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外。
这里的景致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 不会因为几个“客人”的到来而显出与众不同来。
三福晋带着堂妹小董鄂氏来到了宜妃这儿,行礼问安整个下来一气呵成。
小董鄂氏自始至终都规矩得低着头。
说她内敛也好,说她怯场也好。总之这个时候, 即便是堂姐和她说了宜妃娘娘人很好,她也没有把头抬起来。
宜妃素来喜欢大大方方的女孩子。
看到了董鄂氏这样守礼的样子, 她内心里嘀咕着“小家子气登不得台面”, 丝毫都看不上,也懒得理她,只随口朝着三福晋随意夸赞了句:“你妹妹倒是挺漂亮的。”
当然了, 这句话也不过是个干巴巴的随意客套话而已, 宜妃是随口就能说的,都不用仔细去想。
三福晋却觉得宜妃是在夸赞她堂妹好看, 不由开心起来:“我这妹妹自小就是个美人坯子。若说我小时候也够好看的了,可她比我还漂亮。族里上上下下,居然找不出一个比她样貌更美的了。”
宜妃自身就相貌极好, 听了这番话后, 不由得又仔细打量了小董鄂氏一番。
……也不过如此。
就眼睛还算是好看一些,眉毛挺工整的。嘴巴略大了点, 两颊没什么肉看上去不太有福气的样子, 隐隐的还有点克夫像。
就这,还能在董鄂家称得上是“没有比她更好看”的?
想必那一大家子也没什么能看得过去的吧!
宜妃心里头暗自腹诽, 嘴上却说:“我瞧着你这妹妹也好看。”而后她有些懒得应付这些人了, 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我今日有些乏了,改日再和你说话。”
这就直接让人把三福晋和小董鄂氏送了出来。
珞佳凝到了翊坤宫的时候,正赶上这堂姐妹俩人从宫里出来的时候。
珞佳凝没想到这俩人居然出来得那么快。
她刚得知了她们进入翊坤宫的消息,就从永和宫赶过来。刚刚走到地方,她们却已经出来了。
一看就知道宜妃没怎么打算多留她们。
如今春色正好, 珞佳凝便藏身在几棵大树的后头。
恰逢那堂姐妹俩走路的时候经过那大树前面的一段路,她就将两个人的对话听了个十足十去。
三福晋:“我早就和你说过吧?宜妃娘娘温和善解人意,是最好不过的了。”
小董鄂氏:“我怎么觉得,那娘娘好似不太容易相处?”
三福晋:“这话怎么说。”
小董鄂氏:“看上去她一直在附和我们,却什么有内容的东西都没和我们说,不过是把你的话再重复一遍罢了。而我,她虽然夸赞我,可我听着却不像是她口中说的那么一回事。”
三福晋听了堂妹这话,忙“嘘”了声,又四顾看看。
见周围没有旁人在,只堂妹和她的几个贴身伺候的奴才在后面远远跟着,三福晋这才略微放轻松些,轻声斥责堂妹:“宜妃娘娘一向如此傲气。她今日这般,已经算是极其和善的时候了。即便她对你不和善,在这宫里头,你也不能随意乱说话啊。如今只我跟着你还好,若是旁人跟着你,你早就不知道被罚多少回了!”
小董鄂氏有些委屈:“若身边是旁人,我也不可能说实话呀。”
三福晋想想也有道理,语气和缓下来:“我身为姐姐,自然要教你一下。你听着就行。”
想到夫君被封了郡王后,如今应当正在各宫里威风着,三福晋拉了堂妹的手:“家里既然让我带你来宫里见识见识,我自然要带你多走动下。”
想到平日里她们很少去德妃那儿,三福晋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带她去见识见识:“走,我再带你去拜见德妃娘娘去。”
那样一来的话,宫里的四妃,除去三阿哥的生母荣妃外,她就带妹妹见识了两位了。
也算是不负家里人的重托,好歹是带妹妹见识过的。
两人嘀嘀咕咕着,开始转了方向往永和宫去。
珞佳凝趁机走出那个大树的后头,叫了远远在等她的绿梅,快速说:“走,我们赶紧回去。”
既然她们俩往永和宫去了,那她最好就去永和宫在等着,看看这俩人是个什么脾性的。
思及刚才听到的那番对话,珞佳凝不由疑惑。
看上去宜妃好似不太喜欢那个小董鄂氏?
她应该是没记错的,九阿哥的福晋应该是他们董鄂家的才对。
如今这个三福晋的堂妹没有得了宜妃的欢心,那么说,未来的九福晋不是她?又或者是她,只是如今宜妃还没有觉得她很好?
还有另外一个可能性存在。
那就是,九阿哥的福晋并不是宜妃所喜欢的。
但是看皇上对宜妃的宠爱程度,这个可能性又很小。
珞佳凝带着满腹的疑惑回了永和宫。
在她离开后不久。
九阿哥胤禟大跨着步子来到了翊坤宫,来寻宜妃:“母妃,你遣了人急慌慌地去寻我,到底为了什么?”
宜妃被刚才那两个人呱噪得翻了,挥挥帕子有气无力地说:“没事儿。不过看到了两只说来说去没完的青蛙,心里头不舒坦,找你回来陪我一会儿。”
不舒坦的原因自然还有另外一个,那就是皇上这次册封皇子,正好卡在了九阿哥的前头。
这让宜妃感觉皇上对她的宠爱十分不够,心里怨着皇上,越想越心里堵着。
九阿哥不知道母妃诸多的心思,脱口而出:“八哥如今得了册封,我高兴呢,正在延禧宫和八哥打算好好庆祝一下。结果倒好,我们正开心着,你就把我叫了回来……你若无事,我就再去惠妃娘娘那儿,找八哥去了啊。”
说着他举步就要离开。
宜妃登时就怒了,啪地下把帕子拍在了桌子上:“你有胆子离开的话,就不要再回来!”
九阿哥脚步一顿,疑惑且不解地回头望了过来,十分迷茫地看着宜妃:“母妃,你这又是在发什么脾气。”
“你整天说‘八哥八哥八哥’,就只知道胤禩,却不知道我这个额娘了!”宜妃越想越觉得委屈,因为儿子的不理解,她这种委屈愈发大了:“你若是今日去找了他,就跟着他在延禧宫住下吧,别回来我这儿了!”
说到此,宜妃只觉得悲从中来。
自己无论怎么谋划,这儿子都和旁人的儿子一条心,根本不和她的心在一块儿!
宜妃伤心着,声音开始哽咽,说道:“你皇阿玛这次明显不疼爱你。那八阿哥抢了你表姐去做福晋,这也就罢了。你不只不生气,反而向着八阿哥。如今,皇上让八阿哥当了贝勒,却留了你依旧是个小小皇子而已……你不看看你们俩年岁才差多少!”
九阿哥听了这话,忍不住头疼。
若说他和十弟年岁相差不多,那他承认。因为他和十弟不过相差两个月而已,不算什么。
可如果说他和八哥年岁差不多大……
那他就没法承认了。
只因他和八哥相差了两岁半,着实不算少了。
九阿哥到底顾念着这个是自己亲妈,耐心解释了一回:“母妃,莫要这样了。皇阿玛还是很心疼我的,只是这次我年龄不够,不能册封。下回,下回一定有我。”
“下回还指不定是哪年哪月了!”宜妃的声音都快到了吼的地步:“大皇子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多快三十年。你呢?你要等多久?”
这时候宜妃的眼泪已经落了下来:“你皇阿玛还是不够疼爱你。我只想着,他对我这一好,一定也会顾及你。却不想,却不想,终究是我强求了,他其实是不在意我们娘儿俩的。”
面对着哭哭啼啼的母妃,九阿哥一个没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母妃就是这样,把皇阿玛的宠爱看得理所当然,却不想着如果不是皇阿玛开恩,上次她受罚后就不可能再恢复如今的位分和管理六宫的职权。
之前被罚的时候,母妃哭哭啼啼以泪洗面。
结果一旦恢复了妃位的位分后,就又开始重蹈覆辙,觉得一切都是“她必然应得”的了。
九阿哥有心想劝一劝宜妃。
可是一看到宜妃那拽啊拽的宜妃理所当然的样子,他就把那些话都咽了回去。
罢了,就让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吧。反正他说再多,也无法改变她的想法。
九阿哥越想越觉得烦躁,索性走出了门去,往外头行着。
他本来是想去延禧宫,继续找八哥他们的。
转念思量着,如果说让母妃知道了他又去找八哥,可别真的说话算话,晚上真不让就不让他回翊坤宫来睡了!
思及母妃刚才那副歇斯底里的样子,九阿哥觉得,母妃抛弃他的可能性很大。
他觉得还是别在这个档口故意去刺激那神经不堪一击的母妃了,免得晚上沦落到去别宫住着。
九阿哥脚步一转,硬生生收回了朝向延禧宫的步伐。
他环视四周。
不知道怎么的,他忽然就想到了那脾气不错的四嫂。
……罢了,反正暂时不能去延禧宫,倒不如去永和宫去看看四嫂。
听说今日她把侄儿也带了过来。
他索性去永和宫找四嫂玩,顺带着看看那个他以前没瞅过几眼的侄儿弘晖。
九阿哥到达永和宫的时候,正赶上了三福晋姐妹俩还在的时候。
他刚走到院子,就听到三福晋的声音从屋里源源不断地往外冒出来:“娘娘您这身衣裳真好看,是为了庆祝四阿哥册封一事特意做的吧?”
德妃语气淡淡:“不过是去年的衣裳了。再说,四阿哥被册封,我之前也没得了消息,怎的就有‘未卜先知’提前准备庆祝的事儿了?”
三福晋丝毫都不尴尬,继续说:“小阿哥长得真好看,像四阿哥!瞧那眉眼漂亮的,可真像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德妃语气更淡:“大家都说他像四福晋。就连皇上也赞他,说他长得更老四媳妇儿一模一样,很漂亮。”
三福晋却丝毫都不服输,继续寻了个话题:“您屋里的点心真好吃,比太子妃那儿的好吃太多了。”
说到这个,三福晋忍不住身子往前倾,说起了之前在东宫发生的事儿:“我当时在太子妃那里,吃着点心不如去年,就和太子妃讲了还是之前的好吃。可太子妃不太高兴,我也不好提醒她什么。”
三福晋回想起那日的事情就有些心理不太舒坦。
不过,反正德妃娘娘身份尊贵,在德妃跟前说太子妃的一两点不好来,想必是无碍的。
更何况四阿哥和太子关系也好。
如果她说的话传到了太子和太子妃那边,只会显得四阿哥多事,说不定还会惹了太子和四阿哥起嫌隙。
即便不起嫌隙。
她现在要说的,也是解释了那天她为什么要和太子妃将那些话。
太子妃有所耳闻的话,说不定就能理解了那天她讲了那些的良苦用心,对她的态度有所和缓。
主意已定,三福晋觉得自己想的没错,继续道:“我原打算着,提醒太子妃她那儿的东西不好吃。这样的话,也免得旁人去了东宫之后,觉得太子妃的吃食不好,配不上她的身份。谁知太子妃误解了我,只当我是嫌弃她的东西了。”
说罢,三福晋就是长长的一声叹息。
她的话让永和宫里大大小小一群人都十分无语。
珞佳凝和胤禛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彼此间明白,想必就是那一日,三福晋到处探听那几个死了的小太监的事情。
俩人慢慢收回目光,都想着,倘若真是那一日的事情,三福晋这样说,只怕是会惹得东宫太子和太子妃更不高兴。
不仅如此。
如果这些话传到了皇上的耳中,皇上不仅会厌弃三福晋,连带着还会厌恶三阿哥,觉得三阿哥没看好自家不懂事的媳妇儿。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话多的话少的都不知道怎么去接三福晋的话。又或者是,压根不想去接她的话。
小董鄂氏察觉出来不对劲,拉了拉堂姐的衣袖:“姐姐,我看德妃娘娘也已经乏了,不如我们先走吧?”
小董鄂氏这是给大家互相之间一个台阶下来。
三福晋心有不甘,还想在这里和德妃娘娘套近乎:“娘娘刚听说了四阿哥册封一事,自然是高兴着,怎么会乏。”
小董鄂氏在众人的目光中,窘得满脸通红,生拉硬拽地把三福晋给拉了出来。
谁知她们俩走到了院子里后,正好遇到了刚刚过来的九阿哥。
九阿哥本来是只和三福晋姐妹俩打个招呼就算完的。
只是他刚刚在歪头,遥遥地听见了三福晋的高谈阔论,忍不住停了脚步,唤了她们一声后,并没有擦肩而过离去。
九阿哥含笑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子。
三福晋自然是比他大许多的,只可惜脑子没跟上年龄,做事儿不靠谱。
他目光转向了那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女。
这女孩儿倒是有些机灵,做事有些分寸。
说起来,这堂姐妹俩性格迥异。一个聪慧内敛,一个却话痨又思维迟钝。
九阿哥不明白,也不知道董鄂家这大一家子怎么就生了出来这两个完全不同的姐妹俩的。
其实九阿哥一直也不太喜欢德妃。他觉得德妃总是端着那高高在上的样子,对他母妃不好,对他自然也不好。
连带着,他也不喜欢四阿哥。
四阿哥跟他母妃一个德行,做事儿总是板着脸,高高在上的模样,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这样端着架子。
如果不是因为四福晋人还不错,九阿哥就算是逃离翊坤宫和延禧宫,去哪里也不可能来永和宫。
或许是因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虽说德妃明显不太待见这个小董鄂氏,可因为德妃明显也不待见自己,九阿哥反而觉得那个小董鄂氏十分顺眼。
他停住脚步,问了小董鄂氏一声:“你们怎么那么快就走了?也不多待一待?”
三福晋想要回答,却被堂妹拽了拽衣袖,就没吭声。
小董鄂氏听了他的问话后,福了福身:“回九阿哥。姐姐还惦记着三阿哥那边,我们去看三阿哥。”
这回答算是中规中矩,挑不出错的。
九阿哥和她们到底是关系一般。他笑着应了一声后,就也转身去了永和宫主殿,没再和她们俩继续说旁的。
事实上,九阿哥对于自己没被册封,是坦然接受的。
他觉得自己年龄不够,没册封简直是理所应当之事,如果册封了反而是皇阿玛不公正,说好了只册封成年皇子,却把他还带上。
九阿哥觉得以自己的资质,往后的好日子还长着,不必计较这一时半刻的利益。
可他这么想,却无法说动了自己的母妃和自己的想法一样。
宜妃在九阿哥走后,愈发觉得自己的儿子和自己都受到了亏待,心里头难受得不行。
她越想越觉得不太甘心。
于是这一日,等皇上来了翊坤宫歇息,宜妃就开始了吹枕头风,想为自己的儿子争取更多的利益。
康熙帝十分勤勉。因为要处理政事,来到翊坤宫的时候已经夜深。
宜妃穿了寝衣等着他,为他宽衣解带的同时,还不忘撒娇似的询问着:“皇上,眼看着八阿哥大婚在即,我们胤禟的婚事是不是要留意着了?”
康熙帝:“不急。他还小,过一年再考虑也来得及。”
在他看来,胤禩比胤禟大了两岁半,胤禩的婚事也是今年过年的时候才定下来的,胤禟确实不用着急。
可宜妃提起九阿哥的婚事,也不过是抛出一个引子而已,她真正想说的事情在后头。
宜妃帮皇上捏着肩膀,特意用了柔软的力度,让皇上察觉出来的她细心和娇柔。又娇声嗔道:“皇上,即便是大婚的事儿不用着急,那么,府邸的事儿总可以开始考虑了吧?”
康熙帝的脸色就这样有些沉了下来。
只是宜妃站在他的身后,没有注意到而已。
宜妃掌控好按揉的力道柔声细语着:“我听说最近有一批不错的宅子空了出来?好似有三四座不错的,景致堪比江南。反正胤禟这两年就要成婚了,皇上不如给他留一个好的,让他往后娶妻的时候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康熙帝缓缓说道:“他还小,不急。”
他生怕宜妃今晚上就这个话题说个没完,索性没把话说死,留了个余地:“朕给他好好看看。若有合适的,就给他留下来。”
宜妃只当是自己的撒娇管用了,以为皇上已经答应,于是高高兴兴地说:“臣妾就代他谢谢皇上了!”
康熙帝不置可否。
他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宜妃是怎么得知现在京城里空出了一批好的宅子的?
他并为向她提起过这些。
难道是郭络罗家的人在宜妃这儿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可问题是,郭络罗家的人怎么会晓得那些宅子他是打算留给阿哥们的?莫不是其中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
康熙帝若有所思。
不过,宜妃这么一闹,虽然没让康熙帝开始考虑起九阿哥府邸的事儿,倒是让康熙帝发现了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他好似之前对四阿哥和四福晋太过忽略了,居然给了他们那么小的一个住处。
他之前还没觉得,现在被宜妃特意说了府邸一事,方才发觉几年前分配住处的时候,给胤禛的那个好似不够妥当。
因为册封为贝勒了,身份高了一级。所以现在的四阿哥府显得就太小了些,很有些配不上“贝勒”身份的感觉。
之前胤禛得了这个宅子的时候,珞佳凝还没穿越过来,康熙帝也没那么喜欢四福晋和四阿哥。
所以赐了这个小宅子,皇上当时还是觉得满意的。
现在,康熙帝看看老四媳妇儿是个好儿媳,老四也是个好儿子,特别是他们的孩子弘晖,更是十分得他欢心。
康熙便想着,是时候给老四个新宅子住一住了。
不多久,宫里的旨意下来。
皇上另外赏赐了个大宅子给四贝勒与四福晋,让他们择日开始修葺,等到修葺完毕就可以入住。
珞佳凝:???
她觉得这事儿太诡异了,怎么忽然就得了个新宅子了?于是忍不住问胤禛,是不是最近他觉得四阿哥府不好住了,挂四贝勒府的匾额不够大气,找了皇阿玛要房子住?
珞佳凝心里装着这个事儿,自然不会独自疑惑着憋着。
想知道答案,很简单。直接问胤禛就行了啊!
说做就做。珞佳凝直接把晖哥儿交给了乳母和宋格格照顾着,她则去了书房寻胤禛。
胤禛的书房,自然是不会让旁人随意进出的。
可珞佳凝不同。
他的这个小妻子十分机敏,做事儿很有分寸。所以他都任由她随意进进出出,从来不对她有所约束。
于是今日珞佳凝就横冲直撞着,径直来到了书房,询问胤禛有关新府邸的事儿。
“你是不是找过皇阿玛要新宅子?”珞佳凝奇道:“不然皇阿玛怎么就心血来潮,想到给我们个新住处了?”
她是真心疑惑着所以问出来。
可这些话听到了胤禛的耳中后,却被他咂摸出来不一样的味道。
胤禛搁下手中狼毫,缓缓抬头,静静地望向自家小妻子。
所以说,在她心里,他就是这样一个只注重物质的人么?
再说,她又不是不晓得,他这个府上人口简单,如此宅邸很够住,而且还因为空荡荡的,他都嫌弃它有些大了,找媳妇儿和儿子要走好半天的路。
现在得了个新宅子,他也是很莫名其妙的。
却被她这样质疑。
胤禛被“冤枉”了,心里堵得慌,暗暗冷哼一声撇开脸:“你觉得是,那就是吧。”
珞佳凝就瞬间畅想开来。
她倒是不太在意宅子是怎么得到的。之前只是疑惑而已,如今得了确切答案,就开始打算着怎么利用好它。
“既然地方大了,那我们少不得要多添些人。”珞佳凝如此说道。
她想的是,地方大了,不安全的隐患就更多了些。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历史上的弘晖是八岁因为意外而死的。
她自然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出事。
那么宅邸大了之后,她就得多安排一些下人在宅邸的各处。万一小阿哥跑到了什么她没注意到的地方,得有人看到,然后留心着随时禀报她。
珞佳凝打的是这个主意,完全为了儿子的安全着想。
可是话听到了胤禛的耳中,却完全变了味道。
胤禛把珞佳凝要“多添些人”的话,放在心中仔细琢磨了一遍。想通之后,他一改之前不悦的神色,眼眸一亮唇角微扬,慢悠悠笑了。
“我道你是为什么这样急慌慌地来问我,宅邸之事。”胤禛缓缓说道:“原来是为了这个。”
珞佳凝心中暗喜:“你和我想到一处去了?”
不愧是当爹的,他果然也是关心儿子的啊!
胤禛弯了弯唇角:“我自然是和你想到一处去的。”他手臂伸出,把小娇妻揽在怀里,用力箍紧。
“你放心。”胤禛认真做出承诺:“即便是宅子大了,即便是那新住处可以让更多的人住下,我也断然不会往屋里再纳妾的。你放心就是。”
当初看了五阿哥府邸上的妾室做张做势,他就下定决心不能让自家媳妇儿吃了五福晋的那种苦。
他是个守承诺的男人,说到做到,必然不负她。
胤禛满心爱意地搂住怀里娇妻,心中充溢着的都是融融暖意。
可是在他怀里的珞佳凝,则是相当的一脸懵:……
这不对啊。
不是说好的“夫妻俩想到一处去”了吗!
怎么到了他的口中,却变了味?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的!
第77章
康熙帝赏赐的这个大宅子, 是一处新房子。前几年开始建,去年刚刚落成。它位于京城东北角,黄瓦红墙。占地很广院子足足有五进。
起先康熙帝让人在那边建宅子的时候, 还没想着赐给四阿哥。如今想要给四阿哥一处新宅邸了,他第一个就想到了这一处。
这儿位置好,风景秀丽。地方也大,若胤禛和珞佳凝多生几个孩子的话, 也是可以住得开的。
只不过即便是新宅子,还是得修葺一番。旁的不说,庭院里的一些小东西,加上屋子里的家具都得打造完了, 这才好住进去。
皇上的旨意下来后, 宫里宫外的人都很震惊。
谁也没想到皇上居然把这样一处好地方给了老四和老四媳妇儿。
宜妃得知此事后愤愤不平:“他们夫妻俩有什么好的?平时我和皇上闲聊时,问起过他。皇上也只说他们夫妻俩‘恭孝仁爱’而已,夸都夸不出来他们几句好话。”
相比较起来,皇上在她跟前时常说着胤禟的夸赞之语。
可见皇上还是更喜欢胤禟。
宜妃坚信着这一点。
消息传到了永和宫后,德妃对此的表现倒是淡淡。
她早就看出来老四媳妇儿很得皇上宠爱了,皇上恨不得把这孩子当成自家亲闺女似的疼着。
德妃也喜欢珞佳凝。
她觉得,胤禛得了这个宅子, 要多谢俩人。一是珞佳凝,一是弘晖。他儿子媳妇儿都比他性格好, 讨人喜欢。
即使现在母子俩关系很好了, 即使她现在挺喜欢这个大儿子的。但她依然觉得就她儿子这臭脾气, 是万万得不来这种好事情的。
德妃坚信,儿媳和孙子才是皇上宠爱四阿哥家的最大原因。
太子那边则隐隐有了些危机感。
四阿哥最近风头太盛了。
皇阿玛对四阿哥一家,明显比对旁的儿子要好很多,甚至对四阿哥的笑容也比对他这个太子要多。
太子觉得自己的准龙椅快要坐不稳了。
“四阿哥那边需得多防着些。”太子因为有了烦心事儿, 难得地和太子妃在内室开始说悄悄话。
他们夫妻俩自打去年那些小太监被处置后,关系越来越远。太子最近都不太睡正屋了,这是东宫伺候的奴才们心照不宣又不敢往外说的事儿。
今日若不是心里的忐忑过多,太子又不可能把这些话对外人讲,是以来了正屋来寻太子妃。
这个女子,再怎样也是和他的一生绑定在了一起的。她对他,于情于理都是衷心的。
“防着四阿哥做什么?”太子妃起身,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一点笑容:“若你把太多的精力放在四阿哥身上,不怕会忽略其他的豺狼虎豹吗?”
太子压低声音,遥遥指了永和宫方向:“看他那宅子!”
太子妃知道了他的意思,却不认为他的担忧是对的。
“皇阿玛如果真的看重四阿哥的话,就不会只给他个贝勒的封号了。”太子妃道:“三阿哥与四阿哥年岁相差也不大,不过一岁多而已。皇阿玛封三阿哥为郡王,却只让四阿哥做了个贝勒。你看他意思,是很宠爱四阿哥吗?”
太子心中隐隐有着忧虑:“可皇阿玛给他的宅邸,却是刚刚建成不久的新宅邸。”
而且皇上对这个宅子很看重,之前建造的时候一直在过问它的进程。
太子还想过,把那一处地方问皇阿玛要过来。
只可惜去年宅子建成的时候,正好是皇阿玛最恼了他的那一段时间门。皇上甚至还处置了和他关系亲近的几个小太监……
他当时就没敢要。
今年犹豫着要不要开这个口。谁知他正犹豫着的期间门,皇阿玛却直接把它给了四阿哥。
这让太子不得不防。
此时太子妃倒是轻轻地笑了。
“殿下最近可能太过操劳,导致忧心过度。”太子妃笑靥如花,比刚才独自在屋的时候气色明显好了许多:“只不过一个宅子而已,就是个死物,有何担心的?”
太子沉默不语。
太子妃便知道他是把她的话听了进去,继续道:“皇阿玛敢明着赏赐的,倒不担心。毕竟是明面上的东西,皇阿玛既然给了他,就说明他那边是没有小动作的。”
太子斜了太子妃一眼:“这话怎么说。”
“明面上的来往,都不怕。比如四阿哥,和人来往都大张旗鼓,丝毫不遮掩。再比如皇阿玛对他的好,都是摆在面儿上的,给的时候还得送个圣旨过去,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这种明面的东西有何可惧?”太子妃道:“怕就怕有些小人在背后做事。”
太子若有所思。
“与其担心四阿哥,倒不如担心一下三阿哥。”太子妃给太子披上了外裳,沉吟道:“三阿哥最近行事愈发高调,有时颇为张扬。看他那情形,倒是不一定听你的了。”
太子犹豫不语。
“不说是三阿哥。就连八阿哥,也比四阿哥要‘出彩’得多。”太子妃轻声说:“我阿玛他们悄悄递了消息给我,说朝中很多大臣都在支持八阿哥。也不知道他说的这个‘支持’是个怎样的意思。”
太子瞬间门眸色冷了下来。
现在皇上给了诸位成年皇子可以参与朝政的权利。
皇上的本意是让他们帮他这个太子分担一些,却不想,有些人不光想帮他分担“一些”,甚至想帮他“分担”了全部去!
太子妃在旁继续说着:“我看四阿哥为人低调不说,也基本上不结交臣子。他既然没有支持者,就说明他再怎样得到皇上的另眼相看,也是没有野心的。”
太子这个时候想到了四阿哥后,倒是语气和缓起来。
“是这样没错。”太子双手负在身后,自信满满:“皇阿玛素来疼我。想来四弟如今得了皇阿玛的另眼相看,也是因为他真心实意想要帮我,而不是想要谋去我这个位置。”
太子妃很是赞同:“四阿哥一向不出彩。那时候御驾亲征,也是八阿哥和十三阿哥最得皇上欢心。四阿哥若真的有意东宫,他断然不会在那个时候收敛锋芒的。”
太子这便更加笃定起来:“四弟如今受到皇阿玛的喜爱,不过是他不和我争抢,而且她的妻儿很受皇阿玛喜欢。”
“那是不足为惧的。”太子妃忙说。
夫妻俩自打去年出了那些事儿后,难得有如此和谐的一幕。如今两个人轻声细语说着话,倒是难得地寻到了久违的温情。
夫妻俩一合计,都觉得四阿哥人不错,而三阿哥和八阿哥才是最大忌讳。
原本也要算上大皇子的。
可是自从那年大皇子被三阿哥查过之后,皇上即便是封了大皇子直郡王的身份,也对大皇子没甚好脸色。
所以大皇子不足为惧。
太子道:“既然四弟对我这个哥哥这么好,那他修葺宅邸的时候,少不得要为他送点好东西过去。”
想着自己名下还有不少上好的紫檀和黄杨木,太子就吩咐了身边奴才下去,从这些木材里挑选一些好的,送去四阿哥的新宅邸。就当做是他这个哥哥提前恭贺四弟新宅的乔迁之喜了。
各宫主子们都有自己的想法。
这完全不影响四阿哥府开始修葺的进程。
珞佳凝每日里吩咐好府里的事情外,除去两个铺子来回看着,其余时间门便是想着怎么把新府邸弄得更舒适些。
眼看着四阿哥府上一天天好看起来了。
身在宫中的宜妃虽不能亲自去看看,却总有人可以把话从宫外递给她。
比如这一日。
安亲王府的郡王、安亲王的嫡子岳端,便想方设法告诉了宜妃,四阿哥府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宜妃心里堵得慌。
正巧晚上是她侍寝,晚上就又在皇上跟前说了许多话。
康熙帝当时没说什么,不过第一天,他就宣了四福晋带着弘晖进宫,就问了四福晋一些话。
珞佳凝也不知道皇上问起新府邸的事情,看他一一问了,她就也一一答着。
“正如皇上所言。”珞佳凝仔细想着新府邸的构造和修葺进度,说道:“前厅的家具已经摆放差不多了。正屋里的家具却不齐全,还只打造了个柜子,其余的都还没做。”
她不看记录的话,回忆起来也有些费劲,几乎要掰着指头细数了:“弘晖屋里的小床造好了,家具都还没做。小格格屋里的桌子椅子有了,其余的还没添置。”
康熙帝认真听了后,沉吟道:“让你记这些细节你都还记不清楚。这些都还是你安排的。”
珞佳凝听出来皇上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只是皇上这些话来得没头没尾的,她也揣摩不出皇上是何意,她索□□身行礼:“请皇阿玛恕罪。只因我这些日子需要忙碌的太多了,是以无法记得齐全。”
康熙帝没想到自己的话让孩子受了惊,他正好站着,索性俯身把孩子给扶了起来:“朕没怪你。”
左右如今屋里只有他们俩在,皇上就对她摊开来说了:“昨儿晚上宜妃和我念叨你们府里的进度,和我说弘晖的床用的是紫檀木,太过奢侈。又说你们四阿哥府上的很多东西都超出了贝勒府的规制,让我管一管你们。”
说罢,康熙帝轻轻一叹。
珞佳凝奇道:“皇阿玛,那紫檀木是太子殿下给的。因为是太子殿下的一片心意,所以我和胤禛商量过,索性给弘晖做了床,借此来给他说他皇伯伯对他的好意。”
本来做一个床是要花费许多时间门的。
正因是太子给的木材,又是给弘晖做的,所以紧赶慢赶地给赶工出来,这才那么快做好了的。
紫檀还留下一些没用。
胤禛和珞佳凝商量过了,太子给的木材,尽量都用在弘晖的屋子里,这样一来的话,既承了太子的好意,说起来是给皇上疼爱的皇孙也正合适。
而小格格房里用的是上好柳木,是另一批工匠做的。
珞佳凝特意和皇上解释了那紫檀的来意,是摸不准皇上突然冒出来那几句是什么意思。
谁知康熙帝话锋一转,却道:“你就没想着,朕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如此细节,朕是如何知晓的?”
这说话都用上“朕”了,不似刚才那么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了……
珞佳凝就也恭顺道:“皇阿玛明鉴,皇阿玛英明盖世,自然是什么都知道的。”
说罢,她又有些疑惑:“该不会是儿臣的记录不小心被旁人拿去看了吧?”这些记录她是让馥容看管着的,应该不会被旁人知道才对。
这就有些奇怪了。
谁还能知道那么多她府上的细节?
康熙帝被老四媳妇儿这小模样给逗笑了,忍俊不禁道:“我也没说是你的错。而且,也不是我让人去探听的。”
珞佳凝:“那是——”
康熙帝的脸色就开始不太好看起来:“这些是宜妃告诉朕的。”
珞佳凝这便有些了然。
恐怕是宜妃不知道派了什么人去他们新府邸上偷偷摸摸查看过。
主子们到底是还没有住进去,那儿的守卫并不特别严。
不过,新的四贝勒府上也没那么容易进的。里头有些器具颇为名贵,已经搬了进去。若真人来人往的不拦着,里头的东西能被盗得渣都不剩。
康熙帝原本也是想看看,宜妃昨儿晚上和他说的那些进度和具体细节是不是真的如此。
现在从四福晋这儿得到了确切答案,康熙帝心中有数,留四福晋吃了顿饭便让她回了府去。
待到下午。
康熙帝唤来了梁九功:“前些天的时候,宜妃不是说想见见家里人吗?”
梁九功实际上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可皇上都这么说了,他自然不能说皇上记错了,于是道:“是。”
康熙帝就道:“你和宜妃说,她可以见家里人。”顿了顿又添了句:“就让安亲王府来个人见她吧。”
一般来说,安亲王府过来的都是女眷。
但是这次梁九功把话带下去后,不知怎么的,反正“传着传着”话,来的就成了郡王岳端。
岳端是未来的八福晋郭络罗氏的舅舅。
自打他姐姐也就是郭络罗氏的母亲过世后,岳端一直帮忙照顾着郭络罗氏。是以他和宜妃的关系也很不错。
岳端之前就数次暗中和宜妃联系过。
如今两人见了面,自然也不生疏。
岳端如今不过一十多岁的年纪,沉醉于诗词,颇有翩翩佳公子的气韵,端的是风流倜傥。
现在春日里,已经开始渐渐暖和。他拿了一把折扇在手里摇着,见了宜妃后恭敬行礼:“见过宜妃娘娘。”
宜妃对这个郡王并没有太多的好感。
老安亲王戎马一生立下汗马功劳,征战无数驰骋沙场,令敌军闻风丧胆。
所有人都期盼着王府的小郡王岳端也和他父亲一样,可以为国争光。
谁知事实并非如此。
和大家所希望的不同,岳端对骑射毫无任何的兴趣,只醉心于诗词。平日里风花雪月可以,持枪挥刀就简直是一窍不通了。
在所有人的期盼中,岳端硬生生地活成了一个才子,并非将领,也不愿意做一个好的文臣。可说他与江山社稷没有任何的帮助。
因此宜妃就不太待见他。
若不是安亲王府还没有完全没落下去,宜妃当真是连他的消息都不愿意收到。
如今见了面。
宜妃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询问岳端:“你最近时有劝我,让我别在为了胤禟而疏通关系了。还和我说,四阿哥府建造得极其美丽,让我不要去招惹四阿哥府。这是何意?”
没错。
岳端悄悄送了消息给宜妃,实际上是希望宜妃不要再为了胤禟而努力了。
自打皇上册封了那些成年皇子后,宜妃就各处打点着,希望臣子里面有人支持一下九皇子。
只可惜许多大臣都有意于八皇子,是以胤禟受到的关注并不多。
岳端看宜妃行事越来越张扬,生怕这样下去郭络罗氏连同姻亲安亲王府都会受到牵连,所以他最近时有递消息进宫。
探听四阿哥府消息的探子,是宜妃让人安排的。
可那些人回话,因为不能直接把消息递进宫,就由岳端来收了消息,再把消息想法子给宜妃。
岳端把四阿哥府上的建造情况告诉了宜妃,还不时劝她:四阿哥显然很受皇上喜欢,望娘娘收手,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不然做太多了,恐怕是会惹了皇上猜忌。
当然,他身为文人,遣词用句不会如此直白。但大体意思就是这样。
宜妃却是忽略了他的那些劝诫之言,只盯着四阿哥府上的那些建造,把四阿哥府上逾矩的事儿“告”到了皇上跟前。
宜妃不知道那些木材本来就是太子给的。
四阿哥府上原本没那么多好木材是真。
可他用了太子给的,并不是自己想方设法用大量钱财购买的,那就根本不存在“逾矩”这一说。
再者。
宜妃也没想到,康熙帝留意到的是她“居然比皇上还能更快地知道外头”消息这件事,而非四阿哥“逾矩”。
如今宜妃面对着岳端的劝告,只觉得这个人呱噪得很。
“本宫心里有数,你不必多说。”宜妃缓缓道:“本宫只想告诉你,你还年轻,做事需得上进些。别整天写些花啊鸟啊的,没的让王府就此没落。”
岳端和宜妃两人你来我往地说了会儿话。
两人三观不同,话不投机半句多。
片刻后,时间门到了,岳端便告辞离去,由宫人送出了宫。
那送岳端出宫的年轻小太监,把人送到了之后,就低着头脚下一转,直接去了乾清宫回话。
康熙帝就此知道,消息确实是岳端透露给宜妃的。
他恼宜妃做事太过专横,不顾大局。更反感岳端往后宫递消息的做事方式。
没多久,一道圣旨下来到了安亲王府。
郡王岳端行事不端,夺了郡王的封号,降为固山贝子。
这消息一处,满朝哗然。
谁都知道老安亲王为国尽忠,戎马一生。万年时候遭到康熙帝贬黜后,没多久黯然亡故。
如今岳端又……
不过岳端做事儿不靠谱,这是满朝上下全都知道的。
即便这降为贝子的事情来得太过突然,朝中大臣面面相觑后,又都觉得这个旨意好似没什么问题。
只是,翊坤宫内,宜妃的脸色非常不好看。
她能够在宫里这样横行无阻,一来是仰仗了皇上对她的宠爱,一就是娘家给力。
娘家的后盾,其中很大一部分又来自安亲王府。
如今岳端被降为贝子,对她来说,不可谓是一大损失。往后她的路怕是更加艰难起来。
其实不只是她。
未来的八福晋郭络罗氏,原本仰仗的也是安亲王府。
现在安亲王府里,郡王岳端成了贝子,往后郭络罗氏的靠山也弱了下去。
宜妃不甘心只自家遭遇到这种事情,忍不住趁了个机会,当路拦住了梁九功,询问:“公公,皇上这几日下旨,除了岳端的事情外,皇上还有没有提到其他人?”
言下之意,皇上还有没有贬了其他人?
别只安亲王府和郭络罗家受到牵连啊,得其他人家也遭点难,这才公平不是。
梁九功不过是帮皇上去御膳房看看今儿的膳食而已,却不曾想被宜妃娘娘给拦在了半途。
听到了宜妃的问话,梁九功打了个千儿:“回娘娘,皇上确实也下了其他的圣旨。”
宜妃登时就来了精神:“还有谁?”
哪个倒霉的,居然和岳端一起,受到了皇上的责罚?
这倒是个好消息。有个作伴的总比孤军奋战的好。
梁九功笑道:“是四阿哥府上。”
宜妃的笑容缓缓绽开:“哟,皇上不疼他们了?”他们居然也有今天!
“哪能不疼啊。”梁九功赔着笑。
宜妃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没受责罚?”说来也是,如果四阿哥受了责罚,她这儿应该很快就收到消息才对。
……不。
没了岳端之后,她想再收到消息就没那么容易了。
岳端姓爱新觉罗,那是皇上自家亲戚。
所以之前她找人递消息进来,都是找了岳端。只因他进进出出要比旁人家容易许多。这是她们郭络罗家都没有的优待。
如今没了岳端,她就宛若失去了左臂右膀,实在是消息都不灵通了。
宜妃正疑惑地想着。就见梁九功打了个千儿:“四阿哥自然是不会受罚的。”
宜妃:“那是……”
梁九功:“皇上说,既然四阿哥他们喜欢紫檀木。那么,现在京中所有闲置的紫檀木,就先都送到四阿哥府上,让他先用着。”
宜妃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好身后王公公扶着:“全部!”紫檀木!
“那是。”梁九功笑道:“这可真是独一份的荣宠啊。娘娘,您说是不是?”
宜妃脑袋嗡嗡地响着,什么也听不进去了,由王公公和李公公合力搀扶着,踉踉跄跄回了翊坤宫。
几家欢喜几家愁。
翊坤宫这边愁云惨淡,黑浓乌云经久不散。
而四阿哥府上,则晴日当空,云淡风轻。
珞佳凝最近心情很好。铺子赚钱了,新家开始有点似模似样了,一切都步入正轨,她好得很。
只是如今现在有一件事让她有着些许的愁郁。
珞佳凝站在院子里,望向正一车车拉进来的上好木材:“这些都是紫檀?”
“回福晋,是紫檀。”领头的那位中年公公恭敬说着:“皇上下旨让搜集了京中现有的紫檀,都送到您府上。这是今日份。”
新家还没收拾好,珞佳凝现在住着的还是以前的小破院儿。这么小的院子自然经不起那么多的紫檀木折腾。
她忍不住踮着脚看了看:“还有没卸下来的?”
“还有呢。”公公说道:“今儿其实都运不完,因为有些是在其他地儿还没拿到手,得明后日再送来。”
珞佳凝忍不住开始心疼银子。
紫檀!
全京城的!
即便这花钱的是康熙帝,她也是觉得太过奢侈了些。
只是,皇帝公公都这么大方地发了话,她也不能拒收是不是。
“之后的都送去新府邸吧。”珞佳凝让安福把新府邸的地址给了这位公公:“此处已经放不下了,再堆积起来的话,恐怕人都走不开。不若送到那边,直接可以做了家具,更为便捷。”
中年公公笑着行礼:“一切都听福晋的。”
晚上胤禛回来,也是被自家院子里大堆紫檀的架势给惊到了。
这些好木材,以前即便是购置了,也都是送到皇上或者是东宫那边,再就是四妃主位那儿。
他们皇子并非一点都拿不到。
寻常说来的话,皇上都会赏赐一些给他们用。只是数量没有东宫那么多。
如今看府上堆积起来的这些,恐怕都是东宫的一倍有余了。
“怎么回事。”胤禛素来谨慎,看到这个阵势,硬生生冒出来一点“盛极必衰”的感触来,有些紧张地问:“莫不是皇阿玛留了后招吧?”
珞佳凝自然知道,皇上即便是要放大招,那也是以后对着太子的。轮不到他们四贝勒府吃亏。
珞佳凝安慰自家谨慎老公:“你放心,皇阿玛这是心疼我们呢。”
胤禛负手望着那些紫檀,眉心轻蹙:“可是我最近没做什么出挑的事情,皇阿玛为何如此厚待我们?”
珞佳凝轻飘飘横了他一眼。
她这个老公吧,说聪明也聪明,说傻有时候也是真傻。
他已经习惯了先筹谋再得到好的结果。所以现在忽然间门莫名其妙赢了一回,直接把他整不会了。
不过,对珞佳凝来说,还是很享受这种情况的。
啥都不用做,赏赐自从天上来,多舒心啊。
躺赢什么的简直太香了。
第78章
紫檀木在新宅子里陆续做成家具的时候, 四阿哥府上,办了一场不算大的宴席。
席上宴请的多是和四阿哥交情比较好的年轻公子们。
舜安颜自不必说, 他是佟佳家的嫡出少爷, 和四阿哥算是亲戚。自然在受邀之列。
而张廷璐,因为之前四福晋去了张府参加老夫人的寿宴,所以四福晋已经顺势邀请过张家儿郎了, 且是当着许多夫人的面,她们都知道这事儿。
因此张廷璐在受邀之列,也没人怀疑什么。
只是张廷玉和张廷瓒那天当值来不了,不止是他,还有好些位受邀的已婚男士们都无法前来,所以前来的男子基本上都是未婚之人,人数大概十几个。不算多,却都是脾气和顺之人。
而四阿哥那日恰逢休沐, 也正赶上五阿哥有空, 过来帮他一把。兄弟俩在前院和男宾们言笑晏晏,很是惬意。
这次前来的公子哥们大都是没有成家的, 珞佳凝就闲了下来。
今天一整天, 她也只负责着去厨房看看需要什么东西,男宾们做什么娱乐需要准备哪些物品, 如此这般。
等到了下午, 众人渐渐离去。五阿哥自然也告辞离开。
珞佳凝又等了一会儿, 才把四阿哥给等到了。看着大跨着步子回到后宅的胤禛, 珞佳凝迎了上去:“四爷觉得他们怎么样?”
说的就是舜安颜和张廷璐。
其他的男宾们不过是不想让旁人引起怀疑,所以顺带着请来的。不然的话,胤禛也不至于处心积虑找了个他休沐而张廷瓒张廷玉没空的时间门了。
“俩人都很不错。”胤禛对这两个人赞誉有加:“他们都脾气好,眼界开阔。旁的不说, 单说心性,就都是沉稳练达的,比旁人家的同龄人要强了不少。”
胤禛很少这样对人明着夸赞的。他都这样地说这两个年轻人好了,可见他是真的挺喜欢这俩人的。
之前是太后让珞佳凝举办这个宴席的。
因为太后有意给五公主找佳婿,又不知道年轻人们的品性如何,特意让珞佳凝在家中举办宴请,为的就是仔细观察他们。
珞佳凝应下这个“差事”后,一直在寻找机会。
她身为已婚妇人自然不好多和二人私下里相处着,就拜托了夫君胤禛来办这事儿。
倒是没想到胤禛还挺喜欢他们俩的。
珞佳凝便顺口一问,倘若给五公主做夫婿的话,这两个人哪个更合适。
德妃这几年和四阿哥的关系和缓了许多。
连带着,五公主、七公主和十四阿哥,与四阿哥的关系也慢慢地亲近起来。
如果早在几年前的时候,有关五公主的事情,胤禛不只是半点都不会去过问,甚至会多听一句都会厌烦——德妃厌恶他而宠爱那几个子女,对他来说是一种伤害,他自然是厌烦听到她们消息的。
如今不同以往。
现在母妃对他这般好了,虽比不过七公主和十四阿哥这样养在母妃跟前的两个孩子,但他和母妃之间门,起码与正常母子一般可以正常交流着。
对胤禛来说,他所求不多,与母妃这样“正常”着,他已经十分满足。
这样一来,他便也会为自己的弟弟妹妹多考虑些。听到媳妇儿说起来那两个男子,胤禛沉吟过后,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其实他们俩都还不错。”胤禛缓缓说道:“舜安颜做事沉稳干练,懂得与人相处之道,课业亦是不错,又是皇阿玛的亲人,往后前途不可限量。若五妹配与他,想必夫妻俩相敬如宾,可以长长久久。”
珞佳凝听后,眼帘微垂,轻轻叹息。
在历史上,五公主嫁给舜安颜后确实夫妻和美关系甚笃。只可惜五公主出嫁后没多久就去世了,令人唏嘘。
当然了,如果这辈子五公主还是嫁给舜安颜的话,她必然会守好了五公主,让五妹妹不至于那么早就香消玉殒。
“至于张廷璐。”胤禛含笑道:“他与舜安颜的性子不同。舜安颜更擅长和人交往,张廷璐则性子内敛,不熟悉的人他不太会主动相交。这也和张家的家风脱不开关系。”
张家书香门第,世代清流。他家的儿郎素来不是靠和人攀关系而步步高升的,从来都是凭着实力和自身的努力。
其实张廷璐和胤禛的年岁相仿,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比舜安颜要大一些。
只是张家的孩子们年纪轻的时候都在致力于读书考取功名,所以基本上不会很早考虑成亲之事。
张廷璐如今功课差不多了,考功名已经不在话下。这一两年里,张夫人也在帮他开始相看起来,想必婚事也就是近两年的事情了。
珞佳凝听了胤禛的话后,沉吟道:“四爷是觉得张廷璐更好一些?”
“也不尽然。二人各有所长。”胤禛和自家妻子自然不会隐瞒什么,说了实话:“舜安颜擅长于人交往,八面玲珑,在官场上更吃得开,与皇家打交道也更为容易些。反观张廷璐。他则擅长闷头实干,不想着攀权贵,做好自己的本职事务,一步步往上走,也不失为一条好路子。”
珞佳凝发现,胤禛对张廷璐的评价,和张廷玉往后入朝为官的做法也差不多。而他们的大哥张廷瓒也是如此。
想来张家家风影响之下,张家的儿郎们都是如此踏实肯干的人。
而且张家家规甚严,张英老尚书和张夫人都是宽和仁厚的,张廷玉之妻姚氏几年无所出,他们夫妻俩也从未逼迫过儿子纳妾。
如果这样的人家尚了公主,也确实不错。最起码夫妻和美是没问题的了。
至于佟佳家……
想到舜安颜,珞佳凝不由轻轻叹息。
舜安颜和五公主夫妻俩想来是真爱的,五公主嫁给他后夫妻俩关系十分好。只可惜红颜薄命,没享受多久的夫妻和美生活,她就不在了。
而佟佳家,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
九龙夺嫡的时候,佟佳家是支持八阿哥胤禩的。这也导致了原本和他们家算是有亲戚关系的四阿哥,差点与他们反目。
好在他们父子俩也没有一直愚蠢下去。因为他们一个及时的举措,使得后来局势略微好转。
珞佳凝正兀自沉吟着,忽然被胤禛出声打断了思绪:“过几日参宴的礼服和首饰,你都准备好了吗?”
他说的参宴,指的是八阿哥大婚时候他们去参加的宴席。
身为哥哥和嫂子,他和珞佳凝自然都要出席。又因是皇子大婚的正式场合,四福晋自然要着冠服,依照理解佩戴相应首饰。
珞佳凝思绪回转,笑道:“都准备好了,四爷放心就是。”
“那就好。”胤禛好意提醒珞佳凝:“五妹妹和七妹妹的事情,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我们还可以稍后再想。如今先把八弟的婚事给办好了,我们再考虑其他。”
当然了,宫中举办宴席轮不到他们夫妻俩太操心。
可身为哥嫂,他们俩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在前期的准备阶段,适当的参与总是需要的。
相较于四阿哥宴请这一日的好天气,八阿哥和八福晋成亲那日,天儿却不怎么好。
一大早,乌云密布。
宫中众人纷纷议论,觉得这不像是个好兆头。可婚期一早就定了下来,如今也无法更改。
康熙帝颇为不悦,召了钦天监暗中训斥一番。
成亲的时辰耽搁不得。最终八阿哥还是去了趟郭络罗家,把八福晋迎进了宫中。
屋外乌云正浓几欲压顶。
屋内庄严的气氛中,即便是有欢快的乐曲奏着,却因天气不太好似是要下大雨,众人的心情也有些欢快不起来。
幸好有九阿哥和十阿哥在。
俩人都是一心为了八阿哥考虑的。九阿哥机敏灵动,在宾客间门插科打诨,顺带着再给自己的店铺暗中宣传一波,引来一阵阵善意的笑声,让气氛活络了不少。
而十阿哥鲁莽但身份尊贵,时不时来几句没头脑的话语,惹得大家哈哈大笑的同时,心境也开阔了不少。
这样下来,男人们那边的气氛慢慢好转。大家都是皇亲国戚,身份不算低,等待那对新人的同时,也开始攀谈起来,互相之间门结交一番。
相比较之下,女人们这一块儿就不太和睦了。
宜妃从大早晨就板着个脸,就像是旁人欠了她一万两银子似的,一直神色紧绷不见晴。
惠妃身为八阿哥的养母,看到宜妃这个样子,自然心中不悦。
惠妃就拉了身边的荣妃悄声细语:“看翊坤宫的那位,倒是在我跟前摆脸色了。虽说皇上宠爱她,却也不能这样子做给人看。”说罢,惠妃难得地翻了个白眼。
即便惠妃没那么喜欢八阿哥,却也容不得旁人在八阿哥的大婚仪式上给她闹出难堪来。
不然的话,她一宫主位的脸往哪儿搁!
荣妃听了惠妃的话后,讪讪笑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最近荣妃的儿子阿哥和妻子福晋两个人,都和宜妃走得挺近的。荣妃知道,最近福晋和堂妹小董鄂氏进宫的时候,时常去给宜妃娘娘请安。
这样一来的话,面对着惠妃对宜妃的不满,荣妃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虽然阿哥是她亲生的,可儿子大了不由娘,阿哥这两年大了后都不太和她说悄悄话了。
不仅如此。前段时间门阿哥被封了郡王后,更是有了他自己的主意。无论荣妃说什么,阿哥都不太听着,反而会觉得她呱噪管的太多。
如此情形下,荣妃更是不敢和惠妃讲太多。
惠妃抱怨完毕后,也发现了荣妃的默不作声,不由气恼:“罢了罢了。你这个闷葫芦,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儿来。我找旁人去。”
自打先皇后佟佳氏故去后,康熙帝就没再立过皇后。
如今后位空悬,宫里统共就四妃最大。
惠妃抛下了荣妃不管,再想说宜妃的坏话时,就只能去找德妃了。
只可惜。
德妃今日带了儿女们过来一心扑在儿女身上。一会儿觉得五公主的发饰不够精美,让身边嬷嬷带着五公主去换一个。一会儿又觉得七公主的玉佩不够精致,让身边姑姑带着给七公主再另外挑选。
压根顾不上和惠妃说话。
惠妃也不恼,自顾自在德妃身边杵着:“你也不用这么惯着孩子们。你看胤禩,我也没怎么提点他,一下子就长那么大了。孩子啊,还是得放开手,让他们自己去长着更好。”
惠妃说的也不全是客套话,她一直以来也确实是这样做着的。
德妃正拿着根玉带在小儿子腰间门比划着呢,闻言随口应了一句:“你自己不疼儿子,那是你的事情,与我何干。”
德妃和惠妃素来不睦。怼惠妃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惠妃都习惯了她这种脾气。
见德妃今日又开怼,惠妃撇撇嘴,摇着团扇说:“我儿好歹是已经娶妻了。而且娶的还是宜妃的侄女儿。儿子身份高起来,我这个母妃也跟着沾光。你是嫉妒我,我不和你生气。”
德妃闻言,倒是把目光从十四阿哥身上收了回来,掀掀眼皮望了惠妃一眼。
德妃正想着怎么把惠妃的嘴巴堵上呢。
十四阿哥慢悠悠开了口:“惠妃娘娘,这门亲事,您确实是很沾光呢。”
惠妃笑着用团扇轻轻拍了下十四阿哥的肩膀:“还是小十四会说话。”
十四阿哥继续道:“前些天,岳端刚刚惹了皇阿玛生气,皇阿玛把他给贬成了贝子。八福晋的身份跌了不少。惠妃娘娘好不容易沾了八福晋的光,可喜可贺。”
惠妃的笑容僵在了唇角。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十四阿哥是在嘲讽她,八阿哥这门亲事远不如之前定亲时候那般显赫了。
惠妃气愤不已:“你个小孩子懂什么!”
“稚子无状,冲撞了惠妃,还望惠妃不要和他计较啊。”德妃捏着那根语带,笑盈盈地说。
惠妃气得一甩扇子,跺着脚走了。
德妃和小儿子相视一笑,俩人都开心起来。
德妃问:“你嫂子呢?说是已经进了宫,怎么不见她人啊?”说着就四处张望。
十四阿哥想了想,回道:“儿子刚才看到嫂嫂在和费扬古大人的夫人说话。儿子想,她们母女俩许久不见,难得碰到,儿子就没去打扰。”
德妃听了这话后,手指尖紧了紧,不由叹息。
老四媳妇儿什么都好,就是总惯着老四,什么都考虑着老四,结果做事儿束手束脚的。
比如,老四素来不和大臣们结交,总是距离大臣们远远的。老四媳妇儿就也如此,甚至都不太去乌拉那拉家了。
如今母女俩倒是在宫中设宴的机会碰了面,才能好好的多说几句话。
这儿媳妇,真是懂事。
也正是因为她太懂事了,才让人更心疼。
今日命妇也来。
珞佳凝倒是趁机又见了母亲一回。
爱新觉罗氏今日穿着命妇冠服,衣裳配饰皆华美。只是面容憔悴,看着不如年前的时候精神好了。
珞佳凝心里记挂着母亲。
趁着八阿哥已经出宫去迎接新娘子了,现在宴席还没开始,她就去了爱新觉罗氏身边,细问究竟。
“你阿玛现在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爱新觉罗氏和女儿到了屋角没人的地方,擦着眼泪和女儿说:“我担心他的状况,生怕他撑不了几日。”
自打费扬古辞官之后,珞佳凝时常也去乌拉那拉家看望父亲母亲。
只不过,即便是父亲没有在朝为官了,他们乌拉那拉家的子孙们连同姻亲们,也有正在做官的。
未免旁人对此趁机再说四阿哥什么,珞佳凝即便是回娘家次数比以前多了些,也不能太过频繁。
她前些日子才刚回去,那时候看着父亲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不太好了?
“他的身子时常反复。”爱新觉罗氏轻轻擦着眼泪,小声说:“也不是这一时半刻的事儿了。只最近更加厉害了些,我心中担忧,食不下咽。”
珞佳凝握了母亲的手:“额娘不要着急。这两日我回家一趟,再看看父亲。”
如果是以往,爱新觉罗氏一般都劝她,说为了四阿哥着想,不用回家去,免得旁人在背后里说四阿哥。
可是这一次,爱新觉罗氏点点头:“那也好。你阿玛看到了你,自然能好一些。”
虽然是宽慰的话语,却听得珞佳凝心里一沉。
这是不是说明,费扬古已经真的时日无多了?
珞佳凝正暗自担忧着,却被爱新觉罗氏扯了扯衣袖:“那边是不是先皇后家的人?先皇后娘娘抚养了四阿哥长大,也算是他的娘亲。四福晋要不要过去看看?”
珞佳凝顺着爱新觉罗氏指着的方向望了一眼过去,才发现她说的是佟佳家的父子俩,佟国维和隆科多。
珞佳凝知道这两人此刻应该是心里向着八阿哥的,决定不去找不自在,就道:“即便是亲人,也不见得一条心。额娘不必担心我们了,由着他们去。”
爱新觉罗氏是宗室之女,自然对官场上的这些道道也知道一些。闻言就不再多说什么,转而和女儿聊起了外孙最近怎么样。
没多久,新人来了。
八阿哥和八福晋按照宫中礼仪,在众人的祝福下把仪式走完。待到八福晋进入内室后,八阿哥就在众人的笑声中来到宴席上,接受众人祝贺,又给长辈们敬酒。
能够在宫中参加宴席的基本上都是皇亲国戚。
宾客们聚集一堂,倒也十分和乐。
佟国维见八阿哥今日一身喜服更显温润英挺,不由大喜,在八阿哥过来的时候,主动举杯祝贺。
八阿哥和佟佳家的人本来相交不多。
不过,在他被册封为贝勒之后,佟佳家的人明里暗里向他多次示好。甚至有时候佟国维他们参加完早朝之后,与他“碰到”了几次,言谈之间门也甚是投契。
八阿哥见佟国维主动敬酒,就笑着应了。紧接着,佟国维之子隆科多也向他敬酒,他也笑着应了。
这一幕被众人看在眼里,本觉得没什么。
可一直留意着宴席上动向的康熙帝,见到这一幕后却眼神威严,若有所思。
康熙帝原本是很喜欢八阿哥的。
如今见佟佳氏父子俩和八阿哥过往甚密,他的心里就不太痛快起来。
佟国维和隆科多两个人,原本应该是他的家里人。又因佟佳先皇后抚养过胤禛,这俩人也算是四阿哥的亲人。
可这父子俩,与他不亲近,与四阿哥也不亲近。倒是和八阿哥走得这样近……
康熙帝一时间门脸色不悦。
佟国维这么多年混迹官场,都已经混成了人精。他虽然最在意的是八阿哥,却也不忘留意着皇上那边的动向。
毕竟阿哥们再好,掌握着决定性权利的还是康熙帝。
佟国维见皇上脸色不悦,且是在他们父子俩给八阿哥敬酒之后发生的。佟国维看着情形略有不对,拉了儿子隆科多到一旁去。
“你之前不是和我说过八阿哥胤禩不错?”佟国维轻声问隆科多。
隆科多自然应声:“是啊。”
“我照看着八阿哥这边。”佟国维道:“你却不能和我一道。”
隆科多眉目一凛:“这话怎么说。”
佟国维就朝四阿哥那边扬了扬下巴。
隆科多一脸的莫名其妙,不知道阿玛这个老狐狸又想怎么样。但无论如何,他都会听阿玛一言。
于是隆科多借机又给四阿哥敬了一杯酒。
珞佳凝自然是看到了佟佳家父子俩举动的。只是她如今坐在女宾这一侧,看到了四阿哥和隆科多对饮,也不好当场多说什么。
珞佳凝正在这边担心地看着四阿哥。
不多会儿,有个人主动过来与她攀谈:“四福晋这是忧心四阿哥吗?”对方声音带着笑意:“四福晋是担心四阿哥不胜酒力呢,还是说,四福晋不喜欢四阿哥和佟佳家的人有来往呢?”
珞佳凝一听这话就觉得言辞不对,有挑拨的嫌疑。
她扭头过去一看,果然,是密妃王氏,便笑道:“王小主近来安好?不知小主今儿怎么想到来看四阿哥了?莫不是四阿哥做错了什么,才引得小主如此关注?”
王氏如今已经生了两个儿子,没有正式册封,只能被称一声王小主。
四福晋这样一番话,直接把王氏“关注”她的事儿,推脱成了王氏是“关注四阿哥”。
这可了不得。
庶母整天盯着先皇后的养子、也算是半个嫡子的四阿哥算什么?
王氏的脸色僵了僵,说话也不自在起来:“我是想过来提醒一下四福晋,若四福晋不识好歹不听我一句劝,那我就什么都不要说了。”
语毕,王氏甩了帕子作势想走人。
其实她也没想真的走,不过是摆摆样子而已,想让四福晋挽留她。
可珞佳凝压根懒得理她,扭头就不再看她,逼得她“做做样子”要走,却成了不得不走。
五福晋就坐在四福晋的旁边,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笑得弯了身子:“哎呦四嫂,你这样给她难堪可还行?”
事实上五福晋知道,以王氏这样的身份来说,四福晋即便当场给王氏难堪,那也不算什么。
如今这样调笑,五福晋不过是觉得四福晋的做法好玩罢了。
珞佳凝对自己的好友倒是说了实话:“那王小主若真的是有正儿八经的话对我说,无需这样走过来窃窃私语。她大可以去永和宫找我玩的时候,大大方方地说。”
如今王氏这样过来,在旁人看来就是偷偷摸摸和她说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往后王氏那边如果出了什么岔子,她万一脱不开干系怎么办?
五福晋恍然大悟:“也是。她如果真想和你说私下里的话,也可以寻个没人的地方。”比如僻静的小树林什么的。
偏偏要在这样宴请的地方,作这样悄悄说话的状态……也不知道是做给谁看的。
珞佳凝颔首道:“五弟妹你也小心点。王氏和太子妃最近走的比较近,我们能远着点就远着点。”
生了两个儿子都还没有正儿八经的册封位分,对这个王氏来说,应当是个很没脸的事情。
为了出头,谁知这个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五福晋听了四嫂的话后,连连点头。反正她是最相信四嫂的了,四嫂说什么做什么,都断然不会害她。她听着四嫂的话就行。
宴席过后,众人又笑闹了会儿便各自离去。
珞佳凝在马车上,靠在胤禛的怀里昏昏欲睡。
今日八阿哥结婚,她身为嫂子,也没辙地被灌了些酒。虽然还不到醉的地步,却也有些脚步虚浮了。
胤禛把她搂好后不由叹息:“不会饮酒就少喝点。左右是八弟成亲,又不是十弟十四弟。你不是嫡亲的嫂子,管他那许多呢。”
珞佳凝其实只是有一点点醉了而已,并没有喝太多。只是躺在他的怀里着实舒服,就也懒得辩驳什么。
她在胤禛的怀里拱了拱:“你是说十弟十四弟成亲的时候,要我帮忙挡酒了?”
胤禛一愣:“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珞佳凝在他怀里,趁着酒意故意呵呵冷笑。
不管他有没有这个意思,现在先趁机嘲讽他一番再说。
等他以后成了王爷或者雍正帝后,她再想嘲他,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胤禛看出来自家小妻子在闹腾,他非但不恼反而喜欢得很。
胤禛趁势捏了捏珞佳凝的鼻尖:“怎的?想装醉来糊弄爷?”说罢,他想起来一件事,又道:“我今儿见到了舜安颜。”
舜安颜是跟着祖父佟国维和叔隆科多来的,也留在了男宾那边。可他身为晚辈,没办法坐在前列。
只不过珞佳凝在女眷那一边,又位高,视野范围内就看不到舜安颜的位置了。
胤禛不过是随口这么一说罢了,毕竟舜安颜是太后和四福晋相中的五公主额驸候选人之一,他既是想到了,自然要提一提。
谁知,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听说了“舜安颜”这名字后,四福晋疼得一下坐了起来,精神百倍。
“舜安颜?”珞佳凝也没醉意了,人也清醒了:“他今日表现怎么样?”
今日太后也来过宴席。
她原先还奇怪呢,太后她老人家特意来这么一趟是为的什么。如今知道舜安颜来了,她便隐约心里有了底。
想必是来想看孙女婿的?
只是不知道这个孙女婿当时在酒席上表现如何呢?
珞佳凝的八卦之心在熊熊燃烧着。
可是,胤禛看着自家媳妇儿眸中透着的万分期盼,心里头忽然不是滋味起来。
……好嘛。
和他说话的时候,她就没什么干劲儿,昏昏欲睡着睁不开眼。
但一提起旁人家的小儿郎,她倒是有精神得很。
想来也不是太醉吧。
啧。
第79章
胤禛扶了珞佳凝重新躺好:“……皇祖母怎么想的, 我不太清楚。若你想知道的话,不如明早直接问皇祖母去。”
明天一大早, 八福晋还会敬茶。
一般来说新娘子敬茶这种事情, 是要男方的主要亲眷都在场的。顺带着让新娘子认一认家里人。
这是个礼节性的问题,不论新娘子认识不认识她们,都要在场。
明天一大早, 除去八阿哥外,胤禛他们这些成年阿哥自然是要正常上朝的。所以他们无法在场。
珞佳凝身为福晋也就是八福晋的嫂嫂,是要在场接受认人的。
胤禛的意思,便是让珞佳凝明早去宫里走礼节性过场的时候,顺便探探太后的口风,看她老人家是个什么想法。
珞佳凝琢磨着也有道理,就没多说什么, 打了个哈欠缩在胤禛怀里补眠了。
翌日进了宫。
皇上去上朝了,只四妃坐镇后宫。
八福晋给长辈们敬了茶。四妃各自与她说教一番。
德妃的话最少,寥寥数语就作罢。
宜妃的脸色最难看,从头到尾连个正眼都没给八福晋。
全程都是靠着惠妃和荣妃撑起来的场面, 让气氛活络了不少。
各位嫂嫂都接受了八福晋的问候,各人给了八弟妹一件见面礼。
珞佳凝给八福晋的是个镯子。这镯子还是她在店里看着成色不错随手买下来的, 挺精巧,却不算特别名贵。
就个见面礼而已,走走过场就完,她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心爱之物送给郭络罗氏。
礼毕后,八福晋脸红红地退了下去,准备换一件衣裳后参加午宴——四妃摆了宴席,给她小小庆祝一下。
这还是惠妃提议的。
惠妃看着宜妃那从昨儿晚上就一直没好起来的脸色,心中大为畅快, 特意安排了午宴,邀请其他三妃参加。
德妃自然允了。反正就是吃顿饭而已,她都习惯走过场了。
荣妃不置可否自然也是答应的。
宜妃独自拒绝倒是显得自己不够大方了,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如此一来,为了接受八福晋的问安而特意进宫的几位嫂嫂,大郡王妃三郡王妃,连同其他几位贝勒福晋,都留下参加宴席。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四妃开始张罗着中午的午宴。
珞佳凝闲来无事,就回了永和宫。
谁知她还没坐稳呢,就见银盏匆匆小跑着过来了。
银盏是太后跟前的宫女。
那次太子和小瓜尔佳氏拉拉扯扯的时候,就是珞佳凝带了苏培盛和银盏给亲自看到了的。
银盏为此还特意去禀了太后一声。
自此以后,她和四福晋算是比较熟悉了。倘若太后那边有点什么事情,有需要的话,她也会得了太后的命令来知会四福晋。
这次她匆匆跑过来肯定是有事的,不然不会走得那么急。
珞佳凝扬声说:“慢点走,别摔着了。”又问:“怎么了这是?”
“佟佳家的公子。”银盏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和张家的公子,都在。太后问,四福晋,要不要说几句话。”
珞佳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佟佳家的舜安颜,和张英尚书家的张廷璐,都被太后召到了宫里来说话。
太后怕是听说了八福晋的见面仪式已经完了,看四福晋还没离开,就遣了银盏过来叫她。
算是在去相看一下妹夫。
珞佳凝自然是觉得好。
反正相看这种事情,多接触过多知道一下对方的品性,总好过于接触少两眼一抹黑的强。
她当即站了起来:“我这就跟你去。”
若是去的晚了,那俩人别再走了。还是尽快赶过去为好。
珞佳凝正要出屋去,却被还在屋里的两个妹妹给叫住了:“嫂嫂,你去皇祖母那儿做什么去?”
现在五公主和七公主都正好在永和宫。
她们俩原本是来找德妃的,却不想德妃被其他三妃拉着去置办午宴的事儿了,姐妹俩就在这里百无聊赖地等母妃。
现在听嫂嫂说有了“好玩”的事情要赶紧去做,她们俩自然好奇不已,想跟着去看看。
更何况五公主自幼养在太后身边。她没想到太后有好事不找她,居然找四嫂,她便更加好奇起来。
珞佳凝心说,找驸马这种事情哪能带着你们啊,于是笑着婉拒:“你们就在这里等我吧。我去去就来。”
外男来宫里,肯定待不长时间。她一会儿也就能回来了。
倘若只一个五公主的话,或许还听四嫂的,乖乖在这里等。
偏偏还有个七公主在。
七公主看四嫂不肯带着她们,她就拉了五姐姐的衣袖:“走,我们跟着四嫂一起去。我就不信皇祖母和四嫂会把我们赶回来!”
说罢,她还真就拽着五公主和她一起去了。
珞佳凝哭笑不得。
她看银盏跑过来已经很累了。就让翠莺赶紧跑去太后宫里,提前通禀一声:“就说五公主和七公主与我在一道。”
都不用多说,只这一句话就够。这样一来,太后就也知道该怎么办了。
翠莺机灵,很快就想通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半秒钟也不耽搁,立刻领命就去,撒开腿就跑。
五公主到底是听过太后话里话外的意思,脸红红的咬着嘴唇,一个字儿也不多说。
七公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扬着帕子指了翠莺:“哎,你身边这个丫鬟,半点规矩也没有。跑那么快做什么。”又故意扬声去喊:“翠莺,你慢点,别摔着了!”
这话却是之前珞佳凝提醒过银盏的。
银盏知道七公主跳脱的脾气,没辙地叹了口气。
七公主对着嫂嫂和姐姐哈哈大笑。
姑嫂三个人有说有笑地去了太后的宁寿宫。
说来也真是奇怪。珞佳凝到了院子里,看到翠莺后,细问之下才知道舜安颜和张廷璐居然还没离开。
“这是怎么回事?”珞佳凝忙问。
翠莺无奈:“奴才也不知道。太后听说后,就让人在屋里一角支了个屏风,旁的什么也没多说,还在继续和公子们聊着。”
珞佳凝这便有些明白过来太后的意图。
她喊了五公主和七公主到身边,轻声叮嘱:“一会儿到了屋里,你们俩去屏风后。可以看,不能说话。懂吗?”
五公主的脸红得都要滴出血了,羞赧地低着头,沉默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七公主奇道:“为什么啊?”
珞佳凝:“我有两个认识的朋友来见太后。现在人还没走,偏他们是男子,不好与你们当面相见。”
七公主只是单纯,却不傻。听了后,她也知道这样不方便见外男,就顺从地答应下来。
珞佳凝进屋后,看那屏风的位置安排得巧妙,若是从另一个屋子过来的话,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直接进入屏风之后。
珞佳凝就放心下来,与舜安颜和张廷璐见过礼后落了座。
几人本就熟悉,谈笑风生,引得太后哈哈大笑。
舜安颜温润如玉,张廷璐谦和内敛,都是十分好的儿郎。
珞佳凝与他们说了会儿最近京城的一些趣事后,很突然的,屏风后传来了“哈”的一声笑。
珞佳凝一听就知道是七公主在笑了,一个没忍住,朝着屏风那边瞪了一眼。
许是七公主发现了四嫂的怒气,笑了一声后倒也忍住了,没再出声。
张廷璐觉得疑惑:“刚才是怎么回事?”
他没听明白,一旁的舜安颜却是心中了然。
舜安颜瞥了眼屏风,含笑道:“也没怎么回事。可能是有好奇的猫儿钻进了屋里,喵呜一声罢了。”
张廷璐疑惑:“是猫叫么?”
珞佳凝磨着后牙槽,十分肯定地和他说:“就是猫!”
这时候屏风后面又是扑哧一声。
张廷璐即便再迟钝,这时候也已经反应过来,脸红红地连声应着:“是、是是猫,还真,就是猫儿。”
太后看着这俩孩子,都挺好。又和他们说了会儿话,便让他们离了宫。
这时候时间也不太早了,珞佳凝得赶去午宴参宴。
太后和四福晋道了别后,又把那只“猫儿”和她五姐姐从屏风后揪了出来,对着“猫儿”就是一通训斥。
珞佳凝十分同情却又幸灾乐祸地对七公主咧了咧嘴,在七公主求助无路的情况下,她十分洒脱地转身就走,半点都没有留下来说情的打算。
没多久,珞佳凝再进宫,太后与她说了实话:“两个孩子我都喜欢。哪个都放不下。再看看。”
太后还说:“若是决定不下来的话,就让德妃也帮忙参考参考。”
到底找驸马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急得来的事儿,珞佳凝也是左右拿不定主意,于是点头说好。
太后不知怎么的就冒出来一个念头:“对了,小七的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尚驸马了吧?”
这话来得太突然了,把珞佳凝吓了一跳:“皇祖母怎么想她来了。”
“哀家是看佟佳家的孩子和张家的孩子都不错。”太后叹息着说:“若是舍了哪一个,都有点舍不得。就想着,不如都留下,给你妹妹们。”
太后自问在宫里那么多年,看人还是很准的。
佟佳家的儿郎和张家的那个小子,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品貌都不错。
当然了,这是她这段时间观察以来的结论。最好还是多看一段时间,再多瞧瞧。
但总的来说八九不离十。
珞佳凝之前没想过这一茬,被太后忽然提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毕竟是妹妹们的终身大事。
“不如这段时日我再看看。”珞佳凝道:“若有机会,就让母妃也看看。”
太后赞同地点点头。
若只五公主一个就也罢了,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做主就行。
倘若真的要给七公主也留一个的话,就必须得让德妃跟着拿主意才行。
过了些时日。
庄子里传来消息,那三个诗字头的丫鬟,如四福晋所料一般,开始行动了。
之前珞佳凝把她们都遣到了庄子上,就是憋一憋她们。
为了让这几个人的怒气怨气聚集起来,她特意吩咐过庄子上的人,一定不要让她们走出庄子半步。看管好了,任凭她们用什么手段也无法和外界联系。
这段日子一来,三个诗字头的已经被闷坏了。
她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性子,偏偏被福晋丢到了最密不透风的一个庄子上。
那庄子上男人不少,却对她们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即便是最温和的人,看到她们仨也如看到苍蝇似的厌恶到了极点。
这三个丫鬟好歹也是宫女出身,再怎样也没有遭受过这样的白眼冷落和厌弃。
时日久了,她们就想着能生出来一双翅膀飞出去就好了。
结果这天有了机会。
好似是到了每月需要清算工钱的日子,庄头把整个庄子上的人都聚集起来,分发工钱。
上个月清算各人例银的时候还没有这般的阵势。也不知道这个月怎的了,居然所有人都聚在了一起。
这就给了三个诗字头丫鬟逃走的极好机会。
她们三个在这段时间里怨天尤人互相诅咒抱怨,着实是心累人也累。好不容易得了逃出生天的机会,三人齐心协力一起躲着那些随时可能投到她们身上的眼睛和耳朵,仔仔细细的,居然也真走出了庄子。
那么长久的时间以后,终于呼吸到外头的清新空气。三人激动不已。
她们也顾不上路途遥远,开始筹划着回城里找自家老子娘。
可是站在空旷满是树林和草地的庄子外头,她们又犯了难。
——没有文书和路引的情况下,她们怎么才能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去呢?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就在她们愁苦不已的时候,庄子里出来了三辆运输蔬菜果子的大车子,准备运送东西到城里的四贝勒府上。
而且这几辆车子出来后,车夫们就忙着和人一起去听候庄头的训话了,把车子抛在了这儿暂时没空理会。
三人大喜。
眼看车子已经装好了东西,且每个车子上面都盖了篷子,,每辆车子篷子里头的蔬菜空隙足够一个人钻进去。
三人一合计,各钻了一辆车子进去。
就这样,她们畅通无阻地回到了城里,寻找机会偷偷下了车,又去了郭络罗府上,找到她们的老子娘。
几日后。
四福晋正在家里画着最新的家具样式呢,想着再打一套新款式的紫檀木家具。便有人来禀,说是郭络罗府上来了人,有事儿要和四福晋商议。
来人是位年长的嬷嬷,据说她小时候是在和硕额驸跟前伺候的。那时候额驸还没成亲。后来和硕额驸成亲后,嬷嬷留在了郭络罗府,一直到现在。
嬷嬷进屋后就给四福晋行礼问安,又磕头不止,说想要求了诗字头那三个丫鬟的身契。
“四福晋恕罪。这事儿不是老奴的主意,而是八福晋的吩咐。”嬷嬷自然也知道自己这话开不得口,可八福晋吩咐了,她只能照办。
嬷嬷把八福晋的信物送到了四福晋的跟前:“八福晋说,这是她成亲的时候您给她的镯子,足以证明这事儿是她同意的。”
现在八阿哥府还没完全修葺好,择日才能搬过去。现在八福晋人在宫里住着,确实不方便过来见四福晋当面说这事儿。
不过,就算能当面见,她也不一定亲自过来就是了。
嬷嬷又呈上了个礼单:“福晋说了,那几个人本就是郭络罗府上的,又曾经在翊坤宫伺候过,自然是极好极得用的奴才。她想把人要走,也不能让四贝勒府吃了亏,特让奴才带来了一些不错的紫檀木,请四福晋笑纳。”
又是紫檀木?
珞佳凝听得心里一动。
恐怕是前段时间太子给了他们府上紫檀木,加上皇上赏赐了许多紫檀木,搞得所有人都觉得“四福晋钟爱紫檀”了。
如今八福晋和她要几个人,居然也送了这东西来。
之前皇上已经让人把京城现有的紫檀尽数送去了四贝勒的新宅邸。
想必郭络罗氏送来的这些,是郭络罗家自己还没舍得用的紫檀。
珞佳凝一边忍着笑,一边忍不住暗中叹息。
倘若八福晋的爹娘泉下有知知道了这件事,八成得气得活过来——为了几个奴才,居然把家里藏着的紫檀送了人。
想必是八福晋初初成亲,想在四福晋跟前显摆一番,昭显一下自己已经嫁给了八贝勒后的大方行为。
不过,八福晋这样的“豪爽”行径,珞佳凝十分喜欢。
反正吃亏的不是她。
珞佳凝装出自己吃亏了的忍痛模样,摇着头叹着气,“依依不舍”地把那三个丫鬟的身契拿了出来。
老嬷嬷这便打算拿了东西离开。
珞佳凝却把她给喊住了:“我还没说完呢。”
她回忆着诗琴原本的姓名,与老嬷嬷说:“我这里有个丫鬟,她老子娘的身契都还在郭络罗府。你明儿把她老子娘的身契拿来,我就把这三个人的身契给你。”
老嬷嬷顿时觉得亏大了。
那么多上好的紫檀木,外加两个老奴的身契,才换三个丫鬟的身契。怎么算,都相当不划算啊。
珞佳凝也不急,缓缓地说:“你可以问问八福晋的意思。她若是同意了,我们就交换这五个人的身契。她若是不答应,这事儿就作罢。这些紫檀木你们也尽可以拿回去。不过。”
珞佳凝嫣然一笑:“倘若八福晋同意的话,你就不要多嘴了。明日你再来的时候,尽快把紫檀和那两人的身契留下,尽快拿了这三个人的身契走。你看如何?”
依着这个老嬷嬷的想法,八福晋是断然不会同意四福晋这样无理要求的。
谁知第二天她再来,却是磨着牙留下了紫檀和诗琴老子娘的身契,又拿走了那三个丫鬟的身契。
珞佳凝看后,等人走了,顿时笑得不可自已。
那郭络罗氏也真正是个没脑子的。为了争强好胜,居然肯做这样赔本的买卖。
珞佳凝把诗琴老子娘的身契交给了馥容收好,又吩咐安福:“这两日他们夫妻俩就会来我们府上了,你让他们和诗琴见一面,再好好安排他们个差事。”
就在八福晋派人要走了那三个诗字头的丫鬟的身契之后,珞佳凝的笑容就没停歇过。
到了晚上。
胤禛回到了家里,说是听了一耳朵有关这件事的消息,询问她是不是确有其事。
珞佳凝就也还是笑。
胤禛看出了端倪,知道自己猜对了,缓声道:“我得知消息后,就觉得事情不对劲。本想让人把她们拦下来,转念一想,你不可能闹出那么大的纰漏,很可能是故意为之。”
分发工钱而已,何至于就把整个庄子的人都聚集到一起去了?一个闲散看院子的人都不留下?
就像是专门给那三个诗字头的一个逃走机会似的。
还有,平时贝勒府的人做事一向谨慎。怎的就一个没注意,让那三个丫鬟蹿到了车上藏身,还没被发现?
就像是专门给了她们漏洞可以钻似的。
原本胤禛还只是疑惑着猜测着。
他知道这些事儿,四福晋肯定是收到了消息的。偏她什么都不做,由着那些人去闹腾。
胤禛就选择了等待。
后来,静观其变后,他发现了那三个丫鬟居然大摇大摆去了八阿哥府上。
这时候他才明白过来珞佳凝的意图在哪里。
“你也真是心大。”胤禛忍不住替她后怕起来,侧身凝视着她,认真说道:“倘若那几个人没有按照你安排的路子去做,你又该如何?”
珞佳凝道:“她们若是没有寻到郭络罗家,她们便寸步难行。所以她们回到城里后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乖乖认错来我们府上寻我,磕头认错领罚,然后继续回到庄子上受罪。要么,就只能去郭络罗家找她们老子娘想办法。”
“你就这么笃定她们会去找她们老子娘?”胤禛追问。
“那是自然。”珞佳凝笑着说:“若她们是心性坚定又能分清是非的,当初就不会被弄到庄子上。”
譬如诗琴,是个有眼力见的。这段日子以来,一直在贝勒府做事。凭着自己的努力,月钱多了些不说,她现在已经是管理花草的一个好手了。
也正因为诗琴改过自新,认真做事。所以,珞佳凝想办法要来了她老子娘的身契。
这样一家子都在四贝勒府上做事,完全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更加尽心尽力。
珞佳凝:“这三个人本来就不是吃苦耐劳的人,又不懂得为人处世的道理,这时候肯定不会寻我认错,一定会去找老子娘想办法,走捷径。”
胤禛奇道:“那你怎么就知道她们会去八福晋府上?”
“这个就得靠手段了。”珞佳凝慢吞吞说:“我前段时间就安排了人,在她们几个的家里人身边,旁敲侧击有意无意地说八福晋府上有多好多好。她们老子娘一高兴,且他们又正好是郭络罗家的老人了,自然想办法让她们去八福晋府上。”
这件事也不算难办。
知道了那几个老奴出府办事的时间后,安排一些人装作路人或者是装作在旁边采买东西的顾客,故意说八阿哥的府邸多么气派,八阿哥多么温厚善良就行了。
至于夸赞八福晋的那些话,也只是随口一说。
毕竟这些老奴们都知道郭络罗氏的本性怎么样,他们爱听不听。
一般说来,只要男主人宽厚又“好欺负”的话,这些老奴就会想办法蹬鼻子上脸的。因此,说话给他们听的时候,侧重点在八阿哥仁厚上就可以了。
更何况,八阿哥在朝中的名声一直非常好。
那些老奴多方打听后,也能知道“那些话”是真的。
于是,他们就会动用关系,让自家刚刚逃离苦海的女儿去往八福晋府上。
胤禛这时候有些明白过来珞佳凝的安排了:“八福晋见她们的时候,她们一定不遗余力地诋毁你。”
恰好八福晋最讨厌的人之一,就有四福晋。
听了那几个诗字头的丫鬟说四福晋的坏话,八福晋便高兴得很。
她一高兴,自然就把人留了下来。
——反正那些奴才都是从郭络罗家出去的,老子娘的身契也还在郭络罗家。且她们在宫里当差的时候,也是在宜妃跟前伺候,算是知根知底的。
“你就不怕八福晋把事儿告诉了宜妃,问宜妃的意思?”胤禛即便是已经知道了自家小妻子谋划成功了,事情已成了定数。可他还是有些后怕,唯恐她有想不到的地方,再出了岔子。
珞佳凝笑道:“四爷没见么?八阿哥和八福晋成婚那天,宜妃娘娘从头到尾都板着脸,不带笑容。”
宫里很多人都看出来了,郭络罗氏是宜妃想要为亲儿子九阿哥胤禟安排的嫡妻。
结果,郭络罗氏自己喜欢上了八阿哥。
也不知道八阿哥和郭络罗氏在皇上跟前讲过什么话,总之,郭络罗氏最后放弃了九阿哥胤禟,嫁给了八阿哥胤禩。
这是宜妃心里的痛,也算是她做得最没脸的一件事,最大的失误。
宜妃气恼郭络罗氏不给她留半点的面子,把她的脸面按在了地上踩踏。是以宜妃现在已经和郭络罗氏离了心。
若宜妃得知那几个不安分的丫鬟去了八阿哥府上,说不定还要偷笑的,怎会好心去提醒八福晋?
胤禛听了珞佳凝的一番话后,暗中松了口气。也得亏了她想得周全,这件事才得以圆满解决。
不过,胤禛把珞佳凝这样思虑周全的计划前后左右琢磨了一通后,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太得劲儿。
胤禛无语地望着身边小娇妻:……
他实在是搞不懂。
为什么她肯花费那么多的心思在那些个不重要的人身上。比如那些丫鬟,比如店里的女伙计,再比如妹妹们择婿的人选上。
却偏偏不肯花费心思在他身上呢?
难道说,他就那么难以引起她的注意么?
胤禛长长叹了口气,顿时觉得自己的心,就跟这屋外的清冷夜空一般,拔凉拔凉的。
第80章
珞佳凝趁着无事的时候, 进宫了一趟,特意和德妃说起来妹妹们的夫婿问题。
胤禛已经让人暗中查过舜安颜和张廷璐了,都是很不错的儿郎。为人正派, 各有各的好,若是妹妹嫁给他们俩, 无论怎样,他们都不会让妹妹过得不舒心的。
珞佳凝见胤禛对这俩准妹夫满意,就知道这事儿可行。
只是太后那边表了态,皇上那边对太后的意见保持着默许的态度,胤禛这边也没问题了, 剩下的就是做德妃的思想工作。
她按照太后的意思,找了个挺好的时间特意进宫一趟,寻了德妃悄悄说起这个事儿来。
之前她也想说的, 只可惜那时候遇到了八福晋成亲的各种礼仪要走过场, 而德妃身为四妃之一又要安排着宫里大小事务, 两人愣是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时间来私下里商量。
这一回她特意寻了个宫里没什么事儿的时间过去, 恰好可以和德妃仔细说一说此事。
今日阳光正好。
婆媳俩让人在院子的紫藤花架下摆了躺椅,两人歪在躺椅上闲适地说着话。
“佟国维的孙子?”德妃知道了这个事儿后,大为诧异:“和张英的儿子?”
她之前隐隐约约地听皇额娘说过,想要把五公主许配给朝中大臣的孩子。
在五公主的婚事上, 德妃没有太多的发言权。毕竟五公主再和她亲近,那也是太后从小儿看大的孩子。五公主的婚事理应由太后来做主。
而且,她从来不担心孩子会吃亏。
太后素来仁爱, 对待自己养大的孩子更是亲得不行。五公主的婚事, 德妃没多过问,也是对太后的一种信任。
如今听了儿媳妇来说,德妃方才知道, 太后居然是相中了佟佳家的公子和张家的公子。
说起来,德妃对佟佳家还是有点心结的。
毕竟先皇后佟佳氏把胤禛抢了去养着,害得她们母子俩一直关系僵着,这使得她对佟佳氏心里多多少少存着怨气。
好在儿子这两年和她亲近起来了,她对待佟佳家的心境也不同以往。
德妃认真把佟佳家的事儿考虑了一番,颔首道:“太后考虑得自然不错。佟佳家的那位嫡出公子,我见过。印象里很好。”
上次舜安颜那孩子来找四福晋的时候,四福晋就拉了她一起去见舜安颜。
当时德妃就觉得那少年郎很不错,现在知道他可能成为自己的女婿,心中更为满意。
至于张英家……
“张家的长辈们行事十分妥帖,张家家教甚严,想必教出来的孩子很好。”德妃对张家的满意程度甚至高过了佟佳家:“那张廷璐我虽未见过,可张尚书书香传家,想必是没问题的。”
说到这儿,德妃有些小激动起来,谈过身子到了四福晋这边,拉了四福晋的手:“而且太后这个意思,是让她们俩孩子都留在京城。我、我真不知道怎么感激太后才好!”
大清公主,素来有和亲的传统。
太后打算给五公主和七公主找京官家的孩子做夫君,没想过让她们和亲,是对她们的极致宠爱了。
有太后的话在,皇上也不好多说什么。
所以即便抛开人品不提,就说“家里人在京为官”来说,无论对方是张廷璐也好,是舜安颜也好,德妃其实都欢喜的。
德妃心中大石落了地,眼看着时辰尚早,说什么也要拉着四福晋到宁寿宫走一趟。
她要亲自去见一见皇额娘,亲自去谢谢她老人家。
无论如何,女儿们出嫁后依然离她那么近,依然可以随时见都能见着,这就是老祖宗对她最大的恩典了。
太后正好现在无事,正在院子里看宫女们做绣活儿。
她如今年纪大了,就喜欢这样静静地看着年轻人做事,觉得看着有活力的年轻人后,自己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德妃见了太后,先是一番见礼说客套话。
等到太后把身边的人都遣走了,德妃就高兴地开始直入正题。
“这俩孩子都好,都好。”德妃欢欢喜喜地,又问太后:“只是不知道皇额娘打算他们四个人,哪个配哪个?”
之前只说了是两个公主尚这两个儿郎,具体哪个和哪个,珞佳凝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德妃就更不知道答案了。
事关女儿们往后的幸福,德妃心痒难耐,见了太后自然先问了这个事儿再说旁的。
只是提起这个事儿来,太后也有些为难。
她也没想好具体怎样才妥当。
之前她老人家是琢磨着,俩孩子都很不错,具体留下哪一个当孙女婿好?
后来择不出来了,瞧着哪个都不错。她就想着都留下。
如今倒是得偿所愿都留下来了,现在他们俩和孙女儿们怎么配,又成了个大难题。
太后叹了口气:“老咯,脑子不转圈儿了,想不动这样难的问题了。”
语毕,她看德妃在期盼地盯着她,她也就索性盯回去。
俩人对视半晌后,似有所悟,又齐齐转了方向。
于是两位长辈齐刷刷地都望向了四福晋。
珞佳凝没想到她们会让她帮忙拿个主意出来,斟酌着说:“张廷璐比舜安颜年长一些。从年龄来看,年长配年长,年少配年少好似不错。”那就是五公主和舜安颜,而七公主和张廷璐了。
德妃忍不住追问:“你这是从年龄来看。另外你从哪儿还能看出别的来?”
“若是性情来说的话,许是要反过来好一些。”珞佳凝道:“舜安颜宽和温润,而五妹妹端庄温婉,两人脾性想和,大概可以琴瑟和鸣。而张廷璐内敛敦厚,和跳脱的七妹或许能处得不错。”
她这意思,就是说怎么两两配对都可行,端看长辈们怎么选择了。
德妃若有所思。
太后却是先反应过来了,忍不住笑了,指着四福晋对德妃说:“你看咱家这个猴儿。问她意见,她翻来覆去说了后压根就和没说一个样儿!这还不是让咱们俩来做决定?”
德妃刚才还在细想着儿媳的那一番言论。
如今听了太后这样说,德妃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啊!她这不是等同于什么都没说吗?”
太后和德妃两个这回可算是找到了四福晋的茬儿,两人拉着四福晋,非要她给个准主意不可,不然就不让她走。
最后三人商议半晌后,决定这件事先不用定下来。可以寻个适当的时机,让四个人略微见个面,看看他们的反应再作定夺。
当然了,这个见面不可能太过于正大光明,还是要悄悄地为好。
太后就让四福晋回家去,想想这事儿怎么安排为好。
反正孩子们都年轻,除去张廷璐年岁大一些之外,其他几个孩子都不大。晚上一些时候定下也不急。
珞佳凝归家后,除去太后给她安排的“差事”外,另外还有其他事情她也正盘算着。
她趁着最近气候适宜,不算太热也不算太冷,打算回乌拉那拉家一趟。
前些日子她就想回去,无奈让人送了几次信过去给母亲,都被母亲回信拒绝了。珞佳凝便想着,要么是家中生了变故,要么就是母亲觉得那个时候不合适。不然的话,不至于这样。
毕竟之前是母亲同意了她回家的,如今却不肯了。
因此她就没过去。
这两日她又遣了安福去乌拉那拉家问,见安福的是她二哥富昌。富昌说母亲点了头让她回去。今日她便备好了马车,打算明早就往娘家走一趟。
这天晚上,胤禛回来的时候吗,为此还怨了她几句:“你为何不择了我可以陪你过去的时间?这两日我事情太多忙得很,倒是没法陪你走一趟了。”
“我之前倒是想着择了四爷可以陪我回去的日子。”珞佳凝道:“当时额娘不是没准么?想必家中是有事的。如今家中事情妥帖了,我赶紧回一趟。免得过几日再有事情的话,就又去不了。”
胤禛也听珞佳凝提起过,四福晋的父亲费扬古近日来身子很不好。而且乌拉那拉家做事一向谨慎,他也只是因为关心所以问问而已。
“那你就去吧。”胤禛叹息着说:“岳父近来身子不好,若有什么事情,你随时让人去叫我。”
说着他想起来一件事,沉吟道:“据说岳母这两日身子也不太舒坦。富禅这两日告了假,听说是要照顾二老。我也是今儿晚上刚刚听说的。”
他本来一回家就和妻子提起来岳母许是生病了。恰逢妻子和他说起来去娘家的事儿,他说得就晚了些许。
富禅便是珞佳凝的大哥,也就是胤禛的大舅哥。
珞佳凝倒是没想到会这样。
不过,她回想起来,之前和母亲一起参宴的时候,母亲的脸色就很难看。瞧着就有些不适,想来当时是照顾父亲,身心俱疲便如此了。
最近也不知道母亲是个什么状况,幸好现在可以去探望了,心里倒也不至于担忧太过。
第二天一早。
夫妻俩道了别,一个赶着去上朝,另一个把准备好的物品又再查点了一遍。确认无误了,就搬上车子启程回娘家。
因为担心家里面,珞佳凝这一次出发得早。街上许多店铺都还没有开门,她的马车已经穿梭在街道上了。
来到乌拉那拉家,她的大哥富禅一早就收到了信儿,在门口翘首以盼。
看到妹妹回来,富禅忙亲自扶了妹妹下车,又问:“一路上可辛苦?”
“不辛苦。”珞佳凝笑着说:“如今天气愈发热了,我趁着早晨过来,也免得受了热气。”
富禅双眉紧拧,眉心紧紧攥成了一个“川”字,嘴角勉强扬着。虽然看起来想要笑,可是怎么也装不出来那般模样。
珞佳凝小声问:“哥哥,阿玛和额娘是不是都病了?”
“你怎知道的。”富禅知道妹妹已经归了家,什么事儿也瞒不住她,就边引着妹妹往里头去,边压低声音:“额娘也病了一段日子了。你也知道,额娘和阿玛关系极好。自年前阿玛的病情加重开始,额娘就日日都睡不安稳。两三个月前,额娘已经晕倒过五六次了。这回就——”
说着他沉沉叹了口气,眉宇间是凝聚不散的愁郁。
珞佳凝吓了一跳:“你说额娘早先已经晕了五六次?我怎么不知道!”
富禅愣了愣。
他看妹妹下车就说起来额娘病了的事儿,还以为是弟弟们有谁把消息全部都告诉了妹妹。却不曾想,妹妹压根不知道其他,只是听说了额娘生病而已。
富禅看妹妹加快了脚步往里头赶过去,忙伸手拉住了她:“你一会儿要有个心理准备。”
珞佳凝不明所以。
她正心急如焚地往里冲,想要快一点看到亲爱的额娘。却不曾想,被哥哥猛然间拉住。
珞佳凝急急收住步子:“大哥?”
“阿玛他……额娘的情况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富禅说着说着,扬起的嘴角往下撇了撇。
他想遮掩住心里的忧伤,无奈这几日思虑过甚担忧过甚,他怎么也无法故作轻松:“他们俩状况很不好。你一会儿见到了,莫要惊慌。”
珞佳凝没来由地心里一沉,脚步踉跄着差点摔倒。
她恍然间明白了什么,拨开大哥,拎着裙摆就往里冲。
这个时候,家中大奶奶二奶奶,也就是她的大嫂二嫂听说小姑子回来了,闻讯赶来迎接妹妹。恰好见到了她慌慌张张跑过去的模样。
大奶奶自己眼看着追不上四福晋了,忍不住埋怨夫君富禅:“你这么不先跟过去啊!别让她一个人过去!”免得她伤心太过,也没个宽慰她的在旁边。
富禅告了假在家伺候重病的父母亲,这些日子里身心俱疲,却也会分心惦念着妹妹。
他快速告诉妻子:“总得让她自己看上一看的。我在旁边也拉不住她。”
谁不知道四福晋的性子?她真想做什么说什么,是谁也拦不住的。
倒不如让她自己先过去后发现了实情,发泄一番纾解了心中的愁郁,其他的再从长计议。
大奶奶和二奶奶对视一眼,忧伤的叹了口气,相携着往公公婆婆的卧房行去。
珞佳凝一路横冲直撞,直接跑到了费扬古和爱新觉罗氏的屋门口。
到了那儿,和额娘阿玛只有一门之隔了,她反而有种近乡情怯不敢上前的心情来。
珞佳凝咬着压根,努力告诉自己应该是没事的,宽慰着自己。而后轻轻推开门,步入屋内。
首先是极其浓郁的药味。很苦,冲的人头脑发胀。紧接着,床上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那老者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的皱纹很深。一段时日不见,他的脸上已经布满了褐色的斑块。脸色灰败,居然隐隐呈现出死相。
珞佳凝一看就知道这位老人的时日不多了。
即便是经历过那么多的世界,她依然见不得生老病死的离别,特别是和至亲。
那种悲痛是由心内而来,完全不受她的控制。
“怎么会这样?”珞佳凝泪眼朦胧地望着屋里伺候的两个小丫鬟:“阿玛何至于如此了?”
小丫鬟福了福身,看四福晋伤心欲绝,她的眼里也有泪光:“回福晋。老大人这般已经有段时间了,这两日愈发不好。福晋她……”
“额娘呢?”珞佳凝四顾找着:“我怎么不见额娘?”
小丫鬟低着头,啜泣起来。
费扬古和爱新觉罗氏十分和善,对她们这些丫鬟也都慈眉善目的。她实在是看不得两位老人这样苦着,不由自主就哭了。
另外一个小丫鬟也是噙着泪,好歹是把话给说清楚了:“夫人在另外一个屋子里。卧床好几日了,实在起不来身……”
实在起不来身!
珞佳凝看她们指着的方向,忙冲了过去。到了门口,直接双手推门撞进屋里。
入眼便是鬓发皆白老态尽显的母亲。
上次参宴的时候,母亲气色不好,却穿上冠服化了妆后,犹还有些显年轻。现在不过一段时日过去,倒像是一下子老了几十岁似的。
珞佳凝扑到了母亲床边,抬手抚着母亲额上的皱纹,又不敢使力,生怕弄疼了老人家。
爱新觉罗氏身边伺候的老嬷嬷宽慰四福晋:“夫人比起老爷来,还算好一些。虽然每日偶读要沉睡不醒,但一日里总还能醒来一两次。”
珞佳凝指尖一顿,微微颤抖:“额娘居然病得如此严重了么?”又忍不住问:“阿玛现在是每日昏睡,无法醒来?”
老嬷嬷低着头:“大人总也不见好。夫人的境况。”她咬了咬牙,知道不能再瞒着夫人最疼爱的这个女儿了,哽咽着说:“夫人的境况一日不如一日,每日清醒的时间都在减少。”
这时候有个人影脚步匆匆来了屋里。
珞佳凝一看,顿时气得朝他发火:“大哥!阿玛和额娘都这般样子了,你为何不和我说?你为何要瞒着我!”
富禅扭过头去没吭声。
珞佳凝心中大恸,忍不住责怪兄长:“怎么不早些和我说?我也可以早些回来陪伴阿玛额娘!你这时候才让我回来,我却是连话都不能和他们多说几句了!”
“这是母亲的意思。”富禅轻声告诉珞佳凝:“前些天额娘尚还意识清醒,听说你要回家看看,叮嘱我说趁了四贝勒不在的时候让你先来一趟。”
珞佳凝握住母亲干枯的手,眼泪一滴滴地坠落在她松弛的皮肤上,可惜她昏迷之中,甚至不能睁开眼看看悲痛的女儿。
珞佳凝轻声问:“额娘为何如此?”
“四贝勒到底是外人。”如今只妹妹回来了,富禅对着妹妹倒也说了实话:“他若是在的话,许多话我们不方便说。现在只我们家人在,有些话可以放开来说,有些事儿也可以放开来做。”
富禅说着,让妻子从内屋拿了个匣子出来:“这是额娘叮嘱我给你的。她说她时日无多了,田产房契留给我们兄弟几个,但是首饰这些要留给你,一来你往后要用银子的时候可以把它们兑了银子。倘若你往后生活富足,这些就当做给你留的念想。”
盒子沉甸甸的,里面全是首饰。大部分是赤金,有几个是银做的。
珞佳凝明白,想必这就是前些日子,母亲不让胤禛能跟着的时候过来的原因了。
母亲想给她留些私房钱。往后万一遇到了什么经济上的困难,这些首饰是四贝勒不知道的,她尽可以偷偷拿去变卖了,当银子自己用着。
珞佳凝虽和爱新觉罗氏相处不多,却依然感动得落了泪。
母亲为了她唯一的女儿,努力筹谋好了一些啊。
珞佳凝忙拿出健康药水给爱新觉罗氏用。
果然,没有任何成效。
和七公主落水不同。他们夫妻俩是因为自身健康才成了这样,即便是她拿出来“健康药水”给爹娘,那也是没有用的。
这是她当初想救十三阿哥的生母章佳氏、而健康药水丝毫不起作用时,就已经知道了的。
珞佳凝泪眼朦胧,哽咽着拉着母亲的手:“额娘,你看看我啊。你舍得不看看我吗?”
富禅扭过头偷偷抹眼泪。
富禅之妻乌拉那拉家的大奶奶,还有富昌之妻乌拉那拉家的二奶奶,都进到了屋里,过来扶着四福晋:“妹妹你好生歇着。额娘她若是看你这样悲痛,她也会难过的。”
珞佳凝想想也是,强忍着眼泪,拼命点头:“是了是了,额娘看不得我哭。我没事,我好着呢。额娘,你瞧,我好好的,你来和我说说话呀。”一转眼别过脸去,她又不由自主泪流满面。
大奶奶扶了妹妹坐下,轻声说:“阿玛眼看着是不太好了。不过,额娘偶尔还会清醒一下。我们都在这儿轮番守着,若是看到额娘醒了,就叫你过来和她说说话。你看如何?”
大嫂二嫂都是温柔和善的人。
珞佳凝颔首谢过了嫂嫂们。
她决定在这里守着爹爹和娘亲。二老身子还好的时候,因为政治考虑,她总也不能陪伴在二老的身边。
如今父亲已经辞了官,二老身子成了这样,当真是陪伴一日就要少一日了,她说什么也不能离开。
珞佳凝算准了胤禛回家的时辰,让人送了话回去,说父母身子不太好,她要在家里陪伴二老几日。
胤禛初时还没察觉不对,只让人带了话到乌拉那拉府上,说她安生陪着父母,他独自在家无妨。
可到了半夜,胤禛越想越不对劲。
珞佳凝并不是个专断独行的人,不会没和他打招呼就自作主张决定留在娘家。
这说明一个问题。
可能岳父岳母大人的身子不是一般的“不好”了,让她不得不留在娘家陪伴父母亲。
胤禛心中担忧珞佳凝,匆忙穿上衣裳,连夜赶到了乌拉那拉家。
珞佳凝正熬夜在父母的房间里来回看着,期盼二老里面有哪一位可以醒过来和她说几句话。
哪怕只说一个字儿也好。
只可惜,他们都昏睡得太沉了,从她回家到现在,一次都没有醒来过。
屋外月色正好。
屋内愁绪万千。
珞佳凝心里正悲痛不已着,忽然听人来禀,说是四贝勒连夜赶了来,如今已经过了垂花门,正往福晋这儿赶着。
胤禛?
珞佳凝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是他,他来陪她了。
她忙跑出去张望。不过十几秒的功夫,就见一人踏着月色朝她行来。身姿笔挺,容颜卓绝。
珞佳凝之前还硬撑着,看到夫君的刹那,她再也忍不住,跑过去扑到了胤禛的怀里。
胤禛心疼地搂住她,轻声哄着:“莫怕,莫怕,我来了。”
万事有他在。
他必然不会让她孤单一人面对这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