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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10

    第101章

    “我不配!”顾思月低吼一句, 拉开门往外跑。

    “继续练琴。”李茉回头叮嘱一句,跟着跑出去,拉住直往楼下冲的顾思月:“当心被人看见。”

    当心被人看见你哭——这句话比什么都有效,顾思月立刻停住,背对走廊、面向墙壁,试图用这样的方式遮掩自己流泪的事实。

    唉,自卑,孤儿院孩子一生的阴影,太多人觉得自己不配。李茉没有说什么大道理,想必顾思月也听不进去,她只是平淡道:“我觉得你配,才对你好的。”

    顾思月摇头,“我是个坏女人,我骨子里流着坏女人的血。我妈就是坏女人,怎么都捂不热她的心,我和她长得一模一样,我也冷心冷肺。”

    “你还记得父母?”

    “我八岁才来孤儿院,记得!茉姐,我和你说实话,我根子上就是坏的。我妈是我们村唯一一个不用下地干活儿的女人,农忙时候我爸三点摸黑起床,都不让她下地。我爸和她说话都是带着笑的,从来不打人、骂人。可她还是冷着脸,很少说话。”

    “她的名字里有个月字, 我爸就给我取名顾思月。她是村里唯一会穿裙子的女人,奶奶说她妖妖调调,二叔说她没有长嫂样子, 二婶说她不是过日子的人,村里没人喜欢她。她宁愿坐在家里发呆,也不愿意去田里走一趟。”

    “她很少和爸爸说话,爸爸那么喜欢她,还带她到县城里玩儿。那次在县城,她在新开业的商场里弹过钢琴,爸爸笑着鼓掌,夸她是仙女。我现在都记得爸爸的眼神,亮晶晶的,像看一个女神。”

    “可是没用,没用的,不管爸爸怎么喜欢她,她还是和外地做生意的男人跑了。她嫌贫爱富,不爱爸爸,也不爱我。爸爸要不是去找她,就不会喝醉酒摔到沟里。我没有爸爸了……”

    顾思月被触动心肠,藏在心里的话再也憋不住,一股脑吐出来,边说边哭,抽泣着靠在李茉肩上:“她不要爸爸,也不要我……”

    “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茉姐,我根子上就是歪的,对我好没用,我长得和她一模一样。那些男生缠着我,好好说话他们不听,学着她冷脸斜眼看,他们就不敢纠缠。我不想学她的,可我终究还是长成她那样。我是坏的,根子上就是坏的。”

    顾思月抽泣着,这些话不知在脑海里盘旋了多久。

    “阿月,你不坏,坏人不会反思自己。”李茉轻拍她的肩膀、后背,帮她慢慢平复心绪,柔声问道:“你妈这种性格,外公外婆不管教的吗?”

    “外公外婆?”顾思月抬头,疑惑地重复一遍:“外公外婆?”

    “对,每个人都有父母,你妈也有爸爸妈妈,你该叫外公外婆的,他们不管吗?”

    顾思月摇头:“她是外地人,我没见过外公外婆。”

    李茉牵着她的手,推开附近活动室的门,让她坐好,才和缓引导:“你妈跟人跑的时候,你八岁,怀你要一年,谈恋爱相亲办喜事零零总总一年,前后小十年,你妈妈的父母兄弟、亲人朋友,你一个都没见过,丁点儿印象都没有吗?”

    “我——我——”顾思月语塞:“我不知道,我家,我和爸爸一个姓,我……”

    “别着急,远嫁的也有这种情况。我和你说个事情,你跟着我的思路,咱们慢慢捋——”

    李茉放柔语调:“你知道钢琴很贵的吧,新的两万多,这台雅马哈在少年宫用了十多年,实在不好用了,才淘汰给孤儿院。学琴还要找老师,学校不开这种课程,要去少年宫,或者请家教。一个家庭想要培养会弹钢琴的女孩儿,是要花很多钱的。”

    “对,是这样。”

    “你妈妈的年纪,大概和我们班秦老师差不多大,秦老师总爱讲她小时候吃不饱饭,六七十年代的人物质条件很差,吃的、用的还不如孤儿院,秦老师总教育我们要珍惜现在的生活。”

    “对,秦老师总爱唠叨这些。”

    “人饿着肚子,吃饭和弹琴那个重要?弹钢琴,不当吃、不当穿的,能有条件培养你妈妈弹钢琴的,你外公外婆家庭条件应该很好。”

    顾思月听得害怕,她直觉将听到一个颠覆过往认知的想法,用不耐烦掩饰害怕,恶狠狠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一个家庭条件好、年轻漂亮的女人,为什么会嫁到山里来?”李茉反问。

    “爱情!我爸很喜欢她,我爸和她说话都是带着笑的,我爸从来不让她下地,我爸把好吃的都让给她,还给她端过洗脚水!周围哪个男人能做到,我爸爱她!”顾思月高声强调。

    李茉平静下了结论:“她可能是被拐卖来的。”

    “不可能!胡说八道!绝不可能!”顾思月蹭一下站起来,凳子带倒在地,“不可能,村里没有人这么说,爷爷奶奶、二叔二婶、姑奶姨姥……没人这么说!不可能!”

    李茉拉住她,让她坐下。

    顾思月梗着脖子不肯坐,死死掐住李茉的手臂,“你瞎说的是不是?怎么可能!她是大人啊,大人,成年人,谁能拐卖一个成年人?如果她是被拐卖的,怎么不自己跑?不是,她怎么不报警?我爸没关着她、锁着她啊,她是和有钱男人私奔了,对,她就是私奔了!”

    “唉……”李茉叹息一声,从小到大,她接受的都是这种说法。 “你早熟又聪明,我明天把你带到孤儿院外面,你就自由了,想回老家村里也行,想去找你妈妈也行。你收拾收拾,明天我帮你出去。”

    “不!”顾思月激动摇头,“不行,我没钱,不知道怎么坐车,我……”

    顾思月只说了两句,就意识到她已经回答了“为什么不自己跑”的问题。

    “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肯定是哪里出问题了……”顾思月颓然坐在凳子上,喃喃着不肯相信。

    “她去过县城几次?一个人去过吗?你跟着去过吗?村子里大多数人都姓顾吧?”

    “不可能,不可能!”顾思月还是不敢相信,她从来没朝这个方向想过,“这只是你猜的,不一定是真的!”

    李茉不忍再打击她,顺着话头道:“对,都是胡乱猜的,你别介意,一种可能性而已。快吃晚饭了,你休息一会儿,去食堂吧。”

    顾思月拉住李茉的衣角,手指泛白:“那她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该怎么告诉孩子这个事实,如果你母亲是被拐卖的,你就是强/奸犯的孩子。

    李茉只能道:“可能没办法,可能不想带,嗨,这有什么,孤儿院的孩子,不都是被抛弃的吗?有些父母没资格做父母,国家养咱们,我们自己爱自己!”

    “这事儿就两种可能,要么她和你奶奶说的一样,水性杨花、见异思迁,跟有钱男人跑了,她对不起你和你爸。要么她是被拐卖的,想办法逃出去,重新开始新生活。无所谓啦,最好的、最坏的都已经发生,你好好长大,以后才有机会弄明白真相。”

    顾思月沙哑着喉咙问:“我长大后能去找她问个明白?”

    “看你自己。这事儿你现在想着撕心裂肺,说不定等你长大 了就无足轻重。 ”李茉耸肩:“反正我是无所谓的。我也是被放在孤儿院门口的,我不想找亲生父母。 ”

    “你为什么不想找呢?谁不想知道爸妈是谁,为什么要抛弃我们?”

    “我是一个穿越者,这具身体的父母和她的因果已经了结。我的任务就是好好生活、好好长大,对身边人好,身边人回馈给我善意。笑脸总比哭脸好,懂吧?”

    顾思月是看过穿越小说的,忍俊不禁笑出声:“行吧,穿越者,那你对我好可能吃亏,我爸妈总有一个是坏蛋,我根子上就是坏蛋。”

    “哪儿有这么漂亮的坏蛋~”李茉捏捏她的脸颊,外表孤高冷傲的顾思月,骨子里也有着孤儿院孩子共同的心理问题。自卑,是一辈子的课题。

    看她哭得鼻头、眼睛泛红,李茉决定不再深谈这个话题,若无其事道:“下次我要来图书室的时候,叫你一起哦,你准备一个水壶,装满温开水,唱歌累了润润喉咙。”

    看她没有反对,李茉又追问一句:“你想不想学弹琴?”

    记忆里妈妈在商场弹琴吸引所有人目光的样子,爸爸含笑的样子,一一在脑海中闪现,顾思月挥退这些记忆,用力点头:“想!”

    “那要坚持哦,这台钢琴是二手货,又是专门给大人设计的,我们年纪小指头不够长、不够宽,刚开始弹会手疼。”

    “我不怕疼!”顾思月抢答,已经沦落到孤儿院了,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要不你先试试自己喜不喜欢钢琴,要是不喜欢,这里还有笛子、二胡、琵琶、长号、小号、小鼓……咱挑一个喜欢的学。”

    “你都会吗?”顾思月望向角落里那堆乐器,思绪被成功转移。

    “我会钢琴、笛子、琵琶、小号,不过秦老师会长号,门卫大叔会小鼓,王老师会二胡,如果你喜欢这几样,我请老师教我们啊。”

    顾思月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喜欢钢琴,我喜欢钢琴。”

    请教老师,这是多么需要勇气的事情,顾思月不敢。

    就这样,李茉早上去操场和狼哥他们跑步,上午做自己的事情,下午来图书室教顾思月、向阳弹钢琴。

    顾思月知道李茉和狼哥他们还有来往,她心里难受,又不敢开口让李茉不要和狼哥几个玩儿,只好旁敲侧击问向阳:“你们为什么要和那几个差生来往?”

    “啊?谁啊?”向阳一脸茫然,她的生活里,没有差生啊!茉姐、阿月姐、她都是各自年级的第一名啊!

    “算了,你练琴吧。”顾思月摆摆手,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枝条,心想:为什么我不是茉姐唯一的朋友?

    第102章

    这天, 例行锻炼过后,李茉叫住狼哥他们几个:“先别走,一起吃饭, 我有事情和你们说。”

    在食堂狼吞虎咽了包子稀饭,李茉把人叫到图书室。

    几个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狼哥怪叫:“你想教我们弹钢琴?娘们儿唧唧的,我可不学!”

    李茉一巴掌招呼在他后脑上,熟练得让人心疼:“让你来就来,哪儿那么多废话!”

    李茉让他们围坐在小圆桌旁,从书架上抽出自己准备好的资料:“我查了我们周边几个省, 还有比较出名的全国基金会,这些是专门资助残疾儿童的。”

    李茉从中抽出一份放在兔唇面前,他叫王波,一个烂大街的名字,中国至少二十万人叫这个名字。 “我找了十六家有可能资助你做唇腭裂手术的,已经先打电话问过了,他们要求寄资料过去。你写一封求助信,我给你拍照片,还要医院诊断证明。”

    “嘿, 我说话你听到没有~”李茉手在王波面前晃动, “回神了,自己的事情,自己要上心啊。”

    “兔唇……能治?”王波颤抖着声音问。

    “这叫唇腭裂,多数是天生的疾病,并不是难度非常高的手术,能治的,治好了和我们是一样的,根本看不出来。”李茉假装没看到他的眼泪,叮嘱道:“你先写一封求助信,我给你改改,要写得真情实感,说心里话,说自己很想治好,要谢谢帮助你的叔叔阿姨。”

    “嗯,我写,我写!”王波几乎是抢过那份资料,细细看了起来,他还有好多字不认识,但依旧贪婪地注视着。

    李茉的视线转向跛脚,跛脚叫陈晨,名字稍微不那么烂大街了,但依旧是非常普通的名字。陈晨预料到会有自己的份儿,可真当这件事发生的时候,还是紧张得心都停跳了。

    “这是我整理的能资助腿部手术的慈善基金会和医院,腿部手术比唇腭裂手术难度高,但你放心,最高难度的手术是心脏手术。我有个朋友叫魏鹤,他去年被接到北京的大医院做手术去了,我们写过信,手术很成功。北京是首都,有很多先进的技术和好医生,再困难的手术也没问题的。”

    李茉把资料推给陈晨,“现在的问题是,你们要提供真实的医院检查单,要写一封感人的求助信,我给你们拍一些照片,再找院里老师开证明。”

    “这些都去寄信,广撒网,总能找到一家愿意资助你们的。”

    陈晨拿起重逾千金的资料,他很早熟,他知道跛脚意味着什么,他和兔唇外号比名字响,他从没想到还有变成建康人的一天。陈晨抬头看着李茉,声音沙哑道:“谢谢茉姐。”

    狼哥这个最在乎江湖地位的,此时都没有心思计较茉姐这个称呼,着急问道:“什么手术都能做吗?我这个也能做吗?”

    狼哥伸出自己的右手,正常人右手小拇指是三个指节,他只有一个指节,像一棵被砍断的树,留下一个孤零零的难堪树桩。偏偏这样的残疾在最显眼的手上,无法遮掩。

    断指再生,也必须有那截断指才行,狼哥的手指都已经长愈合了。等科技再发展三十年,才能有人工材料、机器人代替这截断掉的手指。

    这样的轻度残疾不影响正常生活,与唇腭裂、跛脚相比,这样的小残疾得到资助的概率微乎其微。

    但是李茉不能这么说,板子不打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再轻度的残疾也是残疾,她不能轻易断绝狼哥的希望。

    “应该有,我们都试试,反正不废什么事。”李茉这样回答。

    “茉姐,我没有医院诊断证明?要去医院吗?可我没有钱。”王波为难地问。

    “不用,你们的档案资料里有,先把其他东西准备好,我去找老师。”

    李茉给他们分工,大过年的也不让人休息,直接把他们带到教室里,先花几天时间打磨求助信,王勤和王信两个身体健全的帮忙抄写。

    李茉去照相馆租相机,老板不肯把数码相机租给她,嫌小孩儿不靠谱,李茉只能租了一台胶卷相机,在孤儿院给他们拍照。

    “不要拉着脸,苦大仇深的,要笑,开心的,对,对,嘿嘿,笑!”李茉化身怪阿姨,发出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逗他们笑,拍了单人的、多人的照片,洗出很多份 ,一起装进求助的信封。

    院长对李茉的行为也很支持,孤儿院的章毫不吝啬杵上去,叮嘱道:“以后不用自己花钱买邮票,有困难就和老师说,老师会帮助你们的。这次花的钱,老师私下给你补上,下次记得找老师,知道吗?”

    “知道,谢谢院长!”李茉自己拿主意惯了,都忘了自己现在是小孩儿,可以求助身边人。

    李茉给狼哥几个拍照片的时候,也给向阳、顾思月拍了。李茉把洗好的照片装进相馆专用信封里,递给顾思月:“马上就是你的生日了,这算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顾思月接过信封,抽出里面的照片,一张她正在弹钢琴,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她的脸微微反光,像电视剧女主角。一张她站在万年松旁边,扶着松树微笑。一张她蹲在地上仰头朝着镜头笑,她从来没见过有人这样拍照片,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笑得那么开心,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顾思月看了又看,请李茉到她的房间来坐。

    四零八是靠近走廊末尾的一间小房子,原本是杂物间。房里是常规孤儿院配置,因为只有她一个人,显出别样自在。

    “谢谢,我很喜欢。”顾思月请她坐下,保证:“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也会送你的。那,那,你能换一个生日礼物吗?”

    嗯?李茉不明白,啥意思?

    “你能只和我做朋友吗?还有向阳,向阳也可以。”顾思月在李茉平静的眼神下,声音越来越小:“别和王琅、王勤、王信他们玩儿。”

    狼哥、狼哥的喊,李茉险些忘了,狼哥原名叫王琅,是上一任院长给他们几个取的。

    “他们是差生,不是好孩子,和我们不是一国的,你要站在我这边,站在好孩子这边!”顾思月大声强调,“如果……如果今年不行,明年呢,明年的生日礼物,我就要这个。”

    李茉望着忐忑、期盼又恐惧的顾思月,不知如何劝慰。

    如果这是个成年人,李茉会骂她没有边界感、不知足,可她今年刚上初一,还是个孩子。就像她能和狼哥一伙儿相逢一笑泯恩仇一样,李茉同样不会计较顾思月的敏感、心思重。

    帮王波几个寄求助信的时候,李茉看到了顾思月的资料,进一步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她出生在某个偏远山村,她妈妈跑了,爸爸出去找人的时候出意外死了,爷爷奶奶、亲戚四邻都不愿意养,记档案的老师特意标注了“重男轻女”四个字。

    可她终究经历过家庭生活,得到又失去,在孤儿院的每分每秒都在对比、评价、受伤害。

    她很可怜,不是纸面上的可怜,是真实生活中,切实接触到、感受过。像张爱玲说的那样,如果你知道她的过去,就会原谅她的现在。

    李茉叹息一声:“阿月,我是你的好朋友,也是他们的朋友,我不能为了你,抛弃他们。”

    第二天下午,李茉照旧敲门约顾思月一起去练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顾思月自以为隐蔽的偷瞄她,看她脸色与平时没有区别,心中安慰又伤心,她不想失去这个朋友,又心存妄想,如果她的朋友最在乎她就好了。

    钢琴是按照那本卷边泛黄的《钢琴初级课程》来教的,这是一本针对爱好者的书籍,开头列了一些古典曲谱锻炼指法,到了后面就有很多流行乐曲。

    李茉现在教她俩的是简单古典乐,基础指法是地基,地基打牢了才能网上盖房子。

    不过,有时她会谈一些流行歌曲,内行不屑一顾,外行大为赞叹的流行歌曲,放言:“大概半年你们就能弹成这样了。”

    俩人轮流练琴,李茉会拿笛子和小号到外面吹,有时候也会弹琵琶,笛子最熟练,琵琶最喜欢。

    今天,李茉弹的是琵琶,很衬萧瑟冬日。

    门卫大叔一瘸一拐巡逻过来,笑道:“丫头,会弹《十面埋伏》不?”

    “会啊,我去找指甲。”刚刚她只是用肉甲随意拨弄,正式弹琴,必须缠指甲。说起指甲,这是秦老师专门给李茉买的,孤儿院就她会这个。

    缠好指甲,李茉怀抱琵琶,心中怀想项羽当年十面埋伏、走投无路之景,右手悍然纶指。

    列营、吹打、点将、排阵、走队、埋伏……

    门卫大叔靠在栏杆上,听着熟悉的曲子,仿佛看到了汉王刘邦、西楚霸王项羽决一死战,战场金戈之声仿若就在眼前。

    他听过很多个版本的磁带、录音、电视,可现场的魅力依旧无法拒绝。

    李茉演奏的是第十三段版本,乐曲高潮部分戛然而止,余韵悠长。仿佛把人带进战场,就让你留在那里,久久走不出来。

    门卫大叔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道:“丫头,弹得好。”

    李茉笑笑:“肯定不如您记忆中的好。”

    “个混丫头,打趣老子呢~”门卫大叔敲敲栏杆,笑骂一句,继续巡逻。

    李茉回头看图书室,门口有两颗蘑菇脑袋猛得缩回去,假装一切正常。

    李茉就坐在走廊上,慢悠悠弹起《踏古》,这是她最初对琵琶的印象,听同人小说时候听到《枯叶之蝶》,深受震撼,一直以为这就是曲子名。后来慢慢了解,才知是音乐家林海创作的琵琶曲。

    今年,他创作出这首曲子了吗?这个时空,有这位音乐家吗?

    图书室内,顾思月和向阳并排坐在琴凳上,顾思月窗外听着婉转、激昂兼具的曲调,小声问向阳:“你不想做茉姐最好的朋友吗?”

    “我就是茉姐最好的朋友啊!”向阳理所当然道:“我还是她室友呢!”

    顾思月忍不住翻她白眼,“我是说王琅他们几个,他们是坏孩子,和他们一起玩,会带坏名声的,老师不喜欢,同学也会以为我们是混混。”

    “无所谓啊,茉姐带着我呢。”

    顾思月追问:“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听说王琅他们还抢你零花钱,你就不恨他们吗?”

    “又没抢到,茉姐护着我呢!”向阳大大咧咧道:“哎呀,你别操这些没用的心,跟着茉姐走就好啦!”

    如果世上真有一本言情小说,那向阳是标准的“小太阳”型女主角,她大大咧咧、心性憨直、万事不往心里去,又善于体谅别人,真的很能提供情绪价值。

    顾思月没辙了,还没等她想好如何把王琅几个驱逐出境,一直存在于茉姐口中的魏鹤突然回来了。

    第103章

    “魏鹤?”李茉被叫到院长室的时候, 还以为寄出去的求助信有了结果。

    魏鹤眼睛陡然亮起,直冲李茉而来,撞进她张开的双臂里。

    在场老师看得会心一笑,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样亮着光的眼睛,大人们珍惜的、怀念的、盼望的,却已经很少能拥有了。

    狠狠抱了好久,李茉才把人拉开, 上下打量几圈,“你长高了。”

    “一米四了!”魏鹤骄傲挺胸, 他以前是同龄人中最矮的,现在已经赶上平均水平了。

    李茉给他竖起大拇指,“厉害!你好全了吗?还要去复查吗?”

    “好全了,现在壮得像只老虎!”魏鹤摆出一个大力士展示肱二头肌的姿势。

    李茉才不听他的, 把目光转向带他回来的老师。

    “你的朋友已经好了,手术很成功,所有复查也基本完成。现在只需要一年后再去一趟北京,安排最后的复查。”老师知道李茉的故事,丝毫没有敷衍, 详细和她解释。

    “以后就是正常人了对不对?”

    “除了不能参加跳伞这种极限运动, 正常跑步这些体育活动是没有问题的。不过他刚动过手术,最近几年要好好保养,他年纪小,心脏会自己修补。长大后, 和正常人一样的。”

    “太好了,太好了!”李茉紧紧握着魏鹤的手,对老师道:“谢谢老师照顾他,多亏医生和您伸出援手,这是改变他命运的大事,谢谢,谢谢!”

    说着,李茉上前两步,给老师鞠躬。

    老师哭笑不得拦住她,“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不用放在心上,以后好好学习,长大后建设祖国,知道吗?”

    这样冠冕堂皇的话,从自己口中说出,老师都吓一跳。原来我心里是这么想的吗?我深刻相信国家为我兜底,愿意帮助弱者,只是平时羞于表达,此时说起这样宏大的命题,自然而然、发自肺腑。

    “嗯,我们会的。谢谢老师。”李茉再次道谢,把恩情记在心里,市长阿姨提议的恩情,老师一路照顾的恩情,都要记得。

    “魏鹤今年几岁啊,分在哪个年级合适?”院长适时岔开话题。

    “我十岁了,应该上四年级。”魏鹤抢答。

    “你治病耽搁了一年,上四年级跟得上吗?”院长有些迟疑,这个孩子是接受过国家援助项目的,院长总希望他的成长更稳妥、前程更远大。

    “跟得上!我很聪明!在北京也没有放下课程,我自己学了英语和数学,我很厉害的!”魏鹤强调,他从没放弃自己。

    “好,好,厉害,厉害。”

    魏鹤撇嘴,把他当小孩子糊弄,当他听不出来呢。

    带他回来的老师在边上帮腔:“院长,这孩子是真聪明,我毫不避讳的说,是个天才。在北京是时候,他和一个学奥数的小孩儿同病房,人家爸爸给孩子讲题,孩子没听明白,他就懂了。那是位大学教授,拍着大腿说要收养,不能埋没人才。要不是魏鹤坚持回来,直接就留在北京了。”

    “他去公园玩儿,碰上人家电视台做知识竞赛节目,一路过关斩将,拿了五千块的奖金,那叫一个轰动啊!你们没听说吗?”

    院长换了眼神,他过年拜对了哪尊神啊!人才一个接着一个,李茉已经是难得情商高、智商高,又来一个天才魏鹤。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今年重新拜一遍,哪位神仙都不能落下。

    既然老师如此保证,院长从善如流把魏鹤分到四年级,先看看再说。

    李茉等魏鹤安顿好了,带他到图书室见自己的小伙伴,推开门却见王琅、王波、王勤、王信、陈晨五个也在,好奇问王琅:“你脸上怎么回事儿?不是答应我不打架吗?”

    狼哥颧骨青紫,龇牙咧嘴道:“我撞墙上了。”

    这就不是撞出来的伤!李茉扯扯嘴角,决定忽视他的胡说八道。以前他们五个是不来图书室的,嫌这里“娘们唧唧”,当然,极有可能是嘴硬。

    李茉又看看顾思月,她不喜欢狼哥几个,李茉也从不让他们在一个时间点碰面。

    顾思月无辜回望过来,清凌凌的眼睛好像在问:你看我干什么?

    行吧,不聋不哑、不做家翁,今年十岁高龄的李茉,只当自己聋哑痴傻,不掺和他们的事情。

    “这是我的好朋友,魏鹤,我们是一个孤儿院出来的,后来他去北京治病,现在治好回来了。”李茉先把魏鹤介绍给大家。

    “这是你新交的朋友?”魏鹤眯起眼睛打量这几个人,等李茉看过来的时候,又是一双弯弯的月牙眼。

    “对,这是向阳,咱们一个院里出来的,我室友。这是顾思月,比我们大三岁,我们住同一层。”优先介绍两位女孩儿,又指着几个男孩儿道:“这是王琅,外号狼哥,王波、王勤、王信,他们四个同一年到孤儿院的,老院长他们取的名字。这是陈晨,他最近刚接到省医院的资助,马上要去省城治病了。”

    大家都友好打招呼,陈晨走了两步,像魏鹤展示自己哪里需要治疗,他不像之前那样努力演示缺陷,马上就要治好的缺陷,就不是缺陷。

    “我沾了你的喜气,运气也好起来了。省医院说我的腿要用最新技术,因为我是孤儿,又是第一批病人,所以费用全免,还发点儿营养费。”陈晨落落大方笑着。

    魏鹤也跟着露出笑容,只见一面,魏鹤就知道他和陈晨是同一种人。

    “恭喜你啊,祝你早日康复。”魏鹤笑眯眯伸出手。

    陈晨握住他的手,礼貌摇了两下。

    直觉系的向阳挠头,不解问:“你们干啥啊,整得跟演电视似的。”

    李茉轻笑:“不懂了吧,这叫装大人。个个都是吃糖的年纪,装什么高级社交啊!过来,我听说你要回来,买了大白兔、橘子瓣、玉米糖和酸酸梅,还有汽水,玻璃瓶装的哦~”

    “瓶子叮铃哐啷的,我翻墙进来的时候,险些被逮住!”狼哥跟着吐槽。

    “那就不要翻墙。”李茉淡淡道。

    “站着说话不腰疼,让老师和门卫逮到……”王琅正反驳呢,看见李茉意味深长的笑容,激动道:“茉姐,我的姐,我的亲姐姐,你搞定老师啦?”

    “搞定门卫大叔啦!”李茉骄傲道:“还记得昨天早上刘大叔教我们军体拳吗?”

    “记得记得,他过来说我们练得一般,不如他有真本事。”关于这事儿,王信是最激动的,“嘿,别说,真厉害,我们五个一起上都不是他的对手。”

    “那是他以大欺小,等我再长两年,肯定没问题。”王琅还是不服气。

    “少扯别的,重点是我和刘叔说好了,以后我们出门和他说一声,说清楚什么时间走、什么时间回、去哪儿,只要守信誉,他就悄悄放我们出去。”

    “茉姐威武!”王信第一个跳起来欢呼。

    其他人也很高兴,纷纷夸李茉有本事。

    人就是这么奇怪,不让你做非要做,让你做了也就没啥兴趣了。孤儿院外面也不是风水宝地,大家开始兴致勃勃结伴出游,出去几次,发现坐公交要钱、买东西要钱,就慢慢不想去了。

    有次向阳挤在人群里丢了带出去的十块钱,这么活泼的人,都气了两天。

    孤儿院啥也不用花钱,荡秋千和乒乓球台不用和别人抢,也不会被骂野种、杂种,还是孤儿院好。

    魏鹤回到市孤儿院,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确是个天才。

    他数学很好,数学老师遇到一时解不出来的竞赛题,会咨询他的程度。

    他的英语也很好,能和李茉进行对话交流,这是英语老师都不能做到的。现在只是千禧年初,小地方的英语老师口语也不那么地道。

    魏鹤还有一种魔力,他回到集体中,不是他适应集体,而是集体适应他。

    爱逞能当大哥的王琅、心思敏感的顾思月、自卑懦弱的王波,都能与他相处很好,而且在不知不觉中,把他当成中心。

    李茉对此也是叹为观止,魏鹤这样的人才,当主角是高智商主角,当反派是压轴大BOSS。

    不过,魏鹤也有不擅长的,语文。

    魏鹤总是在阅读理解上扣分,他真的不能理解“一朵淡蓝色的小花”表达了作者怎样的思想和情感经历。

    “我给你几个模版,你套公式吧。哈哈哈,还有你不擅长的。”李茉哈哈大笑,理科思维的脑袋,对上阅读理解,的确头大。

    “你理解那么清楚,难不成会读心术啊?”魏鹤吐槽。

    “会啊,会读出题老师的心。看穿他出这道题想要什么结果,编也往他希望的方向编。现在还是小学,等以后上了高中,'言之有理即可得分',阅卷老师心里是有隐形标杆的,他们认为什么有理,什么才有理。”

    魏鹤趴在桌子上:“你已经想到高中那么远了吗?”

    “已经想到大学了。我会上大学,在三十岁之前挣够养老的钱,然后躺平,舒舒服服过一辈子。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带一个小花园,养一只活泼的狗,在我犯懒的时候,狗会催我出门溜它,然后一天运动量就达标了。”

    “小花园里一半种菜,一半种花,吃面的时候,摘两片葱叶、小白菜点缀一下,从菜地到餐桌不超过五分钟。花园里种大红大紫、香味扑鼻那种花,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

    “再有一辆吉普车,在城市里待久了,开车去西藏、去新疆,去全球旅行,见识不同的风景,认识不同的人。”

    魏鹤静静听她用玩笑的口吻,讲起自己的梦想,下了结论:“你需要很多钱。”

    “对,从现在开始攒钱。秦老师已经和我说好了,不管什么比赛,只要有奖金,都推荐我去参加。”李茉笑道。

    “那我也参加吧,等你出去旅游了,我能帮你看房子,浇花和菜地。”

    “我问问向阳、顾思月、王琅他们,要去一起去。”李茉想了想,突然道:“陈晨被基金会接走几天了,不知道到了没有?”

    “四天,应该到了,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魏鹤语气平淡,现在他们的小团体里,只剩下七个人:李茉、魏鹤、王琅、顾思月、向阳、王勤、王信。

    “嗯,上回王波打电话过来说,他手术顺利,等半年之后进行第二次手术,好了之后基本看不出问题。”李茉同样趴在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拨弄着圆珠笔,“真好啊,希望大家都能健康。”

    魏鹤面无表情吐槽:“王琅可不这么想。”

    唉,王琅。

    不出意外,王琅的求助信石沉大海,偶有回信也是委婉拒绝他,说明现在没有这样的技术,让断指再生。

    王琅很沮丧,眼睁睁看着身边出了两个成功案例,凭什么他不能是第三个,为什么幸运之神不能眷顾他?

    “我都生成孤儿了,倒霉也是该!”王琅装出不在意的模样,维持自己的酷哥人设。

    第104章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也许等你长大了,科技已经发展到可以直接定制假肢、脑机接口的神奇义肢,科幻电影里那种。”李茉无力地安慰。

    “哦哦,这句话我知道什么意思,福祸相依,电视剧里老头儿常这么说。你不行啊,你说老头儿的口头禅,也成老头儿了。”王琅嘻嘻哈哈打岔。

    在这个令人无力的话题上,又能说什么呢?

    李茉和魏鹤都沉默了,王琅大笑几声:“干啥啊, 我都没哭,你俩拉个驴脸,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拒绝的是你俩!我都说了,我能活到孤儿院是命大!”

    “我和你们说实话, 你们都不许说出去啊!”王琅神神秘秘凑过来。

    李茉和魏鹤对视一眼,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都发誓不说出去。

    “我有小时候在人贩子窝的记忆。”

    啊?话题是怎么转到这里来的,不是说求助被拒绝吗?

    王琅自顾自说开了:“我们兄弟几个,都是人贩子窝里救出来的,我记得那时候他们先砍断我一截小拇指,逼着我在火车站流着血哭,求心软的施舍点。我当时恨得牙痒痒,恨人贩子,也恨一样被拐卖来、长得好看的,他们就不用被砍手,好吃好喝养着。”

    “后来我才知道,那些好看的男孩儿女孩儿长到十二三, 就要被卖给有怪癖的老男人,被折磨死,还有些直接被挖器官、卖出国,再也找不回来。”

    “等我手指砍到第二节的时候,警察就来救我们了。我才明白一个道理,你认为是坏事的时候,不一定是坏事。我被砍了两节指头,好歹活着。”王琅讲了自己的故事,潇洒道:“知道了吧?我可是经过大风大浪的,这点儿小事,洒洒水啦~”

    王琅假装并不在意这些,其实,当初他不是这样想的。一直以来他心里都烧着一团火,短暂风光又如何?只要风光过,下场再惨也无所谓,男人就该生死都轰轰烈烈,一把火把这世道烧了才好。

    可是,后来他过上了衣食无忧、朋友相伴的平常日子,心里这把火就小了,愿意回头看一看了。

    可能是被顾思月的往事触动,李茉突然问:“你记得自己父母吗?”

    潇洒的狼哥一下子冷了脸:“不记得。不过,他们叫我杂种,只叫我杂种。我估计,我是哪个女人贩子生下来的父不详,或者哪个男人贩子抱回来散养,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种。”

    “这些事情,他们几个都不知道,你们不要说出去。”王琅再次叮嘱。

    “肯定,我发誓!”李茉踢了魏鹤一脚,魏鹤嫌弃幼稚,不情不愿举起三个手指头发誓。

    “所以,竞赛的事情,算上你们王家三兄弟吗?”魏鹤凉凉追问。他回来之后,也加入李茉、顾思月的行列,一起在竞赛上发光发热。

    李茉绝倒,真是语言鬼才啊,为什么你们每个都能自然而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王琅、王勤、王信,合称王家三兄弟。

    李茉扯扯嘴角,“我先给你们仨补课吧。”

    “没这个必要,不是每个人都擅长学习,其实我也没那么爱学习……”王琅各种扭捏,虽然其他两个兄弟不在场,但他能全权代表,一定要拒绝!

    拒绝无效!

    王琅、王勤、王信没想到除了老师之外,还有人逼着自己写作业。

    图书室扩大成两间之后,老图书室基本成了他们几个的根据地。李茉先给他们一套卷子,“写,让我看看五年级的狼哥,到底能不能做三年级的题。”

    王琅抓着头发冥思苦想,王勤偷瞄被李茉一巴掌扇在后脑勺,惹得王信捂嘴偷笑。

    很好,三年级上期期末考试试卷,后面的大题他们仨都答不对。李茉叹息一声,从头开始讲。魏鹤、顾思月看李茉忙不过来,也会帮忙。

    “你是不是故意耍我, 108÷9能整除, 108÷3怎么就不能整除了, 3难道不能被9整除吗?”魏鹤崩溃大喊,“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王信抓着后脑勺,无辜道:“鹤哥,我真的不知道啊。”

    魏鹤捂着胸口倒在椅子上,李茉赶忙过去给他顺气:“消消气,消消气,就当提前演练了,万一你以后有孩子,可不能这么暴躁。”

    “我没这么笨的儿子。”魏鹤喃呢,“怎么就不知道3能被9整除呢?一眼就看出来的,傻子说三遍也该知道了,这么简单,还能错?”

    李茉挤到他身边,“算了,算了,你不适合当老师,天才都不适合当老师。你一眼就看出来的题目,他要演算好多个步骤才能得出来。”

    “数学题我能得满步骤分。”魏鹤不甘心,他还没有失败过,他就不信自己教不好。

    “你那是勉为其难。”李茉吐槽,她和老师们很熟,数学老师总说自己闭着眼睛都知道魏鹤的答案是对的,可他跳那么多步骤,给分都不好给,只能努力扒拉,争取给他满分。

    “不行,我再试试,还有我干不成的?”魏鹤坐起来,看得王信往后缩了缩,赔笑道:“鹤哥,嘿嘿~”

    另一张桌子旁的王琅把钢笔一甩,叹道:“算了,算了,我们兄弟几个就不是读书的料。我都好几天没出去了,咱们野狼帮的地盘岌岌可危,我得回去镇场子啊!”

    “帮个头!混帮派有啥出息,你要是敢跑,我就去告状!”李茉隔得远远指他,“写你的作业去!”

    王琅哀嚎:“野狼帮怎么办?这可是我一手成立的帮派啊!野狼帮!野狼帮!”

    李茉在作业本上刷刷写下几个大字,哗一声撕下来,嘭一下贴在小黑板上。

    野狼帮学习小组——七个大字熠熠生辉!

    王琅险些被噎死,转头手忙脚乱找自己的钢笔,发现一道视线灼热地烤着自己。

    顾思月面无表情,指着自己袖子上的墨点,眼神里全是杀气。

    他们几个分组辅导,李茉辅导王勤、魏鹤辅导王信、顾思月辅导王琅,顾思月和王琅本来不对付,可不知为啥又凑到一块儿去了。

    王琅看着那个明显的墨点,指了指钢笔又指了指自己,无声问:我甩的墨点?

    然后,在顾思月的冷面下,勇敢伸出左手。

    顾思月拿起尺子,狠狠抽了三下,抽得王琅不停甩手,嘴上斯哈斯哈。

    魏鹤看看挨打的王琅,又看看野狼帮三个字,绝望道:“你说的对,我该跳级。”

    魏鹤的成绩早就是能跳级的程度,可他不想和李茉分开,就一直赖在四年级。

    “除非你直接跳到大学,不然总要住在院里的。”李茉毫不留情揭穿,他们孤儿院最高学府是中专,魏鹤这样的天才,总要去更好的、最好的。

    王勤左看看狼哥、右看看信弟,心有余悸摸着胸口感慨:还是茉姐靠谱。

    李茉终于把王家三兄弟的成绩拉到中游,王波传来消息,他要被收养了。

    王波做了唇腭裂手术之后,面容恢复良好,只在唇中上有一道浅白色小印记,再过几年会完全消失。他被一对没有自己孩子的老教师夫妇收养,他们都是高中老师,就喜欢王波这样踏实、本分的孩子。

    李茉翻了翻存款,出去租了相机,回来的时候门卫刘叔叫住她:“完事儿也给我拍一张。”

    李茉嘿嘿傻笑,敬了个不正经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给王波拍了单人照、大合照,几个人集资送给他一支钢笔,王波哭的不能自已,他不想离开大家。

    “行啦,别哭了,你这是越过越好了。不是留了地址吗?以后想我们了,就给我们写信。”李茉悄悄塞了五百块在他裤兜口袋里,这是她能拿出的最多了。

    王波抽泣着被养父母接走,他今年十一岁,不知道长大后会不会记得孤儿院的朋友。

    李茉望着空了大半的储钱罐,心里叹息,还是给赚钱啊!

    自习课的时候,魏鹤突然坐到李茉身边,递过来一个信封。

    不用看,入手李茉就知道是钱,看了一眼心虚飞快转头的向阳,无奈道:“怎么,花不完?找我帮忙?”

    “竞赛奖金、助学金、奖学金、捐助……乱七八糟加起来,一共八千。”魏鹤仿佛没听到她调侃,自顾自交代着。

    “用不上,我有钱。”李茉强调。

    “知道,你借老刘的账户炒股。你不是和他打赌,今年之内赚够五万,不然他不借给你。”

    李茉惊讶极了,这事儿她死死瞒着,同寝室的向阳都不知道呢! “你怎么知道?”

    “本钱多,翻本快。”魏鹤依旧像没听到她的问题。

    “不怕我输啊?”

    “数字游戏而已,每次考试,我俩并列第一,我不会输。”魏鹤高傲侧头,脖颈颀长,仿佛一只高贵典雅的鹤。

    原来少年是这样的,少年意气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老刘畏之如虎的炒股是“赌博”,在少年天才的眼里,只是异常数字游戏。

    “行!赢了我提10%,输了你自负后果。”李茉欺负人,也好奇问他:“为啥不自己干?”

    “不如做题有意思。钱嘛,够用就行。”魏鹤说完,施施然起身离开,颇有侠士风采。

    我这是被小少年秀风度了吗?李茉哭笑不得坐在原位,必须承认,真是一场及时雨。

    第105章

    夏季漫长而炎热,孤儿院处处都是聒噪蝉鸣。李茉在门卫刘叔那里报备一声,清早带着遮阳帽、背着小书包出门了。

    往叠翠峡走,这是市里最有名的景区, 层峦叠嶂、景色幽静,还有大熊猫, 吸引很多外地游客。

    李茉把一张塑封的广告别在书包上,上面写着“导游,中文、英语、法语, 100-200元/次。”

    人都是看稀奇的,李茉这么小,胆敢放话收费两百块一次,要知道现在很多人的月工资在800块左右,她一次挣人家四分之一个月的工资,不是吹牛又是什么。

    问的人多,出价的人没有,李茉也不着急,坐在树荫下,抱着大水杯顿顿顿。

    “小姑娘,你真会说三种语言啊。”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拿着折扇摇啊摇,他旁边还跟着妻子和孩子。

    李茉听他说普通话, 也用普通话回答:“是的,先生,您要试一试吗?我能讲叠翠峡的自然风景、人文风光,也能给你们吃饭、买纪念品的建议, 还能拍照哦!我拍的照片挺好的,不输给照相馆的师傅。”

    “那你说两句英语,我听听。”

    “Of course, this is my job。Excuse me, where are you from Our food here is very spicy and I'm not sure if it suits your taste.”

    中年男人回头看了妻子一眼,笑道:“听听,正经伦敦腔,你怎么练的啊?”

    “ BBC 。”李茉腼腆一笑,“您要雇我当导游吗?”

    中年女人走上前,一口答应:“好啊,我们雇你,你具体怎么收费的?”

    “门票二十,如果你们包门票,中文100,其他语种200,我还附带给你做旅游规划,不管你们在这里衣食住行,还是要转车到别的地方,我都能提供建议。”

    中年女人看看自己的儿子,笑道:“中文、英文都要,你可以和我儿子多说英文,我们包你的门票。”

    “好的,谢谢您啊。先收一百块定金,如果您不满意我的服务,这一百块不退。这里没有索道,只有单程摆渡车,上山下山大约三个小时,我的服务时间也大约三个小时,您看可以吗?”

    中年夫妻对视一眼,意外这小孩儿这么成熟,说起话来有条有理,笑道:“好的,先给定金。”

    李茉收好一百,带他们上山。山里清幽,道路基本被树荫遮住,但夏天依旧很热,她自己背了水,是绝不会花高价买山上的矿泉水,只是拿出一把折扇,自己扇风的同时,也顺带给小少爷扇几下。

    一路上引导小少爷用英语交流,他们一家上山还能支撑,下山走不动,只能坐摆渡车,李茉跟着蹭了一回,十块钱车费也是他们出的。

    最后推荐了几家口味地道、没有宰客恶习的饭馆,才把他们送走。

    万事开头难,意思是,只要开头,就不难了。

    李茉这个暑假总在叠翠峡山脚下摆摊子,慢慢传出名声,大家都知道这里来了个会三国语言的小孩儿当导游。

    魏鹤觉得名声大了不安全,坚持要陪着她,陪了一天,中暑退场。

    “算了,你还是竞赛挣钱吧!不是说省里老师看重你,要挖你去他们学校的竞赛班?”李茉确定,魏鹤小王子就是一只只能娇养的仙鹤。

    王琅、王勤和王信轮流来陪,他们三个体力好,能帮忙背水、扇子之类的东西。李茉干脆给大家都买了年票,也亏这几年导游少,没抢太多人饭碗,不然她都不敢保证自己这伙人的安全。

    说来也怪,王琅坐在课桌前学英语能要他的命,出来何人对话丝毫不怯场,不管语音语调,他说话可大胆了,张口就来。

    李茉有时候说得口干,他就能马上接上。

    李茉的风格是引经据典那种,每座山峰、石头都能拽两句诗,王琅的语言更接地气,他说起话来总是神采飞扬,少年意气的具象化,让人见之欢喜。

    今年开学前,卓市长例行慰问的时候,就笑道:“听说你现在是咱们市有名的双语导游?”

    “啊?这种小事,您也知道?”李茉觉得小小兼职,不该上达天听。

    “弘扬咱们市名胜文化,可不是小事。过几天,我们市有一个外资招商会,你愿意来作个小小翻译官吗?”卓市长问。

    “当然,有几个名额?”李茉毫不见外。

    “两个。”卓市长挑眉,这是她兴之所至,听说这次有外宾带着孩子过来,孩子之间总是更好交流一点。

    “那我和王琅去行不行?王琅很厉害的,这个暑假,我们都在叠翠峡当导游,英语可利落啦!”

    李茉和王琅在市级举办的重大招商活动中露脸,各级各部门的领导都知道孤儿院出了两个人才,今年民政和教育部门特批了一笔奖金,奖励孤儿院的优秀学子。

    李茉、魏鹤、顾思月、向阳、王琅都拿了一等奖学金,王勤和王信也拿了三等奖学金,王琅还拿了最佳进步奖,一年的大丰收。

    等到寒假的时候,顾思月顶着寒风也要去叠翠峡当导游,可惜山里主打避暑乘凉,冬天生意不好,他们没赚太多钱。

    魏鹤觉得自己赚不了导游这份钱,专心参加各种数学比赛,整个寒假到处跑,武汉、成都、北京、西安都去过,给大家带了当地特产,以及李茉最喜欢的冰箱贴。

    和刘叔的赌约毫不意外赢了,知道魏鹤把钱交给李茉打理之后,顾思月抢到了第二的机会,也非要把自己参加作文比赛、演讲比赛得的奖金交给李茉。

    “真不用,钱自己拿着才放心。”李茉婉拒。

    “交给你我才放心,和他一样,我也可以给你分红的。”顾思月瞪着一双杏眼,“你不许区别对待!”

    顾思月这一闹,其他人也知道了,纷纷吵着要把钱交给李茉打理,不要还不行,塞手里就跑。

    李茉推脱不过,约定好超过一千才给自己理财,剩下拿在手里当备用金,也约定好抽成5%,还像模像样写了个协议。

    “还信不过你咋地?”狼哥豪爽一拍桌子,大大咧咧就要糊弄过去。

    “养成好习惯,避免大麻烦。咱们自己人信得过,不在意,以后外头人就会钻空子坑咱们。签,都签。”李茉知道这并没有法律效益,感情、信任才是他们之间的纽带。

    王勤、王信的成绩慢慢赶上来,他们也发现了自己的长处。

    王勤特别喜欢做饭,他给帮厨阿姨打下手,混熟了拿到钥匙之后,晚上悄悄自己开火做宵夜,做完之后又把灶台收拾的干净明亮,过了好几个月才被食堂发现。

    大师傅看他做菜有天分,也不狠拦着,孤儿院的孩子出路少,学厨师也是一个手艺。

    因为和厨房的人混熟了,王勤还两边说和,让帮厨大婶原谅王琅以前陷害她的事情。当时王琅记恨帮厨大婶打饭手抖,假装给厨房帮忙,等领导来检查的时候,说大婶强迫他干活儿,险些害得大婶被开除。

    大婶之前阴阳怪气蔑称“秃桩子”就是他,时过境迁,王琅能吃饱了,也不在怨恨;大婶看王琅改过自新,也不在计较。

    王信则很有跑步的天赋,他天生跑得快,以前跟着王琅混“野狼帮”的时候,他是望风、断后的那个,很多比他年纪大、腿比他长的人都追不上。

    李茉正在想办法,看能不能送王信走体育竞技的路子。

    “不管学厨师还是学体育,文化课不能丢。在街边小饭馆颠勺,和在五星级酒店当行政主厨是不一样的。你看过央视的《厨王争霸赛》吗?真正厉害的厨师,是能代表国家参赛,为国争光的!”

    李茉同样对王信道:“练体育很伤身体,谁能保证你一定能练出来。要是伤病缠身,没练出成绩,以后靠什么生活。可如果你考个好大学,即便练不出来,还能当教练,到体校当老师,稳稳当当的一辈子。”

    孩子总是不知愁知味,孤儿院的孩子更是浑浑噩噩,不知道将来在哪里,李茉催着他们、鞭策着他们,给他们规划未来。

    他们依靠着李茉、托举着李茉,身边全是笑脸、欢歌,原本身心俱疲的李茉,如同一颗干瘪的植物,慢慢吸饱水,活得神采奕奕。

    一转眼,李茉也十五岁,要上高中了。

    李茉把他们几个的读书笔记放在图书室,给学弟学妹们当参考资料。向阳作为保管员和解惑员,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向阳。向阳也不懂的,他们周末回来辅导功课。

    这几届的孩子,升高中率比以前高多了,院长高升去了其他部门。走的时候拉着继任者的手千叮咛万嘱咐,“那几个好苗子,你给护住喽。”

    还用他交代?魏鹤、李茉的天才之名,早就传遍了。这些年,孤儿院的孩子在各类竞赛中异军突起,李茉、魏鹤、顾思月、王琅、向阳,这些名字哪个不是耳熟能详。

    去年,王信在U16青少年组800米世界大赛上夺得亚军,本市电视台、报纸做了“孤儿院走出的冠军”专题报道。

    孤儿院是没有高中的,必须去外头上高中。顾思月开学就高三了,王琅、王勤高二,李茉高一,王信也是高二,可他不在一中,他在二中读书。二中以体育见长,培养出了世界皮划艇冠军、羽毛球冠军、短跑冠军,在本市非常出名。

    魏鹤不在这些范畴,他连连跳级,今年通过数学奥赛保送最高学府,九月份就要去北京报道了。

    六年前,同病房的病友爸爸想收养他,说他这样的天资,不在北京深造就是浪费。现在他凭自己的努力走到北京,事实证明,天才不会被埋没。

    在正式到高中报道之前,李茉他们要去一趟□□魏鹤选择导师。

    高架桥上,车辆并排停着等红灯,百无聊赖的方望舒随意一瞥,惊得倒抽一口凉气!顾思月怎么会在这里? !

    “望舒,怎么了?”一个优雅美丽的中年美妇担忧询问,好奇往窗外张望:“被什么吓着了?”

    方望舒连忙拔直身体,挡在车窗前,笑道:“妈,没事儿,刚睡迷糊了,我们啥时候到啊?爸爸和哥哥别等着急了?”

    一定不能让妈妈发现!上辈子妈妈就是因为顾思月那个白眼狼才被活活气死,还连累了爸爸!她重生的意义就是阻止顾思月贴上他们家,只要妈妈和她不相认,悲剧就不会发生!

    “不会,今天你才是女主角啊,小公主明年就要靠高中了,过了这个生日就要收心,好好学习哦~”女人笑着给女儿整理额前碎发,绿灯亮了,车辆汇入道路,一切都模糊起来。

    第106章

    “我们四个综合打分, 最好的是这位韩教授。”咖啡厅包厢里,李茉先下结论。

    李茉陈述自己的理由:“我听他们上课、听讲座、交流会,学术上都差不多, 真材实料配得上头衔。但这个,他的研究生跟他出门, 帮忙拎包、端茶倒水,鞍前马后不得好。他在休息室生气的时候,会把滚烫的茶水扣在学生手上, 然后假惺惺道歉,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一票否决。”

    王琅紧跟着发言:“我冒充学弟,跟他们研究生都聊过。这个老登不给研究生报销出差费,自己住统统套房,让学生住特价标间。听他手底下学生抱怨,报销单还是按照最高标准宝的,堂堂一个教授,蚊子腿上抠钱。”

    顾思月冷着一张脸:“六个人都没有被举报过,也没有对漂亮学生动手动脚的传言。”顾思月重点打听两性风评,她很漂亮,魏鹤更漂亮,她最担心这类恶心人。

    向阳顶着双马尾,可可爱爱道:“家属区、小区我都去过了,这个不行,二十年前师生恋,踹了原配。还喜欢压榨学生,让学生给自己当保姆、司机,家里大事小事都叫学生了来做。”

    六个导师,硬规则就PASS掉三个,不知道大学教授的道德什么时候这么低下了。

    魏鹤接过他们收集到的信息,或曰证据,再看他们摆出会审的架势,轻笑道:“那怎么就选出韩教授了?”

    “他很和气,资助了手底下一个从山区来的研究生。”李茉道,“有些导师很恶心,摸清楚你没有靠山,就死命压榨,他知道学生反抗不了。”

    “他出手大方,学生出差按最高标准报销,不让学生垫钱,我还拿到了他给学生写的推荐信。”王琅翻开其中一页,上面写着:“他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不容易。”

    顾思月补充:“他和妻子是同学,儿女双全,不重男轻女,对学生很有分寸。你长得漂亮,这方面总是要考虑的。”

    可爱的向阳最后发言:“我打听过啦,韩教授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很温和讲道理的,退休之后还资助了贫困地区学生,每年暑假到贵州山区免费当英语老师。”

    “选导师就要选这种,年富力强、能出成果,家庭和睦、性格不偏激,道德高尚,不担心被欺负的。你是真正的天才,我从来不担心你考不上、选不上。这是我们共同的结论,你自己考虑好。”

    李茉敏锐察觉道,魏鹤性格里,有一种莫名的偏执,现在有一根风筝线系着,她担心遇上坏人,割断了这根风筝线,魏鹤狠狠报复回去,伤人伤己。

    魏鹤哭笑不得收下这厚厚一叠资料,“我以为你们说帮我选导师是随便看看,整这么大动静,要是让人知道了……”

    “不许立FLAG!”向阳大喊。

    “你乖乖的,有事儿给我打电话,不许欺负人,也别让人欺负了。”李茉打断他,他们拍到的视频、收集到的证据,几乎能把这些人渣送进去。李茉真担心他热血上头,自己跑去做孤胆英雄。

    “知道啦,知道啦,你是我姐,不是我妈~”魏鹤翻白眼,“我专利授权的第一期分红到了,请你们去吃便宜坊。”

    “为什么不是全聚德。”向阳抬杠。

    “你不是吃过吗?全聚德就是名气大,专坑外地人,地道还得是便宜坊。”

    “之前事情挂在心上,我都没吃好,便宜坊、东来顺、陈亨卤煮、天兴居炒肝、方砖厂的炸酱面,统统都来一遍。”王琅豪气干云,花兄弟的钱他兴致勃勃。

    “行啊,再来碗豆汁儿。”魏鹤笑眯眯补充。

    “豆汁儿这么多年没跨,多亏外地不信邪的人撑着, yue——发酵的臭袜子加死了三天的鱼,怎么能这么难吃?”一向淡定的顾思月都淡定不起来,当初拿勺子尝了一口,反胃感现在都在。

    众人说说笑笑,约定了接下来的行程,一个多月的深度游,把周边都摸熟悉了,该看的景点、该玩儿的地方也走遍了,接下来,就是自由活动时间。

    “茉姐,我想去帛特看看,如果运气好能碰上老板,把我带的礼物送给他。”回到酒店房间,向阳敲门进来,“你和我一起去吗?”

    帛特是一直对口支援孤儿院的爱心企业,准确说对口支援贫困县的纺织产业,老总听说孤儿院几个孩子成绩好,特意捐款设立奖学金,鼓励孩子们向上向善,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他们几个。

    “直接找上门?”李茉有些诧异,太莽撞了吧?

    “他们官网有个预约参观的活动,我报名了。”向阳拿出行李箱里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一幅水彩画,画的农民割麻的背景下,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穿着有帛特标志的夏布衣服欢快玩耍。

    李茉看礼物合适,也不阻拦,调侃道:“不是临时起意啊~”

    “茉姐~”向阳拉着李茉胳膊扭来扭去撒娇,“和我一起去呗~”

    “我有安排,就不去了。咱大大方方的,受人恩惠,表达感激,很正常,前台要是不收,也别生气,画这幅画儿是时候,已经表达心意了。”李茉拍拍她的头,明天,她已经和魏鹤越好了。

    约好去看房子。

    “你已经这么有钱了?居然来看豪宅?”魏鹤看了李茉给出的地址,诧异道:“炒股这么来钱?”

    “也不全是炒股,还有基金,投资品牌的官网,我比他们宣传部门都熟,这些年加了多少群,正式员工都不如我加的多。”李茉斜他一眼,“先看最高预算的。”

    最高预算是大平层,销售人员见他们,笑眯眯迎上来作介绍,先在售楼部简单讲解过后,又带他们去看精装修的样板房。

    李茉玩笑道:“你们这儿看房不用验资吗?”

    销售笑弯了眉眼,“您说哪里话,哪儿有把进门的上帝往外推的道理,即便只是来看看,也是咱们最好的宣传。”

    “哦哦,我就说电视剧情节不保真。”李茉也笑,自己想多了,没有狗眼看人低,怕怕打脸的剧情。

    销售笑着附和:“电视剧开玩笑呢~”

    销售嘴上没说心里想,干这行最重要就是看人。看这两个十几岁的孩子,满脸稚嫩,眼神却冷静锋锐,一看就是能做主、常做主的人,进奢华售楼部进行大额消费丝毫不局促,这样的人,基本能断定是潜在顾客。

    大人这样不奇怪,孩子这样的表现,证明背后一定有更显赫的家庭。北京什么地方,一块砖头砸下来高官、富商对半开。在这里干销售,客客气气是最基本的,是敢确定街边穿老头背心的大爷,身家有几个亿呢。

    精装修的房间两百八十平左右,做了四个卧室,还有影音室、保姆间之类配套,这是给一个精英家庭设计的。

    魏鹤看了一圈,站在阳台上眺望中庭:“能买几套?”

    “几套?一套就掏空你的小金库啦!”李茉白他一眼,“这个户型能改出七个卧室来,咱们这是刚需房。如果不买这里,就去普通居民小区,买对门两套、三套,才住得下。”

    这是魏鹤的钱买的房子,但李茉毫不讳言,他们七个人都会在这里住。

    “应该没人会在这种地方改装宿舍~”魏鹤轻笑,看到销售赞同不已的眼神,这种房子,客厅气派、餐厅宽敞、书房高端,主打精英感,改成七个卧室,就变成小矮人的森林树屋了。

    “您说的对,钱呢?”李茉摊手,要是有钱,她难道不想住得宽敞吗?

    “最近三四年,大家都会陆陆续续来北京吧。”

    “王信有比赛满地球乱蹿,平时也住集训中心;王勤不想走传统拜师学艺的路子,想考大学出国深造,剩下几个应该都是要来北京的。”他们几个,这些年已经长到了一起,没有血缘,胜似血亲。

    “具体能支配多少现金,我瞧瞧~”

    李茉把手机递给他,详细解释:“除了王信签了代言,其他几个就一点儿零花钱,主要还是你的专利分红和我这几年的投资,现在只有你的户口签过来,房子记在你名下。”

    “和户口有啥关系?”魏鹤好奇。

    对了,现在还没实行限购,李茉一拍脑袋,“那记……”

    “记你名下,不然他们都不好意思住。”魏鹤知道自己性子冷,大家虽然关系好,但默认李茉才是大家长。

    “行吧~”主要是他俩不在一个户口本上,非亲属关系不符合共同落户条件。

    “钱我这里能出七成左右,剩下算我借你的,两年之内能还上。剩下的钱我准备拿出一半来买小户型的房子,准备以后出租。”话赶话到了这里,李茉和他说起最近几年的投资倾向。

    “这么看好房地产?”

    “从古至今,发家了都是买房置地,现在地不好买,房子近二十年贬值的可能性不大。北京这种大城市,买这儿的房子总不会亏的。”李茉有历史经验。

    魏鹤信服点头:“买首都的房子就是赌国运,我瞧咱们国家蒸蒸日上,房地产不会垮。”

    “那咱们再多看几家,到时候开学我回去了,就由你来办手续。”李茉和他边说边往外面走。

    “把这儿排在第一家,难道不是最喜欢这里?”听魏鹤话里意思,仿佛看一眼就要定下来。

    “拜托,大几百万的消费,按照正常人的逻辑思维,至少货比三家吧。”

    “行吧,行吧,说好了啊,三家。”魏鹤放心的不是开放商,是李茉,这是一个买股票能混进公司工作群的狠人,肯定把方方面面都打听好了,才在心里作出排序。

    两人边说变往外走,销售在他们身后感慨:不知什么家庭能教养出这样举重若轻的孩子,北京,果然藏龙卧虎。

    一个完美的家庭,必须有事业成功的父亲,慈爱温柔的母亲,精明能干的哥哥,活泼可爱的妹妹,这是刻板印象,也是世俗标准。

    方家就是这样近乎完美的标准的家庭。

    所以,当方家大哥发现妹妹关注一个1十万八千里之外名不见经传的小城时,非常意外。

    “你还要去交换学习?那儿有什么可学的,变形记吗?爸爸不会同意的,卿姨也不会同意。”

    第107章

    方家两兄妹这说着,突然听到门口有动静,方望舒吓一跳,即便重活一辈子,她也是没有城府心机的性子,见妈妈进来,心虚直接摆在脸上。

    卿月见状微微沉了脸色,方父连忙打圆场:“你俩又偷偷商量溜出去吃垃圾食品呢?”

    方大哥笑道:“得,被抓个正着,我的错,我保证不给她带炸鸡可乐。”

    卿月本想任由他们糊弄过去, 走过来却看见沙发上的学校交流项目简介。

    那个刻骨铭心、日夜不能忘的名字就明晃晃写着!那是噩梦的开始,是沉沦的泥沼!

    “这是什么?!”卿月扔下手中袋子,抓起那个宣传册瞪着女儿,神情凶恶得仿佛眼前是她的仇人,大声喝问:“这是什么?!”

    方望舒被吓得瑟缩一下,方大哥连忙劝道:“望舒想参加学校组织的交流项目,双方各派学生交流学习一个月,其实地方也不远……”

    “不许!我不许!不许!”卿月扔了宣传册,抓着方望舒崩溃大喊:“不许去!哪儿也不许去!就待在家里!”

    “阿月,阿月……”方父上前扶住,扫一眼扔在地上的宣传册,立刻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温言安慰:“不 去,不去,孩子突发奇想,咱不去,你先进去休息,我和女儿说,别吓着她。 ”

    “不许!不许!什么学校?我明天就给她转学!”卿月被半扶半抱回了卧室,口中不断喃呢。

    “是,是,转学,不去,一定不去。”方父温柔把人哄回房间,重回客厅叹息道:“你呀,明知道你妈重视你,闹什么幺蛾子?从小到大你上下学都亲自去接,六年级和同学单独春游,她开车在后头跟了你们一天。”

    “我知道妈妈是关心我~”方望舒没有丁点儿青春期的叛逆,她知道这是母亲的心结。

    “好孩子,她就是太重视你,你理解就好。交流学习是好事,但咱先不去,这地方也偏远,有出国、去沿海之类的好项目,咱再去行不行?”方父循循善诱。

    方望舒立刻答应,必须答应。

    方父又安慰两句,才回卧室劝慰卿月。

    方大哥看着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继母平时最讲究喜怒不形于色,今天为什么这么激动?她平时的确对女儿严加管教,门禁很严,但她也知道控制。担心小妹春游遇险,也只敢悄悄跟着,今天怎么就突然爆发了呢?

    方大哥捡起地上捏皱的宣传册仔细看了一遍,记下关键信息,才递给小妹,“别往心里去,卿姨就是担心你。”

    “我知道。”方望舒接过宣传册,默默回房间,不哭不闹。也许,自己不该冒险查探什么,只要这辈子两人不见面,就是最好的结局。

    小妹也很反常,方大哥一个人站在客厅,玩味嗤笑:这一家三口仿佛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那个偏僻落后的小城镇,到底藏着什么?

    帛特服饰对口支援这么久,趁着开学季,带了公司宣传部的骨干过来采风,一定要把帛特热衷慈善、支持农业、关怀青少年的口碑打响。

    “茉姐,这次资助方代表过来,我能上台献花吗?”向阳不好意思问道。

    “你不是一中的人,不方便啊。”李茉好奇,“怎么突然有这种想法?”

    “这次来的人我认识。之前我们去北京,我不是去总部参观吗?我的画儿就是被他们公司的副总经理收下的,我想再亲自感谢他。”向阳简单说了原因。

    “怪不得你那次去参观之后特别高兴。不过,真不行,我也是被安排献花的,自己作不了主。”李茉捏捏她的脸蛋,“想表达谢意的话,等他来孤儿院再说。”

    “他们的行程里没有孤儿院,茉姐,我能去一中吗?”

    “你咋知道行程?”

    向阳笑道:“官网啊,实时出报道呢~”

    “行吧,到时候王琅接你。”

    李茉只当这是小女孩儿诚挚的感谢,并没放在心上。帛特服饰代表来参观考察,刚好遇上今年学校第一次搞交流学习,也有北京来的学生的,大家挺能说到一起的,向阳也挤在人群里,叽叽喳喳发表意见,像个小太阳。

    李茉回头望去,看见向阳眼中几乎溢出来的倾慕喜欢,和那个年轻西装男含笑的柔情眉眼,心中咯噔一下。

    午餐过后,帛特服饰代表要求自行散步消食,过后会自行离开,坚决婉拒了校领导的陪同。

    李茉跟在向阳和那个西装男人身后,走到偏僻少人的音乐楼。

    李茉在前,王琅、顾思月在后,到了音乐楼二楼拐角,只见一个同样穿着咖色西服的年轻男人撅着屁股、扒着门缝,专心致志往里瞧。

    “嘭——”一声巨响,教室门被大力推开,李茉反手拧住偷窥男的胳膊,把人压进教室。

    王琅立刻把门关上,和顾思月对视无言,默默站岗。

    “怎么回事?”帛特服饰的代表、副总经理,也是帛特老总的大儿子沈家大少皱眉看过来,厉声斥责,“你干什么?”

    李茉顺势把人往中间一推,冷笑反问:“这话该我问吧?你干什么?值得他扒着门缝偷听?”

    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的咖色西装男摸摸鼻子,尴尬道:“纯好奇……”

    他是沈大少的发小,就看个八卦,哪知会遇上这种事。

    “向阳!过来!”李茉喊人,神情戒备看着两个成年男人。

    沈大少皱眉道:“我没有恶意,你不要妄自揣度。”

    李茉一把拉过向阳:“跟你说过多少次,出门在外保护好自己,你一个女孩子,跟着两个大男人到偏僻的音乐楼来干什么?”

    向阳看见沈大哥阴沉的脸色,慌忙解释:“茉姐,你误会了,是我约沈大哥过来的。”

    “约他干什么?”

    “感谢他资助我们。”

    “操场上不能谢?一定要关着门单独谢?”

    沈大少眉头皱得更紧:“你是谁,凭什么审犯人一样问她,我没记错的话,她是孤儿,没有姐姐。”

    “沈大哥……”向阳悲泣一声,看着两人,左右为难。

    “说!你到底来干什么!”李茉大喝一声,吓得向阳一个激灵。

    沈大少上前一把拉住向阳的胳膊,把人往自己方向拉:“你吓着她了。”

    李茉冷着脸,眼睛里几乎是实质化的冰刀霜剑。

    “我……我……”向阳受不住这样的威压,泣不成声说了实话:“我只是想和他说一声谢谢……我,我喜欢他。”

    躲到一边的咖色西装男摸摸鼻子,心想,我这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沈大少倒是镇定,微微一笑,低头道:“谢谢你的喜欢,不过你还小,不懂什么是爱情,等你长大后再说。”

    他这样温和、大度,面对突然的表白也不会把女孩子晾着尴尬,多么绅士风度啊!

    向阳正这样想着,身子猛然后仰,胳膊上、背上立刻被扇了几巴掌。

    “又来?真当我不敢打女人?”沈大少冲过来想要英雄救美,被李茉两巴掌扇回去。

    “你也跑不掉!笑什么笑,以为自己很有魅力?她年纪小不懂事,你脑子也被驴踢了?”李茉把人逼退到窗边,猛然意识到什么,冲过去刷刷两下把窗帘拉上。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沈大少已经扶着向阳站在一旁,和李茉呈对峙的姿态。

    “呵呵,跟我这儿演偶像剧呢?向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自己不配,我只是告白,没想过被接受……”

    “放屁!”李茉厉声打断:“你有什么不配!是他不配,你今年十六岁,怎么生出的所谓喜欢。他给你暗示了?恋童犯法,教唆未成年人进局子!”

    “没有……”沈大少刚要开口,李茉愤然打断:“还记得你来干什么吗?傻逼!你来宣传公司的,展示热爱慈善形象的!现在呢?约未成年女生在荒僻的音乐楼单独相见,生怕不能被人抓住把柄呢?”

    “我要是你的竞争对手,直接笑死,天降大饼!好好的慈善之旅,变成京城富家大少借资助名义包养中学生,别人家慈善是慈善,你家慈善是选妃?”

    “脑子被狗啃了?现在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等被人拍照看图说话的时候,现编狡辩台词啊!谁让你单独约人的?谁让你不拒绝未成年的?你是猪吗?”

    向阳哭着阻拦:“茉姐,你别骂他,是我主动的。”

    “你也跑不脱,他没脑子,你也傻了?你有什么不配,能让你生出这种想法,他才不配!你十六岁,他二十六岁,你小地方没见识,他大城市见多识广,他不让你死心,反而若有若无引导着你,这是什么?”李茉断然下了结论:“是犯罪!”

    “不是的,不是的,不要这么说他,难道我连喜欢一个人的资格都没有吗?”向阳崩溃大喊,这可是一直资助她的恩人啊!不仅资助她,孤儿院所有人都受他恩惠,怎么可以这样污蔑恩人!

    “没有!资助人和被资助人之间不叫喜欢,那叫包养!叫胁迫!你以为你们之间的事情传出去,能得到什么?不说遗臭万年,至少迎风臭十里。以后但凡姓沉的想要接触未成年人项目,必须比别人多审查三遍,就因为出过她这种引诱未成年的人渣!”

    李茉对着姓沉的一顿狂喷,也没放过向阳:“你喜欢他什么?喜欢他年纪大,喜欢他离得远,喜欢他若即若离吊着你?你不自爱,以为害的只有自己?世上没有秘密,一旦事情泄露,所有和资助沾边的人都别想好!”

    “孤儿院本来就弱势,被扣上爬床卖身的脏水,谁洗得清?我洗不清,你的所有女同学也洗不清,长得漂亮的男同学也别想跑。毕竟能恋/童、勾引未成年,玩/弄小男生又算什么?一样是变态!”

    李茉环视一圈,三个人都被自己骂懵了,木讷讷站在原地。

    李茉脑子气得嗡嗡响:“妈的,晦气!”

    第108章

    “狼哥!”李茉扬声一喊, 王琅推门而入。

    刀眉、寸头、面色凶恶,校服外套随手扔在椅子上,信步走过来那两下,已经说明这是个“狠角色”。

    “同学,同学,有话好说……”咖色西装男连忙说软话,这种小地方的穷学生,做事没轻重,万一真有个什么,他们可是未成年,自己好不容易投个富贵胎,没了就真没了。

    “按住他!”李茉边说边动作,王琅与她配合默契,按住咖色西装男, 从他裤兜里摸出手机,检查有无录音录像。

    原本挣扎激烈的咖色西装男见他们没有动手的意思,放松下来,讪讪道:“直说就是,我不是这种人。”

    李茉斜眼看他,面色讥讽,咖色西装男又尴尬摸摸鼻子,刚刚在门外偷窥的,的确是他。

    王琅放开这个,把视线投向沈大少, “自己拿出来,还是我动手?”

    沈大少皱眉后退两步,“我资助你们四年!当真是忘恩负义……”

    王琅没听他废话, 直接上前按人。

    向阳被李茉一个眼刀扫过去,动作僵在原地。

    “少放那没用的屁,你资助怎么了?互惠互利的事!她送的那幅水彩画,让你们在领/导面前露了多大脸,官网上自吹自擂慈善企业家,怎么,发现花钱不能啥都买,破防啦?”李茉如法炮制,检查过他手机里没有录音录像,一顺手把联系方式删了。

    咖色西装男过来扶住气得快吐血的发小,他倒是心理素质好,看李茉他们不是□□那一套的,笑道:“只查我们手机,你们不用自证清白啊?”

    “公平论绑架不了我的道德观,十六岁的花季少女,不会处心积虑勾引陷害老男人。当然,老男人别有用心除外!”未成年是向阳现在最大的保护伞,这事儿如果捅出去,沈大少无论如何都是不占理的。

    “你就不怕我断了资助?”沈大少恶狠狠道。

    王琅上下打量他, X光扫射一样:“咱们小地方讲道义,学校屁股没那么歪!”

    被讽刺无情无义的沈大少气得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此时他还年轻,接触的人彬彬有礼,利益谋算都掩盖在温情面纱下,陡然遇到这种突脸怪,实在反应不过来。往后好多年,都恨自己当年没发挥好,吵架没吵赢。

    顾思月站在门口,等他们仨出来,把自己头上的遮阳帽摘下来,戴在向阳头上。 “放半天假,先送你回去。”

    遮住向阳哭红的双眼,哥哥姐姐们送她回孤儿院。

    李茉把人安顿好,准备回学校,这事儿只能向阳自己想通。

    “茉姐……”向阳拉住李茉的手,“别生我气。”

    李茉看着她肿胀的眼睛,叹息一声,这就是家人啊,总不能因为她做错事就不要她。

    “那你知道自己错了吗?”

    向阳瑟缩一下,磕磕绊绊道:“我没想那么多,真没往以后想。”

    “现在可以想想。”

    “茉姐……”

    李茉坐回椅子上,语气不像刚才那样激烈,柔和平静和她讲述:“这事儿如果被人知道,最大的受害者是你,刚才被我骂两句你就哭得不行,被所有人指着鼻子骂,你怎么活?”

    “你会有破鞋、野鸡之类的难听外号,只要你走过的地方就有人指指点点,你用过的东西别人不会碰,阴阳怪气一句'脏'。男生会故意占你便宜,你隐忍就是勾引,你反抗就是给脸不要脸。女生为了不被你连累,不会和你走在一起。老师也许能坚守正义,但他只能口头教育,日子还得自己过。你一个人独来独往,更容易被伤害。”

    “名声坏了,逃避是最容易的。要么满十六岁就南下打工,在流水线作女工,战战兢兢怕再冲出一个知道你过往的人;最差的……死了,一了百了。”

    “你死了,和你住同一个房间、接受同样资助、差不多年龄的我,肯定被扣帽子。人们会议论我也是一路货色,我也会被指指点点。咱们几个孤儿院的孩子压下那么多父母倾力培养的同学,次次争第一,一朝摔下来,谁都能来踩两脚。”

    “不过你放心,我不死,也不跑,我会跳级,很快参加高考,离这里远远的。带着阿月一起,我们之中,最漂亮的属魏鹤和她。”

    “老师监管不严,学校也有责任,因为这个丑闻,连累一批老师受处分,接触你和项目的老师会被开除。咱们这种小地方,名声脏了洗不白,他们也只能背井离乡讨生活。”

    “当然,沈大少也会受到惩罚,他会被口诛笔伐,没脸见人。但他家境优渥,有父母撑腰,公司会出面声明这件事他有错,但已经认识到错误、一定积极悔改。父母送他出国,如果他能力出众,过十年八年回国,依旧继承家业、风光无限。如果他能力一般,也能掌管海外分公司,最差的结局是只拿分红,到年纪了结婚生子,不能给沈家家业出力,就给沈家多生几个孩子。”

    “人都是慕强的,最爱给强者找借口。如果他以后功成名就,在世人嘴里,就是一时糊涂,年轻不懂事的时候,遇上了蓄意勾引的贱人”

    向阳听着这样可怕的结局,脑子都快转不动了。浪漫唯美的回忆满满淡去,画面可感的凄惨未来在向她招手。

    “他,他不会帮我吗?”向阳怀揣最后的希望问。

    “今天我骂街的时候,他帮你了吗?我只是一个地位没他高的女学生,在我面前他都护不住你,在他父母面前,在舆论面前,他护得住你吗?”

    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向阳撕心裂肺一般痛哭出声,“我不想这样的,不想这样的……”

    李茉拿起暖手瓶,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书桌上。

    “阳阳,你性格开朗、情感敏锐,总能逗人开心,是所有人的小太阳。这样的性格,如果在职场上是很好的管理者,如果做咨询服务,会赚很多钱。但如果你只用来哄对象……也许你会遇到真心的伴侣,但真心瞬息万变。”

    “咱们之间没有血缘兜底,全靠感情维系,感情没了,那就真没了。”

    李茉起身,说到这里,仁至义尽。希望她能听懂,希望她能做到。

    刚打开寝室门,斜对角靠近阳台的四零八也拉开房门,好像这是两道连锁门。

    顾思月一手拎着书包,一手拿着水杯,故作寻常地问:“去图书室吗?”

    “去!”

    下楼,王琅在树下揪树叶,脚下堆了一片残枝。

    见她们过来,王琅跳下花台,潇洒笑道:“不愧是好学生啊,放假还要看书。”

    “她没事,正在哭,哭完就好了。”

    “谁问了!”王琅把手里树枝用投篮的动作扔出去,自以为帅气得摸摸后脑勺,“反正我也没啥事儿,一起去呗。”

    “哭出来就好。他最喜欢霍去病,知道旅游没计划陕西,也哭了一场,现在啥事没有。”顾思月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爆炸的效果。

    李茉诧异看他,“两个月前?你十七了啊!”怎么还是小学生思维啊!

    “什么十七,十六岁零九个月,现在也才十六岁零十一个月,不要胡说八道!告你诽谤啊!”

    “请!请!”李茉弯腰伸手,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不早说,当哑巴活该躲在被窝里哭。”

    “都说了没哭!”王琅跳脚,“胡说八道,纯属污蔑!”

    “行,行,冤枉我们狼哥了。”李茉一副我不信,但你说了,我就假装相信的模样,敷衍问:“去图书室不?”

    “去!”王琅斩钉截铁,“不过我可不看书,我去练会儿小号。”

    王琅不知怎么喜欢上吹小号,开学时候,他和李茉、顾思月、王信分别用小号、琵琶、钢琴、二胡表演了合奏,出了很大风头。就是北京来的交换生也没想到,小地方中学生有这样高的音乐水平。

    “去年考一个第十就飘的没边儿,不管他。”顾思月拉住李茉,语气里全是对王琅的不屑一顾。

    这事儿李茉都不清楚,问道:“他去年全班第十啊?”

    “全年级。”

    “这么厉害?他总说一般一般世界第三,捂着成绩单不给看,我没听说他不及格,就没多关注,你怎么知道的?他和你说的啊?”李茉真有些好奇。

    “我帮老师登记分数时候看到的。”顾思月解释,作为好学生,她帮用不惯电脑的老师把成绩输成电子档,全年级的成绩都知道。

    “哦哦~那阿月今年登成绩的时候帮我看看,我也想提前知道。”李茉打趣她。

    “我只管高二的,你们老师可能会叫你登成绩。”顾思月十分认真,她是传统的好学生。帮老师改卷子、帮老师登成绩,“帮老师”向来是好学生的专属特权。

    “行啊,可惜你们都升高二了,就我还在高一,没谁需要帮忙看成绩。”

    “他要托你的。”顾思月用下巴指走在前面的王琅。

    “为啥?阿勤也是高二,阿信在二中,谁啊?要他上心。”

    “他弄了个野狼帮,当带头大哥呢,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啊!”李茉大喊:“野狼帮不是解散了吗?又来?”

    走在前面的王琅听到关键词,屁颠屁颠跑过来:“怎么样,想加入野狼帮啊?看在咱们一起长大的份上,我拜你为军师!”

    第109章

    教导处的何主任黑着一张胖脸,把举报信锁进抽屉,出门找了两个体育老师压阵,怒气冲冲往活动楼而去。

    何主任黑胖黑胖的,原本留着地方支持中央的标准中年男士发型,后来被学生起外号烦了,干脆头发全剃光了,徒留一个胖胖脑袋锃光瓦亮。

    说实在的,白胖的人多见, 像何主任这样黑黑胖胖的人少见,他换发型之后有了新外号黑胖墩。

    何主任大步流星走在前面, 两个体育老师懒洋洋跟在后头,小声嘀咕:“这又抓的啥?谁早恋?老何真是精神好。”

    “听说是王琅那小子。”

    “他不是好学生吗,开学时候领过奖状的,我记得不是体育方面啊。”

    “哪儿啊, 他成绩正经不错,可惜孤儿院出来的,性子野。搞了个野狼帮,这不,风声传老何耳朵里了。”

    体育老师对王琅映像很深,猜测应该不是欺凌勒索同学那一卦的,想着待会儿要是不过分,得帮着说两句好话。

    何主任已经听不进任何劝解了,心中只有好孩子误入歧途的愤怒。一个孤儿院的孩子,学好千难万难, 学坏一出溜。他们不把自己的前途放心上,自己必须看紧了,过二十年回头再看, 这些孩子就知道自己是为他们好!

    何主任来到拉紧窗帘的活动楼三楼不常用教室,试探着推了一下门,果然,锁了。不等体育老师上前,何主任蓄力一脚,嘭得一声把门踹开!

    “都停下!王琅!站起来!”何主任大喝一声,声如洪钟,想象着自己如同主角登场一般震慑全场。

    的确震慑,一屋子人齐刷刷转头看他,像被施展定身术的土拨鼠。王琅也站起来,茫然回望:“啊?”

    比他更茫然的是何主任,黑板正中间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大字“野狼帮”,提示他并没找错地方,但右后方扭扭捏捏跟着的“学习小组”四个小字是怎么回事儿?

    他们也知道野狼帮和学习小组不配吧,不然为什么字体相差这么大?

    说好的殴打同学每天见血呢?说好的勒索钱财肆意欺凌呢?说好的侮辱人格帮派作风呢?

    就这?就这?

    体育老师咳嗽两声清嗓,义正词严道:“你们放学不回家,在这儿干什么?学习也要把窗帘拉开,总开灯,眼睛还要不要了?”

    没错,他们是来监督学生爱护眼睛的。

    王琅又不傻,茫然站了一会儿,立刻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嗷呜一声跑过来抱住何主任大腿:“老何啊,你怎么能冤枉我!我的心好痛!”

    何主任抓紧皮带,生怕西裤被这混不吝学生扯掉,努力摆出威严的架子:“起来,干什么,有没有样子?”

    “我的天啊,老何你有没有良心,你忘了昨天我们一起吃冰棍的情谊了吗?居然听外人挑拨我们之间纯粹的情谊啊。我的心碎了,碎了!”王琅演技浮夸,调子越听越熟,这不是本地人哭丧最常用的吗?

    “起来,给我起来!不然我生气了!”

    “你还好意思生气!可怜我啊,被冤枉啊,一颗心啊,巴凉凉啊——”

    体育老师忍俊不禁,过去把人薅起来:“行了,别耍宝了,何主任裤子都让你扯掉了。”

    王琅跟条上岸的鱼一样使劲儿扑腾:“今天这事儿没完,老何必须给我们个交代,我们正正经经课后补习,怎么就让人踹门了。”

    体育老师在他背上不轻不重拍两巴掌:“正经人谁补——谁不是先和学校申请教室,你们哪儿来的钥匙?”

    王琅立刻打蛇随上棍,“何主任,给我们批个钥匙呗~不然我们上课都偷偷摸摸的,钥匙,钥匙~”

    何主任捋了捋不存在的头发,强自镇定道:“没大没小,像什么样子。既然是正经学习,老师哪里有不支持的?你们就是不知道先和学校申请,自己胡搞瞎搞,真出事了,谁帮你们?”

    “兄弟们,听到没有,何主任帮我们,何主任同意了!”王琅眼疾手快解下何主任裤腰带上的钥匙串,“活动室的钥匙是哪一把?”

    “老大……狼哥,我知道,教导处墙上贴了标签的。”一个瘦小的男生站出来。

    王琅把钥匙串扔给他:“快,去拿,谢谢何主任!”

    瘦猴一样的男生跳起来接住,嘻嘻哈哈敬个不成样子的军礼:“谢谢何主任!”

    “借何主任的光,咱今天到此为止,以后就不用拉窗帘了!”野狼帮帮主一声令下,帮众很有眼力见,齐声喊道:

    “谢谢何主任!”

    别说,这么整齐划一的鞠躬大喊,真有□□气势。

    “老大,钥匙拿回来了~”瘦小男生一阵风似的,飞快从教导处回来,把何主任钥匙抛给王琅,自己蹦回座位上。

    “谢谢何主任!”王琅嬉皮笑脸把钥匙给他挂回去,从头到尾,王琅都抱着他呢!

    反正何主任没剧烈挣扎就是了。

    野狼帮帮众七手八脚收拾卷子、书包,胡乱一塞,嘻嘻哈哈往外蹦,路过何主任还要没脸没皮来一句:“谢谢何主任!”

    帮主断后,在何主任黑胖的脸蛋上亲了一下:“江湖规矩,一事不二罚,过后不找补啊~”

    说完,越过两位体育老师守着的正门,左脚踩凳子,右脚踩桌子,下一脚踩在窗框上,一跃跳到走廊上,不知他怎么动作的,抓着三楼栏杆往二楼蹦,再重复动作往一楼跳,真跟丛林里的猴子一样。

    人到中年,谁会亲他?原本晕乎乎准备轻拿轻放的何主任看到这一幕,顿时暴跳如雷:“好好的楼梯不走,谁让你跳楼了?”

    回应他的是王琅的飞吻。

    “他以为自己演电影呢?没大没小,无法无天,真是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何主任骂骂咧咧、嘟嘟囔囔,怎么有这种学生……还怪可爱的。

    两个体育老师假装自己聋了瞎了,只笑嘻嘻掏出手机对着黑板上“野狼帮学习小组”拍照,“真有创意啊?怪不得学生家长举报,换谁听说儿子加入野狼帮,也想不到他是上补习班的。”

    “这就是书上说的代沟?我是不理解现在学生怎么想的。”

    “正常人谁想得到?”

    两人又回头看还在走廊上运气的何主任,何主任正试图复刻刷刷刷从三楼到一楼的场景,他很有自知之明,只用眼神在心里复刻,力争保存自己端肃威严的气质。

    谁又看不出来呢?

    两位体育老师兴致勃勃,“现在年纪大了骨头脆,不然真想试试。那小子真是当兵的好料子,瞧他成绩不错,上军校正好!”

    狼哥带领着帮众像电影那样退场,又赢得一波“声望”,但狼哥并不开心。狼哥把帮众聚集到一起,严肃发问:“谁告密的?”

    “不是我……”“不是我……”“不知道……”

    众人纷纷摇头,都没头绪。

    狼哥吩咐:“你们都留意着,看是谁家里找学校,还是哪个小瘪三眼红我们?知道了实话和我说,咱们野狼帮不是不讲理的地方。”

    狼哥边说边掰手指,骨节咔咔作响,很明显讲的是“物理”。

    帮众纷纷应是,一定揪出内奸,还野狼帮清净!

    王琅一整个高二就忙活这件事呢,怎么排查都查不出来谁告密,刚开始以为是哪个家长误会了,后来以为是有人眼红他们悄悄用活动室,再后来王琅连举报信都偷出来研究,找不到字迹相近的。

    到底是谁啊?

    王琅抠着脑袋想不通:“怎么一点儿线索没有?我以前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啊?刑侦局罪犯我一猜一个准儿!要不我以后上警校吧。”

    李茉听得嘴角抽搐,为找告密者,还要学刑侦呢!王琅折腾了一年没折腾出个所以然,还下定决心要读警校,李茉把这笑话讲给魏鹤听,笑骂:“一天天的净找事儿。”

    魏鹤倒在沙发上,手机靠在耳边,轻声回:“那我们算同病相怜,也有人举报我。”

    李茉皱眉:“举报你什么?没事儿吧?”

    魏鹤一个人在大城市,人生地不熟的,被人举报,就是明晃晃的欺负。

    “没事儿,一个傻逼,发帖子说我权色交易上位。他敢在校园网发帖,我就敢让他现原形。”魏鹤说得云淡风轻:“已经解决了,那鳖孙喜提留校察看。”

    “怎么不早说,我帮不上忙,至少听你抱怨,纾解情绪。”李茉嗔怪。

    “不堪一击的小垃圾,从我听说到事情解决就几天功夫,不值得兴师动众。”隔着电话线,李茉都能感受到魏鹤的轻狂骄傲。

    “不要大意,下次有这种事记得和我说。”李茉叮嘱,又关心几句日常生活才结束今天的通话。

    她不知道魏鹤电话里轻飘飘两句,是怎样的校园传说。

    刚开始学校贴吧上出现了列举魏鹤求学时间线的分析,似是而非暗示魏鹤一个孤儿凭什么能挤下众多天之骄子成为韩教授得意门生,慢慢帖子多起来,以不同口吻、举不同例子证明魏鹤的光鲜履历有猫腻,还有几张模糊的照片,魏鹤看起来众多中老年男人举止亲密。

    按照当事人总是最后知道谣言的定律,等帖子发酵到一定程度,才被同门师弟告知。

    魏鹤浏览一遍帖子,没想着自证清白,反而开始追踪到底是谁发的帖子。

    抛开几个人云亦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转发者,魏鹤追踪到帖子来源是一个刚入学的大一新生,还挺谨慎,没用学校电脑,在附近网吧开的机子。

    魏鹤查到他规律的银行卡流水上突然增加了一笔二十万的收入,查到他清贫的生活突然潇洒起来,查到他伪装不同IP发帖引导舆论。

    关键是,魏鹤边查边直播,把查到的东西发在校园网贴吧上。

    刚开始大家来看热闹,后来开始拜大神,等管理员反映过来删帖的时候,魏鹤已经把造谣者的姓名、学籍、照片都贴出来了。

    事情闹得 沸沸扬扬,造谣者留校察看,魏鹤警告处分,一场闹剧下来,最兴奋的是“吃瓜”群众。

    魏鹤也没有电话里的云淡风轻,他始终想不明白:谁会苦心积虑花二十万黑自己?

    第110章

    听说魏鹤也被举报了,李茉心中疑窦丛生。一个人被举报是偶然,接二连三就是蓄谋了。

    李茉赶紧找到向阳,问:“你之前没留下什么把柄吧?和谁说过没有?日记有没有可能被谁偷看拍照?”

    “没有,根本没写日记,学习那么忙,哪儿有时间写。我也不敢和别人说,只在Q/Q空间里写过心情,后来我也没删,觉得对不起当时的自己。后面补了几句,应该没事儿吧?”向阳忐忑不安,当时被预言过的遭遇,仿佛要来了。

    李茉拉她去网吧开机,看了心情留言。

    还好,找补很到位。

    “这样高贵优雅、博学多才, 真希望十年后我也能拥有。”

    “喜欢他就是成为他,我以后也要成为这样的精英人才!”

    “等我成为面料服装研发佼佼者,我愿意把第一个专利低价授权给帛特,它是我的伯乐。”

    “去帛特工作行吗?”

    “总经理到底会不会公关啊?不行我上,我比他会当总经理。”

    后面有人回复了诸如“努力工作, 老板迈巴赫车轮子有我一股”之类搞笑、挖苦回复, 倒也正常。

    世间都是一年前的,当时的暗恋写得非常隐晦,青春期的暗恋只有自己和风较劲,结合后面的来看,就只是一个被资助小姑娘的妄想,不论她想成为业界大拿,还是想成为公司老总。

    李茉松一口气, 自古艳情最难辩白,若是向阳这样的未成年被卷入网络舆论风暴……不死不休。

    向阳被李茉凝重的表情吓道:“我都改了……还会出事吗?”

    “不会,改了就不会。”李茉再三和她确定,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也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才略微放心。

    这事儿得打电话给魏鹤说一声,他们接二连三被人举报,还都查不出背后主使,这绝不是偶然。

    嗡嗡嗡……手机不停震动,响了两遍还是无人接听,手机屏幕慢慢黑了下来。

    魏鹤就在手机旁,看着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不是他不愿意接,而是他对面坐着两个黑夹克,正面无表情盯着他。

    “根据同学的说法,是你向他提供秦教授是间谍的线索,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线索的呢?”其中一个国字脸、戴眼镜的中年男子问道。他语气不疾不徐,既不疾言厉色,也不温柔哄骗,只是稳定的、平静的询问。

    “这是个误会?说来话长。”魏鹤的回答同样平静沉稳。

    “慢慢说,不着急。”

    “我去年被人举报,查到一半断了线索,只知道有人出二十万搞臭我的名声。我,小地方、孤儿,同门里头没有这样有钱又与我有仇的,和我竞争奖学金的……没有,我的成绩肯定会拿奖学金;和我竞争助学金的……没有,谁能比我一个孤儿更需要助学金?思来想去,应该是冲着我老师来的。”

    “你判断去年的谣言是为了对付你的老师?”

    “不然逻辑不通啊,我只是个小人物,不值二十万。而且有那样高的技术手段,让我追踪这么久都没找到把柄。老师正在竞选杰出青年学者,和他有竞争力的就那几个。”

    “那你又是怎么找到你认为的幕后主使者的把柄呢?这里时间线最早是两年前。”

    “哦,那是我选导师的时候拍的。已经说过,我只是小地方的可怜孤儿,初来乍到大城市,不查一下哪个老师好,不敢轻易入门。当时查到这些人师德有亏,就没报他的门下。”

    “当时没想过举报这些人吗?”

    “为什么要举报?和我又没关系。”魏鹤答得理直气壮。

    “那为什么后来又提供线索呢?”

    “提供秦教授的线索,是因为他是最大嫌疑人,我不想暴露自己,所以发给他的研究生。我不知道他们几个之间为什么消息互通,他成功举报了,其他被导师欺压的也悄悄找我,问我要线索。我就把自己有的都给了。”

    “你不是说和你没关系吗?”工作人员平静询问。

    “对啊,没人问,我为什么要说。有人问,我为什么不说。”魏鹤的回答不带一丝挑衅,他真心实意这样认为:“佛渡自渡者,自己不反抗,难道等着天降正义吗?”

    “你认为自己是正义一方的?”

    “至少不是反派。”

    “你说当时为了选导师才查这些,那又是什么促使你两年来一直持续关注这些人?”

    “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黄/赌/毒总是连在一起的,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吧。可能是墨菲定律?我总遇到这些人的丑事。一个人如果欺压学生,那他肯定心理压力极大需要以此发泄,连发泄渠道都不正常,那给他带来心理压力的对象,一定是更大的雷。我刚开始只以为是学术造假、侵占学生成果之类,谁知道他是间谍呢?”

    “你真没想到他是间谍吗?”工作人员再次询问。

    魏鹤清亮单纯的眼神望过去,配合他漂亮的脸庞,很具有说服力:“真没想到。”

    “为什么不告诉老师?”

    “我老师是个仁人君子,能混到现在多亏好家世撑着,平时靠智商莽过去,这种事情帮不上忙。”

    “为什么不向学校反映?”

    “敌我不明,学校最大的可能是各打五十大板。去年污蔑我的人只是留校察看,我不也拿了处分吗?”

    “你认为学校的处置不公?据我们了解,那位同学已经退学了。”

    “他退学是因为他心理素质不强,不是学校给他退学的处分,我被造黄谣不也好好的?”

    “所以,你还是认为学校处置不公。”

    “是的。但我是个尊重权威的人,学校怎么处置怎么算,事后也没有闹啊。”

    工作人员看他一眼,的确没有在官面上闹,只是私底下情绪低落哭两声,自有打抱不平的同学为他伸张正义。同学们也不会做什么过分举动,闲言碎语、指指点点足够把一个做错事的学生逼崩溃。

    当然,这也只是推测,没有证据。难道魏鹤同学被冤枉,还不能哭诉两句吗?

    工作人员看了一眼旁边记录的同事,露出了见面以来第一个微笑:“好的,基本情况我们已经了解,后续魏同学如果遇到类似的事情,可以直接向我们反映。”

    工作人员递出一张名片,魏鹤接过,好脾气回以笑容:“嗯嗯,希望你们早日破案。”

    等魏鹤走了,负责记录的工作人员弹了弹速记纸张,“多丝滑的问话,热刀切黄油一样,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典型的高智商,如果不是姓秦的是潜在怀疑对象,他不会主动露出破绽,引被姓秦的欺压的学生来找他。”

    “他既不主动举报,又没拿这些把柄要挟勒索,为什么坚持观察记录两年,动力在哪儿?”

    “天才的未雨绸缪?”工作人员开了个玩笑,“我觉得他还是有所隐瞒。如他所说两年前,他只是小地方孤儿初来乍到,怎么能查到这么多信息,那时候他还没有正式接触骇客技术,应该没有这个能力。”

    “当时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孤儿院的朋友,年龄和他相差两岁左右,看资料品学兼优,只在假期来过这里,关系应该比较好。”

    都是同一系统的,他也看过魏鹤的社会关系,笑道:“光看资料,魏同学也是品学兼优。他的朋友,个个是老师喜欢的好孩子。至少,那个叫李茉的姑娘有大本事,如今名下财产过亿,还安静地在小地方读高中,光这份定力,就让人佩服。”

    “的确是出色孩子,咱们接触的天才很多,越是天才,越对普通人难以共情。魏鹤能通过合法手段,引诱被欺压学生举报,已经是高情商表现了。”

    “难道不是更可怕,智商高,情商还高。”这种人如果犯罪,极难让人抓住证据。

    “比我这样低智商、低情商的可怕。”

    “你当年也是特招进来的天才啊。”

    工作人员在等待下一个被询问人进来的空隙闲聊几句,等到房门被敲响,立刻端正神色,平静道:“请进。”

    “韩教授,请您来是为了了解一下您与秦教授的交往,你对他出卖国家机密的行为是否了解?”

    “当真不知道,我平时和老秦也不熟。唉,我知道你们肯定怀疑是我举报的他,我和他竞争十大青年学者的节骨眼儿上,出了事儿我都怀疑自己。可当真不是啊,我们学术理念有分歧,平常都不太交往的。”韩教授一脸苦闷讲述起他与老秦为数不多的交往。

    两位工作人员对视一眼,韩教授比他的学生好对付多了,是个典型高智商、低情商的学者型人才,真正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是他学生那样的滑头。

    把相关人员都排查了一遍,核对信息过后,国字脸问:“要去问一问魏鹤的朋友吗?”

    “依我的观察,魏同学这样的性格,不会把自己的遭遇告诉无能为力的朋友。”

    “那查一查什么人肯为他花二十万?”

    “不是这个案子的重点,有余力顺带扫一下,没空就算了。只希望魏同学下次查人的时候低调一点,别直播。”

    李茉不知道遥远首都的故事,她只是越来越有紧迫感,因此决定高二直接高考。李茉、顾思月、王琅、王勤、王信,五人同年高考。

    李茉走竞赛,王信走体育特长,剩下三人参加普招。到如今,每个人对自己的前程都有了规划,大家都决定考北京的大学,只是不知道具体落到哪所学校。

    最担心的是向阳,她怕自己一个人留在老家,怕哥哥姐姐们报考不同地方的学校,她会很为难去哪一边。

    就在此时,魏鹤的电话过来了:“有人自称是我的亲生父母,要让我认祖归宗,嗤——你来一趟,看个笑话。”——

    作者有话说:9月20日入V,从52章《杀死汉武帝》那个故事开始倒V。还没看到宝子抓紧,我们继续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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