惠二字,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用力点头:“好啊好啊。”

    陈拾一的目光转向旁边的另外两个人,他跟竺砚时是认识的,但跟宋之聿还没有说过话。

    虽然之前在宿舍楼见过几次,但每次看着对方高大的身形,都硬是没能鼓起勇气打招呼。

    傅亓安也想起两人还不认识,及时地给陈拾一介绍道:“这是我们这学期转来的新舍友,宋之聿。”

    又转头给宋之聿介绍:“他是住在我们隔壁宿舍的陈拾一。”

    陈拾一的表现难得有些拘谨,客气地跟宋之聿打了个招呼。

    介绍两人互相认识之后,傅亓安趁着上课前的几分钟,继续跟陈拾一讨论团购优惠的事。

    “你们宿舍的人全都去吗,那加起来就是八个人”

    陈拾一打断傅亓安的话,摇头道:“我们宿舍有两个人的兼职请不到假,去不了。”

    少了两个人能优惠的价格也就少了,傅亓安刚露出失望的神情,就听到陈拾一接着说:“不过有个学弟的宿舍打算跟我们一起去,所以我们这一共有六个人,加上你们就是十个。”

    傅亓安顿时又精神抖擞起来,一边在手机上计算优惠后的价格,一边八卦地打听:“哪个学弟啊,是我们专业的吗?”

    “不是我们专业的,他是杨德浩的朋友,我也不认识。”陈拾一想起什么,又压低声音道,“听说他们宿舍有个人长得还挺帅的,叫江什么来着”

    宋之聿听到那个有些耳熟的姓氏,想起之前那个跟着竺砚时来他们宿舍的人也是这个姓,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应该不会有这么巧的事。

    “你怎么还关心别人宿舍有没有帅哥,该不会抱着什么别的心思吧。”赵平沙听到陈拾一的话,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陈拾一靠了一声:“这不是在论坛刷到过吗,我八卦一下还不行?”

    “算好了算好了!”埋头计算的傅亓安算出了最终价格,看着优惠的数字激动地举起手机,不小心打翻了桌上没盖紧的水瓶,发出一声惊叫。

    透明的水液从瓶盖缝隙里溢出来,瞬间就流到了竺砚时的桌面上,顺着桌面倾斜的角度快要流到他身上。

    竺砚时反射性地朝宋之聿的方向躲,几乎整个人都挤到了男生身上,努力避开正在往下滴的水液,瞪向傅亓安:“快擦干净。”

    宋之聿下意识地伸手接住竺砚时,将人半抱在身上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这样的距离好像比刚才更近了。

    那边,傅亓安欲哭无泪地在口袋里翻找:“我好像没带纸,你们谁带了吗?”

    周围的人都摇了摇头。

    一般来说,竺砚时都会随身带着纸巾,但偏偏今天出门的时候忘记带了。

    在傅亓安要去找别人借的时候,宋之聿反应慢半拍地开口:“我带了。”

    他话音刚落,竺砚时的手就急切地伸到他的大腿上,在口袋附近的位置摸索:“在哪边口袋?”

    那只柔软的手没找到他的口袋,又上上下下地仔细寻找,几乎把他的大腿摸了个遍。

    宋之聿的呼吸一紧,扶着竺砚时纤细的腰把他推开,嗓音有点哑:“我拿给你。”

    竺砚时拉开别墅大门,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指突然顿住,从背后看,是一整个人僵硬住的。

    陈拾一从对方背后探头看过去,却突然撞上了一双冷冰冰的极为高傲的眸子。

    对方看见他,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落在竺砚时身上的目光却像是有千言万语。

    开口。

    “竺砚时,你可让我好找啊。”

    傅亓安皮笑肉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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