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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第二天, 费扬古和爱新觉罗氏的情况更加不好。等到屋子里安静下来,仔细去听便能发现,两人呼吸间竟是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伺候费扬古的小丫鬟们已经习惯了大人这段时间躺着不醒的样子,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看到大人这样很明显的濒临死亡的模样,她们还是忍不住悄悄抹泪。

    伺候爱新觉罗氏的丫鬟, 则是头一次见夫人这样一整日都没醒过一次的样子, 哭泣不已。却又不敢哭出声, 生怕扰了夫人的休息, 只能默默抹眼泪。

    珞佳凝拿出健康药水,一次次点着,却丝毫都没有转圜的迹象。

    她明知道, 由于自身状况而导致的身体衰败,她也是无力更改的。十三阿哥的生母如此, 费扬古和爱新觉罗氏自然也是如此。

    毕竟系统只是让她来做任务改变乌拉那拉氏给后世留下的印象, 而不是让她来拯救天下苍生的。

    可她还是不死心, 一遍遍失败后又一遍遍地试着。

    宫里派了位太医在乌拉那拉家守着。

    饶是如此,费扬古和夫人也没有丝毫要转好的迹象。

    胤禛告了假, 一直陪伴再四福晋身边寸步不离。

    中午珞佳凝没胃口, 胤禛拉着她的手硬是让她吃了些稀饭垫垫肚子。

    到了晚上,费扬古和爱新觉罗氏倒是各自醒了一会。

    老两口都想看看对方,儿子和女婿也不让下人们帮忙了,几个大男人一起, 合力把夫妻俩抬到了一张床上躺下。

    富禅和富昌都不敢让四贝勒亲自动手。

    胤禛道:“珞佳凝是乌拉那拉家的女儿,我就算乌拉那拉家的半个儿子了。既然是半个儿子,为父母尽一份孝心,有何不可?”

    兄弟俩十分感动, 和妹夫一起齐心协力把母亲搬到了费扬古的床上——现如今,费扬古的状况已经是极其不好了,爱新觉罗氏比他略好一点,搬动母亲比搬动父亲更保险一点。

    许是看到了老伴儿的关系,费扬古居然脸色泛起了红光。

    他拉着爱新觉罗氏的手,轻声呢喃:“那时候你站在玉兰树下,漂亮得很。我问是哪家姑娘那么美丽?”

    神思回到了当年,费扬古苍老的面容上绽开了幸福的微笑:“我阿玛说,那是宗室女,身份尊贵得很,高攀不起。”

    费扬古咳了两声。

    爱新觉罗氏握了他的手。只是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只能微微蜷缩着指尖勾着他的指尖:“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这些?”

    “我哪好意思和你说呀。”费扬古温和地看着老伴儿,望着那在他眼中依然美丽的皱纹和白发:“后来我去你家提亲,大言不惭自吹自擂。好不容易把你阿玛唬住了,把你娶了来。我可不敢在你跟前再说这些。”

    爱新觉罗氏笑了:“你怕我和我阿玛说了,他再知道了你是骗他的。”

    费扬古看着她的笑容,轻轻地“嗯”了声。

    爱新觉罗氏带着笑容把头靠在费扬古的肩侧:“其实我阿玛心里有数。只是我非要嫁给你,他没办法。”

    费扬古吃力地露出震惊模样:“你——”

    “那时候我在玉兰树下,还想呢,谁家少年郎那么俊俏。”爱新觉罗氏抿着嘴笑:“谁曾想,没多久就看到了你在我家自吹自擂。”

    原来她也是乐意的。费扬古知道后,没了遗憾,笑容更深。

    两个人说完话,已经完全没了力气,只撑着一口气想和老伴儿在多待一会儿。

    哪怕一会儿就好。

    其实这个时候,老两口已经是回光返照。他们俩用最后的一口气,坚持着见到了对方,和相守了大半辈子的老伴儿依偎在了一起。

    子时过半的时候,夫妻俩几乎同时咽了气。

    不过两人都是带着笑容走的,毕竟能和老伴儿在一起,没什么值得遗憾的了。

    乌拉那拉家传出哭声一片。

    珞佳凝望着二老尚还有点温度的尸身,神思恍惚。愣愣地拉着胤禛的手,长久缓不过神来。

    胤禛和两位大舅哥连夜把要安排的事情一一安置妥当,又让苏培盛和高无庸两个人在几处跑着,看还缺什么不。

    乌拉那拉家的大奶奶和二奶奶握了四福晋的手,轻声说:“四贝勒对你是真的好。”

    珞佳凝勉强笑笑,轻轻应了一声。

    待到天亮,鸡鸣声起。

    天边的一丝亮白出现在人间。

    珞佳凝扑在胤禛怀里终是哭出了声:“四爷,我没爹爹和娘亲了!”

    这一声爹娘,本是汉人的说法,他们满人都不这么说的。

    可胤禛硬是从她那悲痛的泣声中听出来,此时唯有“爹娘”二字才能表达出她失去至亲的那种伤痛。

    胤禛搂了她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背生怕她岔了气。

    大奶奶和二奶奶操持着家里的事务,看着四爷和四福晋相依偎的样子,妯娌俩又忍不住凑在一起偷偷抹泪。

    外头总有传言,说四贝勒为人清冷不近人情,说四福晋做事凉薄总也不和人亲近。

    如今看来,传言都是假的。他们夫妻俩对待亲人是最真诚的,只是外头人体会不到,乱传一起罢了。

    乌拉那拉家的大人和夫人齐齐过世,葬礼足足办了好几日才停歇。

    期间胤禛一直告假陪在珞佳凝身边,帮着乌拉那拉家来置办丧葬之事。

    这个年代,出嫁的女儿不必为娘家父母守重孝。

    可珞佳凝心念父母亲,身着素衣,坚持了三个月不曾穿红着绿。

    初时康熙帝念在她阿玛和额娘刚刚过世,由着她去了。只是时日渐渐过去,她依然沉浸在悲伤之中,康熙帝终究是忍耐不住,面色不悦。

    其实康熙帝不高兴的起因也很简单。

    本来吧,他想着老四媳妇儿这段时间也着实悲痛,打算在老四媳妇儿生辰那天,也就是六月底的时候,给她办个生辰宴庆祝庆祝。

    可老四媳妇儿婉言谢绝了,说她最近没什么精神招待宾客,恐怕有负圣恩,还是不办为好。

    康熙帝一片好意被她拒绝,自然心里堵得慌。连带着检查孩子们课业的时候,都面色不悦,一看就很不高兴的样子。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首先发现了不对劲。

    他们俩拼命暗示两位公主,希望公主们帮助嫂嫂说几句话。

    七公主神游天外没有注意到,五公主却是留意到了他们俩的暗示。

    五公主主动上前福了福身,骑马绕了一圈让皇阿玛见识到她的骑术进步了,又拉着马儿缰绳似是不经意地说:“上个月的时候,我看宫里有小马出生了,果然是喜从天降。”

    康熙帝皱着眉头应了一声。

    五公主就又道:“那小马长了没多少日就开始吃草了。那天我看它和它妈妈一起吃草,令人惊奇的是,它居然知道让着妈妈,让它妈妈先吃。”

    康熙帝这才侧头望了女儿一眼。

    五公主笑道:“马儿尚且知道疼惜母亲,那么生身为人,疼惜父母更是情理之中。”

    康熙帝垂眸沉吟半晌,缓缓询问:“这话是谁教你的。”

    “没有人教孩儿,皇阿玛大可以到处去问,究竟有没有人教孩儿。”五公主道:“孩儿不过是看到了这个情景,深被触动,自己有感而发而已。”

    十四阿哥道:“皇姐所说,和儿臣的想法居然十分一致。儿臣也觉得此种之事,天性使然。没必要刻意去探寻为什么这般做或者是这般做到底对不对。公道自在人心,那些条条框框不过是束缚人性的桎梏而已,不去管的话,倒也没甚了。”

    这时候十三阿哥胤祥上前几步,拱手道:“皇阿玛,听说四福晋近日来吃斋念佛,不光是为了已故之人,也还为了尚在的人祈福。她既是心中念着家人,那么这个‘家人’的范围便可很广,包括她的父母也是理所应当。”

    十三阿哥不愧是十三阿哥。

    旁人都只是含蓄说一说而已,偏就他,把话撕开了明着说。

    康熙帝刚刚转晴的脸色就这么着又阴了下去。

    十四阿哥扯了扯十三阿哥衣袖。

    十三阿哥倒是浑不在意地朝他笑笑——太含蓄了他怕戳不疼皇阿玛心上的疤。为了四哥四嫂,即便是被皇阿玛埋怨,他也绝不后悔。

    康熙帝气冲冲地回了乾清宫。

    想想被孩子们教训了一通,身为父亲,实在太窝囊了些。

    椅子都还没坐热呢,康熙帝已经站了起来,脚步一转去了宁寿宫找太后。

    太后这时候正好在听人读佛经。

    她看皇上来了,就让念佛经的宫人退了下去,又问康熙帝:“皇上这时候怎的来了哀家这儿?莫不是孩子们功课不好,惹了皇上不高兴吧?”

    康熙帝自然不方便说,他本来检查得好好的,结果那几个熊孩子明着暗着揭他伤疤,搞得他很是下不了台。

    他脸上挂不住,一个生气就提前离开了,而后没多久就来了宁寿宫。

    康熙帝把心里的话稍微琢磨了会儿,没直接和太后讲,而是绕了几个圈子才把话题慢慢转到了四贝勒的身上。

    康熙帝正想就四贝勒最近的表现长谈阔论一番。

    谁知太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图,说道:“如果是谈胤禛,我们大可以往后再谈。如果说的是珞佳凝,哀家倒是想提几句。”

    康熙帝肃容:“皇额娘请讲。”

    “那孩子悲痛过甚,一时间走不出来情有可原。皇帝你身为人父,且是人子,应该可以体会父母子女的这番情意。”太后道:“多余的话,哀家就不说了。只希望皇帝对待珞佳凝的事儿上,多多宽容体谅就好。”

    太后三两句把这件事讲完,紧接着就说起了旁的。

    回到乾清宫后,康熙帝越想越觉得不解。他也没多说什么,为何一个个的都来主动为四福晋说话了。

    他索性喊了德妃细问究竟。

    因为这一次召见的是四福晋的亲婆婆,康熙帝难得地没有绕圈子,直截了当说了自己的想法。

    无非是四福晋悲痛的时间够久了,也该走出来了。不然满朝文武百官的旁敲侧击之言,说什么四福晋仗着受宠做事逾矩的那些说法,他身为皇帝也有些堵不住的。

    德妃讲了一些古代的孝事后,轻声与康熙帝说:“这孩子做事妥帖,唯一的缺点,也就是重情重义了。”

    康熙帝手持朱笔,掀掀眼皮看了看她。

    德妃继续道:“想她这几年做的,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因为‘重情义’?福常在和十三阿哥一直以来都是她照拂的,五阿哥五福晋也说若没有她从中说项,平时家中妾室闹起来,夫妻俩磕磕巴巴的都好不起来。五公主和七公主的婚事,也是太后找了她商量着办的。说句掏心窝的话,如果她不是这般的性子,我和胤禛的关系也和缓不得。还不是她觉得我们娘儿俩这样僵着不好,不厌其烦一遍遍地从中说和,才有了我和胤禛的逐渐亲近?”

    眼看着康熙帝神色有所松动了,德妃继续道:“旁的不说,单就芷瑶这孩子还活在世上这一件事,就足以让我感激她的‘重情义’了。”

    芷瑶便是七公主。

    当初七公主被八公主和郭络罗氏推搡得落水,还是四福晋不顾危险跃入水中救回来的。

    那时候在场的人都看到了,说四福晋什么都没顾上,就这么直接跳进去捞的七公主。虽然七公主救回来了,可四福晋也丢了半条命去,昏睡过后比七公主醒来的还晚。

    被德妃这样一番说之后,康熙帝轻轻把朱笔放到了桌案上。

    “是这么个理。”康熙帝道:“她这孩子,唯一的缺点就是太重情义了些。因为这个,旁的都顾不得管不上了。”

    德妃:“可不是么。我也劝过她多次了,遇到事情的时候,理智一些考虑一下。可她每每的遇到了事情,就真的感情大过理智,脑袋一热就上去了。”

    康熙帝道:“那就慢慢来吧。费扬古他们离开也有百余日了,对她来说也已足够。你看看情况,给她送去些翡翠首饰和几件松绿月白的衣裳。她是个聪明孩子,心中有数。先穿些浅淡色的衣裳,往后慢慢来。”

    这已经是身为帝王的让步了。

    德妃喜不自胜,福了福身:“多谢陛下。”

    康熙帝“嗯”了声,又道:“也是她自己的造化。”若不是四福晋平时做善事良多,也不至于一个个的都在为她求情。

    先是公主们,后是阿哥们,继而太后,看出他的不悦后,都在为她说话。

    现在就连他主动找来的德妃也都向着她……

    康熙帝仔细想想,老四媳妇儿就是这个脾性。他原先觉得这个儿媳妇好,也是因为她秉性善良。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多计较这些个了。

    只是凡事要有个度,超出来就过犹不及。这也是他让德妃用首饰衣裳提点老四媳妇儿的用意所在。

    就看那孩子是不是知情识趣,能否领略他的心意了。

    德妃当即就要让人去准备衣裳首饰。

    康熙帝抬手拦住了她:“倒也不用这样麻烦。”

    德妃一愣:“嗯?”

    康熙帝慢吞吞说:“前些日子内务府新进了一批料子,朕觉得那些松绿色的布料和月白色的布料,给老四媳妇儿做几身衣裳挺不错的,而且那些颜色也不扎眼,正适合她用,就让人做了几身。”

    德妃眨眨眼,福了福身:“臣妾先替她谢皇上赏赐了。只是那翡翠首饰——”

    “朕那儿也有。”康熙帝急急说完后,觉得自己好似是嘴太快了些,忙收住神色,板着脸,铿锵有力地说:“不过是些首饰罢了,内务府那儿肯定是有的。等会儿朕让梁九功去内务府找一找,若是寻到了合适的,就让人给你送来。”

    德妃会意:“而后臣妾再给四福晋送去。”

    “你就说是你赏赐的就行了!”康熙帝赶紧补充道。

    德妃笑着颔首:“那是自然。”

    康熙帝这便松了口气。

    过了没几日,永和宫的赏赐就由慧仪姑姑亲自送到了四贝勒府上。

    如今到了夏日,四贝勒的新宅邸已经修葺完毕。

    只是四福晋的父母刚刚亡故,四贝勒府不好庆祝乔迁之喜,搬家的事儿就一直搁置了下来。

    慧仪带着人送赏赐,来的就是旧宅邸。

    德妃这样给了一拨赏赐,一则是提醒四福晋可以搬家了,另一则也是借了这个由头让四福晋进宫一趟。

    有赏赐就有谢恩。

    一来二去的也就开始走动了。

    四福晋素来机敏,很快领会了德妃的意思。

    第二天,珞佳凝进宫谢恩,穿戴的刚好就是德妃之前按照皇上意思,送去四贝勒府上的首饰衣裳。

    珞佳凝去过永和宫后,在德妃的明示下又去了趟乾清宫谢恩。

    康熙帝见到她今日的穿戴,只觉得这样的年轻女孩儿就该这样朝气蓬勃的穿戴。

    他看着孩子明艳的模样,身为父亲便也心里舒坦了,就侧头悄悄和身边伺候的梁九功说:“她穿着正合适!”

    忽而帝王又轻轻拧眉:“朕怎么觉得她瘦了不少?”

    明明这些衣裳都是按照她几个月前在宫里裁剪的尺寸做的,这次衣裳尺寸与几个月前的想通,居然显得空荡荡的了。

    梁九功轻声说:“遭遇如今坎坷,瘦一点也是正常的。”

    康熙帝就轻轻叹了口气。

    珞佳凝刚才在自顾自地吃茶,即便是隐约察觉到了皇上在那边窃窃私语说的可能是她,她也不可能为了偷听皇上说的话而浪费成就点。

    成就点这东西,多多益善。不必要的时候断然不能浪费了去兑换什么偷听装备。

    珞佳凝悠然自得地喝着茶。

    康熙帝回头望过来,看着老四媳妇儿这样子,他着实放心了不少。

    他有些开心得想笑。

    转念商量着,自己家身为皇帝,理应喜怒不形于色。不能明明白白地就这么告诉别人,现在他很开心。

    康熙帝故意板起脸,与珞佳凝说:“今儿你也是来得巧了。太后正好叫了佟佳家的舜安颜和张英家的张廷璐进宫。宫里的德妃她们和这俩孩子不熟,那些公主们也不能随意去见他们。既然你来了,不妨帮朕招待一下吧。”

    珞佳凝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事儿恐怕就是太后早就打算好的。

    两位公子来了,妃嫔和公主们不好招待他们俩,不还是有阿哥所的阿哥们么?

    显然皇上早就打算好了让她来办这个“苦差事”,故意说得冠冕堂皇而已。

    珞佳凝心知皇上是好意,太后也是好意。

    毕竟她窝在家里那么久为父母守孝,已经是“与世隔绝”太久了。

    其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原身已经嫁给四阿哥几年了,她一来就住在宫里,和乌拉那拉家的长辈其实是没有接触过的。

    后来出了宫,因为政治关系,她也不能经常回娘家。

    所以硬要说她和父母亲有多么深浓的骨肉亲情,并不现实。

    实际上,那些悲从中来无法抑制的痛楚,很大程度上属于血脉传承下的“骨肉至亲”之情。

    在费扬古和爱新觉罗氏离世后,血脉之间传递出的那种悲痛,让她真的是短时间内缓不过劲儿来。

    如今过了百日后,许是她帮两位老人守过了的关系,那种血脉相连的悲痛倒是淡了一些。她就也能够渐渐舒缓过来了。

    只是身子还虚弱着,得好好调养才能像前段时间那么健康。

    她明白,如今太后和皇上这样安排,也是希望她和旁人家的孩子们多走动走动。

    恰逢公主们和舜安颜、张廷璐的事情是喜事,两位长辈许是想借了这样的喜事,冲去一些她的愁苦与哀伤。

    珞佳凝就也没戳穿皇上的“装模作样”,笑着应了:“一切听皇阿玛安排。”

    康熙帝看她这样乖顺,反倒是心疼她起来,忍不住说:“你安排好他们的茶点就行了。他们许久不曾进宫,太后让他们多吃两盏茶再走。倒也不至于留饭。”

    自打上次珞佳凝在宫里见过这两位公子后,太后就没有再宣他们进宫来。

    很简单。

    本来这俩孙女婿就是四孙媳妇来张罗着相看的,没了四孙媳妇,德妃又是个沉默寡言没意思的,太后独自一人了,也提不起精神来安排这事儿。

    昨儿听说德妃赏赐了老四媳妇儿一些东西,太后知道今儿再怎么说,老四媳妇儿也得进宫来谢恩。

    她心中一动,和皇上通过气儿后,把这俩儿郎也找到了宫里。

    没别的,就是年轻人凑一起,热闹,喜庆。

    康熙帝看四福晋瘦弱得很,担心她的身子,直接让梁九功送了四福晋去太后的宁寿宫。

    路上,梁九功小声劝四福晋:“……恕奴才多嘴。奴才还没见过陛下和太后为了哪个阿哥或者公主这样费心呢。福晋您的头一个。可既然陛下和太后都这样为您费心了,奴才斗胆劝一句,福晋还是把心思收敛回来的好。”

    珞佳凝忙说:“多谢公公美意,我明白的。”

    她这段日子一直在四贝勒府里不曾出来过,也真的是想替原身的生身父母守一守。

    毕竟那种吃不下睡不好的日子挺难捱的。

    血脉割舍不断,就顺其自然。唯有帮助原身给父母守了孝,她把该做的做了,往后的日子才能不留遗憾。

    对她,对不知是不是已经魂飞魄散的原身来说,都好。

    如今百日已过,她身为女儿也只能做这些了。即便胤禛惯着她,她也不能不识大体继续郁郁寡欢下去。

    毕竟身为四贝勒的福晋,她需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虽然心中依然忧愁,她只要把对父母的思念好好放在心里,便没辜负了二老的养育之恩。

    梁九功看四福晋面上有了些笑容,便松了口气:“福晋心里明白就好。四贝勒这段日子听了不少闲话,”

    珞佳凝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脚步微顿:“四爷?闲话?”

    梁九功:“是呀,好多人在外头传,说什么四贝勒管不住四福晋,任由四福晋不顾规矩为父母守孝。还说四贝勒府上,贝勒爷是半点儿都做不了主的,什么事儿都得听福晋的。就连四福晋做事逾矩,四贝勒也半点说不上话。”

    梁九功叹着气道:“皇上问过这话的源头是哪儿,问来问去没个准的答案出来。皇上也是替四贝勒着急,这才让福晋您赶紧走出来,不然外头指不定后面会把四贝勒说成什么样儿呢。”

    珞佳凝双手指尖绞在一起,半晌说不出话。

    她明白,梁九功说出来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肯定还有许多更难听的话,梁九功压根都说不出口,免得污了她的耳。

    听到的都那么不堪了,谁知道被掩下的那些成了什么样子?

    原来胤禛这段日子居然为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可叹他身为皇子贝勒,居然回家后一个字儿也没和她提起过,更是半个字儿的抱怨都没有。只把这些受到的委屈都放在了心里。

    每日他归家后,都是温声细语地和她说着话聊着天,还陪她读书写字……

    身为夫君,他已经做得很足够了。

    思及此,珞佳凝的心里愈发通畅起来。她面上带着暖暖笑意:“多谢公公提醒,我自不会辜负了皇阿玛和四爷对我的好意。”

    梁九功打了个千儿:“福晋不必谢奴才,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

    此时已经到了宁寿宫的外头。

    院内隐隐传来了争执声。

    梁九功“咦”着往那边望过去:“这是谁吵起来了么?”

    “先去看看怎么回事。”珞佳凝说着,加快了脚步进入了宁寿宫的院子。

    第82章

    宁寿宫的院子里。

    宫人们在外圈站着, 听着里头的争吵声,大气也不敢多喘一下。

    院子正中央。

    七公主指着院中最大的那个盆景,气急败坏:“我哪里弄得不好了?你说你说你说啊!”

    张廷璐好声好气地说:“刚才我看到了这个做得不太好, 只随意这样一说, 还望公主不要介意。”

    说到这儿,张廷璐也是后悔得很。

    他有一段时间没来太后这儿了, 再加上以前来太后这里的时候,遇到的人基本上都很和善, 所以他虽然对着主子们说话注意措辞,其他的时候倒也比较随意。

    是以,他来到了院子里,看到当中那个三四尺高的盆景没有打理好, 样子不太好的时候, 他就随意说了句。

    他本来想着,应当是哪个花匠做出来的这样式。他在家的时候, 遇到家里的摆设不太好时, 也会提出中肯意见。

    结果倒好。

    他再怎样也没想到这东西居然是七公主亲手弄的。

    张廷璐发觉不对劲的时候已经给七公主道了歉。

    可七公主不依不饶。

    然后两人就这样“吵”了起来。

    “你既然说了不好, 你就给我说出个所以然来!”七公主气得都快要叉腰做母夜叉模样了,幸亏从小接受礼仪教育, 这才让她没有做出来太凶神恶煞的举动。

    张廷璐指了几处:“这些没有修剪好。”

    “我觉得好!”七公主说:“我自己修剪的,我自己喜欢就行了。何至于要你插嘴!”

    说实在的,张廷璐如果知道这个东西是主子们弄的,是断然不会开口的。

    他也是指点自家花匠习惯了, 顺口这么一说而已。

    现在被七公主怼了这么一回, 他想想七公主言之有理,就笑道:“是我唐突了。我确实有错,按照自己的喜好来评断。想世上每个人喜欢的都不尽想通, 公主和我的喜好不一样,也是正常。”

    七公主背着手说:“算你识相。”

    而后七公主想想又觉得不对,较真问他:“你觉得这几个怎么改比较好?”

    张廷璐说:“若公主想要古朴雅致的,可以把这几个枝子修去。若公主想要繁复精致的,不妨把这三处修一修。”

    他说着,在那几个突兀的地方比划了下。

    七公主看后,“哦”了一声,啧啧说道:“你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吧。剪去了肯定显着光秃秃不好看啊,修了这么一点,和不修也差不多的样子。”

    张廷璐看她刚才挺懂礼了,下意识就很实在地答了句:“修了后错落有致,更加精妙。”

    七公主甩头瞪他:“你这个不还是说我修成这样不好?”

    张廷璐有些发愣。

    女儿家也有这样不讲理的么?

    以前她遇到的女儿家都很乖巧懂事,现如今这个可性子火辣得很。

    张廷璐本来就是性格内秀的郎君,这样被活泼好动的七公主一闹,身份原因加上性格使然,让他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字儿。

    当真是反驳不对,不反驳也不对。

    他怎样都是错的。

    张廷璐索性选择了闭嘴,说多错多,反而不如不开口。

    谁知现在他不说话,七公主就更有理了:“你看!你现在也默认你前后不一致了吧?让你再猖狂!”

    这时候五公主听到这儿的争执声,赶了过来。

    她一瞧就知道妹妹又在欺负人了,忙朝着张公子道了声不是,又与七公主说:“管它好看不好看,反正你不过随手一弄而已,就是个玩意儿,当不得什么。”

    五公主眼看着七公主脸色好了点,就和张廷璐说:“这里没你什么事情了,你赶紧进屋去找佟佳公子吧。”

    张廷璐目不斜视,也不敢抬头看贵女们,只眼帘微垂着拱了拱手:“多谢五公主。”说着就打算进屋去。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就被七公主给拦下了。

    五公主这个心急啊。

    她心说怎么有这么傻在的人呢。好不容易他要脱身了,结果一句大实话坏了事。

    七公主瞪着张廷璐,这就更加气了:“你谢我五姐姐做什么?意思就是我姐姐是在帮你不帮我了?”

    七公主忙拉着五公主的衣袖撒娇:“姐姐,他是外人,是坏人。你得帮我,可不能护着他。”

    五公主也有些无奈,这张廷璐怎么就这么个实在人呢。

    刚才他不谢那么一回倒也罢了,事情过去就算。

    结果倒好,他这样道了谢,倒是搞得之前没反应过来的七公主已经回过神了。

    五公主被妹妹这样拉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温和柔软的女声在院门处响起:“你们吵什么呢?大老远我就听到了声音,来后想看看怎么回事,结果已经错过了精彩的。”

    七公主一听到这个声音,顿时整个人都不一样起来。她脸上怒气笑了,身上戾气没了,就连笑容,就变得开心明媚起来。

    张廷璐正好这个时候偷偷去看七公主脸色,结果不小心瞧到了她这样明媚活泼的娇俏模样。

    张廷璐一愣,忙眼观鼻鼻观心地又低下了头。

    “四嫂!”七公主看到了四福晋后,眼里就没其他人了。她飞奔过去,拉住四福晋的手不肯松开:“我可好久没见你了,可想你了!”

    珞佳凝笑着问她:“怎么想的?想到哪里去了?”

    七公主怔了怔:“满心都在想,可以吧?”

    珞佳凝也知道这个妹妹是个直肠子。见她苦思冥想着该怎么表达思念,都要想破头的模样,珞佳凝笑着问:“你可得和我说说是个怎么回事。”

    七公主原本是被张廷璐气得不轻。

    可她更在意的是四嫂。

    如今四嫂来了,她也不想四嫂听那些不开心的争吵的话,索性摆摆手:“都过去的事儿了,我不计较了。四嫂,你想吃什么?我让小厨房立刻给你去做!”

    说着就要拉了四福晋进屋去。

    珞佳凝见张廷璐神色紧张地恭敬站在一旁,笑问七公主:“你如今倒是不和张公子计较了?”

    “你来了,我只顾着和你好,哪里还有时间搭理他啊。”七公主挽着嫂嫂手臂:“他不过是个臭男人而已,哪里有四嫂你重要。”

    珞佳凝点点头:“那倒是。既然如此,我们进屋说话。留这个‘臭男人’在这里晒太阳。”

    七公主拊掌小说:“那敢情好!”拉着四嫂的手就打算进屋去。

    张廷璐听出来四福晋在帮他。

    他下意识就拱了拱手,张开嘴就想道谢。结果一不小心就回忆起来之前向五公主道谢那一幕——说了还不如不说。

    一时间,他的手拱在半空中,该怎么说话倒是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了。

    七公主不经意看到了张廷璐迷茫的样子,不由指了他哈哈哈大笑:“嫂嫂,你看他那傻样儿!”

    在七公主脆生生的笑声里,舜安颜从屋里走了出来。也不多绕圈子,直接往四福晋这个方向行来。

    很显然,他之前在屋子里听到了四福晋前来的消息,特意来见四福晋的。

    舜安颜先是朝五公主看了眼,又飞快收回目光,这便朝四福晋揖礼:“见过福晋。”

    两人之间本来也颇为熟悉了,加上两家也算是沾亲带故的,彼此间说起话来随意一些。

    珞佳凝问:“你怎么这才出来?我们都在院子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了。”

    舜安颜微笑:“最近天气愈发热了,太后娘娘不思饮食。我在屋里和太后身边的嬷嬷聊了一会儿,叮嘱她最近可以给太后弄哪些性凉的食物。”

    说到这儿,舜安颜微微一叹:“太后年纪大了,太寒凉的食物是吃不得的。不过,性子温良的吃食倒是可以吃一些,消消暑热。”

    七公主笑着凑过来:“你倒是仔细。居然还分得清哪些是寒凉的哪些是温良的。”

    看到妹妹走到这边儿了,五公主也跟着走了过来。

    舜安颜悄悄瞥了五公主一眼,含笑与七公主说:“平时自己吃的时候多加留意,遇到了相关医书再多瞧几眼,自然就能知道。”

    七公主赞他:“真是个仔细的。”

    说罢,七公主又一扭头,朝着张廷璐甩了个冷眼过去:“瞧瞧人家,再瞧瞧你!弄个盆景都弄不好!”

    张廷璐欲言又止,无奈地叹息着拱了拱手:“在下蠢钝,还请公主恕罪。”

    他这样大大方方退了一步说自己,七公主满腹的牢骚倒是没处发了,哼了声扭过头去,再不搭理他。

    舜安颜小声问张廷璐:“你这是怎么惹了她了?”

    那七公主可是个不好相与的火爆脾气,也只对四福晋一个人特别和善而已。

    张家公子也真是惨,惹了谁不好惹了她。

    张廷璐无奈地摊了摊手:“我只说了下那个盆景弄得不好而已。”

    谁曾想就那么巧,那东西就是她弄的呢。

    舜安颜除了同情还是同情,他拍了拍张廷璐的肩,一副“我理解你”的样子,却也没有办法可帮忙想。

    这时候太后身边的嬷嬷喊了几个年轻人进屋。

    七公主临进门前,还不忘瞪张廷璐一眼:“等下不准在皇祖母跟前说我坏话!”

    张廷璐摸摸鼻子:“好。”

    七公主扭头和四福晋说:“这男的好生奇怪,性子软绵绵的,比女的还温顺。”

    张廷璐在回头苦笑。

    珞佳凝问七公主:“他脾气好不好吗?非得和你硬杠的才像男人?”

    “倒也不是。”七公主歪头想了想:“就觉得他很好欺负。”

    五公主凑过来:“这话怎么说?”

    “刚才我也不是非要发脾气不可的。”七公主压低声音:“可是看他脾气又好,又很容易欺负。我就不由自主欺负了他一回。”

    张廷璐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舜安颜在旁边憋着笑扶住了他,又大声说:“七公主,下回你声音可以再小一点。如果我们在后面听不到,那就更好了。”

    七公主这才知道,她刚才那“压低声音”说的话,其实音量还不够小,已经传到了后头两个人的耳朵里。

    饶是七公主这样胆大不怕事的,这种情况下也不由得脸颊一红,跺跺脚先跑进屋里去了。

    太后和几个孩子说了会儿话,眼看着时间不早了,让人在庭院里摆了两桌饭菜。中间用屏风隔了,一桌给女儿家们吃席,一桌让两个儿郎吃。

    等到小宴撤了,舜安颜和张廷璐便各自离去。

    直到他们俩离开,七公主都没敢正眼去看张廷璐。

    ——她的“坏心思”被张家公子听到了,她是真没脸去和他碰面了。

    太后看四福晋精神不错,只脸色略差,就叮嘱四福晋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这天康熙帝批完走着来探望太后。

    太后略和他聊了几句后宫前朝的事儿,似是顺口一问:“皇帝过些日子就要去塞外了吧?”

    这是前些日子就打算好了的,等到七月底八月初的样子,皇上就会出行而去了。

    康熙帝便恭敬地道了声是。

    太后便说:“既然如此,我看不妨带着老四和老四媳妇儿一起去了吧。”

    康熙帝原以为太后会询问一声准备得怎么样了,却不防备太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不由问道:“皇额娘的意思是……”

    “老四媳妇儿的精神很不错了。”太后道:“这孩子是个心思细腻的,总在京城里待着,很容易想起亡故的双亲,这身子是怎么也调养不好。倒不如到外头走一走。”

    去外头走走,看看塞外的风光,体会一下那边的风土人情,再吃一吃那边的美食,说不定就迅速好转了。

    太后是博尔济吉特氏,来自于草原。

    她深信草原的风光和草原人们的热情,是足以治愈一切的良药。

    四福晋是个好孩子,让这孩子去草原上走走看看,也是很应该的。

    康熙帝自然知道太后对草原的那一片心。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考量,犹豫道:“她现在身子弱,也不知道禁不禁得起舟车劳顿。”

    “禁得起!”太后直接断言:“她不过是虚弱了点而已,又不是底子差!怎么禁不起?”

    康熙帝也不好反驳,连声称是。

    太后一锤定音:“我看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吧。就让她去。”想了想又说:“哦别忘了让老四也去。对外就说,老四媳妇儿是顺带着的就行。”

    只让四福晋去,不让四贝勒去的话,那四福晋去得不太名正言顺。

    就说让四贝勒同行,顺带着带上了四福晋,这样看上去就没什么问题了。

    康熙帝其实也还没完全定下来要哪些孩子们跟着去。如今定下来四贝勒和四福晋,倒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还能顺带着给太后个面子。

    康熙帝把这事儿好生应了下来。

    正好太后说还想让老四媳妇儿进宫来一趟,康熙帝就索性拟了个口谕让梁九功去四贝勒府上去宣,说让老四和老四媳妇儿准备准备,过些日子就要去塞外了,你们准备一下衣裳行李。

    第二日,四福晋进宫来谢恩。

    虽然皇上这话是让梁九功私底下和她说的,没有让外人知道。可皇上既然心里清楚,那她就得来谢恩。

    康熙帝和她说了会儿话后,就赶了她去太后那边:“太后想要尽快见你一面,左右无事,昨儿就让梁九功去催了催你。”

    珞佳凝心说梁公公那去宣口谕的事儿,难不成主要是为了今日让她再进宫来一趟?

    她疑惑着去了宁寿宫后,才发现德妃也在。

    只是平时经常粘着太后的五公主她们,倒是不见了踪影。

    看到四福晋来了,太后欢喜地朝她招手:“来来,到皇祖母跟前坐着。”又问:“晖哥儿今日怎样?”

    “他啊,吃得好睡得好,劳皇祖母挂心了。”珞佳凝说:“我原不知道要来您这儿,只想着去乾清宫给皇阿玛谢个恩,就没带晖哥儿来。”

    其实这话也不过是客套一下,说明没带晖哥儿来而已。

    大家都知道,四福晋最懂礼了,但凡进宫,就一定会看看太后和德妃娘娘的。

    所以太后听了她那句“不知道要来这儿”后,没有不喜,反而笑了。

    “是不是昨日梁九功偷偷和你说,今日谢恩不用带着晖哥儿的?”太后心中了然,笑着说:“这话是哀家让皇帝加上去的。”

    珞佳凝愈发不解:“那皇祖母的意思是……”

    太后但笑不语,侧头望了望德妃。

    德妃会意,轻声和四福晋说:“今日让你过来,主要还是为了你两个妹妹的婚事。”

    那两个儿郎,她们长辈们也观察了一段时间了,都是很好的孩子。

    昨天五公主和七公主也和那两位儿郎见了面。

    德妃晚上旁敲侧击问了问,俩公主都觉得那俩儿郎不错。即便没有什么思慕之情,但是,起码互相之间看着挺顺眼的。

    这就表明了往后能把日子过下去。

    太后细问珞佳凝:“你瞧着这两个两个的,怎么样才好?”

    不怪她们这两个长辈一次次问老四媳妇儿这个晚辈,实在是,时间一年年过去,大人们看问题的角度,终归是和年轻人们不一样的。

    老四媳妇儿年轻,和那些少年人们总是能说到一起去,看问题比她们这些长辈们更近一些。

    太后就想问问她的主意。

    珞佳凝便道:“我还是瞧着哪两个之间都可以。端看皇祖母和母妃怎么安排了。”

    珞佳凝是故意没把话说死的。

    她明白,她不过是帮忙参考而已,真正拿主意的还得是太后和德妃娘娘。

    而且她也是真的觉得,两个公主和两个准额驸人都很好,无论如何配对都还不错。

    一种是和美夫妻和欢喜冤家的配对,另一种是两对都相敬如宾。都很好。

    其实德妃说什么“没有思慕”,珞佳凝觉得倒是不尽然。

    珞佳凝是多多少少看出来,舜安颜有些喜欢五公主的。没事的时候,舜安颜的眼神就在往五公主身上飘。

    可这种话她没打算说出来。

    一是这样的话对舜安颜名声不好,再怎样心慕公主,藏在心里就好了,说出来就是个“错”。

    二是,她也明白这种喜欢如今只是浅表的。往后舜安颜不论娶了的是哪一个,他应该都可以和和美美地把日子过好。

    珞佳凝表态之后,两个长辈可不乐意了。

    太后说:“我和德妃的意见本来就不相同,就等着你来帮我们解开这个结了。如今倒好,你来了后反而一点忙都帮不上,该打。”

    珞佳凝倒是没想到,在她来之前,这婆媳俩已经仔细商量完了。

    她忙问:“不知道皇祖母和母妃是个什么意见?”

    太后望向德妃。

    德妃知道婆婆的意思是让她先说,就道:“我觉得,小五性子稳,年纪也大,和张家的公子正好。而小七年龄小,与佟佳家的公子相差不大,倒是正合适。”

    很显然,她说的就是从年龄考虑的。

    德妃说完后,太后轻轻摇了摇头,显然不同意。

    “这两个孩子,我都是数次把他们叫到宫里来,仔仔细细说过话,详细了解过的。”太后道:“我倒是觉得,小五应该和佟佳家的孩子,小七应该和张英家的公子。”

    太后即便是有了自己的主意,却也很尊重德妃的意思。

    所以她也想问问看四福晋的感觉。

    俩人各有一个想法了,但看四福晋怎么判。

    太后的话,让珞佳凝听得心里一动。

    说实话太后见到舜安颜和张廷璐的次数,说不定比她见到的次数还多。而且她和那两个男子都没怎么详细聊过。

    反而太后,因为她是长辈,又是祖辈,和这两个儿郎说起话来完全不需要避讳,可以随意想说多久就说多久,说不定更为了解那两个准孙女婿。

    珞佳凝沉吟半晌。

    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真的需要表态,如果不表态,这事儿再僵下去就拖太久了。

    其实她知道哪个选择是最好的。

    只是那样选择的话,她很怕五公主就会和历史上一样,结婚没多久就亡故……

    屋外蝉鸣不已。

    屋内,珞佳凝快速思索着。

    最终她还是舍不得拆开那一对神仙眷侣,决定成全那一个伉俪情深的夫妻:“其实,我也觉得,皇祖母的选择挺好的。”

    德妃被儿媳反对了后,也没觉得有任何的不妥当,反而追问:“你为何觉得那样好呢?小七和张家公子的年岁不会差很多吗?”

    德妃知道自己不如婆婆了解那两个儿郎,也不如儿媳了解那两个儿郎。但她觉得,夫妻俩年岁相差少一点总是好的,不然夫妻俩很容易没话说。

    但看婆婆和儿媳都坚持那般,她倒是来了兴致细问究竟。

    珞佳凝道:“张廷璐的脾气是很好的。昨儿七公主故意刁难他,他也只是叹气,没有一句重话,甚至只有无奈,没有生气。”

    太后这下子找准了话头,追问德妃:“试问如果是和小七年龄相仿的少年,能有几个可以这般容忍她的?”

    德妃想想也有道理,却还迟疑:“张家公子也是从少年过来的……”

    她的意思很明显。

    张廷璐现在脾气好,说不定是因为他年纪大了一些的关系,毕竟已经二十出头了。

    如果是旁人家的儿郎,年轻时候许是因为心性问题脾气一般。可是年岁大一些后,可能也和张廷璐这样脾气好起来。

    太后劝道:“心性大部分都是天生的。教养是一方面,还得看这个人天生是个和善的还是个暴躁不容人的。我看张廷璐不错。”

    德妃有些意动。

    “再者,张英大人家虽然不如佟佳大人家的身份尊贵,却胜在满门清贵家风极好。”珞佳凝道:“我亲自见过张家一家人,不止张廷璐一人,张家全家都是脾气很好,很容人的。倘若七妹妹到了他们家,想必七妹妹就算闯出来什么祸,张家人也不会和她计较,反而会觉得她活泼可爱。”

    这是珞佳凝的真心话。

    五公主端庄懂事,去了身份尊贵出过好几个皇后的佟佳家,有爱她的夫君舜安颜守护着,可以如鱼得水。

    如果七公主去了佟佳家,舜安颜倒也罢了,应该是个疼爱妻子的。

    可佟国维和隆科多他们面对着七公主的脾气和性子,究竟会怎么样,就很难说。

    而七公主去了宽厚和善的张家,那就不同了。

    张家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妯娌和睦,七公主在张家能够得到更多的宠爱和守护。

    这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珞佳凝之前一直不肯表态,主要还是“五公主成亲后不久就会过世”这个事儿一直在她心里,是一个刺。

    她总想避开这个刺。

    但是,事已至此,唯有这个是最好的选择,她便决定不再逃避,把心里话说出来。

    至于五公主结婚后的那个劫——

    珞佳凝笑笑。

    有她护着妹妹们,她绝不让妹妹出事就行了。

    第83章

    德妃原本也不过是从年龄上考虑一二, 所以配对的方式简单粗暴,十分直接。

    之前她并没多想什么,如今听了婆婆和儿媳的话, 顿时觉得婆婆和儿媳的方式更加妥帖些。

    她素来知道婆婆和儿媳都是极其能干也极其聪明的,就也坦然接受了她们的提议。

    “既然皇额娘和老四媳妇儿都觉得这样好,那就这么办吧!”德妃笑道:“我本也对外头的事情不了解,得亏了皇额娘帮忙照看着,才帮俩孩子找到了这么好的亲事!”

    那两个儿郎是极好的, 怎么配, 配哪个女儿,她这个做丈母娘的都欢喜得很。

    太后见德妃的面容丝毫都不作假, 是实实在在的高兴,太后就也笑了。

    她侧头对四福晋说:“你这个母妃啊,旁的不说,单就‘知足’这一点上来讲,是旁人都比不得的。你往后和你母妃好好处着, 两个妹夫也能帮衬帮衬。”

    言下之意, 这俩妹夫是她这个四福晋帮忙寻来的, 太后会把这个事儿有意无意地透露给那两家人。

    那辆家人家的少爷尚了公主, 自然感激万分。连带着对四福晋和四阿哥也会感激起来。

    这样的话, 兄长嫂嫂和妹妹妹夫关系融洽, 以后走动起来也是和睦无间的亲人了, 之后佟佳家的孩子们和张家的孩子们, 也可以成为四阿哥的好帮手。

    珞佳凝自然知道,皇家的所谓“亲戚相帮”是有个限度的。

    皇子如果和大臣走得太近了,一定会惹了皇上的猜忌。这样一来,别说好事沾不到了, 就连职务和性命都要交代上。

    太后可以这样讲,借以显示皇家恩情。

    可她作为福晋不能不识好歹,不然的话就显得僭越了。

    珞佳凝就笑着福了福身:“这件事上,哪有我的半点功劳呢?不过是老祖宗眼光好,择了两个好的孙女婿。只是老祖宗不方便在外走动,我年轻力壮的,少不得帮老祖宗来回跑几趟,来帮老祖宗多看几眼。”

    太后见四福晋丝毫都不揽功,把功劳都推给了她这个老人家,而且还进退有度,知道不要和那些臣子们走得太近。

    很显然老四媳妇儿是个知情识趣的。

    太后心里颇为受用,觉得不愧是自己喜欢的孙媳妇儿,果然是个好的。

    “你啊,也不用太紧张。”太后道:“佟佳家本来就是皇帝的外家,也算是胤禛的半个外家,走动一下也无妨。”

    此时她老人家倒是说的心里话,叹道:“而张英张尚书家,清贵之家,从来不会偏帮谁。就算你们夫妻俩和张家来回走动,我觉得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言下之意,佟佳家是亲戚,来往很正常。

    而张家自己能够拿捏住分寸,走动也没什么,反正双方都不会逾矩。

    珞佳凝见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知道太后是打心眼里觉得没问题的,她才又福了福身:“多谢皇祖母教诲。往后我一定多去探望妹妹们,不让老祖宗和母妃担心。”

    太后听后,颔首微笑。

    老四媳妇儿这孩子就是真懂事。

    一听就知道她是惦记着孙女儿们,所以让她多走动的。

    太后暗自赞叹四福晋的同时,眼看着她年轻的面庞,又很心疼这孩子那么年轻就得考虑那么多。

    太后就留了四福晋在身边说话,拉着四福晋的手舍不得让她走:“我和老四媳妇儿说说过些日子去塞外的事儿。德妃你先回去吧。”

    德妃这便福身应是,给太后行了礼后便告辞离去。

    回去的路上,德妃越想越觉得这些天大的好事简直跟做梦似的。以前想都不敢想女儿们能够都留在身边,只希望哪怕只一个也好,能够留在京城。

    却不料,有了四福晋后,太后那边居然也松了口,同意五公主和七公主双双嫁到京城。

    德妃觉得自己简直是这个宫里头最幸福的女人了:

    她的儿子上进,儿媳孝顺。女儿们不用外嫁到很远的地方,可以都留在京城。婆婆是个善良慈爱的,而夫君……

    罢了。

    虽然夫君康熙帝喜欢的女人太多了,可他对她也算是不错的。

    和宫里其他女人相比,她得到的宠爱即便不像是先皇后和宜妃那么多,可比起旁的人来又绰绰有余。

    德妃自问不是个贪心的。

    有了那些可以满足的地方外,其他不甘心的地方她也可以忽略不计。

    女儿都是母亲的心头肉。

    现下两个女儿的后半辈子都有了着落,德妃便觉得心里轻快起来,脚步都开始飘了。

    德妃喜气洋洋地回了永和宫。

    七公主和五公主都在永和宫等母妃呢。她们也不知道太后把母妃叫过去有什么事儿,只知道四嫂今日也进了宫,她们几个人凑在一起许是要说悄悄话。

    看到了母妃脸上那舒坦自得的笑容,七公主凑过去问:“母妃有什么好事儿么?”

    平时甚少见她那么高兴的样子,如今却笑成了这般。

    德妃摆摆手:“过些日子再和你们说。”

    圣旨都还没下来呢,她可不能提前透露风声。

    不然的话,就小七那个大嘴巴子,还不得宣传得整个皇宫都知道了?

    德妃倒是不怕太后和皇上反悔。

    这两位能够做到了这个位置,能够成为天子和后宫中最最贵的老人家,他们最起码的诚信还是有的。

    德妃是怕宜妃再吹枕头风再误了事。

    自打皇上给八阿哥和郭络罗氏赐婚以来,过去那么久了,宜妃的脸上还没多少笑容。

    宜妃最看不得永和宫这边好了。德妃想,再怎么着都得把事情捂到了圣旨下来、事情真正敲定的那一天才行。

    自打这一日起,德妃就日盼夜盼地等着皇上的旨意。

    约莫过去了六七日,她都快坐不住打算亲自去乾清宫问一问了。结果这天,外头的喜鹊叫了一个上午。

    在下午的时候,圣旨就到了。

    而且过来宣读圣旨的,就是康熙帝身边最信任的公公梁九功。

    圣旨宣读完毕后,五公主和七公主接了旨。姐妹俩对视一眼,齐齐羞红了脸跑到屋里去了。

    德妃又是开心,这些天又是等得心焦。她忍不住问了梁九功几声:“公公,不是前些日子就定下来了么?怎的今日才等到圣旨?”

    梁九功打了个千儿,收了德妃悄悄塞过来的银子,笑着说:“这事儿总也得和佟佳家张家说一声啊。他们两家可什么都不知道呢。”

    德妃忍不住一拊掌:“他们不知道啊?”

    “不知道。四福晋的嘴啊,那可真是一个严实。别看她帮忙相看了那么久,佟佳家和张家可真是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梁九功说着,又遥遥地指了指宫墙外头的方向:“就三四日前,皇上让四贝勒去张家说这事儿。因为张英老尚书正好休沐,万岁爷生怕只四贝勒一个人不够,便让奴才也跟着去了。您猜怎么着?”

    德妃忍不住追问:“怎么着?”

    梁九功:“张家正给张三公子相看姑娘呢!”

    德妃脱口而出:“哎呀!没定吧?”

    “没呢,就差一点点。”梁九功想着当时的情形,也是绷不住笑了:“张老尚书和张家夫人一听四贝勒的话,都愣了。说和四福晋往来那么多次,没听说有这事儿啊。若是知道有这个姻缘等着,他们家也不敢给张三公子说亲不是。”

    德妃倒是抚了抚胸口,压低声音:“幸亏老四媳妇儿嘴严。不然的话,万一这亲事说不成了,两边也都不好看。”

    “可不是么,张老尚书也这么说给张夫人听的。”梁九功啧啧叹道:“不过大家伙儿都说呢,四福晋是个好的。知道孩子们的名声顶顶要紧,她两边走动着居然一个字儿也没多透露,当真是个好的。”

    德妃就把这些话都记在了心里。

    四福晋是个好孩子,她一直都知道。却没想到那孩子年纪那么轻,却如此沉得住气,做事儿这么妥帖。

    今儿永和宫有大喜事,德妃就让人在一旁办了茶水,请梁九功和几位过来宣旨的小公公一起吃个茶。

    屋内。

    五公主和七公主都跑到了内屋。

    姐妹俩面面相觑后,先是羞得捂着脸,继而又偷偷指尖裂开一条缝,互相看着。

    “你先说!”七公主嚷嚷道。

    五公主不肯:“你话多你先说!”

    七公主跺着脚,难得地羞涩嗔道:“你是姐姐,你先!”

    五公主慢吞吞把双手放了下来,露出红彤彤的脸庞,轻声说:“许给佟佳家的那位公子,我其实还是挺欢喜的。”

    事实上,五公主沉稳聪慧,隐隐约约觉得太后找那两个儿郎过来,可能就是为了她的亲事。

    五公主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她第一次见到舜安颜的时候,就好似有种“命中注定”的感觉似的。

    总觉得自己和这个人会有很深的牵绊。

    当然了,她那时候只以为自己是胡思乱想,就把这种情绪深深地掩藏在了心里。

    只默默地思量着,万一太后问她更中意哪个,她就把舜安颜的名字说出来。倘若太后不问,她就不说。

    她素来沉稳,做事儿周全。她不想家里人再觉得她心里有什么旁的打算,即便是对舜安颜不同于旁人,她也不在面上表现出来。

    甚至连多看他一眼这种事情也不曾做过。

    前段日子,四福晋的父母亡故。四福晋一直没来宫里。

    五公主的心渐渐凉了下去,想着那两个儿郎进宫,或许不是因为她的亲事。

    或许是她想错了。

    本以为她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而已,也觉得两个人之间是完全没有可能了。

    毕竟本朝的公主大多数都是走和亲的路子,就连比她只大一些些的四姐姐,也是和亲嫁到了远离故土的地方。

    四姐姐的姨母可是宜妃娘娘啊!

    宜妃娘娘那么受宠,皇阿玛也没有看在宜妃娘娘的面子上,留四姐姐在京城。

    一想到这,五公主的心里就凉凉的。

    她已经为自己做了最坏的打算——和亲就和亲吧!家里人养她那么大,和亲也是应该的!

    原本她想好了,就算是和亲的圣旨到了自己眼前,也绝对不要伤心不要哭泣。

    谁曾想,前些日子四嫂又进了宫,而且她们又见到了那两个儿郎……

    问题是不止她,连同七妹妹也一起去见了那两个儿郎。

    那种心凉的感觉就又回到了她的心头。

    五公主就明白过来,原来不只是她,连同七妹妹也是要考虑婚事了。

    即便是猜着了,其实她也想到,她可能是配给那个年龄较长的张廷璐的。

    隐隐约约间,五公主的心中十分失落。

    实际上,张廷璐已经二十出头,年龄比五公主也大一些。舜安颜和五公主的年纪更相近。

    但是七妹妹和张廷璐的年龄差就太大了些。

    五公主十分失落,这些天郁郁寡欢地,什么事儿都提不起精神来。幸亏她做事周全,心里头的难过才没被旁人发现。

    今日圣旨下来,她才知道自己果真并不需要和亲,可以嫁到京城。

    不只是嫁到京城而已,而且,她不用许配给张家公子,还能嫁给那个儒雅斯文朝思暮想的人。

    五公主脸刷地下更红了,因为悲喜过后,那种激动涌上心头,一时间眼睛居然有些湿润。

    七公主还不到开窍的年纪,不懂得何为“思慕”。

    她只知道那个脾气很好的张廷璐,往后再过几年就是她的夫君的,旁的她可没什么概念。

    现在七公主看到了五公主眼睛湿湿的,不由走了过去,坐到姐姐身边:“皇姐,你不开心吗?”

    五公主摇摇头,泪珠子落了下来:“不,我很开心。”

    七公主:……

    你觉得你现在边哭边说“开心”,能让人信服吗?

    七公主只当姐姐是在安慰她怕她担心,便又拉着椅子坐得离姐姐更近了些,下定决心道:“皇姐,我知道张三郎脾气更好,相貌也秀美。你更中意张三郎也是应当的。你若是不想嫁给佟佳家的公子,想要嫁给张三郎的话,给跟你换!”

    五公主愣住:“啊?”

    “我和你换!”七公主说:“虽然那个舜安颜无趣得很,没有张三郎欺负起来有意思。但是,舜安颜也挺好的。我可以嫁给舜安颜,你如愿以偿嫁给张三郎就是!”

    五公主这才明白过来,妹妹是为了她而一心打算的。

    五公主哭笑不得,轻轻推了妹妹一把:“换什么换,我才不稀罕你那个什么‘脾气很好’的张三郎呢。我就要舜安颜。”

    七公主这才有些反应过来,自己搞错了。

    她笑嘻嘻地戳五公主痒痒:“哦哦,原来你是‘喜极而泣’啊?不早说,害我担心了你半天。”

    五公主被妹妹闹得又痒又想笑,终是不再落泪了,而是大声笑着让妹妹饶了她。

    公主们的婚事敲定以后,宫里各个主子们,几家欢喜几家愁。

    惠妃荣妃自然是高兴的,毕竟宫里有喜事可以办了,她们身为妃位,又是有事可做了——皇宫里的日子太难熬。她们但凡有点什么事情去做,都开心得很。

    长春宫那边,福常在亲手做了两个并蒂莲的手帕,送给五公主和七公主各一个。

    德妃知道福常在对女儿们那么好,不过是因为四贝勒和四福晋对福常在很好,福常在感恩,连带着对四贝勒的妹妹们也很好。

    德妃平时和福常在没什么往来的。

    但看福常在这样心善,她就亲自去了趟长春宫,在福常在的屋里坐了坐。

    这事儿不知道怎么传到了康熙帝的耳中。

    康熙帝私下里赞赏了德妃一番后,也去了长春宫,赞赏了福常在。

    在长春宫,康熙帝见到了正用功读书的十三阿哥,顺手拿起来书册提问了几个问题。

    十三阿哥对答如流。

    康熙帝顺口说:“过些日子朕要去塞外。到时候会留几个人帮助太子监国。你好好准备一下,若是知道得多,朕就褒奖你陪着太子!”

    十三阿哥缓缓绽开一个笑容:“多谢皇阿玛提点。”

    皇上打算先盛京谒陵再去塞北。至于随行的阿哥们,还没完全定下来。

    首先太子监国是肯定的了,但是,皇上还打算再留一两个阿哥来辅佐太子监国。

    本来按照皇上的意思,四阿哥留下来堪当大任。

    可太后又非要四阿哥和四福晋跟着去塞北……皇上就只好再另选其他阿哥来帮助太子了。

    之前的打算被尽数打乱,康熙帝也有些烦躁。

    好在他儿子多,有才学的儿子也不在少数,时间也绰绰有余。这事儿稍微捋一捋就也能办妥。

    这天下了朝,康熙帝便留了几个比较喜欢的阿哥在身边问话,又遣了人去夫子们那儿,另把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也叫了来。

    康熙帝对十三阿哥是给予厚望的。

    毕竟前几天他问了十三阿哥许多个问题,这孩子都答得不错。

    可是今儿,十三阿哥却让他略感失望。

    胤祥这孩子,关于骑射和满蒙的一些问题,回答得十分顺畅。可是关于一些政务上的事情,却时常搞错。

    可见平时在这方面学得不够扎实。

    康熙帝略感失望的同时,又觉得这孩子的脾性跟去塞外倒还尚可,就叹了口气,把胤祥的事儿先搁下,转而询问十四阿哥了。

    事后。

    康熙帝宣布留下陪同太子监国的名单里,果然没有十三阿哥的名字。不过,八阿哥即将留下来陪太子。

    珞佳凝这段时间忙得很。

    也不知道太后是怎么透了话给张家和佟佳家的,总而言之,这两家的孩子尚了公主后,齐齐地对四福晋感激涕零。两家的人见了她,没有不笑逐颜开的。

    这使得珞佳凝都忍不住扪心自问……

    她做了什么事儿让他们那么开心了?

    好在圣旨下了,亲事定下,这段时间倒也不急着准备婚事。

    如今只不过是定下来而已,需要走的礼都得一一走完,这又是一个挺长的过程。而且两家要娶公主了,自然不同于和寻常人家结亲,该有的东西都得准备起来。

    佟佳家自然是知道五公主的。

    那位公主自小养在太后跟前,是太后手把手教养长大的,温厚文雅,但凡见到她的没有说她不好的。

    佟佳家对这个未来的媳妇儿相当满意。

    而张家,也听说过七公主。

    这个公主单纯活泼,没有坏心眼儿。

    像是张家这种家庭里,兄友弟恭婆媳和睦,最怕的就是那种心眼儿多搞事情的人。

    他们知道七公主的性子后,欢喜不已,直觉得这样单纯的孩子到了他们家,那就是该疼宠着的。

    两家都开始欢欢喜喜地为以后的婚事开始了准备。

    这边有了两桩男女双方家里都很满意的婚事。

    珞佳凝却因为不久后要去塞外了,最近又时常宫里外头两边跑起来。

    这天她进宫的时候知道了胤祥“被刷下来不能帮太子监国”这件事,又知道去塞外的名单里有胤祥的名字,她便跑了趟长春宫,询问十三阿哥。

    彼时福常在正拿着绣活儿在院子里坐。

    她身子单薄,穿了夏衣后更是瘦瘦弱弱。

    珞佳凝到了院子里后,忙让人拿了个团扇过来给福常在遮阳,又问福常在:“您怎的不在屋里做活儿?大太阳的,晒得眼睛不舒服。”

    “四福晋身子康健,自然觉得这太阳刺眼。”福常在说话弱弱的,带着笑,声音温温柔柔:“只是我这身子本来就虚寒无比,晒着太阳倒是正好。”

    “那您也得当心自己的眼睛。”珞佳凝道:“阳光刺目,这样的亮度里做绣活儿,绣花针又细,莫要伤眼才好。”

    福常在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就让人把她绣活儿的小筐搬到了廊檐下。

    珞佳凝觉得这个亮度好一些了,就没再说什么。

    这时候一道爽朗的笑声从屋里传了出来:“还得是四嫂你啊!我和福常在说了好多次,她这样不行,伤眼,她就是不听。”

    十三阿哥边笑着边走出了屋:“我平时射箭的时候,遇到这种亮光都犯怵。更何况她拿绣花针?可她偏不听我的,只听你的。”

    十三阿哥说完,顺手给福常在弄了个线,这就朝四福晋走来。

    珞佳凝眼眸半眯地望着他,唇角噙着笑意:“十三弟近来可好?”

    十三阿哥脚步一顿:“四嫂?”

    “我有话和你说,你过来一下。”珞佳凝说着,就当先走到了院门外头。

    十三阿哥有些迟疑地跟了过去。

    他刚走到院子外头,就被四福晋兜头低吼了一嗓子。

    “说!”珞佳凝和自家十三弟丝毫都不见外,叉着腰横着眉就开了口:“平时四爷让你看的那些治国之道的书,你是不是全都没看!”

    十三阿哥忙辩解:“怎么可能。四哥让我看的书,我一本都没落下。四嫂可是冤枉弟弟了。”

    珞佳凝继续追问:“那你是不是故意的!”

    十三阿哥目光闪了闪,开始瞎扯:“四嫂说的什么?弟弟怎么完全听不懂呢。”

    珞佳凝呵呵冷笑:“胤祥,你该不会是想去塞外骑马,所以故意藏拙、故意答不对皇阿玛问的关于政务的问题吧?”

    借此来打消皇阿玛让他留在京城辅助太子监国的念头。

    转而可以去塞外骑马。

    十三阿哥脱口而出:“四嫂你是怎么知道的?”又忍不住问:“皇阿玛看出来了告诉你的?”声音里透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珞佳凝磨着后牙槽继续对他冷笑:……

    她就知道。

    果然这样。

    不愧是日后的铁帽子王,做事儿就是和正常人不一样。

    真是个老6啊。

    第84章

    这时候福常在从里头喊了一声:“胤祥做什么呢?怎么不请四福晋进来?外头太阳晒, 来屋里凉快一下,别热着了福晋。”

    十三阿哥这还没闹清楚四嫂到底知道了多少,断然不敢把她就这么放回去,于是回了一句:“四嫂叫我去永和宫玩呢, 我们先过去一趟。等会儿回来。”

    福常在从里头应了一声。

    珞佳凝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 就被十三阿哥连哄带骗地给拉走了。

    珞佳凝笑眯眯地看着手忙脚乱的十三阿哥, 任由他跟着一起到了永和宫。

    也是巧了。

    正好十四阿哥也来探望德妃, 而德妃去了惠妃那里串门还没回来, 他在这里等着。

    三人便打了个照面。

    十四阿哥第一眼直接没看到十三阿哥,直接对着四嫂开始抱怨:“……这次我可没法跟着去塞外了!”

    说起这件事,十四阿哥气得不行:“我哪里知道当时皇阿玛问话, 是想为了找辅助太子监国的皇子做准备?”

    珞佳凝劝他:“反正以后还有机会。这次去不成,不还有下次?”

    “下次是下次。少去一次都要等好久。”十四阿哥说着说着,就又烦又躁地在屋子里开始绕圈圈:“早知如此, 我就不答得那么好了!我还想着, 说得好了指不定皇阿玛就带了我去塞北。结果倒好,他这是在找留下来的人!”

    珞佳凝面无表情地听完他的唠叨,又面无表情地去看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有些尴尬地微垂了眼帘, 想想自己是糊弄不了四嫂的,就半遮着口小声和四嫂说:“前些日子皇阿玛和我提过一句。”所以我知道皇阿玛提问是为了什么, 然后“早做打算”。

    珞佳凝呵呵冷笑。

    十四阿哥这才发现四嫂身后还跟了一个十三阿哥。

    他发现了两个人在这边嘀嘀咕咕, 更气了:“怎么着?十三哥你能去,就在嘲笑弟弟了不成?”

    说起来,十四阿哥就火大。

    想十三哥平时比他课业还好, 文武皆被夫子们交口称赞。

    怎的十三哥如今可以去塞外玩了,而他就得守在紫禁城里?

    莫不是有什么猫腻吧?

    十四阿哥这个时候开始狐疑地打量起来:“十三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不然的话, 怎的皇阿玛问话的时候,你答得反而不如我好?”

    “没嘲笑你,绝对没嘲笑。而且我也不是答得不好,只是侧重点不太对。皇阿玛也说了,我看问题的方式不太正确。”十三阿哥开始一本正经扯谎:“我在想着,我们俩其实水平差不多。你可能是和八哥关系比较好,皇阿玛决定了留八哥在京城,所以有意也把你留下吧。”

    “是这样吗?”十四阿哥也开始觉得十三哥说的对了。

    十三阿哥十分严肃地说:“就是这样,你要相信十三哥!”

    十四阿哥迟疑着点了点头,又说:“我和八哥的关系也没那么好吧?”

    以前的时候,他确实是喜欢跟在八哥后头跑来跑去的。

    可是八哥私底下总喜欢说四哥的不好的话。其实不止八哥,还有九哥十哥,也对四哥颇有微词。偶尔的还把话说得很难听。

    十四阿哥也为自己亲哥哥辩解过。

    他觉得四阿哥做事儿光明磊落的,也没八哥他们说得那么不堪。

    结果九哥十哥就嘲他,说他胳膊肘往外拐,还说八哥对他那么好他不知道感激,反而向着四阿哥那个冷脸男。

    久而久之,十四阿哥不太想听到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又觉得那些人思想很有问题,就和他们往来得没那么亲近了。

    只是,他偶尔也想知道那些人是怎么诋毁四哥的。便没和他们彻底冷下来,三五次叫他,他总也会去个两次的。

    如今在十三哥的口中,他听说了自己“和八哥亲近”……

    十四阿哥的心里就不太爽快,扭头问四嫂:“嫂嫂,你最公正不过,你说,我和八哥亲近吗?”

    珞佳凝听着一愣。

    虽说十四阿哥这小子现在看着不过是个愣头青,做事好似鲁莽得很。

    可这小子日后是大将军王啊!

    有那种魄力干大事的人,就算现在年轻,那想法一定和十阿哥那种真正的鲁莽愣头小子是不一样的。

    珞佳凝知道这个时候不能随便糊弄着,就说:“你是四爷的弟弟,自然和四爷亲近。”

    这倒也是实话。

    最近这一两年来说的话他确实和胤禛更亲。

    十四阿哥的心里好受了点,又问:“那你觉得,四哥和十三哥更亲近,还是和我更亲近?”

    满宫里的人都知道,四阿哥十分疼爱十三阿哥,对他简直和亲弟弟一般。所以十四阿哥才有此一问。

    只是,十四阿哥这话一出来,在屋里正洋洋得意转圈圈的十三阿哥也停下了脚步,扭头望了过来。

    俩人都直勾勾地看着她,在等她一个答案。

    到底,四哥和他们中的哪一个更亲?

    珞佳凝:……

    未来的铁帽子王和大将军王都在注视着她。

    二选一的情况下,答哪个都不太好。毕竟两位以后都不是善茬并不好惹。

    如果说胤禛对两个一样好,肯定不服气。“最好”的肯定只有一个。但是无论她答哪个都会惹得另一个不高兴。

    所以说,这真特么不是闲聊家常。

    这简直是个送命题啊。

    珞佳凝板着脸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时候慧仪姑姑走了过来:“四福晋,您在这儿呢?听说宜妃娘娘想见您,请您去翊坤宫一趟。”

    如果是平常,珞佳凝肯定就干脆不去翊坤宫了,晾着宜妃一次了。因为每次她去翊坤宫,都没什么好事儿。

    可这回不同。

    此刻宜妃的“相见邀请”简直帮了她的大忙,拯救她于水火之中。于是珞佳凝十分干脆地应了一声,在两个阿哥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她就这么把他们撂下了的眼神里,堂而皇之地走了出去。

    眼看四福晋的身影已经从永和宫快速消失了。

    十四阿哥指着她离去的方向,一脸的不敢相信,扭头问十三阿哥:“她就这么走了?”

    十三阿哥眉头紧锁:“……好像是的。”

    十四阿哥开始磨牙:“行。很行。”

    居然为了个宜妃就抛下他不管,四嫂真是太过分。

    他不想理她了。

    下次见到她的时候,他一定不会先和她打招呼的。

    哼。

    珞佳凝逃路一般地跑到了翊坤宫,速度之快,简直是史上第一次。

    看到院子里的那些宫人们后,珞佳凝脚步一顿,下意识问身边急匆匆跟着她的翠莺:“这几个人,不是宜妃身边的吧?”

    她望着的是廊檐下站着的两个小太监。

    “奴才瞧着像是八福晋身边的。”翠莺犹豫着说。

    八福晋才刚刚嫁给八阿哥的时间还短,而且八福晋和八阿哥如今住在宫里头,平时也不怎么见到。

    翠莺就算本事再大,短时间内也无法认准八福晋身边所有人。

    不过她觉得自己应该没认错。

    珞佳凝轻轻点头,心里头就有了数,八福晋这也来宜妃这儿了:“等会儿仔细些,看那几个小太监有没有说什么做什么。”

    虽然现在还没开始一废太子,但是朝臣里面已经开始有向八阿哥靠拢的了。

    八阿哥可是四阿哥的死敌。

    说不定八福晋身边的人说点什么,就能成为可以利用的点。

    翠莺认真把福晋的话记在了心里。

    她看没人大声通传,而廊下的那些宫人们都低着头也不行礼也不抬头,就疑惑着主动上前,帮四福晋打了帘子。

    珞佳凝刚刚跨入门内,就听里面传出了宜妃愤怒的声音:“……那杜鹃再不好,也是家里人亲自给你选的。又是你点头同意带来的。怎么说打死就打死了?”

    杜鹃是八福晋身边伺候的丫鬟,进了宫陪着八福晋,俨然就是个小宫女了。只是八福晋过不多久就会搬去八贝勒的府上,杜鹃身契就还在郭络罗家,所以还是郭络罗家的奴才。

    里间屋的俩人显然在争吵。

    可能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宜妃命令了伺候的人都在廊下等着,不准出声也不准随便走动。

    宜妃治下甚严,伺候的人稍有不称她的心意她就会大发雷霆。也难怪刚才外头的奴才们大气也不敢出,见了她这个四福晋依然不吭声也不敢动。

    珞佳凝脚步滞了滞,有些不确定现在过去合适不合适。

    但外头的人都瞧见她进来了,她若是退出去,反而坐实了她“已经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所以故意离开”这件事。

    珞佳凝索性继续往里走。

    八福晋不甚在意地说:“不过是个奴才而已。打死就打死了,有什么要紧。”

    宜妃怒道:“问题在于,她也没做什么!”

    “怎么没做?”八福晋的声音也开始高了起来:“八爷不过是在书房看书而已。她那个小贱蹄子,也不和我说一声,巴巴地跑去给八爷端茶递水,还故意弄湿了八爷的衣裳,就这么拿着帕子去给八爷擦!”

    宜妃气道:“不小心弄脏了自然要擦!有什么错?”

    说罢,宜妃更觉得是八阿哥带坏了八福晋。

    想八福晋以前也是个活泼可爱的少女,怎的就成了这般毒辣的性子?宜妃忍不住道:“如果你嫁给了胤禟,许是就不会变的这样恶毒了!”

    八福晋刚才已经在气头上了。

    她自问不是恶毒的人,只是看不惯那些小贱蹄子故意勾搭八阿哥而已。

    眼见姑母都不帮她而帮着八阿哥和杜鹃了,她这个时候当即堵了宜妃一句:“九阿哥整天跟着胤禩,什么都听我家胤禩的。你让我嫁给他这个窝囊的废物,整天只知道在胤禩跟前伏低做小不成?”

    宜妃气得不行。

    珞佳凝看情形不对,故意放重了脚步,又带着笑意说:“哎呀那些奴才也真是,我进屋居然也不帮忙打帘子。”

    说着她刻意多磨蹭了几步才进屋,搞得好像是她刚刚开口时是进来似的。

    屋里的人顿时声音弱了下来。

    珞佳凝走到里屋的门口,奇道:“咦?八弟妹也在啊?”又说:“宜妃娘娘让我来说话,我还想着可能宜妃娘娘这儿没旁人呢。倒是我扰了二位的聊天了。”说着就要走。

    宜妃揉了揉眉心:“你先留下吧。”又对八福晋说:“你走吧。”

    她本来是叫了四福晋来说话的,也没想到八福晋会过来。

    看到八福晋的刹那,宜妃顿时想起来这两天没了个那个小宫女。

    杜鹃是八福晋的陪嫁丫头,在八福晋身边伺候了也有五六年了。

    因为她样貌很丑,脸色黑黄又头发干枯,整个人看上去精神气儿不好,才被八福晋选了来跟着入宫。

    谁知八福晋这才成亲没多久,杜鹃就没了。

    饶是宜妃自己本身也雷厉风行,却实在觉得八福晋做事有些过火,这才忍不住斥责了几句。

    结果倒好。

    正巧四福晋就来了,也不知道听到了没。

    宜妃有些后悔。

    刚才因为要斥责八福晋,她就让人都出去了,又不准他们出声。却忘记了之前自己主动请了四福晋过来这一趟。

    面对着笑盈盈的四福晋,姑侄俩都有些讪讪。

    面对着那互相看不惯的姑侄俩,珞佳凝正想着找个什么由头赶紧离开呢,就听宜妃问她:“听说这次去塞北,四福晋也要跟着去?”

    “是的。”珞佳凝被问了话,只好坐了下来,说道:“听说是皇上择了留下来帮助太子监国的人里,没有我们四爷,我们这才得以过去。”

    她这话说得巧妙。

    其实这次跟过去的人里,有九阿哥,却没八阿哥。

    因为八阿哥就是被皇上选中了留下来帮助太子的最佳人选。

    听了四福晋的话后,八福晋顿时洋洋得意起来,觉得自己夫君了不起,不愧是被皇上选中了的人。

    宜妃的脸色却有些难看。

    因“没被皇上选中而得以去塞北”的人里,不只是有四阿哥一个,还有她的九阿哥,也没被选中留下来。

    宜妃的指尖掐着手帕,指尖都泛了白。

    可珞佳凝话锋一转又说:“听到四爷没被选中,不知道怎么的我还松了口气。因为我还没去过塞北,这次能跟着去,可真是沾了光了。”

    说罢,她摆出来一副十分神往的模样,叹道:“听说塞北风光很好,大片的草原,健壮的马儿。想想能够策马驰骋在草原上,我这几天高兴得都没睡着。”

    宜妃的脸色就和缓了许多:“胤禟也是第一次去。”

    珞佳凝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原来九弟也一起去吗?那可真是巧了。前些日子我们俩的那个铺子赚了些银子,我还想着怎么给他才好,这些日子总也见不到他。过两天碰见了正好给他。都是银票,放在身上也不占地方。”

    宜妃嗔了四福晋一眼:“你啊,别惯着他。他什么都不打理,铺子里里外外都你在操持着。也是你脾气好,肯分了那么多银子给她。”

    八福晋就有些眼红,毕竟八阿哥再怎么好,也是不如四阿哥和九阿哥那么有钱的。

    而且四福晋把去草原的事儿说得那么好,搞得她也十分嫉妒。

    八福晋心里不爽快,当时就驳了句:“赚钱?九阿哥都还在宫里住着,怎么就在外头赚钱了?说到皇阿玛跟前,当心被责罚。”

    宜妃横了八福晋一眼,撇撇嘴十分不以为然。

    珞佳凝笑道:“我和九弟的铺子过了文书之后,我们俩想想背着皇阿玛做这件事也不妥当,就寻了个合适的日子和皇阿玛说了。皇阿玛生了气,吩咐我们做生意要诚心诚意对待顾客,旁的就也没多说什么。”

    八福晋的好心情就渐渐消失了。

    她开始烦躁起来,站起身问宜妃:“姑母整天说疼爱我,却让九阿哥把做生意的好事给了四福晋。我就问姑母一句,你口口声声说的疼爱我,究竟有几分?”

    珞佳凝看情形不对,打算告辞。

    反正宜妃找她来,而她也来过了,现在走也没什么不妥当的。

    谁知八福晋不讲理,直接站在了门口堵着她,不让她走:“姑母,你倒是说句话。若你真的烦了我,我往后就不来打扰姑母了。”

    珞佳凝心道你们姑侄俩吵架就吵架,堵着我算什么。

    不过,如果珞佳凝想要脱身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的。实在不行的话,她兑换一个道具也能离去。

    只她现在打算看情况再说,就没做多余的动作。

    宜妃听了八福晋的话后,脸上笑容更盛:“八福晋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疼爱不疼爱的,我倒是听不懂了。”

    宜妃指着四福晋的方向:“和她做生意,本来就不是我的主意。是胤禟自己的主意。你瞧不上我们胤禟,觉得他人品相貌都不如你的胤禩,那我们胤禟也看不上你,觉得四嫂比你这个八嫂更好相处,难道也不行吗?”

    直接把之前八福晋看不上胤禟的那些话给堵了回去。

    八福晋气得脸通红。

    可那些瞧不上胤禟的话实实在在就是她自己说的,现在想反驳,她一时半刻的也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

    珞佳凝这个时候其实是有点小后悔的。

    她并不知道宜妃叫了她过来的时候,八福晋会莽撞地冲到翊坤宫来找宜妃说事儿。

    宜妃这个时候的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向和她不对付的四福晋,对她倒是十分恭敬有礼。反观那个她有什么好事儿都惦记着的亲侄女儿,却对她如此不恭敬。

    宜妃暗自恼恨自己养了个白眼狼出来。

    宜妃所说不喜欢四福晋,却也明白,她和八福晋的这一番对峙下来,她的脸面都是四福晋给的。

    而且她之前待四福晋那样,难得四福晋大度,居然还肯帮她。

    宜妃心头的怒气就只对着八福晋了。当她望着四福晋的时候,面庞上还带了几分笑意:“过几日你们就要出行了。我让人给胤禟准备了一些去草原可以送人的小玩意儿。左右有多的,一会儿我让人送到四贝勒府上,你拿去到时候给人分着当礼物。”

    到了草原上,肯定要见到不少蒙古的贵人。

    见面礼是肯定需要的。

    珞佳凝和胤禛不会在这个上面出错,一早就把礼物备好了。

    只是这个情况下,宜妃非要给她长脸,非要打八福晋的脸,她也也好多说什么。而且拿了也就拿了,当初宜妃给她弄了那么多烦人的事儿,权当从宜妃这里拿回点精神损失就好。

    珞佳凝笑着应声:“多谢宜妃娘娘,那我就不客气了。”

    宜妃笑着颔首,又挑衅地抬眸,瞪了八福晋一眼。

    八福晋还在门口杵着,挡住四福晋离开的路。

    珞佳凝正想着要不要兑换一个道具,给八福晋点苦头吃吃,顺便自己也能离开回到永和宫呢。

    谁知这个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了一声太监的通禀声:“四贝勒到——”

    这声音分明不是翊坤宫的奴才发出的。

    而是苏培盛。

    很显然,翊坤宫的人都很听宜妃的话,毕竟当初宜妃可是连她身边的老人卢嬷嬷都敢舍去的。

    他们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声,依然规规矩矩地低头站着。连同八福晋身边的两个小太监,也十分规矩地和他们一起,也是不敢违抗命令。

    因此只有苏培盛来干这事儿了。

    珞佳凝疑惑着转头,透过八福晋身侧地缝隙望向外间。

    果然,不一会儿,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屋内。他器宇轩昂气度不凡,正是四贝勒胤禛。

    珞佳凝笑问:“四爷怎的来了?”

    胤禛越过八福晋的肩膀,从上头朝里忘了自家福晋一眼,在八福晋的背后站定,遥遥地朝宜妃说:“母妃寻我家福晋有话说,还请宜妃娘娘开恩,准许我带她走。”

    宜妃这一回对四福晋的印象好歹是比对自家侄女好多了,对着四贝勒的时候就也带了几分笑意:“你且带她去吧。”

    胤禛应了一声后,也没什么动作,只眸光淡淡地望着八福晋。

    八福晋不用回头就能感受到,那道视线跟冷刀子一样地射向她,让她的脊背瞬间透出了一层薄汗。

    八福晋不由自主地侧身,把门口露出一半的位置。

    胤禛却不满意,语气淡淡:“还请八福晋让开些,我家福晋身形不似孩童,这点路怕是过不来的。”

    八福晋哼了一声:“她侧着过总能过的吧?”说着就去瞪四贝勒。

    胤禛负手而立,看也不看她,只单单说道:“我家福晋本来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走出来,为什么非要听了旁人的话,非要忍气吞声地过来?”

    说着,他朝宜妃望了过去:“倘若以后她来宜妃娘娘这儿,都得这样忍气吞声地来去,我自会禀了皇阿玛,让她以后无事的时候尽量不要来。免得再冲撞了八福晋。”

    八福晋气得跳脚:“你——”

    “住嘴!”宜妃朝着八福晋厉声呵斥:“你见了皇兄皇嫂不知道谦恭礼让,反而处处针对。谁给你的这个胆子!”

    八福晋腹背受敌,没人肯帮她,顿时气得眼圈儿红了。

    胤禛压根懒得搭理她,只伸手拉住了自家小妻子的手腕:“走吧,母妃和弟弟妹妹还等着你呢。”

    两人手牵着手出了翊坤宫。

    珞佳凝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胤禛这个时候应该当值,却不知为何会出现在翊坤宫内。

    “我自然是在当值的。”胤禛听了她的疑问后,回眸笑望她:“还不是听说你被宜妃叫去了,我怕你受难为,连告假都没来得及,特意赶来救你?”

    第85章

    两人边走边说, 珞佳凝方才知道,是翠莺把胤禛给“叫来”的。

    翠莺看着情形不太对,又见福晋进去后, 屋里隐隐约约传来了宜妃和八福晋的争吵声。她看那两个小太监噤若寒蝉, 别说讲出什么有用的话了, 连身子都不敢挪动一下。

    翠莺觉得不对劲,悄悄回永和宫搬救兵。

    也是巧了,她走了没多久,正好遇到了胤禛身边的高无庸。

    高无庸本是奉了四爷的命令去永和宫一趟的。见了翠莺后,笑着问了几句有关四福晋的话。

    翠莺急慌慌地说四福晋被宜妃娘娘和八福晋给欺负着, 连门都出不来。

    高无庸一听, 这还了得?他们跟在四爷身边做奴才的, 哪个不知道四爷把四福晋捧在手心里疼宠着?

    他知道四爷在皇上那儿答话,就也来不及去永和宫了, 直接脚步一转跑回了皇上那里,见四爷出来了, 就把事情告诉了四爷。

    胤禛本要去户部一趟的,他生怕珞佳凝受难为, 直接来了翊坤宫救人。

    “……你们也是不容易。”珞佳凝没想到这中间还那么多坎坷:“幸亏各种来得巧。不然的话,我还得在那边消磨一会儿时间。”

    胤禛把珞佳凝送去了永和宫,看时间没多少了,这便匆匆跑了趟户部。

    珞佳凝正打算陪德妃一会儿后回家呢。

    谁知没多久,梁九功匆匆而来,说让她去一趟乾清宫, 陛下找她有事。

    珞佳凝就跟着梁九功往乾清宫去,路上还不忘悄声打探一下,皇上找她所为何事。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梁九功小声宽慰四福晋:“就是刚才四阿哥耽搁了会儿才去户部, 皇上问起来怎么回事。有人来禀,说四阿哥去宜妃娘娘那儿一趟带了四福晋出来。皇上想着大皇子妃今儿正好也在宫里,便叫了你们一同去说话。”

    珞佳凝想,原来是胤禛这家伙给他引来了的这一遭。只是不知道皇上会不会怪罪她拖了四阿哥的后腿呢?

    不过,就算皇上责怪她,她也不在意。

    自家老公肯去帮忙,她高兴还来不及。即便因此而被皇上训一番,也是值了。

    珞佳凝想通之后,去往乾清宫的一路上就都高高兴兴的。

    她一进门,就开开心心地给皇上行礼问安:“见过皇阿玛。”

    康熙帝见了四福晋的笑颜就很高兴。之前还听说她被宜妃和八福晋欺负了,四阿哥气极带了她离开。

    现在看她能够快速摆正心态,将那些腌臜事情抛诸脑后,果然是个心境开阔的。

    康熙帝指了旁边离他最近的椅子让她坐。

    珞佳凝刚刚落座后,大皇子妃姗姗来迟。

    看到最好的位置被四福晋坐了,大皇子妃的脸色略有不快,却很快遮掩了过去。

    康熙帝就说明了让两个孩子过来这一趟的缘由。

    “没几日就要出发了。”康熙帝道:“朕本打算让裕亲王跟着去,可他旧疾复发身体不适,不能长途奔波,朕只能作罢。如今你们二人都在宫里,朕就让你们俩替朕去看看裕亲王。”

    大皇子妃有些不甘愿:“可是——”

    瞧出了她的不情愿,康熙帝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

    原本康熙帝就是想让大皇子和大皇子妃过去的。

    多年之前,出征噶尔丹的时候,有次大皇子贸然而行差点回不来,还是裕亲王福全把大皇子给救了回来。

    康熙帝便想着,如今福全身子不太好,就让大皇子和大皇子妃过去看看。

    可惜塞北一行出行在即,将要跟去的几位皇子都没什么空闲时间。大皇子肯定是去不成的了,那么前往裕亲王府的便只能是大皇子妃。

    偏这个大皇子妃做事不太牢靠。

    康熙帝便想着让四福晋陪着大皇子妃一起去。

    旁的不说,单就为人处世来说,四福晋远比大皇子妃可靠得多,由四福晋来做事儿,他放心。

    可是他的吩咐刚刚说完,“陪同”去的四福晋依然开开心心的还没什么不高兴呢,结果正主儿大皇子妃先摆了脸色。

    康熙帝自然十分生气。

    眼看着皇阿玛动怒在即了,大皇子妃忙站起来,走到皇上跟前,跪了下来说:“其实儿臣想说,此行应该郡王爷陪着儿臣一起去。倒是要劳烦四弟妹了,实在不好意思。”

    她口中的郡王爷,指的就是大皇子。之前皇子册封时,大皇子被封为直郡王。

    康熙帝见她改了口,脸上的怒意就少了几分。

    “胤褆如今抽不开身。你和珞佳凝倒是有点空闲。”康熙帝道:“你们妯娌两个商量一下,哪天去裕亲王府最为妥当。”

    大皇子妃应了声后,缓缓站起来。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回头,朝着四福晋笑笑:“到时候探望皇伯父的时候,我们不如都带着孩子过去吧。”

    珞佳凝不明所以。

    大皇子妃就道:“你带着晖哥儿,我带着弘昱。我们带着孩子们给皇伯父看看,让他老人家也开心开心。”

    珞佳凝还没表态呢,康熙帝听后却十分高兴。

    “是,合该让裕亲王看看。”康熙帝道:“孩子们这般大了,倒是和皇伯祖没见过几次。也应当带着孩子去瞧瞧他了。”

    皇上开了口,这事儿基本上就定了下来。

    珞佳凝和大皇子妃一起福身应声。

    出了乾清宫后。

    大皇子妃主动寻了四福晋搭话:“不知弟妹哪天方便?”

    珞佳凝无可无不可地说:“但凭大皇嫂来安排。”

    大皇子妃看四弟妹这样听话,颇为开心。之后定下来了日子,与四福晋一同前往。

    出行那天,珞佳凝依着大皇子妃说好的时间,提早了一刻钟到达裕亲王府的街口,而后等待着大皇子妃的到来。

    说好了一起去,好歹得一起进门才行。

    所以她看时间快到了,便在这里等候大皇子妃。

    结果一等二等再等。珞佳凝的车子都停在这个借口半个多时辰了,已经过了约定时间半个多小时了,依然不见大皇子妃的身影。

    这时候,王府里走出一个门房来,朝守在车外的安福打了个招呼,又问:“王爷遣了人来询问,是不是四贝勒府上的车子?”

    安福道:“劳王爷挂牵。我们福晋正等着直郡王家王妃一起前去拜访王爷,不曾想来早了。”

    “王爷说,若是四贝勒府上的家眷,就请到王府里等吧。”门房的人十分恭敬:“奴才们瞧见福晋的车马已经等候很久,早已禀了王爷。王爷和王妃不忍心让福晋在此处干等着,特意命奴才们来请贵客。”

    这般下来,珞佳凝的车子就直接停在了裕亲王府的门口。而珞佳凝和弘晖,则由王妃身边的一位嬷嬷,亲自领了往里头去。

    裕亲王四十多岁的年纪,裕亲王妃与他年纪相仿。

    夫妻俩一个面容严厉不苟言笑,一个面带笑容温和慈爱,倒是看上去不同而又和谐的一对夫妻。

    王妃招呼着珞佳凝落座,又让人给弘晖的乳母搬了个锦杌。

    晖哥儿见到了王爷和王妃后,不住地咯咯地笑着。

    “哎呀孩子真可爱,多大啦?平时吃的怎么样?白白胖胖的,和你真像!”王妃亲切地和四福晋说着话。

    珞佳凝一一答了。

    裕亲王与她道:“皇上已经让人来和我说过了,你们两个孩子过来的事情。”

    王妃又道:“只是你这孩子太实心眼儿了,她没来,你先进来就是,何至于外面等着?”

    其实因为胤禛一直秉承着不和大臣们随意结交的原则,所以珞佳凝和裕亲王夫妻俩虽然也见过不少次,私下里却没什么往来。

    裕亲王是康熙帝同父异母的哥哥,两人关系非常好,康熙帝十分看重裕亲王。

    也正因为如此,平时胤禛多有避嫌,和裕亲王私交甚少。

    珞佳凝面对这样两位和善的长辈,直言道:“我身为弟妹,等等嫂嫂也是应当的。”

    王妃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今日到底来不来。”

    裕亲王给了她一个眼色。

    王妃这便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其实裕亲王以前对康熙帝的孩子们,都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来疼爱着。所以当初大皇子遇险,裕亲王不顾自身安危把大皇子救了回来。

    谁曾想,自那以后,大皇子居然开始躲着裕亲王了。

    裕亲王也没想着让堂堂皇子来报恩。

    但是,身为侄儿被伯父救了,怎么也得知道感谢吧?就算不感谢,和以前一般恭敬着也可以啊。

    都没有。

    自那以后,大皇子甚至都不太和他来往了,逢年过节倒是送礼,却没有登门拜访。

    就好似,大皇子生怕他们裕亲王府会问他要救命钱似的,为了避开“送救命钱”的行为,他索性不露头了。

    为此裕亲王这些年都不待见大皇子和大皇子妃。连同王妃也是如此。

    珞佳凝并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

    但看王爷和王妃提到大皇子妃后脸色都不太好看,她便笑着说:“晖哥儿,把礼物送给皇伯祖和皇伯祖母,快去。”

    乳母抱着晖哥儿。

    晖哥儿扬着小手,把两手抓着的两个小袋子,一边一个给了裕亲王和裕亲王妃。

    俩长辈高兴得不行:“哟,咱们晖哥儿那么厉害啊?”

    晖哥儿咯咯地笑。

    一向不太赞扬人的裕亲王难得开了口:“四福晋把小阿哥教得很好。”

    “这哪是我的功劳啊,伯父可是过誉了。”珞佳凝道:“袋子里装的是今年的新茶,茶叶是四爷给我的。至于教晖哥儿这个,也是四爷的功劳。”

    王妃笑说:“若胤禛知道你这样护着他,指不定多高兴呢。”都知道四爷最宠爱四福晋,若他听说了,还不得开心得合不拢嘴?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小太监通禀:“王爷,王妃,直郡王妃到了,正在外头候着呢。”

    听说大皇子妃来了,裕亲王妃脸上的笑容慢慢落了下去。

    “还知道来呢,真不容易。”裕亲王寒声道:“赶紧去请吧。”

    小太监赶忙应声而去。

    不多会儿,一人抱着孩子朝着这边快速走来。她头戴赤金云纹点翠簪子,身穿百鸟朝凤绣金线裙衫,怀里抱着个两三岁大的孩子,朝着这边快步而来。

    那孩子正是大皇子妃的儿子弘昱。

    若是按照周岁来算,现在的弘昱是两周岁。可这个年代,基本上都是按照虚岁来算的,弘昱便是三岁的年纪了。

    弘昱是前年这个时候出生的,比起去年春日出生的弘晖,足足大了七八个月。

    即便他这样大了,大皇子妃依然亲自抱了他进屋,笑着和王爷王妃说:“给皇伯父皇伯母请安。我抱着孩子,不方便行礼,还望皇伯父皇祖母恕罪。”

    裕亲王妃望向弘昱:“你怎的不让乳母抱着孩子,竟然亲自抱着了?”

    满族的儿女,都是骑射争天下的。断没有这样溺爱着孩子,由额娘亲自抱着的。

    大皇子妃笑说:“弘昱只和我亲近,旁人一抱他他就哭。今儿我特意带了他来给皇伯父皇祖母请安,来,弘昱,给皇伯祖和皇伯祖母请个安。”

    这个年纪的孩子,多多少少会说几个字儿的话了。

    可弘昱把头一扭,挣扎着要跳下来。

    大皇子妃拗不过他把他放到了地上。

    他理也不理屋里的人,自顾自跑到了外头,看着屋外花圃里的花,上手就去抓。

    周围的丫鬟太监惊呼一声,想要去拉住他。可是因为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他们过去的有点晚了,他的小手实实在在抓到了花茎上。

    结果花上有刺。

    他指尖有了血后哇哇大哭。

    一群人忙着哄他忙着止血,旁的什么都顾不上了,乱成了一团。

    王爷气得拂袖而去,直接进了书房不再出来。

    王妃让人把孩子照顾好,又忍不住斥责大皇子妃:“平时你们怎么教孩子的?在府里,孩子也是随意摘花玩的吗?”

    “是啊。”大皇子妃心疼儿子,心疼得自己也跟着哭,不停抹眼泪:“我们府里都是不养带刺的花的。如果有几个出了刺儿,就让人把刺剃掉,再让孩子去摘了玩。”

    王妃气得不行:“我们爱新觉罗家,还没几个这样溺爱孩子的,你倒是让我涨了见识!”

    王妃当即就想把人送走。可孩子在他们府上出了血,她又不能立刻这样做,气得肝疼也只能忍着。

    珞佳凝明白,弘昱这般受到大皇子妃的宠爱不是没有原因的。

    大皇子妃自从嫁给大皇子后,连续生了四个女儿,直到第五个孩子才是个男孩儿。

    弘昱得到了大皇子妃几乎所有的疼宠,当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的那种程度。

    裕亲王妃轻声和四福晋说:“你先走吧。过几日就要去塞外了,你们需要准备的东西不少,不用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珞佳凝有些犹豫。

    “好孩子,去吧。”裕亲王妃说:“等你们回来了,再来看我们。”

    珞佳凝这便告辞离去。

    等她走出去很远了,都仿佛还能听到里头弘昱和大皇子妃的哭声。

    珞佳凝觉得,从大皇子妃和太子妃的脾性上来看,皇上果然还是更宠爱太子胤礽的。

    大皇子妃做事不够周全,性子也不太适合在皇亲国戚中周旋。

    反观太子妃,做事大度隐忍,若非老公不争气拖她后腿,以她的水平笑傲后宫是没问题的。倘若说日后真做了皇后的话,太子妃这个皇后也肯定比大皇子妃做皇后要更像一国之母。

    可见太子妃是皇上精挑细选出来的儿媳妇,甚至可以说,太子妃是皇上选中了的以后可以做皇后的人。

    而大皇子妃则不是。

    如此看来,在康熙帝的心里,是一点都没考虑过让大皇子做继承人的。

    过了没几日,出发的那天来到了。

    一大早,胤禛就带了珞佳凝进宫去。

    皇上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提前通知了儿子们和儿媳们,让能跟去的孩子都到宫里集合,爱新觉罗家的孩子都一同出发。

    众人都聚集在乾清宫内,等候着人来齐。

    珞佳凝到了后,发现大皇子妃不在里面,而三福晋倒是来了。五福晋也是要跟去的,如今还没来。

    “听说大皇嫂不去了。”三福晋看到了四福晋,就招呼着让她在自己身侧落座:“你听说了吗?”

    之前大皇子妃还说想跟去,如今变了卦,这倒是让珞佳凝有些意料之外。

    原本要跟去的福晋只有珞佳凝一个。后来,已婚的皇子们听说了后,纷纷为自家福晋请求皇上旨意。

    康熙帝不好厚此薄彼,基本上都答应了。

    谁知这回,大皇子妃居然因为舍不得儿子,留在了京城照顾儿子。

    三福晋特意凑合皇上在不远处的时候,大声问四福晋:“大皇嫂因为担心弘昱,留在了京城。你怎的不留下?难不成,你不关心弘晖么?”

    三福晋现在有意和四福晋一争高下。

    在她看来,宜妃娘娘现在更偏疼三阿哥一些,这样一来,三阿哥背后就有生母荣妃娘娘和宜妃娘娘两个有力支持。

    再加上三阿哥得了郡王的身份,而四阿哥只是个小小贝勒……

    怎么看,她这三嫂都远比四福晋要来得尊贵些。

    三福晋以前在宫里几乎称得上是透明人,没什么存在感的。宫里的贵人们都不太稀罕和她结交。

    如今她摇身一变,比那个受宠的四福晋更加厉害了,只恨不得多嘚瑟一番,好让天下人都看出她的强大。

    珞佳凝没想到三福晋会提起这一茬。、

    不过,对于三福晋的这个问题,她是很有些摸不着头脑的。

    “我把晖哥儿送去了宫里,交给德妃娘娘照顾了。”珞佳凝奇道:“既然是德妃娘娘在照顾着,我又哪里来的‘不放心’呢?”

    三福晋被她的话堵得噎了一噎。

    珞佳凝就道:“其实,如果大皇嫂放心把孩子交给惠妃娘娘照顾的话,她也可以跟来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皇嫂没办孩子交给惠妃娘娘帮忙照看。”

    她知道三福晋是故意把话说给了旁边的皇上听。

    所以,她就也大声说着,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康熙帝,让他来给评判。

    有皇上开口的话,事情就容易多了。免得这个三福晋口无遮拦的,路上再找她的茬。

    果然如她所料,不远处的康熙帝听了二人对话后,朝着这边侧头望过来。

    “老四媳妇儿说得不错。”康熙帝朗声道:“没有哪个祖母不疼惜自家孙儿的。德妃也好,惠妃也好。既然能把阿哥们养那么大,自然也能把孙儿们照顾妥当。”

    三福晋低着头没敢吭声。

    康熙帝继续道:“老四媳妇儿的做法很对。年轻人多出来走走,正好把孩子们送去宫里陪一陪祖母。最妥当不过。”

    因为现在后宫没有皇后,也就没有所谓的阿哥们的“嫡母”,所以皇上直接把德妃和惠妃称为孩子们的“祖母”,也没什么大问题。

    三福晋完全没想到自己的一番措辞居然来了这样的后果。

    在她的打算里,皇上会觉得大皇子妃疼爱孩子,而四福晋则对孩子十分凉薄,继而皇上会恼了四福晋,称赞她和大皇子妃。

    却没曾想,结果和她想象得完全不同。

    三福晋讪笑着应了皇上的话:“皇阿玛英明,还是皇阿玛看问题远。”

    康熙帝对这个蠢钝的儿媳妇十分无奈,叹着气说:“你一路上和你弟妹多学学。旁的不提,但学一下说话也好。”

    说罢,康熙帝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到前头和儿子们说话去了。

    三福晋众目睽睽下被皇上这么斥责了一番,真觉得自己抬不起头来,索性把头一低,对那些看不起她的目光索性眼不见为净了。

    不多会儿,人陆续来齐。

    这次就连腿脚不太好的七阿哥,也会跟着一同出行。只是七福晋不知为何没有随行。

    眼看着孩子们齐聚一堂,康熙帝心满意足,大手一挥:“都出发吧!”而后由他带头,男人们都齐齐上了马。

    女眷们自然是要坐车的。

    珞佳凝上了车子后,放下车帘正打算小憩一番。谁知她刚刚眯了眼,就觉得车子里好像是亮堂了些。

    她眯着眼一看,原来是胤禛把车帘子掀了起来,正站在车外朝她看。

    “四爷在瞧什么?”珞佳凝打着哈欠问。

    她今日为了赶早进宫,起得太早了,瞌睡得很。

    胤禛就丢了个很大的靠枕到车子里:“给你这个。知道你想睡,怕你颠得慌,有个软枕靠着舒服一些。”

    外头响起一阵善意的哧哧的笑声。

    珞佳凝老脸微红,忍不住撩开一点车窗的帘子朝外看。

    好家伙。

    几个阿哥都骑着马过来了,正对着他们夫妻俩这边笑着。特别是十三阿哥,离她车子最近,笑得尤其大声。

    珞佳凝忍不住横了胤禛一眼:“你悄悄给我好了,何至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胤禛笑道:“既是肺腑之言,何惧旁人眼光?”

    他的声音着实不算小。

    外面那些男人的声音就又大了些。

    隔壁车子那边传来了五福晋的声音:“四嫂!你就把东西收了吧!看四哥多不容易啊,顶着那么多兄弟的围观特意给你送东西!”

    不远处又传来了康熙帝带笑的声音:“还有朕。”

    这下子,由十三阿哥带头,所有人的笑声就更大了。

    胤禛朝着珞佳凝眨了眨眼。

    珞佳凝又想气,又想笑,使劲儿丢了好多个眼刀子过去。

    胤禛见状,哈哈大笑着钻出了车子,又把车帘认真给她放了下来。

    外头传来了哥哥弟弟们的打趣声:

    “四哥真有你的。”

    “四弟,人不可貌相啊。”

    “不愧是四弟,原先是哥哥误解你了,失敬失敬。”

    四贝勒谈笑自若地应对着,毫无半点不好意思的迹象在。

    珞佳凝在车里暗暗磨着后牙槽,这下子算是看明白了。

    胤禛这家伙就是故意的。

    不光要秀恩爱,还非得明着秀,翻着花样的秀。

    简直了……

    说好的四爷是个冷清冷脸的凉薄性子呢?

    眼前这个爱秀的家伙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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