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阿哥的逝去让康熙帝悲痛欲绝。他半夜把阿哥们召了过来, 想要和儿子们分担一下亲人故去的痛楚。
兄弟们被叫起来后都急忙往十七弟和十八弟的院子兴趣。
大皇子往康熙帝那边走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太子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在匆匆地走,忙把他拦了下来:“都望皇上那边走呢, 唯独你转回去。做什么?好好跟着太子殿下, 别乱跑。”
小太监打了个千儿,语气急促紧张:“太子殿下还没起来。奴才得赶紧过去叫。”
“不对啊, 刚才已经遣了人去叫,怎么现在还没起来?”大皇子眼睛半眯, 回头望了一眼:“这样吧, 我和你一起去叫他。”说着转身,打算朝着太子的居处走去。
小太监忙不迭去拦他。
大皇子眸光冷厉地扫过来。
小太监赶紧躬身:“直郡王……直郡王不必过去。太子殿下他、他很快就会好了,不用去催。”
“哦?”大皇子冷笑:“他不用去催的话, 那你是去做什么的?你不是就要去催他的么?”
小太监一时语塞。
大皇子又道:“既然太子不用你过去催的话, 你就跟着我走吧。也不必多跑那一趟了。”说着就朝身后示意。
他身后的几个太监赶紧走过来, 三下五除二把那小太监的手给绑到后头了, 拽着他一起去了两个弟弟的院子。
小太监急得不行, 不住求饶, 说自己不是去叫太子殿下的, 而是过去拿个东西,对没错拿东西,不是叫太子起来。
大皇子理也不理小太监,径直过去了。
刚进院子, 就听到里头传出来哭声一片。
只是哭归哭,这里没有置办丧礼需要的一些布置。只因现在十八阿哥年幼,才七八岁的年纪,属于未成年就故去的。
这样情况下,他的丧礼不宜大半。
所以大皇子隐约觉得, 或许十八弟在皇阿玛心中的地位,远比他当初以为的要高许多。
须知一个连丧礼都不能正式大办的孩子,半夜忽然没了,却使得皇上太过悲痛而把在场的所有皇子都叫过来,这份荣宠不可谓不盛。
也正因此,刚才大皇子看到太子身边的小太监,方才心中一动把人给叫了来。
好几位阿哥已经赶过来了,正围在康熙帝的身旁。
康熙帝面容肃然,看不出悲喜。
大皇子躬身行礼后,撤到了旁边,跟四阿哥挨着小声问:“大家伙儿都来了吗?”
胤禛轻声答道:“除了太子殿下,基本上已经来齐了。”
“那……皇阿玛怎么说?十八弟忽然走了,怎的还把我们几个人都叫了过来。”大皇子道:“就算小十八是折了,但,哥哥们给弟弟守灵说不过去吧?”
胤禛斟酌着说:“应当也不算守灵。只是皇阿玛听闻十八弟没了,心中大痛,这才叫了我们一起。”
大皇子若有所思:“哦。”
他使了个眼色。
身边伺候的太监们就把刚才半路截了的小太监推搡着来到了康熙帝跟前。
康熙帝心里正揪着疼,不料一群奴才挤挤攘攘到了他跟前,便有些不耐烦地问:“你们几个是怎么回事。”
为首的大太监说话办事都很麻利,当即走到了康熙帝跟前叩头:“禀皇上。刚才直郡王往这边来的时候,看到这个小太监畏畏缩缩贼头贼脑。直郡王觉得这一两日发生了太多事情,这般怪异的举动着实让人放心不下,就将这个小太监给押了过来。”
康熙帝心里难受着,一个字儿也懒得多说,只侧眸朝着大皇子望了过去。
大皇子朝着皇上抱拳说道:“刚才儿臣看到了这个狗奴才贴着墙边走,形迹可疑。再问他,他说要去叫太子殿下过来。儿臣记得,皇阿玛早已经遣了人去各处叫我们过来。我和弟弟们都已经到了,太子殿下应当也已经知道了这事儿,也过来了。这小太监说的必然是假话无疑,就把他带了来。”
大皇子是兄弟们里面唯一一个年长于太子的。他身为哥哥,倒是可以略管一管太子的事情。
康熙帝叫来梁九功:“太子那边让人去了吗?”
梁九功躬身说:“太子殿下那边是奴才亲自过去的。”
康熙帝又扫了一遍院内。虽然夜色漆黑,可是院中点了数十盏灯,将院子照得通明。
只是,院里没有太子的身影。
康熙帝:“那太子人呢?”
梁九功迟疑着说:“奴才过去后,太子殿下身边的人只说是知道了,让奴才先行离开就行,他们会尽快叫了太子殿下起来的。奴才知道陛下您这边还需要老奴伺候,就先回来了,并未等着太子殿下起来。”
说罢,梁九功立刻跪下:“老奴罪该万死,还请陛下恕罪!”
康熙帝现在可听不得一个“死”字,忙摆了摆手示意身边小宫女去把梁公公扶起来。
他指了那个被大皇子带来的小太监:“你说说看,究竟怎么一回事。”
大皇子在旁边欲言又止,被康熙帝抬手指了动作不让他开口,大皇子就叹着气站到了一旁。
那小太监战战兢兢,全身都在哆嗦:“回、回皇上。小的是太子殿下身边伺候的。梁公公去叫太子殿下的时候,殿下刚才还没起来。小的接了梁公公的吩咐后,听太子殿下屋里需要些冰,就去吩咐人准备冰块了。奴才临走前太子殿下还没起来,小的看诸位阿哥们都来了,就想着殿下会不会还没醒,这才急匆匆赶回去再叫一次。”
康熙帝的声音沉了下来:“他还没起?梁九功不是去叫过了?他分明知道朕让他过来是什么事,他居然还没起?!”
因为又悲伤又愤怒,帝王威势尽显,康熙帝声如洪钟。
小太监吓得跪趴到了地上:“皇上恕罪!梁公公去的时候,特意到屋子门口叫了太子殿下。殿下也应了声,奴才方才去取冰的。奴才、奴才也不知道殿下是不是真的没起来,只是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没有殿下身边的,想着他还没起啊。皇上!奴才没偷懒啊!”
小太监吓得口不择言,哭了出来。
屋里,俯视着十八阿哥的宫人们哭做一团,哭声阵阵。
外头,这个小太监又在哀哀哭泣。
康熙帝不耐烦地抬脚朝他踹了过去,又吩咐身边几个宫人:“你们都去太子那边,把人给朕叫过来!”想想又指了梁九功:“你也跟着去!看看那边到底什么情形,夜晚寒凉,居然还需要让人去拿冰!”
梁九功应声,带着那些宫人而去。
康熙帝负手站在屋子门口,听着里头宫人们的哭声,不由想到了那个聪明乖巧的孩子。
虽然已经把那些作恶的奴才们都已经处置完了,可是那些狗奴才对小十八做的恶是收不回的。
小十八的命也回不来了。
康熙帝想到自己又没了的这个孩子,不由悲从中来,眼角溢出泪意。
十三阿哥看着皇阿玛的样子似是难过得有些撑不住了,就去旁边搬了个椅子过来,放到康熙帝身边:“皇阿玛,您坐。”
康熙帝听到孩子的声音后,恍然惊觉,垂眸望了望十三阿哥,欣慰道:“好孩子。”这便顺势坐了下来。
十四阿哥拉了十三阿哥,与康熙帝说:“弟弟刚刚……遭遇了这种事情,屋子里乱作一团,十七弟还在休养。我和十三哥想进去看看,顺手帮帮忙。”
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刚才已经进去了,他们看四哥也在外头,就想着跟四哥一起守在外面。
可是现在外头好像是要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他们俩想着,他们又不是多么聪明机灵的,在外头留着说不定给人当了挡枪的,倒不如进去待着,免得在外头说不定还会引了旁人的怒火,再给四哥惹麻烦。
俩人想的很好,可惜事情没能撑。
“不用了。”康熙帝抬手拍了拍两个儿子的肩膀:“刚才你们四哥说过,想过去帮忙。可我想着,你们做哥哥的进去不太妥当,就没让老四过去。他既然不用过去了,你们也不用。”
想想也是,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是和十八阿哥同母的亲兄弟,他们俩进去倒是没有太大的问题。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交换了个眼神,两人知道进屋无望了,索性一起扶着皇阿玛让皇阿玛坐了下来。
俩人撤到了四哥的身边,想想又把身子往四哥身后塞了塞,免得被大皇子或者是太子殿下注意到,再找他们的事儿。
过了许久。
鸡鸣声响起,天都蒙蒙亮了,院子里方才出现太子殿下迟来的身影。
紧接着,院子里响起了太子爽朗的笑声:“对不住对不住。我刚才睡得太沉了,一下子没醒过来,又睡了过去。倒是没想到你们来得那么齐。这样看来,倒是显得我好似十分懒惰似的。”
恰好四阿哥站的位置距离院门最近。
太子当即扭头和四阿哥说道:“四弟最近是愈发勤劳了。也是。若非你早早起来‘耕耘’,四弟妹又怎会在旅途当中还能有了身孕呢。”
胤禛当即眉目冷了下来。
只是不等四阿哥开口,十四阿哥已经从旁叫了起来。
虽然没遇到事情的时候,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会想着自己撑不起事情来,觉得还是往后躲一躲的好。
但是,真有人敢针对他们四哥的话,俩人是绝对不依的。
眼看着太子殿下一来就拿四阿哥说事儿,十四阿哥第一个跳到了前头:“太子诞下这话说得好笑。什么叫‘早起耕耘’?你这话说得好似话里有话。可这种话,是现在这个时候能够说得的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所有人瞬间意识到,眼下正该是为了逝去的十八阿哥痛苦难过的时候。
太子怎的还能想到用夫妻间的那点事情来调侃四阿哥?!
而且,太子的脸上满是笑意,丝毫都不见悲痛之意。就好像刚刚死去的那个少年不是他弟弟一般!
康熙帝刚才还沉浸在悲伤里,压根没有留意到太子过来了,自然也没有发现太子一进院子就带着的笑容和说的话。
直到十四阿哥和太子那边起了冲突,这位心里哀痛的帝王方才发现了周围不对劲的地方。
梁九功从太子的身后绕过来,匆匆走到康熙帝身边:“陛下,殿下过来了。”
康熙帝愣了一下方才缓缓望过去:“胤礽啊。”
说着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眼角也有湿润泪意。只是不甚明显。
胤禛发现了,偷偷侧头朝着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望了过去。
可是,这俩弟弟压根没看到他的示意。
十四阿哥怒怼太子之后,十三阿哥也从后走了出去,朝着太子一拱手,又道:“十八弟半夜没了,我们都很伤心。一直在陪着皇阿玛守着十八弟离开。太子殿下丝毫不见悲痛也就罢了,甚至还有心思调侃四哥和四嫂的感情好,这是弟弟万万没想到的。”
十三阿哥从小就跟四阿哥感情甚好,遇到了四阿哥被人这般说着,他的脾气就也上来了,说话夹枪带棒冲得很。
太子当时脸色不太好看起来:“老十三你什么意思。十八弟没了,难道我不难过吗?你以为只有你难过?”
他又朝向十四阿哥:“你急什么急。看你这臭脾气。我和四弟开玩笑,四弟还没说什么,你们俩倒是叽叽歪歪开了。没见过你们这样做弟弟的!”
这时候,一道震怒的声音骤然响起。
“朕也没见过你这样做哥哥的!”康熙帝三两步走到了太子的跟前,抬手朝着太子的侧脸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
太子不敢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脸颊,呆呆地望着康熙帝,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康熙帝怒指太子,厉声训斥:“你十八弟没了!朕让人去叫了你们所有兄弟,唯独你,只有你!拖拖拉拉不肯过来!即便是过来了,也丝毫不见悲痛,只嬉笑怒骂,甚至还对着你悲伤的四弟在说笑!”
康熙帝伸手把四阿哥拉了过来:“你说你四弟什么?你再说一遍!朕倒要听听,一个是早早赶了过来,恨不得以哥哥的身份过去给小十八守灵的四贝勒。一个迟迟不肯过来,一遍两遍好不容易请了来,即便是来了,也丝毫不为弟弟的离去而伤心的太子殿下!朕要看看,哪一个才能算得上是朕的好儿子!”
四阿哥神色悲戚,拱手说道:“还请皇阿玛莫要太过悲伤,请皇阿玛注意身体。大清还得靠皇阿玛费心撑着。”
康熙帝欣慰地拍了拍四阿哥肩膀。
太子忙说:“皇阿玛!儿臣也是很悲伤的。只是……只是昨儿晚上吃了酒,刚才没能一下子醒来……再说了,今儿早晨着实热了些……”
大皇子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声:“今日寒凉,我们都是盖了两层被子御寒的。”
说罢,大皇子仿佛刚刚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说道:“啊对了,太子莫不是身边伺候的人太多,人挨着人,又做了刚才太子殿下亲口说的那种‘耕耘’之事,方才觉得热的?”
太子的脸顿时一阵青一阵白:“老大你说的什么话!”
“太子殿下对四贝勒说的是什么话,我对太子殿下说的就是什么话。”大皇子叹了口气:“太子殿下用‘耕耘’一事说四阿哥和四福晋的时候,十三弟十四弟为四阿哥和四福晋开脱,太子殿下生气得很。如今同样的字眼儿用在了太子殿下的身上,殿下,你倒是要恼羞成怒了吗?”
太子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但,转眸看到了康熙帝的神色后,他这种气愤又化成了恐惧。
“皇、皇阿玛。”太子磕磕巴巴说道:“儿臣,儿、儿臣只是……”
“混账东西!”康熙帝勃然大怒:“滚出去!这里不需要你!”
太子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忙不迭地跪了下来,膝行到康熙帝脚边:“皇阿玛!儿臣真的是无心的!无心的!儿臣想着,想着现在大家气氛不太好,说两句让气氛好一点……”
康熙帝正在怒头上,再加上憋了一个晚上的伤心,登时火冒三丈,抬脚把太子踹出去很远。
太子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
梁九功赶忙过来劝:“陛下,十八阿哥的事情还得置办。现下郡王也快醒了,在这儿做这种事情,怕是得和郡王商量一下。陛下不如回房休息一下,好一会儿和郡王商量此事?”
他口中的“郡王”,说的便是蒙古郡王。
十八阿哥在这儿折了,总得和蒙古郡王知会一声,而后运送尸身之类的事情再一一操办起来。
想到那个刚刚去世不久的乖巧小儿子,康熙帝终是悲痛难忍,哽咽着说不出话。
梁九功会意,让人扶了康熙帝回屋休息,又转身朝着诸位阿哥打了个千儿:“诸位爷,现在皇上需得稍作休息,还请各位爷回去吧。”
大皇子看着地上那一滩血,高兴得很,却也不好笑出声来,只弯了弯唇角:“梁公公辛苦了。”
梁九功躬身没说话。
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一同准备出去。
梁九功说道:“恭送四爷、十三爷、十四爷。”
十四阿哥朝他略一点头。
等到几个人散去后,太子方才狼狈得被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他擦了擦唇角的血渍,指了梁九功大骂:“你个吃里扒外的奴才。你不好好的在我那儿叫我起来,倒是提前走了。怎么?有皇阿玛给你撑腰,你当自己是主子了?”
梁九功躬身,语气淡淡:“殿下说笑了。奴才是得回来复命,又要帮忙置办十八阿哥院子里的事儿,这才赶回来的。”
“那个贱蹄子呢?”太子眼睛在院子里巡视着,因为天色渐渐亮了,院子里的一切基本上都能全部看清:“我让他在屋子外头守着,有事儿就叫一声。他倒好,居然不管事情就这么走了!”
小太监吓得瑟瑟发抖。
刚才被康熙帝训斥过处罚过,他的脊背出的汗已经完全湿透衣衫。
现在被太子这么狠戾一看,他直接吓得几乎要晕过去了。
梁九功这便笑了:“殿下说得好笑。您院子里本该有四五个人在廊檐下候着的,奴才过去的时候,只一个最丑的小太监在廊下守着。您要他去弄些冰过去,他便去了。您不让奴才等着,奴才便走了。说来说去,事儿都是您一个人办的,怎么还成了奴才和这小太监的错儿?”
太子指着梁九功的手已经因为生气而发抖了:“你——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往后若是我……”
他身边一个俊俏太监拽了他一把。
他恍然回神,忙急急打住了话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殿下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奴才就先走了。”梁九功道:“皇上那儿还等着奴才呢。说起来,奴才并不吃里扒外,奴才一直都是只听皇上的吩咐。”
说罢,他也懒得朝太子行礼了,转身便脚步匆匆离开了院子,径直朝着康熙帝落脚的院落行去。
太子恨恨的追了两步,想要惩治这个梁九功。可是胸口被皇上踹得生疼,走了半步就疼得动不了了。
他身边的一个俊俏太监忙扶住了他:“您别动了。您刚刚差一点就说错了话,幸好梁公公没听出来。您现在还是不去招惹他为好。”
太子这便想起来,自己之前差点说出口的,往后他做了皇上定然饶不了梁九功。
得亏了没说出口。
太子拉住了这个小太监的手:“幸亏有你。若不是你,我这一次怕是要遭了难了。”说罢,他终是没有再和梁九功计较什么,而是让小太监扶着他进屋歇着。
——旁的阿哥们都回各自院子了,他虽然带着伤,却不敢现在就走。
不然皇阿玛揪住这个事儿又是他一个错处。
毕竟皇阿玛没准许他回去。
胤禛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起来。
他看馥容在院子里,就问了一声四福晋还在睡么。听说福晋已经起身了,忙加快脚步进了屋。
胤禛进屋的时候,珞佳凝已经正在窗边站着吩咐人去摆早膳。
胤禛忙过去扶着她:“怎的起来那么早?再多睡会儿就是。”说着就想扶了四福晋坐下。
不怪他这么小心。
实在是妇人怀孕不容易,一个跌跤一个碰撞,都能让胎儿出事,甚至危及孕妇性命。
他不敢用自家媳妇儿的安危做赌注,尽量让她小心为上。这样她娘儿俩安全了,他才放心。
珞佳凝轻轻把胤禛手推开,低声问:“十八弟那边怎么样了?”
胤禛把刚才的事儿大致说了一遍。
珞佳凝知道那件大事恐怕就在最近要发生了,缓缓摇头:“四爷最近都守着我吧,莫要随意乱走了。”
大皇子必定会趁了这一次的机会,将太子拉下马。
他做他的,没问题。
可她不会让他的事儿牵连到她夫君的。
“十八弟这次的事情颇有些蹊跷,我想要仔细查看一下,无奈这是蒙古,我也没有什么消息来源。”胤禛叹息着,顺手又扶了自家福晋,想要让她坐好。
珞佳凝面无表情:“我想站一会儿。”
他来之前她一直都是坐着的,才刚站一下下而已,想多站站。不然坐多了也难受。
胤禛微笑:“可是,咱们孩子应该是想坐着的。来,听话,坐着舒服。”说着就拉了椅子到她腿后。
意思不言自明。
珞佳凝:……
所以说就不能让这家伙知道她有孕。
看他这股子把她捧在手心里的呵护劲儿,简直让她要暴躁了好么。
第132章
蒙古郡王只知道十八阿哥生病病得厉害, 却没想到这孩子会一命呜呼直接在蒙古地界殒命。
消息是身边亲信告诉他的。亲信也是刚知道事情不久,这就急急忙忙来告诉了他。
蒙古郡王担忧着。
即便皇上那边厨房里的厨子不是他的人,即便皇上那边伺候的也不是他的人, 可如果皇上真要怪罪于他,他当真脱不了干系。
毕竟这是在他的地界上。
所以, 在看到康熙帝过来后,说到“十八阿哥突发急症不治而亡”的消息时, 蒙古郡王心里咯噔一声, 还以为皇上会降罪于他。
谁知皇上十分宽厚, 根本没有计较他在这边“招待不周”,而是询问他方便不方便帮忙单找一辆敞阔的车子, 运送十八阿哥的尸身回到京城。
“自然可以。”蒙古郡王见皇上不和他计较旁的,反而好生询问,主动把这事儿包揽下来,爽快地说:“不光是马车,就连马匹,甚至他的棺木,我都能找人置办妥当。”
蒙古人素来豪爽,说话有什么就直接说了出来。郡王也是如此。
当他脱口而出讲完那些话后, 才后知后觉发现“棺木”这个东西让他来准备, 好像不太合适,忙又补充几句:“当然了,我来准备小皇子的棺木不太妥当, 这事儿我不敢揽着。还望皇上莫要见怪。”
康熙帝素来疼爱十八阿哥,眼下看到蒙古郡王这般为十八阿哥着想,他也是心里熨帖得很。
“郡王此言差矣。你在这儿生活了那么多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极为熟悉。倘若你来为十八阿哥置办棺木, 我高兴还来不及,怎的还会怪罪你?”康熙帝道:“既然如此,一切有劳郡王了。”
蒙古郡王爽快地点头:“陛下请放心。我会速速办好这件事。”说罢,他朝康熙帝行礼过后,大跨着步子出了屋。
康熙帝不由慢慢转回了十八阿哥的那个院子。
小孩子忽然故去,自然不能大办。到时候由一队宫人护送着回到京城,安葬了就也罢了,不能举办什么仪式。
康熙帝站在院子的门口,不由得想到了孩子昔日和他玩笑的种种情形,瞬间悲从中来几乎泪下。
就在他眼角里即将溢出泪花的时候,一旁忽然传来一道惊慌且惊喜的声音:“皇阿玛!您可回来了!”
映入眼帘的便是太子捂着胸口跌跌撞撞而来的模样。
康熙帝没想到其他阿哥都走了的情况下,太子依然能够守在这里。
他心下略微安慰了些,想着太子对十八阿哥也不是完全毫无情意的,毕竟其他人都走了太子却依然守在院子里。
特别是看到太子唇角干涸的血迹,这让他想到了刚才猛然踹出的那一脚,心境更是不一般。
康熙帝面容略松:“胤礽你没走?”
“没走。”太子觉得胸口疼,依然坚持着站起来,对着康熙帝道:“皇阿玛没让儿臣走,儿臣自然要守在这里。”
康熙帝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略微怔忪:“嗯?”
“皇阿玛不是只说了让大皇兄和四弟他们离开吗?”太子也挺疑惑,不知道皇上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儿臣最听皇阿玛的话了。皇阿玛没说让儿臣离开,儿臣自然哟啊守在此处。”
他从之前的晚宴的种种迹象判断,皇上最想听到他“听话”的言辞了,故而如此回答。
谁知他好像这一次猜错了。
听闻他的答案后,康熙帝居然神色冷了下来。
“你回去吧。”康熙帝语气淡淡:“这儿也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太子辨不出皇上语气里的喜怒,只能迟疑着笑了笑:“皇阿玛那么多事,总有儿子帮得上的地方。儿子虽然受了伤,却还能坚持着,肯定可以帮忙的。”
康熙帝刚刚热乎起来的心就这么瞬间冷了下去。
就算到了这个时候,太子还不忘提醒他,他之前踢了太子那么一脚。太子甚至还十分“大度”地表示,不会和他计较那一脚。
康熙帝闭了闭眼:“你先回去吧。”
太子分辨不出皇上什么意思,试探着询问:“皇阿玛真没什么事儿让儿臣去办了吗?”
康熙帝缓缓开口:“你既然伤到了,自然需要休息。你且回去休息吧。”
太子左思右想后躬身行礼:“那儿臣就先退下了。”
太子直到离开院子,都还在思索着自己现在走到底是对还是不对。他忍不住回了一次头,揣摩着皇上的意思。只可惜皇上的表情太平静了,压根让他看不出来喜怒。
太子只能在小太监的搀扶下,一步回头地慢慢离去。
当太子的身影彻底在院外消失之后,康熙帝蓦地把旁边石桌上的一套茶具给拂到了地上。
他震怒。
蒙古郡王身为外人,尚且能够因为十八阿哥的死而耿耿于怀,觉得是他们蒙古招待不周之故,甚至还努力给十八阿哥找合适的棺木与运送的马匹车辆。
相较之下,太子身为十八阿哥的嫡兄,居然丝毫都不顾及兄弟情义。弟弟死了,太子却还能够嬉笑自若地试探他的意思。
康熙帝拂袖而去,吩咐跟在身边的梁九功:“你找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商量十八阿哥运送的相关事宜,看他们要不要派一些可靠的人跟车回京。”
梁九功应声。
“……要不也问问四阿哥的意思吧。”康熙帝忽然想到了那个一进院子就要冲进屋里的急切身影。
当时四阿哥半夜来到院中,一问十八阿哥果然是不行了,直接冲到屋里想要守在十八阿哥床边。
还是康熙帝把他叫了出来,他才没有硬守在那边的。
可见四阿哥对这个弟弟,心里终究留了一块位置,不论怎样,四阿哥都觉得,十八弟也是他的弟弟。
这让康熙帝想到了,和四阿哥并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却从小就受到四阿哥多方面照顾的十阿哥。
十阿哥的生母身份如此低微,四阿哥却丝毫都不介意,对十阿哥呵护备至,守着这个弟弟健康长大……
康熙帝素来器重十阿哥和十四阿哥的。这俩孩子从小就课业骑射都还不错,长大了后,对国事也颇有自己的见地。
只他们俩的性子太桀骜不驯了,时常惹出点麻烦事情,让他头疼。
就这么两个不听话的儿子,如今却和四阿哥四福晋相处的那么好,可见四阿哥和四福晋两人是很合格的兄长和嫂嫂。
四阿哥不只是十阿哥十四阿哥的哥哥,也是十八阿哥的哥哥。
康熙帝吩咐梁九功:“需要人的时候,就问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这两个毕竟是十八阿哥同母的亲哥哥,所用之人必然是对十八阿哥衷心的。
“至于用车用马和其他一应物品,蒙古郡王会安排一些,其他的你找四阿哥询问。”康熙帝道:“老四心性沉稳,当得起大事。”
而他自己,因为失子之痛,实在难过得紧,一点也不想去掺和进十八阿哥的后事里面去。
只因多想一下,自己的心口就更疼一分,实在是难以面对。
梁九功问道:“不用问问直郡王么?”
他明白皇上不找太子的原因。一是太子表现得对十八阿哥之死太冷漠了,皇上不放心把事情交给太子。二是太子被踹了那么一下,也不像是立刻就能担事的样子。
可大皇子到底是众皇子之首,皇上居然绕过了大皇子,这让他十分诧异。
毕竟大皇子之前表现得十分冷静且果决,押了个小太监就能捉住了太子的错处,算是个做事儿仔细的。
康熙帝听了梁九功的疑惑后,目光放远,望向天边。
“老大做事儿是仔细,可惜太会算计。”康熙帝道:“处理亲弟弟的事情,不需要算计,主要还是兄长对弟弟友爱。就老四吧,不用管老大了。”
梁九功恍然大悟,应声而去。
太子胸口挨的康熙帝那一脚,着实不轻。
当时已经吐了血,回到自己屋里后才发现胸口疼得厉害,让人揉了揉觉得不行,就叫了太医去看。
敷了药,直接歇息了下。醒来时到了傍晚,他觉得倒是好一些了,不至于呼吸都是痛的,却还是疼得厉害,走路时一步喘回。
眼看着疼得这么严重了,他却还是坚持着参加了蒙古郡王置办的晚膳。
之所以不能再叫“晚宴”,实在是因为十八阿哥故去后,这儿不太适合再饮酒跳舞,只能低调一点,大家凑一起吃个饭而已。
太子来的时候,被小太监搀扶着,好似走路都不利索了,腿脚时常打摆。
好不容易来到位置上坐下,他还惨白着一张脸,对弟弟们不住歉然地说:“我这会儿不舒服,原本不该来这里扫了大家兴致的。可是……”
他自嘲笑笑:“可是我身为东宫之主,总得成为弟弟们的表率,就算是身体抱恙,也得过来才行。”
这样的笑容,他本来是想做给皇上看的,让皇阿玛瞧一瞧他无奈又体谅的模样。
可是此时此刻,这样的笑容看在了康熙帝的眼中,只觉得扎眼。
其他阿哥们都是面容哀戚,连饭都吃不下。
偏偏太子身为皇子们中带头的,却还能笑得出来,而且还能想着用笑容来“算计”一番。
康熙帝便招来梁九功到身边,小声询问:“朕当时踢太子那一下,当真如此之狠吗?”
连路都要走不动了?
梁九功斟酌着说:“厉害是厉害,毕竟皇上九五之尊,龙威甚严。只是却也没有严重到那种地步。您顾念太子的一番孝心,自然舍不得对他太狠。”
“是这样没错。”康熙帝满意地点点头:“只是太子做样子做得太过了,显得好似朕不近人情,将他踢残了似的。”
说罢,康熙帝嗤了声:“怕是不想掺和到十八阿哥的事情里面吧。”
梁九功忙说:“太子殿下可能觉得,自己身上染了血,再冲撞了十八阿哥的事情就不好了。”
康熙帝心里有自己的想法,对此颇不以为然,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大皇子距离太子和皇上的位置都不算远。
他虽然没有听到康熙帝和梁九功在说些什么,但看康熙帝和梁九功神色,他心中已经约莫有了些数。
大皇子拿起茶盏,撇去浮沫慢慢饮着,心中有了计较。
有些事儿就得紧着点办。
一旦迟了,可就真的错过最好时机了。
酒宴散去后。
大皇子略等了片刻,估摸着康熙帝回到房中后应当是梳洗完毕准备休息一下了,这便脚步匆匆赶到了康熙帝的院子,求见皇上。
康熙帝这两日心累至极,昨儿晚上更是一夜没睡,现在头在隐隐作疼,全身都在叫嚣着疲乏。
他很想好好休息一番。
无奈大皇子来得又急又快,似是有什么重大事情要和他说,身为帝王而且身为父亲,他终究是没有拒了大皇子的求见,而是让廊下的小太监传话:“让他进来吧。”
大皇子进屋和康熙帝略说了会儿话后,不时地提到几句有关太子的话题:
“皇阿玛,听说太子殿下召了太医诊治?希望他的伤痛早一点好。”
“儿臣听闻太子殿下对他胸口的伤势颇有抱怨,说是那伤扰了他的睡眠,让他吃不好睡不好,人都憔悴了。”
“皇阿玛,十八弟的事情就交给我和四弟去办吧。太子殿下这两日怕是身子不适动弹不得的,想必没办法去理会十八弟的后事。”
康熙帝只觉得脑袋嗡嗡嗡的,满脑子都是大皇子那一句一个的“太子殿下”。
他终究是不耐烦了,摆摆手说:“胤褆你先下去吧。这事儿朕自然会好好思量。”
大皇子看到皇上那十分厌烦的样子,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一些——今儿晚上,皇上就算躺在床上,脑子里都会不断蹦出来“太子殿下”这几个字,而后想到太子今日做的那种种“不关爱幼弟”的事情。
这事儿就算是成了一半,大皇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正好这个时候,刚刚去休息的梁九功也被重新叫了回来,进屋行礼:“奴才见过皇上,见过直郡王。”
大皇子知道自己是时候离开了,就朝康熙帝行礼后自行离去。
出屋后。
大皇子和等在廊檐下的随从一起离开,又悄悄商议着事情。
大皇子隐约觉得旁边树边有人,就压低声音问身边随从:“你帮我看看谁在那边。”
随从不动声色望了过去,小声说:“好似是太子殿下。”
大皇子先是眉头一皱:“是他?”而后暗喜:“……是他的话,倒也好办了。”
随从:“但听直郡王吩咐。”
大皇子:“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听着就好,别多说什么。”
这时大皇子略微拔高了一些声音,用只能自己这周围和旁边那大树下的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刚才我出来的时候,皇阿玛正好去和梁公公在窗边谈论事情了。你想知道谈论的是什么?那我也没法告诉你。不过他们言谈之间说过‘太子’二字,想必是和太子殿下相关的了。”
太子其实这一次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到院子里来,实在是占到了天时地利人和。
因为十八阿哥亡故,康熙帝抽调了身边的一些人去十八阿哥院子里帮忙。而后康熙帝又怕蒙古郡王置办车子和棺木的事情太过繁杂,派遣了一部分人跟着蒙古郡王。
这下子院子里剩下的人也就原本的十之四了。
有几个人在院子周围巡视,另外二人则守在院门边上。
大皇子过来之后,那两个人同一个进去通禀康熙帝,另一个则去找梁九功了,恰好就这么一点点的时间都不在院门边。
太子就恰好凑了这个门人值守在院门的时候,正好进了院子。
他远远看到了大皇子进入康熙帝屋中,便寻了个大树下阴影的位置慢慢等着。
倒也不是为了躲藏。
而是因为最近种种事情都和大皇子脱不开干系,他现在不想和大皇子一起去见皇阿玛。
大皇子出来的时候,太子正犹豫不决着,思考着到底要不要在这个时候进去一趟,和皇阿玛敞开心扉聊聊天。
毕竟他之前做的事情略失了妥当,惹了皇阿玛生气。
倘若现在父子俩心平气和好好聊一聊的话,说不定就能化干戈为玉帛,能够不计前嫌继续好好相处了。
谁知他正想着“不如明天再说”吧,打算离开的时候,却听到了大皇子和属下密谈的那一番话。
太子这便更加踟蹰起来。
去?还是不去?皇阿玛到底想不想见到他?如果去了,他们父子俩究竟是会握手言和还是更加两相对峙?
这都是他十分疑惑而又举棋不定的源头所在。
偏偏皇阿玛好似在里头正和梁九功谈论着有关他的话题……
太子踌躇着上前,忍不住挨近了门边儿,想听一听皇阿玛到底对他是个什么态度。
半晌没有声音。
这时候他想起来,大皇子说的是康熙帝和梁九功正在窗边密谈,便又转了脚步走到了窗户底下,想要听一听两人的对话。
可是窗户那边只有一窗相隔,但凡外头有点动静都能听到。更何况树下有落叶,脚踩上去吱嘎声响起,任凭谁在窗内都能意识到外头又问题。
因此,太子刚刚走到了窗户边上,就不小心就听里头传来一声呵斥:“谁在外面!”
太子没料到自己会被发现,慌乱之下赶忙跑走。
可是康熙帝身边的侍卫都是反应极快的,距离最近的几个人听到了皇上的呵斥声后,立刻赶往这边的窗旁。
几把利剑伸出,将窗外的人给牢牢围住。
不过,当大家看清楚了这个人是谁时,俱都愣在了当场:“太子殿下?”
康熙帝已经察觉了窗外的异状,大跨着步子出了屋。
看到太子的刹那,他先是诧异而后震惊,不敢置信地问:“你偷偷在我窗边做什么?”
太子百口莫辩,而且他确实也做错了,紧张加后悔的情绪涌上来,结结巴巴说:“没、没做什么。就……我就路过这里……”
欲盖弥彰说的便是这种情形了。
倘若他大大方方地说一声,自己来见皇阿玛,不小心经过了窗边踩到了枯枝落叶,那么康熙帝或许还不会怀疑他。
可他现在的这般情形太过诡异,任谁一看都会觉得他这模样十分心虚。
康熙帝望着太子那不住躲闪的眼神,想到之前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当即脸色冷了下来:“你跟朕进来。”
太子不敢上前,畏惧地连连后退。
他也搞不懂,自己刚才怎么就鬼迷心窍过去“听一听”了。
他想,如果他照着自己之前来的本意,大大方方走到门边求见不就没事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过来呢?
这一趟到窗下,也让他心虚得很,压根不敢直视皇阿玛的双眸。
看着他这个模样,康熙帝隐约明白了什么。帝王显露怒容,指着太子:“胤礽,你给我滚进来!”
太子忙辩解:“皇阿玛,儿臣过来只是想和您好好聊一聊的。当时去窗户边,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他这种心虚的样子,谁会相信他不是故意?
康熙帝直接让侍卫们扣住了太子,押着他进了屋。
不等康熙帝开口询问,太子边被侍卫押着前行,边不住辩解:“皇阿玛!冤枉啊!儿臣冤枉啊!儿臣身为太子,除了您之外就属儿臣最尊贵了,儿臣何至于做出这种对您不敬的事情呢?”
康熙帝本就昨天一夜没睡,疲累至极。
眼下看到了太子这般偷窥后不仅不死悔过,反而振振有词的模样,他更是压不住脾气,勃然大怒。
“除了朕之外,就属你最尊贵?”康熙帝揪住了太子话中的这个把柄,当即驳斥:“那朕如果撤了你这个‘尊贵’的身份,废了你这个太子,你是不是就不敢这般胆大包天、在朕的屋外窥视了?”
太子没料到皇上大怒之下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怔在了当场。
侍卫们,以及屋外听到异动匆忙赶来的宫人们,也都没料到能听见皇上这一番对太子厌弃至极的话语,不由都愣在了外头。
有个小太监是太子带来的,之前一直在院子外头不远处徘徊等着,刚才看这边“热闹”起来,觉得不对劲凑了过来。
现听到皇上居然说要“废了太子”,他心下大惊,赶忙跑出了院子,去搬救兵。
四阿哥院子里。
珞佳凝都已经躺下了,却听翠莺慌慌张张跑回来,在院子里不住大喊。
她就把翠莺叫了过来询问:“怎么了?”
翠莺气喘吁吁:“福晋,奴才刚才经过皇上的院子周围,听说皇上抓住了在屋外窥探的太子,已经让人把太子抓起来了!”
珞佳凝不由一愣:“这么快?”
她知道会有太子窥探一事,却想着十八阿哥刚刚亡故,太子这边的事情不会那么快出现。
谁料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胤禛刚刚扶了妻子躺下,见她好似没事了,他又担忧皇上那边,就和她说:“你且歇着,我去看看。”
“不成!”珞佳凝见状一把拽住了他:“四爷哪儿都别去,陪着我就好。”
胤禛有些迟疑:“可是皇阿玛那边……”
即便他不主动过去,等会儿皇阿玛也会遣了人过来叫他的。
“四爷听我一句劝,现在不要过去。”珞佳凝快速思索着:“四爷对外说,我孕中吐了,难受得很,想让太医过来看看。又想吃些酸辣的东西,想让厨子帮我做一些来。就让他们都来,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她想,一会儿康熙帝可能真的会让人过来找四阿哥去说话。
幸好她“刚刚查出来有身孕”,矫情一点也没什么。恰好借了这个借口来让四阿哥和她脱身,不参与到康熙帝与太子的那点事情里去。
胤禛不知道福晋这是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但看她神色紧张,他自然忙不迭地把事情吩咐了下去,也没多问什么。
太子身边那个搬救兵的小太监发现事情朝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后,他一开始去了大皇子那边,想要求了大皇子帮忙。
谁知大皇子压根就不在房里。
他又忙去四阿哥的院子搬救兵,毕竟四阿哥四福晋心善,一定会帮太子殿下的。
结果他匆匆忙忙跑到那儿后才知道,四福晋孕中不舒服,所有人都在绕着她忙着。
如今四阿哥的院子里聚集了一大堆的人,太医和随行且未出事的御厨们都来了,乌泱泱一大堆人凑在一起,挤了满满当当一院子,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的样子。
小太监瞠目结舌。
……好家伙。
此处简直比皇上那边还热闹。
这让他如何去请四阿哥和四福晋啊?!
第133章
一整晚, 珞佳凝都留了胤禛和自己在一起,丝毫都没让他离开她的身边。
康熙帝知道四福晋有孕,且听说了她孕中不适地事情, 自然不会去为难老四夫妻俩,留了他们夫妻俩在院子里,并没有强制性把他们叫过去。
至于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除去刚刚好了点却依然卧病在床的十七阿哥外,所有人都被叫到了皇上的院子里, 有些睡着了的甚至被拽起来——譬如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不光躺下了还已经睡着了, 都被直接从床上拉起, 快速穿衣赶了过来。
就连之前在十八阿哥的屋子里痛苦不已的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 也都赶到此处。
大家伙儿一进院子就感受到了来自于帝王的勃然怒气。
“……朕时常教导你们, 一定要谨言慎行,不可鲁莽行事,更不能心生歹意做那鸡鸣狗盗之事。”康熙帝也不知道训斥多久了, 声音已经沙哑, 眸中怒色不减半分, 冒着气极的赤光瞪着眼前的太子:“可你倒好。身为兄弟们中的表率,居然做出‘窥探’之事!若非朕素来警醒, 瞬间发现了窗外有人, 怕是还不能戳穿你的恶行!”
太子眼神呆滞,重复着不知道第几次的辩驳:“皇阿玛, 儿臣原本是想来寻您说说话的。看您在窗边, 这才过去想给您打个招呼顺便给您个惊喜的。”
康熙帝冷笑叱道:“不要寻那么多借口!朕还从未听说给人惊喜是要通过‘偷窥’的方式来进行的!”
许是训斥太久了,这一通话说完后,他忍不住掩唇剧烈咳嗽起来。
阿哥们噤若寒蝉谁都不敢吱声。
还是梁九功, 跟着康熙帝时间久了,知道皇上这样子已经到了训斥的极限,再多的话怕是嗓子都要废掉。
梁九功赶忙上前来:“陛下。夜深了,诸位阿哥们怕是也累了。您不如让阿哥们回去歇着,您也顺道歇了?”
这就是给了康熙帝一个台阶下。毕竟孩子们都回去后,皇上再在这儿杵着也没必要了,不若回屋歇着为好。
康熙帝听出来了梁九功的意思,也知道梁九功是关心他的身子康健。
可他现在对着这个从小疼宠到大的孩子,看着太子那肖似已故先皇后赫舍里氏的面容,不由心中一阵阵抽疼。
康熙帝指着跪在地上的太子,寒声询问:“你们都看到了?这就是你们的好兄长!好太子!他,今日在朕的屋外偷偷窥视,被朕抓了个正着!”
其实阿哥们已经大致了解过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听到皇阿玛说话内容后不至于太震惊。
可是皇阿玛这种提及太子所做一切时,透出的那种心如死灰的沉痛感,还是惊到了诸位阿哥。
十四阿哥赶忙上前来,扶住皇阿玛:“您身子要紧。儿臣扶您回屋歇着吧。”
“朕不去!”康熙帝伤心愤怒下,也愈发执拗起来:“朕倒要看看,胤礽这个不知礼义廉耻的东西,还能说出什么旁的辩驳话来!”
他到底是两天一夜都没睡了,已然是疲累至极。
即便是青少年精力最旺盛的时候,都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康熙帝如今五十多岁的年纪,身体终究是不如年轻时候那般能熬。
刚才已经生气太久,康熙帝火冒三丈,如今一通话铿然说完,他忍不住咳了几声。而后有些头晕目眩,头疼欲裂。
十四阿哥发现,皇阿玛生气的时候,身体微微颤抖,而且身子略有些往旁边歪的迹象。
他暗道不好,忙大声喊了一句:“十三哥!”
就在十三阿哥冲过来和十四阿哥一起刚刚扶住了康熙帝的时候,这位帝王,却是在经历了连续的打击和悲痛后,终于撑不住,晕倒在地。
院子里顿时慌作一团。
这时候几位太医从院门口方向冲了过来,口中唤着“皇上”,手忙脚乱赶紧给康熙帝看诊。
梁九功刚刚还慌得不行,想着让人去四福晋的院子里找太医。没料到太医们就在周围,忙问:“你们不是去四福晋那边了吗?怎的还来了这边?”虽然是询问,但语气到底是高兴的。
皇上晕倒,是绝对的大事。
太医们就在旁边的话,皇上必然不会出事,定然很快就能醒来,梁九功暗自稍微松了口气地自我安慰想着。
太医们没空答他的话,都急急慌慌地往康熙帝身边凑过去,想方设法地互相帮着忙,一起来救治皇上。
一位稍微年轻一些的太医,因为资历尚浅所以这个时候没有去到皇上身边的资格,便回答了梁九功的问话:
“我们去了四福晋那边偶,帮四福晋诊过脉。四福晋说她没甚大碍了,休养就好。又怕皇上这边需要我们,就赶了我们离开。”
梁九功点点头,下意识说:“那四阿哥那边闲下来了?”
年轻太医道:“倒也没有。因为四福晋不舒服,呕吐的感觉甚重,四阿哥就让厨子们在给四福晋做吃的。酸的辣的都有。”
梁九功暗道,难为四阿哥和四福晋这个时候还能想到皇上。明明四福晋那么不舒服,他们俩看太医都过去他们那边了,就让大部分太医回到了皇上这边。他们夫妻俩也是真有孝心的。
不多久,康熙帝□□一声略微醒转,却还不是特别清醒。
十三阿哥说道:“皇阿玛那么久没睡,想必是太累了。还是先休息为重。”
太医们忙说:“是这样没错。”
十三阿哥就叫了十四弟和他一起来搀扶康熙帝。
诸位阿哥高声叫着“皇阿玛”,帮助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搀扶着康熙帝回了屋。
大皇子冷眼看着弟弟们扶了皇上进去后,指挥着院子里的奴才们:“把太子爷送到旁边空屋子去关着!”
太子目眦欲裂:“你敢!”
“有什么不敢的?”大皇子一想到之前皇阿玛说的“废太子”之类的话,就开心得不行,面对太子的时候一扫之前毕恭毕敬的模样,颇为自得地说:“如今这满院子里就数我年长。我不帮弟弟们看着你,难道还要劳烦那些孩子来看住你不成?”
说罢,大皇子骤然神色一凛:“怎么还不动手?快些把他关进去!”
宫人们原本听了大皇子的吩咐,也依然在犹豫。眼看着大皇子暴怒在即,他们不敢耽误,生怕会惹了大皇子责罚,忙不迭地押了太子到那空房间去。
太子气愤难当地骂骂咧咧。
大皇子毫不在意地略挑挑眉,缓步朝着屋里走去——他总得去看看皇阿玛才行,毕竟今晚的事情,最大功臣可是皇阿玛。
康熙帝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两位太医留在外间守着,其他人则陆续离开。
梁九功不敢大意,亲自在廊下候着——万一皇上半夜醒了,有他在的话更为稳妥些。
夏季进入尾声,现在晚上已经开始凉起来了。
梁九功抄着袖子倚靠着廊柱,暗自思量着今日种种,却又不敢睡去,只能略闭眼迷瞪一下。
谁曾想,他刚闭眼没多久,四阿哥听到消息后赶了过来。
“四福晋听说皇上晕倒了,不顾自己不适硬让我来看看。”胤禛轻声问:“皇阿玛怎么样了?”
梁九功掀掀眼皮,暗道四阿哥和四福晋果真孝顺,压低声音道:“皇上已经没有大碍了。之前十八阿哥……”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为了十八阿哥的事儿,皇上已经连续很久没有休息过了。白日里去和郡王谈论棺木车马之事,也没能歇息会儿。这才累得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胤禛叹息:“没事就好。”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胤禛看天色太晚了,又担心着孕中不适的妻子,就和梁公公道了别,快步回到了自己院子。
梁九功继续眯着。
约莫在丑时末,康熙帝悠悠转醒。这时候天还黑着,只屋角燃了一点烛火,略能看清周围情形。
康熙帝高声喊着梁九功。
不多会儿,这位大内总管出现在了屋里,笑着打千儿:“陛下您醒了啊。”
康熙帝略“嗯”了声,显然精神不济,闭着眼没有睁开,只略问了句:“他们都怎么样了?”声音沙哑透出疲惫。
梁九功就把诸位阿哥的举动一一说给皇上听。
末了。
“四阿哥和四福晋一直惦记着您呢。”梁九功就把之前的事情大致说了后,还不忘提到这小夫妻俩:“四福晋之前身子不舒服,太医都过去看她了。那还是陛下您还没事,谁知四福晋生怕您这边缺了人,硬是只留了一两个太医在她那边,其余的都遣了回来,让他们候着您这边的差事。结果真巧了,他们几个刚刚回到您这边,正好遇到您晕倒。这不就巧巧地赶上了。”
康熙帝之前虽然疲累,却也不至于晕倒。
最主要的还是太子的“不恭不敬不孝”使得他气急攻心,这才晕了过去。
有了太子这个不孝的东西在前头惹了他生气,如今四阿哥和四福晋的孝心让他心中更为舒坦了些。
梁九功继续道:“四阿哥听闻您晕倒了,急急地赶过来看您,连四福晋那边都顾不上了。那时候您已经歇下了,并不知道这事儿。”
康熙帝有些不太在意这件事:“他本来就该来的。朕身为他阿玛,他理应过来瞧一瞧。”
“瞧您这话说的,虽然探望晕倒的阿玛本是该做的事情,那也得四阿哥和四福晋都有孝心呐。”梁九功笑道:“若是那种没孝心的,单一句‘妻子有孕身子不适走不开’,就好似能把探望父母的事儿给推了似的。即便旁人说起来,他们好似也有借口。可四阿哥四福晋都没那么做,俩人都想着您惦记着您,四阿哥才大半夜抛下四福晋没管,匆匆来看您。”
康熙帝彻底睁开眼,高兴地哈哈大笑,却还是忍不住说:“就算媳妇儿有孕重要,孝心也不能废。孝为天。他如果敢不来,敢用他媳妇儿当借口,朕就找他们俩算账!”
虽然口中说着的好似埋怨的话,但很显然,康熙帝现在十分喜悦。
梁九功就暗松了口气,也跟着高兴起来。
其实梁九功也不是故意帮四阿哥和四福晋说好话。
他也是希望皇上能开心一点。
跟着皇上那么多年,他能看出来太子偷窥的这种“不忠不孝”行为有多么让皇上寒心。
因此特意提了个最有孝心的皇子和福晋出来,让皇上高兴高兴。
对他来说,皇上的开心和健康最重要。不论说些什么出来,但凡能让皇上心情好一点,那都是他的造化了。其他的事儿都不算什么。
康熙帝一改之前的郁气,神清气爽了许多。许是心情好了些的关系,瞌睡袭来,他又睡了过去。
蒙古郡王的效率颇高。
没几日,十八阿哥的棺木和运送车子马匹准备好。
康熙帝让大皇子带着十五阿哥十六阿哥,护送着弟弟的遗体回京。而他则带着其余的阿哥们,按照之前的计划把塞外的路线走完。
原本这孩子早夭,不适合让哥哥们送他一程。
之所以遣了几个阿哥护送,一来是因为康熙帝着实疼爱这个儿子,二来,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是十八阿哥的同母亲哥哥,如今亲弟弟突然折在了路上,由他们二人送他回去,好歹也能抚慰一下生母痛苦的心。
离开京城时候,十八阿哥好好的。转眼人还没回去就没了,康熙帝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是有些愧对他生母王氏的。
可十五阿哥十六阿哥都还没有成年,最好有个成年的哥哥陪着他们回京。
康熙帝这才盯上了大皇子。
之前这段时间,大皇子表现得十分关心弟弟们。正好让他这个关心弟弟的哥哥做这件事。
大皇子本不想负责护送弟弟棺木回去。
如今太子被废,他正好可以凑这个机会好好表现。只是再怎么表现,都得人在皇阿玛身边才行。一旦离开了皇阿玛的身周,他表现再如何好,皇阿玛也没办法亲眼看到。这就落了下乘。
大皇子心中大急,旁敲侧击地暗示了康熙帝好几次,表明自己想要跟着皇阿玛继续塞外之行的意思。
但康熙帝表示,只能他去。
太子……不,应该说是如今的二皇子,已经不适合护送棺木回京了。而年长的皇子里,数他年纪最大,过去正合适。
大皇子急了,口不择言:“皇阿玛太偏心了些。明明四弟也可以做这种事情,却非要让儿臣过去。”
康熙帝顿了一顿,面容看不出喜怒,声音平稳地问:“那你是宁愿让老四回京,都不愿亲自去一趟了?”
大皇子也不傻,听出来皇阿玛其实有点不悦了,忙说:“倒也不是。只,四弟他平时总是在照顾着四弟妹,顾不上皇阿玛。若是让他回去的话,他可以带着四弟妹一起回去。养胎还是在京城的好,在塞外终是不便的。”
康熙帝一阵大笑后,忽然沉了脸:“你为了自己不回去,宁愿让你有孕的弟妹跟着弟弟一同回去。虽说你弟弟和你弟妹不避讳什么,毕竟那棺木中的是他们的亲弟弟,而他们一向爱护弟弟妹妹。可是,你就没想过,四福晋腹中的乃是朕的孙儿。难道胎儿就不需要避讳开吗?”
大皇子的冷汗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流了出来。
是他疏忽了,只想着让四阿哥来做这件事情,不知不觉地把四福晋牵扯进去,又忘记了皇上即便不在意旁的,对孙儿还是十分在乎的。
大皇子连忙跪下:“请皇阿玛恕罪。儿臣也是一时心急才说错了话,请皇阿玛莫要怪罪。”
康熙帝沉默了许久,最后才“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眼看着大皇子一行人出行在即,谁知就在这个档口,又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三阿哥来了。
起因是十八阿哥“病重”的时候,太医们束手无策。那时候康熙帝曾经快马加鞭叫人送信去京城,让三阿哥找些好的大夫来塞外,给十八阿哥看病。
结果三阿哥那边差不多才刚收到消息,这儿十八阿哥人就已经没了。
康熙帝当时忙着置办十八阿哥的身后事相关事宜,忘记了三阿哥那边的事儿。若不是后来梁九功想起来此事,提了几句,怕是康熙帝能直接忘记三阿哥帮忙找大夫的那一遭。
经了梁九功提醒,康熙帝赶紧让人送信给已经走到半途的三阿哥,让他“不必再来,直接折返回京”。
没想到三阿哥居然没有听康熙帝的话,并未折返回去,而是让大夫们回了京,他自己则径直来到了蒙古见康熙帝。
康熙帝大为不悦。
最近因为太子接二连三忤逆他,他最厌烦的就是这些儿子不听话了。谁知又来了一个不听他安排的。
须知儿子太多了的坏处就是,管起来太麻烦。
总有人不愿意顺从他的意思来办事。
康熙帝就让三阿哥和大皇子一起运送十八阿哥的棺木回京。
三阿哥自然不肯,风尘仆仆地对着康熙帝跪了下去:“皇阿玛!儿臣半路听闻皇阿玛晕倒了,心急如焚,吃不下睡不好,哪里还能若无其事回京去?儿臣一定要亲自来看看皇阿玛,这才能够彻底放心。”
虽然三阿哥这些话看上去是对皇阿玛十分关心的意思,可是话语听到了康熙帝的耳中,却别有一番意味。
要知道,他晕倒这件事并未对外宣出,只有这些儿子们和当时在院子里伺候的宫人以及太医知道。
而宫人和太医这个时候是不可能把消息传到远在半途中的三阿哥耳中的。
这说明要么是阿哥们里头有人在暗中联系三阿哥,要么就是三阿哥在这边安置了探子。那探子不止能够探听到他院子里的各种情况,且能够把消息递出去让三阿哥知道。
康熙帝便问:“胤祉是如何得知朕晕倒了的?”
三阿哥忙敛目回答:“儿臣是听送信回京的人说的。”
康熙帝最近除去遣了一个人报信给京城的三阿哥,让他帮忙找大夫之外,就只有一次也让人送信去到京城。
那便是十八阿哥故去后,带着这个消息回京的人。
此人出发是在康熙帝晕过去后的第二天,能够知道皇上晕倒一事也不奇怪。
可是此人却是半途中遇到了三阿哥。
当时他不止停了下来和三阿哥细说各种事情,甚至还把康熙帝晕倒一事告诉了三阿哥。
康熙帝闻言,回头望了梁九功一眼。
梁九功心下暗惊,忙轻轻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那个送信的人怕是保不住了,很显然,皇上有杀了那人的意思。
梁九功悄悄退下,安排此事。
康熙帝就继续和三阿哥闲扯了几句:“你关心朕的一片心意是好的。只是做事太过鲁莽了些。朕让你回京,便是有朕的安排。”脑海中却还掂量着那人和三阿哥说过话的事儿。
三阿哥赶忙跪拜:“儿臣多谢皇阿玛的教诲。往后儿臣一定谨遵圣旨,半点都不逾矩。”
康熙帝心中有事,随意和他说了几句便让他暂且休息,之后跟着大皇子的队伍一起返回京城就好。
这个时候大皇子站了出来,笑着对三阿哥说道:“三弟平时做事都十分懒散,能不做的就会放置一边。怎的这次如此积极?明明可以回京享福的,却非要来塞外饱受旅途摧残。”
三阿哥悄悄看了皇上一眼,见皇上眉目不动似是在想旁的,就对着大皇子抱了抱拳:“大皇兄此言差矣。我平时懒散不过是因为要养精蓄锐,为了重要事情重力出击。现在这般积极,是看皇阿玛病了,担心至极,这才不顾皇阿玛的吩咐坚持来了这边一趟。”
三阿哥和大皇子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虽说康熙帝废黜太子的圣旨还没有真正下来,可金口御言,既然已经说了要废太子,那这事儿八九不离十了。
太子被废后,最有可能争夺东宫之位的就是他们这两个最年长的皇子。
三阿哥这次没有听皇上的话折返回京而是来了这里,想必就是争一争太子之位。
大皇子看着三阿哥一口一个“担心皇阿玛”,心里想的却是那东宫位置,不由露出讥诮笑意:“三弟你就不用瞎操心了。皇阿玛身边有我足够,不需要你再来掺和。”
三阿哥拱了拱手:“大皇兄年纪大了,莫要如此操劳。弟弟尚还年轻,能够为皇阿玛多分忧。”
两人在这边唇枪舌剑。
一旁的康熙帝略有些不耐烦了,挥挥手道:“你们二人一起护送小十八回京吧。正好有个照应。”
大皇子心有不甘,回身道:“皇阿玛,三弟回去即可。儿臣想要陪着皇阿玛。”
“大皇兄何必这样逼迫皇阿玛拿主意呢。既然要回,就一起回。”三阿哥笑着,微微倾身靠近大皇子,压低声音说:“而且,大皇兄也要回京的话,那我也能彻底安心些。一起走就是,谁也没占半分好处。”
大皇子恨恨地磨着后牙槽:“走就走。反正我不在的时候你也不在。”且看谁能笑道最后。
三阿哥含笑:“大皇兄还请多努力。弟弟拭目以待。”
等到出行那天,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跪别皇阿玛的时候,哭成了泪人。
他们俩是要护送亲弟弟的尸身回到京城,一想到这个,他们就不知该如何面对生母王氏。要知道王氏送他们离京的时候是开开心心的,谁知一转眼,物是人非,十八弟已经不在人间。
他们拜别皇阿玛的时候,想到将要面对生母的那种痛苦,也更加伤心起来。
康熙帝难过地安慰了他们几句,不忍心再多看,吩咐大皇子和三阿哥:“启程吧。”
大皇子和三阿哥也做出悲戚的模样,拜别了皇阿玛。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
太子看着这一堆人离去,不由得偷偷去看康熙帝。
那天他被大皇子关在了皇上院子里的空屋之中,整整一夜。没人去救他没人去帮他。第二天皇上都吃过晚膳了才仿佛恍然大悟般记起他来……
太子知道,自己在皇阿玛心中已经没了什么地位。
只是他不明白,皇阿玛为什么不让他直接也跟着走算了。
说实话现在他倒是宁愿自己可以回京,毕竟京城里有他的人可以帮忙出出主意。回京也能避免了继续和皇阿玛起冲突,算是一举两得。
偏偏皇阿玛不肯放他走……
既然不喜欢他,既然厌恶了他,让他早一点回京不在跟前碍眼不好吗?
非得让他继续跟着在塞外走一路,看着他出丑?
思及此,太子不免有怨言。
他遥望着不远处的康熙帝,声音不高不低地嘀咕起来:“说起来,应当我这个兄长护送十八弟回去才是。皇阿玛不找我,反而找了大皇兄和三皇嫡。难道说在皇阿玛的心中,他们俩都比我能干许多吗?”
十七阿哥这个时候已经好一些了。
他没有亲眼见到康熙帝怒怼太子的那一幕,只觉得皇阿玛的心中还是有太子位置的。
听了太子这番言论后,十七阿哥不由皱了皱眉:“太子殿下这是何意?皇阿玛让大皇兄和三皇兄带着十八弟回去,自有皇阿玛的打算。太子殿下难不成是在质疑皇阿玛的决断吗?”
太子撇了撇嘴:“质疑是不敢的。不过提出疑问而已。”
十七阿哥扭头不去看他那不屑的模样,轻声说:“太子殿下莫要总是质疑皇阿玛了。皇阿玛也不想走到这一步的。”说罢,他就朝着康熙帝行去,没有再和太子多说什么。
之前皇上已经说了,要“废黜太子”。
照着这样看来,即便废太子的诏书还没正式下来,可十七阿哥口口声声说着“太子殿下”理应是不合适的。
可这个时候,康熙帝明明就在不远处,明明就听到了十七阿哥的这一声声称呼,却丝毫反应都没有。
胤禛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了然。
想必皇上当时“废除太子”的言论不过是气极之下脱口而出的话,心里不见得就是那样想的。
他轻声与四福晋说道:“你之前想的没错。”在皇阿玛的心里,果然太子还是很重要的。
珞佳凝正胃里翻腾着,没听清他的话:“你说什么?”
“没什么要紧事。”胤禛笑着抚了抚爱妻的头发,为她理顺了鬓发,“我在想我们的孩子取个什么名字比较好。”
这时候不远处响起了康熙帝的声音。
“胤礽呢?胤礽在哪?”康熙帝目光扫向四周,望向太子后,视线定在了他的身上:“胤礽,朕有些乏了,你陪朕进屋看会儿各地送来的奏折。”
太子却不肯,高声说道:“皇上真是言重了。我一个小小的臣子,哪敢随便去动皇上的奏折呢?”
他躬身朝着康熙帝揖了一礼:“儿臣衣衫不整,等会儿得回屋沐浴更衣,不方便到皇上跟前扰了皇上批阅奏折的兴致。儿臣告退。”
说罢,他也不等康熙帝回话,径直走了。
康熙帝眉头紧皱,也拔高了声音:“老四!你现在可有事要做?”
四阿哥还惦记着旁边的四福晋呢,闻言一愣,下意识地朝四福晋看了过去。
四福晋朝他摇了摇头。
四阿哥就道:“回皇阿玛,儿臣倒也没甚大事要做。但听皇阿玛吩咐。”
康熙帝:“你跟着朕去看看奏折!”说罢转身就走。
四阿哥快速给了四福晋一个安抚的眼神后,忙跟在康熙帝的身边离开。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由得面面相觑。
十三阿哥忍不住跑到四福晋身边轻声询问:“四嫂,我怎么瞧着皇阿玛对二皇兄还好得很?甚至还让二皇兄帮忙看奏折。看这样子,皇阿玛好似忘记了自己‘废太子’这件事。”
十四阿哥这个时候也凑了过来,不住点头:“我和十三哥都听到了。就是这样没错。”
他们口中的二皇兄,说的便是太子。
虽说废黜太子的正式圣旨还没下来,可是他们保险起见,也没有敢直呼“太子殿下”这个称呼。
——十七阿哥当时病后休养着,没有亲眼看到皇阿玛斥责太子的那一幕。
可他们看到了。
因此十七阿哥无知无畏,敢继续喊一声“太子殿下”,他们却不想违了皇阿玛的意思,便按照序齿喊一声“二皇兄。”
珞佳凝笑道:“你们俩都是聪明的,既然不蠢钝,那你们看到的就是真实的样子。”她轻声叮嘱两个弟弟:“最近太子的脾气大着呢,你们俩不要和他走太近,免得受牵连。这事儿恐怕还得回京方才能够有个定论。”
俩弟弟都很信任她,看四嫂这般叮嘱,弟弟们就猛点头表示知道了。
一行人继续北上,见蒙古各部贵族。
这一路走过去,四阿哥、四福晋、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和十七阿哥,他们几乎都都看出来了,皇上让太子跟着继续塞外之行,名义上说是“见蒙古贵族的事儿耽误不得”,其实就是想要多给太子一些时间反省反省。
在这期间,倘若太子表现好,而且主动认错的话,“废太子”这事儿说不定就直接取消了。
而且,康熙帝那天晚上本来就很累了,加上太子那番动作和言辞,自然气急攻心口不择言,看太子凭着身份那么嚣张,他便说了句“废了太子”。
之后说不定他也有些后悔说得太快,但身为帝王脱不开颜面,索性主动给太子一个送台阶的机会,带了太子一同继续逛塞北。
原本太子看出来康熙帝的意图,再说些软话,表现好一点,这事儿说不定就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了。
可是,众人都已经瞧出来了的明明白白的事情,偏偏太子没看明白。
太子只以为皇阿玛真的恼了他了,对“恢复太子之位”抱了一种绝望的态度。破罐子破摔的心境下,他诡异地开始用耍赖的方式来应对康熙帝的一切要求了。
反正都已经做不成太子,那他为何不做一回自己?
丢掉了太子包袱后,他行事愈发张狂,不管皇上对他吩咐什么事儿,他都能推就推,没有一次出面应下的。
康熙帝气他做事儿不靠谱,对他的态度愈发冷淡,与此同时,康熙帝但凡有事儿,就找了跟在身边的阿哥里头,除去太子外年纪最长的一个——四阿哥,来帮他做事。
这一行倒是促进了康熙帝和四阿哥的父子之情。
这下子四福晋也愈发受宠起来。
每到一处,但凡有了好吃的,康熙帝都会说一句:“给老四和老四媳妇儿送去。”有好玩的,康熙帝便会说:“这个留给四福晋。她家孩儿出生后用得着。”
一行人轻车简从来的塞外,除了衣食住行必备品外没有带什么。
结果回去的时候,四福晋的车子满满当当装了许多东西,这还不够,又多腾了一个车子出来给装她的东西,方才塞得下。
回到京城的那一天,珞佳凝照例睡得安安稳稳的,即便是车子进了京城里头,她都没醒过来。
直到车子骤然颠簸了一下停了下来,她方才幽幽转醒。
苏培盛就在车外头候着,见她醒了忙凑过来:“福晋,四爷让奴才和您说一声,皇上方才叫他有事,他怕是不能陪着您来永和宫了,晚一些再过来。不过皇上下了旨意,让您的车子直接到永和宫来,让您放心睡着,所以奴才没有叫您起来。”
珞佳凝往外头看了眼,这才发现车子已经停在了永和宫的门口。
在苏培盛和馥容的搀扶下,她踏着脚凳缓步走下了马车,朝着屋内行去。
慧仪姑姑快步迎来:“德妃娘娘正在里头等您呢。”又压低声音:“娘娘可想您了,刚才还落泪,怕您看到,正急着擦呢。”
珞佳凝忙加快了步子。
馥容和慧仪都劝她:“福晋当心,慢一些走。”
“没事没事。在塞外都没出岔子,现在更不会有问题。”珞佳凝快步进屋后,搭眼看到了德妃擦拭眼角的模样,忙过去:“母妃,好端端的怎么还哭了?”她忙拿着帕子给德妃擦拭眼泪:“您别伤心了,我们都回来了。”
“你这孩子!身子不适也不告诉我一声!”德妃嗔怪地拍了儿媳的手臂一下,却也不敢拍重了,只敢轻轻蹭了下:“我听说了你有身孕,算算日子,应当是出行前就有点反应了。你自己也没个数,不舒服了也不和我提一声。结果倒好,怀着孕旅途奔波。难受不难受?”
珞佳凝这才知道,德妃这样哭泣,是因为觉得她怀孕太过奔波而替她难过,忙握紧了德妃的手:“母妃,我好好的,孩子也好好的,您放心就是。”
德妃本来就在难过着,这下子眼泪又控制不住啪嗒落了下来,滴到了四福晋的手背上。
“你只生过一次,不知道生产的艰险!”德妃自己生了好几个孩子,对此颇有感触:“别看我生了好多回,那时候生七公主的时候,也是胎位不够正,差点人就没了。我那还是好好养胎,方才能够顺利生下来的。你这胎都没养好,往后生产怎么办?让我如何放心?”
珞佳凝被她这一番关切给触动了,忍不住也落了泪。
她紧紧挽住德妃的手臂:“我就是想着让母妃担心,才这样的。不这样的话,我哪能知道母妃这样疼我宠我?不这样的话,我哪知道母妃把我放在了心尖上,半点委屈都不舍得让我受着?”
她这样的一番话,倒是让德妃破涕为笑。
“你这傻孩子。”德妃轻抚着她的手臂:“哪个当娘的不疼孩子?你是我的孩儿,我自然心疼你。”
就如这孩子当初心疼她的孩子一般。若非这孩子细心,她的五公主和七公主怕是都会没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试问哪个儿媳妇会拼了全力、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去保护小姑子的?
德妃将心比心,自然也把这儿媳妇当成了自己的亲闺女似的来疼着。
珞佳凝刚刚拿帕子擦了眼泪,这个时候胤禛大跨着步子进来了,搭眼一瞧就望见了婆媳俩凑在一起哭的模样。
胤禛大惊:“怎么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大事吗?
德妃拉着珞佳凝的手,脸颊上犹有泪痕,唇边却带着笑:“没什么事儿,四福晋心疼我,不忍心让我难过,跟我说笑呢。”
珞佳凝则道:“母妃担心我,所以这般样子。我高兴母妃疼惜我还不行吗?”
胤禛茫然地左看看右看看:……
行吧。
反正她们俩一个比一个好,婆婆疼儿媳,儿媳疼婆婆。
终归是没他这个当儿子的什么事儿就对了。
第134章
胤禛生怕四福晋哭多了身子不舒服, 忙过去扶了妻子坐下。
珞佳凝顿时脸红。
更何况德妃就在旁边,正温温柔柔地笑望着她, 她的脸颊就红得更厉害了。
珞佳凝不轻不重地打了胤禛一下:“哪有你这样的?你一过来不先扶母妃, 却先扶我。有你这样做儿子的吗?”
胤禛笑笑:“母妃前几天还给我写信,说万事都要先紧着你,旁的都不要紧呢。今儿怎么就会因为我对你好而计较了?对吧母妃?”
德妃立刻接了儿子的话:“是这样没错。万事以孕者为大。你现在正怀着孩子, 别说他了, 我都要先紧着你。”
珞佳凝不好驳斥德妃,就拿胤禛下手:“你就仗着母妃对我好, 所以肆无忌惮是吧?”
胤禛:“那可不。有母妃撑腰, 我乐在其中。”
珞佳凝斜眼对他冷笑。
德妃被这小夫妻俩给逗笑了,挨着珞佳凝坐下:“就该先扶着你。”
珞佳凝握了德妃的手:“我怎会不知道母妃对我的一片心意?平时我们这样开玩笑就罢了,我只是怕现在宫里闲言碎语太多了, 万一传出什么不好的来, 对母妃对四爷都不好。”
说到这些,德妃和胤禛俱都一愣, 瞬间沉默下来。
如今宫里头人人自危,倒也不光是因为废太子的事情, 还有就是十八阿哥亡故之事。
“大皇子和三阿哥这些天没少起冲突, 大大小小算来都能有十次之多了。”德妃道:“听说两人在路上就起了不少争执,到了京城还没解决, 这种冲突就延续到了现在。”
珞佳凝这才知道,之前三阿哥和大皇子一起运送十八阿哥棺木回京的时候, 一路上俩人都十分不对盘,芝麻绿豆的小事都能争吵不休。
想想也很能理解。
之前搜查大皇子别院的事情,康熙帝就是交给了三阿哥去做的,这让两人不和埋下了隐患。
那事后的许多年, 大皇子和三阿哥都处处针锋相对。
现在太子眼看着要废黜了,最有可能继承“太子之位”的便是最年长的大皇子和三阿哥两人。
他们俩都出身不错,生母都是妃位,谁也不比谁差。
珞佳凝问:“他们的争吵可曾引起什么问题么?”
“这倒没有。不过,十八阿哥的生母王氏,最近一直郁郁寡欢。”德妃小声叮嘱:“自打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回来后,王小主一直精神不太好。不是卧病在床,就是起来了也有些精神不太对,哭着闹着喊‘胤衸你回来了’。吓得宫里的宫人们都睡不安稳。”
说罢,德妃重重叹息:“但凡做母亲的,哪一个能忍受孩子离开?当年六阿哥夭折,我也是痛苦得想要跟他一起走算了。若不是顾及尚在的孩子,我怕是真想一死了之算了。”
当时那“尚在的孩子”便是四阿哥。
胤禛轻声说:“怪我那时候不知道母妃心里有我,只当母妃不喜欢我,都不敢来永和宫。”
“都过去了。”德妃笑着擦了擦眼角的泪:“我们现在一家人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强。”
胤禛道:“皇阿玛刚才说过,先要去乾清宫一趟,再去皇祖母那边一趟。晚些再去王小主那边看看。”
“是该去看看。”德妃叹息摇头:“只是我不太喜欢王小主那爱钻营的脾性,所以未曾和她交好过。不然我会时常去探望她的。”
这时候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回来了,永和宫顿时热闹一片。
与此同时。
康熙帝简短见过太后之后,脚步一转,朝着那个令他伤心的地方行去。
王氏正在屋子里发呆。
自从十八阿哥的棺木被抬回来后,她的眼泪早已流干。干涩的眼睛里没有了泪水的滋润,空洞洞的满是哀痛。
她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有宫人告诉她,皇上来了。她却一时间没有缓过神来,依然呆呆地望着那阳光照进来的窗户。
有人走到了她的身边,缓声低语:“朕来晚了,让你自己受累了。”
听着这样的柔声细语,她想到了二人温存的时光,不由慢慢回神,怔怔地望向身边男人。
“是朕对不住你,没有看好我们的孩子。过几日,等这些纷杂事情已了,朕自然给你个位分。”康熙帝轻轻搂住王氏的肩膀:“小十八不在了,朕会好好照顾好咱们另外两个儿子的。”
王氏终于回过神来,扑在皇上怀里痛哭,嘶哑了好些天的嗓子已经快要发不出来声音,断断续续说道:“皇上!胤衸没了!他不在了!”
康熙帝望着这周围熟悉的景色,不由想到了昔日陪着十八阿哥玩耍时候的情形,忍不住面露痛楚。
“他不在了,还有胤禑和胤禄。”康熙帝宽慰道:“为了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你得重新振作起来。”
王氏在他怀里猛点头。
康熙帝身为皇上,还有许多事要做。在这儿简短停留后,他收敛心神,转身一步步朝着设宴的地方行去。
回京这天的中午,照例举办家宴。
不过这一次的宴席因为十八阿哥的故去,只是简单办了下,不似以前的时候那么热闹非常。
就相当于,皇上回京了,和家里人聚一聚,大家一起见个面。
参宴的阿哥们和后宫妃嫔们心思各异,心情各有不同。太子面临被废,对后宫众人来说,当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在这件事上最开心的莫过于惠妃了。
她亲生的大皇子是诸位阿哥里面年纪最大的,按理来说,如果不立嫡就得立长,这样一来的话,她的大皇子算是最有希望的。
就算是立贤,大皇子当年也很得康熙帝的宠爱。
虽说这些年圣宠不复当年的情况了,大皇子也步入中年远不如少时可爱灵动。但是,身为长子的他,做很多事情都十分得当,时常得到皇上的赞誉。
惠妃觉得自己的儿子有了希望,在宫里走路时都恨不得横着走,好让旁人知道她即将是这个后宫里最尊贵的女人——如果不算太后的话。
走入办宴的屋子时,惠妃的下巴都要扬到天上去了,她的开心和自得溢于言表。
宜妃对惠妃的这种转变嗤之以鼻。
“她还真当自己已经做了‘太子’生母了不成?”宜妃对着身旁的德妃牢骚:“且不说皇上废太子的诏书还没下来。即便是下来了,直郡王也不见得就能成了太子。她在得意个什么劲儿!”
已经是八月底的天了,渐渐趋于凉爽。可白天还会稍有些燥热。
宜妃把团扇摇得哗哗响,白眼翻到了天上,满脸都是对惠妃的不屑一顾。
德妃笑着抿了一口茶:“我倒是觉得九阿哥比大阿哥强许多。”
“便不是九阿哥吧,那也可能是三阿哥啊!”宜妃哼了声:“我觉得三阿哥无论学识还是文采,都比大皇子略胜一筹。”
德妃面露诧异:“以前你不是挺看不惯三阿哥的么?”
之前的小董鄂氏,就是三福晋她们强力推荐给宜妃的,宜妃欢天喜地让小董鄂氏做了未来的九福晋。
结果倒好,小董鄂氏品行不端闹出来那许多事,让宜妃彻底脸上无光,还害得九阿哥不得不娶了小董鄂氏的妹妹。
这下子宜妃可真的恼火了,一直都不太待见三福晋夫妻俩和董鄂家的人。
因此德妃会这样惊讶现在宜妃会帮三阿哥说话。
宜妃倒也不避讳德妃。
一来,德妃的孩子们,四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都显然对皇位没什么兴趣。而且德妃的几个孩子年纪都不算太大。
即便是四阿哥,虽然年纪略长,却也得排在大皇子和三阿哥之后。
二来,宜妃看德妃平时云淡风轻的,这次面对着废太子之事也没什么大波动,就知道永和宫那边的整个儿都对皇位无意了。
宜妃就用团扇半掩着嘴,轻声对德妃说:“这不是三阿哥当太子比大皇子当太子好么,我自然要帮三阿哥。不然真大皇子当了,你信不信惠妃的尾巴能翘到天上去!我们的阿哥们也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对宜妃来说,她的九阿哥好似没什么希望当太子了——且不说九阿哥排行太低,上面有许多哥哥们压着他。
就说九阿哥自己,也是对皇位没什么兴趣的。
她算是已经看明白了,九阿哥镇日里跟着八阿哥在一道,即便是皇上要另立太子,九阿哥也在悄摸摸支持八阿哥。
宜妃不以为然。
她才不信皇宫里的什么“兄弟亲情”,要她说的话,这来一个新太子,与其让毫无其他关系只一个“兄弟亲情”的八阿哥来做,还不如让三阿哥去做。
三阿哥真成了太子,那么三福晋就是未来的皇上。
九阿哥的福晋可是三福晋真真儿的堂妹,一脉相传的董鄂家的人。
九阿哥和三阿哥不只是兄弟那么简单,两人也算是连襟了。这种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关系,才让宜妃更为放心一些。
现在太子成了二皇子,那么大皇子和三阿哥就成了最炽手可热的。
宜妃自然要帮三阿哥多说说话。
德妃听后,若有所思:“你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宜妃用手肘碰了碰德妃手臂:“不如你让你的几个阿哥也帮一帮老三。三阿哥若是成了事,少不得会多提携提携弟兄们。”
德妃苦笑:“我那几个不成器的,不帮倒忙就不错了,还是不耽搁三阿哥了。”
说罢德妃掰着手指细数:“十三阿哥镇日里要不骑马射箭,要不就陪着十三福晋,哪儿也不多去。十四阿哥没事儿就看兵法,再不然就是去他两个姐姐的府上找姐夫们比试——当然了,张廷璐不会武艺,俩人都是文斗,自然是十四阿哥输得惨。而四阿哥那个温吞性子,每日里都是媳妇儿孩子围着转,压根没时间做其他的。”
“说起来,虽然我的孩子多,却都不太争干,都不知道和大臣们多联系。”德妃半真半假地抱怨道:“七公主的婆家是张大学士,张英这个人你知道的,最刚正不阿。而五公主的婆家总是和我们不太亲近,也不知道他们一家人在做什么。”
说罢,德妃轻叹了口气:“想必是五公主和五驸马一直住在公主府,不住在婆家,所以惹了佟佳家的人不高兴吧。”
听着德妃的抱怨,宜妃略有些哑然。
她倒是听九阿哥提过几回,佟国维私下里去见八阿哥的事儿。
大皇子和三阿哥带着十八阿哥的尸身早就回来了,也带回来了皇上要废太子的消息。
之后佟国维悄悄见过八阿哥好多次。
宜妃之所以那么坚定地觉得四阿哥不想参与争这个储君位置,和佟国维与八阿哥的密切接触也有关。
好几年前开始,佟国维就和八阿哥来往甚密了。
反而四阿哥与佟佳家没多少往来。
佟国维可是先皇后佟佳氏的娘家,而先皇后正是四阿哥的养母。
再者,四阿哥的亲妹妹五公主,可是嫁到了佟佳家的。佟国维的嫡亲孙子舜安颜,便是五驸马。
倘若四阿哥真有意于皇位的话,为何不与佟国维多联络下多见一见?反而让佟国维闲了下来,有那个时间和想法去见八阿哥?
宜妃笑着握住了德妃的手:“我还不知道你家的几个孩子?皇上也和我说过,四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都不太和朝臣私下里联系。我也只是想着三阿哥那边需要帮助,这才问你一声。”
德妃笑了笑。
宜妃想起来了什么,不忘叮嘱几句:“咱们是好姐妹,我就和你说一声了。你家那几个阿哥,即便是不帮助三阿哥,也不许帮大皇子他们。知道吗?”
德妃巴不得孩子们不掺和到那些里头去,忙应声:“那是自然。”
宜妃便高兴起来,又略和她扯了几句,这便身子一转,扭头去和荣妃说话去了。
荣妃的儿子三阿哥如今也是炽手可热的太子热门人选之一。
只不过相较于惠妃来说,荣妃显得低调许多。
许是因为三阿哥之前惹怒了康熙帝,被夺了郡王的封号有关。荣妃本来就不是特别张扬的性子,自那时候起就愈发低调起来,现在更是话都不多说。
看着宜妃主动走过来,她才勉为其难和宜妃寒暄几句。而后就一个字儿也不多说了,专注于吃饭。
康熙帝来到设宴的屋子之前,半途中遇到了四阿哥。
康熙帝想要邀了四阿哥在他身边坐着。
之前他身边的座位都是留给太子的,如今太子不争气做出那许多事情,他的身旁自然要由别的阿哥来坐。
四阿哥却主动将距离皇上最近的位置让了出来。
“大皇兄和二皇兄,三皇兄都比我年长,儿子不敢贸然越过了哥哥们坐在皇阿玛近侧。”胤禛谦然:“还请皇阿玛让两位哥哥坐在您的身边吧。”
康熙帝道:“老二现在去了他房里待着,出不来。”这是他下的命令。
二皇子面临废黜,却还说话做事半点都不知道收敛,反而愈发狂放毫无章法,这让他不得不怀疑此人在宴席上也不会有所收敛。
康熙帝就让人把二皇子送回了东宫,不准出来。
胤禛道:“那还有大皇兄和三皇兄。儿臣倒不如去四福晋那边陪着她,毕竟她怀有身孕,吃饭不太香甜,有儿臣陪伴的话许是能好许多。”
其实,康熙帝心中明白,这个不过是个托词而已。
在塞外的时候,四福晋就经常害喜吃不下饭。有时候四阿哥因为要陪着他去见蒙古贵族,并不在四福晋的身边。
对此四福晋和四阿哥都没抱怨什么,只是他细心观察着孩子们,自己发现的。
既然在塞外的时候,四阿哥都能为了国家大事而暂时放下儿女私情,怎会回了宫后又不一样了?显然是寻了个借口而已。
但看四阿哥心意已决,半分都不逾越,康熙帝喜欢这个孩子的进退有度的同时,不免觉得有些遗憾。
旁人都是太喜欢争抢了。
唯独这个儿子,也不争也不抢,反而让人心里说不出的喜欢。
“也罢。那就依着你的意思吧。”康熙帝进屋后,这就让人把大皇子叫了过来,让大皇子坐在了他的身旁。
惠妃把一切看在眼里,只觉得大皇子仿佛就是下一任的太子了,不由得心中大喜。
席间惠妃谈笑风生,神色愉悦。
她看康熙帝闷声不响地只吃饭,旁边荣妃也是个闷葫芦,而宜妃和德妃不知道在说什么只顾着两人凑在一起。
至于良妃,则孤单地坐在旁边压根没人搭理。
这样康熙帝就落了单。
惠妃凑到康熙帝身边笑着说:“陛下不如尝尝这一道菜?御厨房从昨儿就开始准备这道菜了,牛骨都是熬了一整宿的。您吃吃味道如何。”
她想帮忙去夹菜,康熙帝看了眼上膳太监,上膳太监和惠妃说了声“娘娘”,惠妃只能让到了一旁让他去做。
康熙帝略应了一声吃了几口。
惠妃又说另外的糕点也很可口。
康熙帝开始 还没去管她,时间长了,不免厌烦。
来参宴之前他刚刚去看过王氏,王氏正因失子而悲痛万分。可惠妃却丝毫都不惦记故去的十八阿哥,也不惦记被关在院子里不能过来的二皇子,依然谈笑风生。
说来十八阿哥和二皇子虽然不是惠妃所生,却好歹都是后宫里养大的孩子,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
更何况惠妃管理着后宫事宜,这两个孩子更是时常在她跟前露脸。
何至于像现在这样,如陌生人一般,丝毫都不想着那一故去一废黜的俩孩儿?
康熙帝心里压着一口怒气,却没当场发作出来,就和惠妃说:“你也自己吃一些吧。弄这么多菜,不吃完倒是浪费了。”
他平时当然不会说“浪费”这种话。
可十八阿哥死前连口饭都吃不下了,一边说着皇阿玛我肚子疼,一边在那边又喊饿……
康熙帝食之无味,示意惠妃不用给他找菜吃了,闷声不响开始饮酒。
惠妃还想再说什么,不远处大皇子给她使了个眼色,她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了不对劲,忙敛神专注于自己吃饭了。
这一顿饭,因为皇上的心情压抑而显得宴席毫无生气。
不过众人想到十八阿哥前段时间刚刚尸身归家,就也体谅皇上的难过之情。
与此同时,众人惊诧地意识到,原来那个不声不响的十八阿哥,居然如此得皇上欢心。可惜的是孩子死前他们没有发现,死后想要在他那边用劲儿却也用不上了。
宴席过后。
康熙帝想要静一静,就没让其他人跟随,只喊了梁九功随行在侧,朝着一处僻静的御花园走去。
谁知他还没到御花园的院门口,忽然一道黑影从旁边树林间扑了出来,直接扑到他身上。
康熙帝受惊吓之余大怒,厉声呼喝:“谁!”说着就手脚并用往对方身上招呼。
梁九功也反应极快,当即朝着那个黑影也扑了过去。
那黑影刚刚挨到康熙帝衣裳的一角,就被康熙帝和梁九功连打带踹给制服。
康熙帝看清楚对方面容后,且惊且怒:“……胤礽?”
原本的太子,如今的二皇子被梁九功押得跪在地上,仰着脸,头发丝儿凌乱,眼睛散乱无光,嘿嘿傻笑。
康熙帝怒极:“你怎么在这儿!又为何来袭击朕!朕不是命你在东宫好生待着的?”
二皇子继续傻笑着,口中喃喃自语:“扑过去,扑过去,扑过去。”竟像是脑子出了问题一般,只说着这几个字。
梁九功快速在二皇子的身上和怀里搜索一遍,没有任何发现,于是禀了康熙帝:“皇上,他身上没有任何利器。想必不是有意谋刺,只是不知为何扑了过来。”
皇上回宫后,并没有将二皇子关在别处,而是关在了原本太子居住的东宫,梁九功便知皇上对太子到底存有怜悯之心。
再说,废太子的诏书还没下来,一切皆有可能。
他说话的时候就有所保留。
康熙帝细看二皇子的眼睛,发现他眼神涣散似是有些神志不清了,便朝他不耐烦地踹了一脚:“把他关在屋里,不准出来!”
而后想到这一次胤礽不知道怎么了,明明关在东宫,却不知道被谁放了出来。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短短几个时辰内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康熙帝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又与梁九功道:“将他关在乾清宫后面那个小院子里。没朕的命令,不准出来。”
梁九功不太放心,忙去劝:“皇上,乾清宫后面那个院子,距离您太近了。您看二皇子现在的模样……”
他恳切求道:“东宫旁边有个小院子,挺清净的。钟粹宫旁边也有个小院子,没人住。您看要不要让二皇子住到其他院子里头去?”
康熙帝沉吟道:“既然如此,就让他住在钟粹宫旁边那里吧。”
钟粹宫荣妃,那是三阿哥的生母。三阿哥和二皇子的关系一直都不错,让二皇子住在那边的话,倒也没甚大的问题。
这事儿就这样安排了下去。
梁九功押着二皇子刚刚离开那个地方不久,有人脚步匆匆跑了过来,却是大皇子。
康熙帝刚才正被二皇子突如其来的袭击搞得心烦气躁,现在看到大皇子过来,不由更加烦闷。
“你来这里做什么。”康熙帝冷声说着,语气不悦。
大皇子兜头就拜,高声诚恳说道:“皇阿玛!儿臣愿意为皇阿玛做一切事情,还请皇阿玛下令!”
康熙帝不解:“你这是何意?”
大皇子抬头认真地望了过来:“皇阿玛,刚才儿臣想要过来找您,远远在后头跟着,已经看到这边发生的事情了。”
大皇子之所以跟出来想要和皇上说说话,是因为他发现在席间的时候,母妃惠妃一直喋喋不休,惹了皇阿玛不悦。
他想向皇阿玛解释一番,谁曾想就遇到了皇阿玛被二皇子袭击、皇阿玛训斥二皇子的这一幕。
他顿时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之前他早早地就被皇上遣回了京城待着,压根就没有能够跟着去见蒙古贵族。而被废的太子却能一路跟过去,这事儿早就让他十分难受了。
他是长子,那胤礽是嫡子,没有谁比谁差的。
也真是巧,天都助他。
刚才让他看到了太子行刺皇上那一幕!
大皇子知道,刺杀皇帝乃是大罪重罪。刚才二皇子扑过去的那一下,就算是皇上把太子凌迟处死也不为过!
他再次叩头,语气愈发恳切:“皇阿玛,儿臣知道二皇子行刺不成,虽没有伤及您的身体,却已铸成大错无可挽回。皇阿玛自然不好出面针对他。儿臣请求,由儿臣来替皇阿玛办这件事吧!”
康熙帝刚刚都还在想着,太子怎么短短时间内变得脑子就不情形了。
结果一转眼,大皇子就说了这么一番莫名其妙的话。
康熙帝沉声询问:“胤褆,你什么意思。”
大皇子慢慢站起来,走到了康熙帝身边,轻声说道:“若您想要处死二皇子而不好开口的话,儿臣愿意替皇阿玛来分忧解难,要了他的性命。”
康熙帝当即目眦欲裂被惊到,连退好几步远离这个对自家兄弟起了杀心的这个人。
大皇子看出了皇上的意外和震惊,忙上前来,边走边说:“儿臣知道他是您养了几十年的孩子,您舍不得。可他现在居然谋刺您,您必然心痛难当又舍不得他。儿臣替您出手,不是能免了您的痛苦与困惑了?”
康熙帝大惊。
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儿子里面居然还有人存了“杀兄弟”的心思!
“来人!来人!”康熙帝忙高声呼喊:“快来人!”
十几个远处守着的太监连同宫女小跑着过来,不多会儿,又有人带了巡防的几个御林军过来。
康熙帝指了大皇子,惊慌说道:“快把他给朕拿下!”
呼呼啦啦二十多个人听了命令后立刻围了过去,将大皇子团团围住。
大皇子十分意外,忙高声喊道:“皇阿玛!儿臣是想为您分忧解难啊!”他压根不知道自己错在了那里:“有人行刺,儿臣护着您,这不是对的吗?”
康熙帝现在正心惊胆战着。
他虽然带人杀敌无数,又曾经多次在战场上手刃敌军。可那时候对着的都是敌人!不是自己人!
现在,他的儿子,居然对他的另一个儿子起了杀心!
这是绝对无法容忍的事情!
简直是禽兽之举!狼子之心!
康熙帝心里难得地出现了慌乱的情绪,忙踉踉跄跄地朝着远离那个畜生的方向走去。
可是,跌跌撞撞跑出去几十步后,他的情绪渐渐稳定性下来,这才开始考虑那个畜生为什么会这样说这样想。
到底是执政几十载的帝王,康熙帝不多会儿想通了这其中的关窍所在。
他当机立断下定决心,转身朝着原路折返,又朝着那个畜生所扣押的方向行去。
康熙帝远远看到押着大皇子离去的那一队人马,忙高声唤道:“慢着。”
大皇子已经被御林军和宫人们又扣又押弄得鬓发散乱衣冠不整。
此时听到了皇阿玛去而复返的声音,他登时大喜,高声回道:“皇阿玛!您终于明白我的一片赤诚之心了吗?”
“赤诚之心,朕没看到。”康熙帝冷静下来后,又恢复了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威仪:“不过,朕倒是看到了虎视眈眈的狼子野心!”
大皇子蓦地怔住:“此话怎讲?”
康熙帝虎目圆睁:“你看到胤礽扑到朕跟前来,第一反应不是他遇到了突发状况而扑过来,而是想着他是想谋刺朕。你把兄弟想的这般不堪,不过是因为你心里本就没有兄弟之情!”
大皇子慌慌张张忙辩解:“皇阿玛,你听我说……”
“还有!你见到朕让梁九功押了他离开,只以为朕要处置他。殊不知朕真想置他于死地,又何至于让梁九功一个人带他走?”康熙帝怒指大皇子:“你把朕想得也同样不堪,可见你的心里,觉得朕对你们这些皇子也是毫无感情的!你把朕只当做一个冠了帝王名字的摆设而已!并非你的阿玛!”
大皇子被这番话吓到了,膝盖开始发软:“皇阿玛!儿臣是真的以为您遇刺了啊!”
康熙帝压根不理会他的解释,负手而立,声音放缓却威势不减:“朕刚才细想,你为何非要这般算计朕,为何要这般算计二皇子。而后朕想通了。”
康熙帝微微垂眸,望向已经吓倒在地的大皇子,冷冷地说:“你觊觎皇位。因为觊觎朕的位置,所以你把朕想成了一个‘帝王’而非你的皇阿玛。因为觊觎皇位,你把原本是太子的二皇子,想象成了你的敌人,欲除之而后快!”
大皇子被狠狠戳中心事后,痛哭流涕的同时,还不忘为自己辩解:“皇阿玛!真没有的事情!儿臣、儿臣没有想过这些啊!儿臣当时只是想着帮皇阿玛分忧解难,只想着为皇阿玛除去乱臣贼子……儿臣没有想那么多啊!”
康熙帝在位几十年,自有他的考量。
他丝毫都不相信大皇子那些为自己辩解的话语,冷哼着拂袖而去,命人把大皇子直接送到府邸里禁足。
这些事情不过发生在短短一个个时辰内。
惠妃人都还在宴席上还没离开呢,转眼就听到了大皇子被皇上震怒下押送回府的消息。
惠妃第一个反应就是“这绝对不可能”。
刚才入席的时候,皇上还钦点了大皇子陪坐在旁呢,怎么可能一顿饭的时间过去就脸色大变立场对立了?
可是来传这个消息的,是皇上身边大太监梁九功的一个小徒弟。
这个小太监跟着梁九功那么久了,自是会察言观色的,见惠妃不信,就道:“娘娘若是不相信的话,尽可以出门去问一问。刚才皇上被直郡王惊到,一直在喊‘来人啊来人啊’,叫得附近宫人全都赶过去了,就连御林军,也去了好几个。闹出的动静不小,一问便知。”
惠妃这才察觉出来问题不对劲。
她再细看小太监,认出了他来:“你是梁九功身边的?”
小太监笑笑。
惠妃顿时心惊,也顾不上现在手不干净了,拎着裙摆就冲出了屋子去。
小太监朝着其他几位妃子打了个千儿后便出了屋子。
德妃忍不住侧头轻声问身边宜妃:“那位小公公既然是梁公公的徒弟,为什么还会来给惠妃通风报信呢?”
这不太合理啊。
梁九功又不会去听惠妃的话,没道理让徒弟来给惠妃递消息。
“还能是什么。”宜妃高兴得很,语气也欢快起来:“肯定是梁九功在席上看不惯惠妃那个嘚瑟劲儿,一见大皇子出了事,就赶紧让小徒弟来报信呗。”
惠妃不高兴了,大家就都高兴了。
就这么简单。
德妃一时无语,不禁暗自思量。
……堂堂梁公公大内总管,真会做这种事情吗?!
大皇子居然说出来要帮康熙帝杀掉二皇子这样的话,让康熙帝大为震惊之余,觉得此子实在狠戾。
九月份的时候,康熙帝正式下旨,废黜二皇子胤礽的太子之位。胤礽几十年的太子生涯暂时落下帷幕。
与此同时,康熙帝又下诏书,表明自己永远不会立大皇子胤褆为储君。自此,大皇子的太子愿望算是彻底落了空。
消息传出来后,整个京城都震撼不已。
谁也没想到接连两个皇子会在“储君”一事上栽了跟头。
一时间朝堂上人心惶惶,谁都不敢多说一句话,谁都不敢多写一个字儿。
四阿哥对此倒是保持着和以往一样的平静态度,该上朝的时候上朝,该上奏的事情照常上奏,算是朝中难得一见的丝毫不改的人了。
与此同时,他还未曾改变的一点就是,依然不和大臣们私下里有来往。
这天下朝后,他看到了佟国维去找八阿哥说话,他也面不改色地和两人打了招呼后径自离去。
惹得佟国维都不禁有些疑惑了:“八爷,平时四爷可曾针对于你?”
“没有。”八阿哥在这方面没必要撒谎,坦然道:“四哥待我如常。”
佟国维啧啧称奇:“那他倒是个沉得住气的。”
现在储君之位空了出来,许多阿哥都蠢蠢欲动。偏偏四阿哥稳如泰山丝毫都没有向往皇位的意思,算是皇子们中的一个清流了。
眼下,这个“清流”正坐了轿子打算返家。
刚刚下朝后,胤禛从梁九功那边拿到了个小纸条,说是四福晋身子不舒服,皇上准许他即刻归家探望妻子。
虽说不用办差的话他乐得悠闲自在,可是听说福晋身子不适,他又紧张万分。
胤禛便坐轿子回府邸。
一路上,他只恨轿子太慢。倘若不是穿着官服的话,他本可以骑马而归。现在也只能规规矩矩坐在慢悠悠的轿中了。
一进家门,胤禛就急急忙忙去了后宅寻四福晋:“听说你不舒服?我赶紧过来了。你哪儿不适?是不是孩子踢你踢得不舒服了?”
现在孩子月份开始大了些,已经有胎动。这孩儿颇为顽皮,时不时就来一脚。偶尔胤禛运气好,也能碰到孩子动起来的时候。
现在天气凉爽起来,上午这个时候有些太阳却不炽烈,院子里的温度正适宜。
珞佳凝正在院子里散步呢,见到他这样急慌慌的样子便笑道:“哪里是我有问题啊。是皇阿玛。他让人传了信儿来,说今日要训斥几个阿哥办差不利。他生怕训斥弟弟们的时候,你再不忍心,再帮他们说话,到时候连同你也得一起训斥了。所以皇阿玛找了个由头让你归家,还特意让梁公公的徒儿骑马出来和我说这事儿。”
胤禛这才知道,刚才梁九功的一个徒弟来过家里告诉四福晋这些话:“他还说其他什么了吗?”
“没有什么重要的了。其他无非是皇阿玛担心我最近吃不好睡不好,晚些会让人送些果脯点心的过来。”珞佳凝道:“另外皇祖母也备了不少孕中适合吃的食物,会一并送来。”
说到这儿,珞佳凝不由感叹:“皇阿玛和皇祖母对我们真好。你可得用心办差啊。”
胤禛不由笑了,摸摸媳妇儿略鼓起来的肚子,轻声说道:“皇阿玛知道我无心于那个位置,自然对我们好一些。”
珞佳凝听了这话,不由朝天翻了翻白眼。
无心于那个位置?
这话真亏得他敢说出来!
如果她不知道这家伙以后当了皇帝,说不定还真信了他的鬼话。
可惜她知道。
所以……
呵呵。
第135章
二皇子自那天被押去钟粹宫旁边的小院子后, 镇日里有些疯疯癫癫的。
他每天拉着太子妃……现在已经成了二皇子妃,俩人一起抓蝴蝶玩,甚至还抓蛐蛐。
二皇子妃被他搞得不厌其烦, 与他争吵, 他却跳着脚拍着手在那边哈哈大笑, 鬓边甚至还簪了一朵花。
大家都说二皇子疯了,不时有人去到康熙帝跟前,说起来二皇子最近做的荒唐事。譬如跟小孩子抢着玩泥巴,譬如跟小孩子抢甜点。甚至太监们种个花种个草,都会被他用手拨着玩给搅得做不成活儿。
康熙帝默默听着,不置可否。只最近去钟粹宫找荣妃的频率多了起来, 偶尔经过二皇子住着的那个院子时,会略驻足远望一会儿。
荣妃把一切看在眼里。
某天三阿哥和三福晋去钟粹宫给她请安的时候,她趁着三福晋带着孩子们去院子里玩儿时,找了三阿哥说悄悄话:“我怎么瞅着皇上对旁边院子里那位, 还存着点心思呢。”
说话的时候,荣妃朝钟粹宫旁边的院子努了努嘴,其意不言自明。
三阿哥对此颇不以为然:“若真还有点心思,就不会废了他太子之位了。要知道, 皇阿玛在塞外的时候那么久都没确定下来要废了他, 结果一回宫就立刻废了。这不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么?”
“……果真如此?”荣妃犹豫着说:“可我总觉得, 皇上对他还是有点情意在的。”而后就讲了康熙帝来这儿次数多了, 且时不时往那个院子里瞧的事儿。
三阿哥原本还不太把母妃的话放在心上。
可是, 现在母妃那么肯定地讲述了皇阿玛的行为, 他倒是有些不确定起来。
他望着院子里正玩耍着的妻子和孩子们,轻声说:“真的假的。要不然我过去看看?”
“也好。你过去看看,问一问他皇上私底下有没有特意探望过他, 又或者是皇上最近对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对待。”荣妃道:“这样吧。午膳的时候,我留了三福晋和孩子们在屋里歇息。你趁着午后没什么人走动的那段时间,去那边看看他。你们兄弟俩聊天的话,也就那个时间最合适了。”
午膳后各宫的主子们都会略休息一会儿,宫人们都在廊檐下候着,这个时候宫里来回走动的人最少。
有几个人瞧见了三阿哥去那个院子,就算是禀给了皇上,倒也不怕,毕竟弟弟探望哥哥天经地义。
就连平时不惹事的四阿哥,也都去那个院子探望过,这不算什么。
不过,来回走动的人少的话,那么兄弟俩说起话来就能方便了许多。
即便太子现在成了疯疯癫癫的二皇子,那也不是问题。智商像孩子的话,还更好套话。
说不准三阿哥就能从二皇子口中问出点什么有利的事情,到时候三阿哥面对皇上的时候也更容易应对一些。
三阿哥这就应了下来。
午膳后,荣妃果然留了儿媳和孙儿们在屋里睡着。
三阿哥借口出去走了一圈,又饶了回来,到太子院落前驻足片刻,又缓步走了进去,在院中长久地站着。
这时候太阳略大一些。不过现在是秋日了,即便艳阳高照,阳光也不至于热得人发慌。
他在太阳下站了会儿后,一个秀气的小太监走了出来,忙不迭地跑到了他的跟前:“见过三爷。请问三爷是什么东西落在这里了,还是来找我家二爷的?”
“二皇兄现在在屋中吗?”三阿哥语气平静地问。
小太监打了个千儿:“二爷正在屋里等三爷呢。他叮嘱小的。若三爷是来找丢了的东西的,小的把东西给了三爷,三爷便可走了。倘若三爷是专程来寻他的,那他就等一等三爷,兄弟俩可以说说话儿。”
三阿哥猛地心中一震,恍然间意识到,自己听了母妃的过来走一趟,是走对了。
他迈开腿大跨着步子朝前走着,直直冲进屋门口,推门闯了进去。
屋内漆黑一片。
他刚从外头走进来,眼睛一花暂时看不清屋内的情形。
“关上门吧。”黑暗中有人淡淡开口。
三阿哥转身把门关上了,又不适应现在的黑暗,根据自己刚才在院子里看到的屋子窗户大概的位置,摸索着走过去把窗户打开了一个缝儿。
略有了些光线,他才发现二皇子正头发散开衣衫凌乱地坐在床边,床上被褥卷做一团丢在床角。
“……二皇兄刚刚在小憩?”三阿哥有些懊悔进来了,迟疑着说:“弟弟这一趟来得不巧了。弟弟告辞。”说着就拱了手准备离开。
“慢着,你先别走,我有话和你说。”二皇子走下床,趿着鞋子走到了桌案边:“我一直想找你来合作,可你一直不来寻我,我又不能主动寻你。”
二皇子想倒一杯茶,谁知壶里空空如也。
他自嘲笑笑:“没什么茶水给你了,我们就这么说吧。我有个想法,需得你帮忙才能完全施行出来。”
三阿哥下意识问:“二哥你没事?”
之前二皇子看似疯疯癫癫的,又好似回到了孩童那个年龄似的,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可他从进屋到现在,二皇子的言行举止都和以前一般无二,正常得很,瞧着倒不像是有什么问题的。
二皇子哈哈大笑:“我自然没事。只是,我必须有事。不然的话,旁人怎会对我放下心防?我又怎能轻易地灭掉老大?”
三阿哥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你说,大皇兄?”
“对。就是他!那个畜生!”二皇子忽然起了脾气,眼神骤然变得凶狠起来,磨着后牙槽说:“如果不是他,我怎会到了这个地步!”
三阿哥吓得连连后退,靠在了门边。
二皇子忙笑着抬手安抚他:“你别急。我这般作为,不过是想要彻底把胤褆这个混账扳倒。”
而后二皇子话锋一转,又说:“只是我这个计划刚刚施行了一半,需得有人帮忙来施行后一段。我一直在这儿等人,终于让我等到了你。”
三阿哥见他是打算拉了自己当同盟,不由有些犹豫:“前段时间四弟不也来看过你?你怎的不找四弟做助力。”
“他不行,他对那皇位丝毫都没兴趣,找他的话他不一定肯干。”二皇子轻轻摇头:“倘若找了他,他不肯帮我的话,这事儿算是漏了馅儿。我需得找个有意于皇位的人来帮忙,和我来一个双赢的局面方才行。”
说罢,二皇子抬眸望向了三阿哥,目光灼灼:“所以你是最合适的。”
三阿哥没料到被他看中心思,扭开头脸有些热辣辣的:“我平时也没做什么,二皇兄怎会以为我有意于皇位。”
“咱们明人不打暗语,互相明白就行了,没必要说谎。”二皇子抬手止了他后面那些话,说道:“我要你做的事情倒也不难,你听听就知道了。”
而后他附到三阿哥耳边,轻声说了一番话。
三阿哥听后睁圆了眼睛:“这、这不能成吧?”
“怎么不能成?”二皇子自信满满:“这事儿我已经做了妥善的安排,一定能成!”
说着,他又冷笑:“前些天那时候,我也不过是巧遇皇阿玛。眼看着大皇子在尾随他,这才急中生智,故意假装要谋刺皇阿玛。”
他笃定,大皇子一定会利用他“谋刺”这一点来说项。
而皇阿玛对他尚有抚育之情在,对他一定会宽容许多。
到时候大皇子便会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被皇阿玛训斥。
只是他没想到,皇阿玛对他的感情那么深,居然因为大皇子污蔑他而绝了大皇子立储的念头。
可是这还不够。
大皇子心机深沉,倘若往后大皇子能够哄得皇阿玛又下旨重新给了做储君的机会,到时候大皇子必然翻身而且说不定就拿到了太子之位。
二皇子坚信,到时候死的必然就是他了。以大皇子的手段,届时不会留他性命的。
不如提早做打算,把大皇子灭了。
“那时候我急中生智虽然让大皇子暂时被禁足,却还不够。”二皇子恨声道:“我后面故意继续装疯卖傻,就是想要彻底扳倒他!”
三阿哥十分犹豫。
倘若这个事情能成,说不定就会太子复立,他等于是为二皇子做了嫁衣裳……
二皇子看出来了三阿哥的犹豫:“三弟,这个事情你不亏。”
他看着三阿哥举棋不定的样子,莞尔:“你想想看,倘若事情成了,自然是我复立太子。可事情若是不成,你在皇阿玛跟前也得了脸。”
三阿哥眸光微微亮了。
二皇子愈发心里有数,负手缓行,踱着步子说道:“这件事后,即便我不能重新立储,可皇阿玛却知道你为了我付出多少努力。我在皇阿玛跟前好歹还有抚育之情在,皇阿玛心疼我的同时,也会对你另眼相看,从而立你为储君。”
三阿哥听了这些话,整个人的精神气儿都不同了。
“所以你帮我自有好处在。能成,我是太子,往后我必然最偏疼你信任你。”二皇子笑道:“若是我不成了,你也多了几分立储胜算,后面你就是太子。我想你到时候自然不会亏待我。这个事情对你我都有好处,何乐不为?”
三阿哥犹还犹豫一件事:“可皇阿玛最喜欢的是四弟。倘若他立了四弟当太子,我们俩的一切谋算就都落了空。”
“四弟无心储君之位,这是明摆着的事情。不然我之前为什么不找他帮忙?”二皇子十分笃定地道:“他素来得盛宠,却在我还是太子的时候,从来没有和我针锋相对过,甚至往年时候还常常帮我。”
说到这儿,二皇子不由想起来那天晚上,有人针对他的时候,四阿哥却因为四福晋孕吐而连皇上那边都顾不得去了……
“原本我也以为老四是个威胁。直到后来发现,老四是个为了媳妇儿连皇阿玛都能抛下不管的。”二皇子哂然笑道:“他的愿望不过是做个闲散王爷,然后老婆孩子热炕头而已。你不必管他。”
三阿哥不由得继续追问:“那您为什么笃定大皇子一直在针对您呢?”
二皇子哈哈大笑:“这事儿还用看吗?用心感受就行了!”
他发觉三阿哥这个人略有些愚钝,有些话不和三阿哥明说的话,三阿哥是体会不到的,就道:“我身边人说了,十八阿哥不行了的那天晚上,把我身边取冰的小太监押了去向皇阿玛告状的,就是他。”
二皇子思及此,恨得咬牙切齿:“我跌这一跤没了太子之位,便是因为他!倘若不是他针对我,我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三阿哥这才把前因后果给捋顺。
他轻声说着:“那我回去后再仔细想想。”
“来不及多想了!”二皇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指尖用力之大,把他掐得生疼:“大皇子的禁足也不过这段时间而已。等禁足过去,他就可以在京城走动,可以寻觅诸位大臣帮他说项。到时候,一切就都迟了!”
三阿哥手臂生疼,只能暗中忍着,磕磕巴巴说:“那我、我回去后就安排一下,把这事儿给办了。”
“好、好,好!”二皇子的眼中冒出热烈的希望之光。
他走到窗边,从那个打开一条缝的窗户边儿,朝外望着:“你我兄弟联手,一定能把这个事情扭转过来!”
三阿哥走后。
之前一直在院子里等着的小太监忙不迭地跑了进来,给二皇子梳发:“爷,您真觉得,三阿哥可用吗?”
“可以。他聪明,却又不够聪明,正为我所用。”二皇子志得意满地说:“除了他,再没其他合适的人选了。”
小太监忙打了个千儿,欢欢喜喜地说:“那奴才就先提前向太子殿下道喜了!”
二皇子微微笑着,脊背挺直。
不细瞧他乱糟糟的头发和衣衫的话,乍一看去,他还是那个运筹帷幄的当今太子爷。
没两日,宫中发生异变。
有个宫人去东宫打扫的时候,发现东宫的一些床柜角落,放着许多诡异的符纸。另外,还有一些细针扎过的小人。上面生辰八字和名字,赫然就是二皇子,也就是曾经的太子爷的。
大清十分忌讳巫蛊之事。
康熙帝听闻后,震怒不已,下令严查彻查此事。
不知怎的,顺藤摸瓜后,那做布偶小人的布料居然是大皇子府的。这些料子是当初大皇子妃拿来做内衫的,专程从江南定制,京中独此一份。
康熙帝命人捉了大皇子和大皇子妃来审问。
大皇子一口咬定自己没做过那些事情。
大皇子妃忍受不住严刑拷打,奄奄一息地承认了自己曾经做过小人,还迷迷糊糊被人抓住手按了手印。
这事儿算是“彻底查清”了。
说来也怪。
就在查明果然是大皇子和大皇子妃夫妻俩联手做的这一切的那天起,之前已经疯疯癫癫的二皇子居然好了起来。
他不再痴傻,整个人仿佛摇身一变似的,恢复了之前的正常模样。
所有的一切好似都在说明,这事儿就是大皇子和大皇子妃做的无疑。
负责此事的三阿哥向皇上禀明一切。
康熙帝又惊又怒,当即丢了砚台砸向满身伤痕的大皇子,直接下旨,夺了他直郡王封号,让他终身圈禁,有生之年不许走出府邸半步。
二皇子得知此事后,跌跌撞撞跑到了乾清宫,跪在乾清宫的院子里痛哭流涕:“多谢皇阿玛成全!多谢皇阿玛救了孩儿!”
康熙帝不肯见他,他就在乾清宫的院子里接连磕头。几十个响头下去,他的额头都出了血。
梁九功赶忙把他搀扶进屋。
到底是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感情自然不一般。看着二皇子那哭得几乎昏厥的模样,再看他真心感激而磕出来血,康熙帝不由重重叹息。
“你且回去吧。”康熙帝道:“胤褆所做一切恶事,自然要由他自己来承担。这种恶行本该处死。只是,他到底是朕的儿子。你的哥哥。做事儿不能太绝,朕已经将他圈禁,他这辈子是出不来的。你也好生休养才是。”
二皇子暗恨那胤褆没能死成,不过圈禁总算是比之前的禁足好太多了,于是他露出感激的笑容:“多谢皇阿玛!是您救了儿子,让儿子不至于疯癫后半生啊!”
康熙帝摆摆手,示意梁九功带他出去,还不忘叮嘱:“记得让人给他上药。让太医院找出最好的药!”
梁九功赶忙应声。
出屋后,他喊了自己的一个小徒弟,一起扶了二皇子回到那个院子。
太医来后,师徒俩服侍着二皇子上了药,等二皇子歇着了,两人方才走出这个院子。
回乾清宫的路上。
小徒弟有些不解:“师父,那事儿真是大皇子做的吗?可二皇子现在已经不住在东宫了,大皇子何必多此一举去东宫弄那些巫蛊的东西?难道说,这种东西得放在以前住的地方才生效吗?”
梁九功抬脚踹了他小腿肚子:“多事!你嫌命长还是怎么的?怎么能随意揣测主子们的心思!”
小徒弟被他吓到了,连忙低着头认错儿。
大皇子被圈禁的事儿不多久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这真的是没办法的事情。
直郡王府多么气派,就在京中显眼的位置。大皇子被禁在里头,大门都被封了,莫说是各个官员了,就是老百姓们都能发现这件事。
一时间京城人心惶惶。
太子和直郡王两人接连跌倒,这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在这种情况下,温文儒雅的八阿哥就显得尤其夺目起来。而文采斐然的三阿哥虽然也不错,和八阿哥相比却显得有些黯然失色了。
八阿哥在朝中素来颇有威望。
不知不觉间,坊间流传起“八阿哥将是未来太子”的传言。
这些传言在京中流传开的某一天。
四阿哥府上。
门房的人匆匆来禀,说是十三爷求见,问四福晋见还是不见。
胤禛今日正好休沐在家,听闻了门房的禀报声,不由大奇:“小十三来咱们这儿,一般不是应该来见我的么?怎的这一次倒是见四福晋了?”
门房的人哪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啊,闻言有些结巴:“不、不知道。要不奴才过去问问?”
“行了,不用和四爷似的非要在这个事情纠结出个答案。”珞佳凝横了胤禛一眼,与门房的人说:“去吧十三爷叫过来吧。他有什么事儿,我自会问他。”
门房大大松了口气,忙不迭地小跑着出了屋子。
不多久,十三阿哥大跨着步子走到了院子,还没进屋,他的笑声已经传进了屋里:“四嫂今日让厨里做了什么饭菜?弟弟老远就闻到了香气。”
“等会儿午膳在我家吃吧。”珞佳凝道:“正好我和你好久没说说话了,今儿好好说说。”
十三阿哥瞥了眼神色清冷的四阿哥,笑嘻嘻说:“弟弟倒是想蹭一顿饭,只是四哥不知道同意不同意,弟弟不敢贸然答应。”
珞佳凝道:“没事,我说了算。你听我的就行了。”
胤禛轻咳一声,用手肘捣捣自家媳妇儿,言下之意弟弟跟前给他留点面子。
珞佳凝便道:“一般来说都是四爷说了算的。只是今日我真有事儿要和你讲,四爷自然会给我点面子,肯让你我细谈一番。对吧?四爷?”
胤禛“嗯”了声,一本正经说:“自然如此。”
十三阿哥没料到四嫂居然真有话和他讲,不由得撩了袍子在旁边椅子上落了座:“其实弟弟今儿是来送个话的。我家福晋想请了四福晋到我家玩几天。没曾想四嫂找我有事。不知四嫂可以提前说几句吗?”
珞佳凝看着十三阿哥俊朗的面容,不禁想到了很可能就在这段时间内即将发生的“圈禁”事件。
她实在不愿意亲爱的弟弟遭受这个,便道:“你也知道最近发生了不少事情。我是想和你捋一捋这些事儿,然后看看哪些人哪些地方比较危险,可以避免的就避免。”
十三阿哥正要应声。
旁边四阿哥轻咳一声,很轻很轻地说道:“最危险的地方莫过于皇宫,最危险的人莫过于皇阿玛。你能让他不去皇宫、不见皇阿玛吗?”
虽然他说的还真挺有道理,但珞佳凝依然忍不住抬手,拍了这个不着调的家伙一下。
真是的。
她还在发愁十三弟被圈禁的事儿呢,他倒好,净知道插科打诨,一点正经气儿都没有。刚才好不容易聚集了一点点的紧张气息,如今全没了。
她也真是不容易。
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