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康熙帝端坐桌前, 神情肃穆。
其他人跪倒一地有的惊慌失措,有的镇定自若。
康熙帝为帝数十载,早已看惯了这样的场面。但他眼角余光扫到那个温润如玉的身影时, 还是忍不住地气氛。
“胤禩!”康熙帝怒指跪着的八阿哥,喝问:“你背着朕在京城到底做了些什么!”
八阿哥脊背挺直地跪着,缓缓回答:“皇阿玛,儿臣没做什么。儿臣也没指使他们做任何事。他们只是凭心而为, 有何不可?”
康熙帝的目光就转向了马齐诸人。
马齐身边的两个弟弟偷偷望向自家兄长, 却见兄长一脸平淡,好似无所谓的样子, 他们俩也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今儿午膳后, 马齐带着三弟马武、四弟李荣保面圣。
兄弟仨的本意是好的,毕竟马上到新年了, 提前过来给皇上请安, 顺便表一表为人臣子的衷心。
很显然, 两个弟弟想得比自家兄长简单一些。
马齐身为大学士, 习惯于多思多虑。
明日就是除夕了, 年后将有一段时间不上朝。
马齐明晚不会参加皇家家宴,想要再议政事怕是要到十六以后。那么,他和佟国维推举八阿哥做太子的事情, 恐怕就得往后推一推。
——之前皇上种种作为, 好似有想把废太子胤礽重新推为太子, 这是他们这几个重臣最不想看到的。
且不论一皇子人品如何,单就之前他们推举八阿哥的行为, 也会惹了一皇子不快。皇上眼看着年纪越来越大了,若真让此人上位的话,他们这些人恐怕位置不保。
他来拜见皇上之前就在想着这件事, 如今进门后,没想到看见八阿哥也在。
马齐觉得这既是良机,也说明上天庇佑他们,非要给他们一个机会。
他当即跪倒就拜:“还请皇上尽快立储!”
他的两个弟弟是跟着他来进宫面圣的。
之前兄弟几个没说好进来做什么,但自家哥哥是太子太保又是大学士,进屋就跪了下去。且俩人搭眼就见到八阿哥也在。
富察家的这俩弟弟以为兄长是提前和八阿哥说好了的,又或者是皇上默许了的,他们就跟着兄长一起跪拜:“还请皇上立八贝勒为储君!”
这下子,康熙帝的脸色顿时为之一变。
他本来以为八阿哥是诚心过来给他请安的,也以为富察家的三兄弟的诚心来见他的。
谁知这两边的人居然是串通在了一起?
原本康熙帝就很忌讳皇子和大臣暗地里勾结。
之前他训斥过八阿哥和佟国维、马齐了,他们也向他保证,往后私下里绝对不密通消息。结果就有了眼前的这一幕。
本来,康熙帝心情挺好的。今日让人准备了许多小东西,又收了十三阿哥送来的吃食和小衣服,打算派人去蒙古一趟给八公主送去。
谁知上午还好好的。下午马齐和八阿哥进宫一趟见他,就发生了这种事情。
康熙帝大怒。
这马齐早有前科,前段时间他明明叮嘱过马齐不要参与到立储的事情上去,转眼这个老东西就和佟国维混到了一起,还在朝堂上推举八阿哥。
现在,又是如此。
刚答应过皇上不再和阿哥们私下里来往,回头就又和八阿哥商议好了,过来逼迫他这个皇帝来立八阿哥为储君。
康熙帝看着眼前跪倒的几个人,心里忽然冒出一丝丝的凉气。
——这阵仗,简直跟逼宫造反似的了。
也只是人数少了点,不然的话,谁知道眼前几个人会不会真把“逼宫造反”付诸行动?
康熙帝缓缓站了起来,踱步到这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跟前,沉声询问:“你们是何时商议好今日进宫来的?”
马齐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他确实来得巧,可是也太巧了些,这很容易引起皇上的忌惮和猜疑。
马齐赶忙叩头请罪:“皇上恕罪,臣等没有提前商议过,只是凑巧……”
“胤禩也要说是凑巧吗?”康熙帝不等马齐说完,转而询问八阿哥。
八阿哥皱了皱眉,却还是实话实说:“是。”
“明日就除夕了,今天你们还要来逼朕做个决断。”康熙帝厌恶他们都到处结党营私,厌恶胤禩身为儿子却不体谅他的这个父亲,甚至一次次和外人一起逼迫他这个父亲:“你们是连个安生年都不想让朕过啊。”
他本不想处置得太狠绝。
毕竟一个是他的儿子,那些人则是跟了他几十年的老臣。想当年,这些老臣跟着他风风雨雨走过,为这江山稳定出了不少的力气。
但是眼下的状况,让他如何能放过这些人去?
康熙帝哈哈笑了几声,下一瞬,却骤然寒声发难:“你们这些人暗地里勾搭,沆瀣一气。为了储君之位,不惜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朕!特别是你,胤禩!你身为皇子,却不行父子之礼君臣之道,心思尤其恶毒!试问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江山社稷,还有没有君臣人伦!”
富察家的两位弟弟忙拜倒:“请皇上恕罪!”
马齐不慌不忙地说:“皇上,微臣身为武英殿大学士,怎会不懂得君臣之礼?怎会不为了江山社稷?微臣正是为了这大清的江山,才希望皇上可以尽快则出英明果敢的东宫之主啊!还请皇上明鉴!”
说罢,他才俯身叩头。
康熙帝冷眼望向八阿哥,却见八阿哥神色如常,好似马齐旁敲侧击夸赞他的那番话他觉得理所应当似的。
康熙帝大怒,斥责八阿哥柔奸成性妄蓄大志,又说马齐身居高位却谋图社稷其心可诛。
最后,康熙帝下旨:夺了胤禩的贝勒爵位降为闲散宗室,革去马齐大学士之职,富察家众人交由大理寺严查,另行发落!
这下子,乾清宫安静一片。每个人走路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这旧年的最后一两天再出现更大的岔子和意外。
珞佳凝和十三阿哥刚刚听说了这事儿“有可能发生”,没多久,胤禛就遣了人回来送信儿,说起了胤禩削爵,马齐罢官,以及富察家众人齐齐遭殃的事情。
十三阿哥听后,隐约心里有了些猜测,小声询问四嫂:“难不成,皇阿玛还真想让一皇兄复位?”
原本他也不是特别确定。
虽说四哥没有和他们说这个事儿,但他和十四弟冷眼旁观这个事情的过程后,发现四哥对于旁的事儿都没出声过,唯独对于“太子复位”的事儿,四哥提过一回。
因为只有一回,他们兄弟俩也不好多猜测四哥的想法。
偏偏四哥嘴严得很,问什么都只是淡笑,也不多谈。真问急了,只撂下一句:“你们还小,不要多说这个。”便没了其他。
现在他也只能问四嫂了。
珞佳凝一听十三阿哥这个语气,就知道胤禛什么都没有和弟弟们详细说过。
她笑道:“这些朝堂的事儿,我是内宅妇人从来不参与。你们若想知道,去问四爷。倘若四爷不知道答案,我又能知道什么?”
十三阿哥听后一愣,撇撇嘴哼了声。
看吧。
他就知道,四哥四嫂是一个鼻孔里出气的,说的话虽然表面上看不同,实际上是完全相同的。
就不让他和十四弟知道呗。
也罢,他们顾着弟弟们,不让弟弟们掺和进去,那他就和小十四说一声,哥儿俩作壁上观就行了,别给哥哥嫂嫂惹事就成。
不过临走前,十三阿哥告诉了四嫂一件她不知道的事情:“我听闻一皇兄最近每晚都去乾清宫,伺候皇阿玛,给皇阿玛端茶递水,也不知道真假。”
珞佳凝奇道:“有这个事儿?四爷没和我说过。”
十三阿哥顿时觉得自己又行了:“四哥知道,却不肯告诉四嫂。弟弟也知道,却肯告诉四嫂。”
言下之意,他这个弟弟可真够意思。
珞佳凝笑得不可自已:“好好好,你最厉害。”
她生怕十三阿哥明儿晚上喝酒再误了事,忙提醒一句:“我还没出月子,不能到处走动,也不能参宴。你在席上莫要吃酒,免得真有什么大事的话反应不过来。”
十三阿哥初时不以为然,后看四嫂神色凝重,这才有些紧张起来:“莫不是立储之事吧?”
珞佳凝也不太确定。
但看今日八阿哥所为让皇上彻底恼了,说不定明天除夕家宴的时候,皇上就会给这个事情一个“定论”。
十三阿哥知道四嫂素来机敏,既然四嫂都觉得明日家宴要小心了,他自然得当心些。
“弟弟替十四弟谢过四嫂。”十三阿哥对着四福晋拜了拜:“明儿弟弟们一定小心谨慎,绝不给哥哥嫂嫂添乱子。”
珞佳凝被他这模样给逗笑了:“赶紧走吧,别让弟妹等急了。”好说歹说把他给哄了出去。
第一天晚上,除夕夜家宴。
因为张英大学生刚刚故去不久,康熙帝依然悲痛着,因此今晚虽然也是歌舞升平,却还是少了点热闹在里面。
更何况太子一位依然空悬,皇上一天不表态,这个事儿就一天没个定论。
大家伙儿谈笑风生的声音都笑了许多,每个人都在偷偷看着皇上的表情,揣测皇上的意思。
康熙帝微醺之际,依然让诸位参宴之人多吃多喝。
这时候,一人走到了康熙帝身边,端着一盏醒酒汤,躬身说道:“皇阿玛,酒多醉人,会让身子不适,儿臣恳请皇阿玛少饮酒,吃一碗醒酒汤吧。”
此人说话的时候,语气谦逊。且端着碗的时候,身子弯得很深,摆足了谦卑的姿态。
众人定睛一看,竟然是前太子现在的一皇子胤礽。
一皇子平时素来高傲,即便对着皇上的时候,也脊背挺直着不曾深深弯下,几时有过这种谦卑的样子?
倒是奇了。
众人纷纷议论的时候,四阿哥站了出来,笑着说道:“一皇兄如此孝顺,皇阿玛不吃这一碗醒酒汤倒是对不住一皇兄的这番孝心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神色微变。
昨儿才刚传出来,八阿哥来给皇上请安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惹了皇上不高兴,被削爵成为闲散宗室的事儿。
当时富察大人兄弟三个都在场,连带着富察家人都跟着遭了殃。
今日四阿哥居然还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拿皇上和一皇子开玩笑?
一时间,场内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安静了下来,生怕自己出来个微小的声音都会惹了皇上的不快。
也生怕四阿哥被斥责的时候,自己出声会引火烧身,连带着自家也跟着遭殃。
就在场内人人自危之时,忽然间,屋子里传出了皇上爽朗的大笑声。
“好,好,好。”康熙帝朗声道:“既然胤礽如此有孝心,而胤禛也提醒了朕,那这一碗汤朕是不能不喝了。”
康熙帝说着,伸手把一皇子恭敬捧着的汤盏拿了起来,一饮而尽,又给众人看了看碗底:“如何?朕说话算话吧?”
他本是想着,现在是宴席中,轻松一点就好,因此来了这么一句。
可是屋内其他人都在紧张害怕着,哪里敢如他们父子三人一般自在?
伴随着皇上的一句笑问声,所有人都干笑着,稀稀拉拉附和道:“皇上圣明,一言九鼎。”
康熙帝顿时觉得了无趣味。
他转眸望向四阿哥,忍不住喟叹:“可惜四福晋不在这儿。这孩子有意思,倘若她在,一定能接得上朕的问话。”
听到皇阿玛提到自家妻子,胤禛的表情舒缓了许多:“皇阿玛言重了。四福晋生性驽钝,偶尔答中也不过是碰巧而已。”
康熙帝哈哈大笑:“她还驽钝?”
他转头望向了一皇子,指着四阿哥说道:“听听老四这话。四福晋若是驽钝的,那这满朝上下的官员之妻里头,还能有聪明的?”
刚才一皇子看到康熙帝和四阿哥一唱一和地,还生怕皇阿玛有意于让四弟做太子。
现在看到皇阿玛把四福晋和“官员之妻”相提并论,显然是把四阿哥放在了“官员”的位置上……
他喜不自胜,却又不好表现出来,继续伏低做小地恭敬着:“皇阿玛言之有理。不过,四弟素来谦虚,想来是替四福晋一起谦虚了。”
一皇子这话说得不功不过。
但是,很显然,他的话让康熙帝十分欢喜。
“胤礽这孩子就是懂事。”康熙帝扬声换了一句:“佟大人,你说是不是啊?”
佟国维没料到自己被点名,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是,皇上说得是。”
他今日低调得很。
因为自己推举的八阿哥被削爵降为闲散宗室,眼看着就没希望了。而和他一道冲锋陷阵的大学士富察大人也遭了难,他现在为了自己和家人着想,不得不收敛锋芒。
康熙帝看似微醺,实则冷眼观望着佟国维。
见佟国维没有帮八阿哥求情,他就抬手示意,让佟国维坐回了位置上。
佟大人安然无恙,这使得满屋子人齐齐松了口气。
毕竟朝中上下,一大半都是支持八阿哥的。如果佟国维大人都会落了难的话,那么受牵连地八阿哥一党的其他官员,怕是都要被问罪。
佟国维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气氛和缓了下来,他却心里难受得很,低着头喝闷酒。
谁知,这个时候康熙帝突然冒出来了一句话,使得场内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小八有孕了,甚好。”康熙帝缓缓说道:“既然如此,何不来个双喜临门?”
众人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所有人都在暗中互相递眼色——最近没什么其他事情发生,何来的“喜”?想必皇上提起的事儿,不过就是那个大家最近一直在关注的大事了!
众人都在等着一个答案,顿时紧张起来,却又不敢在皇上跟前表现得太明显。
这个时候,四阿哥回头朝着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那边扫了一眼。
俩弟弟心领神会着对视一眼。
十三阿哥当先站了起来,高声笑问:“不知皇阿玛想要一个什么喜事?”
十四阿哥悠悠然地说:“这个喜事可得大一点啊。不然的话,不能和八公主有孕的大喜事相提并论的。”
康熙帝很满意这两个儿子的有眼力见,笑道:“自然是可以相提并论的。”
他拿着空酒杯,朝一皇子看了眼,示意对方给他满上。
一皇子忙拿起酒壶把空杯斟满。
康熙帝含笑道:“胤礽这段时间长大了不少。”他略带醉意地看着这个他一手亲自教养大的孩子,愉悦地说:“瞧着比以前沉稳了。”
一皇子现在已经是中年,被父亲这样夸赞,他哂然一笑,心里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多谢皇阿玛夸赞。”
“以前你做事儿不靠谱,总是少了点什么。”康熙帝道:“如今做事儿全面了,该还给你的,自然就要还给你的。”
一皇子心中大喜,隐约猜测到了,却又不敢确认。
他强压下满心的狂喜,手指尖颤抖着,跪了下去:“儿臣不知道皇阿玛何意,还请皇阿玛明示。”
康熙帝目光在场中掠过,最后定格在一皇子身上:“朕看那东宫空着,终究不妥当。你本也是在那里长大的,不如,搬回去吧。”
东宫乃是太子居所。
康熙帝这个意思,分明是要太子复位,重新让一皇子做太子的意思。
四阿哥闻言,笑容不变,躬身说道:“儿臣恭贺皇阿玛,恭贺太子殿下!”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面面相觑后,跟着四哥说道:“恭贺皇阿玛!恭贺太子殿下!”
其他人见状,纷纷效仿。
一时间,这场家宴充满了面上的喜庆之色。
东宫之位最终尘埃落定,这回可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了。
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在家宴散场后,忙不迭地找到了母妃,高兴地说:“母妃说得没错!果然跟着四哥是对的!”
虽然四阿哥和他们不亲厚,但是母妃叮嘱他们照着四阿哥来行事,他们就照办了。
现在便得了个好的结果。
密妃对自己的眼光十分满意,有些自得地说:“四阿哥能成事,不光是他自己有本事,还因为四福晋做事儿妥当。”
想这些皇子福晋里头,她唯一看得上的也就四福晋了。
当然,太子妃也不错,只是有时候看问题狭隘了些。
但是太子做事儿不够妥当,那太子妃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来。
十五阿哥就问:“母妃,那我们怎的不送礼物给四福晋呢?”
四福晋家的小格格出生后,宫里的人纷纷送了贺礼过去。但是,密妃提醒俩儿子按兵不动,先不要送礼。
所以两位阿哥十分茫然。
密妃想了想,说道:“德妃有三个儿子,我有两个儿子。你们加起来都有五个阿哥了。太显眼。我们不给四福晋招人斜眼了,还是别与她走得太近。”
两位阿哥似懂非懂,却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这时候胤禛正好从不远处经过。
密妃主动喊了一句“四贝勒”,又笑着过去攀谈了几句,还把两个儿子叫过去与四阿哥说了一会儿话,这便各自离开。
胤禛回到家中后,把今儿的种种告诉了自家福晋,又道:“这密妃也是个有意思的。当年总是缠着你追着你说话,现在倒是不缠着你了,却偶尔在你我跟前露个脸,生怕我们忘了她似的。”
珞佳凝想到密妃往日种种,沉吟道:“她是个有本事的。没地位的时候,努力为儿子们争一个前途。有地位了,反而低调起来。”
宫里往往这种人能够活得长久。
胤禛听闻,笑了笑,自去把外衫脱下。
现在珞佳凝没出月子,虽然已经离开产房在屋里睡着了,但两人不宜同床共枕。
胤禛为了和她每天多说说话,让人搬了一张宽敞的榻放到了她的床边,这样她睡床他睡榻,俩人倒是能够每天熄灯后还能多聊一会儿。
胤禛收拾好后,又沐浴过,清清爽爽回到房内。
熄灯后。
珞佳凝轻声询问:“四爷怎么不和我说说立储的事情?”
旁人家在这个时候应该先谈论的是太子复立的事情才对,他倒好,一回来先说密妃和她俩儿子,只字不提太子之位的事儿。
不过,胤禛也没让人瞒她,所以刚才苏培盛已经和她知会过几句,她才十分确定此事已经定了下来。
只是不明白胤禛为何不提。
胤禛听到后,不由笑了。
如今到了这一步,屋里又只有夫妻俩了。胤禛望着黑黢黢的空间,反而难得讲了一句心底话:“坐不久的事儿,没什么好说的。”
珞佳凝听后吓了一跳,猛地坐了起来。
……好家伙。
他什么时候这么信任她了?
这种话也是能和她说的吗?!
第147章
珞佳凝下意识就想追问一句。可是冷静下来仔细想想, 又觉得不能。
他肯和她说,她却要看清楚情势, 不能随便把这个话题继续带开来。不然的话, 真有个什么被透出去的,她倒是无所谓,大不了回到现世。他却会受拖累。
珞佳凝考虑清楚后, 缓缓躺了回去, 轻声说:“四爷无论做什么我都是支持的。睡吧。”
声音云淡风轻,正是他所想的那样。
胤禛莞尔。
就知道她素来机敏,什么都心里有数, 却什么都不会表露出来。她现在这样说, 显然是听明白了,而且还放到了心里掂量了一回。不然,怎么可能那么平静?
“好,睡吧。”胤禛翻了翻身, 侧身对着她那边:“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好你和晖哥儿晨姐儿, 不会让你们母子三个受苦受难的。”
珞佳凝便笑了。
两人在黑夜中略聊了几句就都沉沉睡去。
第二天是新年伊始,也是宫中再一次沸腾起来的日子。
三阿哥夫妻俩一大早就急急地赶到了宫里头,给母妃荣妃请安。结果一到钟粹宫才知晓, 荣妃已经出了门,去翊坤宫了。
三阿哥和三福晋只能急急地转去了翊坤宫。
荣妃正在和宜妃说起来复立太子一事。
“那太子有什么好的?皇上居然还立他!要我说,其他的弟弟哪一个不比他强?”荣妃说起来的时候气得不行。
想那二皇子前段时间都还在她钟粹宫旁边的一个小院子住着, 每天低眉顺眼的,见了她都要恭恭敬敬的。
这段日子以来,她好不容易适应了前太子对她毕恭毕敬的模样, 结果突然起了波澜,好家伙,对方居然又成了太子。
身份高低忽然这样忽然那样,倒是让她这个离太子住处最近的人心里难受了。
要知道当初太子身为二皇子住在那个小院子的时候,她也没让人多看顾他。反而偶尔手底下人故意给二皇子难堪,她知道后去没阻止。
不知道他会不会记恨上然后反咬一口。
荣妃心里又急又慌,却不敢在宜妃跟前表露出来,只能拿着帕子在跟前不住扇风。
正月里的天,冷得人瑟瑟发抖,□□妃的脸上却起了一层汗珠。
宜妃看在心里并不表露出来,只微笑着说:“你也不必那么着急。姐妹一场我劝你一句,最近按兵不动,别在太子跟前多走动就行。过些日子,什么恩怨也都烟消云散了。”
荣妃斜了她一眼,用帕子半遮着口,压低声音说:“其实那时候二皇子说过想扶持我们三阿哥的。三阿哥也以为他会帮忙。谁知道这个人过河拆桥呢?天天在皇上跟前显露自己的低声下气,却不曾说过三阿哥半个字儿的好来。但凡他真提点提点三阿哥,如今太子说不定就是……”
“这话可别说出来。”宜妃那手推了荣妃的帕子一下:“我也知道你想的那般是最好的。可是事已至此,就得往前看,可别再懊悔为什么要听那个人的了。”
其实宜妃也希望三阿哥能够当太子,那么身为兄弟兼连襟的九阿哥就也能跟着水涨船高了。
所以前一段时间她和荣妃走得颇近,这才有了荣妃今日来找她诉苦的这一遭。
可是世事难料啊,谁能想到会复立太子这一点呢?
好在宜妃自认为自己和太子最近没起过什么大的冲突,就算是太子重新入了东宫,那也是无碍的。
所以宜妃再看荣妃在这儿嘀嘀咕咕抱怨,不免厌烦——都到了这个份上,太子人选已经定了,还唠叨什么呢。
有这空闲倒不如去皇上跟前卖个乖,说不定还能讨一点两点的赏赐。
宜妃有些不耐烦地盯着自己的护甲,心里暗自念叨荣妃什么时候能走。
外头响起了小太监的通禀声,不多会儿,三阿哥带着三福晋一起走到了屋内。
见过礼后,三阿哥笑问荣妃:“母妃今儿好兴致,居然来找宜妃娘娘说话了。”他顺势落了座,又示意三福晋跟着坐下。
三福晋如坐针毡,但是其他三个人都在那边表面上一团和气,她就也只能强笑着在这边跟这。
几个人干巴巴说了些没什么实质内容的事儿。
三阿哥就顺口提了一句:“听说八弟那边最近热闹着。”
宜妃:“这话怎么说?”
三阿哥便道:“那马齐被皇阿玛罢官之后,又被八弟拘禁起来了。听说是皇阿玛的意思。”
“让胤禩拘禁起来了?那么好?”宜妃拿着帕子掩唇笑了笑:“看那马齐往后还敢支持胤禩不。”
这下子,富察家和八阿哥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一般按照正常人的思维,马齐是不可能再和八阿哥走得近的。但,这位曾经的大学生兼太子太保的思维是不是正常人模式,那就说不准了。
荣妃听后不由拧眉:“你没事关心老八那边的事儿做什么。有空多想想自己的前程。”
其实,三阿哥虽然厌烦太子不曾真正在皇上跟前提点他,却也不至于过于沮丧。
毕竟太子因为种种事情的缘故,已经和他是拴在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两人“谁也离不开谁”。
这样一来,即便他自己没当太子而太子重新复位,往后他的荣宠也是少不了的。
三阿哥没想到自己母妃如此悲观,便道:“我看钟粹宫还有不少事情,母妃不如和我们一起回去看看吧。”好说歹说地把荣妃给带出了屋子。
临出门前,三福晋似是想到了什么,停住了步子,回头望向宜妃。
宜妃不明所以。
三福晋犹豫了下,还是轻声与宜妃说了句话:“太子妃有意让娘家和密妃娘娘那边结亲。”
“什么?!”宜妃忍不住惊呼出声。
三福晋顾不上逾矩了,忙抬手掩住宜妃的口,又左右看看没人留意到她们俩,她方才松了口气。
“九福晋与我姐妹一场,我自然也希望九福晋好好的,九阿哥好好的,所以多嘴和您说一下。”三福晋道:“昨儿晚上皇阿玛透露出太子复位的讯息后,太子高兴,叫了三爷去喝酒。两人饮了几杯后,太子顺口提了这么句。三爷听了,与我讲了听。我便想着和您说一声。”
三福晋和九福晋同为董鄂家的人,即便三阿哥对九阿哥感情不深,三福晋却还是要顾及自己娘家的。
她这番告知,无非是想让宜妃和九福晋说一声,顺带着让九福晋和太子妃的娘家瓜尔佳家多走动。
要知道,太子既然复位,那么以后继承大统做皇帝的就是太子。太子妃自然就成了皇后,瓜尔佳氏也跟着荣耀起来。
等瓜尔佳家真的起来了,再去想靠拢就很难。现在趁着瓜尔佳家还没彻底好起来的时候,和他们攀上关系,往后两边的关系能更牢固。
宜妃心里一团乱麻,胡乱点了点头:“行了,我知道了,回头我和九福晋说说。”
三福晋这才放心地离去——三阿哥是太子那边的人,而九阿哥是八阿哥那边的人。
依着三阿哥的意思,自然是不想九阿哥九福晋好过的。
但她身为董鄂家的女儿,却不能不为自家荣耀考虑考虑。
宜妃目送一行人走远。
她在屋子里坐了很久很久,方才盼来了迟迟来给她请安贺新年的九阿哥九福晋。
宜妃知道九福晋是个藏不住话的,而且脑子不太好使。她不放心在九福晋跟前说起来这些还没确定的紧要的话题,就先找了个托词让九福晋暂时去了趟小厨房,又把九阿哥叫到了内室。
待到周围只他们母子俩了,宜妃方才问起九阿哥:“你可听说了瓜尔佳家想和密妃那边结亲的事儿?”
九阿哥最近已然憔悴了许多。
除夕前一天,八哥不过是进宫给皇阿玛请安而已,却被富察那没脑子的三兄弟给拖累了,结果导致削爵。
好端端的八贝勒短短时间内成了八阿哥,任谁也受不了这个气。
八哥正好又领了皇阿玛赐予的拘禁富察兄弟的差事,昨日除夕都在忙这个。最后连除夕家宴也没能参加。
九阿哥看着八哥那不甘心又落寞的样子,心里自然难过得紧。前儿一晚上都没睡好,昨儿晚上也只迷瞪了一个时辰而已。
今日自然是没什么精神的。
他现在脑子乱做一团,只想着八哥的事情,哪里还会去管什么瓜尔佳氏的事儿?
再说了,密妃那边的十五阿哥十六阿哥都还年少,没成什么气候,也不值当他为此费神。
虽然宜妃把话说得严重,九阿哥却不以为然。
“他们愿意结亲就结亲吧。”九阿哥道:“这岂不正说明了太子已经势弱,远不如以前风光了吗?”
宜妃一愣:“此话怎讲。”
“若是太子鼎盛时期,定然是不屑于用结亲这样的事儿来拉拢十五弟的。毕竟十五弟现在还没正式领差事,不成气候。若真拉拢,也得是三哥四哥五哥那样,在皇阿玛跟前有脸面,还有一定权势在手的。”
宜妃想了想,觉得儿子说的有点道理。
九阿哥一心扑在八哥身上,不想再谈论这些了,随口道:“而且这件事也不一定会发生。母妃放心,我再走动走动,派人多去打探。等有了消息再和你说。”
宜妃叮嘱:“那你可得赶快。万一这个消息属实的话,能搅了这么一门亲事也不错。”
密妃的儿子虽然年少,可是少年总有长大的一天。
更何况密妃正当宠,可以在皇上跟前说得上话。
太子妃做事一向干脆利落,既然太子有了这个想法,太子妃肯定会很快付诸行动。
九阿哥还惦记着八阿哥那边,随口应了声“知道了”却并没太放在心上。
宜妃就有些紧张,生怕九阿哥那边还没安排妥当,密妃儿子和瓜尔佳家的亲事就成了。
就在她担忧了两三天后,果不其然,她最不想看到的一幕终究是发生了。
大年初三那天晚上,康熙帝设了小宴,让几个妃位连同太子太子妃去了乾清宫,同他一起吃了顿晚膳。
就在晚膳刚开始不久,大家兴致正好的时候,太子妃忽然执了一杯酒敬给密妃:“如今看十五阿哥年纪也不小了,可曾说亲了?不知道定下了哪家女儿?”
密妃当时一心在皇上身上,没觉得太子妃这个话有什么,只感到跟平常拉家常一般,于是她顺口说道:“未曾定下人家。”
“那不如我给你提个人选?”太子妃含笑道。
密妃这才警惕起来,却发现迟了一步,只能说道:“倒也不用。十五阿哥虽然长大了些,却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再迟点说亲也好。”
但是,一旁的康熙帝听了,却对这个话题十分感兴趣,指了太子妃说:“你倒是讲讲,有什么好提议?”
太子妃笑道:“我那小妹妹现在已经十几岁了,长得十分漂亮。我阿玛额娘都很喜欢她,一直想着给她找一门好亲事,还让我帮忙看着。”
太子妃这个时候,笑眯眯地望向了密妃。
密妃脸色顿时一片惨白。
太子妃又道:“我瞧着十五弟一表人才,真是个不错的孩子。就想着亲上加亲,岂不更好?”
密妃气得七窍生烟。
谁不知道她现在正得皇上盛宠?太子妃这般,分明是拉了她和她的儿子们,要仰仗太子为生了!
密妃心底里是不肯的。
太子虽然看似权高,却实在不是个良善的性子。倘若儿子们和他彻底绑在了一起,往后太子这脾性再闹出点什么事儿来,她的儿子们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密妃赶忙婉拒:“太子妃这话可真是太看得起我们胤禑了。胤禑一向玩世不恭,做事儿不太可靠。倘若太子妃把妹妹嫁给他,可真是一朵鲜花插……”
她没有把话说完,而是轻笑着斜斜地望向康熙帝:“后面的话不好听,臣妾就不说来放到十五阿哥身上了。”
康熙帝倒也知道这些俗语,明白后面没说完的是什么,忍不住哈哈大笑,指了密妃道:“也就你会这么说自己儿子。胤禑哪里不好了?你竟是这么说他。”
密妃又笑着说了点旁的笑话,到底是把这个话题给岔开了。
太子妃虽然脸上带着笑,可脸色铁青,唇角的微笑也十分不自然。
虽说皇上说的话里话外有意是要复立太子,可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到现在,皇上都没有说定什么时候会下旨真正地让太子复位。
现在她和太子倒是搬回东宫去住了,可这住得不踏实。
其实今日这个宴席,是太子妃提议让皇上办的。
正好是在新年期间,康熙帝的心情不错,自然答应下来,按照太子妃的提议把这几个妃位的都叫了来,大家一起吃顿饭。
太子妃就想在这里拉拢人。
她总得在后宫里找几个可以利用的人,最好是皇上跟前得宠的妃嫔。这样,宠妃在皇上跟前多吹吹枕头风,说不明明日皇上一高兴,就把复立太子的诏书给下了。
太子妃阴沉沉地看了密妃一眼,又忍不住环顾四周,考虑要不要从旁的几个妃子下手。
最后,她还是把目光落在了密妃的身上。
惠妃是不行了,亲生儿子大皇子被圈禁已经彻底没了希望。
荣妃那边,太子看不上。
宜妃太滑溜了拿捏不住。
至于德妃……德妃几个儿子实在是太争气,就连太子在复位前都不敢随意去动德妃和她的儿子们,太子妃更是不敢了。
良妃这个不争气的,唯一的儿子都保不住,只能自己在那边神色恹恹地叹气。
只有密妃和她的孩子们,可堪一用。太子妃如此思量着。她得尽快把密妃的儿子拿捏住,从而让密妃不得不站在她们这一处。
新年很快过去。
伴随着年味儿渐渐散去,四福晋也终于出了月子。
现在能够随意地到处蹦跶了,珞佳凝觉得整个世界都宽阔起来,大有天高气爽任我行的肆意之感。
张廷玉离去,胤禛一时间没有给弘晖找到合适的先生。
康熙帝十分喜欢弘晖这个乖孙子,特准许弘晖入宫和众位年少皇子一起学习。
珞佳凝出了月子后,自然要进宫向诸位贵人谢恩,首先就去了皇上的乾清宫,多谢皇阿玛让弘晖过来学习。
康熙帝看到四福晋一来了,十分高兴,见她进门就招呼着让她坐下,又让梁九功看了茶。
珞佳凝喝了会儿茶。等到康熙帝忙的事情告一段落了,方才笑着说道:“皇阿玛最近气色好了许多,瞧着倒是比我更为健康呢。”
康熙帝就喜欢旁人说他身体好,毕竟年纪大了身体状况不比从前。
听到儿媳这般说,他十分喜悦地笑道:“你是生孩子的时候亏了身子,慢慢调养便能好许多。”
说罢,康熙帝话锋一转说道:“你最近多调理调理。过些天有好事儿。”
看老人家这神秘兮兮的样子,珞佳凝也有些奇了:“皇阿玛该不会是想带着我出去玩吧?”
康熙帝忍俊不禁:“你这丫头一向就是个聪明的。朕才这么一稍微说,你就知道了。”说罢,他拿出了个简单的图,大概地指了指:“下个月巡幸畿甸。朕打算带几个得力的阿哥去。你家老四要跟着,永和宫那边几个都得去。我想,你也跟着的话倒是能帮朕看着他们。”
这就表示了,胤禛和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会去。
珞佳凝听后心中欣喜,起身福礼:“多谢皇阿玛!”
“别急着谢恩,你得赶紧调养好身子再说。”康熙帝道:“而且这一次,太子应当是会跟着朕一同前往的。前些日子他去塞外,也没捞着怎么玩。”
说到这儿,康熙帝不由话语一顿,脸色晦暗不明起来。
珞佳凝知道,上一次太子跟着康熙帝去塞外的时候,发生了十八阿哥亡故和一废太子的事件,也难怪康熙帝一不小心提到了那个时间段后会是这个表情。
她便故意打岔,笑眯眯凑过去,装作很感兴趣似的询问:“皇阿玛,不知道这次您打算带哪些兄弟们过去呢?可否提前跟我说一声?”
康熙帝好歹是被她这一打岔给带回来了思绪。
他轻吁口气,把当年哪些不愉快统统抛去,大致写了几个字。
“朕有意让这些人去。”康熙帝缓缓说道:“这是大致拟的名单,具体还没定下。”
珞佳凝发现,皇上现在写了的有太子,四阿哥,七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
没有三阿哥,五阿哥和八阿哥。
就在她想着是不是三阿哥监国的时候,康熙帝犹豫了一瞬,又把去的名单上添了个“八”字。
珞佳凝心中了然,想必这一次是三阿哥监国,五阿哥辅佐了。
而八阿哥……
因为这之前的种种,康熙帝依然不信任八阿哥留在京城,生怕八阿哥再联合诸位大臣把京城闹得风云变幻。
既然这样,留他在京城倒不如一并带走。最起码带走后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放心些。
珞佳凝装作自己没看懂这些门道,笑着说:“这下子可真是有的吃有的玩了。几位弟弟们在,能到处找到玩乐的地方。我这一趟跟去,必然不虚此行。”
康熙帝轻轻“嗯”了一声,顺势道:“小十五和小十六朕也可能带着,只是还没决定好。”说罢,他拧眉看着纸上的那个“八”字。
很显然,他曾经也对这个儿子给予厚望。
毕竟当年他离京的时候,多次留了八阿哥在京中,要么监国要么辅佐太子监国。这一次他带着这个儿子以不同的心境出发,那种感觉是难以言述的。
珞佳凝尽量找了几个轻松的话题与康熙帝聊了聊。
比如晨姐儿最近胖了不少啊,又比如晖哥儿天天偷偷去看晨姐儿啊……诸如此类,都是孩子们的事儿。
康熙帝很喜欢听孙儿们的事情,津津有味之余,还不忘叮嘱四福晋:“下次记得带晨姐儿来。”
“儿臣遵命。”珞佳凝福了福身,又起身告辞。
康熙帝心事重重,虽然现在已经心情略宽解了些,还是闷闷的无法缓解。看她要走,就也没有再多留。
出了乾清宫后,珞佳凝本打算去永和宫或者是宁寿宫。
这两个地方先去哪儿都成,太后和德妃并不是特别在意顺序,反正她心意到了就行。
今日本来她是打算先去宁寿宫的,毕竟皇祖母是长辈,先去见过最年长的长辈总是没错的。
可是听了皇阿玛的安排后,她又想去先找德妃说一说巡幸畿甸的事儿,毕竟四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这一次都有可能跟着前往。
她这一犹豫的功夫,就被人从旁边给叫住了:“四福晋安好,给四福晋请安。”
珞佳凝看这个小宫女瞧着有点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来是哪里的了。
翠莺在旁边轻声说道:“这位是密妃娘娘身边的。”
珞佳凝恍然大悟,便问:“你今日找我来,可是密妃娘娘有事吩咐你?”
“娘娘请四福晋到她那边略坐一会儿。”小宫女道:“娘娘说了,四福晋若是来了,有好吃的好玩的。若是不来,那好吃的好玩的可就没了。”
她这话一出来,馥容就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现在已经满宫上下都知道四福晋爱吃爱玩,四福晋走哪儿,大家都能用这个来“诱惑”她 。
珞佳凝倒是觉得密妃这话里有话。
密妃此人做事儿从来都是会想很远的,不一定的为了眼前的利益。
比如她让小宫女传的话,这次不去,好吃的好玩的为什么没了?难不成,往后不是一路人,想给也给不了?
珞佳凝主意已定,就与小宫女道:“既然有点心,那我自然是要吃的。你且前头带路吧。”又使了个眼色,示意身边人转道去密妃那里。
密妃现在身为妃子,自然居于一宫主位,现住在景阳宫。
珞佳凝到的时候,密妃正坐在屋子里发呆,听闻四福晋来了,赶忙喊道:“快请四福晋过来!”
想想不放心,她又亲自迎了出去。
珞佳凝在院中央就遇到了密妃,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齐齐选择了先不说要紧事,而是谈起了孩子们。
你说一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我就说一句晖哥儿晨姐儿。俩人都是当母亲的,聊起孩子的话题来滔滔不绝,走到屋子门口了都还能顺口接上话。
待到在屋子里坐定,密妃说了句:“你们都出去吧,我和四福晋说说晨姐儿的事情。”这就将人全部屏退了。
待到屋门从外头被人关上,密妃就也不再遮掩,直截了当地说:“福晋许是听说了吧?瓜尔佳家想要把女儿嫁给胤禑的事儿?”
这个事情,珞佳凝倒是真听说了一耳朵。
虽然她今天是头一次出门,可是德妃和胤禛没少给她递各种消息,还有两个弟弟十三阿哥十四阿哥,更是大事小事都往四阿哥府邸跑,生怕四嫂漏了什么关键事情不晓得。
这个瓜尔佳家和十五阿哥的事情,珞佳凝便是从十四阿哥那边听说的。且是德妃告诉了十四阿哥,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务必把消息带给四嫂的。
“多少听了一点。”珞佳凝疑惑着:“莫非娘娘找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密妃一着急就拍了大腿一下:“可不就是这个事儿嘛!”
看到她不经意间这么急了的动作,珞佳凝倒是觉得这位娘娘带了点可爱的气质,说话便和缓了些:“不知道娘娘寻我是为了什么?”
“我不想和太子妃娘家结亲。”密妃断然道:“倘若是以前,我被猪油蒙了心,许是还会巴结他们家。可是现在。我不想了。”
如今她的妃位已经拿到,她十分满意现在的状况,即便是不求人也能有个安稳日子,且还能庇护自己的孩子们。
她已经知足。
现在太子妃拉拢她的举动,她非常不喜欢。但她又不能太过明目张胆地拒绝太子妃,那样显得她不识好歹,很可能会让太子起了念头要针对她的儿子们。
密妃自己倒是无所谓了,就怕孩子们被太子“惦记”上。从她多年的观察看来,太子这个人睚眦必报很记仇,真被他记恨了没什么好果子吃。
所以她想求四福晋帮忙指一条明路。
不管怎么说,儿子的前程和幸福都很重要。
珞佳凝其实本来是不会去管密妃这边的事情的。
但是,她听胤禛说,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十分懂事,时常护着自家四哥。有人在歪头说四哥坏话,兄弟俩也会据理力争,不让人说四哥半个字儿的不是。
珞佳凝不为自己,为了自家四阿哥,看在两个懂事弟弟的份上,她也会尽量帮一帮密妃。
“既然如此,娘娘不如先拖一拖。”珞佳凝想到了刚才自己去乾清宫的那一趟:“我刚出月子,已经一个月没出过门了,现在外头情形如何我也不清楚。若娘娘可把这事儿拖上一个月,许是能出现转机。”
密妃知道四福晋是个聪明的,忙问:“福晋这话怎么说?”
珞佳凝道:“有个事儿,皇阿玛与我提了,还没和旁人提起来过。下个月皇阿玛巡幸畿甸,会带几个皇子同去。我想办法让皇阿玛带着十五弟十六弟同去吧。”
原本拖上一个月,就有可能出现转机。
倘若能让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再跟着皇上身边绕这么一圈,说不定皇上那边就能给十五阿哥定下什么人。
只要皇上心里有了主意,那就不是太子妃能决定的了。
其实皇上本来就说了可能会带着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同去,只是没定下来而已。
但是,珞佳凝已经提前透露了消息说皇上会带人去畿甸,就不方便再说自己看过那个名单、和皇上谈论过名单的事儿了。
这样就显得她“太特殊”了,很容易给四阿哥招黑。
倒不如先不说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的事儿,只说帮忙提一提。反正能成的事儿,后面顺水推舟就行。
密妃感激不已,拉着四福晋的手不肯撒开:“孩子的事儿就先托付给四福晋了。”
“我也只能尽力而已,皇阿玛的决定,哪是我们能左右的?”珞佳凝道:“十五弟对我家四爷一向友善。四爷说过,十五弟十六弟和十三弟十四弟年龄相仿,当年一起在学堂也都很合得来。弟弟们的好,四爷都记得。”
她这样简简单单就把“功劳”都推给了四阿哥。
密妃记得了,暗中想着往后得让儿子们继续对四哥更好一些,笑道:“四福晋这次来得久了,我也不多留你了,免得遭人闲话。倘若四福晋有什么事儿,自来我宫里吃点心就成。”
珞佳凝发现,这个密妃现在站在高位后,倒是心思通透了许多。
可能是为了儿女谋算多了后,做母亲的都能变得愈发坚强也愈发能看透世事吧。
珞佳凝这便起身离去。
路上的时候,身边的几个丫鬟对四福晋被密妃留下来说话感到疑惑,不知道四福晋和密妃说了些什么。
但是,有关别的主子们的话题,珞佳凝是不能随便提到的。
珞佳凝就笑道:“密妃娘娘那儿有个可心的伺候的人,娘娘有心给她找个好人家,一时间寻不到人。想着我平时有铺子田庄,还有不少的管事掌柜,想着让我给她那可心宫女找个良配。”
绿梅在旁喃喃:“为什么要嫁人啊?我觉得做丫鬟一直跟着主子就很好啊。”
她并不喜欢嫁人的那种感觉。
在她看来,每天伺候好福晋,然后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就足够了,等到年老的时候,就跟宫里的老嬷嬷似的,跟在主子身边,吃好喝好,不用操心一大家子夫家的事儿。
这才最为闲适。
翠莺道:“即便跟着主子,也可以自己生儿育女,不影响的。往后自家的孩子们继续照顾主子的孩子,这不一代代下去,都很好么。”
她的想法是,自己做个忠奴,自家的孩子也是家生子,继续伺候晖哥儿晨姐儿,一代代下去,关系都很好,简直很棒。
馥容见她们俩就这个事情都还能吵开,不由头大:“好了好了,这个不用提了,夫家自有安排。”
珞佳凝笑道:“馥容说得对。别说旁人了。你们几个的婚事,我已经心里有了数。”
翠莺奇道:“您还真给准备了啊?”
“早就在观察了,已经盯住了好几个很不错的。”珞佳凝脚步轻快地说着:“回头给你们几个细细说说,你们就也不用羡慕旁人了。”
她早些年就有意把她们几个嫁出去,可是她们都舍不得她,非要跟着她多待几年。
结果就都成了大姑娘。
珞佳凝向她们几个作了保证,就算是让她们嫁人,也都是嫁给她身边做事儿的,这样一来,她们出嫁后依然可以跟着她。
翠莺羞得直跺脚:“福晋!谁羡慕那些人了?奴才最想跟着您,您不知道?”
馥容脸颊微红,倒是镇定些:“多谢福晋安排。”
她们坚信,福晋给她们找的相公,一定是能力强且人品好的。福晋对她们的心意,她们都知道。再没哪个主子像福晋这样真心对身边人的了。
所以即便现在福晋没告诉她们,选择的人是谁,她们却也半点都不担忧。
一旁的绿梅却是脸色惨白。
翠莺用胳膊肘捣了捣她:“福晋给安排好的,你还不知足么?”
绿梅揪着手指头:“可我真不想嫁人,我就想继续伺候福晋。”
翠莺虽然十分无语,但,人各有志,她也不好对绿梅的决定多说什么,只能不解地摇了摇头。
说着话的功夫,一行人就到了永和宫。
德妃正在这儿等着呢,见到四福晋来了,忙让人把她请了进来,又道:“你今天才刚出月子就跑来跑去的,也不怕亏了身子。”说着让人端了碗补汤来:“这是让人今儿一大早就熬上的,看看合不合口味。”
珞佳凝笑着应了声:“温度正好。想必母妃特意让人温着的。”她拿着碗地时候不经意一抬头,便看到了德妃花白的头发。
想当初,母妃也是一头乌黑头发,美丽温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岁月已经在她美丽的容颜上烙下了痕迹。
珞佳凝觉得心疼,强忍着心酸,把碗里的汤一饮而尽。
德妃微笑着看自家儿媳,看她喝完了,十分高兴,甚至亲自拿了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
晚上回到家后,珞佳凝把今日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了胤禛。
“当时没办法立刻和四爷联系上,密妃这事儿又问得急,我就自作主张了。”珞佳凝道:“只是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胤禛十分赞同她帮十五阿哥一把这件事:“胤禑和胤禄都是不错的孩子,他们需要的时候我们搭把手,不为过。”
而且,当初十八阿哥故去的时候,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这两个哥哥的做法也让他十分动容。
旁的不说,这俩兄弟的亲情观念是很重的。在他们俩看来,护着兄弟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所以胤禛方才对他们俩多加留意了些,还不时地把他们俩“照顾”他的行为告诉了四福晋。
那时候还只是随口一提而已,却没想到有了如今的这些境遇。
“你那般叮嘱密妃,倒是很好。”胤禛忍不住赞道。
珞佳凝便道:“我当时就想着,十五弟和十六弟的事儿,能帮一把就帮一把。旁的不说,我们多照顾她孩子一分,往后她也能多照顾母妃一分。”
胤禛听后一愣,不由笑了。
四福晋这个想法倒是和他不谋而合。
虽然他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德妃已经年纪越来越大了,现在初现老态。
而密妃还很年轻。
倘若密妃肯承他们夫妻俩的情的话,往后密妃在宫里就能多关照一下德妃。
宫中地位最高的一共有六位妃子,除去儿子已经不成了的惠妃和自己扶不起来的良妃外,还有四妃。
有密妃帮扶一把的话,德妃在宫里的日子能够好过很多。
胤禛望着自家妻子的笑容,觉得心中愈发熨帖。
有她在,他的母妃和弟弟妹妹们都越来越好了,每个人都过的很顺遂很开心,这就足够。
胤禛一个没忍住,低头吧唧在自家媳妇儿额头上亲了一口。
珞佳凝忍不住推他:“四爷做什么?”
这家伙又发什么疯。
胤禛看着她一脸嫌弃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
他发现在自己眼中和心里,她这般的模样居然也十分漂亮。
他真是没治了。
第148章
四福晋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又过了大半个月, 她便生龙活虎,跟生孩子之前没两样了。甚至连身材都和之前一般无二。
妯娌们都啧啧称奇:“四福晋你是怎的保养的?我们山珍海味吃着,也没见能像你这样恢复如初的。”
珞佳凝自然不好说有“健康药水”这个东西, 而且, 这段时间她为了能够跟着去巡幸畿甸, 每天都锻炼很长时间,这才有了如今的身材和康健。
面对着众人的惊叹,她也只能尴尬笑着:“许是那些滋补的药材正好对我的身体好吧。”好歹是把这个事儿给圆了过去。
至于让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跟去的事儿,倒是十分顺利。
康熙帝原本也有意让这两个儿子去锻炼锻炼, 之前是有些不太确定要不要带他们。后来被四阿哥和四福晋提了几句后,他也觉得让孩子们多出去见识下挺好的, 便在名单上添了他们的名字。
到了出行这一天, 众人都要聚集在皇宫内, 而后一起出发。
珞佳凝和胤禛天不亮就早早地起来了, 把两个孩子都送进了宫里。
——若是以前, 她会把弘晖留在张家,方便读书。
可如今张家回了桐城老家,弘晖正好又在宫里和诸位年少的阿哥一起读书, 她就索性把两个孩子都送来了永和宫。
德妃见到孙辈,开心得合不拢嘴:“哎呦,看看晨姐儿这小脸漂亮的……跟你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与四福晋说。
珞佳凝笑道:“我怎么觉得晨姐儿像她阿玛呢。”
“胤禛可没那么好看!”德妃说道:“孩子如果像他, 哪能那么漂亮?是吧晨姐儿?咱晨姐儿要像额娘一样漂漂亮亮的, 可不能像你阿玛,丑兮兮的还整天板着个脸。”
婴儿不会说话, 却好似知道抱着她的是自家亲人似的,即便在睡着,小脸儿甜甜的露着微笑。
德妃越看越喜欢, 嘀嘀咕咕和睡着的小孙女儿说个没完。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在旁啧啧称奇:“得,四哥这样貌都成丑的了,那咱们俩这样儿,能看?”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互相对视着,都觉得母妃对四哥的样貌要求真是太苛刻了,明明是兄弟里最好看的一个,却被说成了“丑兮兮”。
五公主因为要送别兄嫂和弟弟们,也跟着进了宫。
这时候她看到俩弟弟这个模样,不由大笑:“四哥是好看没错。可你们得瞧瞧是和谁比啊?与四嫂相比,谁不是个‘丑’的?”
俩阿哥恍然大悟,齐齐朝着四福晋望了过去。最后得出结论——果然是因为四嫂太好看了,才显得四哥没那么好看啊!
珞佳凝望着这一屋子人的各种神色转折,哭笑不得:“今儿是比美来了?”
德妃在旁颔首:“看来八成是的。”
胤禛拉着自家媳妇儿的手就往外走:“我们去找皇阿玛去。不和这群只知道看外观的凡夫俗子多说话了。”
其他几人一起哈哈大笑。
胤禛把珞佳凝送到车子里让她多休息会儿,他则回头打算去找弟弟们。
结果还没折回永和宫,半路上遇到了十四阿哥,便问:“你十三哥呢?人去哪儿了?”
十四阿哥正打算去找五阿哥说说话,毕竟兄弟们要一段时间见不到了,闻言左右看看:“没瞅见十三哥。刚才我俩一起出来的,他说他直接找皇阿玛那边,旁的我就不知道了。”
胤禛刚才送珞佳凝去马车那边,就已经知道康熙帝这个时候应该是等在了即将出发的庭院周围,便没往乾清宫去,而是朝着车马那边行去。
即将到达车马聚集之处时,他巧遇太子,顺口问了句好。因为想找十三阿哥,胤禛就没多停留,继续往里走着寻人去了。
七转八转地找了许久。胤禛终于在那些马匹的附近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你在这里做什么?”
十三阿哥这个时候正俯身盯着康熙帝的马匹仔细看。
胤禛就俯身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
“四哥。”十三阿哥指着马镫的上方说:“你看这里是不是有点卡扣坏了?怎么瞧着有点点歪。”
马镫是用皮革材质与马鞍固定在一起的,现在十三阿哥指着的位置就是马镫和马鞍之间连接的皮革部分。
胤禛略看了几眼,发现十三阿哥说的属实,便轻轻应了一声。
十三阿哥当即开始挽袖子:“我给皇阿玛调整一下,免得一会儿皇阿玛骑马的时候容易摔到。”
起码驰骋起来后,脚是要踩在脚蹬上面的。倘若马镫的连接处出问题,骑马之人一个不稳很容易摔下马匹。旁边若是还有其他马匹的话,如果出现踩踏,恐怕会危及性命。
胤禛却是有些犹豫:“我们赶紧走吧。倘若这个东西有问题,直接告诉梁九功他们,让人来弄就行。没必要我们自己动手。”
他还有一个顾虑。
皇阿玛的东西,岂是能随意乱动的?一个不小心怕是会被问责。
更何况皇阿玛的脚蹬这些东西一般说来都是有人专门提前查看过的,怎么会忽然歪了?别是有什么旁的细节他不知道。
再说了,这儿没有多少人在四周。
宫人们帮主子们提前整理好这些东西后,就不能再在这边停留了,只能在放置这些东西的场地外沿静静等候。
直到一会儿主子们陆续归位来到自己的马匹旁边,宫人们才能随行在侧,不然的话,这会儿时间是没有谁能守在这里的。
胤禛认为,小心为上,他觉得这种事情不要掺和进去为好。不然有个什么事儿都说不清楚的。
十三阿哥却道:“不过是给皇阿玛帮忙调整一下而已,举手之劳,没什么大事。”说着就开始动手调整起来。
胤禛无法,只能陪他,却怕他被有心人给利用,便在不远的地方站着。
这时候梁九功从旁边匆匆而过。
胤禛索性喊了他一声,也当是提醒十三弟了:“梁公公,这般忙着可是去找皇阿玛?”
梁九功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扫了一眼,说道:“眼看着就要到启程的时间了,各处宫人都在到处找各位主子。奴才也得赶紧去叫万岁爷才行。刚才巧遇二皇子,他说皇上可能在这里,奴才便来了。”
虽然太子已经默认要恢复东宫之位了,可是诏书一日不下,他就还不是正儿八经的太子。
梁九功有时候依然称呼一声“二皇子”。
胤禛了然,又和他简短说了几句,梁九功便快步离去。
正好这时十三阿哥也已经把马镫弄正了,兄弟俩看这会儿快集合了,就又去了趟永和宫给德妃他们道别。
众人都到齐了后,康熙帝与诸位阿哥慷慨激昂说完一番话,正要上马,却眼尖地发现马镫上马的皮革有点问题。
居然有一道很深的划痕。
因为是用利器所割,这个划痕不仔细看是不太明显的。好在康熙帝仔细惯了,看着这儿不对劲就多瞅了几眼。
康熙帝沉默片刻,盯着那一处半点也不挪开视线。
梁九功察觉了不对劲,刚要走过来细问,却被一旁的太子抢了先。
“皇阿玛!”太子当先凑到康熙帝跟前,轻声问道:“您怎么不上马?是不是身子不适,要不孩儿扶您上去?”
这个说辞让康熙帝十分反感,搞得好像是他已经年纪太大了连马背都无法正常上去。
康熙帝寒声说:“不必。”又叫了梁九功来,吩咐道:“换一个马镫马鞍。”
因为要出行,宫里负责马匹的宫人都在旁边候着,而且这些用句都多备了好几套在旁边放置,为的就是万一哪个主子对自己坐骑的配置不满意了,可随时调换。
梁九功忙让旁边的人给康熙帝换了一套马鞍马镫。
他正要让人把之前被皇上嫌弃的那一套给拿走的时候,康熙帝却指着刚换下的那一套道:“把它也带上。”
生怕有人暗中对这个东西再作手脚,他又加了一句:“放到四福晋车子上去,让她帮朕看着。”
梁九功忙应声而去。
因为吉时已经到了,再不出发就要误了吉时,康熙帝就没在这个时候多说什么,而是大手一挥命人即刻出发。
这第一天的出行颇为顺利。
傍晚的时候,众人来到了一个镇子上,暂且歇脚。
康熙帝进了屋子后,让人把四福晋车上的那一套被替换下来的马具给拿了来,关上房门独自查看。
许久后,他把梁九功叫进了屋子,正打算细问,却听外头有人笃笃笃叩门。
高声一问,却是太子。
康熙帝便让梁九功暂时侍立在旁,出声让太子进屋来了。
太子进屋就笑:“皇阿玛,儿臣让人准备了上好的烤肉,您要不要来尝一尝?”说着他目光一转,望向了桌子上的马具,不由奇道:“这不是皇阿玛之前那一套吗?怎的这个时候拿出来了?莫不是这个东西有什么问题?”
康熙帝本不想和他说那么多。
毕竟这个事情还暂时没有头绪,倘若先说出去了,很多后续的事情不太好处理。
谁知道太子也是眼尖,一下子看到了马镫上面的皮革上有划痕。
不等康熙帝让梁九功把东西收起来,太子眼尖手快一把拽住马具,指着那个划痕说:“皇阿玛,这里怎的会有这么一道深深的痕迹?”
说罢,他大惊失色:“幸好皇阿玛英明,尽快替换了这个东西。不然您骑在马上,万一这一处断裂,岂不是要遭遇危险!”
“正是如此。”看儿子已经发现了,康熙帝就也没有继续遮掩什么:“也不知是什么人如此歹毒,居然敢暗害朕!”
其实他当时就想要问责的。
只是吉时已到,倘若当时就发作的话,怕是这一次的畿甸之行就没那么顺利了。
而且,负责准备的宫人们都围在马匹和车子那个场地的外沿,进进出出其中的基本上都是要跟着出行的人,旁人等闲进不到那个场地里去。
大致来说,动手的人应该就在这个队伍里面。
当然了,也有极小的可能是留在宫里的人趁人不备溜进去干的。左右老三和老五都还在宫里,倘若真是留在宫里的人做的,他们二人也能帮忙即刻处置掉。
康熙帝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太子望着皇上那冰冷的神色,有些犹豫地说:“皇阿玛,有些话儿臣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康熙帝:“你说。”
“儿臣曾经想去马匹那边寻找皇阿玛。”太子轻声说道:“谁知在那边见到四弟和十三弟站在皇阿玛的马匹旁边,儿臣就没过去。只是儿臣不明白,四弟和十三弟在那边究竟意欲何为?”
梁九功听后,眸光微动。
他忽然想起来,出发之前自己四处寻找皇上的时候,正好就碰到了太子。
当时太子确实是在那些马匹和车辆附近没错,他也确实在那附近。
可问题是,当时让他去到那些马匹车辆周围找皇上的,正是太子。如果不是太子说皇上兴许在那边的话,他也不至于就走到了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的旁边去。
梁九功隐约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劲,却又一时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候康熙帝的语气已经沉了下来:“胤禛和胤祥?”
“正是如此。”太子说了后,话锋一转又道:“其实当时梁公公也去了那边,梁公公也应该看到他们二人了。是不是,梁、公、公?”
梁九功心中一凛,这才明白自己在这个局中处在了什么位置上。
他确实看到了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在那边弄马镫。
他当时的感觉是十三阿哥在帮着把那马镫弄好,可是不知道怎么的,现在看到的却是有了一道划痕是坏的。
梁九功有心想帮两位阿哥说话,但没真凭实据,他也不好多讲什么,只能先照实回答了太子的话:“……没错。奴才当时确实看到了两位阿哥在那边。”
康熙帝沉声问:“胤禛和胤祥都对马镫动手了?”
“这倒没有。”梁九功回忆着说:“四阿哥在旁边催促十三阿哥,而十三阿哥停下来在马镫边站了会儿。”
康熙帝又问:“只是站了会儿?”
梁九功就没回答。
太子便道:“当时儿臣倒是看见了,十三弟一直在摆弄马镫,挺长时间。后来他走了,儿臣便也离去。只是儿臣离得远,并不能看清楚十三弟在做什么。梁公公离他们很近,许是看到了他有没有对马镫动手脚。”
康熙帝抄起手边的茶盏对着地面狠狠砸了过去。
太子忙说:“皇阿玛,儿臣现在还有事。您仔细问梁公公就是,左右这事儿没儿臣的事情,儿臣告退。”说着就出了屋。
康熙帝看到房门闭合,招手让梁九功近前来,仔细询问当时情形。
“皇上。”梁九功轻声说:“当时奴才确实看到两位阿哥在马镫旁边没错。可是,奴才觉得当时十三阿哥是在把那东西弄正。不像是在弄坏啊。而且,他手里什么趁手的利器都没有,那马镫的断口整整齐齐……”
康熙帝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那你当时是看着胤禛和胤祥走的吗?”
梁九功:“……这倒没有。奴才经过瞥了两眼,觉得阿哥们没什么坏心思就走了。”
“既然是没看完,那这事儿指不定就是胤祥的错。”康熙帝有些不耐烦地说:“你未观全貌,不要口说无凭。”
梁九功忙说:“但是十三爷真不像是在做坏事啊!”
“这事儿是胤礽从头到尾都在看着的!”康熙帝忽地拔高了声音:“不是胤祥的错,就是胤礽的错!难道你要朕怀疑太子吗?”
梁九功赶紧弯腰:“奴才知错,还请皇上恕罪。”
康熙帝到底是年纪大了,动不得气。这么一遭发怒,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
他望着眼前这个跟了他几十年的老人,缓声说:“你以往从来不会对朕的这些儿子的所作所为做出评判。好的坏的都不说。如今这是怎么了?事情没看完就急着帮胤祥说话?”
梁九功赶紧跪下,磕头说道:“许是奴才年纪大了,容易心软吧。奴才是看着敏妃娘娘去世的,也是看着十三阿哥是如何对着敏妃娘娘怀念至深、因为怀念敏妃而悲痛到茶饭不思的。那时候十三爷整整瘦了一大圈,整个人看着都要不行了……这可真是装不出来的。奴才便想着,十三阿哥这般至孝的,应当不至于做出这种对长辈不利的事情来,这才多嘴说了句。”
提到当年十三阿哥生母敏妃去世的那一遭,康熙帝有些晃神后,终是心软了。
胤祥那孩子十分孝顺,当年敏妃去世,他身为儿子悲痛至极差一点也跟着去了,若非有胤禛和德妃悉心照料,这孩子怕是那一年都撑不过去。
想来,这样的孩子也不至于会谋害他这个父亲?
康熙帝思来想去,到底是没有把胤祥叫来训斥,而是对梁九功说:“你去跟胤礽说一句,朕让人查过,胤祥当时不过路过而已,没有带利器。这事儿他不必再多说了。”
梁九功慢慢起身:“奴才遵旨。奴才马上就去办。”说着赶紧出了屋,从外头把门带上。
出屋后,梁九功望着眼前的屋宇,不由沉沉叹了口气。
相较起二皇子来说,他确实觉得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良善,无论如何,两位阿哥不会做出来坑害兄弟的事情。所以刚才他忍不住开了口。
无奈皇上不相信。可见皇上还是对二皇子存有极大的父子情意的。
他也只能盼着,二皇子恢复太子之位后,能够善待其他阿哥们吧。
这些阿哥们基本上都是他眼皮子底下一点点长大的,他真不想看到有谁会对亲兄弟下手。
等到梁公公走后许久。
康熙帝又叫来了几个人,吩咐他们:“你们兵分两路,一边在这边查有没有人暗中接近过朕的马。另一队人赶紧去一趟京城,找胤祉,让他帮忙彻查当时有没有人偷偷接近过朕的马并对马鞍马镫动手脚。速去。”
其中一人跪在地上低声询问:“为何找三爷?臣等认为,三爷与太子殿下过往甚密,倒不如五爷来得公正廉明。”
胤祺?
康熙帝想到那个温和的孩子,和他那清朗无阴霾的笑容,不由摇头:“胤祺这孩子素来不喜欢纷争和打杀。这事儿不让他接手,就交给胤祉吧。”左右胤祉往后是要辅佐太子的,早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那人迟疑了一下,没多说什么,带着人应声而去。
第二天一早,康熙帝对自己的东西被割坏只字不提,甚至还和四阿哥谈笑风生。
太子把一切看在眼里,什么都没多说,只若有所思地望着京城的方向。
这天终于到了目的地。
此处是一片广阔的庄稼地,地边有两个庄子和一处果林,正是众人此行的目的地。虽是畿甸,但是这儿再过去一点就是冀州了,距离紫禁城倒是距离颇远。
康熙帝这边得到消息,随行的人中没什么问题。反倒是京城宫里,有个小太监当时偷偷“潜入”过那些马匹车子停置的地方。经过三阿哥仔细审问,东西就是被他割坏的。凶器也已经找到,马上命人送过来,已经在半路上了。
康熙帝静等凶器的到来。
太子知道此事后,主动说要亲自过去把三阿哥的信件取回。
“儿臣是从三弟给儿臣的信件中知道此事的。”太子面对着康熙帝,躬身说道:“此事非同小可。儿臣担心皇阿玛的安危,也担心那证物在半途中会被歹人盯上。特请亲自过去把证物拿回,也免得有人想要趁机对证物下手。”
康熙帝抬指轻拍桌案:“你觉得会是谁?”
“左不过是大皇兄或者是八弟了。”太子莞尔:“除了他们俩,旁人也不会对皇阿玛怀恨在心。”
康熙帝肃容点点头,当即命太子去将证物取了回来。
因证物已经送出宫了,太子一行快马加鞭,一去一回不过一天的功夫而已。他下马后立刻求见康熙帝。
此时已经到了晚上,康熙帝将那小太监所用的匕首拿到手中仔细观看。此物应该是仔细打造的,比一般的匕首要宽,但是薄如蝉翼削铁如泥。
仔细对比,与那皮革上的割痕正好相符。
康熙帝顿时眸色凛冽,厉声吩咐:“去,给胤祉说,把此恶徒凌迟处死!”又道:“让人去胤褆府邸,鞭笞二十!”
梁九功听了,忍不住问了句:“皇上,真就是大皇子做的吗?”
“不是他还能是谁?”康熙沉声道:“痛恨朕且能知道朕动向会用哪匹马的,都是朕身边的人。唯独他和胤禩对朕存有异心。胤禩这次已经被带了出来,唯独他!”
梁九功想说,大皇子必然不知道,如今人已经禁足那么久了,怎可能知道宫里的事情。
但是一想到大皇子的生母惠妃……
梁九功就半个字儿都没多说了。
他生怕自己讲得太多的话,会连累到惠妃娘娘,也连累到自己。于是只能叹息一声,躬身出了屋子。
待到梁九功出屋后,康熙帝卸去满身的戾气,神色渐渐放松下来,颓然之色顿显。如今的他,也不过是个疲惫的老人模样而已。
康熙帝从随身携带的小箱子里拿出一个卷轴。
上面书写的,正是胤礽太子复位的诏书。
其实这个诏书他早就写好了,迟迟都没有发出来。因为他实在不确定,自己这一步走得是不是真的正确。
康熙帝抬指抚上上面的“胤礽”二字,轻声呢喃:“朕这一步,究竟是对,还是错?”
他自己也不肯定。
胤禛对这件事从始至终都采取了冷眼旁观的态度。
而十三阿哥,甚至不知道最近有这么一件事牵扯到了他的身上。
这天晚上,十三阿哥兴冲冲过来找四福晋,笑着说起来今日找到了一处不错的玩处:“……旁边那个果林有趣得紧,现在果树抽出来枝丫,颇有意趣。今儿十五弟还问我,那些果子什么时候长出来。我和他说需得等几个月,他小子居然不知道!”
十三阿哥哈哈大笑。
笑了半天,他发现四哥四嫂都没有附和他,不由得有些茫然。
“你可长点心吧!”胤禛想到近日来的暗流汹涌,就不由得想要揍这个弟弟一顿:“之前我和你说过,不要随意动皇阿玛的东西。你不听!这一次,你差点折在里头!”
十三阿哥听后有些疑惑:“四哥你在说什么?”
胤禛正要发怒,珞佳凝抬手朝他示意先别提。而后珞佳凝把十三阿哥喊到了身边,低声和他说了最近大致的事情。
这事儿,他们夫妻俩也知道的并不确切。
是前些天梁九功在过来送吃食的时候,趁着旁边没人,简单提了几句。夫妻俩这才心里有了数。
胤禛最近也暗中安排了人回京去,细观这个事儿的动向。
他一直在等这件事的结果,今日得知他们这边完全没事,他越想越后怕,忍不住就斥责了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也没想到当时自己的一个好心的举动,居然会惹出来那么大的祸事。
他忙正襟危坐,额头上冒出冷汗:“那、那四哥觉得这事儿应该怎么办?我、我要不要找皇阿玛去解释解释?”
胤禛甩开他抓过来的手,冷哼一声:“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警醒着点!”
十三阿哥知道四哥发怒也是为了他好,但他这个时候有点不敢去惹四哥,便转向了四嫂。
“解释倒是不必解释了,不然你就把梁公公害惨了。”珞佳凝道:“只是,你这般私自去动皇阿玛的东西,皇阿玛心里肯定也有怨气。毕竟你身为阿哥都不知道仔细注意点,结果给了旁人参你的借口。之后一段时间你小心点,皇阿玛可能在旁的事情上找你出气。”
十三阿哥叹息道:“那我就不多做什么了,静等着皇阿玛的处罚就算。”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
伴随着的,是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在外的询问声:“四哥,四嫂,你们在吗?”
其实之前珞佳凝特意遣了人去叫十五弟和十六弟,原本有事情和他们谈的。
十三阿哥来的巧了,正好胤禛得知那件事怕是已经没事了,正想训他,撞在了枪口上。于是关门把十三阿哥说了一通。
现在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来了,胤禛索性把十三阿哥叫了出去,继续训。
而珞佳凝则留在屋里和两个弟弟详谈事情。
今天白天,珞佳凝跟着皇阿玛他们在周遭走了一圈,现在倦倦的不想动弹,索性坐着。就让两个弟弟也坐。
二人都已经是十几岁的少年了,长得人高马大的,眼看着个头都要比康熙帝高了。
珞佳凝微微笑着:“想当初四爷在十五弟这个年龄的时候,都已经大婚了。十五弟如今却还没有福晋。”
十五阿哥来之前,就已经得了母妃密妃的叮嘱,说来畿甸这一趟,但凡四阿哥和四福晋问他什么,他都尽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特别是四福晋。
若他觉得四福晋和他说的话怪异,他也得忍着,尽量能说什么都说出来。
虽说母妃没有明着提是什么事儿,但十五阿哥到了这个年纪,也知道自己的婚姻大事是母妃最担忧也最关心的。
眼看着四嫂说起来这个话题,他当即接道:“四嫂说的是。弟弟这个年纪,是到了成家地时候了。”
十六阿哥疑惑地瞥了眼自家哥哥——之前没听哥哥说着急成亲啊,怎么到了四嫂这里又变了话?
珞佳凝忽略掉十六阿哥的眼神,径直寻了十五阿哥说话:“十五弟平时也见过不少贵女,或者是也听密妃娘娘提过不少人家的女儿。你们可有甚中意的?”
她可不想乱点鸳鸯谱,最好是问清楚了再行事。
所以现在她就想着,在向康熙帝暗示明示之前,先问过了他们母子有没有说过什么才好,免得真寻了好人家的女儿,他们自己不喜欢,那就难办了。
珞佳凝是以防万一所以问一问。
谁知听了她的话后,十五阿哥腾地下脸红了起来。
珞佳凝觉得这事儿有戏,忙问道:“十五弟可是想到谁了?”
“倒也,倒也不是。”十五阿哥刚才还流利着的口齿,一下子变得磕磕巴巴起来:“就是,曾经在一次宴席上,见过瓜尔佳家的女儿。那女孩儿,挺、挺好的。弟弟一直记得她。”
珞佳凝顿时头大如斗:“你说的是都统石文炳的女儿吗?”
“不是啊。”十五阿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是员外郎博色的女儿。”
原来如此。珞佳凝一怔:“都姓瓜尔佳氏?”
十五阿哥不解:“什么‘都’?我只说了她一个啊。”
珞佳凝笑道:“没什么,我就顺口一提,说错了而已。弟弟莫要放在心上。”
其实,珞佳凝想到的是太子妃也姓瓜尔佳。
也就说,太子妃当初想要介绍给十五阿哥的她的亲妹妹,自然也是瓜尔佳家的女儿。
只是她提到的“瓜尔佳家的姑娘”和十五阿哥心里所想的那个瓜尔佳家的姑娘,并不是同一个人。
但姓一样,这就好办些了。
有时候这种巧合的状况可以引出不少巧合的效果来。
“十五弟的事儿,嫂嫂记在心里了。”珞佳凝叮嘱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你们切莫对旁人提起来这个瓜尔佳家姑娘的事儿,万事等我这边安排好了再说。”
不然让太子那边知道了还有一个“瓜尔佳家的姑娘”,这事儿办起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等到这兄弟俩离开后,珞佳凝想想事不宜迟,就出了门找四阿哥,打算再问问博色家具体情况。
谁知她没寻到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只揪住了在旁边偷偷练剑的十四阿哥,只能问了他。
“博色啊。人还不错,比较中庸做事儿可靠。”十四阿哥斟酌着说:“对四哥挺好的,前段时间四哥不是提议皇阿玛复立太子么,他还悄悄提醒四哥,做人要收敛锋芒一些,不好锋芒太露,免得被人盯上。”
当时四阿哥提议复立太子,大有和八阿哥党派作对的意思。
博色这般小心提醒,想必也是不想四阿哥被人背后诋毁。
十四阿哥又道:“博色还是比较靠得住的,只是官儿不算特别大,就算有时候想要帮四哥几句,也人微言轻,索性就不说了。”
其实四阿哥也曾经说过博色此人。
当时不过随口说了说,赞了几句这是个聪明人,不随意站队。无论哪边出事儿,他都能撇得干干净净。
珞佳凝这便心里有了数,无论如何,博色这一家的立场是挺好的。最起码不是那种在背后给四阿哥捅刀子的人。而且他们行事小心谨慎,不会成为十五阿哥的包袱。
密妃叮嘱过,给十五阿哥找福晋,人好家世好就行,只要不与太子那边沾上,她就满足。
珞佳凝觉得博色的女儿还挺适合的。
康熙帝年纪大了,带着孩子们出来这一趟,选择的地方并不是特别远。
畿甸就在京城周遭,说不定过段时间大家就会回去。
珞佳凝想着事情总是越拖越麻烦,于是在这天晚上大家相聚的宴席上,打算趁着机会把十五阿哥亲事这件事儿说一说。
最好能得皇上一个准话。
可惜的是,胤禛自从出去训斥十三阿哥就一去不回了,直到珞佳凝来了宴席后,他才姗姗来迟。
搞得夫妻俩都没来得及提前串一串词儿,只能眼神示意一番。
珞佳凝不悦地横了他一眼:自家弟弟,你下嘴轻一点。犯得着骂那么久吗?
胤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就是因为是亲弟弟,结果训得狠了点,这才刚刚结束。
这时候,十三阿哥灰头土脸地来了宴席上,看到自家嫂嫂,忍不住也抛了个眼神过来:四嫂,四哥他简直不是人!
那小眼神哀怨的,直接把珞佳凝给逗笑了。
康熙帝正因为马镫割痕和儿子们的事情而心里郁闷着呢,冷不防看到了四福晋开心的笑颜,忍不住问道:“老四媳妇儿高兴什么呢?说来给朕听听,让朕也跟着开心开心。”
珞佳凝自然不可能提起来十三阿哥的事儿。
现在这个时候,十三阿哥是重点保护对象,可得护着他把他塞到墙角里,最好是让皇上一眼也看不到他。
于是珞佳凝应声的时候,索性提起来了十五阿哥那一茬:“皇阿玛,儿臣是想起来之前十五弟与儿臣说的一番话了,方才这样高兴。”
“哦?什么话?”
珞佳凝笑道:“十五弟那时候参加除夕家宴,看到了满树的腊梅,对着一株紫色梅花说‘女儿家若是簪朵这个花,倒是好看得紧’。”
十五阿哥有些不安地挪了挪身子。
他没说过这话,不知道为什么四福晋会提起来。
但是,秉承着对四福晋的信任,他稍微不安后还是选择了一言不发,静坐在位置上。
太子就在康熙帝身边坐着,闻言微笑:“四福晋笑得好奇怪,十五弟这话也没什么特别的。”
忽然他想到了,太子妃娘家想要把女儿嫁给十五阿哥,忙说:“虽然话语没什么特别,但是十五弟讲出来,就有点意思了。”
康熙帝便问太子:“有什么意思?”
“平常男人都不会注意到女孩子簪什么花好看。”太子说道:“十五弟想到这一点,莫不是想娶嫡福晋了?”
康熙帝有些高兴:“小十五是该成亲了!”
珞佳凝便道:“皇阿玛,儿臣还没答您刚才那句话呢。”
康熙帝笑问:“那你说说看,刚才你高兴什么?”
“就在前些日子离京前,儿臣曾经看到过瓜尔佳家一个未出阁女儿作的画,画的正好是紫色腊梅。”珞佳凝缓缓道:“而后刚才儿臣见到了十五弟,莫名想到了他说紫色腊梅适合女孩儿簪着,便想着,这不是有缘是什么?”
太子一听瓜尔佳家,顿时眼睛一亮。
他只当太子妃和四福晋暗中通过信,当即起身离席对着康熙帝拜了下去:“皇阿玛!儿臣以为,瓜尔佳家的嫡女与十五弟十分般配。且有了紫色腊梅这一巧合,正说明了二人有缘。皇阿玛何不成全了这个姻缘?”
十六阿哥坐立不安起来。
十五阿哥抬手按了按弟弟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康熙帝哈哈大笑,因为有了个喜事的出现而让心里的阴霾少了许多:“既然真有那么巧的事情,不如朕就成全了这事儿吧。另外,朕记得宫中库房正好有一对紫色梅花的耳坠,正好赐给瓜尔佳家的女儿,算是信物。”
以前密妃曾经和他说过,她让四福晋帮忙相看好人家的女儿。
康熙帝便想着,四福晋这个时候说起来这个事儿,莫不是之前与密妃商议过?
珞佳凝起身福礼:“那儿臣就代员外郎博色和他女儿谢过皇阿玛了。”
太子闻言一愣:“博色的女儿?”
太子妃的父亲是石文炳,虽和博色同为瓜尔佳姓,却不是同一家。
珞佳凝也面露疑惑:“是啊,那画了紫色梅花的正是博色大人家的嫡女。皇阿玛赐婚的,便是博色家的女儿。太子殿下刚才所求的,难道不是吗?”
太子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珞佳凝则摆出来一副茫然的模样,唇角含笑地望着他。
事实上,珞佳凝是先看到员外郎家那个女儿画的那副梅花,刚刚才会特意说的那番话。
若康熙帝去查,定然可以查到确有此画。
前后说辞毫无半点违和,紫色腊梅对的上,且皇上一言九鼎绝无反悔的说法。
这桩亲事,就这么定了。
并且,提议“赐婚”的是太子,而不是她。她只不过提起来了这两边而已,没说什么实质性的话。
就算太子想要发火,也迁怒不到她身上,只能他自己生闷气罢了。
第149章
十五阿哥没料到自己有机会娶到心爱的姑娘, 回屋的时候走路都是飘着的,嘴角还带着一丝傻笑。
十六阿哥冷不防看见哥哥这么痴傻的一面,都给吓着了:“哥?你没事吧?若是不愿意的话, 我们不如写信给母妃, 看她有什么意见。”
“说什么傻话呢,我能有什么事。”刚才在宴席上故意装作板着脸, 可是辛苦死了, 现在好不容易能放松表情, 十五阿哥上扬的嘴角怎么也放松不下来:“我这是高兴,高兴懂吗?”
十六阿哥看着哥哥那跟傻子一样的表情,实在瞧不出有什么“高兴”的一面在。
不过——
提到写信,十五阿哥忍不住叮嘱十六阿哥:“我们来往的信件指不定会不会有人截了看。你别什么都在信上和母妃说。我们回头再告诉她。”
十六阿哥连连点头:“那你的婚事……”
“消息传到宫里的时候, 会有人在她耳边吹凉风说是四福晋的主意。”十五阿哥想到那些原本打算拿捏他婚事的人, 不由冷笑:“这些人的目的没有达成, 少不得要挑拨离间说四嫂的坏话。不过你放心, 母妃一听说婚事是四嫂安排的, 定然放心。”
十六阿哥连连颔首。
兄弟俩简短商量好就没再提起此事, 免得隔墙有耳再听了去。
珞佳凝回屋的路上就没那么轻松愉快了。
胤禛从走出宴席后就自始至终绷着脸,好似谁欠了他几百万似的,从头到尾没个笑脸。
珞佳凝还在掂量着十五弟的婚事,想着太子和太子妃到时候脸色会如何难看, 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胤禛斜睨着她, 淡淡冷哼:“还敢笑。万一出点什么岔子, 你是两边不讨好!”
他之所以这会儿这么严肃,纯粹是担心的。
刚才珞佳凝和太子的那一番对阵,他之前毫不知情,所以半点也没能帮上忙——不知情的情况下, 他根本不敢开口,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没能帮忙反而误了事。
在他看来,她这一次也算是运气好,得了个良善的结果。
要知道太子并非善类。
倘若一个不小心,她误入了那人的陷阱里,反而得不偿失!
胤禛越想越后怕,对着自家媳妇儿的时候自然也摆不出来好脸色了。
珞佳凝知道,自己没能和他商量一下,倒是让他担心了,这才使得他如今紧绷着脸。
但是当时的情况实在紧急。
机会这种东西,十分虚无缥缈,转瞬即逝。一旦抓住了,就如今天这般,顺利而且让人拿不住半点的错处。倘若没抓住错过去了,下一次机会还指不定何年何月,反而误了事情。
“四爷今天晚上是不是没吃饱?”珞佳凝笑眯眯问身边人:“若是没吃饱,等会儿我让厨里另做点东西给你,免得晚上饿着再不舒服。”
——很显然,她故意把他现在这个模样曲解为“饿得不高兴”了,想缓和两人之间的气氛。
胤禛顿时心软,却还是故意板着脸:“你这般行事,一次两次还能靠运气。三次四次怕是就要自己栽进去了。”
皇家的人,哪一个是省心的?不管聪明或者是愚钝,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自己的小算盘。
更何况对方是太子!一个在皇阿玛亲自教导下,心中藏了许多年帝王算计的人!
珞佳凝伸手挽住胤禛手臂,温声说着:“哪里就那么吓人了?我不过是试探一下而已。他愿意上钩,那这事儿顺理成章就成了。若是他不上钩,我就把那件事当做一个引子,亲自向皇阿玛去求就是。”
胤禛知道她这纯粹是事后编瞎话。
俩人老夫老妻了,她那些小点子哪里骗得过他?
从她一开始的那些话起,就已经给太子挖了个深坑,就等着太子往下掉。
那太子也真给面子,居然真跳了!
太子不傻,只能说她挖的坑实在是太准确又太深了些。
“往后不准再这样贸然单独行事了。”胤禛越想越后怕,生怕她一个跟投栽过去,他会护不住她:“往后需得和我商量过后再说。最起码有我在的话,出了事我能给你挡着。”
珞佳凝听后,知道他是真的关心她,心里温暖得很,不由抓紧了他的手臂,歪头靠在他身侧。
“好。”她轻声说着:“往后我一定听四爷的。”
她一向独立得很,甚少这样软声软语地和他说话。
胤禛本来想绷着脸不理睬她的,闹不住她这样乖巧的样子,他的冷脸顿时就有些绷不住了,轻笑一声和她一同回了屋。
畿甸距离京城并不远。
众人在这边玩了几日后便启程回京。
珞佳凝刚上了车子不久,就听到有人笃笃笃敲她马车车壁。
她下意识地以为外头是四阿哥,便道:“我要睡了,四爷若是有事的话一会儿再说吧。”语毕打了个哈欠。
她是真的有点困,所以直截了当地这么和胤禛说话。毕竟他也知道,昨儿晚上俩人闹了大半宿,天都有些亮了她才堪堪睡着。
本来讲好了在车上他不来打扰的,谁知又来了,她就有些困倦后的气不顺。
谁知,外头传来的声音并非是四阿哥的。
“弟妹好兴致,马车颠簸居然也能睡得香。”太子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有一点模糊的不真切感:“我倒是不想在这个时候来吵弟妹,只是不知道回去后还有没有机会说话,只能这个时候来打扰一下了。”
珞佳凝是真没想到会是他,只能撑着瞌睡的眼皮打开车窗帘子,朝着外头露出一个不太真切的微笑:“二皇兄说笑了。你应该听出来了,我是在和四爷说话。真不知道是你所以我语气冲了些,对不住了。”
太子笑道:“四弟妹不必道歉,你我本是一家人,何至于这样生疏?”
珞佳凝这就提防着提起了心。
平素两家人已经生疏了好多年,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儿。怎的这个时候太子却忽然和她套近乎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太子这是来者不善。
珞佳凝本以为太子想要套她什么话,所以全身心地警惕着。谁知道对方下一句话却让她十分意外。
“苏培盛呢?”太子左顾右盼着:“我看他一直跟在你身边,特意过来问你一句,能不能割爱把他让给我。”
珞佳凝差点转不过弯儿来:“啊?”
她这茫然且意外的表情显然取悦了太子。
太子笑得开怀:“你也知道,这一次我重回东宫,不少原先在我身边伺候的人都被皇阿玛谴走了,导致东宫宫女甚多而得用的太监甚少。我正到处寻觅着合适的人,可巧就看到了苏培盛。”
提到那个清秀的公公,太子的笑容愈发深邃:“我东宫那边缺个管事的大太监,若是他肯跟着我的话,我定让他做东宫的管事。”
珞佳凝听后,倒是吓了一跳。
她早就清楚太子有一些特殊的癖好了。只是知情的其他人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那她也就跟着装不知道。
但她是真没想到他居然有胆子盯上苏培盛。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勇气。
珞佳凝:“苏培盛是跟着四爷的,偶尔有事了才跟我一会儿。四爷的人,真想要的话得经过四爷的同意,我这边是不能做主的。”
太子忙说:“若你同意……”
“我和四爷都同意了也不成。”珞佳凝淡淡道:“只是苏培盛原本是在永和宫伺候的,是德妃娘娘的人。我和四爷也不过是承了德妃娘娘的情,才能收了他在府里伺候的。他若是有个调派,还得先去永和宫请示过德妃娘娘才作数。”
太子倒是没料到苏培盛是德妃那边的人。
之前他是想着,既然不敢动四阿哥和四福晋,那就从他们身边的人下手,让他们心里也不舒服一下。
瞅来瞅去,最顺眼的就是那个苏培盛了,这就起了别样的心思。
苏培盛本来就相貌清秀得很,这些年跟在四阿哥身边,眼界有了提升后,整个人的气质也比当初好了许多。
若是不对外讲这是个公公的话,对外说是哪一家的公子,怕是也有不少人会相信。
好不容易瞧上的人被拒绝了,太子兴致缺缺之下,对四阿哥府上其他人也没了兴趣,摆摆手说:“那四弟妹就暂时歇着吧。我不打扰了。”这便策马而去。
珞佳凝放下车窗帘子后,惊出一身冷汗。
她千算万算都没料到,太子做事儿已经如此猖狂了,竟然敢问她要她府上的人。
就不怕苏培盛的心还是向着主子的?就不怕苏培盛到了他身边后,会反咬一口,把他那些龌龊事儿都抖出来?
……说一千道一万,都是“有恃无恐”而已。
可能在太子看来,康熙帝把他废了后,千挑万选最后还是择了他,说明康熙帝没有更加看重的人了。
或者说,在康熙帝的心里,他是最重要的一个儿子。旁的儿子再怎么努力,都还是比不上他。
这让太子愈发笃定自己的位置十分稳固了。
珞佳凝想了想,在半路上歇息的时候,凑着众人都在吃东西喝水的时间,单独叫了苏培盛过来:“平时二皇子对你有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苏培盛听得愣了愣:“没有啊。”
“之前刚刚离开畿甸的时候,太子曾经找我,想要了你去东宫做大总管。”珞佳凝低声说:“被我拒绝了。不过,你自己也得小心点。”
当年,太子在那个偏僻的院子和太子妃妹妹小瓜尔佳氏拉拉扯扯的时候,是苏培盛跟着四福晋一起去的。
苏培盛也见到了当时那番的情形。
这几天太子总有事没事和他说话,他本来还以为太子只是单纯地想要旁敲侧击来打探四爷四福晋的事儿,并没多想。
如今四福晋对他这么一番叮嘱,他才恍然明白过来,顿时觉得恶心不已。
“那个腌臜泼才!”饶是对方是太子,苏培盛也忍不住骂了一句:“竟然起了这种心思!”
说罢,不等四福晋叮嘱,他自己已经有了一套打算:“福晋,您放心,奴才心里有数。另外,高无庸和安福那边,奴才也会帮忙提醒几句。您放心就是。”
太子的喜好,苏培盛约莫知道了点。
他知道让这几个四爷府上的大太监注意下就行,旁的做杂事的小太监倒是无需担心什么——小太监万一真被太子收买了,打了卖了都行。
唯独他们仨在四爷和四福晋身边管事的,需得小心谨慎,不能着了那个恶心太子的道。
珞佳凝素来知道苏培盛十分机警,见状笑道:“那一切就交给你去办了。有你在,我放心。”
苏培盛应声,打了个千儿脚步匆匆去了。
珞佳凝合上帘子之前,正好从帘子和车壁的缝隙间看到了苏培盛在揪住高无庸说话,神色相当气愤。
珞佳凝这便放心地睡了过去。
这天中午,一行人回到了宫里,照例要举办宴席,大家热热闹闹聚在一起吃一顿。
珞佳凝他们自然要先去永和宫见过德妃。
康熙帝看到四福晋一行朝着永和宫方向走了,出声叫住了四福晋,叮嘱道:“今日宴席开始前,你和胤禛过来找朕一趟。朕有事儿和你们说。”
珞佳凝福身应了下来。
虽然现在天气依然寒冷,可是永和宫里,热闹非凡。
德妃准备许多果子点心和各种茶水,开心地等着孩子们归来。
晨姐儿由乳母抱着,昏昏欲睡地闭着小眼睛打哈欠,弘晖则站得直直的等候阿玛额娘和叔父们。
等到四阿哥的身影在永和宫外的转角那边出现,慧仪姑姑欢喜着跑到宫殿前,喜道:“来了!”
大家伙儿就忍不住走出了屋子来到院子里,德妃翘首以盼。待见到了儿子们,她欢喜地招手:“赶紧过来赶紧过来,让我瞧瞧。”说着又回头招呼孙儿和抱着孩子的乳母:“来来来,都过来。”
胤禛先是和四福晋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一起向德妃请安,而后直接转向了晨姐儿。
晨姐儿好几天没见到阿玛和额娘了,本来她都困了,结果听到额娘阿玛的声音,顿时高兴地手舞足蹈,小小的手臂晃啊晃的一直在找四福晋。
珞佳凝刚要抱起她来,却被胤禛抢了先。
“阿玛瞧瞧,小晨姐儿长大了没啊?”他用下巴蹭了蹭小婴儿藕节般的小手腕,笑呵呵说:“哎呀,怎么一点都没长大。是不是见不到阿玛额娘吃不好睡不香?”
珞佳凝十分无语:“四爷,咱们这才离开几天啊?”哪个孩子也不可能在几天功夫里一下子长大吧。
乳母则道:“其实小格格也稍微长大了一点点的,只是看不太出来。”
德妃不太给儿子面子,直截了当地戳穿四阿哥:“他就盼着他女儿想他想到吃不好睡不着呗。既然如此,直接说不就行了。看这转弯抹角的。”
珞佳凝听了后,忍不住哧哧地笑。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在旁直接哈哈大笑。
胤禛紧紧抱着女儿,也不理旁边那些笑他的声音,只对晨姐儿说道:“咱们父女同心,不理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晨姐儿,是不是?”
这时候,刚才一直保持沉默的弘晖忍不住了:“阿玛,你吵到妹妹睡觉了。你看,她在打哈欠。”
而后不由分说,他把妹妹从自家爹的怀里抢了过来,抱着哄着去里间让她睡觉了。
胤禛望着空落落的怀抱,一时间失落得很。
珞佳凝推着他往外头走去:“咱们一起去给皇阿玛请安吧。皇阿玛之前说过,让我们过去找他一趟,事不宜迟,需得早些过去为好。”
一会儿就要到午宴了,皇上特意叮嘱的是宴席前就去找他,这个时候给德妃请安后直接过去正正好。
胤禛频频回头望向晨姐儿睡着的屋子方向,离开永和宫好远了方才恋恋不舍收回目光。
乾清宫内。
珞佳凝夫妻俩到的时候,屋里还有另外几个人——密妃和十五阿哥十六阿哥。想必他们母子几个过来是为了十五阿哥的婚事。
密妃听闻四福晋来了,猛地回头,朝四福晋快速笑了笑,又赶紧收敛了目光和笑容,一本正经对着康熙帝。
珞佳凝明白,密妃这个样子是不想让康熙帝发现她们俩关系如今已经挺好的了,免得被康熙帝疑心那事儿是她们故意安排的。
珞佳凝只当没看到密妃的笑容,行礼问安后就站在了一旁,半点儿也不和对方母子三个表现得熟络。
十六阿哥见到四福晋倒是很感激,想要问候一声。
被哥哥拽了一把后,他就和哥哥一起中规中矩向四哥四嫂问好,别的话一个字儿都没说。
等到母子三人和康熙帝简单说完婚事的事儿,暂定了以后再细商,他们就陆续走出了屋子。
现如今只有四阿哥夫妻俩和康熙帝在屋子里了,康熙帝就指了座位:“你们坐。”而后谈及这一次让他们过来的用意:“胤禛兄弟几个也好久没有晋封了,小十四他们也都还没有封爵过。朕想着,借了这一次太子复立的机会,连同你们几个一起封一封。”
珞佳凝这才知道,这回康熙帝让她们过来,居然谈及的是这件事情。
她对此倒是没什么感想,毕竟四阿哥做事儿没什么出格的,但凡这种按规矩来封的事儿,都会有他的机会。
不过,胤禛显然对此有话要说。
听了康熙帝念完这一次想要封的阿哥们的名单后,胤禛突然起身,兜头就拜:“皇阿玛,儿臣另有想法。”
康熙帝很明显地一愣:“你说说看。”
他其实就是有了这个想法后,找个儿子来谈谈这事儿,倒是没想到儿子会有不同的打算,因此觉得意外。
胤禛铿然说道:“还请皇阿玛这一次册封,绕过十三弟,不予爵位。”
康熙帝眉头渐渐蹙紧,不明所以:“为甚?”
“上一次之事,虽然十三弟无大过,却错在做事不够谨慎,这才被人误解了,从而揪住‘错处’。”胤禛说道:“皇阿玛不计较,那是皇阿玛仁厚大度。可是,若皇阿玛不对他施以惩戒的话,儿臣怕他往后行事依然如此鲁莽。等到铸成大错再后悔,怕是迟了!”
其实,康熙帝也很在乎那时候十三阿哥动他马镫的事儿。
他一直在想着怎么惩罚十三阿哥一次为好,没想到四阿哥居然主动要求用这次册封的事情来惩治十三阿哥。
康熙帝左思右想,觉得四阿哥这个提议也不为过,而且还颇得他的心意,便颔首答应下来:“如此,就依着你的意思吧。”
这就在刚刚拟着的册封的名单上把十三阿哥给划了去。
午宴过后,众人散去各自归家。
胤禛本以为四福晋会问他一问,为什么特意让皇阿玛这一次大封诸位皇子的时候,独独撇下了十三阿哥不封爵位。
谁知他左等右等,都没盼到四福晋的一声闻讯。
回到府邸后。
四福晋忙里忙外的,安排着各处的事宜。略微闲了下来,不是在问晖哥儿这段时间有没有好好吃饭,就是在问晨姐儿这段时间睡得香不香,从头到尾连个眼神都没来得及给他。
胤禛很有点自己已经被冷落的空虚感,不由主动“攀谈”过去:“福晋不觉得我让皇阿玛划去十三弟的名字,显得太多管闲事了么?”
珞佳凝离开府邸好几日了,正想着让一切尽快归位,没料到四阿哥忽然来了这么一声。
她知道这事儿不能让旁人听到,就把伺候的人都遣到了远处候着,又道:“四爷的想法,我倒是可以体谅一二。”
胤禛眼眸晶亮:“你说。”
“四爷这般安排,无非是两点。其一,十三弟私自动了皇阿玛的东西,皇阿玛必然会找机会处罚他。趁了这一次处罚,说不定可以避免往后更加实质性的惩处,算是提前避开了危险。也免得皇阿玛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处罚时机,从而更加厌烦他。”
胤禛含笑轻轻点头:“还有么?”
“还有就是,让太子放下警惕。”珞佳凝道:“太子一直觉得四爷和十三弟十四弟拧成了一股绳子,而且这股绳子都是往一处使力,且很受皇阿玛看重。太子不免忌惮。倘若这个绳子里有一根忽然断了,太子就会觉得这边不成气候,从而忽略了这一处。”
胤禛忍不住哈哈大笑:“正是如此。”
他没料到四福晋之所以不问,是已经想透了他的处境和他的想法。
胤禛心中痛快至极,而后想到了什么,又忍不住语气一顿:“我想得这样多,福晋会不会觉得我思量过多?”
甚至于算计到了兄弟们的身上。
珞佳凝自然是不会这样觉得的。
这个老公不管怎么说,对她是真的好。而且,他这样“算计”的同时,也保护好了他们家和弟弟们。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介意?
珞佳凝还有许多事情要忙,随口道:“不会,我觉得四爷挺好的。”
胤禛看着她随意的语气,愈发不确定起来:“……真的?”
珞佳凝整个无语住。
好么,她轻描淡写的时候他觉得她没说实话。
要不就给他来个不轻描淡写的?!
珞佳凝深吸口气,嗷地一声扑到了胤禛的怀里,故作嚎啕般地大声嘤嘤嘤:“四爷你太可怕了!人家好怕怕哟~~你可真是太吓人了~~~”
刚才两人轻声细语的时候,旁人自然是听不到的。
可是此时,四福晋的演技太浮夸了,不远处候着的宫人也能看到听到。
苏培盛和馥容她们忍俊不禁,在旁边偷偷地笑。
胤禛:“……”
行吧。
四福晋的厉害他算是领教到。
他以后不敢再质疑自家媳妇儿说的话了。
第150章
归来后没几日, 康熙帝宣布了十五阿哥的婚事,由员外郎博色的女儿瓜尔佳氏嫁与十五阿哥做嫡福晋。
此消息一出,不免引起一阵轰动。
谁都看出来太子妃想要和密妃这边结亲的意愿了。
所有人都好奇这事儿是怎么搞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虽说密妃的孩子也是和瓜尔佳家结亲,却非太子妃的亲人,而是博色家的。
可是,无论谁去问, 但凡那天“赐婚”现场参宴的人,不管是皇上阿哥们亦或者是当时在场伺候的宫人们, 都会回答一句。
——这次赐婚, 是太子亲自向皇上求来的,不是旁人求的。
四福晋?
哦, 四福晋当时确实提到那个女孩儿了,但也只是提到而已。赐婚绝对不是四福晋干的,是太子没错。
众人疑惑着,暗自嘀咕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太子和太子妃夫妻俩离心, 以至于太子故意和太子妃作对么?
谁都很好奇,却谁也不敢去东宫细问究竟。
毕竟这些天太子和太子妃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谁也不想跑到他们俩跟前去触这个霉头。
太子妃这些天都快气炸了。
以前无论太子做得有多么不着调,她都忍了下来。现在就让他帮忙办一点小事而已,而且还是对他有利的事情,他却办成了这种鬼样子!
夫妻俩就此开始了长期的冷战。
太子愈发觉得女人不可理喻——明明他不是故意的,而且也跟太子妃千万次地道歉了, 那女人却总是摆了一张臭脸出来,让他难堪。
他可是太子!
未来要继承皇位的人!
她却这样给他甩脸让他在所有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太子从那天起就没再去过太子妃的屋子里歇息,没晚在自己书房里歇着, 找让自己顺眼的人陪伴。
密妃把太子和太子妃的反应看在眼里,却觉得十分高兴。
那些人敢来算计她儿子的婚事,她就敢豁出去找人帮忙来化解这个难题!
事实证明,四福晋果然是非常靠得住的。之前她叮嘱儿子们要向四阿哥四福晋学习和靠拢,果然没错。
密妃心里头亮敞着,面上却不显。偶尔有人来问起十五阿哥的婚事,她还要谢天谢地地来一句:“多谢太子帮忙求了这么一门亲事。十五阿哥的亲事已经困扰我许久,实在拿不定主意。倒是谢谢太子爷帮忙了。”
明明二皇子还没真正复立为太子,她却一口一个“太子爷”叫得顺口,搞得好似她真的千恩万谢似的。
顺便,坐实了“这事儿是太子求来的”这个事情。
等到孩子们来到她的宫里,密妃亲自问过孩子们的意思。这事儿究竟是个具体什么情形,她还真不知道。
十六阿哥与她说,那女孩儿是十五哥自己看上的。
当初巡幸畿甸的时候,四嫂问过十五哥的意思,知道十五哥有意于那个女孩儿后,才特意使了计策让皇上赐婚的。
十六阿哥把当时的情形描述得绘声绘色。
当事人十五阿哥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通红着一张脸与密妃说:“母妃今儿准备了什么好吃的?不如吃一些吧。”说着就要起身。
密妃到了这个年纪,已经开始喜欢八卦孩子们的婚事了。
早先十八阿哥亡故让她痛心不已。如今孩子要办喜事,总算是让她渐渐从伤感里面走出来。
密妃拦住十五阿哥:“你和母妃讲讲,与那小姑娘是怎么见过的。别和我扯什么紫色腊梅的事儿,和我说真话。”
在宫里待久了,总是有些见识的。她一听就知道,四福晋用紫色腊梅做引子来让太子入局。
现在和儿子当面说起来,自然想听一些真话,顺便见到四福晋的时候,她再和四福晋说一说。
人家帮了她那么大的忙,她总得让人四福晋知道十五阿哥和未来嫡福晋的一些真事儿。
这边密妃听儿子的心事听得津津有味。
另一边,四阿哥府邸迎来了一位料想不到的客人——未来的十五福晋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性子柔顺,虽是官家之女,父亲的官职却并不高。
初初来到偌大敞阔的四贝勒府邸,走入这深宅大院,她颇有些紧张,手指绞着帕子连头也不敢抬。
珞佳凝笑着迎了她进屋:“妹妹赶紧到屋里来。外头天冷,屋里暖和。”
瓜尔佳氏细细地应了一声“是”。
她长相秀美,柳叶眉细长眼,相貌是古典美人的那一种。举止虽然局促,却也不失温婉,整个人瞧上去便像是古典画里走出来的美人一般。
珞佳凝侧着头望着她笑。
四福晋的善意减少了她初来乍到的紧张感,瓜尔佳氏福了福身,细声说:“我这一次来本是极其鲁莽的。只是听人说,是福晋给了我这一桩好姻缘。他说福晋很好相处,让我可以来拜见一下。我、我便莽撞地来了。”
她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没羞没臊这样说到“姻缘”二字,不免心里觉得对不住自己多年受过的礼教,下意识低了头。
珞佳凝温声道:“你来这一趟是很好的。原先我们俩不过几面之缘,我对你的画很有印象却一直和你没能说过几句话,很是遗憾。现在我们俩相识了,倒是一桩好事。”
四福晋的随和让瓜尔佳氏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愉悦的气氛下,瓜尔佳氏不由得脱口而出:“之前十五阿哥与我说福晋好相处,我还不敢来。他偏怂恿我来。如今一看,诚如他所言,福晋真是极好的。”
珞佳凝听得愣了愣:“你说十五弟亲自见了你一面?还和你说话了?”
这时候她才反应过来,拊掌道:“你刚才说有人告诉你,是我给你的好姻缘。原来是胤禑自己告诉你的?”
瓜尔佳氏听了后小脸惨白,赶忙摆手:“福晋,十五阿哥不是鲁莽之人,他不是特意做这种逾矩的事情的。只是、只是……”
她本来就性子内敛不善言辞,再这么一紧张,更加地语无伦次起来。
珞佳凝笑道:“你莫要紧张,我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十五弟与我素来关系不错,他也知道我不是那种循规蹈矩非要用严苛礼法来约束人的。不然,他怎会答应让你来见我?”
瓜尔佳氏一听这话,仔细想想,觉得言之有理。不由为自己刚才的那番小家子气做派害羞起来,脸红彤彤的。
珞佳凝笑着让人端来了果子。
吃了点水果后,瓜尔佳氏略微放松下来,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局促不安地杵在那儿,低着头揪着自己的衣裳,不敢抬头看落落大方的四福晋。
珞佳凝便道:“我记得你喜欢画画。最近画艺如何?可曾练过笔?”
提到自己喜欢的东西,瓜尔佳氏彻底忘记了羞赧,变得言语多了起来:“画艺倒是谈不上增进。但是跟着几位先生多学了一些,比几个月前长进了不少。最近还画了几幅。”
珞佳凝便问:“都画了什么?”
借了画画这个事儿,两人慢慢多谈了许久。
瓜尔佳氏发现四福晋这个人十分有趣,不光是为人处世端庄大方,且对画艺也颇有研究。
譬如之前四福晋看到过她的那副紫色腊梅图,今日相见的时候,就她当时作的那副画的优点和不足之处,四福晋的点评就相当到位,让她十分佩服。
依依不舍地离开后。
马车已经驶出去很久了,瓜尔佳氏还是忍不住撩开了车窗帘子,回头望向了四阿哥的府邸。
其实她也没料到自己居然有福气做皇子嫡妻,毕竟她父亲的官职并不算非常高。
对此她生出怯意。
十五阿哥不知为何,那天拦了她的轿子,和她说了那样一番话。说她来一趟就懂了,入皇家没那么可怕。
她不知道他为何会知道她的想法,于是来了这么一遭。结果一看之下,自己也欢喜起来。
原来皇家里头有这么可亲的人在。
有了这个嫂嫂,她嫁过来倒是觉得心里踏实一些了。
这时候车外的嬷嬷轻声说道:“姑娘,恕老奴多嘴。入了皇家规矩很多,皇上既是赐了婚,您有空的时候不妨来四福晋这里多走动走动,让四福晋多教教您。”
瓜尔佳氏咬了咬嘴唇,有些不太确定地说:“可是我什么忙也帮不上福晋的。这样来叨扰她,未免太专断独行了。”
“那也不妨。”嬷嬷说道:“老奴素来听说,四福晋是个最孝顺也最怜爱兄弟姐妹的。您嫁过去后,孝顺密妃娘娘的同时,也帮忙多孝顺一下德妃娘娘,四福晋定然就知道您是在感激她了。”
略顿了顿,嬷嬷又道:“十五阿哥既然和您说了四福晋宛若他亲嫂子,恐怕也有这个意思在。”
瓜尔佳氏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自然不懂得那许多。
这嬷嬷是在她小时候就伺候她的,感情自然不同寻常,说是半个长辈也不为过。
听了嬷嬷的提点,瓜尔佳氏顿时悟了:“既然如此,那就照着嬷嬷说的办吧。”她记住了,往后孝顺密妃娘娘的同时也要孝顺德妃娘娘。
这时候嬷嬷又道:“十五阿哥是爷们,爷们之间有时候需要避讳一些,不能多走动。您是女眷,来往走动是很正常的。”
瓜尔佳氏这个时候还不明白为什么嬷嬷这么说。但是嬷嬷既然提醒了,她就一一好生记了下来。
到了三月。
康熙帝正式下旨,复立二皇子胤礽为太子。
同时,他大封诸位皇子。将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五阿哥胤祺晋封为亲王,七阿哥胤佑和十阿哥胤俄封为郡王,九阿哥胤禟、十二阿哥胤祹和十四阿哥胤祯封为贝子。而八阿哥,则复位为八贝勒。
可以说,除了被圈禁的大皇子外,十四阿哥以上的皇子只有十三阿哥胤祥没有册封,其他的多多少少都受到了册封。
十三阿哥失魂落魄,却只一瞬,又言笑晏晏。
太子十分自得,仿佛自己已经在皇位之上了一半,负手而立,大有俯瞰天下的气势。
三阿哥拱手向他道贺:“祝贺太子爷心愿得偿。”
太子略一挑眉:“这算什么得偿所愿?真正心愿达成的那一天,有你的好处就是了。你放心。”
三阿哥心头一跳,隐约知道了太子的意思就是登上皇位,可他望向皇阿玛离开的方向,不由心里犯起嘀咕。
皇阿玛老当益壮,身体好得很。
这样一来太子这样说的话,倒是有点大不敬的意思在了。
三阿哥不敢在皇宫里有这么多人在场的地方太放肆,勉强笑着拱了拱手:“太子爷您先忙,弟弟先去和其他受封的兄弟打个招呼。”
太子看到他这模样,不由嗤笑:“你也太畏畏缩缩了。现在说话,周围不过你我二人而已。其他人都在远处。你紧张什么。”
三阿哥也知道周围没旁人在,总觉得小心为上。虽然被太子这样说了,也依然笑着去了旁人那边道贺。
太子冷眼看着三阿哥的动向,见三阿哥走向的是四阿哥、五阿哥和十四阿哥那边,不由冷笑了下,跟了过去。
这个时候十三阿哥刚刚走远。
胤禛目送着他的背影,神色莫名。
五阿哥在旁奇道:“为什么这次十三弟没有受封?平日看皇阿玛还是很喜欢他的。为何这一次独独漏了他?”
胤禛沉吟片刻正想开口,旁边一人走了过来,十分自得地说:“自然是因为他犯了错。”
来人正是刚刚复立的太子胤礽。
他神色倨傲地目光扫视四周的弟弟们,含笑道:“十三阿哥在去畿甸前私自动了皇阿玛的马镫,皇阿玛定然是因为那个恼了他这才没有册封他。你说是不是啊,四弟?”
胤禛就知道,即便皇上不提,太子也不会轻易放过了十三阿哥的,毕竟当时太子还想借了那一次的机会直接嫁祸。
这不,太子这次就借题发挥把十三阿哥“犯的错”给讲了出来。
幸好是这个时候,在诸位皇子跟前。
倘若是在某个特殊的时候突然提这么一嘴,再让旁人真误解了十三弟,那事儿就不好办了。
胤禛对此已经有了决断:“当时梁公公也在场,十三弟不过把东西扶了一下而已。更何况,后面虽然出了问题,却非十三弟的过错。你说是不是,三皇兄?”
当时几人都在畿甸和皇上在一起,事情是交给留在京城的三阿哥去办的。
听闻四阿哥叫了自己一声,三阿哥赶忙拱手:“……确实不是十三弟的过错。”
太子冷冷盯了他一会儿。
三阿哥只能暗中苦笑——那件事最后“查出来”的是个肆意妄为的宫人,已经被皇上下令处决。
这样一来,真的不能牵连到十三阿哥头上。
不然就是他这个做哥哥的故意栽赃陷害了。
面对着三阿哥的苦笑,太子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连个告别的话都没和几个弟弟说一句。
十四阿哥啧啧称奇:“这才刚刚宣读了复立的诏书,太子殿下就开始摆谱了?刚才没宣读诏书前,他可不是这个样子啊。”
五阿哥淡淡道:“习惯了就好。好歹距离他主动和我们笑着打招呼,也已经过去半刻钟了。半刻钟功夫,足够让人改变的。”
十四阿哥深以为然。
三阿哥觉得这个地儿不是他能待地,随口应付了这边几句,忙去旁边找七阿哥了——七阿哥平时不声不响的,又不是特别受皇上重视,找七阿哥最保险。
谁知和七阿哥谈着谈着,不知道怎么就说起了十三阿哥。
七阿哥轻声道:“三哥,太子是不是不喜欢四哥啊?”
这个七弟平时喜欢诗词歌赋,与文采出众的三阿哥倒也投契,两人无事的时候偶尔聊聊天。算得上是“以文会友”的两兄弟。
七阿哥跛脚有残疾,不受皇上待见,平时沉默寡言。
在诸位兄弟里,三阿哥算是他关系最好的一个哥哥了。他知道以自己身体这个样子,那个位置是完全无望的,平时便只吟诗作对并不关心政事,也不清楚太子和三阿哥其实关系不错。这才会问三阿哥这一声。
三阿哥目光闪了闪,轻声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七阿哥道:“刚才太子殿下见十三弟没被册封,说了一句‘老四那边也没什么本事’,我听到了,想着太子可能不喜欢四哥。这才问问三哥是不是这样。”
三阿哥明白,太子一直颇为忌惮四阿哥。
特别是四阿哥的母妃、福晋和兄弟姐妹,全都受到皇上和太后的喜欢,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这样的一个人,有着这样坚实的后盾,很容易让皇上偏心,从而把某个重要的位置传给他。
但是,今天,四阿哥最疼爱的十三阿哥没有受到册封,这就让太子松了口气。
因为这表明四阿哥的后盾没有想象当中坚实,最起码,皇上也不如太子想象的那般疼爱四阿哥。
这就没什么可忌惮的了。
三阿哥笑道:“七弟说的这是什么话,太子爷待我们这些兄弟是一样的。他这般说,可能是气四阿哥没有帮十三弟争取一下吧。虽然十三弟做错了事情,但四弟帮忙在皇阿玛跟前说说好话,说不定十三弟就不会被漏下了。因为四弟没帮十三弟,太子才会那么气愤。”
七阿哥有些茫然:“可今天诏书下来以前,我们也并不知道皇阿玛会册封谁会漏下谁啊。既然如此,四哥如何帮十三弟说好话求情?”
……也是,三阿哥想到,这样一来,也说明了皇上这一次没有提前告诉四阿哥册封名单的事儿。
可见四阿哥在皇上跟前的恩宠果然是降了下来的。
三阿哥心中高兴,随口应付了七阿哥几句,忙不迭地去找太子,打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太子。
和兄弟们散了之后,胤禛大跨着步子去了永和宫。
刚到殿外,就听到了里面传来欢声笑语。
密妃知道今天阿哥们会被册封,一早就来了永和宫陪着德妃说话,顺便等待四阿哥的归来。
四福晋与她们俩一起说笑着。
刚才快速离开的十三阿哥也在其列,只是他在旁边笑得不太自然,颇有些落寞。
胤禛这便想到了刚才太子故意过来“提起那件事”的做派。
虽说少了个册封的机会,可是借了这个缘故让皇上发泄出来怒气,顺便让太子放松警惕,可算是利大于弊。
只是苦了十三弟。
胤禛缓步走入屋内,思量着一会儿该怎样宽解十三弟为好。
密妃远远地看到了院中走来的四阿哥,扬声笑道:“胤禛可算是来了。德妃娘娘念叨你好一阵了,快来喝口水。”
十五阿哥的婚事定下来以后,密妃时常过来寻德妃,陪德妃说说话,与德妃一起去御花园散散步,两人的关系倒是日渐好了起来。
德妃让人端了茶水给儿子,笑问:“胤祯呢?”
“十四弟跟着五弟去太后那边玩了,一时半会回不来。”胤禛说着,给四福晋使了个眼色,又和十三阿哥道:“你过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语毕当先走出了屋子。
德妃和密妃都知道,这些男人们有说不完的她们听不懂的话,见几人出去说,她们俩也不介意,继续商量起夏季做什么花样的衣裳好看了。
到了院中大树下。
胤禛薄唇紧抿,半晌后望向十三阿哥:“你没事吧?”
十三阿哥低着头:“……还行吧。”
胤禛望向珞佳凝。
珞佳凝默然。
她此刻也说不出来安慰的话,毕竟这事儿是自家老公闹起来的——一开始康熙帝的册封名单上本来有十三阿哥,是四阿哥提议去掉他名字的。
虽说胤禛也是从大局着想,且从一定程度来说这样对十三阿哥也好,可她还是过不去心里那个坎儿。
如今听了十三阿哥满心愧疚且难过的话语,珞佳凝一堆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又有些难以启齿。
正当她左右为难的时候,却听旁边响起一声轻轻的叹息。
胤禛抬手搭在十三阿哥的肩上,沉声说:“虽然这一次你做错了,但吃一堑长一智。往后你做事靠谱一些,不要在皇阿玛不在场的时候乱动他东西,下一回自然就有你了。你可明白?”
十三阿哥其实也想过,这一次册封没他,应该就是上一次自己做错了事后的“处罚”,只是不确定而已。
现在听了四哥的谆谆教诲,他顿时懊悔不已,低着头不住自责:“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做事再仔细一点,多想想后果,也就不会那么鲁莽了。这下可好,坑了自己一把。这教训我可算是记住了。”
胤禛喟叹:“你能吸取教训自然是很好的。”
珞佳凝看看一脸沉痛的胤禛,又看看满心感激四哥的傻十三,一时间,更是半个字儿都说不出来了。
……若说演技最好第一人,非四阿哥莫属。
瞧瞧人家这水平。
不服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