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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6章

    珞佳凝放弃了原本想好的做梅花酥的打算后, 一时间也没有想到更好的替代品,眼看着厨房还有一些自家田庄产出的绿豆,无奈之下, 就做了些绿豆蓉出来。等到绿豆蓉没那么烫了,她就用这些绿豆蓉做了绿豆酥送到了张府。

    虽然绿豆酥显得太平常了些, 而且因为有四阿哥在旁边“捣乱”,这些糕点的形状显得没有那么规整。

    可好歹是四阿哥和四福晋协力亲手做成的, 张家收到的时候异常高兴。毕竟这两位亲自下厨是极其难得的。他们身为臣子却可以收到四贝勒和四福晋的这般重礼,开心之余都有些舍不得吃了。

    珞佳凝想想,只给孩子的先生一家送去亲手做的东西, 好似不太妥当。

    她就又拉着胤禛做了些绿豆酥。

    第二日两人正好进宫,顺便给皇上太后和德妃都送一点,以表孝心。

    翌日。

    两人的车子在宫里停下后,携手往里行着。

    东宫的一个小太监左顾右盼看到四阿哥后, 上来打着千儿:“太子殿下找四贝勒有事商议。四贝勒若是得闲的话,还请往东宫一叙。”

    胤禛便道:“我一会儿要去乾清宫宁寿宫和永和宫,各走一趟的话, 约莫一个多时辰可好。之后便去东宫见太子殿下。”

    小太监一一听进耳中,这便打了个千儿躬着身子离开,回东宫复命去了。

    夫妻俩一起跑完了三个宫殿,胤禛便打算去东宫找太子。而珞佳凝则转回了宁寿宫, 陪太后一会儿。

    太后最喜欢的且亲手抚养长大的两个孩子,五阿哥和五公主都相继离开了宫中。老人家思念两个孩子, 心里担忧得很。

    正巧四福晋和这俩孩子都关系很好,而且时常往来。太后就让四福晋去她宫里多陪她说说话,顺便讲讲五公主和五阿哥近况如何。

    最关键的就是五公主了。

    自从在热河行宫大难不死后,五公主的身体虽然已经恢复, 却还时不时生一场小病。

    消息传到宫里,太后紧张得很。

    即便太医也说了,五公主这个情况很正常。因为身体受损,加上现在是冬日,很容易感染风寒。挺过去这一两年后,身体就能健康如初了。

    太后却还是担忧孩子,又舍不得五公主这般情况下再在宫里和公主府两边往来,索性找了四福晋细问究竟。

    胤禛把珞佳凝送到了宁寿宫后,他便独自前往了东宫去。

    因为夫妻俩这次一起来的,身边没带几个人。

    胤禛想着自己一个大男人,又是在宫里长大的,这里有几个墙几个瓦他都清楚得很,没必要非得带人。

    他就把跟着自己的苏培盛也留在了宁寿宫,独自一人往东宫去。

    也是怪了。

    他来到东宫后,发现这边竟然只有两个小太监守在院门口。一眼望过去,院子里居然没有人。

    胤禛正想问一问那两个小太监是怎么一回事。结果俩小太监凑在一起说了句“走咱们悄悄吃一口酒去”,竟然就这么离开了,往旁边的一个小院子去。

    那小院子就在东宫旁边,来回近的很,倒是不耽搁差事。

    胤禛暗暗叱了句真是偷奸耍滑的奴才,倒也没有喊住他们,自顾自往院子里去了。

    进了院子他才发现,果然院中无人。

    今日风有些大,冬风凛冽,吹得人脸颊生疼。

    胤禛贴着墙边行走,风倒是小一点。他疑惑着这儿为甚无人,又纳罕着太子把人都谴走了是为了什么,不知不觉来到了太子寝殿附近。

    他看着这边有人影晃动,所以来到这边。想找个小太监问问太子在不在,结果这边屋门没有关牢,他从门缝儿里一下子看到了里头的太子。

    胤禛顿时愣住。

    太子还是那个太子,自然不会让他如此惊愕。

    让他诧异至极的是太子身上穿着的衣裳,居然是明黄色!

    这种明黄只有皇上能穿,旁人穿不得,即便是贵为太子也不行。

    太子这般,竟是有僭越之心了!

    胤禛见当时四下里无人,就赶紧离开了,丝毫都没有惊动旁的人。

    他刚刚走出院子,听到后头有响动,回头一看,守着院子的那两个小太监正好回来。

    虽然没有被他们看到,可胤禛觉得不妥当,立刻拉了正在太后宫里陪伴太后的四福晋,二人往御膳房绕了一圈,还张罗着给四福晋要了许多糕点,亲自帮四福晋抱回了永和宫。

    胤禛估算了下时间,又过了一个时辰,方才慢吞吞往太子东宫行去。

    他不去不行。

    之前太子特意找了他,说有事儿和他商议,倘若他故意不去的话,反倒是显得自己已经“来过一回”了,很容易被太子猜忌。

    倒不如晚来一些时候,只说一句来迟了,反而显得自己今天是头一回来似的。

    太子看到了四阿哥后才想起来,两人之前约定过要见面。而且不是四阿哥主动求见的,是他派了人去叫四阿哥的。

    仔细算算四阿哥当时答允的“一个多时辰后过来”,太子暗地里惊出来一身冷汗。

    太子事后才想起来,当时他找了四阿哥来东宫,本想着静等就可以了。结果事情凑巧,他拿到了那身衣裳。

    那时候他只想着把人都遣出院子去,留两个人守着就行了。却独独忘记了四阿哥这一茬。

    算算时间,当时四阿哥若是按照约定时间来找他的话,说不定正好碰上他试穿的那个时候。

    太子有些紧张,试探性地问四阿哥一声:“四弟刚才可曾来过这里找我?”又笑:“四弟一向十分守时。本来说好的一个多时辰见面,结果现在两个多时辰了,为兄方才见到你。”

    胤禛笑道:“我本来是打算给皇阿玛皇祖母他们送完东西就来的,谁知四福晋突然想吃点心了,我就陪着四福晋去了御膳房。从御膳房出来,才发现时间耽搁太久,忙急慌慌过来。结果就到了这个时候。“”

    宫里人都知道四福晋爱吃甜点,也都知道四阿哥很疼爱四福晋,但凡四福晋有点什么事情,四阿哥就把旁的事儿都忘记了,只顾着陪伴四福晋。

    这件事就算是这么揭了过去。

    胤禛又问:“不知皇兄找我来所为何事?”

    太子强忍着满腹心思,缓缓道:“你也知道,为兄一直没能跟着皇阿玛一起南巡。这一次南巡,皇阿玛依然让我留守京城。我却不太想。”

    太子叹息着走向窗边:“我打算向皇阿玛进言,请求他这次带了我同去。还望四弟帮帮忙,到时候帮为兄说服皇阿玛。”

    胤禛笑道:“我何德何能可以说服皇阿玛?不过是尽力帮皇兄说一声而已。皇阿玛最看重的,还是皇兄。”

    太子笑容深了些:“四弟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在皇阿玛心里头还是有点分量的。”

    胤禛扯扯唇角没有接话。

    两人你来我往客气了几句,胤禛就躬身退了出来。他目不斜视,让步子显得和平时一般无二,步履平稳地走出了东宫。

    离开东宫几百米远了,他才加快了脚步,急急往宁寿宫去找四福晋。

    太子看四阿哥离开之后,赶紧唤来了那两个守院子的小太监:“你们二人一直守在院子外头?”

    小太监们连声应着:“是的。奴才们办事,殿下请放心。”

    这两人其实前后耽搁的时间很短,不过去旁边吃口酒的时候而已,并不长。是以他们觉得自己即便离开了一霎霎,依然觉得自己守门守得很牢。

    “那就好。”太子喃喃说道:“看来刚才四阿哥确实是没有来过了。”

    康熙帝的第四次南巡,计划得十分妥当,等到施行的时候却没有特别顺利。

    这一次,康熙帝难得地带着太子胤礽同行了。因为太子上书说自己未曾跟随皇阿玛一同前往江南过,请求皇阿玛给一次机会。

    这是康熙帝亲手看大的孩子,对他的疼爱自然是不同于旁的皇子公主。

    康熙帝怜惜儿子,这次南巡便答应带上了他。

    可是京城也不能没人看着。太子不在朝中,其他阿哥又撑不起来场面,康熙帝左思右想后,决定这次南巡只带着太子、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同行,其余阿哥都留守京中,帮忙处理朝政。

    原本大皇子和三阿哥还暗中较量着,他们俩想看看二人中谁可以在朝中把持朝政。却不曾想,皇上居然留了这么一招。

    仔细算来这样的结果下,竟是八阿哥势力最重。毕竟八阿哥曾经数次留在京中帮助太子监国,且八阿哥平时和大臣相交,在朝中的声望极高,就连江南士子也对他赞誉有加。

    好在八阿哥年纪不算太大,且只是个贝勒而已。大皇子与三阿哥并不特别把他放在眼里。

    在大皇子和三阿哥大眼瞪小眼互相较劲的气势中,众位阿哥恭送皇阿玛出京。

    原本康熙帝想着,虽然出行的名单大变动,好歹他处理郭珏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往后应该没什么大岔子了。

    谁知途径德州的时候,太子胤礽病倒了。而且高热不退,赫然有一病不起之势。

    一行人不得不暂时停留在了德州。

    现在还是冬日。

    康熙帝遥望着江南的方向,守在儿子的病床前,一夜未睡。第二天做出一个决定,召索额图来德州,陪伴太子胤礽。

    得知这个消息后,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没有多说什么。

    二人推出来后,四阿哥急急地找了珞佳凝,把这事儿告诉她:“你看皇阿玛此举是个什么意思?”

    四阿哥既然来了,四福晋自然也要带来。除非有什么不得已的情况,又或者是四福晋死活不肯跟着。不然的话,四阿哥无论去哪儿都会带着四福晋。

    珞佳凝正吃着点心,悠悠然地望着这边和京城不太一样的房屋和周围树木,没料到四阿哥会那么快去而复返。

    “皇阿玛让索额图回来?”珞佳凝想了想,沉吟道:“或许是和太子有关系。”

    胤禛轻轻颔首:“皇阿玛本就说了,为了让索额图照顾胤礽所以召回索额图。可我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珞佳凝仔细斟酌了会儿,迟疑着说:“会不会和昨天晚上太子梦魇说梦话的事儿有关系?”

    昨天晚上,太子发热后开始梦魇了,而且梦中还念念叨叨说胡话。

    太医生怕太子的病情有什么延误再被皇上斥责,连忙去找了皇上说起此事,又问皇上要不要找一些当地名医来帮忙诊治。

    毕竟太子这病来得突然,说不定和水土不服有点点关系。找了本地名医来看看,不能说治好不治好,稍微帮个忙起点疗效也不错。

    康熙帝担心太子安危下,也来不及请当地名医了,袍袖一挥亲自去探望太子。

    当时屋里只有康熙帝和太子两个人在。

    谁也不清楚当时发烧时候的太子讲了哪些胡话。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康熙帝在病床边待了这么几个时辰,突然说要把索额图召回,就肯定有他的原因在。

    胤禛想到了自己看到的那一抹明黄,再联系到胤礽这些天昏昏沉沉的样子,不由道:“前日的时候,太医说太子的热度略微退了一些,应该是好一些了才是。怎的白天和夜里说胡话反而更多了?”

    所以太医瞧着不行才说要推荐本地名医也来看看。

    珞佳凝凑到他身边:“莫不是装的吧?”

    胤禛笑笑,没有接话,反而道:“他想让索额图来,皇阿玛感受到了他惦记自家舅公的心思,便让索额图来了。”

    珞佳凝若有所思:“皇阿玛还是很疼爱太子的。”

    夫妻俩对视一眼俱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两人点到即止,说的话卡到了这儿都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没几日,索额图赶到了德州。

    康熙帝见太子依然没有好转,虽然身上的热度退了不少,但是梦魇的症状和苍白的脸色丝毫都没有半点起色反而愈发严重。

    他就留了太子在德州,又命索额图好生照顾太子,这便带着其他孩子们往江南去了。

    路上的时候,十三阿哥担忧太子身体,问四福晋:“四嫂,我们就这样把太子留在德州,好不好啊?不行我就留下来照顾他。反正江南我也去过。若是可以的话,我就和皇阿玛说一声,折回德州去。”

    十三阿哥就是这样的性子,总是为旁人多想一些。

    更何况他额娘敏妃就是身子不好,拖拖拉拉那么多年后亡故了。他对于“生病”的事儿就尤其在意。

    只是他再担心兄弟,也理智尚存。知道自己年轻想问题不够周全,特意询问一下四嫂的意见。现在四哥正跟着皇阿玛一起并辔而行商议国事,不然的话他也可以问问四哥的。

    珞佳凝知道太子最近搞了不少小动作,却又不能和十三阿哥明说,就道:“太子殿下有索额图陪着,你去了反而不好。他们是一家人,你去了后反而显得见外,处境会很尴尬。”

    十三阿哥看四嫂不同意,又说索额图与太子的关系比他和太子的亲兄弟还更亲……

    十三阿哥有些明白过来,笑着给四福晋拱了拱手,这便释然了不再去想太子那边的事情。

    到了江南后,康熙帝视察过许多地方后,辗转来到了绍兴府,扣响了高家的大门。

    不多会儿,门房来应门。看到来人仪仗,脚下一软,跌跌撞撞跑回去高喊:“老爷!老爷!”

    原本众人以为,康熙帝会等着此家主人出来相迎。

    谁料康熙帝哈哈大笑后,竟是朝着府里一指:“他个老儿,怕是腿脚不便。不如我们就直接进去吧。”

    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和高家主人的熟稔和亲近。

    不多会儿,一行人往里走的时候遇到了匆匆过来相迎的此间主人,高士奇。

    他是皇上宠臣,曾经跟着皇上出征噶尔丹,后来回到家乡奉养老母,没有再回京城。康熙帝给他下了旨意授予官职,他也未曾回京。

    如今二人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着了。

    高士奇比康熙大了八九岁的样子,已经显露老态鬓发花白。因为身体清瘦,反而透出一股子仙风道骨的雅致。

    看到康熙帝,高士奇立刻跪拜。

    康熙帝忙把他扶了起来:“先生不必多礼。近日可好?”两人便如话家常一般地,边走边说进了屋。

    高士奇看到跟随康熙帝身边的阿哥们后,不由大奇:“听说皇上带了太子殿下同行,今日怎的不见太子殿下?”

    “他身体抱恙,留在德州了。”康熙帝和高士奇闲聊期间,提到了太子,也提到了太子留在德州治疗养病,却只字未提索额图去德州照顾太子一事。

    原来康熙帝无奈的点在于“高士奇与索额图不和”。

    高士奇本是皇上近臣,学识渊博又懂得察言观色,康熙帝十分赏识他。

    早先的时候,高士奇还未发迹,曾经拜见过索额图。索额图虽然觉得此人才学不错,却十分瞧不起他,甚至还当面言谈间透露出这种意思,把他几乎贬低到了尘埃里。

    高士奇那时候面上不显,心里头却记着这些。

    后来,二人同朝为官,政见总有抵触之时。

    康熙帝对两人都十分器重,曾经无数次想要说服两人握手言和,却总不见成效。久而久之,康熙帝就也放弃了让他们俩和好的打算。

    现在见到了高士奇,他自然也不提索额图这一遭了。

    只是康熙帝避而不说,高士奇却十分精明,准确捕捉到了“无人照顾太子”这个漏洞,笑问康熙帝:“不知陛下留了谁照顾太子殿下?若说无人照看他,皇上就能放心来江南,老臣是万万不信的。”

    谁都知道康熙帝十分宠爱太子,从小一手带大,感情不比其他孩子。

    高士奇眼睁睁看着太子从懵懂小儿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年轻人,而后又日渐沉稳,更是明白太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所以他笃定了皇上不可能只留太子独自在那边,必然还得有可信之人留在那边照料,方才会放心。

    康熙帝含糊说道:“命一大臣随性照顾,足矣。”

    高士奇目光闪烁了下,笑道:“原来如此。看来皇上留下的臣子必然是可信之人。”

    康熙帝:“那是自然。”

    旅途奔波终究是劳累的。

    高士奇极力挽留皇上在高家住下,命人赶紧去收拾屋子床铺。

    待到康熙帝一行人离去的时候,高士奇小声吩咐了几句。不多会儿,家丁来禀,说是四阿哥和四福晋现正在花园里赏花。

    高士奇便道:“那我也去花园看看花去。”

    事实上,珞佳凝和胤禛是不得不先过来看花的。

    因为康熙帝想给高士奇一个惊喜,并没有提前知会过高家会御驾亲至的事儿。高家所有家丁丫鬟现在忙碌收拾着,也是要先把皇上的住处整理好,其次才是阿哥们和福晋的住处。

    如今康熙帝先到了高士奇的屋子暂歇。

    皇上的房间都还没倒腾出来,珞佳凝夫妻俩的更是还没有着落。

    十三阿哥听说这边有不错的字画,高高兴兴去赏字画了。在另一个院子的书房内,由高家晚辈引着过去的。

    珞佳凝对那些字啊画啊没什么兴趣,看江南精致好,且这个园子修得十分别致,便拉着胤禛去赏花。

    谁知她不过是看看植物而已的小举动,居然还把高士奇给吸引来了……

    高士奇缓步走入院内,刚进院门就扬声笑问:“四爷和四福晋在这边可还习惯?江南衣食住行都和京城不同,倒是让二位受累了。”

    胤禛十分客气地说了句:“一切都还好,劳你费心。”

    珞佳凝望着含笑捋须而来的高士奇,心里十分无语,脸上却扬起笑容:“多谢高大人盛情招待。大人自去忙便是,我们在这里看看花就好。”

    高士奇却道:“小老儿已经赋闲在家,何来的‘忙’?平时无事,也不过是侍弄花草而已。四爷和四福晋的喜好,倒是与小老儿有些相似了。”

    他这明显套近乎的话语,让四阿哥和四福晋夫妻俩齐齐心中警惕。

    再看到高士奇进院子的时候屏退了身边跟着的人,孤身到了花圃这边,显然是有话和她们夫妻俩说的模样。

    珞佳凝抬头。

    胤禛微微低头。

    四目相对。

    夫妻俩心中同时冒出了同样的一个念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老头儿过来找他们,肯定没好事。

    眼下的情况,得赶紧找个借口,一起溜!

    关键时刻,是时候体现一把“夫妻同心其利断金”的深刻内涵了!

    第117章

    珞佳凝自然知道这个高士奇不是一般人。

    高士奇虽然没有经过正常的科考途径入仕, 却凭着自己的本事让皇上亲自赐予他会试资格, 记名翰林院供奉,而后步步高升。如此种种,绝非等闲之辈可以做到的。

    这人不光有才学,还很懂得人情世故, 更知道如何在皇上跟前得一个美名。

    珞佳凝快速思索着怎么样才能尽快离开这个花园。

    问题是她第一次到高府, 她连这个宅院有哪些地方可以去都不知道。现在想找个脱离的时机,也得找准了才行。

    这时候高士奇突然问四阿哥:“请问四爷, 此次太子抱恙,陪在太子殿下身边的大臣是哪一位?”

    胤禛:“高先生问得有趣。你怎知在他身边的只有一位大臣?”

    “老朽听陛下提起‘那人’, 既然陛下说的是‘那人’,想必只一人了。”高士奇含笑捋须:“老朽随意揣测一下, 太子殿下身边的是否索额图?”

    胤禛自然知道索额图和高士奇之间的恩恩怨怨,便道:“正是他。”

    不给高士奇一个准话是不可能了。

    皇上在高士奇跟前为了不让高士奇听了不高兴, 所以不提索额图。现在他们夫妻俩在这里, 主人家都问起来了,还不如大大方方承认。

    反正高士奇自己真遣了人去探听的话, 也能知道留在德州的大臣是哪个了。

    胤禛对高士奇的揣测给与肯定后,高士奇却脸色微变,凑到四阿哥跟前:“四爷可知那索额图之前悄悄搞了一些明黄布料?”

    胤禛心里突地一跳,想到了之前在东宫偷偷看到的太子穿着的明黄色的衣裳。

    他不动声色, 面对珞佳凝疑惑的目光也没说什么, 只拧眉道:“皇阿玛可曾让索额图购过这种料子?”假装没明白高士奇的意思,只说可能是皇上让索额图弄的。

    高士奇笑了:“若真是皇上让采购, 那自然是走正规的程序一步步来,何至于让索额图私下里订购这些?四爷想想,如果不是皇上让采购的, 那会是谁?太子又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偏偏让索额图去陪他?”

    高士奇的笑容意味深长:“老臣觉得,此事大有蹊跷。”

    高士奇知道,索额图那么的有恃无恐,不过仗着自己和康熙帝是一起打拼上来的交情,而且当今太子又和他有血缘关系罢了。

    想要扳倒索额图,就得把太子也拉下来。不然有太子在,索额图就没法彻底除去。

    其实高士奇也并不是特别确定,那批料子是不是给太子的。

    可索额图弄了这样违逆圣意的东西来,不是给太子的,又能给谁?!

    他必须要让皇上相信,那个东西是给太子的,这才能够一石二鸟,彻底搞死索额图!

    听了高士奇的话,胤禛顿时明白过来他当时看到的那明黄衣裳,正是索额图暗中做的。

    照着高士奇的意思,索额图早先在江南找人秘密弄了这么一批布料,毕竟江南的布匹是顶级的。而后,索额图会趁着去德州的机会,把这些布料偷偷送给太子胤礽。

    但问题在于,胤禛清楚明白地知道,太子已经收到了那些布,确切地说,太子已经收到了那些布做成的衣裳……

    可见,即便是太子在病中的时候口口声声好似梦魇一般念叨着索额图的名字,实际上两个人私底下却有往来。只不过借了皇上的口,让两个人的相见更加正大光明且明目张胆起来。

    令人疑惑的是,当初太子明明不肯挽留索额图,所以索额图“告老还乡”才会那么顺利。

    怎的太子又懊悔了、重新和这个老臣暗中勾结联系起来了?

    胤禛正快速思量着。

    这个时候珞佳凝已经彻底准备妥当。

    她刚才听着自家老公和高士奇的对话时候,已经十分愤怒了。

    索额图有不臣之心,姓高的你有本事找皇上说啊,你找我老公说什么?

    哦你怕皇上会责怪你,我家老公就不怕了?

    珞佳凝当即身子一歪,眉头皱得紧紧的,柔声说了句:“哎呀我突然有些头疼。”

    四福晋这个变故来得太快,就连老奸巨猾的高士奇看了后也是没反应过来,蓦地一愣:“福晋怎么了?”

    “我头疼,有些晕。”珞佳凝的语气已经开始发沉。

    胤禛看她脸色发白唇色都开始变得颜色淡了,心慌起来。

    刚才俩人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明明是说装一装就好了,她怎么还这么真情实感地开始晕了?

    胤禛忙一把将四福晋打横抱起来,脚步匆匆往外头走:“快!叫太医!”太医从京中出发就一路跟随着,现在自然也跟着在高府落了脚。

    珞佳凝躺在胤禛的怀里,眼睛眯成一条缝朝高士奇看了看,见那老头儿着实慌了,这才松了口气。

    她刚刚兑换了“眩晕药丸”,并使用了一个,现在正起效果,全身无力发软。

    这“眩晕药丸”因为是不利己的,没什么正面的作用,倒是便宜的很。一个成就点就能兑换十个眩晕药丸。

    这东西的好处在于,它会让使用者出现“眩晕”似的症状,任凭大夫把脉也会说此人晕了。

    可实际上,使用者的意识是清醒的,能听能看能思考。只是自己得装一装,别“晕着”还非要睁大眼睛,那真是白瞎了一个药丸和十分之一点的成就点。

    珞佳凝被胤禛抱着出那个花园的时候,悄摸摸瞥了一眼,正好看到了高士奇那若有所思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珞佳凝不由大乐。

    反正现在她不用自己走路,有胤禛抱着,索性“瘫”在他的怀里,舒舒服服靠着。

    不多会儿,太医小跑着来到了房间,给四福晋把脉。最后的结论是,四福晋身体有些虚弱,加上近日来坐车奔波,这才晕了过去。

    高士奇一听四福晋是真的晕过去了,这才紧张起来,与康熙帝道:“微臣当时看着四福晋面色苍白,却忽略了让福晋歇息,只顾着向贝勒爷与福晋禀报索额图的谋逆之举,这才误了福晋的治疗……微臣罪该万死,还请皇上降罪!”说着就跪了下去。

    他跪得很快,康熙帝都没来得及扶住他。

    康熙帝忙说:“高先生请起。”又面色微变:“你说的‘谋逆’一事,从何而来?”

    屋里除了躺着的四福晋和照顾她的四阿哥之外,就只有说话的这一对君臣和刚刚把完脉的太医了。

    太医听着那两个字儿,都快晕过去了,心说这种大事是他这种小人物可以听的吗?

    太医这个时候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生怕自己一开口,皇上的雷霆震怒就会转移到他身上——谁让索额图这个时候不在现场呢。

    好在四阿哥心善又心细,发现了太医两股战战的样子,轻声道:“你且退下吧。”

    康熙帝这才想起来屋子里还有个外人,摆摆手让太医走了,又让他出去的时候关好门。

    高士奇被康熙帝扶起来后,一直深深躬着身子,这个时候又揖了一礼:“皇上,微臣久居江南,自然知道江南的一些动向。而且说句自夸的话,微臣素有贤名,江南士子和老百姓们对微臣十分推崇,有些不敢和地方官员讲的事情,倒是敢和微臣说上一二。”

    康熙帝:“说重点!”

    “是。”高士奇道:“前些天有人向微臣暗中递消息,说索额图暗中让人弄了一批明黄色的布料,打算送给京城中的某位贵人。”

    他这话一出来,康熙帝整个的脸色就不太好了。

    明黄色本来只有他能用,现在索额图和太子勾结起来弄这样颜色的布料,想要篡位的心思简直是昭然若揭。

    康熙帝犹不敢相信亲爱的儿子会这般对待他,不由沉吟:“许是旁人……”

    “若真是旁人的话,怎会是索额图出手来置办布料?”高士奇的声音痛苦中透着忧虑,字字都是泣声:“皇上!您一定要严查此事,切不可让小人在朝中横行无阻啊!”

    康熙帝面露苦楚,轻轻合上双眼。

    他一直在提防着的都是八阿哥,因为八阿哥在朝中大臣中的名声非常好,而且八阿哥一直在暗中结交大臣,这让他不得不提防。

    可是太子!

    太子怎么会……

    康熙帝威势不减:“这件事,朕会命人暗中查探。高先生辛苦了。”

    高士奇见皇上没有个准确的说法,就依然躬身不动:“皇上,这事儿需得赶紧去办!若是动手迟了,恐怕就一切都晚了!”

    他这个时候深吸口气,坚定地说:“还请皇上命人速查东宫和索额图家!老朽以为,那明黄色的布料或者是做成的衣裳,要么就被索额图送到了东宫,要么,就还在索额图的家!”

    胤禛听了这话后,眉心微动,给四福晋掖了掖被角。

    康熙帝负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他终是叹了口气,唤了人来,吩咐几句。

    四福晋当天晚上就醒了过来,而且看上去不错。由太医诊脉后,也说四福晋的状况很好,晕眩想来只是一时间的事儿。

    旁人都松了口气。

    胤禛却还提着心:“你怎么回事?真的身子不适?”

    当时夫妻俩开玩笑似的交换了个眼神,他只想着配合她演一出戏就罢了,谁曾想她真的晕了?

    珞佳凝不好和他说,当时事情太急了,因为她发现高士奇这个人十分不好糊弄,如果是装晕的话,很可能被十分记仇的高士奇看出端倪,从而可能在背后捅四阿哥的刀子。

    ——当然了,这个刀子不是不真刀子。但高士奇凭借着自己在皇上跟前的脸面,说一些四阿哥的坏话,让康熙帝讨厌四阿哥,是很有可能的。

    珞佳凝当机立断换了“眩晕药丸”来用。

    这个药丸的事儿,她不能和胤禛说,便笑道:“我前些天就有些不舒服了,可能水土不服。正巧这个时候需要我演一演,我放松下来,竟然真的有点晕了过去。”

    她看胤禛一脸紧张,忙握了他的手说:“四爷不必担心我。倘若我真觉得不行的话,会要求休息的。这次是意外。”

    她好说歹说,胤禛略微接受了她“没事”的说法。只是一再叮嘱她,往后再有一丁半点的不舒服,都要直接和他说,免得他提心吊胆的再寝食难安。

    康熙帝派出去的人,当天傍晚就出发了。因为这件事情的关系,原本定的为期颇长的南巡之路,到这儿就戛然而止。

    河道已经查看完毕,旁的大事也已经处理妥当。康熙帝第二天问过四福晋的状况,知道四福晋身体无碍了,可以经受得住舟车劳顿,他就发出命令,打道回府。

    却不是直接回京,而是先去德州接了太子,再一同回京。

    这一次去德州,康熙帝带着两个儿子和一个儿媳,另有一队护卫,一行人是快马加鞭去的。车队则在后头慢慢行着。

    因为走得快,这样一来,他们到达德州的时候,派回京的那些人还没折回来。

    一个多月不见,太子养病养得不错。整个人白净起来了,微微胖了些,走路的步子都带着风,十分精神的模样。

    而陪在他身边的索额图,虽然年纪大了,却也显现出意气风发的样子。

    二人看到康熙帝,显得十分高兴,双双跪拜:

    “儿臣见过皇阿玛!”

    “老臣见过皇上!”

    康熙帝看着那跪倒在地的两个人,原本不想搭理的,却又不想在还没拿到证据之前就妄下定论,于是掩下心里的满腹猜疑,笑着让他们起身:“平身吧。”

    他的语气终究还是有些不太好。

    太子略微诧异了下,也没多想,笑着站了起来。他看索额图年纪大了起身费劲,还伸手扶了索额图一把。

    康熙帝看后,有些不悦:“索额图是已经老得站不起来了么?怎的还需要太子来扶你。”

    这个时候,索额图和太子都发现了康熙帝确实心情不怎么好。

    太子正要开口,被索额图顺手按了一下手背。他嘴唇紧抿,终是没有说话。

    索额图笑着与康熙帝揖了一礼:“老臣最近陪伴在太子身边,时常忆起往昔。老臣还记得当年赫舍里先皇后的种种趣事,讲给殿下听。殿下未曾见过先皇后,终是心中遗憾。听了老臣讲的她的事情,病情好得快了许多,自然对老臣也亲近许多。”

    索额图是摸准了康熙帝的喜好,故意在康熙帝跟前打亲情牌。

    其实在以前的时候,他这样说没有什么问题,因为康熙帝确实很喜欢“亲人”这种亲近的关系。

    他屡试不爽,每每看着皇上不开心了,就会提起来赫舍里先皇后。

    那是他嫡亲的侄女儿,又是太子的生母,且很得康熙帝喜爱。所以提起她来,康熙帝对他和太子的态度都会和缓许多。

    然而现在,这一次,他的这个招数不管用了。

    听到索额图提起自己故去的爱妻,康熙帝脸色骤变沉了下来:“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赫舍里皇后,是何意图?难不成你觉得无论你做错了什么,哪怕是对朕不恭,都可以用赫舍里皇后来为你遮风挡雨?”

    索额图没想到康熙帝会这般尖锐。更没想到,康熙帝竟然把他提起侄女儿的那种暗戳戳的心思给这么说出来。

    索额图赶紧跪倒:“皇上息怒!老臣只是……”

    太子也赶紧跪了下去:“皇阿玛喜怒!索额图大人他不过是说的实情啊!”

    “好一个‘实情’!”康熙帝冷声道:“你们二人凑在一处,不想想怎么为国为民,倒是只念叨着你们赫舍里家的那点儿事情。当真是让朕开心啊。”

    二人没料到皇上居然会这么夹枪带棒地提起来赫舍里家,一时间气氛凝重,都不敢再贸然开口。

    康熙帝拂袖而去。

    当天晚上,京城那些人去而复返,带回来了一个包袱。

    康熙帝见了后大怒,连夜让人把太子和索额图从床上给揪了起来,直接带到屋中审问。

    太子和索额图不明就里,睡得迷迷瞪瞪地被拖到了康熙帝的临时书房,完全摸不着头脑。、

    直到被人按着脑袋压在地上了,两个人方才恍然惊醒,意识到惹了帝王震怒。

    “皇阿玛息怒!”太子声嘶力竭地嚎着:“儿子不知道犯了什么错,竟然惹了皇阿玛这样不高兴!”

    索额图则直接痛哭流涕:“皇上!老臣对您的心您是知道的!老臣不知道您去了一趟高士奇那里,听了那老东西什么话,竟然这般怀疑老臣和太子了!”

    康熙帝被他给气笑了:“朕在江南一个多月,只去了高士奇家只一个晚上,连一天一夜的功夫都不到。你远在德州,竟然那么清楚。你倒是眼睛耳朵好使得很呐。”

    索额图这才意识到自己急切之下竟然失言,慌忙解释:“老臣只是关心皇上,生怕皇上旅途劳累,所以仔细打听着。又让人准备好了一切东西,想着皇上若什么时候回来了,能够吃上一口这边的热饭,喝一口这里独有的热粥。老臣一切为了皇上!求皇上明鉴!”

    康熙帝哈哈大笑:“朕都没说这次回来一定会走德州这条路。索额图大人倒是聪明得很,看准了朕一定走这里。想来,索额图大人是知道朕为何早早来此了?”

    最后一句话,康熙帝是怒目而视,在索额图的跟前厉声说的。

    索额图想要辩解,急得满头大汗,却不知道从何辩解。

    康熙帝冷哼一声快步走到了前面的桌子旁,伸手一拂把上面的包袱直接甩到了索额图和太子的跟前。

    “你们俩给朕瞧瞧!”康熙帝怒指那个包袱里掉出来的明黄色衣裳,高声呵斥:“索额图!胤礽!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意图篡位夺权!”

    那明黄色的衣裳,赫然就是皇上才能穿的制式,却分明是在太子东宫发现的!

    太子立刻就慌了。

    他穿那衣裳的时候,都是把院子里的人都清空,又让两个可信的小太监守在院门边,这才能稍微试一次。

    他统共就穿了两次而已。

    皇阿玛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太子下意识地就去看四阿哥。

    他那次试衣裳的时候就怀疑过四阿哥有没有去过他那个院子,因为当时说好了的时间恰恰就是那个时间段。

    倘若四阿哥去了的话……

    太子目眦欲裂,下定决心:“是四弟!是四弟在皇阿玛跟前说我是非的对不对?是他故意污蔑我的!是不是,皇阿玛!”

    他急切想着,如何摆脱现在的困境。

    他知道皇阿玛疼爱他,所以只要他找到了替死鬼他就一定没事!

    康熙帝愤怒至极:“你除了能够攀咬自家弟兄外,你还能做什么!”

    太子本想说出来那天的事情,却听皇上的口气不对,想来这个事情不是四阿哥讲出来的。

    他索性就没提那天,不然的话,没能指责到四阿哥反而给自己惹来事端,不划算。

    “儿臣没做出这种事情!”太子慌忙道:“这个东西一定是有人送到了儿子房里的!儿子本来就是未来的天子,没必要做这种事情啊!”

    康熙帝脸色和缓了一点。

    他其实也想过这个。太子本来就是未来的皇帝,何至于要这般忤逆他?实在是说不通。

    康熙帝转而质问索额图:“朕听说你去了江南的布庄秘密定制这批料子,是也不是?”

    索额图这个时候忽然明白过来,高士奇在这个事件中起了一个什么作用了。他慌忙否认:“老臣没有!”

    他想着,既然高士奇对他不仁,就休怪他不义,于是道:“皇上!微臣认为,这件事很可能是高士奇从中策划密谋,而后把东西秘法送到了东宫。微臣觉得此事需要从长计议!先把高士奇扣押而来细细审问,再把他放在东宫的探子揪出来,方才能够让太子殿下和微臣沉冤得雪啊皇上!”

    康熙帝派去东宫拿回这些衣裳的,都是身边死士,极其可信的。

    那些人大费周章从东宫的暗格里面好不容易翻出来这个包袱,如今呈上来,却被索额图说是高力士安排的。

    康熙帝笑了。

    高力士如果能够把手伸到东宫去,何必那么多年都无法把索额图给扳倒?就连知道了明黄色布料的事儿,也没敢报到京城去,反而必须在他到了江南,方才敢说一声?

    康熙帝重重拍向桌案:“索额图,你犯了重罪却还随意攀咬。你枉为人臣!”

    太子被皇上这么一提醒倒是反应过来,忙指了索额图:“皇阿玛!那个包袱是他送给儿臣的!儿臣没有打开!儿臣放在桌上了然后没管,后来忘记了……再后来儿臣到了德州生病,就把包袱彻底遗忘!皇阿玛,布料是索额图弄的,这个包袱也是他弄的!儿臣不知情啊皇阿玛!”

    索额图身体颤抖着望向太子。

    康熙帝细细想来,觉得太子说的话可能性很大。虽然高力士的手伸不到东宫去,但是索额图可以。

    “来人,把索额图拖出去。”康熙帝道:“谋逆之罪,罪不可赦!”

    这就是有意要索额图的命了。

    索额图被拖出屋子的时候眼神十分绝望。自从太子指认他是罪魁祸首后,他嘴唇颤抖着,一个字儿都没再多说。

    康熙帝终究还是选择了相信太子。

    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到底是存有一份坚信在心底的。

    而且,太子说的也对。他本来就是皇位继承人,这个龙椅本来就是他的,他又何必多此一举非要在这个时候做这种事情?

    即便那个包袱是从太子屋里的暗格拿出来的,即便索额图被拖出去之前十分失望地看着太子。

    但康熙帝依然选择,信任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

    他想,东宫一定有人知道那个暗格,和索额图里应外合,这才把东西塞到了那里从而陷害太子的。

    “严查东宫!所有奴仆一律严查!”康熙帝震怒之下喝令道:“一个都不许放过!”

    康熙帝把十三阿哥叫了来,给他一个令牌:“你拿着朕的令牌,传朕旨意,回宫彻查东宫!”

    四福晋虽然身子大好了,却也距离晕厥不过是一天多的事情。而且一醒来没多久,就和他们一起骑马奔波至此。

    康熙帝留了四阿哥在这里照顾四福晋,和四福晋一起慢慢回京。让十三阿哥来办此事,去宫中宣他口谕。

    十三阿哥刚才被这边的吵闹声给吵醒了,却还迷瞪着没有完全清醒。听说皇上叫他有事,他边穿着衣裳边匆忙过来,就连衣襟都还没扣好。

    听到皇上的命令后,他骤然清醒过来,连衣裳也不扣了,赶紧双手接过令牌领命而去。

    珞佳凝是被几墙之隔的那夫妻俩争执声给吵醒的。

    那边争执不休,叫嚷哭喊声不停。

    这边却是烛光微亮,夫妻俩挨靠在一起,十分温馨。

    胤禛之前一直在侧耳细听,看珞佳凝行了,就搂着她轻轻抚着她的背:“你最近身子虚弱,多睡会儿吧。”又轻声道:“我听得不甚清楚。不过,皇阿玛显然有意保下太子。你我明天见到皇阿玛的时候,说话注意一些,不要说太子的坏话就可以了。”

    珞佳凝笑眯眯地靠在了胤禛的肩上,十分的满足。

    她知道,这个事情让胤禛已经彻底摸清楚了皇上的心思。

    之后皇上一废太子的时候,胤禛就能站对队,知道皇上对待太子的真正态度,从而得到皇上的信任,之后才会对他委以重任。

    所以说,有个人间清醒的老公就是好。

    她作为福晋,随便摆烂都能当皇后,躺着就能赢,简直不要太幸福啊。

    第118章

    康熙帝带着四阿哥四福晋回到京城时, 东宫已然凌乱一片。

    珞佳凝进宫给太后和德妃请安顺便报平安,得了康熙帝的授意,到东宫去看望太子妃——康熙帝觉得这件事和太子没关系, 但是因为要找索额图的证据, 必须得搜东宫。

    但是这样强力搜查后,受惊最厉害的必然是太子妃无疑。她本来什么都不知道,却要受到这种惊吓。康熙帝身为公公不好去多说什么,就让儿媳四福晋帮忙去看看。

    珞佳凝到达东宫的时候, 太子妃正坐在屋子里发呆。

    原本整洁华美的院落, 此时因为院中的破败景象而显得十分萧瑟,甚至有些凄凉。

    那些人当真是为了搜查证据想尽了一切办法, 不光是屋子里所有的箱子柜子都拆开来看了, 就连院子里的树苗花草都没放过, 全部用铲子挖了出来, 将泥土翻开来看。

    不像是太子和太子妃的院落,倒像是刚刚抄家完的罪臣之家。

    珞佳凝走到屋里, 正看到了太子妃托腮从窗户望向院中的模样。

    “太子妃可还好?”珞佳凝在她身边坐下:“皇阿玛让我来看看你。他也是关心你的, 只是如今的状况, 他不方便过来。”

    太子妃笑了:“他倒是还在关心我们。”

    珞佳凝微笑:“都是自家孩子, 皇阿玛自然是关心你和太子殿下的。”

    听了这话后太子妃终于没办法再故作镇定了,她忽然鼻子一酸, 眼睛就要落下泪来。

    “当真如此么?如果真是如此,他为何舍得把我们的院子搞成这样?”太子妃虽然说话声音不大, 却情绪显得十分激动, 只不过怕旁人听见所以故意压着声音:“这可是东宫!东宫!他却弄成这样……这让我和太子,以后如何在宫中立足!怕是旁人都要瞧不起我们了!”

    说罢,她眼睛一闭, 两行热泪滑过脸颊。

    珞佳凝总不好说,你老公犯的事儿太大了,皇上不过是掀了你们院子而已,留着命和尊贵地位依然是不错的。

    如今康熙帝认定了太子的说法,觉得太子无辜,所有的事儿都是索额图的错,因此珞佳凝只能道:“太子妃莫要如此难过。皇阿玛身为天子,做事也得讲求一个证据。那索额图做错了事情,又藏了东西在你们院子里。倘若皇阿玛不让人仔细翻找的话,索额图让人藏的东西留在了你们院子里,等这一次索额图定了罪,东西再从你们院中翻出的话,那就不是索额图的错,而是你和太子殿下私藏物品的错了。”

    太子妃缓缓睁开眼:“你说的,可是真的?”

    “索额图忤逆之罪已经铁板钉钉,再无更改。他和太子殿下来往密切,也是事实。”珞佳凝道:“太子妃不如放宽心,让皇阿玛把索额图私藏的东西全搜走。这样也免得东西落在了这儿,往后还成了你和太子殿下的错。”

    这话说得太子妃心里一动。

    她握紧了四福晋的手,感激道:“幸亏弟妹与我说!若你不说清楚,我这个嫂嫂怕是脑子糊涂,竟然在怪皇阿玛了!”

    不怪太子妃既提心吊胆又心中有怨,实在是康熙帝今儿一大早回到宫里后,竟是把太子留在了乾清宫,半步都不准太子离开。

    这两日,东宫已经被搅合的没法住了。而如今,自家夫君又被公爹皇上给扣住。饶是太子妃努力让自己放宽心,也实在是胸口堵了一口怨气,缓解避开。

    现在听了四福晋一番话,她才豁然开朗,明白皇阿玛的良苦用心。

    珞佳凝微笑:“太子妃知道利害关系就好。皇阿玛终归是为了太子殿下好的。既然是为了太子殿下,那么太子妃也要多多忍耐才是。”

    太子妃把四福晋的话听进了耳中,这便擦干了眼泪,又吩咐人给她沐浴更衣。

    珞佳凝看皇上吩咐的这个“差事”办得差不多了,就起身告辞。

    太子妃拉住她的手:“弟妹莫要急着离开,等会儿我们一起去见皇阿玛!”

    “好嫂嫂,我可是最近日日看着皇阿玛的,不差这一会儿了。”珞佳凝笑道:“是皇阿玛不放心嫂嫂,让我来探望一下,免得你担心太子。现如今太后和德妃娘娘都在宫里等我呢,我若不赶紧去看她们两位,她们又要开始担心我了。”

    听她这样说,太子妃就也没有再强留。

    太子妃亲自把四福晋送到了东宫院门口,见四福晋走远了,这才脚步轻盈地去沐浴更衣。

    约莫到了傍晚的时候,太子妃梳洗打扮齐整,去到乾清宫给康熙帝请安。

    康熙帝龙颜大悦,深觉四福晋做得十分好。

    他之所以知道太子妃心中对他有怨言,便是因为他这一次回宫的时候,诸多后宫嫔妃和阿哥公主们都前来迎接,偏偏没有太子妃和十阿哥的身影。

    他便让四福晋过去劝一劝太子妃。

    如今看到太子妃主动过来请安了,康熙帝暗松了口气——看来,想让爱新觉罗家家宅安宁的话,还是得靠老四和老四媳妇儿。

    从康熙帝回宫开始,众人就没有见到太子的面。

    不过,因为太子在乾清宫住下后,伺候他衣食住行的宫人们都能见到他,是以大家后来都知道了他在乾清宫住着一切无恙。

    康熙帝留他在乾清宫,主要是因为索额图一案。

    康熙帝将索额图囚禁于宗人府,正严刑审问着,而太子和索额图关系亲近且有血缘关系,是以康熙帝留了太子在乾清宫住下。

    一来是堵着太子,让他没机会去和索额图的人有任何的见面机会。一来也是保护太子,免得索额图的人再伺机找太子帮忙,让太子去救索额图。

    说实话,太子现如今住在了乾清宫,倒是十分安稳。既不用在朝政上用心,也不用在骑射上费神,相当安逸。

    就在太子正怡然自得的时候,忽然一个消息传到了他的耳中,让他陡然一凛。

    高士奇,进京了。

    这可是索额图的一个死对头,两人谁也瞧不起谁。

    太子想要让人看住高士奇,无奈他如今人在乾清宫,半分都挪动不开,压根都出不来院子。是以急得如热锅蚂蚁,却也无可奈何。

    消息传到太子耳中的同时,高士奇已经进宫求见皇上了。

    因为之前在江南见过面,高士奇这次上京后,直奔四贝勒府上,央了四阿哥带着他进宫面圣的。

    康熙帝听四阿哥说他来了,当即丢下手里的朱笔,急切绕到桌案前,开心地催促:“快让高先生进来!”

    不多会儿,捋着胡须仙风道骨的高士奇缓步走入殿内。跟在他身边还有一个中年人,穿着青衫头戴方巾,儒雅白净。

    两人进屋倒头就拜。

    康熙帝忙让两人平身,又指着高士奇,对四阿哥无奈地说:“这个小老儿。往年朕授予他多个职务,诚邀他进京上任,他为了奉养老母屡次推却。如今为了个文人倒是兴致勃勃走了这一趟。”

    康熙帝与那个中年书生玩笑道:“这样说来,在高先生的心里头,朕倒是不如你重要了。”

    那书生赶忙跪拜:“学生愧不敢当。”

    康熙帝哈哈大笑让他平身。

    高士奇指着这个中年读书人,笑问康熙帝:“陛下可知他是何人?”

    康熙帝隐约就饿得这个人曾经见过,只是一时间不记得是在哪儿见到的了。

    高士奇道:“这秦道然乃是秦观后人,文采斐然,堪称江南士子之首。”

    秦道然赶忙拱手作揖:“实在不敢当。学生只不过是文人末流,怎当得起一个‘首’字。”

    康熙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南巡的时候曾经看士子们辩论时事,听过这秦道然几句话。说得倒是很有道理,当时他还不住称赞。彼时有人说过那位秦先生祖上是文人名家。

    现在一瞧,原来就是他。

    四阿哥笑道:“之前在江南的时候,秦先生舌战群儒,场面实在壮观。”

    秦道然躬身说:“愧不敢当,算不上‘战’,只不过和同窗们探讨一一罢了。”

    两人在这边说着话,高士奇时不时看康熙帝一眼,欲言又止。

    康熙帝见高士奇像是还有话要讲,就屏退了四周的人,只留了他在屋里:“敢问先生还有什么要说的?”

    高士奇躬身道:“还请陛下容微臣上前几步说话。”

    这就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挨近了一点说了,康熙帝颔首:“你且过来。”

    高士奇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了皇上的书案,这才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陛下,微臣这一次上京,主要还是想帮陛下带几个证人过来。”

    康熙帝:“什么证人?”

    “就是负责染那大不敬布料的匠人们。”高士奇说:“有了他们,陛下便不愁治不了索额图的罪了。”

    康熙帝将索额图赐死,本想着是私底下给他个毒酒让他了结算了。

    毕竟那些衣裳是从太子寝殿搜出爱的,倘若闹大了,不只是索额图一个人名声扫地,却也会害得太子跟着名声受累。

    现在高士奇大动干戈地把那些江南布坊的证人全都带了来,赫然就是要公然审索额图的案子了。

    康熙帝一时犹豫。

    高士奇细观皇上神色,猜出来皇上应当是避讳着太子那一边。

    他虽然不知道之前在德州发生了什么,使得换上对太子和索额图大怒,又下令把索额图押回了京城。但诸多事件终归是有牵连的。

    高士奇笑道:“陛下若是审这些布坊的人,便会发现索额图静心策划了这一系列事情。他一个人竟然谋划出如此多大逆不道的事件,当真是其心可诛!”

    康熙帝一听,恍然大悟。

    布坊的人只会指认索额图却不会牵连到太子。而且,光是索额图定制那些明黄色布料,就已经是死罪难逃。

    康熙帝指了高士奇:“好!”又下令:“你明日把那些证人带给朕瞧瞧!朕要亲自审问!”

    高士奇和秦道然便暂时留在了京城内。

    秦道然要准备科举,而高士奇则是被康熙帝挽留着在京任职。只是如今康熙帝在忙着索额图一案,暂时无暇顾及给他授予个什么职位好,让他暂等几日。

    就在索额图一案紧锣密鼓审讯着时,康熙帝发现,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十阿哥了。就好似这个人忽然在宫里头消失了似的,不见踪迹。

    现在九阿哥已经成亲,出宫立府。可问题是十阿哥大婚在即,外头的府邸也还在修葺当中。怎的人就忽然不见了?

    康熙帝就把妃嫔们叫来问话。

    这个事儿,惠妃多少知道一点点,毕竟八阿哥是养在她身边的,而十阿哥与八阿哥感情甚笃。

    “皇上。”惠妃有些为难地说:“十阿哥许是……许是到郊外别院里住着去了。”

    康熙帝一愣:“什么别院?谁的别院?”

    惠妃:“臣妾哪里知道啊。十阿哥他们可以进出宫中,只要有合适的理由就行。可臣妾每日都不能出宫去,也只是听八阿哥提过一两句,具体如何,臣妾是不知道的。”

    可是现在想问八阿哥,也很难了。

    康熙帝回宫的当天中午,八阿哥就说热河那边有点事情要处理,请求皇阿玛准许他紧急赶往热河。

    本来康熙帝是不愿意让他走那么急的,自己刚刚回宫,好歹父子俩一起吃顿午宴再说。

    后听八阿哥说,热河那边好似有人感染了天花,想去那边问问官员是怎么一回事,别让疫病传染到了京城这边。

    康熙帝一听,这是大事儿,就没都留他,让他去了热河。

    现下八阿哥人在热河那边还没回来,想要找他问话,却也难了。

    康熙帝当时就沉了脸:“一个两个的在宫里头,居然都看不住一个孩子!”他眸光凌厉地扫视着宫内妃嫔:“你们那么多人,竟然谁都不知道十阿哥去了哪儿吗?”

    这时候,康熙帝敏锐地发现了,良嫔的身子往后缩了缩。

    是了。

    她不动的话,他都差点忘了,这个不声不响没办法引起他注意的女人,是八阿哥的生母。

    相较于惠妃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养母来说,良嫔这个生母说不定还能知晓点什么。

    康熙帝就指了良嫔:“你说说看,朕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十阿哥有没有和八阿哥说过什么?八阿哥知道不知道十阿哥的去处?”

    他知道她性子软糯,就故意板起脸,呵斥道:“你照实说来!倘若不说的话,朕修书一封命人快马加鞭送到热河,可以与胤禩的话做个对证!”

    良嫔本就怯懦,被皇上这雷霆威势一下,登时把自己知道的吐露了出来:“嫔妾什么都不知道!嫔妾只是听八阿哥说,让十阿哥不要做那种蠢事!还说……”

    “讲!”康熙帝怒拍桌案。

    良嫔身子一抖,磕磕巴巴道:“……八阿哥还说,那郭络罗氏的事儿,若是让旁人知道了,十阿哥定然名声扫地!他让十阿哥当心着点行事!”

    此郭络罗氏,是说十阿哥的那个宠妾,也就是当初生下了没多久就夭折的庶长子的那个宠妾。

    “郭络罗氏?”康熙帝对十阿哥的这个妾室倒是印象深刻,不由奇道:“她身在阿哥所,能做出什么让十阿哥名声扫地的事情?”

    如果真有什么太出格的事发生的话,即便他身在江南巡视,也能收到京城递过去的消息。可是没人说阿哥所发生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啊。

    康熙帝正暗自琢磨着。

    这时候德妃犹豫着出了声:“皇上,臣妾听说,那郭络罗氏如今也不在阿哥所。”

    “什么?!”康熙帝骤然绷紧了身体:“老十不见了,连同带着那个妾室也不见了?”

    而后他勃然大怒,指着四妃怒叱:“朕不在才几日?就这么短短的功夫,一个阿哥连同他的妾室不见了,你们居然没有发现!”

    宜妃赶忙甩着帕子上前安抚:“陛下,这可真不是臣妾和姐妹们的关系。您要知道,那老十本来就时常往外头跑,三天两头住在八阿哥府上。我们就算想管,也管不着啊。您别看九阿哥和十阿哥一样,都喜欢八阿哥。可九阿哥乖得很,天天住在宫里头,不兴在外头乱跑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倒是实话,原本康熙帝在京的时候,十阿哥就时常去八阿哥府上住着。

    康熙帝微微颔首。

    德妃又道:“那郭络罗氏是何时不见的,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无法日日盯着阿哥所那边。十阿哥有心带她出去,我们实在防不住。”

    如今十阿哥和这个妾室都不见了,定然是十阿哥把她带了出去,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

    康熙帝仔细想想,以十阿哥那个脾气,再加上十阿哥的外祖家势力之大,确实不是后宫这些天天待在屋里的女人们能管得住的。

    “这个老十。”康熙帝气得青筋爆出,唤了人来:“给朕去查!好好的查!看看十阿哥到底是跑到哪里去了!”

    就在康熙帝因为十阿哥的不见踪影而龙颜大怒的时候,这天,四贝勒府上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门房的人没认出来那个戴着厚厚毡帽又有大胡子的人是谁,就拿了拜帖去找四福晋:“福晋,那人也不说自己是谁,只道是‘我’。奴才们也不知道他怎么了,神神秘秘古古怪怪的,还指明要见四福晋……要不要把他轰走?”

    珞佳凝正想说把他轰走就行。

    结果,她扫了一眼那个拜帖,又看了一眼那个拜帖上的“我”字,总觉得这个字迹有些熟悉。

    也是巧了,今日正好胤禛休沐。

    他凑过来看了一眼那字迹,断然道:“老十。”

    珞佳凝听了他的话,再一想,十阿哥的名字是胤俄,第一个字拆开来看,右边不就是个“我”字?

    “让他进来吧!”珞佳凝实在想不出来十阿哥找她能有个什么事儿,忙丢下手里的点心:“让他去花厅等我。”

    珞佳凝洗完手就见胤禛正在屋门口等她:“四爷怎的不先去找十阿哥?”他们兄弟俩才更有话说吧?

    “他既是来找你,就是没想到我会在。”胤禛道:“一会儿我在花厅旁边略站一会儿,听听他找你什么事情。若无大事,我就不进屋了。”

    两口子说定后,就一前一后去了花厅。珞佳凝直接进屋,胤禛则从旁边溜着墙角走到了花厅外头的角落站着。

    珞佳凝进屋的时候,正看到了在屋里来来回回踱步焦躁不安的毡帽男。

    毡帽男显然沉不住气,一听到动静,立刻回头。看到了四福晋,立刻眉开眼笑迎了过来,兜头就叫:“四嫂!”

    珞佳凝故意装作没认出他来:“你谁啊?”

    “我是老十!你十弟啊!”十阿哥把粘着的胡子拿下来:“你不认得我啦?”

    珞佳凝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你。好端端的,你弄成这个样子做什么?”

    十阿哥欲言又止。

    珞佳凝心里咯噔一声,心说肯定不是小事。不然的话十阿哥不会低声下气乔装打扮来找她。

    好好的八福晋他不去找,偏偏来找她这个平时不太对付的四福晋,这不搞笑么。

    珞佳凝正暗自思量着,这边十阿哥已经按捺不住了,直接说道:“四嫂,弟弟求你帮个忙。”

    “你先说什么事儿。”珞佳凝道:“你不说,我不一定能帮。”

    十阿哥嘟囔着:“郭络罗氏又怀孕了。”

    珞佳凝:“那是好事啊。你和皇阿玛禀报去,找我做什么。”

    十阿哥:“她上个孩子莫名其妙夭折,她害怕,怀孕没和人说。肚子大的时候,正好是冬天,她穿得衣裳厚,旁人看不出来。”

    这个时候,珞佳凝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

    现在已经是春日了。

    倘若说,郭络罗氏肚子最大的时候是冬天的话,那岂不是说……

    果然。

    下一秒。

    十阿哥把心一横,闭着眼说道:“郭络罗氏她、她已经生了!生了个男孩儿!健康得很!”

    珞佳凝愣了愣:“我怎么没听说?”

    而后她一想,不对劲。

    最近她去宫里的时候,皇阿玛还问过她一次,知道不知道老十去了哪儿。难不成皇阿玛最近都没见过十阿哥?

    如果真的如此的话,再加上现在十阿哥的话……珞佳凝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十阿哥吞吞吐吐着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她:“前些天你们南巡,郭络罗氏说她害怕孩子再夭折,让我带她偷偷出去散心。到了外头住着,她不肯走了。把孩子生在了外头别院里。现在还、还没敢进宫和皇阿玛说。”

    珞佳凝整个大无语住。

    这种事情也就脑子不太正常的十阿哥做的出来。

    但凡换一个阿哥,都不至于被一个妾室这么牵着鼻子走。

    十阿哥忽然语气急促起来:“好四嫂!你帮我向皇阿玛求情好不好?求他原谅了郭络罗氏。哦,还有。十福晋即将嫁过来了。她肯定会为难郭络罗氏的。你到时候也在十福晋跟前,帮郭络罗氏求个情好不好?她愿意把孩子养在别院里,不带回我府上,不碍皇阿玛和十福晋的眼。还请四嫂答应了弟弟的请求!”

    “这事儿我帮不了你。”珞佳凝道:“我可以帮你进宫和皇阿玛说,你和郭络罗氏现在有了个儿子的事情,但是为你们求情,我做不到。”

    珞佳凝想,不能蹚老十的这趟浑水。

    上一次老十的庶长子出生,虽然康熙帝没多说什么,却明显不高兴。

    毕竟十阿哥未来的嫡福晋是草原郡王的女儿,身份尊贵。

    人家嫡福晋都还没嫁过来呢,现在庶子都出来了,简直是在打郡王的脸。

    上一次康熙帝已经警告过九阿哥十阿哥,不准再犯这种错。

    九阿哥已经大婚,免去了这种情况。即便有庶子,那也是在九福晋的盯梢下生出来的,没什么皇家面子的问题。

    可十阿哥不一样。十阿哥大婚在即,福晋都还没嫁过来。

    现在十阿哥再犯这种错误,康熙帝即便会饶了这个孩子的命,对于相关之人却不会轻易这么放过。

    挨罚是一定的了,单看是谁牵扯到里头、被罚成什么样子,谁都不敢保证。

    十阿哥满脸绝望地望着四福晋:“我本以为你心地善良,又受皇阿玛器重,你会帮我一次。没想到,你对我这个弟弟如此无情!”说着说着,他居然眼睛都红了。

    珞佳凝隐约觉得,是那个郭络罗氏让十阿哥来找她的。不然以十阿哥的性子是怎么也不会想到来求他帮忙。

    珞佳凝想好了托词:“我本该帮你这个弟弟说一说情。可是我心里着实不太情愿。”

    十阿哥急了:“四嫂是觉得弟弟平时做得不够?嫂嫂帮弟弟这一次,往后弟弟一定好好孝敬嫂嫂!”

    “大可不必。”珞佳凝道:“我说我不情愿,实在是因为身份使然。”

    十阿哥面露茫然。

    珞佳凝知道这老十属实有点草包,但凡给他绕一个圈子,他可能都听不明白。

    她索性把托词说得直白一些:“我也是嫡妻,我也是正福晋。将心比心,倘若我家夫君在娶我之前有个庶子在,我的心里恐怕也不太痛快。既然我都如此觉得,面对你即将入门的妻子时,我如何能帮你和孩子说话、帮你求得她的原谅呢?”

    十阿哥这下子总算是明白了四福晋的为难,顿时脸色灰败:“倘若四嫂都不帮我的话,皇阿玛那边,我怕是真要受罚了。”

    “我是嫡福晋,只会站在正室的立场想问题。身为正室,看妾室不顺眼是再正常不过的,更何况是你那妾室有错在先。十阿哥明知如此,却还要维护一个妾室,恕我无法苟同。”珞佳凝道:“倘若十弟想要找人帮你那个妾室的话,就另请高明吧。我怕是无法体谅到她难处的,也不会去帮她。”

    十阿哥觉得四福晋说的挺有道理的,于是把胡子重新黏上,赌气道:“看来我找四嫂是找错了!”

    珞佳凝笑了:“本来我就和这个事情无关。你来找我是你自己要来的,跟我发什么火?”

    十阿哥没辙,他说什么都怼不过这个四嫂,只能灰头土脸准备离开。

    珞佳凝喊了他一声:“你现在住在哪儿?我让皇阿玛派人去接你。”

    十阿哥猛地回头,刚要答话,又摇摇头:“她不让我说。”

    “她不让你说,那是她的事儿。皇宫毕竟是你家,你总得给家里人一个交代。”珞佳凝道:“虽然我无法帮你的妾室说话,但是,我可以帮你给皇阿玛报个平安。”

    十阿哥虽然心疼妾室,却到底也顾念着皇阿玛对他的一片心意,嗫喏着把现在的住址告诉了四福晋。

    珞佳凝让人把他送出门去,又思量着立刻换衣裳进宫一趟,和康熙帝说说这件事。

    她急匆匆走出屋子,扭头一看,四阿哥正站在外头墙角的阴影处展颜轻笑。

    珞佳凝忙问:“四爷现在有没有空?要不然一起进宫去?”

    胤禛含笑道:“如今你倒是说实话了?不和我讲,却和十弟讲了?”

    刚才他已经在外头听见,她不喜欢夫君有妾室还有庶子的事情。

    以前他问她,她都强撑着非要嘴硬,说不在乎他有没有妾室,也不在乎他有没有庶子女。

    现在倒好,在十弟跟前袒露了心思。

    总算是说了实话。

    所以说,她就是个爱拈酸吃醋的性子,偏她自己嘴硬不肯承认。

    胤禛心情大好,挽了袖子往屋里去:“走,我们一起换衣裳进宫见皇阿玛。”

    看着胤禛这满面春风眉目含笑的模样,珞佳凝不由疑惑地把他上上下下重新审视了三五遍。

    他弟弟才刚做出来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他这个当哥的现在就笑成了这副呆样子。

    ……这家伙今儿又在发什么新疯?

    他莫不是真傻了吧?!

    第119章

    珞佳凝和胤禛收拾完赶到宫里, 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按理来说,除去参加宫中晚宴的特殊情况外,在这个时间他们基本上都是要离宫的。可如今这夫妻俩却匆匆忙忙赶来, 这事儿引起了宫里贵人们的注意。

    太后当时就急了,晚饭也顾不上吃, 喊了银盏去接人:“问问他们,是不是五公主她们身子抱恙不舒坦了。”

    太后在宫里, 最惦记的就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女儿, 孙子都比不上这个孙女儿宝贝。

    德妃则是自己就先迎了出来:“不行我得过去看看, 别是晖哥儿身子不舒服他们过来说一声。”

    康熙帝倒是和她们想的都不一样,直接遣了梁九功说:“你让他们俩直接来乾清宫。太后和德妃如果派了人去, 你帮朕给推了,直接让他们来见朕。”

    康熙帝之所以笃定了今日那小夫妻俩是来见他的, 主要还是因为他们夫妻俩是一起过来的。

    胤禛这个四平八稳的性子,没有大事不会让媳妇儿随随便便在这个时候进宫来。

    而四福晋则是宽厚温和的脾气,素来以照顾家里人为先。如果那个大事真的和家里人的平安有关系,譬如孩子或者是妹妹们身子不舒服,四福晋一定会留在家人身边, 而让四阿哥自己进宫来请太医和与皇上太后德妃他们说一声。

    现在小夫妻俩都来了, 康熙帝十分肯定, 不是家里人病了, 而是找他有要事, 这便直接让梁九功去拦人。

    梁九功是他身边最得力的大太监, 有梁九功出马的话, 太后和德妃那边都拦不住四阿哥和四福晋,能让他们俩顺利地直接来到乾清宫。

    康熙帝快速批阅着手里的奏折。

    不多会儿,四阿哥夫妻俩风尘仆仆而来。

    因为走得太急, 四福晋即将进屋的时候没注意脚底附近还踉跄了下,幸好四阿哥急忙伸手扶了她一把,这才没有摔倒。

    “看着点脚下!”康熙帝也担心她,忍不住站了起来,半是心疼半是提醒地说:“走路小心点,又不急于一时半刻的。”

    珞佳凝笑道:“皇阿玛,儿臣也是急着告诉您有关十弟的消息,这才走路慌了一些。您可不能责怪我,我也是刚听到信儿慌慌张张而来,心里也没底呢。”

    一听说是和十阿哥有关的,康熙帝三两步绕过了桌案,急切来到孩子们跟前:“你是说老十?你有他下落了?”

    珞佳凝就把今日里十阿哥去找她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又道:“皇阿玛,那孩子已经生出来了。十弟说孩子健健康康的,十分漂亮。”

    康熙帝的脸色登时差到了极点:“混账东西!居然背着朕偷偷生子!他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有没有把皇宫放在眼里!有没有把律例放在眼里!”

    说到最后,康熙帝已然怒了大力一拍桌案。正好砸到了朱笔上,朱笔断成了两截。

    珞佳凝福了福身:“皇阿玛息怒。其实十弟也一直惦记着皇阿玛,只是他也担忧孩子的八字与皇宫不和,生怕在皇宫出生的话会再次出现意外,这才不得不带了孩子去别院的。”

    这“八字不合”的说辞,是十阿哥想出来的。

    十阿哥离开四阿哥府之前,和四福晋说出来他现在住处的时候,又添了这么一句。

    珞佳凝想,以他这个直肠子的脑袋,能够想出来这么个托词,想必是费了不少功夫的。

    可见十阿哥其实也想回家,也想念疼爱他的皇阿玛。只不过为了孩子才不得不走了这么个下策,带着妾室出宫生产而已。

    康熙帝听了这个说法后,只觉得可笑至极:“八字不合?老十怎么不说他自己八字不合?怎么不说他那个宠妾八字不合?”

    想到那可恶的郭络罗氏居然还说动了他的儿子背弃他,康熙帝怒极,寒声道:“既然孩子已经生了下来,就把孩子带回来吧。不过那个贱妇,却万万留不得!”

    这就是要“去母留子”,杀了郭络罗氏而把那孙儿带回来的意思了。

    珞佳凝和胤禛悄悄对视一眼。

    珞佳凝上前道:“儿臣有一句话不知道说得说不得。”

    康熙帝素来知道这个儿媳妇识大体又懂事的,她如今这么讲了,就必然有什么要紧的话必须这个时候说。

    康熙帝忍下满腹怒气,淡淡道:“你讲讲看是什么话。”

    “皇阿玛。”珞佳凝轻声说:“儿臣觉得,那郭络罗氏杀了倒不如不杀。留她一条命在,许是比杀了她要更妥当些。”

    “让郭络罗氏活着”这个想法是在夫妻俩来皇宫的路上商议出来的。

    珞佳凝先提出了一个思路,由胤禛想出来,而后又借了珞佳凝的口说给康熙帝听的。

    在路上的时候,胤禛就偷偷告诉珞佳凝,皇阿玛可能会有“去母留子”的想法。

    因为那郭络罗氏身为一个妾室,实在是要的太多,手也伸得太长了。以皇阿玛的性子,绝对不会容许这样有心机的人出现在儿子的身边。

    但是,真要让郭络罗氏“不见了”或者是“暴毙”的话,很可能会适得其反。

    十阿哥是个一根筋的性子,脑子想问题都是直来直去。没了郭络罗氏之后,十阿哥肯定要闹得翻天,与皇阿玛反目是肯定的了。

    这时候珞佳凝说出来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十阿哥本来就不聪明,因为生在皇家,即便是护着孩子,也不至于能够想到这个法子来吧孩子生下来。而那郭络罗氏再聪明,也不至于能想到怂恿十阿哥逃到别院去养胎生子这个招数。”

    毕竟郭络罗氏只是长在深闺的女子而已,跟了十阿哥后又一直住在宫中,她就算想保住儿子,也不会考虑出宫生子。

    毕竟在她看来,“出宫”那么难的事情,根本办不到。

    除非有人先和他们说了,可以帮助他们出宫,这两个人才能一起使出来力气,为了孩子而去了别院住下。

    能够让十阿哥那么无条件相信的人,满京城细数过来,也只有八阿哥一人而已。

    八阿哥这样一来,一旦成功让十阿哥和郭络罗氏在别院成功生子,就等于让十阿哥和康熙帝反目成仇。

    十阿哥恨极了康熙帝后,必然会死心塌地跟着八阿哥,暗中反对康熙帝,反对太子。

    那么十阿哥未来身后的蒙古势力,连同十阿哥娘家的势力,就能全部成为八阿哥的助力。

    珞佳凝笑道:“八阿哥打的真是好算盘。”

    可是算盘再好,那也得是能够成功才行。

    八阿哥谋划这些的时候,一定是算准了康熙帝必然会“去母留子”,杀了那郭络罗氏而留下孩子。

    这样一来,没有了郭络罗氏这个人后,十福晋必然和十阿哥还是一条心的,那么蒙古郡王就会支持十阿哥,继而支持八阿哥。

    但,倘若那郭络罗氏还活着呢?

    十福晋嫁过来后,看到那个庶子和生了庶子的宠妾后,还会和十阿哥继续一条心吗?

    胤禛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来一个釜底抽薪。”

    八阿哥不是要“去母留子”吗?

    倒不如把母亲留下,孩子也留下,不让皇上杀了郭络罗氏。

    “更何况,那郭络罗氏也是个可怜的。”胤禛轻轻叹道:“想她一开始也没有要闹出那许多事情。自从她第一个儿子莫名其妙夭折之后,她才开始如此的。”

    起先的郭络罗氏,不过是个有点小性子爱耍脾气的妾室而已,并没有要求太多,一直都本本分分的。

    可是她的儿子,出生才几天就夭折。嘴唇青紫,尸身一看就不太正常。

    那郭络罗氏几次哭晕过去,差点就跟着儿子一起走了。也幸亏十阿哥疼惜她,呵护着她,这才把她又“救”了回来。

    胤禛知道自己不该去同情一个妾室,毕竟在很多人家,妾室不过跟奴才一样,都不算正儿八经的主子。

    可他看到过珞佳凝和宋氏亲如姐妹的样子,也看到过宋氏身为一个妾室也同样存有母爱的模样……

    许是年纪开始大起来的关系,也许是自家亲人被珞佳凝救了多次后,他心肠开始和她一样柔软的缘故。

    现在胤禛想问题的时候,总会从“人”本身考虑一些。

    譬如那郭络罗氏。

    原本也是个规矩本分的妾室,原本怀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也没有想着怂恿十阿哥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为什么她现在变得如此?

    看上去是为了挑拨十阿哥和康熙帝的关系,更大程度上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吧。

    “她固然有错,最先错的却不是她。”珞佳凝道:“如果没有八阿哥的狠戾杀婴,这郭络罗氏也不至于成了这般的模样。”

    说一千道一万,如今的状况,都是八阿哥造成的。

    他害死了一个孩子,让太子和康熙帝当时离心,又让郭络罗氏成为一个为了孩子而不择手段的女子。至于十阿哥,则变成为了孩子而仿若惊弓之鸟的阿哥。

    如今,八阿哥又利用一个孩子,再次把十阿哥推到了风口浪尖上,逼着十阿哥不得不在这种时候做出选择。

    不得不说,八阿哥好手段。

    夫妻俩在车子上把这事儿轻声捋顺之后,便拿定了主意,面对康熙帝的时候应当是怎样的说辞。

    如今见到了康熙帝,就把“不可去母留子”的想法给讲了出来。

    其实刚才康熙帝就隐约猜出来,老四媳妇儿可能会说“留下郭络罗氏性命”的这种话。

    毕竟四福晋一向温和贤惠,心地善良,看不得这种打打杀杀的事儿。

    可是如今乍一听到了四福晋这么说,正在气头上的康熙帝忍不住就训了她几句:“你也不看看那毒妇是怎么怂恿十阿哥的。她那样的毒妇,你居然还让朕留她一条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康熙帝实在是喜欢四福晋这个儿媳妇,当自己闺女似的疼着。

    所以,即便是他对四福晋生气,也没舍得说重话,甚至语气都并不特别严厉。

    珞佳凝看康熙帝没有真正的大怒发火,知道皇上并不是非要置郭络罗氏非死不可的地步,就含笑道:“皇阿玛还没听我说,为什么让她活着呢。”

    康熙帝:“你讲。”

    珞佳凝:“皇阿玛有没有想过,以十弟的脾气,如果您让郭络罗氏‘不见’了的话,十弟会怎样对待您?他恐怕是连面子上的功夫都不愿意再作出来,直接日日夜夜顶撞您,片刻都不愿意与你和解,往后一年两年甚至数十年,您和他的关系怕是都要如同死敌了。”

    康熙帝不悦:“他敢!”

    “他敢不敢,皇阿玛比儿臣清楚。”珞佳凝道:“他能够为了郭络罗氏而偷偷带她出宫,想必就能为了她顶撞皇阿玛。”

    胤禛适时在旁边插了句:“他现在带着郭络罗氏出宫生子,本就是顶撞皇阿玛的表现之一。皇阿玛三思。”

    康熙帝还欲再言,可他到底是讲道理的,即便是在气头上,也不由得觉得四阿哥四福晋夫妻俩有几分道理。

    这个时候珞佳凝继续和他言说。

    “那郭络罗氏偷偷把儿子生下来,所为很可能是个侧福晋的位置。”珞佳凝道:“杀人不过是头点地,瞬间烟消云散的事儿,却不会经过太多折磨。可她做的错事,又怎能是瞬间的痛楚就能抵消的?倒不如来个长期让她痛苦的法子,也好让她知道,与皇阿玛对着干是怎样的后果,让她知道,什么叫帝王威势——简答一句话,一道圣旨,就能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康熙帝沉吟道:“你是说,她谋的是侧福晋位置?”

    他在屋子里踱了几步,恍然明白过来四福晋的意思:“那朕就下一道圣旨。让郭络罗氏,永世为妾!不得做侧福晋!”

    珞佳凝这便笑了:“皇阿玛英明。”

    这个最后的处理办法,也是她和四阿哥商议过的。夫妻俩觉得这样可行,便让珞佳凝在这儿皇上跟前讲了出来。

    康熙帝在这件事上,最生气的就是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

    那就让他感受到自己的权威就是。

    而且,不得不说的是,即便郭络罗氏想不到那个出宫生子的办法,可是她争宠想要个侧福晋的位置,也是确实的。

    这从她怂恿十阿哥去找四福晋,还想让四福晋帮他们回宫就可以看出来——这个女子,觉得有了儿子傍身就有恃无恐起来。

    此种人,不敲打一番的话,往后指不定多猖狂。

    现在那郭络罗氏虽然可以继续替十阿哥生养孩子,却一辈子只能做个妾,即便是生在郭络罗氏这样的贵族之家,她也终身不能做侧福晋。

    不得不说,这算是让郭络罗氏痛苦折磨一辈子的一个苦楚了。

    康熙帝细细思量后,龙颜大悦:“就这么办!”

    与其让人死,倒不如磨着人让其痛苦中度过一生。

    本来依着十阿哥对她的宠爱,只要她不犯大错,“侧福晋”的位置简直是唾手可得。

    可现在那些都成了浮云。往后她再得宠、生再多的孩子,也不过是顶着一个“妾室”的名头来消磨余生而已了。

    十阿哥回宫的日子,选在了某天的半夜。

    这是康熙帝的意思。

    十阿哥带着有孕的妾室偷偷离开皇宫产子,这事儿如果往大了说,甚至可以给他们定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

    康熙帝珍惜自己的名声,也珍惜儿子的名声。

    他不愿意这个儿子被个妾室毁了,更何况,十阿哥的大婚在即,倘若这个时候传出这种丑闻的话,消息传到了蒙古,指不定十福晋的父亲、那位郡王怎么想。

    为了各个理由,他让四阿哥和四福晋夫妻俩提早去那个别院和十阿哥说了一声,在选定的这天夜里,由宫里派出去一辆马车,先是去四贝勒府上接了四阿哥和四福晋,再出城去别院接了十阿哥和郭络罗氏,以及那个孩子。

    驾车的人是个穿了便装的御林军,乃是皇上亲信,可以信任。他拿着皇上手谕,半夜行走在路上,畅通无阻。

    几个人挤在马车里面。

    十阿哥面露憔悴,一句话不说,只是闭目养神。

    连日来的“逃跑”生活让他消磨了以前的锐气,变得精疲力尽。好在事情的结果是好的。

    他想,幸亏前些天留给四福晋了一个地址。不然的话,他和孩子恐怕还得继续过着那种缩头缩脑的生活。

    孩子的乳母是在乡下临时找的村妇。那村妇并不知道十阿哥的身份,这次没有同来。

    孩子由郭络罗氏亲手抱着,睡得香甜。

    珞佳凝躺在胤禛的臂弯里闭目养神。

    深夜,外头街道寂静一片,只能听到马儿踏地的嘚嘚声和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

    这时候郭络罗氏忽然冒出来了句:“皇上为什么让我们半夜进宫?莫不是有什么其他的安排吧?”

    十阿哥本来睡得都有些迷糊了,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句给吵醒,不由拧眉:“瞎想什么呢?咱们这种状况,就得晚上过去。白日里又不合适。”

    郭络罗氏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她清丽可人的面庞上透露出心内的担忧,秀美皱成了一团,抱着孩子的双手扣得紧紧的,似是在害怕什么。

    珞佳凝从郭络罗氏那没头没脑的紧张两句话里,听出了些许端倪。

    原来,这郭络罗氏居然怕皇上深夜让她过去,是存了灭口的意思?

    珞佳凝不由嗤笑。

    这郭络罗氏也真太看得起自己了。

    不过是个妾室而已,对皇上来说,真是跟蝼蚁一般的存在。

    倘若皇上想要了她的命,压根都不会让她的脚步踏进京城半步,直接让人暗中谋了就行。犯得着这样派了车子过去接、大动干戈的?

    既然皇上让车子把人接进宫了,就没有了要她命的意思。

    珞佳凝实在懒得和这种愚蠢的人说什么,索性挪了挪身子,往胤禛怀里一扎,睡得香甜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停了下来。

    胤禛扶了珞佳凝下车,也不管后面那两大一小三个人,自顾自牵了媳妇儿的手进屋回禀。

    康熙帝正等在屋里。

    胤禛和珞佳凝上前向皇阿玛请安:“人已经带了回来,幸不辱使命!”

    康熙帝一直在批阅奏折,现在手中不停,只眼睛略掀了掀眼皮看过来:“你们俩辛苦了。赶紧去休息吧。”

    这个时候十阿哥带着郭络罗氏和孩子进屋来。

    擦肩而过的时候,十阿哥轻声说了句:“谢谢四嫂。”

    他这一路上,其实一直都没有睡踏实,隐隐约约间一直在想着怎么感谢四嫂。

    可是一直开不了口。

    现在,重新踏进皇宫,重新呼吸着这里的熟悉空气,他这才有了勇气对四福晋开口,说一声“谢谢”。

    十阿哥虽然愚钝,却也明白,帝王震怒代表着什么。

    如果皇阿玛一个生气的话,直接要了他们两大一小的人命,那也是使得的。

    这就是为什么他没敢直接回来找皇阿玛,而是先去求了四福晋帮忙,得了皇阿玛同意方才回宫的原因。

    有了四福晋帮忙说项,最起码性命无忧。

    珞佳凝没想到十阿哥居然会跟她道谢,要知道郭络罗氏这一路上摆着臭脸,她还以为这两个人都不知道感激呢。

    珞佳凝朝十阿哥微微颔首:“自家人不必客气。十弟赶紧进去吧。”这便没再多看那边一眼,自顾自和胤禛出屋去了。

    她刚走出屋子,就听到了十阿哥痛哭流涕的声音:“多谢皇阿玛厚爱!儿子,回来了!”

    珞佳凝和胤禛缓步离开,谁都没有多说话。

    刚刚走到院子门口,二人就听到殿内传来了郭络罗氏痛苦的恸哭声。

    只是那恸哭声戛然而止,很快就消弭无踪,像是哭泣只人被人堵了口似的,来得快去得也很快。

    珞佳凝知道,肯定是皇上刚刚让梁九功宣读了那一道“永世为妾”的圣旨。

    郭络罗氏没料到会有这么个结果,在皇上跟前失了分寸。

    梁九功早有防备,自然不会让她在深夜大哭而吵到了宫里的贵人们,必然会堵住她的口。

    珞佳凝侧耳细听着,见那哭声没了,正轻轻摇头,便见前头胤禛忽然停下来脚步,回头望着她。

    “四爷怎么了?”珞佳凝问。

    胤禛笑道:“我怕那人忽然一声吓到了你,等你一起走。”说着就牵过了自家妻子的手,一同往母妃的寝宫行去。

    永和宫里留着他们夫妻俩的换洗衣裳。

    胤禛知道今天必然要在永和宫住下,直接把官服放在了马车上,带着一起来了宫里。

    两人在永和宫暂时歇息了一个晚上。

    第二日天还黑着,胤禛已经起身准备上朝。天刚刚亮起来,珞佳凝便赶紧回了四贝勒府。

    宫里的贵人们见到了十阿哥后,都是一愣。

    满朝文武见到许久不见的十阿哥也都觉得颇为惊奇。

    京城里的人,哪个不是人精?所有人即便觉得十阿哥的离开匪夷所思,且他的归来也十分难以置信。却没有人把这个疑问说出口。

    十阿哥和郭络罗氏消失的那段时间仿佛被人遗忘了似的。大家伙儿见到了孩子,都逗一逗,赞一赞,没人多嘴问什么。

    直到八阿哥回来的那一天。

    八阿哥因为请旨去了热河处理那边的天花一事,前前后后耽搁了大半个月的时间。等到他回京的时候,十阿哥已经回宫多日,基本上孩子和妾室的事儿都已经稳妥了。

    八阿哥回到宫里后,第一时间就去阿哥所探望十阿哥,愧疚道:“这次是哥哥的错,若不是我得了皇阿玛的命令即刻去往热河,也不至于你和孩子遭受这样的罪。”

    说着他叹息一声,眸中隐隐含泪。

    十阿哥一看到八哥居然为他而哭了,不由心中感动:“八哥你何须自责?你要去热河,也是皇阿玛的主意,又不是你自己要去的。”

    这时候郭络罗氏从屋里出来,端了一碟子果子放到院中石桌上:“给八贝勒请安。不过,我倒是听说一句,这次热河之行是八贝勒自己请求要去的?怎么的八贝勒又说不是呢?”

    宫里人多口杂。

    本来康熙帝就和旁人讲过,八贝勒是自己要去热河查看天花一事的,这事儿宫里的贵人们自然有人知晓。

    那些宫人们听了自家主子们聊天说起后,又互相传着这样的话,被郭络罗氏听了一耳朵也不足为奇。

    十阿哥倒是没料到有这种事,不由奇道:“不会啊。八哥刚刚说了是皇阿玛的命令,怎的又成了自己要去?”

    郭络罗氏这就抿嘴不言了。

    她知道,在十阿哥的心里,最重要的就是八阿哥,其次才是其他人。在八阿哥和她之间,十阿哥肯定相信八阿哥。

    毕竟那兄弟俩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已经一起度过了十几年,她才跟着十阿哥多久?比不过的。

    八阿哥在回来之前,压根没料到郭络罗氏居然能够活下来。

    他忙问十阿哥:“你们这一次回来可顺利?有没有遇到什么波折?”他得知道郭络罗氏是怎么免于一死的才行。

    十阿哥愣了愣:“什么波折不波折的。”

    郭络罗氏恰好就在旁边,接嘴道:“倒也没什么波折。四阿哥和四福晋两个人都挺和善的,一路上就是不说话而已,没旁的事情。”

    八阿哥便知道,帮助十阿哥他们几个人回宫的这事儿,是四阿哥和四福晋做的了。

    不过,他不觉得四阿哥和四福晋能留下郭络罗氏的一条命。

    留下这个贱妾一命的,必然是康熙帝无疑。

    如果康熙帝自己不愿意留下郭络罗氏的命的话,旁人很难劝动这个自负的帝王去改变主意。

    八阿哥就拉着十阿哥到旁边的墙角处,避开郭络罗氏,悄声说:“你和皇阿玛言谈之间,有没有提起过我?”

    “当然没有。”十阿哥坚定地说:“八哥之前提醒过我,孩子的嘴唇青紫恐怕有些问题。我惦记着八哥对我说的每一个字儿,生怕你被皇阿玛责怪,断然不会和皇阿玛提起你的。”

    八阿哥又问:“那你可知道皇阿玛为什么没有严厉责罚你和孩子生母的吗?”

    十阿哥低着头轻轻说:“我想,他多少对于我第一个孩子的死感到愧疚,所以没忍心责罚她吧。”

    八阿哥了然。

    他当初只是给十阿哥提了一句孩子的死因可能是另有蹊跷,旁的一个字儿都没多说。

    看来十阿哥把孩子的死归咎于康熙帝了。

    也是,当初那个情形下,最有可能去害了孩子的,其实是康熙帝。毕竟对康熙帝来说,那孩子是个污点。

    难怪之前他怂恿十阿哥“出宫避险”的时候十阿哥答应那么快。想来也是怕皇上再暗算这第二个孩子。

    八阿哥松了口气,拍了拍十阿哥的肩膀,这便离开了阿哥所。

    走出一段路后,有清风拂过耳边。

    八阿哥抬头,拧眉遥望着远处的山脉。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这件事情一连串下来居然什么益处都没有,反而牵连出了不少的后果,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八阿哥沉思着往乾清宫去。

    他刚刚一进宫就先来了阿哥所,就是想探一探十阿哥的口风,看看之前那件事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情形。

    现在他心里有数后,面对康熙帝时,心中便有了决断。

    康熙帝望着跟前面容憔悴的八阿哥,颇为动容:“你这是连贝勒府都没回,直接来见朕了?”

    八阿哥实话实说道:“儿子先去看了十弟。望皇阿玛恕罪,儿子和十弟自小一起长大,实在担心他的安危,所以先去看了看他。”

    康熙帝很喜欢他这种兄友弟恭的态度,颔首道:“无妨。”

    “儿臣知道,皇阿玛一定会觉得十弟这次出宫避险的行为太过唐突。不过,儿臣斗胆请皇阿玛不要怪罪十弟。”八阿哥跪在地上,望着眼前地面:“儿子和十弟刚刚交谈过,知道他是因为第一个孩子莫名夭折所以提心吊胆,生怕孩子在宫里出世再遇到什么危险,这才不得已出宫去。”

    康熙帝沉默不语,脸色已经严肃起来。

    八阿哥又把热河的事情禀了几句。

    康熙帝道:“你一路奔波想必是累极了,不如先回府休息一下,明日再来禀告。”

    等八阿哥走后,康熙帝怒而拍案。

    康熙帝是万万没想到,十阿哥居然会把“第一个孩子夭折”的过错推到他的头上的。

    他这个时候方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十阿哥会坚持着要把孩子带出宫去生下来。

    皇宫是他的地盘,在旁人包括他的儿子看来,即便他人不在宫里,也能呼风唤雨要了一个孩子的性命。

    康熙帝站起来,在屋里焦躁地走来走去。

    其实第一个孩子是太子给害得。

    偏他无法把太子的过错一五一十说出来。

    只因那件事其实已经过去了,既然没让人拿住把柄,那事儿是“人为”的这个内因就不能明讲。

    不然的话,皇家颜面何存?大清颜面何存?

    康熙帝替太子背了这个黑锅,却堵在心里没办法“伸冤”。他气极之下,直接转去了乾清宫后院的屋子,对着半拘禁在这里的太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太子不知道皇阿玛忽然对他发火所为何事,只能战战兢兢听着。

    康熙帝盛怒之下,也无法在这个时候对太子有个实质性的惩处。

    身为帝王,却满肚子的怒气没有地方发泄出来,实在是痛苦不堪。好在康熙帝转眸间有了主意,想到了正关在宗人府的索额图。

    索额图一案正严查着,证据已然是有了,处置只是个时间问题。

    康熙帝命人把大理寺卿给叫了来,吩咐道:“那案子也是时候该了结了。”

    简短一句话,把索额图的“死亡时间”提早了许多。

    几日后,索额图被判车裂。即刻行刑。围观的人都道现场极其惨烈,活生生的人就被这样拉扯开来,让人看了后连月无法安睡。

    珞佳凝自然是没有去观看刑罚的。

    这种事儿她从来不沾。

    现在她,因为生意太好而忙得脚不沾地。

    这一日正好天气不错,风和日丽的,阳光洒落下来的温暖十分舒适,正适合出行。

    珞佳凝便带了人到自己的各个铺子里去看一看情况。去完绸缎铺子之后,她转道来了酒楼,查看账簿,瞧瞧最近又赚了多少银子。

    每当数银子的时候,她都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快乐。这是旁的事情比不了的。

    酒楼掌柜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长相敦厚,其实人很精明。而且他很忠诚,从来不做对不起主子的事情,珞佳凝把事情交给他做,很放心。

    掌柜的把账簿交给了四福晋,自己十分恭敬地立在旁边,等候四福晋的随时问话。

    这时候外头传来了一阵喧闹的声音,听着是从大堂那边过来的。

    珞佳凝正好在后院的第一间屋子里头,见前头大堂着实喧嚣了些,生怕再闹出事情来,还得她这个东家来事后收场,就从后院透过窗户朝着大堂那边望了过去,瞧一瞧那些人过火不过火。

    原来,堂中有一群喝得半醉了的年轻人,正在饮酒作诗。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诗词,久了后酒劲儿上来了,开始谁也不服谁起来。

    有人说:“花街那一条路的最前头那一家的丽娘,最有风韵。但凡见了她的,无不赞一句宛若仙人清新脱俗。”

    旁边有人哈哈大笑:“就那丽娘也敢称得上是仙人?还清新脱俗……要我说,最大那一家的芳妹才是真的好,她那琵琶堪称一绝,且只卖艺不卖身,这才称得上是‘仙’字。”

    “谁知道她是真的只卖艺么?”还有人调侃道。

    先前那人便道:“当然是。听她琵琶之音便知她心思纯净,不然为何脱颖而出成为了头牌的。”

    “你们的见识还是少了。”坐在众人中间,那穿着蓝色绸布衫的年轻男子摇着头表示不赞同,他晃了晃酒杯:“你们也就只知道丽娘芳妹这种水平的了,我却要说一句,巷子最里头那一间合欢阁的情奴,滋味才是最佳。什么仙不仙的,在她跟前都算是输彻底的。”

    众人哄笑。

    有个青衣书生问他:“你要我如何信你说的?不过是听人街头巷尾谈论的而已,就是个谈资,你非要当真一般,说得好像是你自己真的去过似的。你既然这样夸口说了出来,,倒是和我们说一说,那情奴是哪里好了?”

    蓝衫男子嗤了一声:“你们别不信我说的。你们先前说的那两个人,我都进过她们的房间。她们是什么样的性子什么样的货色,我比谁都更清楚。要我说,情奴这种不矫情的反而才最好。为什么?不装。女人若是太装了,为免让人恶心。直来直去的性情反而有几分可爱。”

    所有人都嚷嚷着,既然他去过这几位头牌姑娘的房里,那就多说说她们有关的事情。

    珞佳凝见这些男人吃了酒就开始发酒疯,说的话都开始没谱了,不由叹息一声。

    好在他们虽然说话冲了些,却都是嘴巴上说说而已,没有动手,自然也不会影响到店里的摆设和东西,算是对店里不会产生实质性的伤害。

    珞佳凝觉得这边不用理了,打算转回屋里继续看账册。

    他们只要不在店里闹出事儿来,不打架就行。斗斗嘴随他们去了。

    这时候有个小伙计从后头茶水间出来,看到四福晋来了,忙过来给她掀帘子。

    小伙计也听到了那边的大声谈笑,说道:“这几个人又开始了?整天去那种地方,也是真不怕得病。”

    掌柜的叹息:“这几个人啊,风流得很。特别是那一位。”他朝着那蓝衫男人的方向努了努嘴:“你们都警醒着点,看他来了,就把容易摔碎的贵重东西收起来。他吃酒吃多了,又豪放,难免兴之所至做出什么来。”

    珞佳凝正继续看着账簿,听了他们的聊天声,随口问了句:“那人叫什么?”

    伙计回道:“挺不常见的一个姓。是什么来着……”

    掌柜的比他记性好,在旁边接话回道:“姓年,好像有人叫他‘羹尧’。”

    珞佳凝猛地扭头望了过来,目光灼灼:“你说他叫什么?”

    掌柜的吓了一跳,磕磕巴巴:“就,年、年羹尧啊。”

    珞佳凝十分无语地快步走到了那个窗子边,朝着那个蓝衫大情种看了过去。

    好家伙。

    原来年羹尧年轻时候这么放荡不羁的?

    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种人往后居然还能成为威震四方的大将军啊?!

    第120章

    四月份举办了散管考试。

    在这一次的考试当中, 年羹尧得了甲第。

    珞佳凝知道的只有这些了。她有意打听一下年羹尧的具体情况,又不方便问胤禛——现在的他和年羹尧还不熟悉,问他等于没问。

    珞佳凝就凑了个时间, 正好去酒楼一趟,便询问掌柜的可知道那风流书生的现状。

    “那书生……哦,福晋说的是年羹尧啊?”掌柜的笑说:“您别看他这个人做事儿太不着调了,其实有很才华。这不,昨儿他还和几个人一起来吃酒呢,说是要去翰林院任职了。”

    “有这种事?”珞佳凝奇道。

    “正是如此,他啊,往后就是翰林院的官员了。”掌柜的道:“听说是个从七品检讨的职务。小的只从他们闲谈中听了这么几句,再多却是不知道了。”

    珞佳凝这便说起了旁的。

    她还记得年羹尧当时的做派, 不由想着,倘若真的让这种人做了翰林院的官员,那清静的地方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恰逢过了几日后,珞佳凝正好进宫去找德妃。

    的翰林院庶吉士们来给皇上谢恩, 珞佳凝就特意去了趟乾清宫,瞧了眼那年羹尧。

    年羹尧说实话长相不算特别出众,容长脸,吊梢眉,看着有些凶相。但他因那意气风发的模样而自有一股子傲气,颇有自负才子的倜傥之意。

    年羹尧年纪轻轻就有了这般功名, 那是许多读书人一辈子都可望而不可即的,他也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不过珞佳凝真的不太喜欢这种性格的人,看到果然有他后,就摇摇头自顾自离去了。

    胤禛这时候恰逢来给康熙帝回禀意见事情。他远远地看到了四福晋,谁知四福晋却没看到他。

    胤禛望见, 四福晋朝着那些庶吉士盯了一会儿,而后若有所思地走了。

    于是他问身边的两位大太监:“你们俩知道刚才福晋在看谁么?”

    其实那些庶吉士,都是翰林院去的新人,高无庸和苏培盛能认得几个人出来?

    俩人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这才发现,嘿,还真别说,有一个人他们俩都见过,叫年羹尧的那个。

    只是这人他们是在酒楼里见到过的,而非翰林院。

    苏培盛和高无庸都陪着四福晋去过酒楼看账册,也略听掌柜的提过几句年羹尧。

    掌柜的所说,无非是“那年羹尧最近又来了,倒是没有惹事,不过喝酒喝得有些高了净说胡话”这种类似的事情。

    其实四福晋不过随口问了几句而已,而后掌柜的说了说,没什么大不了。

    因此听了四阿哥的问话后,苏培盛抿了抿唇没有答话,保持沉默。

    高无庸道:“那些庶吉士里有一个人,仿佛是四福晋认得的。”

    胤禛对这个答案略感到意外:“谁?”

    “好像是叫年羹尧。”高无庸说。

    苏培盛瞥了高无庸一眼,给他个眼神:你瞎掰掰什么?福晋不过随口听一耳朵,你还真当回事和四爷说。

    高无庸瘪了瘪嘴:还是说了吧。往后四爷从旁人那儿听说的话,倒显得我们俩欺瞒他了。

    两人短暂“交流”后就各自收回了目光。

    胤禛没有留意他们俩的小动作。

    他负手而立,遥望着乾清宫那边的方向,思索着究竟哪一个是四福晋十分留意的“年羹尧”。

    没几日到了十阿哥大婚的日子。

    这位未来的十福晋博尔济吉特氏远道而来,是由康熙帝派了人前去蒙古相迎,又由蒙古人和大清派去的使者一同护送回来的。

    博尔济吉特氏来到京城的时候,比预计的时间早一些,距离大婚的日期还有五六日。

    康熙帝就把她安顿在了京城里的一处宅子里,又让几位已经嫁过来的福晋没事的时候可以去那边,陪未来的十福晋说说话。

    博尔济吉特氏安顿的这一处宅子位于京中比较热闹的一处,闹中取静是个不错的地方。

    她即将从这个院子出嫁,直接抬到宫中,在阿哥所和十阿哥住在一起。

    博尔济吉特氏到底是草原上的女儿,心里再怎么紧张得很,也不至于像京城女儿那般娇羞得都不敢见未来夫家的人。

    听说皇上派几位福晋过来看她了,博尔济吉特氏大大方方地让人敞开了大门,热情邀请福晋们进院子。

    “我初来乍到,也不太清楚你们的规矩和礼仪。”博尔济吉特氏笑着与未来的妯娌们说道:“还请你们多多见谅。”

    八福晋看着这一个小院子,不由撇了撇嘴:“皇阿玛也真是小气。你堂堂郡王之女,出嫁的时候怎么可以住在这样的院子里。”

    博尔济吉特氏微微笑着,没有接话。

    跟着她从草原过来的一位嬷嬷说道:“皇上派来的那位梁公公已经和我们说了,反正只是暂住的地方,洁净明亮就好,太宽敞了只我们几个人住的话,反而显得冷清。更何况旁边就可以走一走,瞧瞧这边的铺子和风土人情,正适合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人。”

    她们初来京城,什么都不熟悉。

    康熙帝把她们安顿在这边,也有意让她们无事的时候可以在周围走走看看,了解一下京城。

    毕竟十阿哥的府邸还没有完全修葺好,她们夫妻俩还得在宫里住一段时间才能出宫立府。

    在宫里住着的这段时间里,博尔济吉特氏将很难出门一趟。现在提早在京城玩一玩,也不至于嫁到宫中之后觉得和四周的一切格格不入了。

    八福晋听说是梁公公说的皇上意思,便知道是梁九功亲自过来了一趟,于是咬了咬牙什么都没再多说。

    博尔济吉特氏环顾四周,看着院子里新来的这些莺莺燕燕,只觉得她们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差不都的装扮和衣裳,认不出哪个是哪个。

    她最后选了个长得最漂亮最出挑的来问:“你是几福晋?我怎么称呼你?”

    珞佳凝没料到博尔济吉特氏一选就选中了她,笑道:“我是四福晋。你以后叫我四嫂就行,现在称呼四嫂也可以,叫我四福晋也行。”

    “那就叫你四福晋吧。”博尔济吉特氏说:“不知道我过几日需要注意些什么?我只知道一些礼仪,再多的就不清楚了。”

    珞佳凝:“知道礼仪就可以。其他的尽可以随性一些,即便是进了宫,你也不用太担忧。要不了多久,你和十弟的宅子修好了,你就可以出来住了,不用再像宫里那般拘着。”

    珞佳凝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知道身为蒙古郡王的女儿,这位格格肯定脾气不小,也不见得会愿意服从这边的条条框框规矩。

    既然如此,就由着她去,随着性子做事就行了。反正她在宫里住一段时间后,也就要搬到十阿哥府去。

    而且之前康熙帝也隐约透露出来这种意思,等到十福晋进宫后,大家尽量不要为难她。不然的话,十福晋在宫里吃了亏,恐是会影响到大清和蒙古人的关系。

    博尔济吉特氏早就听说过四福晋的盛名了,见自己随意一指就是她,不由惊讶:“我听他们提过你。说你来过草原,骑马很不错。往后有空了,我们俩赛马玩。”

    珞佳凝便笑:“那就等你以后的相邀了。”

    “没问题。”博尔济吉特氏就喜欢这样爽朗的性子,闻言跟着乐了:“你到时候别爽约就行。”

    两人就这么说定了。

    八福晋在旁边嘁了一声:“什么骑射挺好……四福晋,这种旁人随意应付你的夸赞的字句,你也真敢应声。羞是不羞。”

    八福晋一向看四福晋不顺眼,更何况宫里的福晋们大都是和四福晋相熟的,她就更加愤愤不平。

    眼下好不容易与八阿哥相熟的十阿哥大婚,来了个十福晋,结果又不知不和和四福晋攀上了关系,成了四福晋那边的人。

    八福晋自然是心里不爽快的。

    她本想着十福晋应当是她这边的人,往后和她一起对付四福晋五福晋她们。如今倒好,这下子计划都泡了汤,她说话就带了些刺出来。

    博尔济吉特氏不喜欢这个女人说话做事的方式,而且这个女的动不动就翻白眼,看着丑陋又作怪:“你是什么人?你怎的处处针对四福晋?四福晋应当也没说什么吧,你凭什么就这样针对她?”

    八福晋没料到这个草原格格地性子那么直接,居然想都不想就问了出来,丝毫都不给人脸面。

    她忙哼了声说道:“四福晋做过的事儿可多了去了,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个?”

    “我是新来的,自然不知道你们以前的恩怨,也不知道你们以前做过什么说过什么。”博尔济吉特氏说道:“我只看到了一点,她性子温和,而你性子跟个刺猬似的。她没有理你,你却处处针对她。”

    博尔济吉特氏挽了四福晋的手臂:“我更喜欢你这样性子,不喜欢那个人那样的。”

    她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指着的就是八福晋。

    八福晋怒了:“老十和我们家八贝勒关系最好。你身为十福晋,往后应该与我最亲近!”

    “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博尔济吉特氏扬了扬下巴:“你没去过蒙古,或许不知道。我们蒙古女儿家喜欢谁便和谁玩,讨厌谁就不搭理谁。没你那么多什么亲近不亲近的顾忌。我既是不喜欢你,自然也不会和你一道,你何至于发火?”

    说着,她拉了四福晋的手:“走,我们进屋吃茶去。”

    珞佳凝就喊了其他几个妯娌一起:“大家都来吧。”

    八福晋堵着气,双手抱胸没有跟过去,眼睛朝上翻了个白眼,下巴都要扬到天上去了。

    其他人,例如三福晋五福晋七福晋,都跟着四福晋她们一道进了屋。

    九福晋看看和四福晋一起过去的堂姐三福晋,犹豫斟酌很久后,终是留了下来,和八福晋站在了一起。

    八福晋斜了她一眼:“你不跟你堂姐一起走?”说的便是三福晋。

    九福晋笑着拉过她的手:“我和嫂嫂最亲近。嫂嫂都没去,我去那里作甚。”

    八福晋这才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

    她们两个人守在院子里,眼下的情形下,自然是不能进屋去的,不然更加没脸面。可她们奉了皇上的圣旨过来陪伴十福晋,若这么贸贸然离开,倒好像是在违抗皇令似的。当真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屋里传来了福晋们的欢声笑语。

    三福晋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我们京城的瓜果是真不错。蒙古那边的果子少,你来了我们这边,可以多吃一些,对皮肤好。”

    博尔济吉特氏说:“我们那边的奶好,奶酒也好。”

    “上次我还吃了不少。”珞佳凝说:“之前我们几个人去过蒙古,都吃过你们那边许多美食。”

    五福晋忙说:“对啊对啊。你们那边的烤肉可真是太香了。回来后,我和四福晋还时常说起你们的烤肉,还想着哪天再去一趟才好。”

    七福晋柔声细语:“听得我都流口水了。”

    屋里人都哈哈大笑。

    笑声传到了院子里,惹得站在这边晒太阳的八福晋和九福晋都脸色难堪。

    九福晋恨得牙痒痒的:“那个四福晋,不都说她温柔大方得体么?怎么她也不顾着我们这两个弟妹,只自己在里头玩去了?”

    “旁人说的话你还真信。”八福晋嗤了一声:“你们看着她温柔大方,我却知道她是个最能偷奸耍滑的。凡是对她有利的事情,她就做得欢畅。对她不利的事情,她是沾都不沾的。”

    九福晋奇道:“咦?照八嫂这么说的话,四福晋倒是个很聪明的人。但是,四福晋有那么聪明吗?”

    八福晋没料到自己讽刺四福晋的一番言语,听到了九福晋那边,倒是成了赞赏四福晋聪明的话了。

    她牙关紧咬,心里难受得很。

    八福晋想,那博尔济吉特氏这么不识好歹,她可不能让那个蒙古女人的婚事称心如意。

    反正她现在握着老十的一个“把柄”,就不信那个草原过来的蒙古格格听了后,还能按捺得住。

    此时屋里的欢声笑语不断。

    而外头,伴随着太阳渐渐高升,温度越来越高,显然是晒得狠了。

    八福晋被里头的热闹声音给吵得脑壳儿疼,也顾不得去想什么旁的了,直接拎着裙子冲进了屋里,指着博尔济吉特氏就说:“我跟你讲一件事情。十阿哥的事情。你要不要听?”

    屋里人顿时都愣了愣。

    而后几位福晋下意识交换了个眼神,俱都明白过来,八福晋恐怕是要把那个妾室生了个儿子的事情告诉十福晋。

    珞佳凝道:“八福晋,你是忘了皇阿玛的话了?”

    当时她们几个人来之前,先去了宫里一趟见过康熙帝,而后听了康熙帝一番嘱托后,方才一起启程到了这里探望十福晋。

    现在八福晋的这个做派,赫然就是将康熙帝的话抛诸脑后,打算探一探大家的底细,把什么不该讲的也要说出来了。

    八福晋望着屋里这些警惕和厌恶的眼神,知道这些眼神都是对着她的,反而心安理得起来。

    不是她非要说那件事不可的。

    实在是这些人欺人太甚!她才不得不提的!

    但凡不让她好过的人,她就也绝对不会让对方好过!

    八福晋这时候有了底气,婷婷袅袅走进屋里:“十福晋,我知道你是草原上的女儿,心胸宽广得很。只是不知道你这种心胸宽广,在面对庶子女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形?”

    这下子九福晋反应过来,八福晋说的那个“把柄”指的是什么了。

    她忙拽着八福晋往外走:“我们出去再说。”

    八福晋父母双亡了不怕惹恼了皇阿玛,可是她们董鄂家还想好好活着!

    她不能让八福晋随口乱说,搞得大家都下不来台后,再所有人都被皇上问罪!

    九福晋心下紧张至极,拖着八福晋的手臂就往外拽。可是她又能有多少力气?怎能拽得过那个拼了命想搅局的人?

    八福晋猛地一用力,把自己的手臂挣脱出来,脱离了九福晋的桎梏。

    博尔济吉特氏疑惑着问:“庶子女不是很正常吗?我也有庶弟和庶妹。这没什么啊。”

    其他福晋都察觉出来不对劲,与博尔济吉特氏说:“我们先告辞了,明日再来看你。”

    八福晋却冷笑着说:“有庶子庶女是没什么问题。可是你身为十福晋还没进门来,十阿哥就把庶长子先生下来了……这样的情况,你会觉得还正常吗?”

    博尔济吉特氏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嫡妻还没进门,庶子先出生的状况,实在让人难以容忍。

    她正要继续问话,三福晋却主动站了出来:“八福晋这说的什么话。就算是有庶子,那也不过是个奴才的孩子罢了,值得一提么?”

    八福晋也跟着笑:“值不值得一提我不知道。但是你们明明清楚状况,却故意隐瞒着不告诉十福晋,那可就罪过大了。”说罢,她拿着帕子掩着口笑,眼睛盯着博尔济吉特氏,摆足了看好戏的状态。

    在前来的这些妯娌里面,三福晋年纪最长。

    而且,三福晋这几年是因为有了女儿后,脾气收敛了许多,变得温和大方起来。

    想当年,她可也是个怼死人不偿命的主儿。

    现在看到八福晋闯进来之后,屋里的气氛就陡然一变没有之前那么和谐了,三福晋斜了八福晋一眼,悠悠然说:“哟,八福晋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我们都知道却不告诉十弟妹?”

    她这个时候也不喊那位是蒙古格格了,直接叫了一声弟妹,又道:“我们是想着,不过是个奴才生的个卑贱东西而已,根本不值得一提,所以没有说。怎的到了八福晋口中,那庶子倒像是个正儿八经的继承人了似的。”

    博尔济吉特氏压着怒气问:“那到底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所有人都没敢吭声。

    实际上,所有人都得了康熙帝的命令,不准和十福晋说,所以所有人都没敢提。不然的话,皇上怪罪下来,自己受罚倒是其次了,可能还会牵连到自家阿哥和娘家人跟着受气,就得不偿失了。

    现在被八福晋这么一搅合,博尔济吉特氏显然是知道了什么,大家伙儿只能默契地保持沉默。

    博尔济吉特氏赫然明白过来,拉着四福晋询问:“你们都知道,但是十阿哥……不对,不是他。是皇上或者太后不准你们说,你们就不敢提。是不是?”

    珞佳凝被她这么拽着,不想违抗皇上的命令,就道:“你若是真想知道,不如问八福晋。她既然喜欢讲,你就问她问个清楚明白。”

    其实珞佳凝也劝过皇上,这个事情与其瞒着十福晋,到不日坦白说了。免得日后十阿哥和十福晋关系恶劣争执不休,夫妻不睦,反而坏了“和亲”的这种美好意图。

    可她劝过之后,康熙帝依然觉得还得瞒着,她也只能暂时如此了。

    她总不可能为了这些外人,而冒着胤禛和乌拉那拉家被牵连的危险,去违抗皇上的命令说出来这件事。

    现在博尔济吉特氏想打听可以,话却不能从她这个四福晋的口中说出来。谁爱讲谁去讲就是。

    博尔济吉特氏看四福晋不肯说话,就望向了五福晋。

    五福晋低着头一声不吭。

    八福晋在旁边冷笑讥诮道:“看了吧看了吧。这就是你以为的好妯娌!看看如今成了什么样子!你明明遇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她们却不肯帮你!”

    八福晋在这边含沙射影地嘲讽着,却忘了,草原上的女儿和京城里娇生惯养的女孩子不同。

    草原上的女儿,骑马射箭样样精通。男孩子会的,女孩儿也会。

    博尔济吉特氏自小跟着阿玛到处转,跟个男孩子似的长大,很多事情的弯弯绕,她一想就明白过来。

    “是你!”博尔济吉特氏把前因后果想明白之后,指了八福晋,恨声道:“是你来故意搅局的!”

    八福晋刚才还猖狂笑着,这个时候却呆住了:“你在说什么啊。她们都在骗你,只有我和你说实话,不好吗?”

    博尔济吉特氏还给她个冷笑:“所有人都瞒着我,为什么?因为他们知道我必然要嫁到这里,瞒不瞒都一样,反正结果就是这个了。他们选择了瞒着,一个是皇上不让他们说,一个是我知道了肯定出嫁时候不痛快。还不如不知道,来一个心情舒畅。”

    八福晋的笑容僵在了唇角。

    博尔济吉特氏道:“而你这个八福晋,看着好像为我好,告诉我实情。其实你的心思最恶毒。你想搅合了我和她们的关系,让我和她们离心,就只能和你要好了。再者,你让我心里不痛快,这样成亲的时候就会跟着不高兴,如此你就报了刚才我让你不痛快的那个仇。”

    因为是蒙古女儿,自小说蒙语,对于汉话和满语都不太熟练,说起来颇有些磕磕巴巴。

    但是,博尔济吉特氏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了,即便是说法有点绕圈子。

    八福晋被当众揭穿了心思后,顿时觉得下不来台,脸一阵红一阵白:“你们蒙古人就这么无礼的?我一番好意,都被你当做驴肝肺了?”

    博尔济吉特氏抱臂讥嘲:“如果你都算好心的话,那些杀人放火的也都是好心了。像你这样整天给人不痛快的女人,最烦不过。我讨厌你这种恶毒心思的人。你走吧,我不送了。”

    而后,博尔济吉特氏又和屋子里其他福晋说道:“你们也走吧。你们虽然是奉命行事,可我不想看到你们。”

    八福晋还在那边打算据理力争。

    珞佳凝却是和三福晋五福晋还有七福晋 已经起身告辞:“弟妹大婚的时候,我们再来看你。现在你好好休息吧。”

    而后几个人就当先走了出来。

    八福晋还在那边打算继续开吵。

    九福晋觉得这样真是太丢人了,毕竟这边还有护送博尔济吉特氏来京的蒙古人。八福晋这样子,简直是丢人丢到了蒙古人跟前,连带着让她也面上无光。

    九福晋好说歹说生拉硬拽地将八福晋拖出了这个院子,而后急急地拉了她上马车,赶紧离开。

    珞佳凝被赶出来,非但没有一点的伤心,反而觉得松了口气。

    反正她们四贝勒府和十阿哥府上是不可能相处融洽的。

    与其日后反目成仇的时候再为难,倒不如现在就关系疏远一些,免得日后再为难。

    其他人都各自回了自己的府邸。

    珞佳凝知道今儿的事情必须得给康熙帝一个较大,她就带着妯娌们的期盼,进宫面圣去了。

    宫里正好在摆宴。

    倒也不是什么大的宴席,不过是大家聚在一起热闹热闹罢了。宫中的时日漫长而又无趣,不来一些宴席之类的玩一玩,这生活就太无聊了些。

    珞佳凝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正好遇到她们在吃酒。

    德妃看儿媳要去乾清宫,就喊了一嗓子:“你去了皇上那里之后,回来找我们啊。”

    宜妃也跟着喊:“留着给你的新酒,记得来喝一喝。”

    珞佳凝回头笑着应了一声,快步走去了乾清宫,把这事儿禀给了康熙帝。

    康熙帝虽然不喜老十和他那个妾室的做派,可是现在蒙古格格嫁过来的关键时刻,他也不能不注意皇家颜面,就让人把十阿哥叫了过来,和他说道:“你去安慰安慰十福晋。”别自己闯了的祸事,还得他这个当爹的来收拾场面。

    十阿哥哪里想到这个事情会在大婚前就给透露出去?

    他登时就有些怂了,后退几步说道:“皇阿玛,这事儿可使不得。”

    蒙古人的彪悍,他是亲眼见识过的。蒙古女儿们的厉害,他也是亲子尝试过的。

    想当初他在草原上和蒙古人比试骑射,有些年轻女子比他还厉害,当真是自愧不如。

    现下他的蒙古福晋,有这样彪悍的脾气,怎是他能惹得起的?

    十阿哥当时就有些腿软:“皇阿玛,饶了儿臣吧。”他去了那边,怕是要被十福晋生吞活剥的,到时候还指不定有没有命回来。

    康熙帝看不得儿子这个怂样儿,当即就拍了桌子:“你去是不去!”

    比起害怕来说,最可怖的还是皇阿玛。

    十阿哥见皇上生了气,也不敢矫情了,当即跪安:“儿臣这就过去。这就过去。皇阿玛你别生气。”而后灰溜溜地快步离开。

    珞佳凝看事情有了个了结的可能了,就也没多待,准备离开。

    康熙帝叫住她:“她们在御花园那边摆了个宴席,有不少好吃的,你赶紧去,还能凑上。对了,我让人多备一些你爱吃的点心和菜式,很快就送过去。你先吃着。”

    珞佳凝笑着福了福身:“谢皇阿玛。”这便出了乾清宫,打算回刚才经过的那个御花园。

    谁知她从乾清宫离开后刚刚转了个弯儿,差点和那边过来的脚步匆匆的一个人撞了个正着。

    双方都急忙收住步子,这才免于相撞。

    珞佳凝一愣:“八贝勒。”

    八阿哥忙拱手作揖:“弟弟见过四嫂。”

    他身边还跟了个女子,与他一起行礼问安:“见过四福晋。”

    女子相貌温婉举止柔和,赫然正是八侧福晋哈达那拉氏。

    珞佳凝了然。

    哈达那拉氏嫁给八阿哥做侧福晋,是太后的懿旨。

    之后哈达那拉氏时不时进宫来给太后请安,想必是与八阿哥感情不错,感激太后的赐婚,待太后颇为尽心。

    今日恐怕也是来给太后请安的。

    只是没想到,他们二人的关系那么好,八阿哥居然还陪着她一起。

    想到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时刻,孤身一人独自奋战的八福晋,再看看眼前的一对才子佳人……

    珞佳凝笑笑:“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气。”反正对方有礼得很,她就也要摆出来有礼貌的样子。

    表面功夫而已,她也行的。

    双方正要就此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间,八阿哥脚步一顿猛地回头:“四嫂,弟弟有事儿问你一句。”

    珞佳凝只能停住步子:“你说。”

    八阿哥:“我听闻八福晋在蒙古人跟前失了礼数,可有此事?”

    珞佳凝笑道:“八福晋沉稳端庄,怎会失了礼数?她不过是顾忌着十福晋初来乍到,不太了解京城的大小事情,所以把十阿哥庶子的事儿说给了十福晋听,而已。”

    饶是八阿哥习惯了温和谦让的表面功夫,这个时候也有些遮不住脾气,暗骂了一声。

    他朝四福晋拱了拱手:“谢四嫂告诉我实情。我赶紧找皇阿玛,求一个责罚去。”而后脚步匆匆进了乾清宫。

    八侧福晋朝四福晋福了福身,快步跟在了八阿哥的身后。

    珞佳凝去往御花园的路上,身边翠莺小声嘀咕着:“奴才瞧着那八阿哥和侧福晋,倒像是一对璧人似的。在府里的时候,八福晋杵在那儿,看着八阿哥和侧福晋如此恩爱,怕是有些尴尬的。”

    “尴尬倒不至于,生闷气是一定的。她想给八阿哥留一个好印象,就不能当着八阿哥的面发脾气,只能闷着,等到有了个爆发的点,也就发泄出来了。”珞佳凝道:“今儿不就看到了那一幕?”

    想必八福晋也是在府里看够了那两个人的情深,又见今日八侧福晋能和八阿哥一起进宫,而她自己非要去十福晋那边,这才窝了一肚子的火。

    正好她又不是个受欢迎的,一来二去,就把火发了出来,对着博尔济吉特氏说了那样一番话。

    可问题在于,她搞错了主次和轻重点。

    现在的情形下,安抚好博尔济吉特氏才是最要紧的,八阿哥怎么样倒是无所谓。

    依着珞佳凝看来,八福晋心里有气,还不如对着八阿哥和八侧福晋发出来,然后心情愉悦地面对博尔济吉特氏,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有分寸些,总比今日闹到了这个地步要强许多。

    但那是八福晋自己选的路。

    珞佳凝也只是随意想想而已,不会去提点她什么。

    毕竟八福晋把八阿哥看得比命还重。就算好心建议她不用去盯着八阿哥,转而把注意力放在其他更值得的事情上,她也不会肯的。

    还不如不说。

    御花园里,莺莺燕燕聚集一堂,足足摆了十几桌,倒是热闹得很。

    四福晋身份尊贵,又很得皇上和太后的喜欢,位分低的妃嫔就没凑热闹让她过去自己那一桌,只是打过招呼便罢。

    妃位和嫔位那边,倒是都热情邀请她。

    德妃伸手招呼:“你来我这儿。”

    那边和嫔也笑着打趣:“四福晋都没怎么和我说过话,要不要来我这一桌?”

    良嫔看了和嫔一眼,虽没想过和德妃抢人,却打算与和嫔抢人:“说起来还是我和四福晋更熟一些,和嫔就不要和我争了。福晋来我这里吧。”

    宜妃就笑:“哟,我都不知道你们和四福晋关系那么好。这么一来,倒是显得我们这儿不够热络了。来,四福晋到我这边吧。”

    除了良嫔是带着真情实感在与和嫔争抢,其余人都是开玩笑说的,于是周围笑声一片。

    良嫔看看四周,见惠妃和荣妃主动把德妃旁边的位置让了出来,而和嫔并没有不高兴,这才知道只有她自己当了真,忙喝口茶遮掩思绪。

    良嫔不太有眼力,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些心思弯弯绕的妃嫔们相处。

    每每这个时候,她就很怀念自己位分低的时候,最起码不用应付那么多虚情假意。

    良嫔不再说话,闷声不响地只吃饭。

    珞佳凝望了她一眼,不知怎么的想到了刚才擦肩而过的八阿哥——良嫔是八阿哥的生母,可是很显然,八阿哥并不知道这边摆宴,想必是来了宫里后没去过良嫔那里。

    想良嫔还是卫答应的时候,时时刻刻都在惦记着八阿哥,而八阿哥则不太把这个生母放在心上。

    如今这状况也没怎么转变。

    珞佳凝收回视线,抿了一口茶,与德妃和其他几位妃子轻声说笑着。

    最近天气开始有些热起来了。

    宜妃摇着团扇,半遮着口:“和嫔最近的脸色愈发难看了。想她比我们年轻那么多,却容颜憔悴老得那么快,难怪皇上不太去她那边。”

    和嫔就是之前十分得宠的年轻貌美的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十几岁的年纪,怀孕后受封嫔位,足以看出皇上对她的偏宠。

    那时候的她,活泼开朗可爱,许多后宫妃嫔也都很喜欢她。可她失去了女儿后整日郁郁寡欢,容颜快速衰老不说,面上不带笑看着也没那么好看了。

    珞佳凝不由感叹:“容颜易老。”可惜男人看不到女子的痛苦和难处,只想着年轻貌美之人。

    即便是受宠如和嫔,也逃不出这个定律。

    正好这个时候,皇上赏赐的点心和菜式端了过来。

    珞佳凝让人拿了两盘去和嫔与良嫔的那一桌。

    和嫔遥遥地朝她笑笑,表示感谢。

    良嫔则是怕自己说错话做错事,只抬头飞快朝这边看了一眼,其余什么动作都没有。

    下午。

    宴席即将散去的时候,灰溜溜离开皇宫的十阿哥,又灰溜溜地离开了。

    珞佳凝特意去了趟永和宫,在宫里多停留了一会儿,好关注一下这件事的后续情况。

    德妃也很关心此事。

    比起低调沉稳的四福晋来,德妃显然有些按捺不住。她懒得多等,直接跑去了乾清宫,借了给康熙帝送茶水的由头,把这事儿问了一问,而后又赶紧回了永和宫,把事情大致结果讲给自家儿媳听。

    “那十福晋也是个厉害的。”德妃轻声说着:“十阿哥向她道歉,她拒不接受道歉。又说,想让她乖乖成亲,可以。把那个庶子送到城郊庄子上去,没她的准许,不能把孩子接回来养。”

    婆媳俩嘀咕了一会儿,珞佳凝便回了家。

    胤禛这个时候已经回来了,正在窗子前头认真看书,顺便等自家福晋一起用晚膳。

    珞佳凝回来后,借着洗漱和换衣裳的这会儿时间,把今天看的这一系列事情讲给了四阿哥听。

    胤禛仔细听着,放下书沉吟道:“十福晋这个法子是不错,不过她忽略了一个重点。”

    珞佳凝坐在桌前:“嗯。”

    事实上,博尔济吉特氏忽略了那个能让十阿哥同意生下庶子的妾室。

    让十阿哥把庶子送去庄子上的同时,更应该让十阿哥把那妾室也一并送走,方才能够高枕无忧。

    只可惜这位蒙古格格生性豪爽,压根没想过那郭络罗氏会是个怎样懂得争宠的人,这才留了个祸患在身边。

    思及此,胤禛忍不住握了自家的手,深情款款:“你放心,往后我必然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

    什么庶子庶女什么妾室,根本都不可能存在好么。

    珞佳凝看四阿哥说得认真,就也跟着摆出来了认真模样:“我相信四爷。”而后又话锋一转,提到了另一件事:“我今儿在宫里参宴的时候,看到了十八弟。我看他身子骨不错,活泼好动,应该是很得皇阿玛喜欢吧?”

    这个十八阿哥,就是一废太子的关键人物。

    不由得她不去注意。

    胤禛正有满腹的保证想要和自家福晋细说呢,没曾想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胤禛赶忙表明自己的立场:“即便皇阿玛会喜欢十八弟这个庶子,也不影响我对庶子庶女的态度。我说不纳妾,就绝对不会那么做。你相信我就是。”

    珞佳凝:???

    她好不容易把话题转到了关键人物十八阿哥身上。

    这家伙怎么就能把话题重新转回去的?

    难道说中间那短短几秒钟出现了什么她没考虑到的重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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