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虫群尽头，是瓦伦丁。……


    “啊啊啊啊啊啊！”


    系统忽然窜出来, 在路衍脑子里兴奋尖叫，“你又解锁了关键剧情点！虫潮起源的真相差不多补全了！烂尾救赎任务已经推进至85%，只剩下安达尔公主的下落和瓦伦丁作为主角的结局！”


    “这小机器人也真是的, 读了那么多资料, 怎么不早点说出来！”


    系统忍不住埋怨菲克斯。


    但很快又说：“不过你这次真的很努力！果然人不可貌相，咸鱼不可斗量！多亏你想办法跟到了这里, 哦, 对了，恭喜你获得任务角色奖励：武力值、反应能力二选一！”


    说着在路衍脑子里放了好几朵小烟花。


    路衍：“……”


    他此刻有点没心情，系统的出现吓了他一跳，伊修斯在侧, 又不敢露出什么异常反应。


    便对系统说：“别吵, 先去一边高兴着吧, 角色奖励暂时用不着，我回头想想再选。”


    系统：“……”


    没趣。


    系统灰溜溜下线了。


    深空中的虫潮正在爆开，路衍紧张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想起方才菲克斯说什么……作为SSS级Omega的他可以预知虫潮？


    还有安达尔公主, 虫子们怎么会迷恋公主的腺体信息素？


    战事在即, 也不好一直问菲克斯，路衍有些后悔没找时间把闻沅留下来的资料好好看看。


    伊修斯正在为战队重新规划战术, 不经意间朝路衍后颈看了一眼, 想起菲克斯的话, 神色暗了些, 对路衍道：“别释放安抚信息素了。”


    路衍：“？”


    释放安抚信息素对如今的他来说没有什么负担，但伊修斯这么说……路衍将气息收敛了一些。


    ……


    深空中的虫潮明显是人为引爆的，比幽邃宇宙更黑暗的虫洞像一只从深渊中张开的巨口，密密麻麻的虫子从里面喷涌而出。


    “不用跟它们缠斗, 杀死虫王。”伊修斯向战员们下了命令。


    这次带出来的都是精锐，尤其伊修斯的精神力铺开，可以直接操控任何一名战员的机甲，附近没有人类居住的星群，他们也不是来解决虫灾的，瓦伦丁若只是想用像上次那样的虫潮困住他……


    但伊修斯很快接到前方战员通讯：“老大，虫洞里好像有……”


    战员的声音卡了一下，片刻后，居然透露出些许慌乱：“我靠！这是什么东西！”


    伊修斯接收对方通讯画面，见密密麻麻、乌黑一片的虫群中，接连不断飞出几个似人非人、似虫非虫的虫型作战武器。


    它们乍一看像人，拥有四肢、躯干、脸庞，可皮肤上又覆盖着虫甲，有的人两只眼睛完全是复眼，还有的生出了黑黢黢的口器。


    这些怪物没有穿星航服，也没有带氧气面罩，背部如虫子一般生有磷翅，振翅飞在空中，体型并不似虫族庞大，但随身装备了光炮武器，有的甚至将身体与巨型武器缝合在一起，仿佛机械与异兽杂交而出的人形机甲……


    伊修斯盯着画面看了一会儿，对战员道：“别慌，这些东西你们都见过。”


    库洛努斯当初下落不明，伊修斯早猜测他跟瓦伦丁勾搭到了一起，两人狼狈为奸，会动用这些武器来对付他，伊修斯也早有预料，所以提前给战员们打过预防针，也给他们看过虫型作战武器的视频，商讨过战术。


    但毕竟是第一次遇上，不清楚对方到底有多强的战力，伊修斯吩咐战员们谨慎为上，先做一番试探。


    路衍屏息看着眼前的战局。


    “不用怕。”


    伊修斯挂了通讯，低声安慰他。


    空气中随之弥漫开一股清酒信息素的安抚味道。


    路衍透过驾驶舱的弧形玻璃，看到虫洞爆发的地点其实在联盟军团那边，大抵是为了避免伊修斯破坏掉虫潮引爆器——可如此一来，最先直面虫潮的就是联盟军团。


    少爷兵们不可能自己做这种送死的事，显然是瓦伦丁早有安排。


    整片宇宙深空仿佛变成了一个屠宰场，刚遭到伊修斯重创的联盟军团尚未回过神来，就又遭遇了汹涌的虫潮袭击，鲜血像雾气一样在空中弥散开。


    伊修斯神色冷而森寒，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让战队撤远一些。


    瓦伦丁愿意拿自己人献祭，就让他去献祭好了。


    虫群通常没有作战目标，只是循着血气觅食，联盟军团其实为他抵御了一波虫潮。


    但那些虫型作战武器们显然是冲着他而来。


    伊修斯试着朝其中一只虫型作战武器瞄准了一炮，只见对方瞬间开启护盾，防御了炮火的攻击。


    果然是有智识的东西。


    “加大火力，把它们当做机甲来对付。”伊修斯向全员下了命令。


    这些东西在地表出现的话，的确骇人，可在深空中，彼此都有武装，又相隔甚远，一波集火过去，管他是什么，导弹光炮下也都砸得稀烂。


    只是旁边乱飞的虫子们的确碍眼了些。


    虫型作战武器大抵被虫子们视为同类，虫群不会袭击它们，甚至会被它们用作掩护，伊修斯几番试探看出，这些虫型作战武器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指挥虫群。


    他微微眯眼，想起瓦伦丁在温港星域指挥虫群作战的事。


    虫型作战武器显然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只能驱动周边一小部分虫子……不知是出于什么原理。


    虫子们也有彼此可以沟通的信号么？


    正思索着，坐在他旁边的路衍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忽然出声道：“先生，右边……”


    伊修斯：“嗯？”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路衍在说什么，路衍没接受过专业的战斗训练，方位描述得并不清楚，只是隔着驾驶舱玻璃，指了指战舰所在的右侧。


    伊修斯调整战舰角度，朝外看过去。


    只见在他方才的视野盲区，连战舰的防御系统和菲克斯都没有察觉，那里正无声张开一条黑色的缝隙。


    伊修斯：“！！”


    那是……虫洞！？


    他颇感愕然，立刻将战舰与其拉开一段远远的距离。


    此前从未出现过这样无声无息的虫洞，而且非常细、非常小，但正在迅速扩大，规模刚好笼罩他战舰所在的范围。


    与此同时，从那小小的虫洞中钻出了一只虫型作战武器，看起来竟有些眼熟，好像是……库洛努斯？


    对方看起来是库洛努斯的模样，银发，紫瞳，惨白的皮肤上布满青紫色如同虫族管状心脏般的血纹，皮肤一半遍布虫甲，一半被机械覆盖，其中被机械覆盖的那侧手臂连接着一个巨型炮筒，炮筒应该很重，但在失重的太空又随着他的动作看起来轻飘飘的。


    库洛努斯抬手，在伊修斯将将撤开之际，对准他的战舰开了一炮。


    这一炮实在很险，若无路衍预警，如此近距离的一炮能直接越过防御系统的安全距离，战舰顷刻就会失控。


    心下未定，伊修斯尚未来得及思索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只听通讯器里接连传来几道求援信号——已经有战舰被这样突袭了。


    路衍在一旁紧张地说：“先生，我能感知到那些虫洞，但……”


    但不知道如何准确定位。


    伊修斯看他一眼，叫菲克斯：“菲克斯，辅助路衍提供虫洞坐标。”


    菲克斯便以路衍为中心，在他四周投放了一片全息3D投影，只要路衍认定哪个位置有异常，就可以伸手触过去。


    菲克斯便将那个坐标分享给相应位置的战员。


    如此，求援伤亡信息骤减。


    这一瞬间，伊修斯也不知路衍不管不顾追过来，是不是冥冥之中的某种眷顾。


    他偏头看了小Omega一眼。


    看得出路衍十分紧张，毕竟从未如此深度的参与过战事，又怕自己判断错误，给战队带来损失。


    伊修斯低声安抚：“别担心，你是SSS级，没人能比你做得更好。”


    路衍抿唇点头。


    ……


    库洛努斯对伊修斯能提前预判虫洞，感到十分愕然，这本是他们筹谋多时的制胜一击，如此一来反倒失去了优势。


    神出鬼没的虫洞能被提前预判，战场也就还是原来的样子。


    而以伊修斯战队的作战经验，深空战场中不会输给任何火力相当的对手。


    那些虫型作战武器也不过就是骇人了些，并没有在这里发挥出更大的优势，战员们意识到这点，士气便稳下来，又恢复到此前从容应战的态度，听凭伊修斯指挥调度，游刃有余。


    途中有几次陌生信号接入，推测是库洛努斯发过来搞心态的，伊修斯一律屏蔽。


    反倒惹得对方跳脚。


    可以看出，那些虫洞也不是无限次反复出现，出现频率正在慢慢降下来，虫型作战武器也被打掉了不少。


    伊修斯稍稍舒展了眉。


    这场仗差不多也就打到这种程度了。


    看了看旁边的路衍，原本此后还有计划，可伊修斯难得犹豫，不知还要不要主动向温港星域潜伏过去……


    带着小Omega实在有些冒险。


    这时，他瞄了眼面前投放的光屏，忽然锚定了库洛努斯的坐标。


    库洛努斯方才一击不中，迅速隐入虫洞里面，而那个虫洞也在他消失后迅速闭合，深空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此刻这家伙忽又从另一个位置的虫洞冒了出来。


    伊修斯看得分明，库洛努斯可以指挥其他所有的虫型作战武器，但他手里并没有类似操纵器或者指挥光屏的东西。


    靠什么指挥？精神力？也没有感知到。


    或者……


    伊修斯看着漫天的虫潮，忽然想到虫王与虫群们的指挥依附关系。


    研究资料证实，虫群们之间的确有独属于它们的交流方式，专家们称之为“虫群磁场”，虫王是“磁场”的核心，看做指挥者的话，它的意志压倒一切。


    虽然虫群们的目标无外乎觅食，但若是将人类与虫族基因结合，诞生出如库洛努斯这样的怪物，库洛努斯作为“虫王”，以虫群的模式指挥其他虫型作战武器，似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若如此，像解决虫潮那样杀掉“虫王”库洛努斯，岂不是……


    伊修斯这样想着，迅速给库洛努斯附近的战员下了命令：“截断他的退路，不要让他退回虫洞里面！”


    战员们迅速听令，相互间配合默契，几乎同一时间从四面八方朝库洛努斯集火过来，火力凶猛，直接覆盖了他方才出现的虫洞。


    库洛努斯：“……”


    他本不是个星航战士，以为自己的战术完美无缺，才敢到这儿来——只要躲到虫洞后面，悄无声息开暗枪，就绝对安全。


    却没想到伊修斯有如神助一般，居然能处处预判他虫洞开启的位置，反倒打得他措手不及。


    眼见情况不妙，库洛努斯舍不得那么多自己的研究成果被炸毁，本想迅速把它们收回来，没想到对方反应那么快，一下子就盯上了他。


    库洛努斯可不想死在这儿。


    他先是逃窜，又四处寻找其他虫洞，并疯狂指挥其他虫型作战武器挡在他跟前。


    虫型作战武器在他跟前又被炸毁一片。


    库洛努斯咬牙切齿，可现在逃命要紧，也顾不得其他的……却见那些小虫洞此消彼长，又有战舰在周围阻拦，并不方便他钻进去。


    库洛努斯迅速将目光投向了先前在联盟军团附近被引爆，那个最大的虫洞。


    那个巨大深渊般的虫洞横亘在宇宙深空中，宛如一道深空峡谷，此刻已经没有虫群从里面飞出，静静的，恐怖骇人。


    库洛努斯朝那边逃过去。


    伊修斯驱动战舰追他，并接连向他发射光枪火炮。


    库洛努斯作战不行，逃命倒是有一套，看得出他的确是个极其怕死的人，往自己身上加了好几层护盾，又有虫族在宇宙中不受限的灵活移动能力，速度堪比战舰机甲。


    伊修斯嘱咐路衍抓紧，将战舰速度提到最大。


    强烈的失重感和压力袭来，伊修斯驾驶战舰在深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迅速俯冲和提拉。


    依靠强大的精神力和驾驶技巧，他几乎以视野无法捕捉的速度，避开周边混乱的残骸和虫群，眼看要追上库洛努斯。


    路衍却忽然喊了一声：“先生！”


    伊修斯眉头微皱，下意识将战舰速度减慢了些，手上也没停着，依旧集火向库洛努斯发动攻击。


    战队被他落在了后面，伊修斯也察觉自己有些大意，但库洛努斯近在眼前，身上几层护盾都被他击碎了，只差最后一击。


    伊修斯不愿让这人活下去，战舰在减速中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他并未立即回拉后撤，紧咬着锁死对方坐标，向库洛努斯发射了一枚定位导弹。


    如流星刺破暗夜，就在库洛努斯没入虫洞前，导弹命中，在深渊般的漆黑虫洞前炸开一朵绚烂的烟花。


    路衍语声颤抖地喊伊修斯：“先生，快撤！这个虫洞它……”


    路衍感到一股比方才所有波频都更为剧烈的震颤，两人所在的战舰此刻已经离虫洞近在咫尺，似乎马上就会如库洛努斯被炸毁的残躯般，坠进去。


    他感觉到虫洞在扩大。


    虫洞张开时会伴随引力，周边一切物质都会在虫洞扩张时被吸进其中，又被碾碎后吐出来，而此刻面前的虫洞就在隐隐散发这种引力。


    伊修斯直觉不对，因为此前遭遇过的所有虫洞，只会在虫王被杀死后迅速坍塌，绝没有同一个虫洞第二次扩张的案例。


    还会从同一个虫洞中，爆发两次虫潮吗？


    不及细想，伊修斯立刻逆转战舰动力系统，以最快速度撤离。


    可已经晚了。


    如果说方才还只是路衍凭敏锐的感知力做判断，此刻两人透过驾驶舱玻璃，已经可以分明看出，那虫洞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扩大，简直像被人操控一般，要趁此机会吞没他们。


    伊修斯驾驶战舰逃逸的速度几乎与虫洞发出的引力抵消，战舰像拔河般被两股作用力牵引，最终一动不动悬滞在空中。


    同时，虫洞中再次密密麻麻涌出一群虫子。


    这些虫子与之前不同，居然是以整齐划一、如同行军列阵般的队伍一排排从虫洞中飞出，并一左一右排列成规模浩大的弧形，最终合拢成左右两个半圆，将伊修斯所在的战舰团团包围。


    而且这些虫子们的长相也与其他虫子有区别，甲壳并非纯然的漆黑，而是有一种流光溢彩的质感，尤其是层层张开，飞快震颤的鳞翅，在周围火光星辰映衬下，竟给人一种色泽华美的感觉。


    它们的眼睛也并非丑陋的、红通通的密集复眼，而是如野兽般，闪着翠绿光芒的竖瞳。


    最后，在虫群尽头，路衍和伊修斯愕然看到，有一只体型巨大又流光溢彩的虫，前背鳞翅张开，后背上居然驮着一个人朝他们飞过来。


    这人身着星航服，却没有带氧气面罩，只露出一张高贵、美丽、邪异又傲慢的脸。


    是瓦伦丁。


    银发在瓦伦丁身后垂落，因为真空中没有风，那发丝便沉甸甸一般，如水银淌下。


    有一瞬间，路衍想，不愧是主角，即便异化到了这种程度，居然也会给人一种诡谲的神圣感。


    瓦伦丁苍白的脸上蔓延出与虫族相似的青色血纹，脖颈处自下而上生出些许流光溢彩的鳞甲——像是虫子的甲壳，但又没有完全覆盖他的身体，而是仿佛嵌在他的皮肉之中。


    他一只眼睛是湛蓝的，另一只眼睛却是邪异的竖瞳，泛着和周边虫子们一样翠绿骇人的光。


    而他的身体也没有完全异化，还是呈现出完美颀长的人身。


    瓦伦丁朝他们看过来，表情显出些许漠然，打量了他们被牵扯在空中的战舰一会儿，抬起手腕，上面扣着由液态流金凝成的终端。


    他请求接入伊修斯的通讯。


    伊修斯看着眼前骇人的场景，静了很久，吩咐菲克斯接入。


    瓦伦丁一如既往带着贵族慵懒腔调的话音传出：


    “真是要谢谢你啊，尹修，把我最想要的SSS级Omega送过来。”


    “我本不想亲自到这儿的，可你既然有如此诚意，我当然得接见一面。”


    “也会亲手送你去死。”


    第72章 再见，尹修先生，路衍先……


    伊修斯完全没想过瓦伦丁会出现在这里。


    这位太子殿下显然比他想象中还要邪狞诡异, 从对方的话中可得知，他是临时起意……也就是说，他是通过眼前的虫洞到这儿的？


    据闻沅的资料记载, 虫洞是链接两个位面宇宙的通道, 类似于将宇宙在某种维度折叠，如此, 能衔接同一个宇宙内相隔千里的两个空间, 将瓦伦丁直接从帝国联盟传送到这儿来，似乎也并不是什么无法解释的怪事。


    伊修斯漠然盯了对方一会儿。


    运气差也好，失算冒进也好……或者说命中注定他就是要死在瓦伦丁手里。


    也不是没想过这个结局。


    只是有些对不住路衍。


    伊修斯不忍朝路衍看了一眼。


    路衍显然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到，怔怔看了瓦伦丁半晌, 片刻后, 竟低下头来, 小声急促地对菲克斯说：“快录，把这人半虫不鬼的样子都录下来！”


    瓦伦丁：“……”


    伊修斯：“……”


    瓦伦丁轻嗤一声道：“录下来又如何，如今这种状况, 你们不会觉得自己还有翻盘的机会吧？”


    说罢, 周边包围他们的虫群靠近了些, “嗡嗡”振翅声在真空中引发令人耳鸣的震颤，路衍甚至觉得自己脑袋像被勒紧一般, 产生某种尖锐的痛感。


    伊修斯又为他释放起了安抚信息素。


    如瓦伦丁所说, 两人此刻完全处于一种束手就擒的状态, 因为横亘在力场被扭曲的虫洞之中, 战舰连光炮都无法定位瞄准，引擎则在拼命抵抗虫洞的引力，别说反击，一旦相互作用力失衡, 他们会瞬间被拖入虫洞。


    伊修斯沉默半晌，忽然关闭了单向麦克风，对路衍说：“把安全带解开，我送你从这儿出去。”


    路衍：“？”


    这种状况他们还能出去？


    伊修斯：“九岁那年，赖厉将军带我逃亡，深空中突然遭遇虫潮，那个时候没有人知道如何对付它们，赖厉将军替我引开虫群，可我乘坐的飞行器损毁，无法前行，菲克斯便用本体包裹住我，提取飞行器所有芯核能源，引爆推力带我从深空中逃逸……”


    说着，他率先解开了安全带，走到路衍身边，俯身，捧住他的脸，


    “我们两个只能逃出去一个人，你体型小，重量轻，用这种方法不会偏离轨迹，菲克斯会把你带到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战舰能源充足，会让你摆脱周围引力的控制。”


    路衍怔怔望着他。


    另一边，瓦伦丁还在通讯器里说着：


    “别挣扎了，尹修，老老实实束手就擒的话，我还会给你一个痛快死法。至于希尔……”


    他语调忽又放缓下来，透露出一种虚假的温情，仿佛在引蛇入洞：


    “希尔，我劝你，回到我这边来，我们之间确实有过不信任，但你已经是一个SSS级Omega，我又怎么会害你？”


    “伊修斯在威胁你，对不对？别怕。他既然他已经是SSS级Alpha，想必是你给了他标记，你难道没有试过吗——被高阶Omega反向标记的Alpha，将服从于你的威慑。”


    威慑。


    通常来说，Alpha信息素才会有威慑，高阶Alpha的威慑甚至会令等级以下的人无法动弹。


    路衍此前的确不知道这个信息。


    他看向伊修斯——与瓦伦丁所说的相反，伊修斯在想方设法救他。


    路衍对菲克斯道：“关了这傻逼的通讯。”


    通讯骤然被切断的瓦伦丁：“……？！”


    路衍转过头来盯着伊修斯，问：“那你怎么办？”


    伊修斯并未回答。


    路衍蹙眉，却不待再说什么，系统忽然从他脑子里蹦出来：“宿主！你糊涂啊宿主！这时候还考虑什么伊修斯？他只是一个反派，身世伏笔早已经补充齐全，已经没什么剧情线了！现在你自己的命要紧！听我的，投靠瓦伦丁！先活下来！伊修斯不会拦你的。”


    路衍默了一瞬，说：“连你都知道他不会拦我。”


    系统：“我……”


    路衍：“我知道，只要我说想活下去，就算要投靠瓦伦丁，尹修也会立刻放我出舱。可……如果他死了，这故事还有什么意义？不就是一篇为瓦伦丁镀塑金身的谎言吗。”


    系统：“你管这些！我们是烂尾救赎任务，又不是什么正义铁拳任务，有的故事就是不尽人意……听我的，咱把这个任务好好结了，回头给你挑好点的剧本，主角保准是个正常人。”


    路衍：“我不要。”


    系统：“……路衍，我警告你不要太恋爱脑！”


    系统：“你现在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你懂不懂啊？任务完不成，你连挑选驻留世界的机会都没有，你之前不还想留在这儿生活吗？”


    路衍：“那也是为了伊修斯。”


    没有伊修斯，他留在这么一个被瓦伦丁控制的变态糟烂世界干什么。


    系统恨铁不成钢地叹起气来：“唉……唉，你这人……”


    路衍已经主动屏蔽了系统，对伊修斯说：“我不走。”


    眼看着伊修斯要拒绝，路衍又道：“刚刚瓦伦丁说了，你会服从于我的威慑，如果你坚持这么做的话，先生，我也想试试用信息素压制你的感觉。”


    伊修斯：“……”


    欲言又止。


    小Omega眼尾有几分泛红，说话的态度却十分坚决，有种非要跟他不顾一切、不死不休的感觉。


    伊修斯听到自己胸腔处传来“咚咚”起伏的剧烈声音。


    他本就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被瓦伦丁围困至此，就算是走投无路，也该是他自己粉身碎骨，如同多年前为自己幻想过的归宿那般，独自一人葬身宇宙……


    有什么理由要拉着路衍跟自己一起死在这儿？


    可听路衍这么说，他又无法克制地感到一丝卑劣的窃喜。


    路衍爱他。


    菲克斯曾悄悄把路衍审讯赖天时的一段话截取给他听，小Omega没有当面对他说过那样直接热烈的告白，却会在外人面前脱口而出“我爱他”三个字。


    言辞激烈地想为他争一口气。


    对方越是这样情真意切，伊修斯就越觉得该让对方好好活着……


    可他也同样会自私地想：两个人一起死的话，就算成为野鬼，也不至于太过孤单吧。


    ……


    相互的寂静间，路衍忽然一头扎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


    伊修斯下意识将他回抱住。


    他听路衍声音哽咽道：“尹修，你没有错，一点错都没有！那些害你，污蔑你，谩骂诅咒你的人，他们都坏死了！他们才是大反派！你是这个世界最好最好的人！没有你，这个故事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谁要喜欢那些糟烂变态的主角，谁要跟他们在一起！我就是想让你好好活着！”


    伊修斯没听太明白，想，小Omega在说什么？


    但好像也只是在表达爱他。


    他闭了闭眼，亲吻路衍的头发，低声说：“我也爱你。”


    埋头将路衍抱得更紧了些。


    系统摆脱屏蔽，又从路衍脑子里冒出来，开始哭嚎：“我的宿主啊，你真的……你能不能醒醒！你死了，我又怎么办？我当初只是脑袋一热才把你丢到这里，你死了我真的要记大过的啊！”


    路衍：“那真的挺对不起的。”


    系统大哭起来：“呜哇呜哇呜哇呜呜呜呜哇！怎么会有人愿意为了一个NPC死的啊……”


    路衍：“他不是一个NPC……就算是，也就算这对我来说只是一个任务，我也不想昧着良心。我这次选了瓦伦丁，以后便会为其他任务做更违背本心的事，这样一步步下去，心性变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系统呜呜咽咽：“可，可是……我也不想让你死啊！”


    路衍：“漫长的生命固然珍贵，可要眼睁睁看着从前的自己腐烂掉，不择手段，面目全非……我从穿书到这儿来，其实已经活够久了，也不亏的。”


    系统：“呜呜呜呜呜呜……”


    路衍还想再说什么，却感到有什么东西攀上了自己的身体，低头，竟是一缕缕从四周汇聚而来的液态流金。


    路衍：“！！！”


    他愕然看向伊修斯。


    伊修斯表情歉疚地看他，眉眼中带着疼惜：“我还是不能让你死，阿衍。”


    路衍：“尹修！你……”


    顿了顿，他想起什么，大吼菲克斯：“菲克斯！你疯了！你的底层指令是什么！”


    菲克斯：“……”


    你们真是把人工智能为难死了。


    菲克斯依旧绵延不断地攀上路衍身体，同时，也向伊修斯缠绕过去，并对伊修斯说：


    “很抱歉，先生，我遵从您的指令，但当初尹上将给我的底层指令是保护您，她曾担心您在剧烈的哀痛与打击下会选择放弃生命，所以规定底层指令不容更改、忤逆。”


    “尹上将当初为您留过一句话，我一直没有机会说给您听，她说：生命很漫长，也许掺杂着痛苦，但一定会有希望，她和闻沅先生都爱您，宇宙这么大，您一定会找到安身之所，过上如您所愿的生活。”


    伊修斯愣了一会儿。


    战舰在剧烈摇晃，被屏蔽了通讯的瓦伦丁恼羞成怒，开始命令虫群攻击两人的战舰。


    伊修斯就在这样的摇摇欲坠的生死一线之际，第一次听到了母亲留给他的遗言。


    菲克斯接着道：“我刚注意到路衍先生佩戴了护盾发生器，演算出一个可能逃生的方案——虽然你们两个加起来的体重对于起始速度有些困难，但好在战舰能源足够充裕，唯一要考虑地是落地时的缓冲，我无法为你们提供空间足够的保护，但两枚护盾发生器合并在一起，或许可以。”


    菲克斯的意思是让两人撑开护盾发生器，用护盾发生器的力场构建一个类似安全气囊的圆形，将两人包裹其中。


    菲克斯：“此操作也会有缺陷和危险，因为载重和外围虫群碰撞的原因，我会无法精确控制航向，未来不一定会带着你们落到哪个地方，但这是目前唯一演算可行的办法，也是我能在指令范围内为你们提供的最好方案。”


    说罢，菲克斯询问：“你们觉得如何？”


    路衍和伊修斯对视一眼，路衍率先点头：“只要有机会，当然要尝试一把。”


    伊修斯低头看看忤逆命令攀绕在他身体上的液态流金，又看看路衍红红的、不愿妥协的眼。


    他叹了一声，居然忍不住笑道：“好。”


    如果这是唯一一个机会。


    菲克斯提醒两人佩戴好星航服氧气面罩，片刻，伊修斯低头再次抱住路衍，路衍也抱住他，两人同时打开护盾发生器。


    微蓝的气波光芒从两人周身弹开，形成一个以两人为核心的圆形环护力场。


    菲克斯本□□态流金迅速将两人包裹。


    随着周围的视野渐渐暗下来，路衍听到菲克斯说：“战舰一旦被抽空能源，防御系统会立刻关闭，为避免虫群的袭击，我将以全部算力清空周边障碍，并尽可能为你们修正航线，期间或许会受到损伤，也可能无法再回应你们的需求。”


    “这会是一段坎坷又危险的旅程，虽然这种言辞对我来说有失严谨，但我还是愿意用人类的方式祝福你们，愿你们拥有一份得以平安生还的好运。”


    “第三代液态流金人工智能菲克斯，很高兴为您服务。”


    “再见，尹修先生，路衍先生。”——


    作者有话说：本章评论区发红包[红心]


    第73章 前所未有被命运眷顾的感……


    路衍不知自己在深空中飘了多久。


    恍惚中, 他听到宇宙间传来心跳声：咚，咚，咚……


    片刻后意识到那是伊修斯的。


    他与伊修斯紧紧抱着, 隔着星航服, 因为没有携带通讯器，彼此之间并无交流, 但他们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心跳……伊修斯将他紧紧护在怀里。


    没有视野，菲克斯本□□态流金将他们团团包裹，漆黑中只剩下护盾发生器环绕在四周的幽静蓝光，能隐约看见彼此的脸。


    宇宙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明明是一段如此危险的旅途, 路衍此刻竟觉得安全。


    就好像与对方真的死在这儿, 也没什么。


    彼此相依, 灵魂携游于宇宙，也算得上是一个圆满的结局。


    ……


    可失重感还是渐渐强烈起来，虽无法判断外界的状况, 但能感受到下坠时越来越快的速度。


    路衍感到伊修斯更紧地将他抱在怀里, Alpha庞大的身躯将他牢牢护住。


    失重感越来越强, 越来越强……两人的心跳声也都跟着无比剧烈起来。


    忽然“砰”的一声！


    光亮骤然刺眼，路衍感到一阵被剧烈撞击的震感, 五脏六腑都仿佛要被震碎一般, 包裹着他们的液态流金顷刻碎裂, 环护在两人周身的护盾发生器也因强烈的冲击而裂开, 力场消失，内置磁芯被激发出几道电光，然后“轰”的一声爆燃起来。


    伊修斯护着路衍就地滚了几圈，迅速扯掉两人手腕上的护盾发生器, 远远丢开，终于扑灭了身上的火。


    路衍头晕目眩缓了半晌，抬头，刚一动作，发现伊修斯抱着他的手臂软绵绵垂下去。


    “！！尹修！”


    他忙从伊修斯怀中挣脱，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查看周围状况，只见自己身上的星航服虽然完好无损，但是因为伊修斯一直把他护在怀中……


    伊修斯用整个背部替他抵御了冲击，此刻星航服破损，氧气泄露，又因刚刚的爆燃灼烧了一大片，上半身、尤其是背后鲜血淋漓，甚至有灼焦的痕迹。


    路衍简直要被吓死了。


    周围零碎的火光还在燃烧，看得出周围有氧气，路衍先摘了自己的氧气面罩，又把伊修斯破损的面罩扯下来，见对方脸色惨白，额头甚至还在冒血，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尹……尹修！你不要吓我！”


    路衍手足无措，下意识就想找菲克斯，一抬头，才见液态金属质地的菲克斯本体散碎在周围，约莫是受损严重，没有一点动静，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再凝聚起来。


    怎么办……


    路衍怔了片刻，看看周围的环境，发现他们坠落的地方荒无人烟，天空倒是湛蓝，四周有低低矮矮的起伏丘峦，整体看起来光秃秃的，倒也有几株零星的植被……很像地球环境中的戈壁。


    这种环境在宇宙中已算得上宜居了，毕竟有充足的氧气。


    路衍猜测这颗星球一定有人，虽然不知道在哪儿……


    这时，系统从他脑子里冒了出来：“宿主！宿主？”


    路衍立刻回过神：“系统，太好了！快帮帮我！你还有什么挂？或者我能兑换的东西？求你了，快帮我救救他……”


    路衍说着几乎要哭了出来。


    系统叹气道：“我还有什么挂，我刚刚都已经冒着违规的风险帮你了，不然你以为你们怎么能这么顺利的刚好落到一颗宜居星球上？这颗星球上有人，伊修斯这伤暂时也死不了，你带着他往那边走，那里有个城镇……”


    系统说着给路衍指了个方向。


    路衍泪眼朦胧，朝系统指点的方向看过去，又听系统唉声叹气道：


    “我这个月的绩效也算是完了，为了帮你，我把你本该兑换成武力值和反应能力的任务积分和另一个宿主的好运buff做了交换，才能让你们在无法控制航向的状况下，偏偏落到这么一颗天选星球……你真的，路衍，我求求你好好做任务吧，别再要死要活了！你活下来我比谁都高兴！”


    说着又嘟嘟囔囔了一句：“也是我活该，摊上你这么一个咸鱼恋爱脑宿主。”


    路衍抹了把眼泪，听明白系统话里的意思，稍微支棱了点：“放心，死不了，我们都活到这儿了！”


    伊修斯跟瓦伦丁比也不过是差了先机，路衍想到金泽文，又想到他们先前做下的安排，并不觉得两人完全翻不了盘。


    他对系统道：“我绝对帮你把任务完成，还要把瓦伦丁吊起来打！”


    系统：“你最好。”


    又唉声叹气了一阵，从路衍脑子里退了出去。


    路衍又看向伊修斯，先小心帮对方翻了个身，解开他上半身残损的星航服，清了清血肉模糊的创口处沾上的砂石……也不知还有没有其他内伤，他手边没有医用机器人，菲克斯也没有回应。


    但如系统所说，伊修斯作为SSS级Alpha，身体格外抗造，伤口看起来虽严重，但并不致命，片刻后居然悠悠醒转过来。


    路衍眼泪又止不住流出来，手忙脚乱问对方哪里不舒服。


    “没事，别哭……”


    伊修斯喘口气，摸摸他的头，语声有些干涩，忽然又从喉咙里咳出一口血。


    路衍吓坏了，忙释放起安抚信息素，又在伊修斯示意下扶他坐起来。


    伊修斯大约还是有些头晕目眩，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


    片刻，他转头看向旁边碎落的液态流金。


    伊修斯喉咙微动，叫了一声：“菲克斯？”


    没有回应。


    “……”


    他缓了半晌，低头看向自己的义肢。


    义肢还能动弹，意味着主脑功能并没有完全受损，伊修斯在义肢内嵌着的终端上输入了一串指令代码，片刻，弹出一个光屏，光屏显示菲克斯主体构造损毁超百分之八十五，系统已进入自主休眠，强制唤醒的话需要输入另一串指令。


    伊修斯轻舒了口气，关闭光屏，并没有打算唤醒它。


    路衍在旁看得担心：“菲克斯它……”


    伊修斯摇摇头：“没事。液态流金这种材质每一单位的构成都相当于一个微型处理器，处理器受损太多，就要进入自主修复程序，强制开机会损失数据。”


    路衍：“那要修复多久？”


    伊修斯沉默半晌：“我也不知道。”


    此前也没有遇到过菲克斯受损到这种程度的状况。


    但好在两人都还活着。


    片刻，伊修斯想起什么，望向路衍：“我之前给你的备份……”


    路衍一愣，立刻也想起来，忙摘了星航服手套，捋起袖子，露出腕上镶嵌的液态流金。


    这也是菲克斯本体。


    伊修斯：“你来唤醒它。”


    路衍：“怎么唤醒？”


    伊修斯：“……”


    显然小Omega当初甚至都没听完自己留给他的安排。


    伊修斯忽然有些想笑，或许是大难不死，两人劫后余生，他在此刻体验到了一种前所未有被命运眷顾的感觉——在战役之前他做了种种规划，几乎抱着必死的念头，可情况一再出乎他意料，先是路衍非要跟在他身边，打乱他所有计划，瓦伦丁更是出其不意……


    一再面临绝境后，两人此刻反而得到了一种最好的结局。


    他还活着。


    跟他的小Omega在一起。


    伊修斯真的忍不住笑了出来，看着路衍茫然询问的脸，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道：“你叫它三遍菲克斯。”


    路衍点头，忙唤醒：“菲克斯？菲克斯！菲克斯！”


    备份菲克斯在断开与主体的链接后会启动服务，刚好主体进入了休眠。


    被路衍的声音唤醒，嵌在路衍雪白皮肤里的液态流金如飞光般闪了一下，片刻后弹出一道光屏，与菲克斯别无二致的声音响起：“您好，第三代液态流金人工智能备用系统为您服务。”


    “它还没有名字。”


    伊修斯说，“我给你的是一个全新的备份，相比本体，去除了作战指挥和军事辅助模块，也没有此前菲克斯的记忆，你可以把它当成一个新的人工智能助手，它也只为你提供服务。”


    路衍想了想：“所以我要先给他取个名字？”


    伊修斯微微闭眼，他背后的灼伤很疼，肋骨怕是也断了几根，但不想在路衍跟前表现出痛苦的样子，怕小Omega担心。


    他点头道：“是的。”


    路衍没做多想：“那就叫菲克吧。”


    当初在铃兰城，伊修斯用这个名字诈过他。


    伊修斯：“……”


    感觉小Omega有点记仇的心思。


    路衍随便捣鼓了一番，也没太多心思考虑新人工智能的事，往四周看了一眼，其他液态流金都还散在那儿。


    路衍问：“菲克斯怎么办？”


    伊修斯再次闭眼，忍下喉头几欲涌出的鲜血，在义肢终端上又输入一串指令。


    他开启了休眠状态下的液态流金塑形功能——没办法再由菲克斯瞬间变换模拟出各种材质，只能他自己手动设置。


    伊修斯将周围散落的液态流金凝合起来，化成了两件质地轻盈的斗篷披风。


    两人穿着星航服，又是如此明显的特征和气质，很容易被周围人注意到。


    瓦伦丁必然会四处找他们，甚至会下发通缉令。


    伊修斯：“星球上有氧气，大概率会有人居住，我们先找个能落脚的地方。”


    四周的天色眼看正暗下去。


    路衍点头，捡起那两件披风——他知道住的地方在哪儿，系统方才给他指路过。


    可正要把披风给伊修斯穿上，又看到对方血肉模糊的后背。


    伊修斯表情如常，看起来若无其事的样子，可路衍其实注意到对方额头上布满冷汗，也知道对方一直在忍着。


    他抿了抿唇，又有点想哭，感觉拼命眨了眨眼，忍下泪水，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小心扶伊修斯起来。


    他没敢让斗篷去蹭伊修斯的背，一只手轻轻帮对方提着。


    伊修斯观望四周，寻找可能有人烟的地方。


    路衍随手一指：“我们去那边。”


    伊修斯：“？”


    路衍：“呃……我有预感，总之那边会有镇子的。”


    *


    城镇离他们并不远，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伊修斯起初还能强撑一会儿，因为实在不想让路衍看出端倪，可后面就越来越难撑得住，有几次差点倒下……


    路衍用终端勉强替他检查了下身体，发现肋骨断了两根，内脏破损，更别提后背鲜血淋漓的外伤。


    在这种风沙漫天的地方最容易感染。


    伊修斯想让路衍先把他留在这儿，自己去找住的地方，找到后再回来。


    路衍不肯，一来确信系统给他指的方向不会错，二来……两人此刻都不清楚这颗星球的坐标，更不清楚这里的状况，就算有人，编外星群的话免不了星匪横行，帝国联盟更好不到那儿去，没准儿还会撞上瓦伦丁的搜捕。


    伊修斯看看路衍笃定的神情，想了会儿，没说什么。


    ……


    两人总算撑到了城镇。


    此时天色也已经完全暗下来，路衍随便在镇上找了个住处——看起来是家黑店，因为对方甚至没有查他们的终端ID，只登记了两人的名字。


    路衍也顾不得那么多，伊修斯看起来真的有些撑不住了，几乎将全部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路衍用终端付了钱，在登记页面输入阿衍和闻修两个名字。


    老板是个一身腱子肉的络腮胡男人，看着很凶，但沉默寡言，给了他一张房卡，示意房间在楼上。


    旅馆一共三楼，没有电梯。


    路衍艰难扶着伊修斯往楼上走。


    夜深寂静，旅店里也没有其他客人，络腮胡老板倚着柜台，打量两人片刻，问：“要帮忙吗？”


    路衍转头看他一眼，摇摇头。


    他不敢让其他人碰伊修斯，怕对方察觉伊修斯背后那可怖的、会令人起疑的伤口。


    老板没再多言，只是依旧看着他们。


    路衍又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不得不转头问道：“那个……附近有没有诊所，或者医疗机器人、医疗舱什么的？”


    络腮胡老板看他半晌，点了根烟放在嘴里，点头：“当然。”——


    作者有话说：给大家安安心：一身腱子肉的老板其实是好人呐！


    第74章 不知怎么才能弥补这上百……


    老板送来了一只医用小机器人, 说可以处理简单的内外伤。


    路衍给对方付租金。


    老板朝他虚掩的门内看一眼，见那个叫闻修的男人正闭眼昏睡在床上，面色苍白, 一副伤得很重的样子。


    两人只租了一间屋子。


    他又看向路衍, 问：“那是你的Alpha？”


    路衍面露警惕，半晌, 只点了点头。


    两人的体型差太过明显, 很难不被人看出是一对AO，又住同一间屋子，那大概率是伴侣。


    老板：“他看起来伤得很重，你一个人, 从哪儿把他带到这儿的？”


    路衍敛下眼眸, 不太想回答对方的盘问, 只道：“这些钱够吗？”


    老板随便看一眼，摆摆手：“就这些吧。”


    刚才的问题也没有多问下去，只在临走前提醒说：“我这旅馆住的都是赏金猎人、走私犯、黑市掮客什么, 看你们像外地的, 要只是临时落脚, 还是防着点，别跟这些人多打交道。”


    路衍微微愣了一下, 向对方看过去。


    老板只一副随口说说的表情。


    但是又打量了他半晌, 格外嘱咐道：“尤其是你, 小Omega, 出店右拐第二个岔路口有一家外装店，多少给自己掩掩吧。”


    哪怕是披着斗篷，长得也太过惹人注目了些。


    路衍抿唇，把斗篷的兜帽扯紧了些, 说：“谢谢。”


    *


    听着老板下楼的动静，路衍关上门，反锁。


    又在屋子里仔细检查了一遍。


    租的是个单间，屋内设施还算齐全，但十分朴素，没什么多余的布置。


    看得出的确是给临时落脚的客人用的。


    赏金猎人、走私徒、掮客……路衍想着老板刚才说的话，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像瓜伦瓜多一样的站点行星么？


    他犹豫半晌，暂时没有连接公网，怕这里的网络不安全，被人追踪过来。


    菲克倒是可以设置安全屏障，但一个新人工智能，还得他手动添加指令，现在不是做这些的时候。


    路衍坐到伊修斯床边，研究医用小机器人怎么操作。


    这玩意不像菲克斯，给句话它就能自行理解……路衍捣鼓半天，没弄明白，又怕误操作反而伤了伊修斯，竟有些一筹莫展。


    他算是明白了此前菲克斯为什么叫这些机器人“呆瓜”。


    “呆瓜”真的很难上手，路衍有种智能手机时代的人不知道该如何操作九十年代大脑袋电脑的窘迫感。


    半晌，不得不叫了一声：“菲克。”


    人工智能弹出光屏在他面前：“您好，路衍先生。”


    “别叫我路衍，”路衍连忙纠正道，“叫我……嗯，阿衍吧，也不用什么先生。快帮我看看这机器人怎么操作。”


    他把呆瓜机器人交给菲克。


    菲克扫描了一遍，立刻上手，颇为游刃有余，给人一种边牧训金毛的感觉。


    路衍坐在旁边，看它指挥医用小机器人给伊修斯处理伤口。


    他在一旁帮衬地递换纱布和清水。


    星际时代医疗技术发达，但不意味着人类体质也跟着到了逆天的地步，只是在救治及时的情况下，大部分病症能痊愈得很好，但如果没有相应处理，各种内伤外伤还是很容易恶化感染，甚至死亡。


    路衍以前待在伊修斯战队，为了给战员们提供最好的医疗救助，基地和星船上都配备着极为昂贵的医疗器械，医疗舱也是顶级，还有菲克斯专门用数据喂出来的医用小机器人。


    其他地方就没这么优越的设备了。


    眼前这个小机器人看起来水平一般，菲克操纵着它处理了一会儿，又给路衍弹出一张光屏，上面陈列了各种后续要到用的药物和治疗器械。


    路衍起身就想出去买。


    被伊修斯拉了一把。


    伊修斯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他偏头趴在床上，抬起眼皮，有些疲乏地看看路衍，说：“别去，你一个人……夜里危险。”


    路衍犹豫片刻，又听伊修斯说：“在我身边坐会儿吧，我想要你的安抚。”


    路衍想了想，干脆让菲克给小机器人留了消息——小呆瓜也不完全呆，至少能自主行动和交流，路衍让它问问老板有没有清单上的用品。


    老板过了会儿让小机器人来回复，说会找人帮他买，但这镇子没路衍想象中那么繁华，有些东西得到处找找。


    路衍很客气地谢过对方。


    老板看起来像是个好人，路衍想到系统给他换的好运buff，觉得应该不会出事。


    他便在床边陪着伊修斯。


    两人一直没有说话，过了会儿，伊修斯让他也躺到床上来，路衍便挨着对方，侧身，细窄的身躯贴着伊修斯一条手臂。


    距离很近，在气氛幽暗的夜灯下，路衍看伊修斯浅浅闭上的眼，额头依旧有冷汗。


    应该是很疼的。


    小机器人的处理手法没那么精细，虽用了止痛药，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路衍伸手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


    伊修斯便睁开眼看他。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伊修斯忽然问：“在想什么？”


    小Omega眼底有淡淡的哀愁的情绪，与伊修斯不同，伊修斯甚至觉得自己是放松的，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劫后余生的轻快。


    哪怕未来就这么隐姓埋名过下去，他也觉得挺好。


    却听路衍说：“我在想你以前一个人的时候，也是这样落到一颗陌生星球……那时候你是怎么过的？”


    伊修斯说他九岁那年用这种方法逃生，路衍食髓知味，想到两人如今的境况都如此艰难，要不是有系统……而尹修当初只是一个孩子，菲克斯即便没有如今受损这么严重，但肯定也损坏了一部分。


    不知道尹修是怎么在那种状况下活下来的。


    伊修斯闻言沉默一会儿。


    过去的事情对他来说早已没有当初面对时那么可怕，如今想起来，甚至有些平静。


    他问路衍：“你想听？”


    路衍点点头。


    伊修斯便讲起来，说：“其实跟现在也差不多，我当时坠到了一颗劣等星球——你在编外星群待过，知道那里有很多这种地方，氧气含量稀薄，污染严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片垃圾场，幸运的是周围也没有人……”


    幼年的尹修就从那片垃圾场爬出来。


    彼时菲克斯损毁了近百分之三十，还能跟着他，而尹修也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只知道家里出了事，赖将军带我离开的时候，什么也没告诉我，可能是怕我受不了。所以我父母死的消息是后来才听说……在新闻里。”


    “我跟赖将军在逃亡途中遭遇虫群，这个之前跟你说过，左臂被虫子咬了一口，等落到那颗星球……叫荣雅星，就是绯石星群最边上那颗，那时候伤已经很重了，菲克斯就带我找医院。”


    “没有现在这么幸运，我们当时找了好久，垃圾场附近是荒废的遗迹，没有人……整颗星球都像荒废了一样。”


    “我伤口感染，再不处理就会危及生命，所以菲克斯做出判断，将左臂截掉了。”


    具体怎么截，伊修斯没有描述，但路衍想想也能猜的出来：一个连医院都找不到的地方，也没有任何止痛和麻醉药品……


    他下意识抱紧了伊修斯另一只胳膊。


    伊修斯看着他忍不住泛红的眼，用手轻揩了揩他的眼：“也没什么，我那时候年纪小，不太记事的，脑子都还是糊里糊涂。”


    路衍想，怎么可能，伊修斯现在这么聪明厉害的人物，小时候肯定也很聪明，这种小孩都是特别记事的。


    只是在故意安慰他。


    伊修斯接着又道：“也没你想象的那样生活很艰苦，菲克斯后来还是找到一家医院，是个地下作坊，医用器材不多，医生是个人贩子，手术室里倒有几个休眠舱，也不知道从哪儿偷来的……”


    “我那时候刚知道了父母的事情，怎么都要回联盟，菲克斯拦不住我，它自己程序运行得也不畅利，星际间又传出我的通缉令，总之他推演了一遍，觉得把我关在休眠舱里睡个几十年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按菲克斯的逻辑，它主体受损，又管不住小主人，自己需要时间修复受损的主体，尹修也需要躲一阵避避风头，还有尹修刚刚被截掉的左臂——休眠舱刚好带有疗愈功能。


    菲克斯便强制把尹修关了进去。


    这一睡就是四十多年。


    按伊修斯的描述，当时的荣雅行星，既不繁荣也不雅观，不知怎么就起了这么个名字，其实是个非常衰败破落的地方。


    正好那家地下医院也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


    菲克斯确实有点战场出身的手段：把医院里打算拐卖尹修的人贩子医生杀掉了，然后爆破整栋建筑，直接将医院埋起来，自己护着尹修的休眠舱，一边修复主体，一边等待时机将小主人唤醒。


    “那种鬼地方也没有人关心，几十年过去都还是原来的样子，直到休眠舱时限快到了，菲克斯判断纳森研究院的事情已经过去，联盟大部分人也都认为我死了，所以将我放了出来。”


    伊修斯说，“那个时候我已经五十三岁。”


    路衍睁大眼睛，怔怔看着他。


    五十三岁。


    四十四年的时光，就这么在一片废墟与荒芜中，倏忽过去了。


    伊修斯摸了摸路衍的脸，反而在安慰他：“现在想想，这也确实是当时最好的选择，如果菲克斯不拦着，放我执意回联盟的话，大概早就死了，瓦伦丁也不可能放过我。”


    ……


    一觉醒来骤然发现自己变成大人的尹修无所适从，但也确实没了再回联盟的机会，尽管心智和灵魂都还是小孩子，却不得不面对一个无比残酷、连生存都成问题的大人的世界。


    这个世界还很陌生。


    他在死亡的恐惧下被迫活了下来。


    菲克斯嵌入他残缺的左臂，带着他在这颗星球谋生。


    “荣雅行星比几十年前更破落了些，也几乎没什么人，到处是一些临时落脚的混混，还有星匪，流浪汉们……”伊修斯说，“我那时候也当过混混，还当过流浪汉，到处捡废品卖钱的那种……其实什么都当过，跟人打架也打不赢，都是菲克斯护着我。”


    他看到路衍忽然流出泪来。


    伊修斯忙擦了擦他的眼泪，低头吻了吻：“哭什么，都已经过去了。”


    路衍眼泪止不住，只觉得对方真的过得太苦了些。


    算下来，从九岁以后，好像没再过过一天正常人的生活。


    伊修斯没再细讲自己在荣雅行星的事，只说后来找到一艘飞船，又到了别的星球，菲克斯教了他很多事情——拥有庞大数据库的人工智能是他身边最完美的导师。


    “后来在有些星球遇到虫灾，我就想起赖将军，也曾想过去找赖将军的尸骨，可时间实在过了太久了……又为了赚钱，我就去当赏金猎人，也收割虫颅。再后来，就遇到了林杨……”


    伊修斯寥寥几句诉说自己过去的经历，仿佛百年间的坎坷与经历，就在这近乎平静的描述中，被他轻描淡写揭了过去。


    路衍埋头，抱紧了他的手臂。


    他想起林杨说的“老大当时还挺奇怪……你稍微对他好点，他就有些无从应付”——是这样的，本质良善的人，即便遭遇了无比的苦难，对骤然相逢的善意也还是会很敏感。


    路衍心底像压着一团难以化开的酸涩雾气，发胀，溢出，灌满四肢百骸。


    他感到一种恐慌感，不知自己怎么才能帮遍体鳞伤的爱人弥补这令人无比痛憾的上百年时光。


    伊修斯只是搂着他，轻声说：“睡吧。”


    ……


    路衍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再睁眼，窗外的光线已经透了进来，房门外也响起了敲门声。


    路衍是被敲门声惊醒的，看了看房间里渗透进来的光线——窗帘其实拉得很严，他意识到时间大概已经很晚了。


    连忙起身，正要下床去开门，忽然又觉得不对劲，看看旁边依旧睡熟的伊修斯，路衍下意识朝对方额头探过去。


    滚烫！


    他怔了半晌，一下子慌了，心想怪不得没醒，以往可是稍有动静就会睁眼的。


    大概率是伤口感染……路衍这样想着，敲门声又不断传来，只能先帮伊修斯把缠着绷带的伤口掩了掩，走过去开门。


    是呆瓜小机器人，送来了昨天晚上路衍求助旅店老板的药品和医用器械。


    这老板还真是个实诚人，自己虽没上来，但药品准备齐全，还额外送了两袋营养液。


    路衍觉得自己得找机会好好感谢对方。


    他把药品拿进屋子，小机器人也跟着进来，说来帮忙换药。


    菲克像先前一样在旁指挥，还顺带安慰路衍：“只是发烧而已，用了药就会好起来……这里的药品质也太差了。”


    路衍：“……”


    感觉菲克在情商方面跟菲克斯还是差了一截。


    他在旁边又守了一天，中午的时候伊修斯便退了烧，也醒了过来。


    药品虽然不太行，到底也是星际时代的产物，比路衍穿书前的药还是好用了不止一倍。


    骨折和内伤甚至好得更快写，伊修斯背部的伤口也已经开始结痂。


    遵照菲克的建议，路衍给伊修斯喂了温水和小半袋营养液。


    这里营养液的味道也不太行……伊修斯自然不抱怨，路衍却觉得得出去采购点什么。


    于是到了傍晚，他决定出门一趟。


    一是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买，两人虽落魄至此，至少账户余额充足；其次，昨晚旅店老板提醒，路衍也觉得有必要到外装店买点伪装样貌的东西。


    依瓦伦丁的德行，两人的通缉令说不定都已经传遍公网了。


    伊修斯先是不答应，后决定跟他一起，路衍左右不过，又见对方确实恢复得差不多，到底是SSS级Alpha……便妥协答应。


    两人穿戴好斗篷，路衍把自己裹紧了些，半张脸都遮了起来。


    下楼时，旅店老板跟他们打招呼：“哟，闻先生，好点了？”


    老板在柜台前给客人调酒，旁边站着一个丰腴貌美的女士，一看就是Omega，轻飘飘释放出一股如香水般浅淡的玫瑰信息素气息，倚在老板身边核对账目。


    应该是老板娘。


    老板娘抬头，也笑眯眯看他们。


    伊修斯回了对方的招呼，又道了两句感谢，环顾四周，见旅店一层是吃饭的酒吧，正值饭点，此刻坐了几桌客人。


    柜台前有几个小孩子，正相互追着吵闹，一不小心朝他们撞过来。


    老板娘柳叶眉一拧，厉声喝止，让小孩到一边玩去。


    转头又给他们道歉：“不好意思，自家孩子，平日里惯野了。”


    路衍忙说：“哪有，小孩子活泼才好，我最喜欢小孩了。”


    伊修斯闻言微愣了下。


    目光下意识瞥向路衍小腹。


    路衍全然不觉，拉着伊修斯走出了旅店。


    第75章 他曾以为自己流着罪孽的……


    旅店外面是一条长街。


    临近夜晚, 街道上人竟然还不少，店铺也有很多，虽不算精致高档, 一眼望去也十分热闹, 有些铺面的商品沿街摆出来，琳琅满目。


    路衍细数着自己要买的东西：


    除营养液外一些能入口的食物, 两身替换的衣服或星航服, 还要去外装店搞点能改换样貌的设备，最好再看看附近有没有卖飞船，方便以后离开……


    要不要给老板家的小孩带点什么？


    路衍觉得旅店老板帮了他们很多，至少不像个坏人, 昨晚租借给他们医疗小机器人时也没收太多费用——这种智能医疗设备即便跟菲克斯比起来像个呆瓜, 对平民来说其实很昂贵。


    他把想法跟伊修斯说了下。


    “给老板送东西显得刻意了些, ”路衍道，“小孩子刚好，拿到什么都会很高兴！零食、小玩具、女孩的话漂亮发卡也不错……哎那边有个摊子, 我们去看看。”


    伊修斯被对方拉着, 耳朵里只听到“小孩”“高兴”两个字。


    路衍看起来的确很喜欢小孩。


    他整个人有些恍惚, 想起多年前亲口下令将希尔子宫摘掉的情形。


    希尔不是路衍。


    可他们……又是同一个人。


    伊修斯无法形容这种恐慌无措的感觉，他以前并不相信路衍灵魂穿越的事, 可现在也慢慢信了, 否则无法解释小Omega身上一系列的变化。


    可是……


    希尔当初不想要孩子, 甚至一脸决绝地恳求他不用手软。


    伊修斯也确实没有手软, 彼时的他自觉留着一身肮脏的血，又如何肯在一次失控的冲动下，诞出一个延续了他肮脏血脉的孩子。


    至少希尔看起来是心甘情愿的，也正好随了他当时的意。


    伊修斯还觉得这个小Omega很乖顺, 确实适合留在他身边。


    ……


    伊修斯想起路衍曾说继承了希尔的记忆……继承了多少？


    有没有回顾过那个残忍冷漠的夜晚？


    去除Omega子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便对如今的医疗技术来说，何况希尔彼时身体似乎孱弱得很……伊修斯如今回想起来，他其实都没有太过关注，只听菲克斯说流了很多血，好在基地血库充足，保下了性命。


    保下了性命。


    如今再回味这几个字，以日初基地的医疗水平，基本可以笃定那是非常凶险的一场手术。


    希尔后来养了多久……记不清了。伊修斯也没有去看过他。


    他握着路衍的手止不住发凉起来。


    路衍察觉异常，回头看他，见他不太好的神色，立刻担忧地问：“你不舒服？”


    伊修斯：“没有……”


    路衍目光清清亮亮，即便裹着灰扑扑的斗篷，一双眸子也如宝石般流光溢彩，真诚璀璨得令人心动。


    他跟希尔并不一样。


    路衍不是希尔。


    伊修斯在心底这样安慰自己。


    可路衍又的确拥有希尔的身体，记忆……如果路衍喜欢孩子，伊修斯想，自己已经没办法再给他了。


    那场手术做得非常彻底和决绝，


    医疗水平发展至现在，却也不是什么都能补救，就算再植入一个人造子宫……那样一来路衍也会非常受罪。


    体外孕育的话，取卵也不太好受，况且小Omega的孕腔和卵巢都受到过无法弥补的损伤，成功率会非常低。


    伊修斯是不肯让路衍冒这种风险的。


    他感到无比压抑和难过，伴随着无法言述的愧疚，甚至不敢看路衍为其他小孩挑选礼物时认真专注的样子。


    路衍却还拿着商品来问他：“你看这个怎么……先生？”


    伊修斯回神看他。


    路衍手里拿着一个金属和铁丝拼接的手工制品，是个飞船玩具，安装了能够发亮照射的激光灯，算不上精致，但小孩子都会喜欢。


    伊修斯说不出话来。


    路衍皱着眉头看了他一会儿，放下手中的玩具：“我们先去外装店吧。”


    他觉得伊修斯还在逞强，其实恢复得不好，但要坚持陪他出来，路衍打算先把最重要的事办了，赶紧让伊修斯回去休息。


    只是正要从摊位前离开，路衍忽然注意到什么。


    他眉头一拧，弯腰捡起摊位上一个小玩意儿。


    摊主见状立刻热情推销道：“哎哟，好眼力，这个可是真品！从纳森研究院遗址那里找出来的，是当年研究员们的工牌，你看看这材料、这做工……多精细！放到家里能避虫灾，还能当古董保留着！”


    路衍：“……”


    摊主口才倒是不错。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枚标注有“纳森研究院”字样以及员工标号的工牌，如摊主所言，看起来的确像是很久之前的东西，至于是不是从纳森研究院找出来的……


    路衍问道：“怎么就证明这是从纳森研究院找来的呢？”


    摊主“嗨呀”一声：“这有什么好证明的！研究院遗址就在那边，你自己去扒拉扒拉，也能……咳，不过现在可都没有了，已经被人捡得差不多了。我这也算是孤品。”


    路衍和伊修斯同时顺着老板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路衍：“纳森研究院……遗址？”


    摊主打量他们两眼：“看你们的穿着，不是来旅游的？倒也不像赏金猎人……咱们纳森星就这两个特色，旅游，贸易。好多外地人专程到这儿看当年的纳森研究院遗址呢！”


    路衍和伊修斯对视了一眼。


    伊修斯蹙眉道：“纳森星。”


    摊主：“怎么？你们难道没……”


    路衍忙轻咳一声打断道：“那个，多少钱？我们就是来旅游的，买回去做个纪念。”


    摊主瞅瞅他们，比了一个数。


    路衍也没讲价，直接将东西买了下来。


    随后便拉着伊修斯到外装店去。


    ……


    天色将将暗下，两人从街外回来。


    路衍关上房门，让伊修斯去休息，亲自动手给他换了药，又检查了一遍伤口，发现伤口都在好好愈合，才放下心来。


    他把买下的那枚研究员工牌递给伊修斯：“喏，你看看。”


    伊修斯接过，打量半晌，倒也看不出什么。


    可惜菲克斯没在，若是还在的话，能一眼辨认出这东西是真的还是假的。


    路衍忽又想起更重要的事——他至今都没有设置菲克的安全屏障，也没有连接公网，两人出于谨慎，自昨天到这儿起，就没有向任何人询问过当地的状况。


    连上当地公网的话，立刻就能知道这是哪儿。


    路衍让伊修斯休息一会儿，自己开始坐在旁边捣鼓起菲克。


    新人工智能跟新终端一样，需要设置很多东西，路衍输入自己的基因码，各种密钥指令……片刻后，终于连接上了公网。


    登录当地网络一查，果然是纳森星！


    好家伙，系统还真是给他送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


    路衍查起这颗星球如今的资料来：


    据公网内容显示，纳森星在当年爆发第一场虫灾后，就被帝国联盟遗弃，连带当时位于附近的整个联盟主星群……后来帝国联盟政治中心搬迁，在更遥远的位置建立起了新的主星群，这里便成了联盟的边缘地带。


    彼时的人们对虫灾无力抗衡，虫群过境后，这里大部分星球被荒置，可百多年过去，虫潮不再是无法解决的灾难，而这里曾作为联盟主星群选址，星球资源其实非常好，便渐渐又有人移居过来。


    如此形成了大大小小的聚落和城镇。


    不过作为帝国曾经的耻辱，王室和议会是不会再多管这个地方了，又因为其与后来慢慢拓张势力的编外星群衔接，很多赏金猎人、甚至编外星群的星匪们会在这儿落脚，偷偷和联盟内部的生意人做买卖。


    ……


    时移世易，曾经被视作不祥与灾难的星球又慢慢复苏，甚至欣欣向荣起来。


    路衍颇有些喟叹。


    偏头看了看伊修斯，忽然想到，这里如果是纳森星的话，也就是他父亲曾经待过的地方。


    甚至如那位店主所说，纳森研究院的遗址就距离他们不远。


    路衍也在公网上看到了关于遗址的消息，据说纳森研究院在虫灾中损毁后，王室曾派卫队来清理过这儿的资料，其他东西就没再管，甚至许多研究员遗体都留在了这儿，也没有人处理。


    倒是后来不少到这儿“淘金”的人，帮着处理了遗体，也从遗址中捡回了不少东西，什么坏掉的实验设备、仪器、贵金属等等，大部分都拿去卖钱了……如今应该是真没什么好捡了。


    路衍转本想问伊修斯有没有兴趣到研究院遗址看看，却见对方神色默然，如同以前无事可做放空那般，一直静静看着他。


    路衍忍不住凑过去：“尹修？”


    伊修斯与他对视半晌。


    路衍觉得可能是纳森星勾起了对方的回忆，毕竟闻沅的死对伊修斯来说是件极难释怀的事，而且这里如果是联盟主星群旧址的话，甚至可能是伊修斯当年的家……


    尹家当年就在联盟主星群内部。


    路衍这样想着，便忍不住想宽慰他些什么


    却见伊修斯的目光慢慢滑下来，落在他平坦的小腹上。


    伊修斯动了动喉咙，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阿衍，你……真的很喜欢孩子吗？”


    路衍“嗯？”了一声。


    伊修斯伸手，指尖隔着衣料，动作极轻，甚至小心翼翼地，在他小腹蹭了蹭。


    语气格外压抑：“我那时候真的没想到……我们之间会走到这天。”


    他那时候不知道虫潮爆发的真相，也不知道父亲是那样被人戕害、惨死的，真以为自己流着罪孽的血。


    他更没想到会有人爱他，而他也爱这人，爱到宁愿自己去死，也要想方设法让对方活下来。


    伊修斯喃喃说：“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


    路衍微微愣住，反应了好一会儿，又看看对方的动作，片刻后，才意识到对方到底在说什么。


    他微蹙了下眉：“你……”


    伊修斯抬眸看他。


    眼睛里浮出一种格外忧怆的情绪，又垂下头，低声说：“对不起，阿衍，我……确实害死过我们的孩子。”


    路衍怔住，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回想希尔留下的记忆，那些记忆像书页一样浅浅浮在他脑海，可路衍心知肚明，就算伊修斯当初能接受那个孩子，希尔也不可能让那个孩子活下来。


    原身希尔深爱瓦伦丁，一门心思要为瓦伦丁做间谍，怎么可能会怀伊修斯的血脉！


    路衍回想原著剧情：


    希尔说：“那就把孕腔和子宫也一并去掉吧，我不愿给先生添麻烦。”


    伊修斯说：“好。”


    两人彼时并没有任何感情。


    这段剧情的存在一是为了表现希尔对瓦伦丁感情的忠贞，伊修斯在其中是个冷漠的背景板；


    其次……路衍无法窥测伊修斯当时的心境，但很清楚希尔的，希尔在利用跟伊修斯发生的这段关系，顺从对方打掉孩子也好，摘除孕腔子宫也好，他要给自己营造一个无辜无害的人设，降低伊修斯的一切防备，好顺利在对方身边留下来。


    对于失去的孩子和子宫，希尔全无留恋，甚至感到某种快慰。


    好像如此一来就能证明他对瓦伦丁全身心的忠诚。


    嘶，恋爱脑真的很可怕！


    ……


    这样想着，系统忽然从他脑子里蹦出来：“你还有脸说别人！”


    路衍吓了一跳：“？”


    “咳，”系统轻咳一声，知道自己出现的有些突兀，但不得不说，“正好你回忆起希尔，提醒你一句，如果你未来选择在这个世界留下，希尔的记忆会真的融于你的过往，你取代了他的身份，就会被他的记忆影响，你们是一体的，明白吗？”


    路衍怔了一会儿。


    系统唉声叹气敲打：“意思是，你本我的意识很重要，如果不想被过去影响的话……尤其关于伊修斯的事，你现在对伊修斯感情这么深，希尔以前可是铁了心想杀他的。”


    路衍蹙眉半晌，明白过来：“你让我坚持自己的感情，不要为希尔与伊修斯之间的事内耗？”


    系统：“是这个道理！”


    路衍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统，我现在觉得你真的挺好的。”


    系统：“……”


    下意识在路衍脑子里转起了圈圈，有些不知所措道：“哎呀，你这个宿主……亏你当初还那样讨厌我！到处跟我对着干！哼！我也不会因为你夸我一句就立刻兴高采烈的！哼哼！”


    路衍顿时在心底笑了一下。


    系统捂着脸跑了。


    路衍也想明白了要怎么跟伊修斯说。


    他握着伊修斯的手，没就过往的事情解释下去，只在对方肩头亲昵地蹭了蹭：“干嘛要说这些？什么对不起我，我那时不也差点把你送到瓦伦丁手上害死么……那时的我们和现在的我们都是不一样的，就像现在的你和从前的尹修也不一样。”


    伊修斯：“可……”


    路衍仰起头，眼睛亮亮地看他：“你觉得我喜欢小孩子？我是有点喜欢，可也不是非自己生的嘛……只是看别人家小孩觉得有意思。”


    他穿书前可是个正儿八经的男的，根本不可能有自己生孩子的念头。


    吓都要吓死。


    不待伊修斯再说，路衍又亲亲对方：“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不如陪着我好好多活几年，我说了以前的梦想是宇航员，想看各种星球，还记得吗？”


    伊修斯垂眸，静静看他。


    小Omega劝人很有一套，说话像撒娇一样，又亲又黏糊，惹得他心都要化了……却更觉得对不起对方。


    伊修斯没再表现出来，只将路衍往怀里拢了拢。


    点头道：“好，我们都好好活下去。”


    尽量多活几年


    陪你看遍整个宇宙。


    *


    两人在旅店里住了几天。


    伊修斯身体渐渐康复，期间路衍一直在关注公网，奇怪的是，他本以为瓦伦丁会把两人的通缉令发出来，至少也要搞点什么引导舆论的花活，毕竟现在公网掌控在他手中……


    可居然一直没有动静。


    路衍接连刷了两天页面后发现，最近公网的运营像冻结了一样，头条那个官宣帝国联盟与编外星群开战的新闻，好久都没换了。


    论坛和评论区里也在质疑，嘴臭的网友已经开始造谣星际财团破产，连页面都不更新。


    路衍却从中品出了些不一样的味道，心想，或许是……


    他举着光屏要给伊修斯看，却见伊修斯靠坐在床头，正在翻阅什么。


    路衍凑过去瞄了一眼。


    “闻先生留下的资料？”路衍问道。


    “嗯，”伊修斯点点头，“菲克斯系统休眠，数据库还在，副芯核里存的资料也都还能调取，你那边也有备份。”


    路衍点头，但偏不打开自己的，就凑到伊修斯跟前，脑袋靠在他肩膀上，跟Alpha一起读资料里的内容。


    伊修斯正在看纳森研究院成立初期，对安达尔公主捕捉到的虫子幼崽进行研究的内容。


    据研究报告称，这些幼崽不仅对安达尔公主的信息素表现出强烈的迷恋，在公主主动提取信息素，进行研究试剂调配，给虫子们注射，并为它们提供蛋白质等营养物质后，虫子们开始呈现飞速成长的变化。


    成长期的虫子体型越来越大，攻击性也越来越强，对血肉等食物的需求也越来越旺盛……有一只虫子在实验室失控，被研究人员杀死后，闻沅从其头颅中提取出了脑髓液，并进行分析研究。


    发现其脑髓液细胞具有跟Alpha腺体分化细胞相类似的结构。


    成长期的虫子依旧对安达尔公主的信息素表现出了相当的迷恋，甚至后期因为得不到信息素试剂喂养，变得格外躁动。


    闻沅便也研究了公主的信息素样本，发现高阶Omega信息素中存在一种与Alpha腺体激素相结合的靶向细胞，相比低阶Omega，这种靶向细胞极其活跃，以致于能与虫族体内那种类Alpha腺体分化细胞的受体细胞结合。


    也就是说，SSS级Omega的信息素对虫族甚至都有辅助和安抚作用。


    对照实验中也证实，接受过安达尔公主信息素试剂注射的虫子，甲壳更坚硬、外形更华美艳丽、体型也更大……甚至相比其他虫子，不再出现密集可怖的昆虫型复眼，而是呈现出类似哺乳动物的竖瞳。


    “竖瞳……”


    路衍忍不住出声，想起与瓦伦丁对阵时，那些被瓦伦丁驱使、与其他虫子们样貌迥异的虫群——一个个都长着翠绿的竖瞳。


    两人接着往下看去：


    安达尔公主后面没有再提供过信息素，也没有频繁在研究院出现，她日理万机，有很多王室公务要执行，闻沅也将研究方向转为宇宙中出现的虫洞……


    他很快意识到虫洞的危险性，通过对实验室中虫子们的观察，闻沅确信虫洞对侧存在着一个强大可怖的族群，与人类的生活习性截然相反，甚至会把人类当做食物。


    彼时的他已经开始对所谓用来探测虫洞的波频发生器持反对意见。


    闻沅在资料中标注的言辞很明确：我们不是在探测和寻找它，而是在召唤一场不可控的危险的到来。


    只是后来，瓦伦丁代替公主接手了纳森研究院的管理——这位皇子平日里没什么事做，作为一个A级Alpha，在精英群集的议会和王室其实有些上不得台面。


    路衍看着资料想：瓦伦丁最初居然只是个A级？


    对瓦伦丁的描述出现在安达尔公主与闻沅来往的一些信件中，公主对这位弟弟的评价实在不怎么样，说他“资质平平，性格维诺，私下里又有些好大喜功……闻先生略作照拂，院里还是以研究事务为重，不必太听他胡乱指挥，有什么不方便的，直接说与我，我替你管束便是”。


    不过瓦伦丁初到研究院，应该是非常乖了一阵，闻沅曾在信中称赞说他主动要求参与临床实验，但顾及他皇子身份，没敢答应。


    但瓦伦丁不依不饶，非要参与。


    彼时闻沅下属的团队从虫颅脑髓液中分离出能刺激Alpha腺体分化的试剂，正待做临床检测。


    瓦伦丁作为皇子，最耿耿于怀的就是自己的A级身份，毕竟他姐姐已经达到了SSS。


    所以他执意要求自己参与研究，仅就此事就拉扯了好几封信，后来还是公主上报给国王，国王最终允诺答应，但也提到要瓦伦丁自己承担后果，警醒他不可胡来。


    瓦伦丁一口答应。


    他参与了第一批虫颅脑髓液药剂的临床实验。


    实验结果居然意外的好，瓦伦丁真的获得了等级提升，一跃从A级成为了S级。


    他便想继续注射药剂。


    但闻沅暗察风险，觉得进展太快了些，很多药物的危险性要等时间，并不建议瓦伦丁这么做。


    没想到瓦伦丁胆大包天，为了提升等级，连风险都不顾，自己偷着注射了第二针。


    彼时的虫颅脑髓液提取药剂并不如后来推行的那么安全，第二针更是没有经过严格检测……瓦伦丁自顾自注射下去，半个月后便出现了身体异化的症状：眼睛开始变绿，浑身爬满虫族管状心脏般的蛛状血纹。


    他吓坏了，又跑过来求闻沅救他。


    闻沅并非医生，只是生物基因与物理天体研究的学者，在瓦伦丁逼迫恳求下，不得不督促下属加快了对虫颅药剂的开发和研究，最后研发出了一种同样从虫颅中提取的血清：


    能够抑制异化症状，但会被人体很快代谢掉，需要定期注射。


    与此同时，闻沅最关注的其实是虫洞探测，他开始三番五次向王室发函，请求关闭用来探测虫洞的波频发生器。


    但瓦伦丁不肯，觉得仪器关了，自己就失去了用于抑制病症的血清，研究室里只剩下两只虫子，根本没有替代品。


    即便闻沅再三解释，说目前的资源足够为他提供药剂……


    又是一番信件往来的拉扯，瓦伦丁仗着皇子身份，频频从中作梗，直至事情已至紧迫关头，闻沅不得不向安达尔公主告状，公主亲自发函施压，却又被瓦伦丁阻拦。


    直至最后拖到引爆虫潮。


    ……


    路衍不觉屏息凝神，偏头看伊修斯的表情。


    伊修斯冷静淡漠。


    片刻后关闭光屏。


    都已经知道瓦伦丁是罪魁祸首，再多了解点这人卑劣的过往，也只是像回忆自己吃苍蝇一样，更被恶心一遍罢了。


    两人都没有多谈这些。


    路衍把在公网上的发现拿给伊修斯看，正要说什么，却见原本几天都没有换过的官网头条忽然变了。


    变成了一条视频。


    路衍点开，视频内容甚至很熟悉：


    是在莱恩星，铃兰城，伊修斯带着战队炸毁苏理查基地那天，路衍落到安拉手里，无意间道出帝国太子身份，致使安拉杀死街道上所有无辜幸存者；


    紧接着是安拉与菲克斯交战，两个人工智能打得你来我往，又从菲克斯口中进一步证实，安拉背后的主人是瓦伦丁，而瓦伦丁与苏理查一直有着深度勾结的交易。


    第76章 瓦伦丁怕是要气疯了。……


    公网很快炸开。


    不止公网, 联盟内网上也发布了同样的视频。


    纳森星在帝国联盟境内，路衍可以登录联盟内网，相比公网, 联盟内网的页面要整洁很多, 那条视频却依旧突兀，挂在所有热搜词条最上面。


    甚至也没有标题, 只是一条视频。


    如此反倒更吸引人们的注意。


    评论区迅速火热起来：


    【什么情况？内网中病毒了？@金泽文 @金泽文 @金泽文】


    【你叫金泽文有什么用？前两天联盟才挂公告, 说金泽文这两天都在做维护，好多人艾特它都不理了。】


    【不是吧？联盟第一人工智能，维护期间叫都叫不应？】


    【那你看艾特它理了吗？以前金泽文可是在评论区和所有人聊得有来有回的。】


    【笑死，都是你们这些灌废话的网友, 把人工智能都聊崩了。】


    【别笑了, 前排有没有正经看视频啊？视频内容好像有点不对劲。】


    【怎么提到了太子殿下……这视频看着不像在联盟拍的吧？】


    【确实不像联盟, 而且联盟内最近也没打仗，你看这画面背景……盲猜一个编外星群。】


    【好像是编外星群的铃兰城，我以前去过, 之前不是被伊修斯给炸了吗？】


    【所以这是……伊修斯轰炸铃兰城的视频？】


    【什么伊修斯, 他是尹修！当初那个恶贯满盈的尹家后代！】


    【不对劲……这女的干嘛把街上的人都给杀了？】


    【那些也不是人吧, 长得好怪。】


    【是异宠。先前爆出铃兰城在做异宠生意，幕后主使是那个苏理查, 超级变态！公网有好多他的爆料, 不少星际失踪拐卖案都是他做的！】


    【你们听那个小O说了吗？太子在跟苏理查合作！】


    【不会吧, 那可是太子！】


    【但我之前有听过类似消息, 说是有人给联盟议会投了匿名信，曝光了太子很多事情……不过很快被删了。】


    【视频力这小O是谁啊，被打的好惨……太子要抓他？】


    【我靠！两个机器人打架，这么炫酷！】


    【什么机器人, 那好像是……液态流金。一般机器人可打不成这样。】


    【液态流金？不就是金泽文本体那种逆天的材料？@金泽文是你吗？】


    【怎么可能是金泽文，金泽文以前说过，自己主要靠脑子，不打架的。】


    【……人工智能吹水的话你也能信，金泽文在网上满嘴跑火车，专遛你们这种痴呆网友。】


    【你还别说，我很小以前的时候听过，液态流金做本体的人工智能不止金泽文一个。】


    【是液态流金造人吧，我知道，其实有三个。】


    【啊？三个？那剩下的两个呢？不会就是视频里这两个吧？】


    【好像其中一个在王室手里，好多年没露面了，剩下最后一个，据说下落不明。】


    【不是吧，你们都哪里搜到的消息，我怎么没听过，我只知道金泽文。】


    【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主星群搬迁后，说是联盟数据库受损，好多过去的信息都查不到了。】


    【现在的网友还是年轻，当初液态流金材料研发成功的消息，不知道有多轰动！也就是上了年纪的人才记得。】


    【你们知道是谁研发的这种材料吗？说出来吓死你们这些年轻人，是闻沅。】


    【闻沅，不就是那个……】


    【就是那个引爆了虫潮的罪魁祸首。哎，都说他当年做研究做魔怔了。】


    【可他真是个天才，基因研究、天体物理、材料科学……一人横跨了这么多领域，听说当年闻家有眼无珠，还想断了他的学路，是尹上将用家底供着他搞科研。】


    【是是是，我也记得，当初这事闹得还挺大的，那时候贵族Omega哪个会抛头露面，结婚之后学位就封存了，不过是装点个身份，尹姝钺把战舰停到人学院门口，拿枪指着那老院长问她家Omega还能不能继续上学。 】


    【我靠，这么豪横的吗？】


    【你以为，那可是当年的尹家……后来Omega学位封存这规定就给废了，造福了不知道多少人。】


    【不是我说，现在的联盟军团都烂透了，以前还能指望立战功升职，现在，呵呵，不被嗑药的少爷们霸凌就不错了。】


    【尹氏别的不说，执掌军团的时候确实是纪律严明，可惜……】


    【可惜什么可惜？嗑药不也是因为虫矿盛行吗？虫矿怎么来的，不还是因为闻沅！】


    【对对对，又是闻沅，闻沅造的孽不假，可人也死了一百多年了，鞭尸有用吗？先前几次虫灾，死了那么多人，还不是因为军团战力不行，只剩下民众们遭殃。】


    【联盟先前说要颁布“虫矿禁绝法案”，怎么到现在也没有动静？】


    【有动静就怪了，少爷们没了虫矿，直接从S级退化成E，面子往哪儿搁？况且联盟内部高层也都在用虫矿牟利赚钱。】


    【啊？联盟内部高层跟编外星匪勾结？】


    【啊什么啊，视频不就是吗，太子都跟苏理查凑一伙了。】


    【！！！隔壁又爆新闻了！还是跟太子有关，说太子常年跟编外星群进行虫矿交易，并把虫矿药剂制品倒卖给联盟军团赚钱！】


    【我靠！@金泽文怎么回事？今天怎么这么多大瓜！】


    【大家都别逗乐子了，真的，感觉这回事情有点严重。】


    【……】


    路衍划拉着公网和内网上的内容，稍稍放心下来。


    基本可以确定，赖天已经跟莫迪汇合，并带着金泽文和莫迪所剩的残部，把星际财团劫了。


    所以才能在公网和内网上曝光他们先前准备好的资料。


    当初路衍给伊修斯提供的策略就是如此——只靠编外星群跟瓦伦丁作对的话，胜算无论如何都太小，伊修斯本意是要拉盟友，但路衍觉得，战场之外的话语权也很重要。


    舆论影响民心，也该让星际社会所有人都看看，他们以为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私下里是一副什么德行。


    况且，路衍还要曝光当年虫潮起源的真相，要还闻沅和尹氏的清白


    他给赖天精心策划过舆论投放的节奏：


    不能直接给个猛料出来，比如瓦伦丁指挥虫群发动政变——太过惊异的事实，人们第一反应其实是质疑。最好循序渐进，给人们一种逐步发觉真相的参与感。如此，消息才更容易传播。


    瓦伦丁如今又要针对编外星群，又要拿捏和控制联盟议会，还要顾虑带着军团残部逃走的莫迪……现在连星际财团也成了他要发愁的事。


    路衍不信他能应付得过来。


    为了管控舆论，他大概率要去找莫迪，并且会十分顾忌金泽文居然重新开放了内网端口。


    编外星群这边就会缓一缓。


    伊修斯也窥到了这个时机，关上光屏，对路衍道：“我们得准备准备从这里离开了。”


    路衍点头。


    ……


    两人当晚便向旅店老板打听附近哪里有卖飞行器的。


    老板给了个地址，看看天色，说这会儿估计打烊了，又听说两人马上要离开，干脆留两人在楼下喝酒。


    伊修斯记得在铃兰城时，路衍说过喝了酒会吐，就拦下他，自己跟老板碰了两杯。


    老板晃荡着酒瓶子，看伊修斯坐在吧台，目光时不时瞥向旁边逗小孩子玩的路衍——两人如今都做了伪装，跟刚进旅店时那种落魄又令人惊绝的样貌气质截然不同。


    老板看他半晌，突然问道：“你不是什么普通人吧？”


    伊修斯回眸，也没接话，只在对方手腕的枪茧上瞥了一眼：“你是联盟军人？”


    老板“呵呵”笑了两声，摆手：“多少年前的事了……”


    说罢将目光落到跟路衍一样在旁边陪小孩子的妻子身上，温柔了些，“如今也就在这儿过过小日子。”


    伊修斯“嗯”了一声。


    老板又看他：“你家Omega很了不得，一个人把你带到这儿来，我看你当时伤的很重，没人管的话可能就死了。”


    伊修斯点头：“他是很好。”


    老板又看他一会儿，给自己倒了杯酒，沉吟许久，才说：“你父亲其实也是了不起的人，还有你母亲……纳森星这套供氧系统，还是你父亲当年执手设计的，这么多年都还在运转。”


    “……”


    伊修斯骤然望向他。


    老板眯起眼睛，笑起来，轻轻与他碰了个杯：“我才不信上将当年要造反这种鬼话，骗骗别人就算了，我们这些跟着她打仗的大头兵，还能不知道她什么德行？”


    伊修斯看对方半晌，垂眸，掩下些许愕然的表情。


    “闻院长的事，虽然我也不清楚，但上将能为了他跟王室打起来，那肯定不是院长的问题……”老板也没再看他，喝着酒，自顾自说，“瞧瞧联盟军团当今这幅样子，就知道执掌军团的都是什么糟烂蠢货，还好老子早早退了下来。”


    伊修斯：“你……”


    老板摇头示意，只跟他又碰了一杯，露出些许悲戚，又笑笑说：“上将要知道你还活着，一定特别高兴。”


    “你可一定要活下去啊，小子。”


    ……


    伊修斯跟路衍一起回到了房间。


    路衍还在刷着公网的内容——随着瓦伦丁龌龊消息的爆出，网上舆论其实有些出乎他意料。


    网友们甚至讨论起了瓦伦丁的过往，说他当年不过是个A级，因安达尔公主失踪、下落不明才上位，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连带着有人开始怀疑安达尔公主失踪的内幕；


    陈年往事也被翻出了一堆，什么至今无法复刻的液态流金技术、安达尔公主当年开明的政治手腕、尹氏掌管军团时联盟辉煌的过往……


    相对比之下，如今的帝国联盟上层腐朽固化，科技停滞，军团战力下滑，只是一直在吃过去的老本。


    对于瓦伦丁与编外星群勾结，戕害底层平民，在军团倒卖虫矿的事，王室则一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想给也给不了。金泽文全权控制内网端口，而它现在在莫迪手里。星际财团也没有下落，谁知道莫迪把它劫到了哪儿。


    瓦伦丁怕是要气疯了，只能眼睁睁看舆论一直发酵下去。


    路衍快意地刷着评论，忍不住扯扯伊修斯的袖子：“看，你父母当年真没做过什么坏事，网友们扒着扒着，就会发现很多细节对不上号，也会对当年的真相产生怀疑……瓦伦丁不过就是凭着对言论的掌控，一手遮天而已，他早该尝尝被民意反噬的滋味！到时候我们再把证据爆出去，一举锤死他！”


    伊修斯看着路衍展示给他的评论，有人开始回忆起他父亲当年对联盟做的贡献，也有人谈起了尹氏掌管军团时对底层军士的善待和回护。


    路衍：“真相是来的迟了些，但我们活着，也才有机会看到。尹修，你才不是什么罪人之子，总有人记得你父母当年的功绩……”


    路衍说话时眼睛亮亮的，一副对未来很有期望的样子。


    然后说了跟络腮胡老板一样的话：“你可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你父母一定会很高兴的。”


    小Omega最近总这样劝他。


    伊修斯看他半晌，俯身，忍不住将路衍拢进怀里：“阿衍，我总觉得你像是什么人派过来的……”


    路衍：“？”


    伊修斯：“什么神啊，天使之类……我以前不信这些。但你好像把一切都带了回来，那些我以前想都不敢想，也不觉得自己能得到的东西。”


    路衍：“嗯……”


    那他还确实是系统派来的。


    系统对这个世界来说，也算是神吧。


    可也是因为伊修斯实在太好……路衍想，原著给他的官配可是瓦伦丁。


    他听伊修斯问道：“阿衍，你会一直留下来吗？”


    ……


    从路衍随手一指城镇的位置，伊修斯其实确认过他身上有些特殊的秘密。


    还有金泽文的那串代码……伊修斯后来看了路衍对赖天的审讯录像，是在他得知父亲惨死真相，最自我厌弃的那段时间，菲克斯因评估他心理状况异常，给他截了路衍对赖天说的那段话做开导——那段“我爱他。这里有无数人追随、敬重他”。


    伊修斯后来把那段录像看了无数遍。


    他没有追查金泽文代码的事，只是有些相信，路衍好像的确是某个神明派过来，不知为何就偏偏选择站在了他这一边。


    他不知道自己因何能这么幸运。


    也不敢想这幸运能维持多久。


    若路衍本不属于这里，只是在他身边停留一阵子……


    伊修斯忍不住将路衍抱紧了些。


    他听路衍说：“我当然会一直在这儿啊，你在说什么呢，先生。”


    伊修斯埋头，将路衍更深地压进自己怀里。


    心想，你最好把它当成一句承诺。


    *


    两人第二天一早从旅店出发，去购置飞行器。


    随后便从这颗星球离开。


    离开前旅店老板还亲自送了他们一程。


    直至远离星港一段距离后，路衍隔着飞船舷窗，看到老板座驾依旧驻停在深空，远远望着他们。


    路衍：“老板对我们好像还挺有感情的，你临走前给他多掏房费了？”


    伊修斯：“……没有。”


    老板甚至还免了他们的房费。


    他没跟路衍多解释什么……上一辈的事，可能只是幸运吧。


    平生第一次托到父母的福。


    伊修斯驾驶飞船，亲自规划了一条较为隐蔽的航线，没有菲克斯在旁辅助，不大信任其他自助驾驶系统的他得手动开飞船，还要随时注意周围的动向——这也不是机甲战舰，路上遇到星匪或虫潮就糟了。


    路衍看起来有些困，坐在副驾驶座上打哈欠。


    伊修斯看他一眼：“你去睡会儿吧。”


    飞船里有个小小的休息舱。


    路衍没有逞强……他觉得很怪，明明昨晚已经睡够了。


    于是进了休息室，闷头躺了下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感到一阵止不住的，令人翻来覆去的燥热。


    “菲克……”


    路衍哑声叫自己的人工智能，“我有点难受，你……”


    菲克：“好的，阿衍，为您做身体指标诊断。”


    片刻，给出结论道：“您热期到了。”


    第77章 都从我的指挥舱里出去！……


    热……期？


    路衍用装了热浆糊般的脑子反应了会儿。


    他不是不久前才……


    呃……菟丝花buff。


    路衍想起自己身上还挂着这么一个负增益。


    有些茫然地望了望头顶的天花般, 路衍脑子一塌糊涂地想，要不要叫……


    没等他想完，伊修斯已经推开舱门走了进来。


    求偶信息素的味道过于浓重, 这种普通民用飞船的通风净化系统没那么好, 伊修斯在驾驶舱就闻到了。


    路衍躺在床上，脸颊潮热发红, 嘴唇微张喘息, 睁着一双朦胧涣散的湿漉漉的眼，就那样看他。


    伊修斯：“……”


    他俯身，摸了摸路衍汗津津的额头，单膝半跪在床沿, 把Omega抱在怀里, 低声说：“我先给你临时标记, 好不好？”


    飞船还在航行，眼下的境况，伊修斯不敢离开驾驶舱太久。


    路衍点头, 闭着眼睛在他怀里蹭蹭, 带着鼻音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


    乖得要死。


    伊修斯慌忙移开视线, 看都不敢多看一眼，怕实在压不住欲望, 只能把路衍往怀里揉了揉, 轻轻拨开他的头发, 露出细白修长的脖颈。


    淡粉色瘢痕状的Omega腺体暴露出来, 比以往颜色更深了些，像一块触目惊心的烫伤，甚至有些微微发胀。


    伊修斯伸手触过去。


    路衍敏感地在他怀里瑟缩了一下。


    Alpha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揉他的腺体，路衍便有些受不住, 难受得在他怀里哼哼。


    伊修斯也不敢多做温存，绕过Omega细弱的肩膀，埋头，将齿尖嵌入对方软软的、有些发烫的腺体。


    路衍抿着唇闷哼了一声。


    漫长的静默，空气中只余下路衍愈发粗重忍耐的呼吸声。


    伊修斯片刻后放开他。


    路衍低喘了口气，脸色依旧潮红，眼神倒比方才清明了些，仰起头，依旧用那双泛红染泪的眼看过来。


    仿佛在向他索吻。


    “……”


    伊修斯忍无可忍，拢住路衍的脖颈，低头吻下去。


    空气中尽是一些迷乱的气息……


    彼此缠绵许久，伊修斯终于觉得不能再放纵下去，拉下路衍不由自主环在他肩膀上发热柔软的胳膊，把对方按下去，又用被子团团掖起来。


    路衍依旧眼神迷离地看着他，这下嘴唇也湿漉漉的，还有些肿。


    伊修斯偏头错开视线，起身，叫出菲克道：“看顾好他。”


    菲克：“好的，闻修先生，我会帮您照顾好阿衍。”


    “……？”伊修斯脚步顿了一下，“谁让你叫他阿衍？”


    菲克：“阿衍说……”


    伊修斯：“不准叫。”


    ……


    飞船里的信息素味道还是很浓，粘稠到几乎散都散不开。


    伊修斯努力平心静气，并再次瞥了眼菲克斯的系统修复进程：54%。


    还得好长时间才能完成修复。


    路衍的热期并不容易退去，上次也是这样，持续了好几天……就算看不得小Omega一个人在舱室里难受，伊修斯一时也没办法。


    要不把飞船找个地方停靠？


    这样想着，他开始查询附近可以暂时停靠的星港，又朝驾驶舱外看了一眼，却忽然注意到深空不远处，缓缓飘荡着一团乍看不起眼、仿佛比深空色泽更晦暗一些的物体。


    星际航行中经常遇到一些突发状况，陨石群，太空垃圾，粒子尘埃之类，当然最麻烦的是……


    伊修斯凭借以往的经验，即便没有高倍视镜和预警系统，也几乎确定那是一团正在爆开的虫群。


    他立刻将飞船降速。


    航程中遭遇虫潮已经不算什么新鲜事，问题在于他挑选的这条航路很偏僻，且已经驶离了联盟星群管辖范围，附近不可能有巡航卫队——就算有，以联盟巡航卫队的德行，怕是也不会冒着风险来救他这一艘小飞船。


    伊修斯只能避开。


    但他这艘飞船的航速并不是特别高，而虫潮则会在爆发之后，在一段时间内四处寻找目标，任何宇宙中会移动的物体、气息、光亮……只要它们能捕捉到的，都会追上来。


    实在是格外麻烦。


    伊修斯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沿着航线往回走，途中或许会遇到一些大点的星舰、赏金猎人、或者自带卫队的生意人……终归得凭运气。


    实在不行，只能他自己穿着星航服杀出去。


    肉眼暂时判断不出这场虫潮的规模，但愿是十级以下吧……


    这样想着，伊修斯忽然收到一条请求接入的陌生信号。


    伊修斯：“？”


    是……联盟的巡航卫队？


    巡航卫队的信号会主动接入遇险飞行器，并在虫潮中为民船提供必要支援——至少联盟明面上是这样规定的。


    伊修斯没想到还真有卫队在附近巡逻，且肯遵守联盟这些规定。


    最近运气似乎好得过分了些。


    他确认自己伪装得当，但犹豫了片刻飞船内弥漫着的SSS级不可忽视的求偶信息素味道——民用私人飞船在虫潮中没有抵御能力，一般会被接入卫队护航舰甲板。


    伊修斯想了会儿说辞，该怎么婉拒对方。


    然后接通通讯。


    通讯器里却传出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遇险民船收到请回复，联盟军团第三战队上将指挥官赖天，依律为您提供航线灾情支援！请提供您的身份ID、飞船型号，我们将为您准备护航舰着陆甲板。”


    伊修斯：“……”


    怎么是这小子！


    *


    赖天看着伊修斯抱着怀里的人从飞船走出来，眼角抽了抽。


    心想，怎么会是他？


    伊修斯伪装也不做了，随意瞥对方一眼：“几级虫潮，打得过吗？用不用我支援？”


    赖天：“……区区十一级，还不劳尹先生挂心。”


    说着又朝伊修斯怀里抱着的人看去。


    即便被裹得严严实实，他也一眼认出，那是路衍——信息素的气息太明显了，甚至正处于……


    伊修斯道：“给我安排一间休息舱，监控要屏蔽掉。”


    赖天：“……”


    你意思还能表达得再明显点吗？


    赖天刚从莫迪总长那边赶回来，他本是受莫迪总长委托，带一部分战队来找伊修斯汇合——莫迪总长确认了要跟伊修斯合作。


    而伊修斯看过公网消息，知道赖天和莫迪都已经站在了他们这边，所以没再伪装身份。


    赖天同样挑了一条最偏僻的航路，本是为了不被人发现，但作为联盟军团上将，在航程中遇到民船遇险，自然要伸出援手。


    谁能想到是伊修斯。


    赖天盯着对方憋屈了一会儿，本想问什么，可现在的情况也不太合适。


    他想到战队里也确实没有Omega可用的抑制剂，又看看伊修斯怀里抱着的人，只能吩咐身边的小机器人道：“带他们到休息舱去。”


    ……


    待伊修斯离开，赖天身旁突然弹出一个光屏，并响起一道略显轻快的男声：“哦哟，这人不得了！他怀里抱着那人，浑身上下都包裹着液态流金！我一看那布料就是液态流金聚合的，比总长都豪横，谁啊这是？”


    赖天沉默了一会儿：“……那是菲克斯，你老弟。”


    金泽文：“！！！？它不是丢好久了吗？”


    赖天叹了一声：“你少用点感叹号吧金泽文，跟安拉和菲克斯比起来，你真的很不像一个人工智能。”


    金泽文：“那咋了！？网友们都是这么说话的！”


    赖天：“……”


    唉。


    ……


    一场虫潮清剿了两个多小时。


    赖天其实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就想往休息舱瞄一眼……怎么这么久还没出来！


    金泽文跳出来提醒他：“赖上将，你看起来有点分心哦！低等级虫潮也还是要集中精神。”


    赖天：“……”


    将注意力又拉了回来。


    金泽文却没事找事地绕着他分析起来：“我猜你对那小O有意思——我刚刚查了，伊修斯是嘛！身边的Omega叫路衍，SSS级！乖乖！难得一遇呢，跟安达尔公主一样！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Alpha，单身这么久，你对人有意思也……”


    赖天一把关了对方的扬声器：“你给我闭嘴吧！”


    赖天此刻也有点怀念起闻沅来，据说金泽文当初的性格以第一代液态流金造人安拉为对照，安拉被设计得过于严肃古板了些，金泽文矫枉过正，搞了这么一副欢脱的性格……甚至是个话痨。


    联盟当初是要把这家伙拿回去给闻沅修的，想把金泽文性格改收敛点，结果没来得及。


    就这么生生话痨了一百多年。


    金泽文以往收到的最多命令就是“闭嘴”。


    赖天屏蔽掉金泽文，耳根清静了一会儿，就听休息舱方向传来“咔哒”一声。


    星舰规模不大，只有这么一个主休息舱，还跟指挥舱连着，好在隔音够好……伊修斯头发都没吹干，就那么披了件外套，随手抓着头发出来。


    赖天努力想显得淡定，但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迎上伊修斯幽邃暗沉的眼……还有他脖子上那掩都不掩的痕迹。


    赖天：“…………………”


    是觉得这指挥舱里只有他一个人是吗？


    他好歹也是人吧！


    能不能遮一遮！


    伊修斯与他对视一眼，也没说话，径自走到他跟前，见指挥台上有未拆封的电子烟，便捡起来拆了一支。


    也没问，自顾抽了两口，又倒了杯水喝。


    赖天：“……”


    深吸口气，又咽回去。


    算了，星匪。在编外星群混了这么多年的星匪！


    赖天张口，企图聊点正事，比如当前的战况和将来要作为盟友的合作，还有对方为什么会开着飞船在这儿……


    但伊修斯透过指挥舱弧形玻璃，看了眼外面的场景，又扫了眼光屏上的虫潮分析数据，说：“十一级，两个多小时？战场到现在还没清扫完呢？”


    赖天：“……”


    好贱的语气。


    赖天再次平复情绪，心想自己不能跟对方计较，这场仗也的确是他打得分心了些，正想再说些什么……


    一不小心又瞥见伊修斯耳后的痕迹。


    赖天：“……”


    实在太明显了，那根本就是牙印！而且有着被标记的不规则红痕，一看就是Omega咬的！


    赖天想起路衍曾说过会对伊修斯进行反标记。


    他有些忍不了，临时救急就算了——这可是他的星舰！现在整个舱室都是一股AO交缠的信息素味道！伊修斯甚至都不知道收敛，洗澡也不知道洗了个什么，浑身都还是一股甜腻的橙花香信息素味道！


    赖天按着突突直跳的眉心，咬牙切齿瞥他：“你好歹是个Alpha，哪怕遮一下呢！”


    伊修斯一愣，片刻后反应过来，反倒把外套领口扯开，露出残留着牙印，齿痕，还有被反复标记烙下红痕的腺体：“你说这个？这有什么好遮的。Alpha不能被咬么？”


    赖天：“……”


    眉头跳得更厉害了，连太阳穴都跟着跳了起来。


    伊修斯却干脆拉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下，问：“你嫉妒？”


    赖天实在忍无可忍地一脚踹过去：“嫉妒个毛线！你给我滚！！！”


    ……


    两人打完架后，在指挥舱各自冷静了约莫有半个小时。


    赖天叹了一声，终于聊起正事：“你怎么一个人……咳，带着希尔到了这里。”


    伊修斯：“他叫路衍。”


    赖天：“……好，好，路衍。”


    他实在不想再跟对方吵。


    伊修斯把自己跟联盟军团对战，杀掉库洛努斯，又意外在二次扩张的虫洞中被异变的瓦伦丁围困，千钧一发之际借助菲克斯本体逃生的经历跟他叙述了一遍。


    赖天听得目瞪口呆。


    片刻后也终于严肃下来，道：“你的意思是，瓦伦丁是通过虫洞从联盟主星瞬间穿梭到这里的？”


    伊修斯点头：“我猜是这样，他总不可能跟着军团千里迢迢到这儿。”


    赖天思索半晌，心想，的确。


    瓦伦丁刚刚拿下温港星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放权离开。


    可如果能任意开启虫洞穿梭的话……


    伊修斯又道：“虫洞看起来也不是能任意开启的，库洛努斯来回穿梭的那种小虫洞我不确定，但用来召唤虫潮的大规模虫洞，大抵还是要靠虫潮引爆器引爆才行，否则也不用把联盟军□□到这儿来掩人耳目了。”


    赖天想了想，又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以后打起来，得在战场上盯紧，不能让虫潮引爆器发挥作用，你说的这些着实是匪夷所思……不过竖瞳虫群，莫总长说他也见了，还给了我一份他们在温港星域对战的情报。”


    说着便要把资料调取出来。


    而这时，休息舱“咔哒”一声，路衍披着件原来的衣服，从里面探出头来，朝指挥舱里望了望。


    赖天：“……”


    一下子忘了手上的动作。


    小Omega实在是长得过分好看了些，尤其是这种时候，似乎也刚刚洗了澡，发梢微湿，皮肤极白，又泛着些许潮红……


    相比伊修斯，路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那个……”


    他还没弄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便看到伊修斯冲他招了招手。


    路衍看赖天一眼，似乎也有些意外，眨了眨眼，像是跟对方打了个招呼，然后很乖地走到伊修斯跟前。


    被伊修斯自然而然拢进怀里。


    伊修斯拨了拨路衍垂在脑后的金发，让小Omega坐在自己腿上，低声问了两句他还有没有不舒服，又给他喂了口自己刚刚喝过的水，指尖则慢慢捻掉路衍发梢微潮的水渍。


    然后抬头对赖天道：“你继续。”


    赖天：“………………”


    这还怎么继续！？


    你们两个真的……能不能都从我的指挥舱里出去！——


    作者有话说：赖天：心理委员我有点不得劲儿


    第78章 金泽文好像有话要说。


    赖天实在受不了在这种状况下跟伊修斯交谈, 也受不了路衍身上浅浅残留的Omega求偶信息素味道……还夹杂着Alpha的气息。


    他摆摆手，让两人滚回休息舱，等路衍热期过去再出来。


    伊修斯倒没有拒绝, 他看了赖天规划的航线, 目的地是绯石星群的日初基地——也合理，瓦伦丁大张旗鼓向哥涅星群进军, 赖天不可能在战场上跟他汇合, 谁都知道日初基地才是他的大本营。


    可日初基地现在由洛伦管着。


    洛伦此前才给他发过通讯，说为了保证绯石星群的安全，要选择在他和瓦伦丁之间保持中立。


    在战场上，中立就等于投敌。


    伊修斯当时没有管这些, 因为他打定主意去找瓦伦丁复仇。


    可如今一切都发生了变动。


    他其实并不担心洛伦会趁机占据整个绯石星群, 洛伦并非这种人, 否则也没必要给他发条通讯过来，况且，绯石星群的整个战备系统都由菲克斯管控, 没那么轻易被人夺走。


    菲克斯如今陷入休眠, 坐落在基地的数据库和备用机房还在运转, 也并会不太受影响。


    洛伦大概率能察觉到他出了事，不知道会有什么动作, 但若真的能在这场乱局中, 护好绯石星群不受威胁, 其实是件好事。


    如洛伦所说, 他们最初的目的也只是想让更多人活下来，生活的好一些。


    伊修斯这样想着，带着路衍走回休息舱，靠着床头坐下。


    “先生……”


    路衍倚在他身上, 依旧黏黏糊糊的。


    SSS级的热期很漫长，路衍其实还是有些不舒服。


    伊修斯低头亲了亲他额头，又将手伸进他衣服，捋着小Omega光洁的背，感对方依旧发热滚烫的身体。


    路衍忍不住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又用嘴唇去啃他的皮肤，咬他突起的喉结。


    伊修斯仰头轻呻了一声。


    片刻，按下路衍，低声问：“还想要？”


    路衍抿唇，脸颊赤红，也不说话，耳根却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伊修斯便笑了一声，凑过去亲他耳根，又将他按在床上。


    路衍手忙脚乱，想到这是陌生的地方，有些不自然地用手推了推：“那个……我们还在，别人的星舰上……”


    伊修斯：“不管他。”


    或许是赖天已经确定要跟他联手，伊修斯对这个发小，其实有一种挺放心的感觉。


    就像小时候，两个人闯祸，会到彼此家里躲风头，并相信对方一定会帮自己打掩护。


    赖天的性格其实也没有太多变化，还是跟以前一样，什么事都挂在脸上。


    他跟赖天之间有误会，以往的情谊又隔了上百年时光，可就像尘封的记忆被忽然打开，过往的尘埃扬了两人一脸，回过头来，发现敌人并不是彼此，居然另有他人。


    而这这么多年来，他们两人日子也都没有太好过。


    赖将军救了伊修斯，伊修斯又阴差阳错救了赖天的性命。


    实在没什么可计较的。


    ……


    伊修斯按下路衍，令他无法动弹，动手解了对方才穿上不久的衣服，又埋头细密地吻他。


    嘴唇掠过路衍柔软发烫的皮肤，激起Omega一阵战栗。


    “赖天也喜欢你……”


    半晌，伊修斯忽然抬头对路衍说。


    太明显了，谁都看得出来。


    路衍眸光潋滟，喘着气，十分虚弱地看他。


    难以回应。


    伊修斯用鼻尖抵着路衍汗水黏腻的脸，感受怀里小Omega的颤抖，稍稍用力了些……路衍便一阵无法控制地挣扎，张口要叫出声来。


    又被伊修斯一把捂住。


    “SSS级Omega，谁都会喜欢……”伊修斯在他耳边轻语道，“也不奇怪。未来还会有更多人觊觎你……”


    “你说的对，阿衍，我当初确实不该把你一个人丢下。”


    “任何Alpha都会想为你提供热期抚慰……你万一答应他们。”


    路衍在他怀里颤抖，挣扎，求饶。


    喉咙都有些哑了。


    “只有我可以。阿衍。”


    “只有我是被你标记过的Alpha。”


    *


    两天后。


    赖天率领的战队刚刚抵达绯石星群边缘，还没有眺望到星港，就被日初基地的防御警报系统拦了下来。


    他收到基地巡航通讯，要求他报上来历，目的，并被警告再往前多走一星程的话，就要视为与基地交火。


    赖天：“……”


    转头望向伊修斯：“不是，你们这里的防御系统比联盟主星还敏感？这才到哪儿啊就拦我！”


    伊修斯：“有没有可能是联盟的系统太垃圾。”


    赖天：“……”


    星舰指挥舱内的光屏画面闪了闪，负责维护联盟防御体系的金泽文似乎有点意见，但意外没有出声。


    伊修斯在的时候，金泽文一直有点安静。


    赖天偏给它叫了出来：“金泽文，你怂什么？以前谁说你一嘴，不都要跳出来跟人家理论的吗？”


    金泽文不得不出来，哼了一声，自我辩解：“……菲克斯是三代，代际比我高了一级，又是专门为军事研发的人工智能。作战体系比我强一些，也是理所当然。”


    伊修斯注意到它：“哦，金泽文？”


    金泽文连忙打招呼：“啊，尹先生，那个……菲克斯，你们好呀。好久不见了呢。哈哈。”


    干笑两声。


    伊修斯抬了抬自己的左臂，看了眼菲克斯修复进程，已经到了百分之七十四。


    对金泽文说：“菲克斯还在休眠。”


    金泽文：“？休眠！”


    伊修斯：“主体受损，过两天才能启动程序。”


    金泽文：“！！！是吗！”


    立刻感到放松下来！


    菲克斯在军事能力上全然碾压金泽文，当初闻沅设计出三代的时候，曾让金泽文跟菲克斯模拟对战过一场，金泽文输好惨。


    这份作战数据至今保留在金泽文数据库中。


    金泽文的优势在于整合处理信息，为行政管理提供数据分析支援，并监测社会舆情，是三个液态流金造人中人性化功能最强的，本就设计来为议会政府提供服务，可这些年由于菲克斯不在，偏让它承担起了军事功能，实在是为难得够呛。


    眼看金泽文听说菲克斯处于休眠，立刻就要活跃起来，赖天连忙下了命令：“你闭嘴，金泽文！从现在开始，没有要求你不准说话！”


    伊修斯：“？”


    人工智能还需要给出这样的命令吗？


    看着伊修斯投来疑惑的眼神，赖天无从解释，只能叹了一声。


    说话间，舰队已经跟日初基地接通了联络，基地那边传来的竟是林杨的声音，开口便骂道：“什么狗屁莫迪总长下属舰队？不就是联盟军团吗？刚他妈打完又来，还有完没完？赶紧滚！别等老子……”


    伊修斯接过通讯：“林杨。”


    林杨顿了一会儿：“！！！！！老大！”


    ……


    伊修斯带着赖天的舰队顺利抵达日初基地，直接越过星港，在基地起降区着陆。


    林杨和洛伦都来接他，但两人看起来有些不对付，各自冷着脸。


    但都跟伊修斯打了招呼。


    林杨方才在通讯中告诉伊修斯，说自己是因为父母不得不到这儿的——林家在绯石星群颇有势力，得知自己儿子跟着伊修斯上战场，洛伦却要固守基地，不去支援，甚至接收了瓦伦丁的私下通讯，相互间起了很大的矛盾。


    伊修斯在战场上意外遇险失踪，慎星河作为战队副指挥官，做出了迅速撤离战场的决定……瓦伦丁倒也没有追他们，那个看起来巨大可怖的虫洞，其实也并没有维持多久。


    哥涅星群那边的战队便没有损失太严重。


    慎星河带着剩下的战员，辗转几个跃迁点回到星群内部，暂时驻守在A港，林杨则在接到父母跟洛伦在日初基地发生争执的消息后，不得不回到日初基地调和矛盾。


    说是调和……目前的状况看起来反而更糟了一些。


    伊修斯将目光投向洛伦，见洛伦微微垂眼，叫了他一声：“老大。”


    洛伦是个苦出身，跟林杨不同，他很小就没了父母，说是在星匪势力纷争中被意外杀死，但洛伦后来也做了星匪，仗着在编外星群相对天资出众的A级Alpha身份，成了一方小头目。


    他并不热衷于拓展势力，只是经营一些军火买卖，保障母星的安全。


    后来伊修斯势大，两人同处绯石星群，倒也针锋相对了一段时间，直到洛伦发现伊修斯不是那种穷凶极恶的匪徒，甚至有着强悍的清剿虫潮的能力，便主动投诚，在伊修斯麾下求庇护。


    这些年来，他兢兢业业清理虫潮，抵御外来星匪，所有心思都花在打理星群上。


    他是那种想过好日子，其实并不想打仗的人……闲下来也只会到家陪老婆孩子。


    这是伊修斯信任他，愿意在临走前把绯石星□□到他手里的原因。


    伊修斯确信洛伦选择中立，甚至看起来像倒向瓦伦丁一边，的确是为了保住绯石星群。


    可问题是如今的瓦伦丁已经全然是一个怪物，放任对方壮大、乃至于长官整个星际宇宙的话，别说编外星群，帝国联盟内的公民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


    跟瓦伦丁的仗不得不打。


    洛伦最近也有些回过味来，并从林杨口中得知了这位太子殿下令人胆寒的异变……只是暂时没能拉得下脸。


    好在伊修斯回来了。


    洛伦看了看伊修斯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的脸，有些不安地想低声解释说：“老大，其实……”


    “我知道，”伊修斯拍了拍他，看了旁边的赖天一眼，“先回去吧，绯石星群没事就好。”


    ……


    一行人走进基地建筑。


    赖天打量四周，觉得这里简直比联盟军团驻地打造得都好，一切看起来堪称井井有条。


    怪不得短短几十年间，伊修斯就能迅速在编外星群起势。


    菲克斯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军事辅助系统。


    金泽文从赖天终端里跳出来，也哇哇感叹地说：“人老大还是个SSS级，这水平，真跟咱们军团对上，谁能打得过他？反正我是不行。莫迪总长带着自己的十队亲卫都够呛吧！以后可别让我跟它打！”


    赖天：“……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金泽文：“都说了我是行政辅助型人工智能，跟菲克斯比什么啊！它一个军事系统出身的……咦，嗨！美丽的Omega阁下！”


    金泽文被走在旁边的路衍吸引了注意。


    路衍热期将尽，还会隐隐释放出一些求偶信息素，这两天一直躲在舱室里，此会儿刚刚出舱，身上还围着液态流金聚合化形的布料，用来遮掩腺体部位的气息。


    金泽文被菲克斯液态流金吸引，很想接触一下，看看这位三代还要休眠多久。


    计算一下自己的好日子。


    所以金泽文主动跟路衍套近乎，并在光屏上弹出一个璀璨热情的笑脸，说：“我家上将其实很喜欢……”


    “！！！”


    赖天急忙关闭了终端！


    路衍：“？”


    赖天讪笑着轻咳一声：“它……没什么事干，就是话多，别理它，它很烦的。”


    “呃……”


    路衍朝赖天手腕上的终端看去，识别出是液态流金材质，问，“金泽文本体？莫迪总长分了你一部分么？”


    赖天点点头，小心看向路衍——哪怕收敛了很多额外的心思，跟路衍说话还是会忍不住激动和紧张。


    SSS级Omega啊！


    还……这么漂亮。


    坦诚说，他的确有些嫉妒尹修：怎么吃这么好！


    自己这些年都还单着呢！


    赖天想方设法跟路衍挑起话题，尽量说正事：“总长让我带着金泽文，表示诚意，也很感谢你肯信任我们，把密钥和代码给过来——真的帮了大忙！我们目前已经挟持了星际财团，但瓦伦丁必然在到处找，总长的处境其实岌岌可危，他希望能尽快跟尹修联手，否则大家都会陷于被动。”


    所以莫迪让赖天再亲自跑一趟，跟尹修商讨后续的计划。


    路衍想了想问：“星际财团的人现在还在总长手上吗？”


    莫迪带着残部，一边躲瓦伦丁的追剿，一边还能把以奸猾闻名的星际财团劫持到手，的确是有点实力。


    赖天道：“人倒没一直拴着，也不好管，但财团那些人怂得很，只想赚钱，早早把公网密钥交了。金泽文已经拷贝了公网所有端口，如今所有星际网络都在我们手中，政变消息也已经放了出去，金泽文初次接管公网，还得适应一会儿，这会儿估计正跟网友们吵架呢。”


    路衍：“……？”


    金泽文好像跟他想象中的人工智能不太一样。


    不过一切确实都在按计划进行。


    这时，一直走在前面，正跟洛伦林杨讨论基地状况的伊修斯忽然转过头来，看了他们一眼。


    路衍迎上视线，见对方使了个让他跟上的眼色。


    赖天：“……”


    有必要吗！又没有跟你抢！不过是多说两句话！


    但也主动跟路衍拉开了距离。


    路衍正要往前走，却注意到赖天的终端在一直在闪。


    路衍：“金泽文好像有话要说。”


    赖天：“……”


    很不想让这家伙开口。


    但金泽文有时候又会提供重要情报，不能完全把它禁言掉。


    唉。


    闻沅先生的去世真是无比令人惋惜。


    赖天不得不放出金泽文，率先警告道：“你有什么事？给我说重点！不准说一些无关紧要的！”


    金泽文“哼哼”两声，表达不满情绪，但也遵从命令：“我建议你们要针对瓦伦丁搞舆论战的话，这会儿就把所有真相全部曝出去——循序渐进引导舆情是个好策略，可瓦伦丁已经在到处炸基站，等联盟的网全断了，就什么都发不出去了。”


    路衍：“！！！”


    疯了！


    把联盟内部的网络基站全毁，是可以阻止舆情传播，可那些需要网络和通讯设备维持运转的航线、跃迁点，甚至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


    可又一想，瓦伦丁的确是个疯子！


    路衍脸色顿时凝重起来，立刻快跑几步追上伊修斯：“先生，情况有变！”——


    作者有话说：公网网友跟金泽文吵架：


    网友：谁让你来管我们的，你谁啊你！公网从来没有管理员！


    金泽文：我不止是管理员，我还是你爹:)


    第79章 宇宙间开始蔓延出一阵恐……


    公网最近天翻地覆。


    突然接管公网的金泽文以管理员身份, 接连爆出几个惊天大料：


    帝国太子瓦伦丁疑似杂糅虫族基因产生异变，数月前在联盟主星群发动血腥政变，如今正在到处引爆虫潮, 并在战场上召唤虫群屠戮同类, 意图控制整个宇宙；


    联盟军团总长莫迪为对抗已经丧心病狂的瓦伦丁，不得不带领亲卫残部从联盟出逃, 并向编外星匪伊修斯求援；


    百年来被视为虫灾肇始者的尹姝钺闻沅夫妇, 居然是含冤而死的受害者，纳森研究院百年前录像和来往信件被公布，真正导致虫潮爆发的始作俑者居然是瓦伦丁！？


    ……


    网友们陷入了一片瓜田。


    消息最初爆料时，因为实在过于炸裂, 有些网友难以相信。


    又因为金泽文初次接手公网, 对从没有受过管理、以口吐芬芳著称的公网网友实施了一套“禁言+封号+关小黑屋”三连招, 导致所有人意见很大，更加觉得它是在胡说八道。


    但随后，金泽文取消了公网“付费才能发言”的传统, 让更多底层平民涌进来, 有条不紊地针对网友质疑进行反驳, 甩出各种难以作伪的证据，将所有质疑声锤死。


    加之现实中瓦伦丁确实在不断炸毁联盟内部的网络基站、与外界断联已久的联盟主星群迟迟不恢复航线、莫迪总长甚至亲自现身佐证……


    网友们终于渐渐信了。


    星际社会开始蔓延起一阵恐慌。


    山雨欲来, 帝国联盟自建立起就未曾动摇过的政权在此刻分崩离析, 人们数百年已以习惯了这种集权式的庇护, 突然秩序崩塌, 没有人知道该何去何从。


    况且，这位异变的太子殿下究竟要做什么？


    ……


    莫迪倚仗金泽文强悍的通讯能力，与伊修斯进行了一场远距离线上会谈，商讨未来的战事。


    “联盟主星群所有航线断开, 跃迁点也被炸毁，已处于全然孤立的态势，民众们也已得知真相，如今咱们称得上是正义之师，不必再分什么编外星群和联盟军团……”


    莫迪总长在伊修斯跟前投放了全息投影——这是一个上了点年纪，身材高大，军武气非常重，但又颇有些联盟上层军官气质的Alpha。


    威严中带着点儒雅，眼神格外凌厉。


    莫迪说，“我看不如就组建一支新的战队，既是要同仇敌忾，自然要有统一的调度，也方便其他有志之士们加进来，帝国联盟也不只有主星群一支军团。”


    帝国联盟共计九个星群，除却主星群外，其他八个星群也都有自己的战队，虽统一归于“联盟军团”名号下，但各星群有自己的调度和管理。


    莫迪总长这段时间在四处游说联络各个军团，想要把所有人组织起来，否则凭他手下的残部，即便跟伊修斯合盟，也很难是瓦伦丁的对手。


    伊修斯道：“总长有这个想法，我自然乐见其成。”


    虽然他对这些并不很感兴趣。


    什么新战队……统一个名号倒罢了，能拉拢更多军团加入也是好事，但让他服从对方调度，只会掣肘。


    伊修斯：“总长有什么作战方案吗？”


    莫迪总长沉吟半晌后说：“自然是要打过去，如今主星群孤立，能不波及外星群平民，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好的时机，战备得抓紧，只是主星群周边航线断绝，我们怕是要建立临时跃迁点……”


    伊修斯：“从跃迁点过去，迎面撞上对方开启的虫洞，瓦伦丁怕是满意极了，直接看着我们送死。”


    赖天：“……”


    用胳膊肘子捅了捅伊修斯：“那是总长，你说话能不能客气点。”


    伊修斯：“客气能增加胜算？”


    赖天：“你……”


    莫迪轻咳一声，摆手止住赖天：“我没跟瓦伦丁正面对过，这段时间一直被他追着跑，说起来实在惭愧。听说伊……”


    顿了顿，莫迪改了称呼：“尹修你跟他直接交过手，又能在如此危险的战况中全身而退，后生可畏。咱们是为了打胜仗，当然要听有经验的，什么身份、总长，联盟这些年可不就是被这些东西给毁了。”


    伊修斯抬眸淡淡瞥他一眼，道：“跃迁点不能用。瓦伦丁显然能控制虫洞的开启，但凡我们有固定的坐标，就会被他利用。我的建议是搭建星链。”


    星链是宇宙拓荒时期，人们为了开辟航路，以一艘艘星船为临时站点，每隔一段距离相互衔接，用于提供物资运输与后方支援的。


    如此动用的人手虽多了些，但机动性强，一旦遭遇险情可全站撤退，又有战队护航，面对随时开启的虫洞，至少不会太过于被动。


    伊修斯：“搭建星链的话，确实需要总长多拉拢一些人手，最好在主星群附近布下多个点位，将瓦伦丁彻底围起来，不仅切断他的退路，也将战场固定在主星群，如总长所言，免得波及周边星群和民众们。”


    赖天闻言微微蹙眉道：“围剿主星群，岂不是也不顾主星群民众了。”


    伊修斯：“哦，主星群还有民众呢？我以为都是高官，不然也不能跟瓦伦丁沆瀣一气，把你们总长都赶出来。”


    赖天：“……”


    莫迪：“……”


    伊修斯往椅背上一靠：“你们看。联盟战力如何我不评价，但至少人多势众，我一个人的想法，在你们这么多人面前也没什么分量，你们铁了心想保议会里那些贵族……我也没意见。无非就是困不住瓦伦丁，让他逃到周边星群，多死几亿联盟民众罢了。”


    莫迪：“我们自然不是这个想法，只是……”


    伊修斯又说：“据我所知，瓦伦丁若驱使虫型作战武器上战场，就需要有人被改造，他现在只占据主星群，没了我们这些编外星群的‘贱民’给他当货源，你们猜他会把谁改造成作战武器？”


    “联盟主星群或许有你们的亲友，你们想舍了联盟亿万民众的性命，去救这些人，可将来救下的，到底是人是虫，都不一定呢。”


    ……


    结束会谈，伊修斯离开房间，走到外面。


    赖天跟着他。


    “莫总长不是你想的那种枉顾星群民众的人……”


    看着伊修斯清冷凛冽的背影，赖天忍不住道，“联盟主星群也并非都是贵族，不少星球上也住着普通民众。”


    伊修斯走到建筑边缘，他们所在的是一栋高层，平台边缘并没有护栏，是可以直接衔接飞行器的固定甲板。


    伊修斯看起来像要直接从甲板上跳下去。


    赖天拉了他一把：“尹修！”


    伊修斯转头看他。


    赖天眉眼中有些焦灼……伊修斯方才跟莫迪提了很多非常强硬的要求：


    比如虽然可以在名义上归入对方战队，配合战时调度，但不接受对方指挥，编外星群战队拥有绝对的自治权；


    菲克斯可以借给联盟辅助作战，但不给任何授权，意思是在接入金泽文系统并对其进行指挥的前提下，菲克斯依旧只听伊修斯的命令……


    就差明着说把你们联盟的指挥权都交给我了。


    莫迪总长态度称得上温和，没有立即回应他，只说要慎重考虑一下。


    “你是不是心里挺恨联盟的……”


    赖天看着伊修斯默不作声的眼睛，皱眉道。


    按伊修斯的作战策略，联盟主星群的人相当于被完全舍弃掉，都得去死。


    伊修斯却嗤了一声：“我为什么要恨他们？他们是谁我都不认识，落到现在这个下场，不是他们活该吗？你们温港星域的人当初但凡硬气点，也不至于只有莫迪总长带着残部跑出来，如今还得向我求援。”


    赖天：“尹修你……”


    伊修斯：“我们编外星群跟你们联盟不一样，没有‘所有人都活下来’这种选项。这里资源匮乏，想活，就得有其他人死，你们养尊处优太久，没听过这种活法是么？那我告诉你，这里所有的人都是在灾荒、辐射、混乱里拼命活下来的，你不会觉得我愿意带着这些战员，去听你们调遣，为你们那些贵族老爷赴死吧？”


    赖天沉默看着他。


    琢磨着对方话里的词——我们，编外星群。


    他这段时间一直把尹修看作发小，两人关于彼此的记忆从百多年前断开，如今又续上，闻沅尹姝钺的罪名也被推翻，在赖天眼里，尹修是自然而言的尹家后人，等乱局结束，也是要凭着这样的身份重归联盟的。


    尹家是当年赫赫有名的世家，并非罪人，将来要澄清翻案，恢复声名、头衔和爵位的。


    可伊修斯似乎从来没想过要这些。


    他把自己当做编外星群的人。


    赖天声音一下子有些晦涩，忍不住问：“你……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的？”


    什么灾荒、辐射、混乱……赖天自己背负着父亲的罪名，这些年已经过得格外艰难。


    他没有去想尹修这些年到底怎么活下来，因为根本想象不出来。


    他对编外星群的生活也没有太多了解。


    伊修斯看了看他，却什么也没说，只道：“你们想要菲克斯的授权，门都没有。”


    那是他父母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事实上，他对联盟军团的指挥权丝毫没有兴趣，甚至觉得对方碍事。


    但莫迪总长想要菲克斯的军事辅助，想让他给出一部分密钥授权，甚至像金泽文一样，由双方各保存一份密钥。


    伊修斯绝不可能答应。


    赖天也没再反驳对方，只默默打量着这个发小。


    尹修其实跟他母亲长得挺像的，也有点闻先生那种温润的气质，不过都被藏着，赖天只见他对路衍露出过那种类似闻先生的神情……


    其他时候，这个改名叫伊修斯的人，一直保持着非常生硬的、一言不合就要跟人翻脸的冷冽态度。


    的确更像编外星群的人。


    赖天觉得莫迪总长若不答应他，伊修斯是绝不可能妥协配合他们作战的。


    唉。


    赖天主动缓和气氛道：“军团里也有很多你母亲以前的旧部，尹上将当初待下属极好，不少人在心里偷偷惦念她，以前不敢表露出来，如今真相公布，好几个老将都哭了一场。你以后……也可以回联盟看看。”


    见伊修斯没有搭话，赖天又说：“这里终究是片边缘地带，这场战事如果有好结果，编外星群大概率也要纳入联盟，星际时代，各星群组建在一起才好平衡资源，总不能……”


    “先生？”


    赖天话没说完，路衍的声音突然从两人身后响起。


    两人同时回头。


    赖天亲眼看着伊修斯方才对自己摆的一张臭脸迅速缓和下来。


    甚至还从甲板边缘往内走了走，伸手拦着路衍，像是怕对方走到空荡荡没有护栏的边上。


    伊修斯温声细语：“你怎么来了？”


    赖天：“……”


    真是没眼看。


    路衍看了赖天一眼：“赖先生也在？你们还有事要聊么，要不先吃个饭？今天林杨非要来蹭，就多做了些，一起吧。”


    赖天受宠若惊：“我……我吗？”


    路衍点头。


    伊修斯看起来有些不高兴：“你热期刚过，做这么多累不累？林杨以后别管他，让他滚回去喝营养液，蹭上瘾了还。”


    路衍：“不累，我也喜欢嘛，反正闲着没事，大家一起吃饭多热闹！”


    伊修斯便不说什么。


    赖天跟在两人后头，见路衍转回头又说：“哦，对了，金泽文也很能干呐！菲克斯不在，基地里的服务小机器人都靠它来指挥运转，他好像比菲克斯更擅长烹饪，谢谢你把金泽文借给我。”


    赖天脸一下子热起来，连忙按下终端上企图洋洋得意的金泽文：“啊……那个，没什么！你喜欢的话，可以一直让它为你提供服务！”


    伊修斯扭头看他一眼。


    赖天硬气起来：“怎么不能！我们将来也都是一个战队的！”


    伊修斯翻了个白眼。


    将路衍往自己身边拢了拢。


    路衍又问伊修斯：“菲克斯什么时候结束休眠，这么久没在，都有点想它了。”


    伊修斯看左臂修复进程一眼：“很快了，百分之九十八。”


    依附在赖天终端上的金泽文：“！！！！！”


    第80章 （暗黑剧情预警）瓦伦丁……


    金泽文最近安静的有点过分。


    连在公网上发言都收敛了很多。


    莫迪总长几经考虑, 最终答应了伊修斯的要求——主要是想到连金泽文的密钥和初始指令都是路衍提供的，对方不知道是何方神圣，据说还是个SSS级Omega, 真想跟联盟对着干, 可能都没必要动用菲克斯。


    如此，编外星群战队名义上与联盟军团归为一支, 由莫迪总长统一调动, 并起了个颇有深意的名字：深蓝战队。


    意为纵横深蓝战场，以虫族异兽为敌。


    金泽文对菲克斯开放了部分授权，与菲克斯共享联盟军团内部的作战情报和指挥数据，但保留了行政机要的独立管理, 勉强达成了相互间的信任。


    菲克斯重启之后, 除了梳理这段时间以来的要务, 便是接入金泽文端口，把它以往的作战数据分析了一遍。


    得出结论道：“没有想象中那么差，优化起来用不了太多算力。”


    缄默闭嘴了好几天的金泽文终于又有点嘚瑟起来：“哼哼！我这么些年也是吃了好多军事作战数据呢！”


    菲克斯又说：“但你的垃圾信息怎么这么多？”


    金泽文：“！！！你干吗？别给我删了！跟网友聊天时这些话术都——啊啊啊！”


    菲克斯二话不说删了一大半儿：“会拖慢战场上的运行反应速度。”


    ……


    金泽文背后跟赖天哭诉：“嘤嘤嘤, 以后人家骂我都找不到词还嘴了！”


    赖天：“……”


    菲克斯删得好。


    ……


    时间紧凑, 伊修斯重新整合麾下战队, 挑选了一批全是精英的战员——绯石星□□到了林家手中，哥涅星群则由洛伦接手巡护, 算是暂且解决了这两方此前的矛盾。


    他自己亲自带队出发, 前往帝国联盟与莫迪汇合。


    林杨是领航员, 慎星河依旧是副指挥官。


    瓦伦丁恶行曝光, 不止编外星群，联盟内部也群情激奋。


    莫迪总长声名在外，经过多日的游说，迅速组织起了联盟内部战力, 依照伊修斯先前提出的战略举措，拨派出一批队伍，提前秘密赶往主星附近搭建星链。


    瓦伦丁最近倒是意外安静。


    没人知道这位把自己改造成半只虫子的太子殿下在暗中筹划些什么。


    ……


    编外星群战队启程当日，不少当地民众前来送行。


    这是有史以来，编外星群第一次与帝国联盟合作，甚至要去打那个传说中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民众们探着头，多少都有些激动，不少人在小声议论：


    “你说这仗打胜了，以后咱们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一些？”


    “那当然。没听林家放出的消息，咱伊老大可是跟联盟总长平起平坐的身份，这次是联盟向咱们求援！”


    “先前不还有人信了那王室公告的鬼话，想要润出去，现在怎么不润了？”


    “润出去都得被那鬼太子改造成虫子！”


    “老大这些年真是不容易，听说以前是联盟的少爷，可被那王室给害惨了，才流落到咱们这儿来。”


    “可要没有老大，咱们这些年也不好过吧？谁能在虫灾里活下来。”


    “我听说联盟的人都很奸猾，不会坑咱们老大吧？”


    “王室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先前就害了咱们不少人，这仗要真打输了，咱们就一起反他娘的！反正落到那鬼太子手里，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哎你看，那不是……路衍！那个SSS级Omega！”


    “哪个？望远镜呢？快给我看看！”


    “就老大旁边那个。”


    “真漂亮啊！”


    “……”


    路衍此行在战队中也多了个身份：Omega巡护总领。


    这种大规模，超长距离的远征，一般会有Omega随军，承担部分医护职责，也为长期处于高压环境的Alpha战员提供精神力抚慰。


    伊修斯挑了一批愿意跟着的Omega，由路衍管理。


    此刻，路衍正穿过整齐划一的Alpha战员，高阶Omega信息素蔓延开，所有在场Alpha都能感受那种仿若灵魂被慰藉一般，强悍又宁静的安抚信息素力量。


    宛如一剂战前鼓动人心的强心针。


    他在众目睽睽中走向伊修斯，伊修斯伸手拉他登上舰台。


    两人并肩站立，因着在场几乎所有人目光的追随，本就耀眼的Omega给人一种屹立于一切力量顶端的美感。


    “当年安达尔公主也是这样！”


    金泽文从赖天终端里冒出来，又开始哇哇感叹说，“顶尖Omega就是不一样！赖将军，你吃醋嫉妒也是应该的，这样的Omega谁不迷糊！啧啧啧，我得多拍个十来亿张，回头发到公网上……”


    “金泽文——”


    赖天真想让这人工智能永远闭嘴！


    却还没等赖天下发命令，菲克斯的声音也从终端里冒出，率先截断它：“金泽文，你要拍多少？不准。”


    菲克斯接入金泽文系统，拥有对方数据库的管理权。


    菲克斯：“不准往数据库里存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东西。再说，路衍先生的照片发出去，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金泽文小声争辩：“咱们有这么令人向往的美丽Omega阁下，当然是要弘扬士气，拉拢民心啊……”


    菲克斯：“网友们只打嘴炮，不上战场。收收你的政府形象思维。你现在是军事系统。”


    说罢直接禁用了金泽文的录像功能。


    金泽文：“嘤嘤。”


    赖天在一旁啧啧称奇，心想不愧是正儿八经的人工智能，菲克斯比金泽文可靠谱太多了！


    结果菲克斯转头问他：“你对我家先生吃醋嫉妒？”


    赖天：“……”


    人工智能果然没有一个好使！每一个都令人十分闹心！


    *


    【深蓝战队必胜！】


    【打倒王室！王室早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安达尔公主失踪后，那太子给咱们做过什么？】


    【你看看这视频，瓦伦丁就是个怪物！】


    【怪物去死！】


    【……】


    瓦伦丁看着公网上沸腾的议论，眼皮微跳。


    他坐在幽深潮湿的山洞中，高背椅质感冰凉，生出了许多苔藓，瓦伦丁却感到适应。


    这样阴潮的环境更利于他休养生息。


    上次远距离开启大规模虫洞，他消耗了很多精力，本以为能把路衍抢过来，至少把伊修斯杀死……可居然没有一件事如他所愿！


    以致如今事态进展到这种地步。


    伊修斯，路衍，莫迪……还有那个赖天！


    每一个人都在跟他对着干！每一个人都让他恨得要死！


    瓦伦丁忽然将手中的终端砸了出去。


    山洞内被改造过的仆从和研究员们纷纷停下动作，诚惶诚恐地朝他跪下去。


    瓦伦丁平复半晌，感受到连接心脏的血管在突突跳动——虫族基因让他更为强大，却也改变了他的性格，让他格外易怒。


    他说服自己平静下来。


    抬手示意周边人继续做事。


    被砸出去的终端汇聚成液态流金，重新凝结在他手腕上。


    瓦伦丁抬眼，向山洞最深处，高背椅侧边的方向看去。


    他姐姐在那儿。


    曾经的安达尔公主，如今依旧是一副空洞麻木的神情——她被液态流金固定在一具精美的人形金属架上，周身链接着各种复杂的仪器和软管，那些仪器嵌入她不着寸缕的身体，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瓦伦丁目光掠过她被透明金属容器衔接的R房，掠过她依旧完美窈窕的上半身，看向她微微鼓胀翕动的腹部以下。


    那里已经被改造成了一具虫身，与在深空中作战的虫子不同，没有坚硬的甲壳、足刀，而是非常柔软的，一节一节的鼓胀腹部，就那样逶迤拖垂下来。


    如此诡异的腹部尾尖部分，是一个跟人体完全不同的产卵器官，也被仪器固定这，并在空气中直接暴露出来，微微翕动，下方链接了一个敞口的透明培养皿。


    培养皿内只有一只虫卵，这几天才诞下的，表面还残留着从母体带出来的未成卵膜的黏腥液体。


    研究员在公主周边忙碌，如同检查仪器一般，查看她后颈的腺体、孕腔、产卵器……


    片刻，一名研究员告诉瓦伦丁：“殿下，虫母的腺体细胞几乎已经失活，孕腔和产卵器也在无法逆转的萎缩，我们……实在无力回天。”


    瓦伦丁用那只翠绿色的竖瞳看他，冷冰冰的，邪异到令人头皮发麻。


    研究员不住擦汗，几乎又想跪下。


    却听瓦伦丁问：“她还能活多久？”


    研究员不敢隐瞒，说：“继续让她这样产卵的话，最多半年内，就会腺体枯竭而死。”


    半年。


    瓦伦丁眼皮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他将目光移到培育箱里的虫卵，又重新看回安达尔，仿佛终于拾起了些许温情，问：“我该怎么保住我姐姐的性命？”


    研究员相互对望了一眼，露出为难的表情：“这……如果让她停止产卵，对腺体进行治疗的话，可能多活一阵，但也只有两三年的时间。孕腔和产卵器萎缩已经不可逆转了。”


    瓦伦丁微微皱起眉。


    研究员们又相互望望，另一个大着胆子说：“据我们先前的研究，真正的虫母一生大概也就产卵一万枚左右，公主从六十年前起，已经产了八千多枚卵，几乎已经达到极限。剩下的只能靠亲代繁衍，生出复眼后裔。”


    瓦伦丁坐在高背椅上，指尖轻轻扣着扶手，冷漠道：“复眼后裔只是一群蠢货，除了觅食，根本不会受我控制。”


    研究员们纷纷低下头。


    “罢了……”瓦伦丁表情有些无聊，似乎感到乏累，“你们都先退下吧。”


    研究员连忙离开。


    片刻后，瓦伦丁从高背椅上起身，走到姐姐跟前。


    安达尔目光一直空洞地望着前方。


    瓦伦丁抬起头，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低声道：“我知道你有意识，姐，你听得懂我说话的……”


    他声音轻微，仿佛忏悔：“不是我要这样对你，可那些人，他们居然想要我死！你知道网上的消息吗？我可以给你看。”


    瓦伦丁在安达尔面前打开光屏。


    他声音颤抖：“看，他们居然敢这样说！他们敢让我死！这群畜生，贱民！我可是太子！马上要成为下一任君王！”


    安达尔始终没有看他，眼珠也没有动过。


    瓦伦丁：“莫迪……莫迪那老东西！还有伊修斯……最可恶的是那个希尔！希尔，哈，路衍，他居然还改了名字！从他开始背叛我，一切就都不对劲起来！我本来能成功的！我有预感！我本来是该一帆风顺的！可他居然会成为一个SSS级Omega！”


    “我当初就该把他留下来！这样他就能取代你！姐，你看，真的不是我要这样对你，我只是没有办法！他们都想让我死啊！！”


    “我比谁都想让你活下来，你可是我的姐姐……”


    瓦伦丁将脸贴到安达尔面容上，那面容几乎没有温度，像大理石一样冰凉。


    瓦伦丁继续说：“我真的没办法，只能让你再帮我生几个孩子，我需要它们，只有它们才能为我战斗，只有它们才完全属于我！现在的这些还远远不够！我要杀光那些叛徒，那些卑劣的、低贱的……他们居然敢反抗我。”


    安达尔一动不动。


    瓦伦丁目光又往下看去，落到公主近乎完美的酮体上。


    胸部衔接着透明容器，却已经近乎贫瘠，只流出少许的、金色的虫蜜。


    “我会把那些人类的血喂给你喝……”


    瓦伦丁轻轻抚摸她，低声安慰道，“联盟那些SS级Omega也没什么大用，谁都无法取代你，安达尔，你是唯一的，像父王当初说的一样。我现在理解了……谁能不喜欢你呢？”


    “你是最好的虫母，低贱的人类都该为你去死，我把他们都杀掉，把最新鲜的血和肉都奉献给你，求你再多活一会儿吧，姐姐……母亲。再替我多生几个孩子。”


    瓦伦丁脸上的表情逐渐癫狂。


    安达尔的瞳眸却终于动了动，片刻，眨了下眼睛。


    瓦伦丁看到了，他欣喜若狂：“姐，我知道你能听见！你能听见我说话，对吗，姐！我知道！我们是一体的！我们会统治虫族，人类……人类太脆弱了，我们应当给予他们进化！我们只是为了全人类着想！这整个世界都会是我们的！”


    安达尔睁着眼，片刻，流出一滴泪来。


    瓦伦丁却凑上去吻她，疯狂亲吻她眼角的泪痕：“别哭，别哭，姐。我什么都给你。未来的一切……我们一定会拥有的。只要你再替我多生几个孩子。我需要它们替我战斗……”


    他疯狂拥吻着公主，虫族基因的血纹逐渐爬满他皮肤，他眼睛里泛起荧荧的绿光。


    瓦伦丁已经彻底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