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医术向来也是这样,所谓见多识广,不外如是。”李茉笑着对白太医说话,她们是老交情,也不摆郑重以待的样子,李茉边拾掇手中插花,边和她说话。
“娘娘说的是,医术也要多多积累。很多病症在某地是常见病,在某地就是绝症。幼时,我家邻居被蛇咬了,无人能治,不怕娘娘笑话,我家那一片住的都是有名气的大夫,有说要截腿的,有说要卧床的,最后一个从云南来的货郎给治好了。只因他们那里毒蛇毒虫遍地,寻常人也知道如何治。”
“若是这样,我便好开口了。我想给我宫里的人都按期把脉,就像前朝官员定期述职一样。本还担心你忙不过来, 或许不乐意。”李茉把自己计划给甘棠宫的人定期体检的事情说了。也不敢说是“平安脉”, 因为平安脉是尊贵主子们的专属。
“娘娘放心,我定亲力亲为。”白太医郑重应下。
“也不用。你不是带着徒弟吗?让她们也练练手,以后好帮衬你。”李茉示意站在她身边的医女,想要闯出名头,单打独斗是不行的。
白太医示意自己身后的小女孩儿上前见礼:“这是我的大徒弟,随我姓,名唤灵素。”
灵素跪地磕头, 李茉赶紧叫起:“这实诚孩子,怎还行大礼。头回见面就算了,日后可不许这样。喏,小姑娘家家,簪朵花儿~”
李茉随手从插瓶的花材中掐了一支夜来香别在她头上,笑道:“那我们就说定了,宫人们请脉的银钱我这里出——不许推辞,已经劳动你了,难道还要你倒贴钱?”
白芷思索片刻,请示:“宫人半年扶一次脉,每次的医案一式两份,本人自留一份,我那里留存一份。若有生病的,另算。寻常病症我这徒儿足以应对,若有难症,我必不推辞。”
“安排得妥当,就依你说的来。只再多说一句,我宫里还有内侍,都是苦出身的可怜人,一视同仁才好。”
白芷立刻答应:“医者仁心,自然一视同仁。”
真好,又解决一件事。李茉把插好的鲜花令人送到皇帝那里去,今日插的是筒花,用一根做旧的黑褐色竹筒为容器,插着青竹、松柏,点缀夜来香,一片青绿中一点白霜,隐有暗香浮动。
白芷带着徒弟告退,门外秋霞正等着,递过来一个匣子,打开盖子,给她看里面的元宝:“这是娘娘预付的诊费。”说完,又笑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拉开内屉,红绒布上躺着一支白玉簪子,酷似夜来香。
灵素大喜,方才贵妃娘娘亲手给她簪花,已是与有荣焉,准备回去就把花儿做成干花收藏起来,没想到鲜花是点缀,真正的肉戏在这这里。
白芷颔首,灵素才上前行礼接过。
“娘娘喜爱有才情的女子,不止诗词歌赋是才情,医术更是,灵素姑娘日后可要好生努力,不负娘娘栽培才是。”
“秋姐姐放心,我一定加倍努力!”灵素使劲点头。
秋霞又送上她自己的见面礼,是一个苏绣的药葫芦纹样荷包,里头还有两颗银花生。
灵素捧着这些见面礼,心头的欢喜压都压不住,回去马车上忍不住道:“怪不得师父喜欢去甘棠宫请脉,我也喜欢!娘娘慈悲,姐姐们更是和气。今天娘娘给师父派任务,我还担心师父累着。哈哈,要是我以后能收这么多诊费,再累也甘愿啊!”
灵素用目光赞美这支白玉簪,看这莹润资质,做传家宝都够格了。
“慈悲二字说到点子上了。贵妃娘娘一颗慈悲心,才看得见下头宫人呐。不知多少低阶宫女内侍,拿毕生积蓄贿赂管事,就为分到甘棠宫去。”白芷心里极佩服贵妃,有本事却又心善,当真观音一般的人物。
“那师父为何面有难色,我瞧娘娘慈和得紧,若有什么,求一求娘娘应该能成的。”灵素看师父面色,试探着问。
“贵妃说的没错,医者必须看诊足够多的病人,才能积累足够多的经验。可是甘棠宫的宫人有多少?整个后宫的人又有多少?我立志著书立说,做天下第一流的女医,就不能只拘束在内廷,甚至不能只拘束在京城。天下之大,有多少蛇毒,是名医不能解,当地黔首却信手拈来的。”
灵素听懂了,所以跟着为难:“娘娘对您有知遇之恩,屡次帮扶,平日里又极其礼遇,若是请辞……”
是啊,为难就在这里,受了这样大的恩,说请辞就拍屁股走人,自己的名声就全完了。关键是,良心也过不去啊。
白芷甚至担心,若自己一走了之,向来愿意帮扶女子的贵妃会不会被白眼狼伤了心,再不伸手。
白芷苦笑,若是以往,她听说别人有这样的烦恼,定然嗤之以鼻,骂她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骂她杞人忧天、自讨苦吃,可真到了这个位置上,就知道这些都是肺腑之言、切肤之痛。
“罢,罢,话赶话说到这里,我也和你交个底。我在宫里,约莫待不了多久,或三年、或五年,总要出门行医,增长见闻,趁着我还能走,见一见世面。倒时,你是跟着我云游,还是留在宫中接我的班,先考虑着。”
“师父!我跟你走!”灵素大喊,她是被家人抛弃的,病得奄奄一息被师父捡回来,自然唯师父之名是从。
“不着急,多想想。再过三五年,你也是成婚的人了,说不得有了孩儿,丈夫如何想、儿女如何安置,想清楚再说。”白芷盘算着自己情况,儿子谋了个小官,娶妻生子,日子平顺;女儿因有自己的面子,高嫁给四品大员的次子,也养育了儿子。母亲病笃,不过这一二年。自己在人世间的牵挂就这么多,待母亲去了,远游便不再有顾虑。
白芷和灵素,这一对师徒的境遇来日再表,庞大的宫廷之下,她们只是边角料。近日宫中最重要的事情,乃是立太子。
皇长子已经七岁了,既是长子,又是嫡子,外家显赫,母后尊贵,自己也聪明伶俐,颇得父皇欢心,不管从哪方面看,他封太子,都是板上钉钉。
可这根钉子没有钉下来之前,皇后总是悬着一颗心的。
终于等到儿子七岁,终于等到皇帝金口玉言,终于等到前朝群臣俯首,终于熬过了封太子的仪式,从今往后,她的儿子,是皇朝名正言顺的储君!
提着一颗心熬了这么久,皇后猛然松懈下来,只觉头昏眼花,支撑不住。
奶嬷嬷还在愤慨:“咱们小爷封太子是应当应分,再如何隆重都不为过。可甘棠宫凭什么插一脚,分薄太子爷的荣光。庶出罢了,岂能封一品公主。”
“住口!”皇后原本歪倒在椅子上,听奶嬷嬷这么放肆,立刻呵斥。
“老奴又没说错,小姐,这几年甘棠宫的气焰越发嚣张,素来只有嫡出皇女能封一品公主,她一个妃妾生的女儿,凭什么?!”
“凭她的母妃受宠,凭贵妃救了皇儿,永安的封地再多、封号再好,也是应当的。”皇后硬邦邦顶了一句,当初贵妃救了皇儿,明面上只赏赐了金银珠宝,皇后就知道这事儿有后续。看着奶嬷嬷难堪的脸色,皇后柔和声调,叹道:“陛下宠爱她,前朝后宫皆知,她又不是轻狂性子,何必盯着她不放?”
奶嬷嬷还是不甘心:“那人素来仗着宠爱,不给娘娘请安,也就陛下信她身子不好。”
“不封一品公主,难道封皇贵妃吗?”皇后心中烦闷,再也按捺不住,幽幽一问。
奶嬷嬷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我朝没有这种宠妾灭妻的事情,前朝却有。皇贵妃等同副后,按照贵妃的受宠程度,真要封,也是可以的。
这么一想,奶嬷嬷终于不抱怨了。
把奶嬷嬷打发走了,皇后对贴身宫女道:“嬷嬷年纪大了,脑子总转不过来,又爱胡乱议论尊位,迟早惹出祸事来。你先替我探问一二,她若出宫荣养,我奉送养老银子。”
贴身宫女恭敬应下,上回奶嬷嬷没看顾好太子,令太子落水,已惹皇后大怒。皇后念她年老功高,只调了职位,没过多惩戒,嬷嬷却不吸取教训,只当皇后还是在她怀里吃奶的小姑娘呢。
宫女扶着皇后重新歪着,温柔劝慰:“娘娘宽心,嬷嬷在宫外有子女孝顺,又有您扶照,日子肯定过得红红火火。您也要保重身子,咱们太子爷指着您呢。奴婢宣白太医过来,给您请脉可好?”
皇后揉着胸口,心口痛,头也痛,苦笑叹息:“老毛病了,躺一躺就好。”
“奴婢私心里觉得,白太医医术好,嘴也紧,是个有医德的……”
“想哪里去了,白太医虽是甘棠宫提拔的,可我前日听她话里话外有辞官的意思,并非对甘棠宫马首是瞻。”
宫女不明白,只道:“六品医官啊,岂能说辞就辞。”
“她的志向,与寻常人不同。”皇后只理解,白芷虽是女儿身,却有男儿志。不甘做一寻常女医,她想著书立说,青史留名。
“娘娘可不能放人,您身子不好,有她在,总是个保障。”
“罢了,强扭的瓜不甜。她之所以出名,不过是占着女子的优势,让太医院再选女医就是。退一步说,她也教了好几个徒弟,皇家难道还怕没人用吗?”皇后摆摆手,心事不能付诸于口,她终究对白芷出身甘棠宫有所芥蒂。
甘棠宫。李茉展开册封永安的圣旨看了一遍,心中可乐。果然是小说世界,对公主的划分这么直白,一品、二品。公主尊贵与否,秦朝看母亲地位、汉朝看封地多寡、唐朝看能否参政,还有外家扶助、皇帝宠爱、自身才干等等,零零总总,综合评判,小说世界倒是干脆直白。
不过女儿能获封最好的,李茉总是替她高兴,如今就只剩下把白芷“礼送”出京了。
出现了一个穿书者,日后极有可能出现更多自带金手指的“奇人”,自己服药避孕是决不能泄露的秘密,白芷作为唯一知情人,必须离开京城,而这件事又必须是白芷自愿。
不能因为一个尚未出现的危险,全盘放弃这么多年投资;更不能因为危险尚未显示,就不做前期部署。
第82章
正式封了品阶封号, 永安作为公主也不会独居一宫。但皇帝为了显示对掌上明珠的宠爱,把甘棠宫旁边的一处竹林圈了进来,在竹林里修了竹楼命名幽篁居, 又圈了一个池塘进来。甘棠宫的面积一下子阔大三分之一,成为后宫占地第三大的宫殿。
慈宁宫有花园, 凤仪宫有祭祀场所,因此面积宽广。皇帝在不破坏礼制的前提下,给了甘棠宫最大的宠爱。
唯一庆幸的是本朝宫殿更靠近唐制, 而不是明清紫禁城,不然想扩建都没地方。
李茉日子过得舒心, 烦恼只剩永安的教育。
“娘,我明天不想去崇文馆读书了。”永安下学后焉巴巴回宫。
“怎么了?不是你求来的恩典,我朝还没有女子能去崇文馆读书呢,你是头一个,之前兴奋的睡不着啊?”李茉把人拢到自己身边,温柔询问。
“听不懂。”永安丧气,“今天博士讲边防,说幽云十六州是重镇,讲了古往今来许多战例。我听不懂, 便问为何不绕过那些重镇, 攻打其他地方。博士便用奇怪的眼神看我,说公主是女子,不懂情有可原。”
永安愤愤不平:“明明皇兄也不懂!我们私下讨论,两人都不知道,伴读也不知道,我才去问博士的。”
“知道,娘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你气博士区别对待,你和皇兄都是学生,他们总是抬举太子,蔑视你。或者拿公主大义、公主贤德之类的话把你架起来,不让你与太子正常相处。”
“对!就是这样!”永安狠狠点头,她早就想说,但又不知怎么何母妃说这种事情。很多时候,博士是不会直说的,他们只是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自己。自己若是和爹娘告状,仿佛还成了自己小心眼儿。
“别怕,安安,你去上学之前,娘就和你说过,总会遇到这样情况的。”李茉循循善诱,“这件事呢,也有解决办法。可以去求你父皇,申斥他们,这些人就不敢明面上对你做什么了。”
小说里的朝廷背景是大杂烩,但总会优待文人,能给皇子公主上课的,都有自己的坚持,申斥恐怕不会改变他们的想法。
永安想了一下,迟疑问:“父皇骂了他们,他们就不会用奇怪眼神看我吗?”
李茉摇头:“恐怕不行,眼神是管不住的。”
“我不想被这样的眼神看。”永安不高兴,“我想他们像对皇兄一样对我。”
李茉看着女儿执着的眼睛,郑重道:“这很难,不去是最轻松的办法,他们还会夸你知错能改,堪为表率。”
“上学不是错事。”
“可你刚才还说不想学了?”李茉笑问。
“我那是和娘撒娇,求您帮帮我,不是真不想去了。”永安腻在李茉怀里,头使劲儿拱来拱去,害羞中带着无奈,“娘,你帮帮我嘛!”
李茉欣赏了一番她羞红的脸颊,笑道:“行,先从讲清楚军事重镇为什么绕不过去开始。今日博士讲的是哪个重镇?”
“云州。”
李茉让人把地图呈上来,看了看着平面的地图,又让人拿了草纸、清水过来,在地图上堆起来。
“北方政权,无论来自哪里,想要南下中原,就绕不过阴山和燕山两大山脉。”李茉指着地图上堆起的两个纸坨坨,“可是,这些天险也不是无路可走。例如阴山这里,左边洪涛山、右边白登山,中间有条河,两山夹一河,中间是河水冲击出的肥沃土地。于军事而言,平坦的道路,可以让大量士兵迅速通过;于民政而言,这样的地形能够种植粮食,适合百姓耕作聚居,经济繁荣。平时,这里是出塞经商的要道,买东西、卖东西的人都非常多;战时,这是军事堡垒,大军路过,能抢到补给。”
“可咱们汉人也不是傻子啊,这么重要的地方,必须建城扼守,这里便有了云州。云州的重要性,就相当于门钥匙,这道门是里外都能开的。北人想要南下,必须走这里;中原人想要北上,也必须走这里。为了拱卫云州,在下游桑干河,必须再建几座城,便有了朔州、寰州、应州。”
“一旦云州被打,这三座城可以通过水运源源不断运兵、运粮,补给策应速度极快。所以,打云州,打的不是一座云州城,而是正面攻击整个西北方向的防御体系。”
道理可能是有的,但永安看着极快浸湿的草纸,和草纸中间虚虚的相隔,实在想象不到,军事要塞为何是这样。
她依旧很天真的问:“绕不过去吗?”
“娘刚刚说了,周围都是山,大量人马不好走。”
“为什么山就不好走?我去避暑山庄,也很好走啊。”
明白了,比喻不对。李茉换了个说法,“云州就像一道门,你从前殿到后寝,走门总比走窗户、拆墙、绕过房子容易吧?”
这个比喻永安能理解,她点点头,然后问:“为什么不多修几道门?”
“需要很多钱,需要很多人。门修多了,百姓进出不方便,官府管理也不方便。”李茉尽量讲得通俗易懂,但永安还是双眼无神,李茉几乎能看到她头上问号的具象化。
“唉,凭空讲不清楚。待娘做个沙盘,再与你细说。”李茉先按下这块,和永安解释:“你没见过真正的山,不知道山路是怎样难走的地方。避暑山庄是别庄,路修得很好,走不动了还有下人抬着肩舆,真正的山不是这样的。”
“怎样的?怎样的?我想去!娘,我能去吗?”
“可以啊。明日休沐,你可以和同窗约着去山里,我拜托宣宁侯一番,可好?”
永安有两个伴读,一是宣宁侯孙家的孙雨,一是吏部侍郎的孙女周锦月,比照着太子而设。
“真的吗?我能出宫玩几天?”
“两天吧,大后天又要上学。你若是玩太久,博士们大概以为你知难而退,不会上学了。”
原本想歪缠几下的永安立刻正色道,“就去两天!”
李茉把人打发出宫,让人准备材料,又去崇文馆借了不涉密的地图册和水经注、游记等,亲手做地形图。
小米炒熟用浆糊粘起来堆成山脉,蓝色绸布剪成河流模样,一块块打磨好的牛骨染色作为城镇,再按照地形地势拼接好,用颜色深浅表示山高水深,想了想,李茉又在牛骨上涂了黄连,模型上唯一能动的就是牛骨,实在怕孩子误食。
等永安回来,李茉用这样直观的地形图给她讲,燕云十六州扼守中原的重要意义。 “为什么必须打XX”“XX绕不去不行吗”,这些问题便不再是问题了。
军事必须和地理合起来理解。
永安很能举一反三,“所以,攻城战必须从大门打进来,宫门能打开,宫墙像山一样高,没人能越过。”
嗯,很贴合永安的实际,她见过最高耸的建筑,就是宫墙了。
永安成为六人制小班里,第一个真正弄懂军事要塞整套逻辑的人,在博士讲战争战略的时候,总是能很快理解,还能接两句话。
博士再不乐意公主出风头,也不得不承认她聪慧。当然,太子不说话那是稳重。
下课后,太子便小声问永安:“妹妹,你怎么这么快就学会了?”
永安昂起头,扫了一眼太子和他两个伴读,哼!这俩伴读以前还用奇怪的眼神看自己呢!
“因为我有秘密武器!”
这天,皇帝从崇文馆出来,直奔甘棠宫,“听说表妹这里有秘密武器?”
“永安这嘴里藏不住话的,老鼠屯粮还要藏过年呢,她倒好,有啥都往外说。”李茉立刻反应过来,皇帝说的是沙盘,这沙盘前几天还被她邀请太子和几位伴读来看过呢。
挥手让人搬出来,皇帝看了又看,从棋盒里拿出黑白两色棋子,在山脉河流上一枚一枚摆开,脑海里模拟一出大军攻伐。
棋子摆进去,又挑出来,皇帝欢喜:“表妹大才,这沙盘精巧,如何做的?”
李茉伸出手放在他面前,“呐,就这么做的。秦朝开始就用沙盘了,表哥今日才来夸我,不走心。”
“我说真的。你是如何画出这些深浅颜色,如何判断山有多高、水有多深,这沙盘虽简略,可山川河流、重要军镇一个不少。”
“照书上做的啊。”李茉实话实说。
“你是说,你照着崇文馆的书,就能做出这些吗?”皇帝自然已经查清楚事情前因后果,知道李茉借书、做图的全过程。
“是啊。”李茉肯定点头。
皇帝还是不明白,只看书就能做出来吗?他像被小女儿附身一样,睁着迷茫的大眼睛问:“比如这白登山,如何判断它多高呢?”
李茉便引入等高线、比例尺的概念,她采用的是游记里马奔行几个时辰到,以此来计算距离;太阳如何照射,来估算高矮,水洼河流等多采用水经注里的记载。
“毕竟没有实地走过,只能从前人记述中寻找真相,抛开那些千里玉关春雪之类的诗词歌赋,大约还是有七八成准的。”李茉在汉朝打滚一圈,已经知道古人画地图的习惯,没有比例尺和等高线,看地图真的是项技术活。
皇帝深深看着李茉,仿佛第一次认识她。她的才干超出皇帝的意料,皇帝本能怀疑起来,这样能干的人,会一心一意爱慕自己吗?
我值得吗?皇帝扪心自问。他富有四海,但也很清楚知道,纯粹的感情是奢侈品,可遇而不可求,我配吗? ——
作者有话说:改了标题,希望收藏快点涨。
第83章
“咳咳咳……”李茉轻咳几声, 从窗口换到风吹不到的地方,秋霞适时地上一盏红枣茶。
皇帝心神一松,怪自己胡思乱想, 笑道:“表妹这东西精巧,可能借我一用?”
“我一身所有都是表哥所赠,要什么,拿去就是。”李茉是笑着说这句话的,她仿佛什么都不明白,惯常表白着情郎。
皇帝走后,秋霞过来收拾茶盏,用不解又担忧的表情望着李茉。
李茉示意她给自己倒一杯热热的新茶,安慰道:“早晚瞒不住的,且看看吧。”
永安没有再抱怨博士们区别对待,上学的烦恼只剩下伴读要定亲了, 必须从新选一位。
“周锦月才十二吧?”李茉不解,她为女儿选了两位伴读,礼部侍郎家的周姑娘大一些,为人稳重,希望她照顾永安;宣宁侯家的孙姑娘和永安同龄,希望她们玩得到一起,怎么周姑娘这么快就要辞职?
“她说家里给她定了同乡的公子,要绣嫁衣、学管家,不能再进宫了。”永安郁闷,“嫁人有什么好,书都不能读了。”
清霜笑道:“那是公主喜欢读书。”对周姑娘而言,嫁个好郎君,比陪公主读书更重要。
理解, 现在的世道,即便是公主,读书也没多大作用。清霜甚至觉得,读成半吊子,甚至不如不读,没见过世界,便不会因自己是野草而自怜。
永安不理解,她喜欢读书啊,那么多课程,哪一样都有趣。在甘棠宫只有年长很多的宫女哄着她玩儿,在崇文馆却能见很多不一样的人,还有同龄人陪伴。
永安不开心,嘟囔道:“绣花比读书更难啊,她为什么学绣嫁衣,不读书呢?”
清霜奉上周姑娘作为辞别礼的荷包,李茉接过仔细瞧了瞧,配色和谐、针脚细密,以她的年龄而言,十分难得。
李茉摸摸女儿的头:“没关系,每个人喜欢的不一样,即便她出宫了,你也可以给她写信,去周府看她。你们的情谊也许会慢慢变淡,也许会更加深厚,谁说的淸呢?我们总要学着离别的。”
“就像白姑姑那样吗?”永安仰着头问,她唯一能做对比的就是白芷。
“是,就像白太医那样。她去追求自己的理想,心里很开心。”白芷已经出京云游,积累行医经验。
“阿月绣嫁衣也开心吗?”永安问。
“不知道,你问一问。如果她愿意留下,娘就不给你选新伴读。”
“理想很重要吗?”永安不理解,“我就没有理想。”
永安小时候想做一个吹笛子的音乐大家,后来想做一个大书法集,目前最想做的是考状元,狠狠打脸瞧不起她的大人。
“重要也不重要,有理想的人会为了践行理想付出很多,甚至包括性命。没有理想的人也会活得开心,自在一辈子。”李茉无法给年幼的孩子解释太多,她只能摸着她的头道:“这里头的道理,要你自己去悟。”
周锦月终究还是辞了伴读的差使,李茉赏了她两套头面做嫁妆,选了魏王的女儿宝庆县主作新伴读。
宝庆县主明媚大方,本就是有爵宗室女,在宫中十分放得开。又有永安这宫中一霸在,她们几乎在宫里横着走。
所以,当宫女来报“公主在御花园和柳宝林打起来了”的时候,李茉是完全不信的。
这宫里还有人敢和永安打架?
太子都会让着永安,李茉对太子有救命之恩,永安只是公主,皇帝、皇后、大臣,都会教导太子,永安是他展示慈爱的最好对象。
为什么会有人敢和永安打架,还是一个低阶妃嫔?
李茉坐着肩舆赶到的时候,皇帝已经到了,参与打架的人都跪在地上。永安、宝庆头发乱糟糟的,孙姑娘的脸上还有红痕,至于那位柳宝林更是鼻青脸肿,哭得梨花带雨。
路上李茉已经了解清楚,柳宝林是三年前选秀入宫的,平平无奇失宠人士,近些日子突然被皇帝看重。宫里人研究了好久,不明白容貌、才艺平平的柳宝林,凭什么复宠?
李茉下了肩舆,皇帝起身扶她坐下,才重新摆出一副严肃表情,问道:“知错没有?”
永安梗着脖子道:“我没错!我就要护着我的人!”
“你拿鞭子抽人还有礼了?”
“是她们先上来拉扯的,以下犯上,抽几鞭子都是轻的。”
李茉这才看到,跪在后面的宫人里,几个皮肤上有条状红痕,已经见血。
柳宝林看着贵妃翩然而至,方才对她怜惜非常的陛下立刻被吸引走,再没有半个眼神落在她身上,“呜呜……都是妾身不好,妾身只是怕孙姑娘摘走了那朵玫瑰,那是妾早定好给陛下炮制花茶的。公主见妾与孙姑娘争执,这才误会了。”
“胡说八道!你让宫人推搡阿琉,还伤了她的脸!”宝兴公主怒斥。
“是,是,都是妾的不是,县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妾错了,请县主责罚。”柳宝林哭的更哀戚了。
李茉静静看着,并不说话,这种段位的绿茶,皇帝见多了,绝不会上当。
“行了,都别说了!”皇帝思来想去,最终下了定论:“这件事,你们双方都有错。安安,你回去把心经抄十遍,女孩子家家,怎么能随意用鞭子打人。”
永安气得瞪圆了眼睛,她在宫里向来天老大她老二,横起来父皇都要哄着她,如今居然为了一个宝林罚她? !
“父皇,你变了,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永安爬起来,一溜烟跑了。
李茉也奇怪地看向皇帝,皇帝尴尬摸摸鼻子,解释道:“朕不是要罚安安,是怕她脾气暴躁,名声有损……心经抄五遍……一遍就行。”
皇帝在李茉的眼神里越说越小声,最后讪讪一笑,转头对还跪着的人道:“都起来吧。你俩到甘棠宫来上药,柳宝林退下。”
把两个伴读安顿好,李茉拿了一串佛珠拢在袖子里去见皇帝,皇帝原本坐着喝茶,见她来了,习惯性上来迎她。
李茉也把自己手放进皇帝手中,听皇帝解释:“表妹安心,朕绝无偏私,就是前几日崔翰林与朕告状,说安安无论何时都带着鞭子,还鞭打伺候的太监。”
“那表哥可有问过为何吗?”李茉轻声解释:“那太监欺上瞒下,虐打低等内侍,让人泡在水里拿竹竿打,不许上岸,险些出了人命。”
皇帝又讪讪摸鼻子,他当然知道,可这是此时最方便的借口是这个啊。皇帝只能硬着头皮道:“打人总是不好的。”
李茉又用奇怪的眼神看皇帝,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不是皇帝会说的话。皇帝平日里都不会注意到有太监被打,在他眼里,安安做什么都是对的。他从哪里知道安安打人的?谁给他上眼药,他还采信了?
“柳宝林告诉陛下的?”李茉不解问。这不符合常理啊,皇帝为人念旧情,怎么会这么容易被挑拨?
“咳咳,不是,朕是真的……”
就在此时,李茉一把抓住皇帝另一只手,佛珠就在他们手心。
李茉担心地注视着皇帝,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屋中安静下来,结巴着解释的皇帝也不再说话。
落针可闻的室内静了许久,李茉见皇帝无恙,又低头看手中佛珠:“这是报国寺主持开光过的。”
皇帝怔愣片刻,忍俊不禁,笑道:“表妹以为我中邪了?”问完放松靠在椅背上,不再拙劣解释缘由。
李茉郑重道:“不然,无法解释。”
皇帝喜爱永安,宠了她十年,如同民间父女一般,他对永安的感情非常深厚,怎么会为一个在他看来出身低微的妃嫔拉偏架。
皇帝不反驳,只问:“世上多的是色令智昏之辈。”
“那陛下要请太医看看眼睛了。”言下之意,柳宝林那种,算什么绝色。
“哈哈哈哈——”皇帝笑得直拍大腿,笑倒在她怀里,脑袋像大狗狗一样拱她脖子,喃喃道:“表妹……表妹……”
李茉等他拱得泄劲儿了,才推开这颗沉重的脑袋,问:“柳宝林哪里不对?细作?邪教?总不能是蛮族小公主重现画本吧?”
皇帝又噗嗤笑出声来,笑了好一会儿才道:“表妹懂我,她的确有问题。”
“什么问题?”
“太幸运了。朕临幸宫妃,生病的生病,来月事的来月事,只有她;朕清场之后去御花园,她在桃树下睡着了;皇后清查宫中对食乱象,她的宫女偏偏在前一天告假,带走了证物;比她位份高一阶的陆才人罚她跪了半个时辰,出门就踩在青苔上摔断手臂,那条路人人都走、日日打扫,只有陆才人摔了。”
李茉惊道:“这么邪性的人,表哥还敢接触?”
“朕**她之后,身体康健,仿佛泡过温泉一般……”
李茉斜她一眼,有本事把咽掉的字说清楚。
“辛院首怎么说?有些药物能短暂提神,长久以往对身体危害巨大,魏晋时期人人吸食的五石散就是。”李茉不信,皇帝会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
“一切正常,没有下药的痕迹。”
李茉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后,问:“她的宫女呢?今日她的宫女甘冒大不韪顶撞公主,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唉……这也是朕最担忧的地方,她的贴身宫女原本有旧疾,如今大好了,对她忠心耿耿,为她做什么都愿意。朕不知这是知恩图报,还是她有这样的魔力,让人甘心俯首帖耳。”皇帝才不傻呢,他已经把柳宝林里里外外查了个通透,只是没惊动她而已。
李茉心想,这不会是一个自带治疗系统/灵泉/魅力系统的穿越者吧?——
作者有话说:我宝“酸的”说上个封面像手机壁纸,哈哈哈,我又换了个新的,好看不?
第84章
如果有超自然力量加入,世界将变得不再可控。
李茉心情沉郁,但不知该如何表达。
她想说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系统需要积分, 红包需要能量,任何提前赋予的技能, 总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某个时刻收取报酬。
报酬可能是金手指的持有者支付,可能是被金手指攻略的人支付,在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 掠夺神不知鬼不觉发生。
李茉这样的局外人、窗里人、书中人,能撑到“某个时刻”吗?再高的地位, 也会成为金手指秒杀对象。
李茉不能长篇大论,她依旧只是以色侍人的宫妃,劝谏是言官和皇后的职责。可她又做不到置之不理,在这个封建皇权发展到顶峰的朝代,皇帝的利益与她的利益是一致的。
所以,李茉只能苦笑。
低低苦笑两声,李茉拿桌上水果转移注意力。一盘龙眼堆成宝塔形,尖尖角上那一颗又大又圆,李茉却从最底下一颗开始拿取, 拿了一颗, 龙眼宝塔依旧稳固,拿了两颗,龙眼宝塔颤了颤,第三颗刚取走, 龙眼宝塔塌了。
哗啦一声倒下来,一个个圆滚滚的龙眼蹦下桌、奔向地,在殿中撒成一片。
宫人们慌忙过来清理, 皇帝却挥手示意退下,自己弯腰拾起一枚。
“表妹的心意,朕知晓。无论什么神仙妖怪,大盛臣民百姓才是朕的基石。”皇帝从这垮塌的龙眼小山里悟出一个道理,源源不断吸引妖精的 唐僧是快好肉,但若唐僧贪财好色,忘了念经,那便只会被妖精吞吃入腹,没有无数神佛来救。
李茉的担忧无法说出口,她只能叹息着叮嘱:“表哥,保重!”
保重!
李茉吩咐在后殿东厢房设道家神位,供奉三清;西厢房设佛堂神龛,供奉佛祖。今日给三清上香,明日给佛祖供灯,主打一个均衡。
在没有弄清楚这些人有什么本事之前,李茉不准备冒头。
偏偏,这时候传出皇后病重的消息,太后直接吩咐让李茉掌管宫权。
怎么病到不能理事,消息才传出来?李茉往凤仪宫而去。
皇后仿佛早知李茉要来,她一到,宫女内侍无需吩咐,自行退下,把一室静谧留给二人。
“太后吩咐我暂理宫权,我想娘娘不过小恙……”李茉念着开场白,皇后却打断她。
“我要死了。”
李茉瞬间安静,这仿佛是当年的缩影,只是位置调换了。当年李茉横冲直撞,闯进凤仪宫说两人无直接利益冲突,皇后不必防备自己。如今皇后语出惊人,愣住的便是李茉。
“娘娘勿出不详之语……”
“太医束手无策,如今已到了瞒不住的地步。”皇后微笑,难得看李茉吃瘪,她很高兴:“宫权是我主动向太后提的,也是我推荐你接手的。”
皇后靠在引枕上,看着李茉三两句话便冷静下来,心中赞叹。先声夺人这招不好使了,但有些话必须要说。
“临终前,我将举荐你为继后,我会把这些年宫中事务一切机关精巧全部告诉你。除了留给太子几样物件做纪念外,我有白银三万两相赠。”皇后边说边仔细观察李茉的神情,发现她没有半点心动,心中沉了沉,继续道:“我只有一个条件。”
李茉抬手,做“请”的姿势。
“庇护吉祥奴!护着他平安长大,像庇护永安那样,你发誓!像我当初那样发誓!”皇后声调忽高,身子探出床沿,死死盯着李茉。
这依旧是“昨日重现”,当初李茉救了太子,高烧卧床,便是这样要求皇后报恩。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啊……
李茉后退一步,避开皇后的拉扯,坚定摇头:“世易时移,不一样了。你若病逝,陛下必定立我为后,有无你的举荐都一样。”
“那我便告诉陛下,是你害我!我死了,也要拉你陪葬!”皇后狠狠拍着床沿,为自己助威。
李茉还是摇头:“陛下不会信的,他只会认为你临终尽谗言,看重儿子,胜过看重丈夫。”
一句话戳破皇后强撑起的气势,实话从来都是这样。真相只是辅助皇帝做决定的条件,皇帝心中早有亲疏对错。
皇后无力倒回堆高的引枕靠背上,无奈地、凄苦地笑了出来,“唬不住你啊。”
皇后素来端庄,任何场合相见都落落大方,头发从来抿地整整齐齐,便是出席几个时辰的大宴,头发丝都不带乱一下。
如今却松散了头发,带着抹额,唇上没有丝毫血色,眼下青黑连妆粉都遮不住。这是一个将死的妻子,一个牵肠挂肚的母亲。
李茉上前一步,叹息道:“我只能答应你,只要他不害我,我不会害他。”
“不害他就好,不害他就好……总比别人强了。”皇后低声喃呢,“你帮他一把,他是太子,名正言顺的储君,日后会孝顺你的。我也会和娘家说,他们会支持你,我保证!”
李茉再次摇头:“我不害他,也没法儿帮他。平日里,我会尽本分,但若他和陛下起冲突,我会优先保全自己。”
一句话,正中皇后隐忧。翻开史书,从古至今太子的下场都不太好啊!
陛下是一个明君,明君的太子尤其难当。如果自己去了,太子没有后宫庇护,如同失去一只臂膀。皇后每每想到这里,心便如被蚂蚁啃食一般难受。可自己有什么办法呢?还有什么办法呢?
李茉走到床边,轻轻落座,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折叠垫高的袖口,伸出食指中指,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
皇后惊讶看着她,同在后宫这么多年,皇后不知贵妃还懂医术!
“脉搏极快,且停顿不规律,这是典型的促脉。”李茉想了想,拉起她的手,查看指甲,果然,没有染色的指甲泛着不详的紫绀。 “我就说你怎么突然喜欢染指甲了,以前你从不爱这样浓烈的颜色。”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皇后便喜欢染指甲,而且喜欢浓烈的色彩,以前从没放在心上,如今全明白了。
“是心上的问题,我能看看你的脉案吗?”李茉毫不见外问道。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能看的呢?皇后指着屋中靠墙的柜子到:“第一排第四格。”
李茉仔细翻看了脉案,推测——高血压性心脏病,最有可能的病因:“产育后患病?”
皇后点头,苦笑:“不敢声张,怕小人因此诘责吉祥奴,也怕陛下嫌弃。”
皇后今日苦笑得够多了,她是标准的贤妻良母,爱儿子胜过爱自己,敬重丈夫胜过疼惜自己。
李茉于医术而言只是“懂”,而非“精”,中医又是一人一方的精妙科学。别看太医院被骂的狗血淋头,真遇上疑难杂症,还是靠太医院救命。代表当今最高医学水平的太医都救不了,基本宣布死期。
“这病我治不了,白芷云游到江西了,我亲笔写信,求陛下用驿马传递,不出半月,定能赶回。”这是最后的办法。
“没用的。白太医擅长妇科,我这病太医院没办法,专精此道的名医也没办法,何必连累她。”皇后方才对李茉咄咄相逼,如今却对白芷温情脉脉。
李茉沉默,她叫白芷回来,也是担风险的。皇后不愿,她不会强出头。
“陛下知道实情吗?”
“可能知道吧……”皇后叹息,无所谓皇帝知情与否,人之将死,便什么也不怕了。
曾经死死瞒住疾病,真到要死的时候,恨不得拉所有人一起痛苦。
可是不行啊!仅剩的理智还吊着她,她还有吉祥奴,挣命生出来孩子,自己在人世间最牵挂的所在。
李茉能说什么,她只能最后安慰她:“我会履行诺言的。”
皇后强撑起身体,坐在床上对她弯腰:“多谢。”
“真不甘心啊,临死还逃不过向你低头!”前一秒,皇后还郑重感谢,后一秒,皇后半靠在堆高的枕头上,嘲讽自己,也嘲讽李茉。
皇后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眼光看李茉,疑惑问:“你怎么留住君心的?我是陛下的结发妻子,他对我却只有敬重。那日他叫错人,还会把你呼作'吾妻'。皇后之位已经是我最后的体面,他却连这也要夺去,你到底有什么本事?”
“我贤良淑德,母仪天下,事事处处以他为先,怎么比不过你撒娇弄痴,以色侍人?”
“后宫美人如云,我提拔了那么多妃嫔,比你貌美的也有,怎么没把你拉下来呢?你身子虚弱不能承宠,陛下却不嫌弃。初一十五来凤仪宫是祖宗规矩,那初二十六是什么?这些年,他初二、十六无论如何总要去你宫里,我又算什么?他若是属意你做妻子,为何当初不封你为皇后?”
“我真想不明白啊!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告诉我,实话告诉我,让我死个明白。”
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李茉刚为皇后的爱子之心感动,片刻后又因她困于情爱,不憎恨皇帝,却苛责自己和情敌而叹息。
“好好养病吧。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你在一天,太子便安心一天,他今年才十二岁,即便是为了他,也该多撑些时候。”李茉只能用太子来激将。
“初二、十六算什么?你别走,我再加三万两,我把历年积攒的首饰都给你!”皇后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渐渐不可闻。
李茉走出凤仪宫,抬头望天,鸿雁南飞,晴空万里,天气好得与人心不符。 ——
作者有话说:没错,我又换封面了[让我康康]
第85章
凤仪宫中入目皆是白色, 柱子、帘幔、灯笼、经幡……一切都是白的。
白中有一点暗淡的灰,是来祭奠的人身上穿的麻布素服。国母大丧,官员命妇, 都要哭灵祭奠。
灰中有略深一些的黑,头上的乌纱帽、腰上的黑角带、脚上的黑麻鞋。
这种暗沉的黑白灰之中, 摇晃的烛火是唯一的暖光。
太子麻布盖头,身上穿的是不锁边的麻衣,腰上系的是最粗糙的麻绳, 脚下踩的是草鞋,身上一丝一缕, 都极其朴素。
小小的太子跪在皇后棺木前,红肿着眼睛,茫然望向四周,像一只惊惶无依的小兽。
太后和皇帝都来举哀,上过香之后,把太子扶到侧殿,哄着他喝两口薄粥。
李茉作为如今后宫最高位,无法推辞,接手了皇后的丧仪。
看着太后、皇帝带走了太子,她给秋霞使眼色,让她把太子跪的那个蒲团拿出去,换上更热的。大殿内的蒲团都是特制的,里面是暖炉,只在外面包了蒲草。太子年纪小,让他跪在冰冷的蒲团上,肯定会作病。
丧仪折磨人,李茉作为管事的,时不时站起来到外面处理事情,还能略微活动一下手脚,剩下的,真就全靠药撑着了。
永安的蒲团落后太子一个身位,她和太子一样的装扮,在礼法上,皇后也是她的母亲。
永安的眼睛也是红的,只是她眼神还有光彩,不停追逐着娘亲的身影。
停灵七日之后,全体哭灵便结束了。皇帝下令停灵四十九天,在剩下的一个多月里,皇子皇女、妃嫔命妇、宗室朝臣每日只需选派代表来守灵。
守灵是一个“看诚心”的活动,主打心诚则灵。
皇子们要表现孝道,最好每日都去守着,孝是人在这个环境里立身的根本。太子就是这样做的,他每日按照规定,以最严苛的标准要求自己守孝,坚持十天之后,晕倒在皇后棺木前。
皇帝哭着夸赞太子“哀毁过什、孝行昭彰”,下令缩短每日守灵的时间,太子也不必每日都去,一切以他的身体为要。
理解,大家都能理解。太子才十二岁,还是孩子,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好了。退一步说,即便太子一直跪在皇后棺木之前,皇后也活不过来,只怕在天上看到,还会心疼自己的儿子。
“娘,我撑得住,我去送娘娘。”永安把自己的脉案拿给李茉,保证自己身体能经受住。
“既然要去,就不能半途而废。晚上睡好、早饭吃饱,不要在灵堂上悄悄吃东西、打瞌睡。”
“我知道的,若是困了,我就默念《往生咒》和《心经》。”
永安做足了孝女姿态,连太子都不如她严格遵守礼仪。李茉却告病几日,因此,宫中并没有人对比太子和永安,把永安架在火上烤。
甘棠宫中弥漫着清苦药味,皇帝脸色苍白,直接告诉李茉:“待皇后灵柩移到安奉殿,朕便封你为皇贵妃,领六宫事务。一年妻孝之后,封皇后,居凤仪宫。”
李茉披散着头发靠在引枕上,头上带着抹额,脸上有不自然的潮红,她是真病了。
“表哥,太赶了。太子年幼丧母,我本为妃妾,急急忙忙抢占凤仪宫,算什么道理?别叫孩子心里难受,更不能让表哥被外人议论薄情。”
“如今后宫我位份最高,皇贵妃、贵妃没有区别,不必着急晋封。便是封后,凤仪宫也该空置三年,让太子寄托哀思。”
皇帝想了想,叹道:“罢了,听你的。眼下你虽无名分,却实实在在是后宫之主,便帮我照料着吉祥奴。”
李茉无奈扯扯唇角,咳嗽几声,叹道:“表哥知道我的身子,经不住那么多事。正要和你商量,我专心照顾孩子们,宫权便分给几位妹妹协理。一来众人拾柴火焰高,人人都有事情做,便不容易生乱。二来我的私心,不想管这么多琐事,身子实在撑不住。”
“朕也怕劳累你,可后宫之权,分下去容易,再收上来就难了。”皇帝不同意,若是他宫中只有普通妃妾,当然可以,可是出现了一个柳才人,皇帝便不能同意。还有之前暴毙而亡的白选侍,皇帝有预感,风雨欲来。
这话听着是为李茉着想,她必须接受这样的好意。 “表哥一心想着我,那……我提拔女官和内侍充做管事,可否?”
“内侍可用,但不能予以高位。”皇帝是正常封建帝王,防止宦官专权是本能。
“那我再求表哥一件事,女官不能做后妃、皇子妃。只有如此,女官立身才正,才有威严管事。”
皇帝轻笑,“小瞧朕!朕岂是贪花好色之辈。”
“防的不是表哥,是有心人。那些人……什么手段用不出来。咱们先说好,万一出了这样的事,我要杀一儆百,才不管美人可怜无辜。”
皇帝无奈:“吃的哪门子飞醋?没影的事儿!”
李茉不说话,只横他一眼,双手捧着手炉,一场丧仪办得她心神俱疲。最后说“亿”遍,这具身体真的太差了。
身体是一切的本钱啊!
皇帝叹息一声,把李茉搂在怀中,什么也不说,就静静抱着,闻着殿内流动的苦香。
李茉不知是否自己的错觉,皇帝对自己冷淡了一些。是男人对妾室和妻子的要求天然不同,还是皇帝被许久没有听到消息的柳才人影响了。
沉默了好久,皇帝才幽幽叹气,“表妹,前朝后宫纷繁复杂,只有你能帮朕了!”
“嗯。”
“太后年事已高,你常去慈宁宫尽孝。”
“姑姑素来疼我,即便表哥不说,我也会的。”
“吉祥奴年幼失恃,你多照看他。”
“芝姐姐临终托付,我早已应下,会照料他衣食起居,表哥放心。”
“后宫之中,以你为尊,下头妃妾若有轻慢,不必留情。你也安心,朕从来不偏袒包庇。”
“与表哥说句大实话,只看我不能生育,她们就巴不得我永远当皇后。”这后宫之中论家世、论盛宠、论位份、论亲缘,不管怎么论,李茉是唯一的继后人选。
皇帝苦笑,谎言再华丽,也不如真话戳人,如今也就表妹还能和他说一句真话了。
“还有柳才人……”柳宝林在这几月里恩宠非常,已经从宝林升为才人。
李茉伸出食指按在皇帝唇上:“嘘——表哥别告诉我,我不想知道。除非必须要我出面,否则不要告诉我。”
皇帝握住她微微发热的柔夷,低头轻声问:“为什么?”
“那些身带玄奇的奇人异事,我不该看。如今我只知大概轮廓,偶尔夜里想起来,我也会幻想她是否如话本上所写能帮我实现愿望。若我知道得太深,就不止偶尔。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会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我很害怕。若是知道太多,会生出不该有的妄念。开始需要的代价,我也许付得起,以后……会不会变成,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神仙妖怪、精魅鬼神……无论什么,总归是有所求,才现于人间。我不信世上有平白得来的好处!”
“表哥,对不起,表哥。这样的难事,只能让你独自扛。若是……若是你真扛不住了,就和我说,我愿意为你试一试。”
皇帝又是一声长叹,这件事他只和表妹说过,不想表妹这样通达。
柳才人身上,的确奇怪。她的贴身宫女小晶原本是殿中省分配的宫女,只因被她治好旧伤,便忠心耿耿。忠心到不顾自己性命,不管家人安危。她和柳才人才接触多久?就变成狂热信徒了?世上还有忘恩负义、大恩成仇一说,怎么柳才人遇上的就是知恩图报、忠心耿耿的小晶。
太医院秘密查过,那宫女小晶身上的伤是痊愈,完全的!彻彻底底的!痊愈!没有丝毫暗疾,医术最高明的辛院首亲自动手,都诊不出她曾受伤。
这样的本事,皇帝也想据为己有。可是冒险亲自宠幸,效果微乎其微。皇后病入膏肓,太医院已无计可施,他引导柳才人为皇后出力,柳才人却装傻充愣。
这样的鸡肋,皇帝一时拿不定主意如何处置,原本怕下死手,绝了日后的路。今日表妹一番话,倒让他豁然开朗。世上没有平白得来的好处,既然有白选侍、柳才人,下一个黑选侍、杨才人,亦不远矣!
“表妹待我之心,我明白。日后这些事情,我不烦你。”
“表哥千万保重。接触这些东西的时候,带着护国寺、青龙宫仙长开过光的法宝。我在东西配殿都设了神位,日日为表哥祈福。”
皇帝又想起甘棠宫单数拜道祖,双数拜菩萨的神奇操作,哭笑不得:“行,都听你的。”
皇帝终究没听李茉的,翻年十月,直接册封李茉为皇后。未循惯例先封皇贵妃,此时距离皇后薨逝,不足一年。
封后典礼盛大威严,比当初元后册封礼更隆重。娶元后的时候,皇帝刚刚登基,权力把持在辅政大臣手中,帝后大婚是亲政的筹码之一,为了简朴的民声,当时并未大办。
这场超过元后的册封礼,把李茉的名声败坏大半,原本对她有些濡慕之情的太子,也变得守礼起来。
这些都是后话,如今李茉头疼的是,跪在眼前的永安。
“起来吧,你跪我有什么用?”
“娘,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您帮我想想办法。”永安跪坐在脚后跟上,沮丧低着头,“我不明白,我做的比皇兄好,为何他们就看不见?”
“给娘娘守灵,我一天都没缺席;移送棺樽那日,我全程步行,绝无偷懒;停灵安放的仪式,我献上亲手抄写经书百卷……礼仪周全,至孝至诚,却无一人赞扬我。”永安茫然抬头望着母亲,“皇兄灵前昏厥后,三日才去一次灵堂,送灵的时候,太监半扶半抱,外朝后宫,却全是赞扬他孝顺的声音。”
永安很茫然,她只是下意识觉得不对劲,但表达不出来。
李茉却道出更残酷的事实:“你跪经的蒲团能越过二皇子,排在太子之后,已经是我争取的结果。”
第86章
举报贴! !
1L :如题! 《大盛王朝》这个游戏不好玩!真的,一点儿都不好玩!这个游戏都是谁在玩儿啊!我TM选的简单模式啊,一个剧情游戏,凭什么不让我过。我自带剧本,上帝视角,居然死在一个无名无姓的宫女手里。这个游戏到底谁通关了啊!
贴主:鱼雁传书白又白点赞20025
2L :哈哈哈哈嘻嘻嘻啊啊啊啊啊,喜闻乐见,虽然类似的帖子已经很多了,但贴主你上传的这段录音真的好好笑,对不起,你哭得这么伤心,我不应该笑的,哈哈哈——
3L :顺着贴主ID摸过去,真的好好笑。她以为有上帝视角,刚蹦出来说了两句话……嗯,严格来说算一句。正式出场就宴会上那几分钟,然后就被拖下去刑讯逼供了。
4L :也不全是她的锅。我们现在民主平等不理解,但带入当时的场景,从皇帝到太后,大概都以为你踩着李家名声博出位!
5L :所以谁是白芷!谁让她救贵妃的!简介里说贵妃难产而亡!诈骗!这是诈骗!
6L:哈哈哈, 白芷, 白芷,你开门啊,我知道你在里面。
7L:姐妹,别拍门了, 贴主已经举报过了,不是玩家。白芷是NPC,数据自行演算的。当时《大盛王朝》宣传就是全程没有干预, 一切由AI自行推演。
8L:早就说过,这个世界迟早是AI的。
9L :我一直怀疑这个游戏是个平行世界,里面的人物真的很真实。不然为什么无论选择什么模式,进入游戏仓之后,都会失去部分记忆,只记得自己选择的设定。而且时间线是往前走的,即便重新进去游戏,也没法回档。
10L:如果把皇帝作为可选项,我今天穿越,明天统一地球。
11L:拒绝假设党,现在皇族都是不可选项吧。
12L:可以的,皇室远枝可以,比如安王。
13L :就是那位名为宗正,实为马屁精,爱好嫁女的老头儿吗?他有二十多个女儿,什么七公主、八仙女的,安老登嫁女界天使投资人。
14L :而且,如果要取代他,条件十分苛刻。做了安王,不能危害大盛江山,这是个标准的大盛无脑吹,无条件吹捧皇帝,比我同事谄媚一百倍的马屁精。
15L:那不正常吗?封建王朝,他家的江山,只要大盛不亡国,他上下九辈子,都是天龙人。
16L :不要歪楼!都来说说你们是以哪个角色开局的,最多打到什么阶段了,谁有通关秘籍?
17L :没有!后宫低阶妃嫔开局,幸运值拉满,本来想走福运女人设,结果刚得宠半年,我都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被抓起来严加拷问。皇宫是刑堂吗?怎么什么人都要被拷打。
18L:哥们,我看过你的通关剪辑,不得不说,你绿茶的低段位太低了。这种一眼假,皇帝也不能装瞎啊。
19L :哼,男人就是这么肤浅,只能理解这个段位的绿茶。这个游戏里最大的绿茶是德妃,可惜她不是可选项。
20L:不会吧?虽然他们是近亲结婚,虽然她是小三,可我看德妃对皇帝挺真心的。
22L:不要只看表面啊,德妃可是鬼门关前走一遭,瘫痪都能凭意志力重新站起来的狼灭,这种人会爱上三宫六院的皇帝?别搞笑了。
23L :我记得以前看过一本古代杂书,说有个小妾武功高强,平时被丈夫主母各种欺负,有次强盗来打劫,她赶跑强盗之后,还是低眉顺目,任由丈夫主母欺负。问她为什么,她说这是礼法所在,就该遵守。
24L:古代男人意淫而已,妄想用身份框住思想。你结婚十几年,事业稍微有点儿起色,都觉得身材走样的老婆配不上你,想想。
25L :唉,我用的古代天才书生开局,还拿故交+救命之恩的身份,拿到了吏部侍郎孙女周锦月的婚约,吏部侍郎典型封建老登设定,重男轻女的令人发指,拿自家女儿供养别家儿子的典型案例。我可是导入了天才诗人数据包的!结果你才怎么着?
26L:死了!
27L:肯定死了!
28L:周锦月?有点儿耳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29L:永安公主早期伴读,因丈夫“无礼”和离,德妃做了皇后之后,回到宫廷做女官。
30L:兄弟,你可能没听过“国家不幸诗家幸”“艰难困苦出诗人”,那些流传千古的大诗人,绝大多数都是仕途官场不得意,才把满腔报复寄托在文学上的。
31L :不如下个名臣资料包。
32L:向你推荐《如何成为一个一手抓前朝一手抓后宫,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的权宦。 》
33L:你名字长,你赢了。
34L :如果走宫廷路线开局,不管你选宫女、太监、伴读还是随便谁,甘棠宫是个不错的补给点。德妃身体差,不喜欢折腾,唯一的爱好是插花。收集一点历代插花图案贿赂,或者本身审美高级的可以去攻略她。
34L:她在宫女太监中好感度挺高的,之前皇后的角色突然可选,我正兴致勃勃准备“女主干政”呢,结果皇后自带死亡倒计时。我也是服了!狗策划是不是根本没写剧情,拿我们当免费试验品。
35L:一个真理,免费的就是最贵的。我们免费玩儿,花钱的氪金党玩儿我们。
36L:官方宣称他们不氪金就能玩,收入来自广告。毕竟他们连金手指的数据包都不收钱,就是比较坑。
37L :大坑!巨坑!巨大的坑!我以东宫女官身份开局,作为先皇后留给太子的老仆,这个身份很安全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已经在游戏仓了。查看回放才知道,太子怀疑我被人收买,就因为我打听二皇子的消息。他们兄弟关系这么差的吗?打听一下就得死。我的前同事选择出宫是对的,皇宫太黑暗了!
38L:一个结论,宫廷路线走不通。我准备走文臣路线,跑偏远地方当县令,准备带科学种田数据包。唉,狗策划不做人,要是能保留记忆就好了。每回进去直接无意识,醒来自动以为自己穿越了!等我知道自己不是穿越的,已经死回来了。
39L:一个死循环,真死啊。
40L :可以参考一下武将路线,论坛上有个大佬用李驹身份开局,就是德妃娘家同族兄弟那个,现在已经混成中级将领了。介绍片里不是说,皇帝会对北方用兵,武将绝对有前途。
41L :没关系,现在开服时间还短,苟着先发育一波,到时候让土著见识一下第四天灾的威力。宣传片基本是诈骗,谁知道最后打不打?狗策划没有写剧情,根本没有写!
42L :我要写投诉信,让狗策划开放皇室成员选项,让我当太子,玄武门套餐了解一下。我是历史爱好者,即便进游戏失去本世界意识,知识素养不会丢的。
43L:就算皇帝、皇后、太子这三巨头不行,其他皇室成员开放一下也行啊。
44L :一个假设。如果后期会大规模用兵,我落草为寇,战场立功,然后招安,不走冤枉路,直接混个大将军编制。
45L:大盛设定是封建集权顶峰,官僚系统还没溃败,哪儿有地方给你落草啊?真有这种地方,也是穷乡僻壤,落地先思考如何不被饿死。
46L:太后年纪也不大,如果从太后开局……
47L:以太后开局有两项铁律不能违反:一是不能伤害他儿子,二是不能伤害她娘家。皇帝、外戚不能动,还能折腾啥?她儿子身体健康,连垂帘听政的机会都没有。皇帝杀夺权者,可不管你是不是亲妈。
48L:说来说去,还是没有大佬下场,只让我们这些小虾米扑腾。
49L:公主也行啊,给我一个公主选项,我要当女皇。
50L:封建王朝集大成者,以宗室男丁开局登上皇位的可能性都比公主大。
51L:不要死磕皇族了,我觉得落草为寇那个点子不错,直接再打一遍天下,开国之君不香吗?
52L:别闹。难道你以为曹操之所以挟天子以令诸侯是喜欢刘协吗?上一任王朝的合法性没有被完全取代,造反是行不通的,会被天下群起而攻之。当然,你带加特林过去,可以当我没说。
53L :狗策划修改设定!我要带着全套记忆穿过去!
54L :不要总想着搞事情嘛,我们风景党和生活玩家也是很有意思的。我上次以中等官员之女的身份开局,嫁人之后忍不住把出轨成性的垃圾杀了,嘿嘿,幸亏我机灵,没被发现。披一层道姑的皮,开了一家道观,日子过得别提有多好了。
55L :上次,所以,你怎么死的。
56L:说起这个就晦气,我道观饭菜做得好,吸引太多游客,被人举报“败坏风气”查封了。我去他***的,肯定是隔壁和尚庙干的!我丧夫守寡不再嫁,娘家还支持,挺疼我的呢。结果一听说“败坏风气”立刻把我拉回深宅大院,后来亲爹下令勒死了。
我看回放的时候,爹娘兄嫂一直哭,娘一病死了,爹也大病一场只剩半条命。图啥啊,以前看到这种,还以为爹娘纯粹有病。
57L :你多半是以“淫”之类的脏名声被举报的,为了维护家族声誉,土著只能杀人保名声。我现在理解为什么有人说这是真实世界,程序设定的NPC ,不会因为杀了谁心痛病死。
58L :说来说去,还是没有大佬下场。蹲一波大佬,让我看看这个破游戏到底怎么通关!
59L:蹲大佬!
60L:蹲大佬!
第87章
按照如今的礼制,跪在皇后灵前,也是需要争取的荣耀。第一位自然是太子,第二位是二皇子,第三位是三皇子。皇子之后,才到两位公主。
可是礼制, 也是灵活的。
李茉以永安年长于二皇子、三皇子为由,又暗示自己即将封后,永安也是嫡出,加之皇帝随手在丧仪流程折子上批了个准字,礼部这才同意。
他们大约以为这是后宫争宠,永安公主得宠的名声也很大,一个公主,跪前面就跪前面吧。
“娘,为什么?明明我更好,却没人看见,凭什么?我不懂!”永安喃喃。
李茉走下座位,摸摸她的脑袋,永安佝偻着脊背,像小狗崽一样,缩成一团。
“若是不懂, 就慢慢想,以后就会懂了。”李茉往前走,想叫人进来,她心里明白, 其实永安懂的。
动作间,永安猛然抱着李茉的腿,限制她的行动:“娘,我懂的。沙盘之后,崇文馆没人再用以前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
“真的懂吗?”
永安使劲点头。
“崇文馆的学士、博士们,依旧看重太子多过你。二皇子、三皇子进学之后,他们受重视的程度,也会慢慢超过你。”
“不,二弟、三弟已经入学好几年,唯我马首是瞻。”永安十分肯定地说。
这一辈皇子皇女中,只有二公主在崇文馆生病几次之后,徐婕妤就不让她去读书了。徐婕妤在闺中就有才女之名,自己教导女儿。
“那你压服太子了吗?”
永安沉默。
“即便你压服太子,他还有无数帮手,他的老师、他的伴读、他的母家,朝上几乎所有的官员,都会站在他的身后。最重要的是——”李茉跪坐在地毯上,倾身低头在永安耳边道:“陛下站在他身后。”
一个激灵!永安突然抖了一下,浑身鸡皮疙瘩瞬间冒了出来,那些隐约感受到,却无法准确用语言表达出来的东西,一瞬间通了,全通了!
这个世道都站在太子身后,她孤零零一个人。
“娘!”永安条件反射抱得更紧,急切想要表达什么。
“别!言语最会骗人了,话一说出口,就不是自己心里想的意思了。”李茉再次摸摸永安的头:“不要急,慢慢想,你有很多时间,娘在这里,娘永远陪着你。”
你不是孤单一个人。
永安大病一场,身子迅速清瘦下来。自她出生以来,李茉精心养育,连肺上一点儿小恙都调养好了,身子与寻常人无异。如今却瘦得下颌线突出,全然褪去婴儿肥,整个人仿佛瞬间长大一样。
皇帝坐在她床边,看着瘦了整整一圈的永安,心疼道:“你这实心眼儿孩子,知道你孝顺,可也不能如此不顾自己身子。”
皇帝以为,永安是因为给皇后守灵而生病。这些日子,许多内外命妇都病了,丧仪当前必须提着一颗心做事;结束之后一口气卸下来,人就撑不住了。
渴望已久的“孝顺”终于得到,永安却不觉得开心,夸赞像姗姗来迟的骆驼,可永安已经走出了沙漠。
永安病愈之后,继续去崇文馆上课,多加了一门习武的课程。如此,她的课程与太子别无二致。
李茉正式接手宫务,令二公主也去崇文馆上学,陛下子嗣不过三子二女,必须接受系统教育。二公主是公主,更不能托永安后腿,不顾徐婕妤求情,李茉直接下令二公主去。
宫务并不难,相比国政而言,宫务简单地像喝水吃饭。
正式交接那日,殿中省的官员抱着账本来向新主子汇报工作。
李茉翻开其中一本,随意翻了两页,指着其中一条问:“鸡蛋四十文一个,外头农家鸡才百文一只,什么神仙鸡下的蛋?”
负责吃食采买的官员立刻跪地磕头,口称有罪。
“拿笔墨来。”李茉侧头吩咐,宫女很快奉上。李茉边翻边勾画批注,开始还有耐心,连着翻了十来页,越翻越快,上面勾满了线条。
唰得一声,李茉把账本扔到那官员面前,“提前一个月通知要查账,这就是你做假账的水平?莫不是瞧不起我,专门给我下马威来了?”
一直躬身垂首的众官员斜着眼睛看扔出来的账本,上面勾过的地方,全是对不上账的。众人在心里暗惊,方才翻得那么快,没想到贵妃是真看出门道来了。
就是不知这老家伙和贵妃合伙诈咱们,还是贵妃真有这样的本事。老家伙磕头哐哐响,额头都渗血了,瞧着挺真的,不确定,再看看——
李茉翻看下一本,寥寥翻了几页,嗤笑一声:“真当我是傻子糊弄呢!” 吃食采买这块的账,她全不看了!
招手让负责织物这块的官员奉上账本,李茉开始翻看,依旧是开始有耐心,还把某些错的折起来,勾出来,然后越翻越快,越翻越烦躁,最后这本账册也逃不过被扔到本人面前的命运。
“你比他还贪啊!”
负责织物的官员应声跪倒,膝盖疼得他一下子精神起来,定睛一看,自己做的好几处假账被勾出来了。
李茉不想再看了,懒洋洋吩咐:“秋霜,剩下的账本,随意抽一本出来,随便翻开一页,念。”
秋霜领命,上前抽出药材这块支出账本,开始念了起来。
“停!血竭才三两银子一钱?你逼死药商了?还是买了劣等下脚料?”李茉摆手,“他的也不用看了,换下一个!”
秋霜走到另一堆账本前,重新随即抽出一本继续念。
“停!去年八月暴雨,宫中停了鲜鱼供奉,怎么还有鲈鱼的账?鱼哪儿来的?你养的?”李茉的语气已经不那么严厉了,有一种见多识广的冷漠:“换!”
“换!”
“再换!”
“清霜,你也一起念。”
秋霞、清霜两个大宫女同时念账本,同时响起的声音,想要听清都变得困难。贵妃却能一心二用,飞快算出各自账本有什么问题。
这样的才干与能力,传说中的天才啊!人岂能与天才相抗衡?
随即取一本、随即翻开一页,最短的三句话漏破绽,最长的两页纸肯定能找出错来。
等把所有官员、管事奉上的账本都抽查一遍,堂上跪了一地,只有位列最后的一个青衣小官,茫然地望着同僚们,然后也跪下了。
李茉把最后念的那册账本卷成圆筒,啪、啪,轻抽着扶手,在场官员无不胆寒,仿佛啪、啪的声音是鞭子抽在自己背上。
“好大一场下马威!打量着我不通经济,你们抓着机会,来我这儿平账了啊!”李茉都让他们气笑了,知道你们贪,没想到贪成这样啊!
众官员、管事也在心里喊冤,这是你给我们下马威啊!哪儿有这样的!他们今天是来拜山头的,这些账本捧来是做做样子,待会儿还有带回去的。
有人在账本里做些无伤大雅的小错误,指望用小错瞒过大错,贵人只要指出一处,其他就蒙混过关了。有自恃账本做的好的,觉得贵人也要看关系用人,自己即便有错也没大碍。还有的仗着法不责众,大家都这样,不管看不看得出来,总不会把人全撸了。
“最后一个跪的,那个,起来,叫什么名字?”李茉左手撑着额头,右手随意点了最后那个青衣小官。
“下官尚辇局直长武三合,拜见贵妃娘娘。”那青衣小官出列跪倒叩首。
“尚辇局奉御怎么没来?”奉御才是一个司局的最高领导。
“奉御年事已高……”武三合犹犹豫豫,这是惯例了,到差不多告老的年纪,基本是只拿钱,不干事的。
“账目谁做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做的?”
“下官做的,从五年前开始……”
差不多皇后身体不好,精力不济的时候,这个武三合有本事,却谨守分寸。
“嗯,从即日起,你就是尚辇局的奉御。原来那个,让他告老吧。”李茉直接下了命令。
“奉御乃是……”
“管他是谁。”李茉转头不看这个青衣小官,能在贪墨成风的殿中省生存,李茉相信他不止靠一腔热血。 “至于你们……自己把账平了,本宫允你们致仕,亏空一两银子……哼!”
这声“哼”,比什么威胁都有用,没说出来的威胁,总是具有最大威慑力。
殿中省的官员灰头土脸退下,回头一打听,尚辇局那个仗着以前在陛下跟前伺候过,可以给贵妃脸色看的老家伙被陛下下旨训斥,不敢在家里装大爷,卖了家中大宅,遣散一堆干儿子干女儿,住进一所小院,安心养老去了。
仅有的侥幸被狠狠击碎,贵妃如此有才干,又有深厚盛宠,不是能被欺瞒的,这些人终于开始思考如何补上亏空。
打发了一群不知所谓的,后宫开始放归宫女。
其中,只有一个人值得注意。
“素兰,你是先后贴身宫女,身上有女官职位,太后跟前也是挂了名的。依本宫看,你不如转去东宫,也算不辜负先后所托。”李茉试探道。
素兰出宫很诡异,她今年三十岁,是英国公府家生子,父亲为救主而死,母亲改嫁外地商贾,断了音信,没有兄弟姐妹,也不曾听说她有情郎。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孑然一身的人。
这样的处境,留在宫中,照顾太子,凭借她皇后旧人的身份,过得比出宫舒服多了。
先皇后有四个贴身大宫女,一个出宫嫁人,另两个在东宫担任管事嬷嬷。同样处境的素兰,选择却与众不同,她可是先皇后最信任的宫女。
素兰是这样解释的:“宫中万般皆好,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先皇后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出宫之后,将往静慈庵出家,为先皇后和太子殿下祈福。”
“宫中也有佛堂。”
“大佛堂是贵人们诵经祈福之地,奴婢不敢逾越。平生只愿侍奉佛祖,为主子们祈福。”
更奇怪了。
第88章
李茉招手,秋霞附耳过来,“盯着她,别被发现。”
一种强烈的预感, 先皇后留在世间的遗物,一是太子, 一是素兰。
借放归宫人之机,那些不利于掌控宫闱的不安定因素一并清除出去。下一个任务,是宫妃。
李茉初掌权, 按照惯例,需施以仁政, 让后宫诸人感受新主的恩典。
李茉从善如流,按照品阶发福利,品级低的多发金银,品级高的多发精致首饰, 且不让她们回礼。这样真正的实惠,很快,后宫就安稳下来。
说实在的,低阶后宫妃嫔,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管她后位上坐的是谁,只要能安稳过日子,她们拜谁都一样。
李茉看到妃嫔名录,才人柳氏被黑色框线圈出来,表示已死。名单后夹了一页简短说明:柳氏,南京国子监主薄柳直之女,初封宝林,累进才人,风寒以夭,葬南关村墓园,生前宫人内侍随葬之。
指甲在这个黑框名字下掐出一条印记,秋霞看到了,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运尸首出宫的粗使太监说,柳才人手臂上有鲜红色尸斑,面呈樱红色,嘴唇紫绀,乃是中毒而亡。身边伺候的人身上,有刑讯迹象。”
“忘了这件事,不要再想起。”李茉叮嘱,她怕日后再来一个人,会拥有“读心术”这样高级的道具。
李茉陷入短暂迷茫,这个世界是游戏还是小说,已经死了两个穿越者,她们已经灰飞烟灭,还是回到游戏仓骂骂咧咧,又或者在论坛上分享出了个难度贼大的副本,大家快来推啊?
不知道。
今日宫务到此结束。
卸了钗环,李茉散开头发,让秋霞拿药油给自己推拿按摩。刚才用脑过度,现在太阳xue一抽一抽疼。
“咱们宫里还有想出宫的吗?尤其是那些年纪大的宫女,你多关照两句,就怕她们想出去又不敢说。”李茉闭目躺着,漫无目的聊着天。
“娘娘放心,想出去的都放出去了。”
“你和清霜转任女官,大大方方去,今日瞧见那些大人了吧?他们那种水平都能把持殿中省,你们任职岂非易如反掌?”李茉早就想把女官安插进殿中省的事务中。
“我和清霜都去了,娘娘身边岂不是无人可用,要不我先留……”
“还有灵姑呢。”李茉身边第三号人物是灵姑,原本叫灵芝的。姓名冲撞先皇后,原主却不愿改,只把人拘在殿中。李茉来到之后,便改名灵姑,着重培养。
“别怕她们不用心,你们好了,剩下的人只会更用心。”
秋霞忍俊不禁,这是早有先例的事情。太医白芷是最出名的例子,从甘棠宫走出去的还有太监冯海,学得一身好医术,专职为太监调养身体,编了一套清净长寿操,能解决漏尿的问题,已经是太监里最有名望的人物。
漏尿这种病症上不得台面,却折辱尊严、消解意气,解决了这个问题,比给太监多少银子,都让他欢喜。
还有如今在工部正式任官,主导山川水泽绘图的刘泽,而绘图的本领,正学自李茉。
连宫女、内侍这样的身份都能出任正式官员,甘棠宫前程之远大,更让人向往。
李茉的下一步计划是从低阶官员、富户、平民之女中,选取能干人充任女官。在这封建皇权顶峰的时期,做什么都不能一蹴而就,只能慢慢来,不要引起注意。
自从那日永安说“我懂”之后,李茉即欣慰,又担心。欣慰她是自己养出的女儿,真正继承了自己的意志;又担心她日后的路,她注定要走一条坎坷荆棘的小路。
作为母亲,扶上马,送一程。
时光须臾而过,距先皇后薨逝已经三年。
李茉终于搬进了凤仪宫,接受皇子皇女、内外命妇朝拜。
年龄最大的太子、永安,今年十五岁了,该婚配的年纪,又有新一轮选秀。说来奇怪,这些年陛下依旧只有三子二女,先皇后去世这么久,依旧没有新的婴儿降生。
皇帝点了吏部尚书的孙女为太子妃,永安却坚辞婚事,愿以监军的身份,入北军营。
就在今年,皇帝正事对北方草原用兵了,按照本朝传统,需派监军。最高等级的监军,是皇帝亲临,次一等的是皇室众人,再次一等是文臣,最后才轮到宦官。
太子首先被排除,有史以来,皇帝立了太子,自己还能出去亲征,但太子是万万不行的,作为国家储备继承人,他有时候比皇帝更能代表稳定、有序传承。
二皇子出身低微,抱养在许昭仪名下,如今许昭仪封贤妃,身份也没有多少实际性提升。二皇子为人怯弱,皇帝举全国之力出征,绝不会让不通军事、性格懦弱的皇子拖后腿。
三皇子生母在此次后宫大封中晋升淑妃,外家也有势力,三皇子娇生惯养,从没想过他这样高贵的人,还需要去战场走一圈。
这一辈的皇子皇女,只剩下永安公主和慧妃所出的永寿公主。永寿公主被母亲养成了才女,这样的军国朝政,她们母女向来听都不听,直言“非女子事”。
永安亲自写了请战书,跪着求了又求,皇帝依旧不同意,从古至今,就没有公主监军的说法。
永安搬出了唐朝和政公主协助丈夫战场杀敌,帮助哥哥肃宗处理朝政,还名列二十四孝的事迹,这样德才兼备的完人先辈,皇帝也只是一笑了之。
最好的人选是吏部选派的御史,大家基本都有默契,若非永安突然跳出来,任命状都发了。
永安颓然回到母亲身边,她这些年竭尽所能表现,在崇文馆学业压过太子、二弟、三弟,却只成为太子“宽厚”的证据。她提拔女官、太监、低阶官员,他们却帮不上忙。如今只是试探性的索要监军之位,父皇都不给,在父皇眼里,她从来不是在备选项里。
李茉看女儿这样伤心,笑道:“看好了,我只演示这一次。”
凤仪宫大佛堂,李茉已经连续跪经六天了。往常她总是一天佛祖、一天道祖,从不偏私,不知为何改的习惯。
皇帝对后宫监控严格,随时预防再出一个柳才人,听闻皇后举止异常,立刻引起警惕。
第七天,皇帝挥退随扈,只带着春兴,悄悄来到大佛堂,躲在布幔之后,想亲眼看看表妹是不是被妖人夺舍了。
李茉进入佛堂,令门窗大开,又让众人退远,不得打扰自己礼佛。
跪拜、叩首、唱经,李茉诵完一遍《般若心经》,焦躁的眉眼都平静下来。再次叩首后,双手合十,祝祷:“芝姐姐,你还好吗?是否往生极乐?”
芝姐姐?张芝?先皇后?
皇帝在帘幔后心一紧,难道先皇后之死于她有关?罢了,罢了,即便与她有关,她这些年照料太子比照料永安还精心,如今有连续七天跪经,如此害怕,该是知错了。
“当年,本以为我命不长久,以救太子之恩胁迫你照顾永安;后来,病榻前,你让我发誓永远不得危害太子,我也应下了。我以为我们惺惺相惜,相互扶持,一切都是为了儿女。”
“赫赫……”李茉眼泪毫无征兆滚落:“原来只是我以为,是我一厢情愿,自以为是。”
“你不信表哥,也不信我……无所谓的,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给表哥下绝育药。”李茉双手捂住眼睛,跪伏在垫子上,呜咽不止。
皇帝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多亏春兴眼疾手快扶住,只带动佛堂布幔轻轻颤动。
“为什么?为什么?太子已经是太子……呜呜呜……”李茉只一味哭,哭得直抽泣,哭得蜷缩在地毯上,发出母兽般的哀鸣。
不知过了多久,李茉踉跄着从地毯上爬起来,点了三支香:“我违背誓言,天理不容,一切罪孽,加诸我身。”
说完,大逆不道用嘴吹香,单手插入香炉之中,头也不回走了。
“陛下,陛下,奴婢马上宣太医。”等人走远,春兴才扶着手脚发软的皇帝从后门离开大佛堂。
皇帝对后宫监控何其严格,拎出一个线头子,一切都在眼前。辛院首正给皇帝诊脉,已经有人禀告皇后把先皇后贴身婢女素兰从静慈庵押回宫中,皇后审问的文字笔录,也递到了御前。
辛院首反复诊过,慎重道:“恕老臣才疏学浅,不敢肯定陛下服食过绝育之药。但凡烈性药物,必然有所损伤,陛下龙精虎猛……这……”
不像是被下药的症状啊!
皇帝想的却是,自从皇后薨逝,后宫再无宫妃怀孕。不,还要更早,后宫近十年无婴啼。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太子受封,皇后染病……皇后的布置居然这么久? !
十年,辛院首诊不出来也有可能,若非如此,怎么可能这么多年没有孩子出生。上次被诊出喜脉的,还是妖人柳才人,这等妖孽,自然不配诞育皇家血脉!
如今想来,正是因为妖人有法力,才破了皇后的毒。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皇帝恨得牙痒痒,手边能碰到的一切都砸了!各类摆设、折子摔了一地,皇帝喘着粗气坐在地上。不能轻举妄动,英国公是此次北征主力,北征大事积蓄百年,国家大计,不能因后宫阴私功亏一篑!
要忍,要忍,当年能忍权臣,如今也能忍。
第89章
英国公要用, 太子要防,谁能做这颗平衡棋?
只有皇子。
可,二皇子怯懦, 三皇子莽撞,都不是可堪大任之人。
唯有永安。
永安有这份心气, 从能力上讲,能办好这件事;永安是女子,没有尾大不掉的风险。我朝不同于前朝, 女主干政已经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在我朝绝不可能发生。
皇帝的思考方式正中李茉下怀, 十五年朝夕相处,终究摸透了他的想法。
这些思考,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前来回禀刑讯结果的太监刚刚退下,皇帝已经发出了任命永安为监军的旨意,并把二皇子也塞入军中。
皇帝来到凤仪宫,只见李茉身着素服,脱簪请罪,跪于殿前。
“表妹——”皇帝三步并作两步,急忙把她扶起, “这是作什?”
“妾身有罪, 因与先皇后有怨,损伤陛下龙体……”
李茉话还没说完,已经被皇帝搂抱怀中,“皇后下毒, 与你何干?”
李茉震惊抬头,“表哥知道了?”
“怪我,怪我,我早该想到的,我怎么没想到?我早该想到的!”李茉泪如雨下,“表哥,你别怕,能治好的,会治好的,我已经给白芷去信,她精通内科,说不得有办法。天下那么多名医,总有办法的!”
皇帝沉默,一个男人,不能使女人受孕,天然就矮人一等。
“表哥,你说会不会是误会?其实先皇后并没有成功!天下哪儿有那么厉害的毒药,损伤子嗣又不损伤肌体?真这么神奇,药物也该是皇室秘藏,怎会流落别家。表哥,肯定是误会了,根本没成功!”
皇帝顺着这个思路想,却知道逻辑不通。素兰已经招认,皇后临终奋力一击,若无万全把握,怎敢?
见他还是不说话,李茉只能更用力的抱着他:“表哥,你别怕,我在呢,我永远都在。”
皇帝还是不说话,只从鼻腔里挤出一个沙哑的“嗯”。皇帝心想,表妹把错往自己身上揽,生怕朕因此颓唐,可千错万错,又怎会是她的错?
不要急,不要急,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
永安随军北上,家书随战报而来,信中报喜不报忧,只说自己公主之尊,将士爱戴、吃穿富足,一切都好。
李茉只当她说的是真的,回信同样报喜不报忧,说宫中一切都好,她的心里话,也不能落在纸上。
最近,皇帝迷恋一个微服出巡遇到一位姓唐美人,带入宫中直接封三品婕妤。自此,皇帝少入后宫,即便进后宫也多半在唐婕妤处。初一、十五该在皇后宫中的时候,也是纯睡觉。
唐婕妤盛宠之名前朝后宫皆知,近日又诊出喜脉,一时风头无两。
同时,皇帝传出与重臣携手同游、把酒言欢、亲手搀扶之类礼贤下士的美名,皇帝为了这场大战能一举功成,更加用心朝政。
皇帝又一次来到凤仪宫,扶李茉起身的时候,刻意去扶她的手,并不像一样仪式性虚扶,或扶着小臂、手肘。
李茉集中心神,在心中默念:“表哥近日憔悴许多,难道前方战事有变,也不知永安如何了了。唉,丈夫、孩儿我都管不住,只能照管好他们的身体。天气骤变,该上百合汤还是红枣银耳羹,表哥现在口味也多变。”
皇帝落座,寒暄几句,李茉问她喝哪种甜汤,他立刻回答:“百合汤吧。”
李茉的左手还被皇帝握在手中,右手死死掐住手心,心中默念:“表哥还是不喜欢太甜的,刚好,今日百合汤只放了一半的糖。下回试试百合瘦肉汤,御膳房说咸口的也好吃。”
皇帝在李茉宫中用了一碗甜汤,很快就走了。
灵姑消息灵通,主动禀告:“娘娘安心,陛下往前朝去了,陛下心里记挂着朝政呢!”
唐婕妤盛宠之下,后宫妃嫔黯淡无光。灵姑怕李茉难受,变着法儿说皇帝心里有她。
“自然,战事艰难,陛下宵衣旰食。我也做不了什么,只能虔诚求神佛保佑。把今日花材送上来,我插一瓶花,供给道祖。”到如今,李茉在自己宫中,也要说假话了。
皇帝略有洁癖,若非亲近之人,不爱与人有肌肤接触,唐婕妤受宠之后便一反常态,总爱摸别人的手,为什么?
结论只有一个——读心术,触发式读心术。
曾经,李茉对读心术这等神迹避如蛇蝎,可当它真的出现了,又觉得尚能应付。
首先,读心术是有读取条件的。皇帝毕竟是肉体凡胎,不能凭空读取谁的思想,不然他一天十二个时辰什么都不用做,早就被超负荷的噪音吵死了。其次,即便通过皮肤接触读取心声,人的心思瞬间万变,电光火石之间千百种想法,有些本人都一闪而过的念头,皇帝如何清晰知晓呢。
广度、精度都有限制的情况下,读心术不过是放大版的识人之能。
读心术啊,有这么厉害的金手指,为什么要入后宫呢?
看皇帝表现就知道了,他拿着金手指试探朝廷百官、宗室勋贵去了,对后宫爱搭不理。正经皇帝生活重心就是和朝臣斗法,后宫本就是他的消遣,谁愿意为了消遣,浪费宝贵的金手指?
关关难过关关过,步步难行步步行。
李茉感慨,读心术不过如此,日后的每种“读心术”,也当如此。
时间转瞬而逝,王师英勇,我朝大胜,英国公凯旋班师,受封郡王爵。
永安因功加封号“镇国”二字,特许入朝参政。
二皇子不功不过,但有战场履历,加之皇子身份,亦受封端王,许他入朝。
英国公今年快八十的人了,依旧为大盛江山抛头颅、洒热血,皇帝见他满脸老人斑,心中亦是感怀。
英国公刚从接风宴回来,孙儿就急匆匆到书房求见,进门不说话先跪地叩首。
英国公脸上疲态一收,皱眉斥道:“勿做小儿女情态,有事说事!”
这个孙儿正是太子伴读,太子大婚之后入朝观政,他也领了个闲职,代表太子网罗人才。
“祖父,大祸临头了!太子传出消息,陛下有意废太子!”
“胡言乱语!”英国公条件反射骂了一句,才道:“从头说,说清楚!”
那孙儿便把姑母临终下毒,陛下这么多年未诞麟儿,姑母的贴身侍女素兰被陛下秘密扣押等等事情讲了一遍。
“祖父出征这几年,陛下多有抬举三皇子,尚未成亲就允他上朝;二皇子更是上战场镀金,连永安公主都不顾规矩重用,独独对殿下苛刻。殿下如今在朝中轻易不敢发言,陛下总能找到挑刺的地方。”这孙儿把这三年委屈一箩筐倒出来,太子殿下金尊玉贵,怎能受这般屈辱。
英国公起身踱步,走了两圈,突然停下问:“我听闻宫中有一唐婕妤,正有孕在身。”
“是,想来陛下已经寻到解药名医。”
“如此便与我家无关。”
“祖父!陛下要废太子,第一件事肯定是剪除我英国公府……”孙儿急得跺脚,祖父怎么这么天真!只会打仗,不懂朝政,难道是老糊涂了?孙儿恨自己只是四房子孙,若是长房长孙,早就代表张家表态了!
“嗯,去把我手杖拿来。”英国公不疾不徐,指着立在窗边的一根铜杖。朝廷礼遇老臣,英国公又功勋卓著,这是陛下先前赐下的铜杖,允他凭此上谏君王、下察群臣。
孙儿眼前一亮,太好了,祖父要发威了,这铜杖能打君王!他兴匆匆跑过去,双手用力拔出铜杖,奉给祖父。
英国公接过,顺手向下一划,又往左一扫,他孙子应声倒地,抱着左腿哀嚎痛呼:“腿,腿,我的腿断了——祖父——祖父——”
“来人!”英国公一声暴喝,守在门外亲兵推门而入,抱拳肃立。
“这孽障疯了,关在祠堂反省半年,不许任何人探望。”英国公指着地上打滚的孙子,“府医正骨即可,不许请外头大夫。”
亲兵干脆利落应是,一人扶肩膀,一人抬腿,还能抽出一只手捂住孙少爷的嘴,悄无声息把人关进祠堂。
英国公则缓步朝后院而去,他与老妻早就分院而居,这么大晚上过去,英国公夫人也是一惊。
“你手中有令男子绝育的药?”英国公开门见山,他猜自己的蠢孙子是被别人做局了,女儿素来贤惠,没胆子伤害龙体。退一万步说,即便有,女儿也只能从老妻这里拿到东西。
英国公夫人神色如常,笑呵呵道:“没有。这种药,该问大夫才是。没头没脑的,怎想起问这事了?”
“这种药神奇,让男子不育的同时,不损伤功能,不是寻常药物,你再想想。”即便老妻掩盖得更好,英国公与她相伴一甲子有余,岂能看不出来。
“莫名其妙翻旧账啊?咱们儿子都是作爷爷的人了,说这些作什?”
英国公叹息:“真有啊!”
英国公踉跄两步,颓然倒在椅子上,两行浑浊的泪水从苍老的、枯树皮一般的脸上划过。
“怎么了?你都快八十的人了……”
“是陛下!”
英国公夫人吓得打嗝,双手颤抖着瘫软在地上,突然,她仰头道:“那药最多三年就没效果了。”
“在陛下看来,三年五年,还是一辈子,又有什么分别呢?”英国公疲惫反问,简直生无可恋:“你为何要给她这种东西?”
“ 我……我……”英国公夫人张口结舌,想要解释自己不过是帮女儿争宠,只要熬过那几年关键期,继后年纪大了,便不容易生子。即便生了儿子,与太子年岁差距大,也不是太子对手。对太子而言,兄弟越少越好。
后宅也是战场,英国公身为男人,怎会懂得女子的心酸。
可是,说一千道一万,这是能做不能说,宁死不能被发现的事情!
英国公夫人想不到该如何收场,只能把希冀的目光投向她的依靠,“怎么办?”
英国公起身,冷酷道:“我明日入宫向陛下请罪。”
第90章
“殿下,四公子没有按照约定现身,国公府内也未传出消息。”侍卫低声禀报,他的声音压得太低,仿佛从牙缝里挤出的气音。
太子缓缓闭上眼睛,片刻, 睁开一双坚定的双眸。 “那就不等了。”
“殿下……”周遭几个人此起彼伏呼唤起来,他们都有自己的理由,迫切需要陈述。
太子却摆摆手,直接了当道:“告诉外公,已是兵行险着,如今,他没有助我的意思。此时不动,难道等他向父皇告密,引颈就戮吗?”
太子的贴身内监立刻接口:“殿下说的是, 兵贵神速,今晚是接风大宴,人人喝得醉醺醺,谁能想到殿下今晚举事。”
“是啊,趁其不备, 正是时机。古往今来, 越是复杂的计谋,越容易出问题,越是简单的计划,越容易成功。殿下居于内宫, 已经占地天时地利,此时不动,更待何时?”东宫侍卫长也赞成今夜起事。
人都是擅长自我说服的,连着几个人赞成,太子的思绪也更加清晰了。
这几年父皇对自己越发苛责,看着史书上历代太子,谁能善终?他若成功控制宫闱,逼迫父皇下诏让位,安抚群臣百姓就是水到渠成。外祖是武将之首,太岳丈是文臣领袖,总不能拆自己的台。
若是败了……如今战战兢兢等着屠刀落下,不动,早晚都要败的!
“好,只要你我君臣一心、生死共担,何愁大事不成!”太子低声喝彩,利落给诸人分配任务,又安排东宫紧守门户,不许打草惊蛇。
安排好一切,太子回到内室,闭目养神。马上要做这样一件性命攸关的大事,还不满双十的年轻人,心中也很忐忑。
贴身太监小声过来询问:“殿下,太子妃娘娘遣人来问,是否回后殿就寝。因殿下说不能让人发现端倪,老奴便擅自做主答复不回,派两个小太监送传话人回去了。”
太子知道他想问的不是自己时候回去就寝,太子眼睛都没睁,平静道:“孤一切安好,太子妃安心歇息,有事明日再说。”
贴身太监恭敬应下。这次举事用的兵器,是借着太子妃娘家给她送节礼的名义运进来的,距离发动不足两个时辰,太子妃依旧蒙在鼓里。
这很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多一个人知晓,多一份风险,妇道人家最容易大惊小怪。
————————————
“那就不等了。”李茉如此对永安说。
刚刚,来人再次回禀,依旧没有东宫内应的消息。只能确定东宫监视英国公府的人已经回到东宫,却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永安还年轻,即便在战场上历练三年,还是稚嫩,她在母亲面前,并不掩饰这种稚嫩。 “娘,能成吗?”
“早就推演过很多遍了,所有因素都考虑进去了,即便出意外我们也有应对之法,不是吗?”李茉握紧永安的手,她们不在凤仪宫,而在甘棠宫。
按照规矩,李茉身为皇后,即便要与女儿团聚,也该是永安去凤仪宫。可是,为了今天,李茉在背后做了多少推手,成败在此一举,怎能置身险地。
母女俩坐在漆黑的甘棠宫正殿,相互依偎,李茉的几十个女亲卫手持利刃,守在大门边。所有人都静静等着,等着天家父子,分出胜负。
卯时一刻,禁卫轮岗交接,宫门陆续开锁。天还黑着,交班的人跺着脚抱怨,“这天儿也太冷了,今日免了朝会,咱哥几个也该多歇两刻钟。”
“谁说不是,我昨晚也喝了两盏庆功酒,头还晕着呢。”
“哈,才两盏酒,不中用的。”
“不是,我怎么感觉还醉着,地都在晃。”
另一人凝神细听,皱眉不解:“的确在晃,怎么了?”
“难不成是地动?”
只见从东边的甬道里奔出一群手持刀剑的大汉,直直朝着他们而来,走在最前面的,赫然是太子。
刚才聚在一起抱怨的这一队禁卫连忙站好,什长出列正要说话,太子身边的人,已经一刀拉过喉咙,鲜血猛然喷出。
“啊!”
一照面,太子不宣召、不招降,见面就杀,血水混着深秋霜雪,被践踏成乌黑泥泞的脏水。
刚开始很多禁卫都没反应过来,局势几乎一面倒,谁能想到太子会造反呢?无缘无故,毫无征兆的?
谁能想到呢?
但是,禁卫军不是吃素的,初期混乱过后,值班的统领很快组织起有效抵抗,飞快给皇帝报信。
“果真是逆子!”皇帝听到这消息,不像禁卫那样不可置信,只觉得果真如此,这天终于来了。娘是无耻狂徒,儿子更是大逆不道!
“陛下~”唐婕妤扶着肚子,担忧地望着皇帝。
皇帝清晰听到她的心声:“哇哦,太子造反了,不知道是太子赢还是皇帝赢?应该是太子赢吧,好歹是男主角,不可能被还没长成的太子干翻。无所谓,太子死了,正好让我儿子当皇帝。”
皇帝气得额头青筋直跳,这个妖孽,丝毫不担心圣驾,储君之位都不能满足她的欲望,直接盯上了龙椅!该死的,若不是看在她腹中龙胎的份上,朕早就杀了这妖孽。
皇帝甩开唐婕妤的手,大步往殿外去,他要亲眼看看那个逆子,可有弑君弑父的胆子。
“什么嘛,情绪这么不稳,怎么当皇帝啊!唉,我也是受罪,这么漂亮的脸蛋,不是皇后,也该是贵妃啊!等太子造反失败,我儿子就是新太子,二皇子、三皇子那两个废物,怎么是我儿子的对手!嗯,等皇帝回来吹吹枕头风,废了皇后,换我当。等皇帝翘辫子了,我还能当个摄政太后,收几百个面首。”
唐婕妤这些更放肆的心声,皇帝并没有听到。不过无所谓,她这样想不是一次两次,皇帝为了读心术一直忍着,只等哪天忍不住了……
皇帝刚走没多久,一队健壮内侍冲进来,嘴上高呼:“娘娘快走,太子打进来了,陛下令奴婢护送娘娘……”
唐婕妤吓一跳,挺着肚子大喊:“赶紧走!”
为首的内侍冲过来,一手抓住唐婕妤的胳膊,一手握着短剑捅进她的肚子,还转了几转。唐婕妤身子委顿向下,那短剑从腹部拔出,又划过唐婕妤的脖子。美人面孔和身躯之间只有森白的颈骨连接,突突冒泡的血水像一口泉眼,泉眼上最突出的水泡,就是那染色血的白骨。
说时迟那时快,为首太监一系列动作,只在须臾之间。他杀死唐婕妤的同时,他的同伙正在绞杀唐婕妤的宫女、内侍,这些下人都是皇帝监视造孽的死忠。
与此同时,二皇子及其生母养母所在的移淸宫,三皇子及其母妃所在的昆玉宫也正在遭受攻击。两宫主位在宫女太监的保护下,艰难求生。好在,太子的人手也不多,这些袭击的人只是尽人事、听天命。
凤仪宫受到的冲击是最大的,除了跟着太子逼迫皇帝退位的人之外,其他人都在这边的,由太子最受信任的贴身大太监领头。
大太监领着人冲进凤仪宫乱杀一通,低阶宫人望风而降,跪成一片。大太监没找到人,抓人逼问才知,皇后和永安公主昨夜住在甘棠宫。
大太监心里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切都来不及了。
“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大太监狠狠一抹脸上的血水,带着人又冲向甘棠宫。
甘棠宫和凤仪宫几乎是后宫的两条对角线,等这些人冲到甘棠宫,永安的女亲卫以逸待劳,轻松收割。
不一会儿,皇帝那边也派来禁卫镇压。
按照皇帝吩咐,所有人都待在原地,不许走动。一直饿到下午,垂拱殿才传来消息,太子谋逆,陛下伤心病倒,后宫戒严,所有人待在原处,衣食供给如常,等待解封。
当晚,送吃食的宫女向李茉禀报了事情经过:“太子冲到垂拱殿外广场,与拱卫陛下的禁军厮杀在一处,陛下站在高台上看着。待太子兵败,陛下走到跟前,抽打太子,谁知太子怀揣锋利匕首,刺中陛下腹部后,自刎而死。”
另有唐婕妤的消息也传来了,“陛下令殿中省收敛尸骨,并没说是否厚葬追赠。”
最重要的是,收夜香的小太监回禀:“太医院传来消息,陛下并未伤及肺腑,只需修养就好,陛下也没有抓着人说话的习惯。”
陆陆续续传来各处的消息,二皇子护着生母、养母平安度过混乱,只受了惊吓;三皇子被乱兵伤了胳膊,并无性命之忧;会宁宫的慧妃和二公主是唯一不受侵扰的存在。
永安皱眉:“太子死了,怎么不对外公布?”随后又想到什么,不再对此发表意见,转而问,“娘,唐婕妤那里,是你做的吗?”
永安看似在问问题,实际上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是我。因为唐婕妤非此界中人,她身怀异能,给你父皇带来了'读心术'这样的神迹!你没发现你父皇这几年特别爱抓着人的手说话吗?只要接触皮肤,他能听到任何人的心声!”
“先前不敢和你说,怕你城府不够,露出破绽。如今,唐婕妤已死,我才安心。”
永安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问:“非此界中人?什么意思?”
“他们不知从何而来,身怀异能,有许多与众不同之处。”李茉淡定瞥了女儿一眼:“怕什么,再厉害的来历,在皇帝跟前,不也做低伏小,他们自有所求。”
永安高高悬起的心被母亲泼了一盆凉水,不敢放下,又不敢拔高,只“提心吊胆”提溜着,小心翼翼问:“他们会呼风唤雨吗?”
“蠢话!回头看看白选侍、柳才人的案卷就知道了。那些人,我称呼为'异人',与你外祖同族的将军李驹,苍南县用石子田种出糜子的鞠县令,陶县报上来的擅长制作战船的船工邵萍……这些人,我怀疑都是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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