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完全没料到会见到这种情形, 大感意外的同时, 握着妻子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珞佳凝发现他情绪变化,下意识就想问他怎么了,被他作了个“嘘”的手势,拦住了她差点脱口而出的问话。
胤禛示意珞佳凝放轻脚步, 夫妻俩悄悄地从那个林子旁边走了出来, 又快步回到了宴席的方向去。
都离开那个林子已经很远了,胤禛方才压低声音小声告诉妻子:“刚刚我看到太子和年氏在一起。”
说罢, 他给了妻子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其意不言自明。
珞佳凝吓了一跳:“年氏怎么敢的?”
“她有什么不敢的?”胤禛一想到那个女人在年幼时候就知道粘着男人不妨了,心中厌恶更深:“小时已经出现脾性端倪, 长大了更是了不得。”
得亏了他在多年前就已经认清了她的本性 ,躲得远远的, 不然被这种人黏上, 真是一辈子都倒了大霉。
珞佳凝看四周没有旁人, 便问:“四爷没打算把这事儿告诉旁人吗?”
“目前来说还是按兵不动的好。”胤禛胸有成竹地说:“我有把握能让这件事得到更大的效果。”
此时就让它曝光的话为免太大材小用了些。
珞佳凝知道这个男人心中的算计是远超凡夫俗子的,见状就也没有多说什么, 一切依着他的意思来就行了。
夫妻俩回到宴席的时候, 正好和脚步匆匆的八阿哥擦肩而过。
八阿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好似没看到他们俩似的,连个招呼都没打。
珞佳凝和胤禛完全没放在心上, 自顾自相携着回到了位置上。
八阿哥径直走到了九阿哥和十阿哥的身边, 见他们俩正相对饮酒, 便压低声音:“托合齐那些人聚在一起了。”又朝着屋子某个角落扬了扬下巴:“在那儿。”
托合齐那些人是支持太子的。
之前他们时常相聚,总也能聊一聊。不过,最近在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以及支持八阿哥的诸位大臣的“努力”下, 托合齐那帮人总也聚不到一起去。
如今的腊八宴席倒是难得的能让他们聚在一起的好机会。
只是这好机会的时间很短,等到一会儿宴席正式开始后,这些人便不好凑在一堆了。不然太过显眼,很容易让康熙帝发觉不对劲。
八阿哥小声与十阿哥说:“一会儿你在皇阿玛跟前状似无意提到他们,引了皇阿玛过去。”如此这般吩咐一通。
十阿哥被寄予厚望紧张得很,手心里都出了汗:“若我完不成八哥这个嘱托怎么办?岂不是拖了后腿?”
“你随意些提起就行。”八阿哥笃定道:“皇阿玛一直觉得人你单纯直率,你提的话,皇阿玛九成九不会怀疑。”
九阿哥提醒道:“倘若你不敢正面与皇阿玛说的话,不如和梁九功提几句。那人贼得很,又是皇阿玛心腹,说不得会在皇阿玛跟前说几句。”
十阿哥听后心里踏实了些,慢吞吞朝着皇上走去,一路都在斟酌着字句。到了自己想要到的位置后,十阿哥搭眼一看,果然如九阿哥所料的那样,梁九功在皇上跟前伺候着。
十阿哥便笑着和梁九功打了个招呼。
也是巧了,这个时候佟国维过来寻了皇上说话。
十阿哥眼睛一转有了主意,与佟国维也打了个招呼后笑问佟国维:“大人怎的不去找托合齐说话?我瞧见托合齐找了不少人在跟前聊天,倒是少了你一个。”
佟国维因为八阿哥的关系,本就和十阿哥关系不错,眼下看到十阿哥朝他使眼色,顿时心里有了数。
他便笑道:“我和托合齐私交不多,少我一个不算少。”
十阿哥见康熙帝和梁九功都把这些话听到了耳中,很满意自己的表现,向康熙帝请安后便离开了这一块儿。
佟国维隐约觉得十阿哥刚才话里有话,就没在康熙帝这边多耽搁,略说几句话回到了佟佳家的位置上。
康熙帝遥遥看着托合齐那边,见几个官员凑在一处确实有点可疑,便让梁九功去托合齐那边瞧一瞧。
梁九功没多久去而复返,躬身回禀:“奴才刚才在那几位大人外头的墙根听了听。幸好窗户不太严实,隐约听了一二分。”
“怎样?”康熙帝忙问。
梁九功斟酌着说:“奴才隐约听到他们提起陛下和太子殿下,具体说了什么,却听不甚清。”
康熙帝沉吟半晌,起身道:“走,朕和你一起去听听。”
为了避免那些老奸巨猾的大臣们发现他过去了,康熙帝特意走出屋子,沿着外墙走到了他们几个说话的那墙角。
之前梁九功轻轻推开的窗户缝隙还在。
几个大臣都没注意到,依然凑在一起高谈阔论。这个时候托合齐的声音就飘到了康熙帝的耳中。
“太子殿下最近找了我几次。”托合齐道:“其他朝臣大部分都还是暗中支持八阿哥,佟国维那个老贼总也不死心,依然鼓动着他们继续朝八阿哥使力。我们再不加把劲儿的话,怕是太子殿下就处于弱势了。”
详谈的几个官员都是皇亲国戚,且为八旗子弟,多多少少都和爱新觉罗家有姻亲关系,不然也不至于今天腊八家宴能到场了。
因此,他们私底下提起这些皇子的时候,语气便随意许多。
有个户部的官员犹豫着说:“可是太子殿下如今地位已稳,八阿哥又不得圣心。即便八阿哥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越过太子殿下。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
“世事难料。”托合齐哼了声:“更何况,当今圣上年事已高,远不如年轻时候杀伐果决,难免会做出一些冲动的决定。八阿哥又惯常会在皇上跟前谄媚逢迎,若我们不努力的话,谁能保证日后依然是太子殿下占据优势?”
“年事已高”几个字入耳,康熙帝心中大震,面上顿显厌恶之色。
平日里这些老臣在他跟前口口声声说“皇上正值壮年”这些话,居然是糊弄他的!
在他们的眼中,他居然只是个老人了!
康熙帝怒气冲冲回到了屋子里,目光扫过八阿哥的时候,忽然就想起来了那些人说佟国维与多人支持八阿哥的那些话。
想到太子的人都能说出那种浑话来,想必老八的人背地里也讲不出什么好东西!
康熙帝望着八阿哥的目光也显露出厌弃的神色。
——老十和老八一向走得近,刚才佟国维又是和老十言谈间说起来托合齐的。
谁知那些人背地里是个怎样的情形?
康熙帝越想越烦闷,索性拿起茶盏喝了几口。
虽然皇上的视线只略微扫过,可八阿哥一直在悄悄观察着皇上,瞬间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厌恶。
他有些不解,悄声问十阿哥:“你刚才确实只提到了托合齐那些人,没有说起其他的?”
“没有啊。”十阿哥信誓旦旦作保证:“我不敢说起八哥吩咐以外的话。八哥你相信我就是。”
眼下除了相信他之外也没旁的法子了,八阿哥迟疑着点点头,到底没有再多问其他的。
宴席如常进行着。
宴后,康熙帝叫了好几名大臣到御书房去议事,托合齐正在其中。
也不知道御书房内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多久,屋中传来了康熙帝勃然大怒的声音,随后托合齐被迅速革职投入牢中。
一切发生的太快,托合齐的人甚至来不及为他说好话,他人已经到了牢狱里头。
太子忙召集自己身边的亲信大人聚起来,想要为此事找一个好些的转折。
谁知他们这些人还没来得及商议出个好的途径,太子身边的另几个支持者也出了事。
户部尚书沈天生也被投入牢中,因在包揽河难湖朔事例额外收受大量银两。户部员外郎伊尔赛被牵扯其中。不仅如此,刑部尚书耿额亦是获罪关押在牢狱。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太子身边的几员大将接连获罪。
太子失去了左膀右臂,焦躁不安,平时还能装起来的温文尔雅这个时候也装不下去了,东宫那边时常响起太子的叫嚷声。
八阿哥趁机让身边的大臣们在康熙帝跟前说起太子种种不是。
康熙帝看在眼中听在耳中,也只模棱两可应付一下,并没有对太子严加惩治——在他看来,太子虽然有不是之处,却可能是那些身边人带歪了他,说不定把那些人处置后,太子就能改好。
更何况在他眼中老八也不是个安分的,老八说的话,不能尽信。
托合齐身为步兵统领,一朝获罪后这个位置就空了出来。
一般说来这个位置上都是安插的皇上亲信。可是如今这个位置空出来后,皇上迟迟没有定下来让谁担任此要职。
八阿哥有心想要在托合齐罢官后在那个职位上安插自己的人。
谁料,太子和托合齐一事过后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康熙帝不肯听他的“善言”用他提议的人,转而问道:“胤禛觉得谁担任步兵统领更合适?”
四阿哥在所有人的凝视下走出队列后,沉吟片刻,说道:“儿臣认为隆科多或可担此大任。”
康熙帝展颜点头:“就他吧。”
朝臣议论纷纷,都在想着隆科多一直十分支持四阿哥,但凡四阿哥有什么提议,隆科多都会大力支持。
这可能因为他是先皇后的兄弟,而四阿哥是先皇后养子的关系。
不过,朝臣们再怎么议论,都丝毫不会影响到四阿哥和康熙帝的父子情谊。
因为让隆科多担任步兵统领本也是康熙帝的意思。
旁人都只记得先皇后是四阿哥的养母,却忘记了先皇后本也是康熙帝的表妹,而且夫妻俩伉俪情深关系一直很好,即便是先皇后故去多年,康熙帝也一直未曾再立皇后。
眼看四阿哥立在朝臣的议论声中依然容色不改,八阿哥气得暗自磨牙。
但,隆科多的父亲佟国维是支持八阿哥的。对于四阿哥的这个提议,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不然倒是会有和佟国维对立的嫌疑。
如今他只能暗自里生闷气,旁的什么也不能说不能做。
等到这些事情渐渐告一段落又渐渐平息之后,夏日就要到了。
康熙帝再一次提出来即将巡幸塞外的事情,又列了个大致的名单出来,太子赫然在上面。同在上面的,还有四阿哥五阿哥以及四福晋五福晋,及几位年少的阿哥们。
听说了这个事情后,五福晋来了雍王府找四福晋,又忍不住抱怨:“怎的这次还要过去?虽说那边夏日凉爽些,可我并不耐烦这舟车劳顿,跑那么久才玩那么几天,不够路上受累的。”
说罢,不等四福晋开口说什么,五福晋又自顾自地思索起来:“但是,从另一方面说来,我去塞外一趟倒也不错。最起码,不用整天对着那个人了。”
珞佳凝好奇:“谁啊?”
“就是那个侧福晋啊!年羹尧的妹妹!”五福晋一提起五侧福晋就满肚子的抱怨:“年氏那个人,你不知道,假惺惺得很。平时在五爷跟前装得娇滴滴的,一转眼就对我横。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底气。”
五阿哥和五福晋是少年夫妻,两人一起那么多年互相熟悉彼此的秉性,五阿哥一向对五福晋很好。
即便是年氏总想方设法在五阿哥跟前说五福晋不好,五阿哥也只会冷落年氏,待五福晋依旧如初。
可是五福晋是真的烦了年氏。
一方面,她不愿意去塞外,另一方面,想到很久可以不用见到年氏那假惺惺的脸,她又觉得去塞外不错,当真是两难的决定。
两人在这边说着家长里短的话。
原本胤禛都要打算出屋子去了,一不小心把五福晋这些话听入耳中后,他却脚步一顿,又停在了门口。
胤禛思索片刻折转回来:“五弟妹不想去塞外,又不想见到你家侧福晋?”
“对啊对啊。”五福晋对着四哥四嫂一向是有话直说,她把年氏又抱怨了一通后,唉声叹气:“可惜没有两全的法子。”
“怎么没有两全的法子?”胤禛笑着,撩了衣袍在旁边做端正:“你不去塞外,让侧福晋跟着五弟去塞外,不就成了?”
五福晋愣了愣:“这能行吗。”
胤禛便朝着自家福晋望了过去,示意福晋帮他说话。
珞佳凝横了他一眼后,与五福晋笑说:“怎么不行。年羹尧如今在朝中愈发受皇阿玛看重了,他的妹妹,自然和旁家的侧福晋不能相提并论。年氏跟着五弟去塞外,也不算是辱了你家。若她走了,你能安然在府邸里歇息一段时间不说,还能不用看她那张脸,岂不快哉?”
五福晋笑着连连拊掌:“对啊!是这样没错!”
她家的小妖精虽然多,可是像年氏那样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假惺惺的却没几个。
相比较起来,还是年氏最烦。
五福晋高高兴兴地点点头:“你们这个法子好。”说着她就站了起来:“我和皇阿玛去说,就说这段时间我身子不适不想出远门,让侧福晋跟着五爷过去!”
胤禛喊了她一声,道:“五弟妹到时候不要在皇阿玛跟前提起我和四福晋才好。倘若知道是我俩给你出的主意,皇阿玛或许会认为我们专程留了你在京城帮我们看孩子的。到时候你便留不下来了。”
五福晋想了想,猛点头:“是这样没错。我偏不告诉皇阿玛是你们出的主意,就说是我自己想的。”
胤禛满意地轻轻颔首。
五福晋欢欢喜喜地离开了雍王府,直奔宫里去了。
如今屋里头只剩下四阿哥和四福晋夫妻俩了,珞佳凝便问四阿哥:“四爷怎的想到了让年氏跟着过去?”
胤禛只简短说道:“我总得给太子和她一个机会。”
具体是什么机会,他并没有明说,珞佳凝就也没有多问。反正他胸中自有沟壑,他能决定好就可以,她自然支持他的决定。
第二天中午,随行去塞外的名单就已经作了更改,五福晋不跟着过去了,和五阿哥同去的换成了侧福晋年氏。
对此太后颇有怨言。
“那个年氏一看就不是特别省心的,老五怎么还带了她过去?”太后拉着四福晋的手,愁得不行:“好好的五福晋他不疼着,偏要疼那个年氏。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虽说对孙儿感到失望,可太后还是选择了尊重孙儿的决定。
不然的话,以她老人家的能力,直接和康熙帝说一声,康熙帝也就把随行的名单再换一回了。
珞佳凝笑着宽慰太后:“皇祖母,您这话可就说错了。五弟还是很疼五弟妹的,这一次是五弟妹自己身子不太舒服,不想跟去,就换了侧福晋同行。”
五福晋对着康熙帝用的借口就是“身子不适”,珞佳凝不想她的话被戳穿,对着太后的时候自然也用了这个借口。
太后再怎么疼爱孙媳妇,也是很护着自家孙儿的。
听说五福晋是身子不适去不了,她想着年氏跟过去的话好歹也能照顾一下五阿哥,对这事儿就也没那么反对了。
本来事情已经顺理成章地这样继续下去了,谁知道还是出了点料想不到的意外。
眼看着出行在即,不过几天后就要处罚了的时候,康熙帝突然改变名单,不让太子去塞外了,打算留下他在京城监国。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忧。
就连平时不太在意留京名单的四阿哥,这一次也眉心紧锁,不知道是哪儿出了问题。
他派了苏培盛借着去宫里给德妃送东西的机会,让苏培盛悄悄打探了一番。
晚上苏培盛回来之后,便把事情禀与了四福晋和四阿哥:“……说起来,还是昨儿晚上太子去皇上跟前哭的那一场起了作用。”
原来,太子这段时间一直忧心忡忡。
他身边的人已经被康熙帝大刀阔斧惩治过了,最得力的几个干将基本上被铲除完毕。认真算来,支持他的大臣在地位和数量上已经无法超越支持八阿哥的了。
这让太子担心不已。
因为这一次出行,康熙帝一直没打算把八阿哥带在身边,却要把他带去离京。这让他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个绝好的可以暗中笼络朝臣的机会,可八阿哥却有了这个机会。
太子就到了康熙帝的乾清宫哭诉。
具体父子俩说了什么,旁人不得而知。
不过,乾清宫的人基本上都听到了里头传来太子哀嚎声的时候,隐隐有“母后”这两个字。
想来太子是把生母先皇后赫舍里氏搬出来,方才打动了康熙帝,让康熙帝忽然间改了之前的决定,把他的名字从随行名单上划去,留了太子监国的。
胤禛听了后若有所思。
珞佳凝让苏培盛下去休息后,待到房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俩了,便问:“四爷可想要太子跟着同去?有甚需要帮忙的吗?”
“这事儿你不能插手。”胤禛沉吟道:“我自然是想要胤礽过去的。只是你和我都不能出面,不然,真在塞外发生了什么的话,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说罢,他骤然沉默,拧眉思索起来。
珞佳凝静等着他的决定。
许久后,胤禛缓缓说道:“有些事儿不发动起来,往后再动的话恐怕就晚了。这一次我得把他套住,让他必须按我的计划行事才行。而且,一定要快。”
眼看着出行在即,如果这个时候还没让皇上改变主意带着太子的话,那他之前计划好的许多事情都不能成了。
最关键的时刻就是这一两天。
再拖就一切成了定局,无法更改。
“那四爷有需要我做的事儿吗?”珞佳凝轻声问道。
胤禛斟酌许久后,觉得还是稳妥一点的好,便小声和四福晋说了一番话,还叮嘱道:“明日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你可以跟去看,但,必须有母妃在场。你和母妃互相陪着,旁人不敢说你们掺和进去过。倒是太子失了脸面,皇阿玛不放心他在京城监国,必然带着他。若是没什么大事发生的话,那就说明皇阿玛决定把这个事情掩下去了,那么皇阿玛依然不放心他,还是会带着他。”
总之,照着他的安排,太子无论如何都会跟去塞外。就看皇上对他“照顾”与否,会不会让事情败露出来了。
据胤禛推断,皇上把此事掩住的可能性更大。
“你去宫里陪着母妃,主要是确保母妃不要随意走动。”胤禛叮嘱道:“你们俩务必一直在一起,太子就不能拖你们下水。”
珞佳凝应道:“我明白的。四爷放心就是。”
这天,四阿哥进宫给德妃和太后请了个安,而后便照常应卯办差去了。
太子本也应该照常办差才对,毕竟今天不是休沐的日子,他身为太子理当为兄弟们做表率,更加勤勉才行。
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吃过早膳后,他就昏昏沉沉的不太舒服,总觉得身体哪儿不太对劲。
太子妃和他早已关系冷淡,看到他这副模样后,简短说了句:“太子殿下若是不适的话,今儿不如留在东宫歇着,不要乱走动也不要费神处理政事了。若殿下同意我这说法的话,我亲去向皇阿玛给你告个假,想必皇阿玛疼爱你,一定会准许的。”
太子就顺势答应了太子妃的提议,继续在东宫的屋内歇着。
他睡了一觉后,发现太阳已经升高,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时辰,终归是天亮得很了。只是他胸腹间莫名地冒出来一股股的燥气,让他心烦意乱,又不知道该如何纾解。
太子在院子里走了几遭,看着院子里的人少了许多,揪住一个小太监问:“人呢?都去哪儿了?”
小太监恭敬禀道:“太子爷您忘了吗,今日是太子妃照常要收拾院子的时候,还得去内务府领东西。伺候的人有的跟着太子妃去办事儿了,有的去了内务府,还有的照着惯例把秋日的花草撤去,领来新的花草。另外,今儿还得置办好夏衣夏被的料子,来来回回都是事儿。 ”
头昏得很,太子迷迷糊糊想着,好似是有这么回事。
而且这些事情都是前段时间已经定下来的,就在今天要办。
原本也不用那么着急,是因为他之前说好了要跟着皇阿玛去塞外,才会把领东西的时间都聚集在今天这个日子。
后来,他从随行名单上面划去后,却也忘记了把今天的事儿给改掉。
太子朝着这个小太监点点头,可是胸腹间的那股子燥气总也压不下去。
他揪着小太监的衣领看了几眼,觉得这人实在是太丑了,而且也十分眼生,便把他撂在一旁:“小冬子呢?让他来见我。”
“小冬子去了内务府……”
“让他来见我!”太子忽然拔高了声音,因为不得纾解而更加烦躁,揪了揪衣领:“还不快去!”
小太监好像是被他这凶神恶煞眼冒赤光的模样给吓到了,跌跌撞撞跑出了东宫。
太子躺在屋里榻上,滚来滚去难受着的时候,忽然看到了自己惦记着的人悄悄进了屋子。
他忙一把拽住小冬子,嬉笑着说:“你可算是来了。也不枉费我等了你这许久时候。”
日头正大。
康熙帝处理政事感到累了的时候,抬眼一看,太阳已经渐渐升高,屋里和外头都热得很了。
不过,他是走出了屋子,朝着御花园兴趣。
每当处理一段时间的政事后他就会到处走走,散步强身的同时,也能歇一歇胳膊和肩颈。
虽然他不服老,却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身子已经大不如前,再不爱惜着的话,这手臂疼的毛病怕是就要成了痼疾病根了。
这些日子,他经常去东宫那边的御花园活动活动。
近些天,他和太子的父子关系好了一些,偶尔在这边的御花园碰到了,两人说说笑笑的同时,仿佛又恢复了太子儿时那父慈子孝的状态。
这让康熙帝十分欣慰。
此般情形下,他觉得太子好似也没多大,毕竟还是孩子,做错点事儿可以原谅。
想必之前的时候也是托合齐那帮人带坏了太子,才使得这个孩子走上歪路的。他如此安慰自己。
康熙帝按照最近的习惯,照旧朝着那个御花园走去。
谁知到了那御花园旁边的时候,他按照习惯朝着东宫的方向望了一眼,却见一个小宫女正在院子门口东张西望。
见到皇上看过来,那小宫女慌乱急了,跌跌撞撞往东宫的院子里头跑进去。
康熙帝到底是年纪大了,看不清楚小宫女具体的模样,只能问身边人:“梁九功,你看刚才门口的那个宫女,是东宫的人吗?”
梁九功躬身道:“陛下,奴才刚才没注意到那边,并没有看到什么宫女。”
康熙帝坚持着自己所见到的:“朕刚才确实看到了有人在慌慌张张往里头去。走,你陪朕过去瞧瞧。”
梁九功应声,随在皇上的身后朝着东宫行去。
院子里站了几个小太监。
他们显然没料到皇上会在这个时候过来,嬉笑着打打闹闹。
“你有本事,你也学小冬子啊。”其中一个小太监掐着嗓子说另外一个:“你嫉妒他,你跑去屋里和他一起不就好了?”
掐着嗓子的小太监说道:“小秋子别说我不提醒你,你挨上太子爷比小冬子早,怎的他成了你不成?还不是你太丑了?你自己丑倒要来嘲讽我。没这样的道理!”
康熙帝把这些话听了一耳朵,愈发觉得不对劲起来。
梁九功轻咳一声。
那几个小太监顿时脸都白了,下意识过来给皇上和梁公公请安问好。
不远处有个嬷嬷眼睛尖反应快,跑到旁边想要推开一扇门说些什么,却在手碰到那扇门的时候,被一个人捂着嘴拖拉着离开了那屋和那门。
动手的是康熙帝身边的一个年轻太监,平时做着太监的差事,实际上会功夫,也担任着保护皇上的重责。
康熙帝虎目圆睁,立刻大跨着步子朝那个屋子走去。
还没推开屋子,那些甜腻的话语和浪声就从屋里源源不断地传了出来。
康熙帝浑身发抖,深吸口气猛地推开门。
而后,榻上那两个狂放的身影就骤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只是那两个人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到进来的人是谁,只当还是院子里伺候的人似的,继续着正在做的事情。
康熙帝又惊又怒,厉喝一声:“胤礽!”
太子完全没料到自己不过是休息一天而已,竟然会这般地暴露在了皇阿玛的眼皮子底下。
他怀里还搂着小冬子没有撒手,慢吞吞朝着门口望过去,只一眼,肝胆俱裂:“皇、皇阿玛……”
康熙帝三两步上前,扬手一巴掌朝他狠狠扇了下去。
太子屁滚尿流跌到榻下,跪着不住磕头:“皇阿玛!儿臣是被人下了药!对,下了药。儿臣一醒来就觉得不对劲……皇阿玛!皇阿玛!”
康熙帝转身出了屋子,没有回头,只快速吩咐梁九功:“赶紧处理好。别让旁人知道。另外,封锁整个院子,不准人进也不准人出去。所有伺候的人都扣押住,送到慎刑司严审!”
这件事彻底撕开了太子和康熙帝之间那伪装着的父慈子孝的状态。
对于太子的这个癖好,康熙帝以前也已经察觉到,却总是自我安慰着不肯正视。
如今到了眼前的情况下,就算他想装作没看到,那凌乱的情形和腥腻的味道,也在时时刻刻提醒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康熙帝的心一下子坠到了深渊。
可他还是有些不服气。
他觉得,他一手教出来的孩子不至于堕落到了这个地步,不至于午时伦理纲常做出此等龌龊卑劣的事情。
到了下午,梁九功方才回到了乾清宫。
“都处理好了?”康熙帝哑着嗓子问他,得到了肯定答案后,这位帝王颓然往后靠在椅子上,喃喃道:“……胤礽,胤礽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想当年,那是多么好的一个孩子啊。
懂事,聪明,学什么都很快。
这样的好孩子,怎么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一想到太子慌慌张张滚下榻的模样,他就恶心得很。偏偏这个孩子是他亲手教出来的,是他亲自抚养长大的,那种亲情割舍不开,让他实在是放不下。
梁九功本来还想劝一劝皇上,但是,他一看皇上的神色,就知道皇上又想再放过太子一次了。
梁九功沉沉叹了口气。
皇上一向杀伐果决,可是每当遇到了太子相关的事情,却总也无法狠下心来。
就连这一次,皇上也依然没打算放弃太子,可见这父子俩之间的感情和牵绊,不是寻常皇子可以比拟的。
梁九功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尽数都咽了下去。
他想到了刚才皇上喃喃自语的那些话,顺着皇上的意思说:“想必太子殿下是因为之前托合齐那些人怂恿之下,才会言行举止出现偏差的。如今托合齐他们已经尽数入狱,太子殿下又肯悔改,皇上不如给太子殿下个机会,让他改过自新。”
康熙帝仰头靠在椅背上,许久后方才干哑着说:“是这个理儿。”
他想到自己即将去往塞外,离京很长一段时间。倘若再留了太子在京城的话,没人看着太子,这孩子很可能再走上歪路。
倒不如他亲自看着这个孩子,免得他再被坏人给蛊惑了。
“你去和太子妃说一声,帮太子收拾行装吧。”康熙帝道。
这一次塞外之行,他决定带着太子同去。
名单再一次太子名字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诧异且震惊。
一开始皇上要带着太子的时候,大家都觉得顺理成章,毕竟托合齐那些人刚刚获罪,皇上不放心太子带着他情有可原。
而后皇上决定太子留下,大家伙儿也能理解。皇上离京的时候太子监国已经成了常态,很正常。
可是现在,皇上又又又决定带着太子了……
基本上所有人都从这个不同寻常才转变中,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雍亲王府。
四福晋和四阿哥听闻此事后倒是平静的很,如常地安排着接下来的一切。
因为这次过去事关重大,胤禛把高无庸和苏培盛都带上了。珞佳凝决定带了馥容和翠莺过去,留下安福和绿梅在府里主持一切。
不过,真到了此时此刻,珞佳凝反而觉得带着年氏这个不安分的人同去塞外,倒是成了累赘。
那时候她陪了德妃许久,一切看似风平浪静,之后却传出来太子随行塞外的消息,这瞬间让她明白过来,四爷的安排,奏效了。
虽然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细节,可是那种平静下暗藏汹涌的状况,让她不得不重新思量着其他的对策。
比如,年氏的随行。
当事情安排差不多,丫鬟太监们都各自忙去了,珞佳凝便悄声问胤禛:“四爷何至于非要年氏和太子同去?万一他们去了后,闹出旁的事情来反而误了四爷的事情,岂不是更加麻烦?”
别人她不知道,但那年氏不是个安分的,天知道年氏能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最关键的太子现在很显然已经失了圣心。
在康熙帝怀疑太子的基础上,只要再推上一把,废太子一事就能够顺理成章,不一定非得带着年氏不可。
胤禛笑道:“看着危险的事情,出来的效果反而会更好。要知道,不冒险便不能成大事。想效果最好,必须冒险。”
珞佳凝也只是略微劝一劝他,看他自己有了决断,她便没多说什么。
胤禛却是主动继续和她解释:“他们俩人看来暗通款曲也有一段时间了。平日在京城,他们即便是互相有意,想必也不能更进一步。到了塞外,他们自然难耐,应当能搞出些事情来。”
珞佳凝看着一脸平静说出这些事儿的他,顿时有些悟了:“……四爷,太子这一次是因为什么而让皇上开始忌惮他的?难不成……”
能够和之后的“年氏事件”来一个“里应外合”的,只有太子和小太监的那些破事。
胤禛他总不会……总不会……把那些破事抖出来了吧?
听了自家媳妇儿的话,四阿哥哈哈大笑:“知我者,非福晋莫属。”
他轻声解释着:“在皇阿玛的心里,胤礽的地位太稳固了,不动一动皇阿玛心里的根本,皇阿玛不会真想废黜他。”
语毕,他有些不太确定地说:“而且,我总觉得皇阿玛年纪大了,有时候看着胤礽的时候,会把小时候的胤礽想成了现在的胤礽。”然后皇阿玛他自己就会为胤礽的诸多过错找来借口。
这是一个很难说清楚的状态。
有可能是皇阿玛年纪大了,愈发容易回忆往昔。也有可能是在皇阿玛的心里,胤礽一直都是那个需要他照顾着的孩子。
总之,不把皇阿玛心中的那个胤礽破坏掉的话,胤礽的太子位置就不可能真正废去。
珞佳凝听后立马脸黑了下来,却不是因为生气,而是担忧:“四爷你知不知道这事儿十分惊险?若是一个不小心,非但治不了太子那边,反而会让你自己陷入困境!”
胤禛既然要安排这些事儿,肯定会动用安插在宫里多年的探子。
若那些人被认出来揪出来的话,最危险的就是胤禛自己!
看到自家福晋忧心的模样,胤禛便敛去笑容,轻轻把妻子搂入怀里。
“我做事你放心。”胤禛轻声道:“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走这一步棋。既然走了,就绝对能够成功。”
而且不会回头。
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没多久,到了出发去塞外的这一天。
第162章
大家都聚集在宫里, 准备一同出发。
这一次跟着皇上出行的有太子,四阿哥四福晋,五阿哥五侧福晋以及十五阿哥十六阿哥。
三阿哥监国没去, 十三阿哥十四阿哥辅助三阿哥亦是留在了京里。
珞佳凝一大早就把孩子们带来宫里,送到了永和宫。
本来她也想把弘晖交给张廷玉, 让他趁着这个时间跟张先生继续学一段时间的。张廷玉本来也已经答应下来。
可如今张廷玉已经官复原职, 很多事情需要一一重新上手,这段时间会十分忙碌。
珞佳凝和胤禛商议过后, 觉得左右弘晖已经长大了, 往后需要张先生指点的时候让他自己去张府拜访张廷玉就行, 没必要让他住在张家耽搁张廷玉时间。
夫妻俩索性让弘晖带着弟弟妹妹跟在德妃身边, 彼此间也有个照料。
和德妃道别后,珞佳凝来到了聚集之处。
四阿哥安顿好四福晋后, 去了康熙帝身边陪着皇阿玛说话。四福晋便在马车旁边闲闲地坐着,静等人来齐后吉时到了便出发。
五福晋过来送行,四福晋和她在旁笑着闲聊。五阿哥去给太后请安, 侧福晋年氏在旁边站着没人肯搭理她。
年氏寂寞得很, 转头去看太子, 又不敢一直盯着看, 只能悄悄瞄几眼。
而后, 她发现太子身边居然跟着的都是宫女,没有一个小太监。
太子身边都是宫女,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要知道他身边的小太监又年轻又清秀,旁人见了都会忍不住看几眼的那种。
现在他居然一个都没带着,这真是难得。
四福晋五福晋虽然发现了却没有对此说什么。
三福晋也发现了这一点,微笑着问:“太子殿下身边那几个小太监呢?春夏秋冬四个不是你的亲信吗?怎的现在一个都没见到。”
三阿哥本来还没注意到,看自家妻子问了起来, 顺口也问:“对啊,怎么不见他们几个。”
思及那几个贴心却已经不在了的身边人,太子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十二阿哥朝三阿哥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多说了。
自从舅舅托合齐出事之后,十二阿哥最近行事低调了许多。
他隐约听母嫔定嫔说起过,前些日子皇上杖毙了几个宫人,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太子身边春夏秋冬几个小太监,所以让三阿哥最好不要多问。
大家就都沉默下来。
年氏看着这一幕,抓耳挠腮地难受着,心想和太子能多说几句话就好了,哪怕一句也行,就道:“太子殿下不喜欢带着他们便不带就是。这怎么是我们可以随意过问的。”
太子乐得有人给他解围,忙说:“侧福晋言之有理。”
年氏觉得自己帮了太子的大忙,心里甜蜜蜜的,笑着说道:“殿下不必如此见外。”
五福晋看不惯年氏的嘴脸,当即驳道:“侧福晋平时都不和我‘不用见外’这种话,怎的这个时候倒是对太子说起来了?你身为弟妹,对大伯哥不用如此谄媚。收敛着点的好。”
年氏的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
太子忙说:“侧福晋即便是侧室,与我也算是兄长和弟妹的情意。五弟妹你莫要因为侧福晋帮我说话就指责她,免得让人以为你善妒。”
五福晋气得不行,偏偏帮着年氏说话的是太子,她也不好当众顶撞太子殿下,只能气呼呼生闷气。
珞佳凝便道:“五福晋是想管教内宅所以才斥责侧福晋。太子殿下不和侧福晋计较,那是太子大度。却不能否认侧福晋言辞僭越这一点。既然如此,五福晋的说法虽然过激了些,却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希望侧福晋不要和五福晋计较才好。”
四福晋轻描淡写说出了重点,让太子和五福晋彼此间都面上好看,只说了五侧福晋年氏一个人不对。
太子和五福晋就没多说什么。
唯独年氏气得牙痒痒的,有心想要驳斥,却碍于现在太子不帮她说话了故而没敢开口。
不过,年氏把自己受的这些委屈全都记在了四福晋的账上,看着四福晋的目光愈发愤恨起来。
珞佳凝看在眼里,倒是觉得完全无所谓。
自从年氏没能进入雍王府当侧室后,年氏就一直记恨着她,每每碰到了都没什么好脸色。既然如此,就不怕多这么一回了。
再说,珞佳凝也觉得年氏当真可笑。
一个侧室而已,又是雍王府的包衣出身,在那边对着她堂堂雍王妃横什么?也太自不量力了些。
不多久,到了出发的时候。
五福晋和四福晋依依不舍地道别,又保证:“我会时常来宫里看看的,你家孩子我会照看着些,也会时常去永和宫看看德妃娘娘的。你放心就好。”
两人的感情说是妯娌都有些见外了,基本上是闺蜜性质。
珞佳凝笑着道了谢:“我回来的时候带上好吃的好玩的给你。务必让你满意。”
五福晋哈哈大笑,亲自掀开了车帘子,望着四福晋上车。
车马缓缓启动。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京城。
这一路上,珞佳凝吃吃睡睡倒也惬意。
四阿哥和五阿哥时常骑马并行着说话。
而年氏,因为出发之前帮着太子说话的那一遭被五福晋四福晋说过后,太子都不敢明着找她说话了。旁人因为她侧福晋的身份也很少和她言语,她这一路上算是相当寂寞且无聊。
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是同母亲兄弟,走得自然亲近。
因为母妃早先就叮嘱过兄弟俩,所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这一路上并没有表现出对四阿哥四福晋有多么关注,两人甚至很少和四哥四嫂说话。
若是平时接触太多的话,倒是显得他们与四哥四嫂太亲近了。还不如平时远着点,有什么事儿互相照料一下。
当然了,他们的母妃密妃平时依然常去给德妃娘娘请安。兄弟俩这般,不过是给皇上和太子跟前做做样子而已。
过了一段时间,大家终于踏上了草原,进入蒙古地界。
蒙古郡王前来招待他们,晚上又置办了篝火晚会,意在招待远方过来的贵客们。
篝火燃起,烤肉的味道肆意飘散着,引得人们大快朵颐。
蒙古郡王认得四福晋,当年四福晋曾经到过这儿,还和公主一起跳过舞。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可他和孩子们依然记得四福晋的舞姿。
蒙古郡王亲自过来邀请四福晋跳舞。
珞佳凝看着在篝火旁欢笑着的少女们,笑着问道:“这些是您的孙女儿吗?”当年和她一起跳舞的公主们已然长大,这些应当是孙辈的了。
因为四福晋说的是蒙文,蒙古郡王愈发喜欢且尊重四福晋起来,哈哈大笑:“不愧是四福晋,一看就知道这些孩子们的身份了。”说着就要孙女儿们过来给四福晋请安。
“不必打扰孩子们了。”珞佳凝笑道:“旅途奔波有些累了,今儿我就不跳舞了,让她们尽情舞动吧。明后日我歇过来后再和小公主们一起玩。”
蒙古郡王笑道:“也好,请福晋多多休息。”这便回到了自己位置上落座。
珞佳凝其实也没怎么累着。
毕竟一路上有“健康药水”护着,她不至于会身体太过疲累。
只是她隐约觉得最近可能有许多事情发生,然后也不太敢保证具体是那一天。今日是头天到蒙古,她悠着点,多攒些体力为妥。
康熙帝遥遥地看到了四福晋和蒙古郡王说话,就侧头和四阿哥说:“四福晋什么都会,带着她来准没错。”
而且蒙古各部落的郡王但凡见过四福晋的,都对她赞赏有加。
康熙帝觉得有个这样体面的儿媳妇是一件非常自得骄傲自豪的事情。
四阿哥谦虚道:“她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实在是皇阿玛和各位郡王过誉了。”话虽这么说,他脸上却止不住地笑着,显然也十分自豪。
康熙帝大笑,指了四阿哥对五阿哥说:“看你四哥。夸四福晋几句,他倒是高兴得很。”
父子三个都很高兴,一起举杯干了一盏酒。
就在这个时候,五阿哥一个没注意,他的侧福晋年氏跑到篝火旁跳舞去了。
年氏本想着自己年轻貌美,在这个跳舞的篝火旁一定是最惹眼的存在。
她看四福晋不肯下场,就主动拎着裙摆走了出来,与那几位少女一起载歌载舞。
不料,那些少女看到她下场后,竟是一个个慢慢地退出了舞蹈的行列,渐渐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在那边跳着。
年氏一开始觉得没有什么。
周围的男人们都看着她曼妙的舞姿,这让她有了一种久违的受所有人关注的感觉,跳的兴起时甚至忍不住轻轻哼起了歌。
但是,很快的,她发现旁人的目光渐渐不再停留在她的身上。索然无味之下,她便退出了场地。
往京城这几桌旁边走的时候,她听到了周围地蒙古人有在盯着她悄悄议论她的。只可惜她不懂蒙文,听不明白。
年氏坐下后,找了个皇上身边的小宫女,拉着问:“你听得懂蒙文吗?”
刚才她往这边走着的时候,那些蒙人对着她说话,小宫女看看她又看看蒙古人,似是听懂了。她才这样问起来。
小宫女被抓住手臂吓了一跳,见是五阿哥的侧福晋,就有些为难地四处看看。
她本想问问皇上的意见,可皇上不知道去了哪儿,此刻不在。她又见旁边太子爷点了头,就福了福身答道:“禀侧福晋,略懂一点。”
小宫女是八旗辛者库出身,在宫里伺候了一段时间,还跟在太后的宁寿宫里做过活儿。因太后是蒙古人,她确实知道一点蒙文。
年氏兴冲冲地问:“刚才那些蒙古人说我什么?”说她好看,还是说她舞姿美丽?
小宫女低着头,相当为难地艰难回答:“……他们说,这个女人跳得那么好看,又不像是皇子福晋那么端庄秀美,难道是大清的伶人吗。”
伶人已经是小宫女所能想到的比较委婉的词儿了,其实那些人都以为年氏是跳舞的戏子。
年氏从小宫女的表情中隐约猜测出来,当即脸色一沉,怒道:“那些不长眼的东西!”说着就要站起来对那几个人发怒。
小宫女赶忙拉住她:“那些人是蒙古郡王的儿子,往后能承袭郡王爵位的。侧福晋您万万不要冲动!刚才若不是太子殿下允许,奴才也不敢和福晋说那么多啊!”
听闻太子二字后,年氏的动作稍稍收敛了些,怒气也稍微平息了点。
左右权衡了下,她觉得跟太子哭诉比对着蒙古人发怒要来得更划算些,于是放过了这个小宫女,收敛了脾气重新落座。
她端正坐在位置上后,那些蒙人显然发现了她的身份也算是主子行列的,就没再多看她。
——他们也不想惹怒京城来的贵客,只是看这女子举止轻佻,甚至在四福晋不肯跳舞的时候主动出来,方才以为这样不懂规矩的是个惯常取乐主子的伶人。
他们以为年氏是替她的主子四福晋上场的,就叫了妹妹和侄女儿回到座位上,不要和个奴才一起跳,免得降低了身份。
如今看年氏好似并不是奴才,他们便不招惹她了,目光一转望向了其他地方。
年氏是头一回来到草原上。
她发现自己下场跳舞后非但没能让所有人都喜欢上她的舞蹈,反而一个个变得神色怪异起来,不由心里相当气愤。
她堂堂侧福晋,肯给他们一群外族人跳舞,算是看得起他们。他们凭什么看不上她!
要知道她爹爹和哥哥可都是大清重臣!她不光是官宦之女,还是皇子侧福晋!
他们算什么?一群蛮人而已!
年氏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委屈,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晚宴过后,五阿哥有些醉了,摇摇晃晃问年氏:“要不要一起回去?”说着他打了个嗝。
年氏顿时眉头皱紧。
人人都说五阿哥脾气好温润如玉,宽厚仁爱。可她觉得这个男人不学无术不求上进,只拥有着一个恒亲王的名号便在那边无所事事。
即便恒亲王平时在朝政上勤勤恳恳,太后和皇上都对他赞誉有加,即便是太子也说恒亲王是个很好的弟弟。
可年氏依然看不上五阿哥。
五阿哥不如四阿哥身材挺拔容貌俊秀,也不如太子位高权重高高在上,怎么看,五阿哥都是十分平庸的。
如今五阿哥这打了个嗝,年氏顿时又觉得他粗鄙不堪了,甚至配不上“恒亲王”这样的名号。
年氏面上不现出厌恶来,只微笑着说:“王爷先行回去吧。我再走走,消消食。”
五阿哥和年氏一向不太亲厚,二人不过是凑在一起过日子罢了。这女人心不在他身上,他也无所谓。对他来说,照顾好她是他的职责所在,无关其他。
如今年氏不肯和他一起回去,他也不勉强,略点了点头由着她去了。
年氏高高兴兴走到了院子后头,期盼着一场基本上在她掌握之中的“偶遇”。
她在后头乌漆嘛黑的地方绕了许久,终于,不远处的昏暗烛光下,现出了太子的身影。
年氏忙走了过去,这才发现太子身边还有几个宫人在,忙急急地停住了脚步,躬身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本来是心烦气躁的。
因为身边的小太监全部被皇上给弄走了,他身边只留下了几个年纪有点大样貌又不好看的宫女,这让他满身的火气没地方使。
想到刚才晚宴的时候,年氏频频地偷偷朝他使眼色,他想着说不定可以遇到年氏所以个说来走走。
果然,她在等他。
太子喜不自胜,碍于身边那些宫女的存在,只能强压下欢喜。见年氏躬身行礼,他伸手把她扶了起来:“……弟妹太客气了,你我一家人,何至于这样见外?”
说着话的功夫,年氏身上一阵幽香扑鼻而来。
太子心神荡漾忍不住多嗅了几下。
年氏趁机把手里的帕子塞到他的手中,轻声说:“太子殿下言重了,尊卑有别,礼数不可少。”
说罢,趁着两人挨得很近的这个时候,她猛地抬眸,娇娇怯怯地朝太子看了一眼。
这一眼顿时撞进了太子的心里。
平时他的身边真不缺人,男的女的都不缺。可出发前的那段时间,他身边的人被皇上给换了一遍,这下子身边是真的少了人。
望着周围一个个貌若无盐的宫女,他丝毫提不起来兴趣。
现在忽然有美人主动向他示好,且这个美人是和他神交已久的,他岂有不接受的道理?
太子顺手把那个塞到手边的帕子接了过来。
趁着周围宫人也低着头的功夫,他狠狠嗅了一下帕子上的香气,声音哑哑地说:“是是,礼数不可少。”
年氏听出来了他声音里的某种意味,心中一动,又朝他飞了个眼,这才婷婷袅袅的离开。
太子痴痴地望着她曼妙的身影,顺手把那个帕子往腰畔塞了过去,心思依然停留在了那一抹娇俏的身影上面。
这个时候,忽然有人出声喊道:“是谁在那边?”
因为小道上只点了几个灯笼,依然昏暗,太子冷不防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人接近。
他仔细分辨着说话的声音,迟疑着问:“……四弟?”
胤禛搀扶着五阿哥一起走了过来,因为五阿哥已经喝醉了,两人走得踉踉跄跄。
到了太子跟前,胤禛应了一声后又有些歉然:“太子殿下,恕弟弟无礼现在没办法行礼了。实在是五弟喝醉了,没办法成事。”
就在这个时候,胤禛看到了太子腰畔放着的那方手帕。
帕子上的图案他记得见到过。
当时在来蒙古的路上,四福晋认出来那帕子上的图案时,还顺口说了句:“旁人就算是绣这种鸟儿,也都是绣鸳鸯的。哪里有人会绣比翼鸟上去?”
若他没记错的话,是五侧福晋的帕子。
胤禛心里隐约有了个主意。
这个时候五阿哥打了个酒嗝,嘟嘟囔囔着身子往旁边歪过去。
胤禛瞅准了那个帕子,喊了一声:“五哥你小心点。”说着手上撤了力气,让五阿哥身子稍微斜了斜,正好是往太子跟前的方向。
趁着把五阿哥扶正的机会,胤禛的手放在五阿哥的身边半遮掩着,顺手抽走了太子腰畔塞着的那一方帕子。
太子毫无所觉。
之前他一直在痴痴地望着年氏远去的身影,不过随手一塞帕子而已,压根心思没放在帕子上。
现在他在帮忙四阿哥扶起来五阿哥,自然也没有留意到腰侧那个没塞好的东西被人抽走了。
等到五阿哥站直了之后,太子右手在鼻尖扇了扇风,怨道:“好难闻的酒气。”都把刚才美人留在他身边的香气给冲走了,害得他现在身边都是男人的臭味。
胤禛笑着说道:“我替五弟向太子殿下赔不是了,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太子抱怨了几句后,看这兄弟俩慢慢吞吞的,便当先离去。
胤禛扶着五阿哥缓慢地走了一步,惊讶说了句:“那是什么?”然后一手撑着五阿哥,俯身做了个捡拾的动作。
五阿哥迷迷糊糊地说:“四哥你在弄什么。”
“我捡到了个帕子,像是太子殿下掉的,又不太确定。”胤禛轻声询问:“五弟,你看到是谁掉的了吗?”
五阿哥自然而然说道:“……没看见。”昏昏欲睡。
胤禛这便扶着五阿哥到了康熙帝的屋子前求见。
梁九功看到五阿哥醉醺醺的样子,不由叹道:“五爷怎的吃了那么多的酒!”
“侧福晋不搭理他,他心里难过多喝了点。”胤禛说着,进屋向康熙帝行礼问安,又把手里的帕子呈交给康熙帝:“皇阿玛,儿臣刚刚在外面捡到了个帕子,看着是京城女儿家的东西,不敢随意乱放,就送到皇阿玛这边来了。”
女儿家的帕子确实不能随意乱放,不然被旁的男人捡到了,又是麻烦一桩。
康熙帝拿过帕子后,仔细端详着:“确实是京城才会有的布料。”蒙古这边没有,“这不是你家福晋的?”
这种料子,只有官宦之家才能用得上,等闲人家摸都摸不到这种好东西。
胤禛十分确定:“福晋素来喜欢缠枝花样,只喜欢上面带一些花儿草儿的,不喜这种动物样式。”而这上面分明是比翼鸟。
康熙帝沉吟道:“这许是五侧福晋的了。”
此次跟来的主子里头,只有四福晋和五侧福晋是京城女眷。不是四福晋的,只能是年氏的无疑。
胤禛笑道:“儿臣不知是谁的。不过,刚才五弟喝的醉醺醺的,儿臣看他出屋后一直扶着他,他也一直跟儿臣在一起。刚才捡到帕子之前,儿臣隐约看到了一男一女在说话,也不知道是谁。”
康熙帝闻言,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一男一女说话,期间还有帕子在中间掺和……很有可能是男女私情之事。
可五阿哥一直跟四阿哥在一起,倘若帕子真的是五侧福晋的,那个和五侧福晋说话的男人又是谁?
胤禛细观康熙帝神色,看时机差不多了,便拱手说道:“儿臣还得扶着五弟回屋,先行告辞了。”说罢,他出屋扶好了五阿哥,两人跌跌撞撞地离开。
康熙帝就把梁九功叫了过来:“你方才一直在屋门口扶着恒亲王?”
“正是。”梁九功道:“奴才一直扶着五爷。”
康熙帝:“那胤祺有没有说什么?”
梁九功想了想:“恒亲王什么都没多说,只是在四爷说什么听到有人在说话的时候,恒亲王嘟囔了几句‘太子殿下’……陛下,好似是四爷和五爷刚才遇到过太子殿下?”
康熙帝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起来。
倘若说,老四老五刚才遇到过太子,而老四又不明说的话,那可能是老四知道帕子是太子落下的。
但,老四顾及兄弟情意,不想把太子说出来,给皇家留一个脸面,因此含糊着答不知道。
谁料老五这个醉鬼倒是一不小心讲太子给拱了出来。
“帕子既然丢了,有心人肯定要回去寻找。”康熙帝把“有心人”几个字重重地挤了出来,又吩咐道:“梁九功,你亲自到老四老五刚才走过的路上,看看有没有人在寻找丢失的帕子!”
梁九功赶忙应声而去。
他正要出屋,又被康熙帝叫住。
“记住,你别提我们这里有帕子这件事。”康熙帝冷声吩咐:“若遇到了有人在寻找东西,你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管去问。倘若有人说‘找帕子’,你即刻回来禀与朕。朕自有定夺!”
梁九功应声后急急出了屋子。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梁九功方才匆匆折转回来。进屋关上门后,他当即拜倒:“禀皇上。奴才遇到了太子殿下。殿下说他丢了帕子,是个粉色上面绣了鸟儿图案的,问奴才有没有见过。”
康熙帝心底发凉,即便是心里有了数,依然忍不住再三确认:“当真是胤礽去到那边,说自己丢了个帕子吗?”
“正是。”梁九功道:“太子殿下亲自过去亲自问的,还描述了帕子的图案,说上面有一对比翼鸟,断然不会错的。”
一般来说,京城女子就算是想绣双宿双飞夫妻和美的图案,也一般会选择鸳鸯这种忠贞的鸟儿,等闲不会去用比翼鸟。
既然说了是这个特殊的图案,那十有**没有弄错。
康熙帝约莫察觉出了什么,却又极力否认自己的想法,强压着怒气说道:“让他找去。左右这东西他找不到了,让他惦记着就行!这事儿你不要去管,也不要和他说见过帕子!”
梁九功低着头应声。
本来康熙帝打算在这个地界待上两三天就继续前行的。因为这一遭的“意外”,他决定多留两天,看看他注意到的那两个人还能闹出来什么幺蛾子不成。
好在,太子和五侧福晋在这几天都十分安分守己,这让康熙帝稍微心安,只当自己想错了,便决定继续前行,往下一个草原目的地行去。
这一次路上的时候,胤禛没有策马跟在皇上和诸位阿哥旁边,而是上了马车跟着四福晋在一起。
珞佳凝多了个人形靠垫,舒服得很,枕着胤禛的手臂笑问:“四爷怎的这样想得开,不骑马倒是坐上马车了?”
其实马车颠簸,不见得比骑马舒坦。而且到了蒙古地界后,女儿家抛头露面是很正常的事情。
倘若四福晋喜欢骑马大过于坐车的话,现在她也可以策马而行。
不过,珞佳凝不乐意被晒黑,又想着坐车可以睡觉,因此一直窝在车上不肯骑马。
胤禛怀里搂着娇妻,小声地说:“太子在那边一直给五弟脸色看。我又不好一直从中劝着,倒不如在你这边躲一躲的好。”
珞佳凝一听就心中了然,想必是太子惦记着年氏,故而给五阿哥脸色看——年氏年轻貌美,到底是比太子身边那些宫女好看多了。
偏偏这几天滞留期间,康熙帝不知道为什么盯太子盯得紧,所以太子看着年氏也什么都没敢做。
思及此,珞佳凝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头冒出来一个念头,扭头去问胤禛:“前些天,四爷有没有做什么事儿?”
为什么康熙帝忽然就在那边多停留了两日,没有按照计划去往下一个郡王的领地。
为什么康熙帝突然对太子的“监视”严密了起来。
这都是有点匪夷所思的关键点。
珞佳凝之前还没有多想,如今看来,不由去怀疑身边这位雍亲王是不是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情来。
胤禛目光闪了闪,含笑说道:“我能做什么多余的事情?不过是在那边吃吃喝喝几日罢了。权当是散心而已。”
“是么。”珞佳凝狐疑着盯着他看。
她总觉得这家伙在心虚不敢回望着她。
然而没有证据。
很快地,一行人来到了下一个目的地。
珞佳凝下了马车后,吩咐馥容和翠莺把必备品都放到屋子里,摆设整齐。
因为这次过去事关重大,胤禛把高无庸和苏培盛都带上了。珞佳凝就带了馥容和翠莺过去,留了安福和绿梅在府里主持一切。
翠莺便干着活儿,边念叨开来:“福晋,为什么这一次您和王爷的屋子是在十五阿哥十六阿哥旁边啊?按理来说,王爷和王妃的屋子不是在太子与恒亲王中间么。上一次也是如此。怎的这回倒是换了地方。”
她不提,珞佳凝还没注意到。
现在翠莺说起来了,珞佳凝才恍然意识到,果然如此。
之前那一片草原落脚的时候,房间是按照年纪大小来排的,那一排最先是太子的房间,继而是四阿哥四福晋的屋子,再就是五阿哥五侧福晋的屋子,最后头是十五阿哥十六阿哥他们俩的。
这一回倒是顺序颠倒了些。
先是太子的房间,继而是五阿哥五侧福晋的房间。后头跟着十五阿哥的,这才轮到了四阿哥四福晋的,最后是十六阿哥的屋子。
相当于四阿哥四福晋的屋子往后挪了两个地方,硬生生夹在了十五阿哥十六阿哥中间。
这个排法有些奇怪,无论是按照年龄来看,还是按照身份爵位来看,都不该如此。
翠莺看四福晋沉默不语,就随口道:“奴才刚才搬东西的时候,和五爷府上的丫鬟聊了几句,这才发现。福晋您没有来回走动,自然是不知道的。”
“应当是如此了。”珞佳凝顺势说道:“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十五爷和十六爷都是极好相处的,你们拿些点心果子过去给他们,和他们身边丫鬟处好关系就行。”
馥容和翠莺这便应了下来。
珞佳凝把疑问留在心里,等到胤禛忙过一阵后来到屋里了,她才拉了胤禛轻声问:“怎的我们跑到了十五弟和十六弟中间屋子住下了?是皇阿玛的意思还是你特意安排的?”
胤禛忍俊不禁:“你怎会觉得我有办法这样安排。”
珞佳凝横了他一眼。
他那温和无害的样子也就骗骗旁人能行。想骗她?没门!
胤禛笑出了声,拉着她的手在旁坐下:“这事儿真不怪我。是太子自己想办法去安排的。”
原来,太子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四阿哥和四福晋的屋子挨着他的房间太过“碍事”,就在分派屋子的时候告诉了梁九功一声,让四阿哥和四福晋的屋子往后挪了挪。
本来四阿哥他们的房间应当是在五阿哥和十五阿哥中间,梁九功看那屋子有些小,就把小房间给了十五阿哥这个独行的汉子,将下面那个大一些的房间给了四阿哥四福晋。
珞佳凝有些意外:“太子安排的?”
这太子是脑袋不好使吗,故意这样安排的话,岂不是会引起了皇上的注意?
虽说皇上年纪大了,看似什么事儿都不放在心上了,但,皇上就是皇上,他那种深思熟虑的思维方式还在。
这种情况下,太子这般做派就显得太过明目张胆了。
“是他没错。”胤禛笑着把妻子搂入怀中:“他与我不同。我每日有温香软玉入怀,他却没有。如今他身边的人都是皇阿玛安排的,一个比一个年纪大还长相老成,他下不去手,自然要想法子纾解纾解。”
言下之意,太子这番做派是为了靠近年氏。
珞佳凝挣扎着挣脱了胤禛的怀抱,睁大了眼睛望向他:“四爷的意思是,大概今日或明日晚上,我们就可以……”捉奸了?!
这么快的吗。
胤禛探手把她拽了回来抱紧:“时间快慢,得看太子性急不性急。到时候我们见机行事即可。”
珞佳凝的心跳得很快。
一想到这无聊的日子有了新的调剂品,她就激动万分。
可是下一刻,胤禛的话就如冷水一般朝她直直地泼了过来。
“即便是真有这种事情发生,我们也不能轻举妄动。”胤禛沉吟道:“你我必须不能出面。一定要让皇阿玛自己捉到他们才好。”
珞佳凝冷静下来后略微思索,觉得四阿哥说得没错,颔首应道:“一切听四爷的。”
语气里满满都是失望。
难得这清闲小日子里来了一些激动人心的事情,却不能亲自参与其中。
当真让她万分惋惜。
晚上,依然是蒙古人招待贵客的最高形式,唱歌跳舞吃肉喝酒。
珞佳凝知道自己不能参与到太子和年氏的事情里面后,反而能够彻底放开,沉浸到欢快的歌舞当中。
她正好闲得没事做,索性起身,跟着眼前邀请她跳舞的郡王妃一起起舞。
郡王妃是蒙古人,十分豪爽,两人言谈间颇为投契。在篝火旁舞着时,郡王妃笑问她:“不知雍王妃下一次还来吗?若来的话,你我必须再一起吃个酒,看看谁酒量好!”
刚才她也邀请了雍王妃一起拼酒,雍王妃说今日先吃肉不喝酒,她才如此说。
珞佳凝笑着应了:“好啊。”转眸间往旁边一看,却见太子的位置上已经没了人。
当时她也没怎么在意,继续跳了一会儿,觉得累了方才回到位置上。
因为雍亲王的桌子和恒亲王的桌子是挨着的,珞佳凝落座后很快发现,年氏也不见了踪影。
她见五阿哥身边伺候的人一个都没少,便顺口问了一句。
五阿哥身边的小太监答道:“侧福晋回屋休息去了。说是自己回去就行,没让奴才们跟着。”
现在是大家聚集在一起吃肉喝酒的欢乐时光,基本上大家都出了屋子来到了宴席上,房间里面没什么人,顶多一两个丫鬟太监守着。
珞佳凝这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正要细问一二,就见苏培盛匆匆而来,附耳对着四阿哥轻声说了几句话。
胤禛听后当即起身,他叮嘱四福晋“莫要随意走动”,这便朝着康熙帝行了过去,向康熙帝和这边的郡王一起敬酒。
三人正吃着酒的功夫。
忽然,有个蒙古人快步跑来,急切地说:“郡王,大事不好。您献给大清皇上的那几匹马不见了,听说是朝着后山跑去了。”
郡王大急。
那些骏马都是他特意从马场里面找出来的良驹,想要进献给大清皇帝来促进感情的。其中有两匹性子烈,却实在是好马。
倘若它们跑远了,他还真不一定能短时内把它们寻回。
郡王慌得很,立刻吩咐亲信过去察看。想想又不放心,站了起来准备亲自过去瞧瞧。
康熙帝便放下酒杯跟着站了起来:“莫慌,朕和你一道去后山看看。”
几位皇子也跟着哗啦啦起身,纷纷说着儿臣愿意陪伴在皇阿玛身边。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后山一起行去。
第163章
年氏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今日还没到这个部族的时候, 路途中歇息之时,她收到了太子塞过来的小纸条。
上面没多写什么,只道是让她晚宴寻机早一点离场。
年氏捏着纸条, 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很快。她趁着去水边洗脸的时间,把纸条撕碎了悄悄丢在水里, 眼睁睁看着那些纸屑随着水流飘远,方才压抑着满心的欢欣雀跃回到了车子上。
来到目的地,她知道自己的屋子被太子安排在了他的隔壁,更加确定了一些。
晚宴开始之前,年氏借故说自己今日旅途劳累, 想要用最好的状态参加晚宴, 特意央了五阿哥准许她提前沐浴。
她知道,五阿哥虽然和她关系一般却心肠软,只要她苦苦哀求他一定会答应。
果不其然,在她磨了好一阵子之后,五阿哥点了头,让人去给她准备沐浴的一应用品。
年氏开开心心洗得干干净净, 头发还是半干着的就来到了宴席上。没多久, 太子离席, 她就也借故离去。
两人在外头转角处遇了个正着, 太子朝她使了个眼色,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后山斜坡的位置。
年氏看太子停了下来,忙拎着裙摆小跑过去:“殿下可是在等我?”说着她就打算娇羞一笑而后来一些温存的软声细语。
谁知她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 下一秒,太子就亟不可待地将她揽入怀中,吻了过来。
年氏故作矜持着睁着了一下下,就也从了。
两人正搏战激烈之时, 年氏昏昏沉沉间听到不远处有人声接近,忙问:“殿、殿下,是不是有人过来了?我怎的听到有人说话。”
太子正在紧要关头,哪里顾得上这些?口中念叨着“没事我已经安排好了”,又俯身吻了过来。
谁知两人斗争正酣,却听旁边响起一声怒喝:“胤礽!你们在做什么!”
是皇上的声音。
两人顿时萎了,愣在当场一动不动。
康熙帝是无意间来到这个后山斜坡的。
本来大家伙儿是想陪着蒙古郡王看一看那些马匹跑走的事情,打算先去马厩看看而后来到后山查探。
只是,梁九功冒出来一句:“要不先去看看走失的马?倘若去早了说不定还有迹可循。”
康熙帝觉得有道理,就带了人直接来到了后山。
也不知道是谁先提议的。总之,来到后山后,七嘴八舌间,所有人不由自主朝着某个方向行去。
各人都在努力帮忙出主意,蒙古郡王身边的人在查看马蹄落地的痕迹。
就在大家伙儿准备顺着马蹄的印子朝着某个方向而去的时候,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女子的尖叫声。仔细去听,间或还有男人的声音。
康熙帝身边的几个侍卫太监功夫很好,当先警惕起来,指着后山那个斜坡说道:“像是有人在那边偷偷摸摸做苟且之事。”
他们是太监,平时跟着皇上身边,当皇上在宫中各处嫔妃处歇息的时候,他们也守在屋子外头,自然懂得这些声响。
但是,现在是蒙古王招待大清尊贵来客的时间,这个后山山坡再出现这个动静,就显得十分不合常理了。
蒙古郡王之前已经安排好了一些,生怕自己这边出了什么岔子惹了大清皇帝不高兴,忙辩解:“我的人没在这边守着。我们把守的人并不多,基本上都在宴席周围。这儿出现什么意外的话,并不是我安排的。”说罢,他朝着康熙帝恭敬抱拳。
康熙帝觉得蹊跷,指着那边说道:“我们都去看看吧。”
“我们不如放轻了步子,也不要说话。”十五阿哥提醒道:“不然扰了人家的好事,可是我们的罪过了。”
挨得近了之后,男女之间的那些动静尤其明显起来。
梁九功嘟囔了句:“这个男人的声音怎么有些耳熟呢。”
他看蒙古郡王脸色不好看,又见康熙帝的脸色更加阴沉起来,忙小声说:“要不奴才先去瞧瞧,陛下和郡王先去旁边稍等?”
“不必!”康熙帝也压低声音:“总得看见了人才行!”
一行人尽数过去。
康熙帝察觉出来不对劲,当先快步跑了过去。他瞅见了那赤身的两个人后,目眦欲裂,当即怒喝:“胤礽!你们在做什么!”
所有人的表情顿时精彩纷呈。
蒙古郡王听出来那是当今太子的名讳,忙忙退后几步避开来。
几位阿哥没收住脚,一下子冲了过去看清楚了那曾经大战如今刚刚停下来的两个人。
五阿哥愣住:“……侧福晋?”
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把五阿哥硬生生拽到了一旁,说道:“哎呀今儿的月色不错。五哥陪着弟弟们赏月吧。”
五阿哥呆呆愣愣着被他们拖远。
四阿哥拉着四福晋也想回避,却被康熙帝叫住:“胤禛,你们夫妻俩,帮忙把他们俩押走!”
说罢康熙帝拂袖而去。
只是,因为太过震怒,他走的时候忽然间踉跄一下,幸好四阿哥伸手扶住,这才免于摔倒。
康熙帝拍了拍四阿哥的手背,沉痛地叹了口气,眼角隐约有了泪痕。
四阿哥便道:“四福晋可以处理好这里的事情,儿臣陪着皇阿玛回房间。”说着伸手搀扶着老父亲。
康熙帝现在心中大痛,脑中混沌一片,有儿子陪在身边确实会好一些。更何况他也知道,四福晋确实能够处理好这些事情。
“好,老四媳妇儿留下。”康熙帝道:“胤禑陪着胤祺即可,胤禄,你来帮着你四嫂处理一下这儿。”说着就要离去。
太子这个时候已经渐渐回过神来,冷汗流了一脊背。掺和着之前太过激烈流出来后已经凉下来的汗,他整个脊背都又湿又冷,晚风一吹,凉的彻骨。
因为之前有了东宫被当场捉住那件事后,康熙帝已经把他身边的近侍全都替换掉了。这次前来蒙古,跟着他的全都是皇上身边的人,做什么都不方便。
为了避免让皇阿玛发现他和年氏的事情,他约年氏过来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带着,自然也就没有帮忙望风的人了。
而年氏,因为不愿意被人发现自己和太子之间的事情,也是一个人都没带就来了这儿。
原本两人认为是极其隐秘的事情,谁知却被所有人都看到了,奸情仿佛是被直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周围人瞧了个彻彻底底。
年氏大哭。
她知道自己八成是活不成了,不由心痛自己大好年华居然葬送在了这里,悲从中来,流泪流得十分真情实感。
太子到底对年氏还是有点感情的。
他素来怜香惜玉,不然也不至于对那么多人都留有情意了,当即跪下朝着康熙帝求情:“……皇阿玛,这事儿,这事儿……”
他到底是说不出来这个事情是他一力承当的这种话语。
之前和小冬子被捉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不能再犯这种事情了,不然不光是这个太子的位置,就算是自己这一条命恐怕都危矣。
这一跪下,膝盖沾到了泥土和草地,硬硬的硌着的感觉让他骤然回神。
太子话锋一转,却是没有帮着年氏说话,而是辩解道:“……侧福晋先用美色勾引我的。皇阿玛!这事儿不怪儿臣!儿臣是被逼无奈的!”
年氏刚才察觉到太子要帮她求情了,所以哭声小了一点点。
谁知这个混账居然转了态度,不帮她就罢了,还将所有事情都推到了她的身上!
年氏伸手揪住太子的头发,恨声大叫:“是你先勾搭我的!若不是你,我好好的侧福晋为什么要和你一道!”
“你个不安分的妇人,不肯安于现状想要做太子妃。这是你说的!如今倒是怪起我来了?”太子怒喝着,想要把自己的发辫从这个女人手里夺过来,哪知道这个女人的力气甚大,竟是揪得牢牢的。
两人争吵不休。
康熙帝觉得头疼不已,大喝一声:“够了!”而后指着他们俩的方向,看也不看一眼,冷声道:“胤禄,你跟着你四嫂把这两个不要脸的畜生给带回去。朕,不想看到他们。有事儿找你五……”
他本来想着,四阿哥陪着他回屋去,这个事情交给五阿哥处理就好。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行。
年氏是五阿哥的侧室,让五阿哥处理的话,岂不是在这个儿子的心上戳刀子?!
康熙帝叹息了声:“……有事儿禀与雍亲王,由雍亲王来暂时帮朕处理此事。”说罢,他踉踉跄跄地由雍亲王扶着离开。
路过蒙古郡王的时候,康熙帝心中纷乱没有什么表示,不过,四阿哥朝着蒙古郡王看了眼,示意他最好带人离开。
蒙古郡王听出来这是皇家私事了,忙感激地朝四阿哥拱了拱手,当即带着自己的人离去。
现在,什么骏马不骏马的都不重要,赶紧离开保住一条性命才是最要紧的。
珞佳凝留在这儿,问跟来的几个小太监要来了外衫,命人给太子和年氏披在了外头,稍微遮一遮裸着的皮肤。
太子艰难地开了口:“不用那些奴才的东西。我们的衣裳就在旁边搁着,我自会去穿。”
年氏哭着掐他拍打他:“你的衣裳好好的用不着,我的呢?我的衣裳都被你撕烂了!你让我怎么见人!”
“够了!”现在奸情被人戳穿,太子气愤得很,刚才这个女人当众给他难堪,他已经十分恼怒,现在这个女人居然敢伤他的身子,他自然更是饶不了她。
太子扬手给了年氏一个重重的巴掌:“居然敢掐我,你个贱人,哪儿来的胆子!”
刚才两人奋战正酣时,掐的动作没少有。年氏没想到短短时间这个人就翻脸不认人了,当即也怒了起来,叫道:“就凭你对我做的这些事情,我就算是拿了刀子架在你脖子上都能使得!不过是拍你两下而已,你怎么了?!”
二人越吵越凶,不顾旁边人还等着押他们回去,也顾不得还没穿上衣裳,当即扭打起来。
十六阿哥胤禄看的目瞪口呆,忍不住小声询问四福晋:“嫂嫂,这个样子,咱们俩该怎么扣押他们回去啊?”
四福晋相当冷静。
珞佳凝扫了一眼两人的战况,语气淡淡:“让他们打。等他们俩打累了,找几个公公把他们抬回去,我们倒是省事。”
说罢,四福晋就转过身不搭理这俩人了。
十六阿哥佩服得紧。
过了许久,那两人两败俱伤。
太子身上满是抓痕,头发都被揪掉了好几把,满头满脸都是血迹。而年氏则被打得鼻青脸肿,整个脸都涨了起来,青紫一片看不清楚面容。
十六阿哥找了人用两个木板抬了他们俩上去,又把小太监的几件衣裳连同他们俩自己的衣裳一起,随便抛到他们俩身上,遮住了关键部位就作罢。
反正夜色黑,避开烛光亮堂的地方走,不会有人敢去看的。
珞佳凝等到他们俩安然被送到各自的屋子后,这便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等了许久,眼看着天都要亮了,四阿哥方才姗姗来迟。一进屋就问:“他们俩没给你惹麻烦吧?”又关切道:“我本该陪着你处理此事,只皇阿玛那边要我跟着,我脱不开身。”
说罢,他自顾自去洗漱了,等到身上脸上都干净起来,又换了身衣裳,方才挨着四福晋的床边坐了下来。
他本以为四福晋会问起来皇上的状况。
谁知,出乎他意料之外,四福晋支起来身子第一句话却是:“四爷把那几匹马找回来了吧?”
胤禛愣了愣,不由失笑:“找到了。虽然费神,但是我的人能帮助郡王把马匹寻回来,自然是可喜可贺的好事。蒙古郡王刚才还答谢过我,送了我一对狼牙做的链子。”
看四福晋没吱声,胤禛又问:“你怎知道是我安排的?”
珞佳凝朝他翻了个白眼,没有回答他这一句话,自个儿翻了个身朝着墙面躺着了。
胤禛忙挨着她躺好,小声地说:“其实我今日也是无意间发现,他们俩打算凑在一起的。”
“四爷次次都是不小心,都是无意。”珞佳凝冷笑着嘀咕:“我怎么就没这种好运气呢。”
“这次真是无意。”胤禛莞尔:“我一直暗中观察着那两个人。今日路途中看到了太子悄悄塞纸条给年氏,便心中有数。安顿下来后,我立刻安排人守在各处随时等候号令。果不其然,他们俩提前离开了宴席。”
其实胤禛也是未雨绸缪今日就开始布置。
他本来想着这两个人不至于这样亟不可待一天都等待不得,又思量着太子那人做事儿常常有恃无恐,说不定今日就会有动静,这才安排了一切。
谁知这俩人就这样撞了上来,倒是免得他日日都要再安排一番了。
珞佳凝心疼自家公公,皇上一向对她很好,她舍不得这个老人太过悲痛,扭头过来问四阿哥:“皇阿玛状况怎么样?”
胤禛叹了口气:“肯定好不了。不过,皇阿玛战场搏杀那么多年,见过的各种事情多了去了,这一次他会十分难过,却能走过来这个坎儿。”
想到刚才,一向威武霸气大杀四方的帝王,居然连走路都走不稳了,四阿哥的心里也十分难过。
一个是自己器重的儿子,一个是自己御笔钦点的儿媳妇,两人居然苟合到了一起去,任凭哪个老人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胤禛伸手把妻子搂入怀中,轻声呢喃:“我们俩赶紧睡吧。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说是明日,其实早已过了子时,应该说是“今日”了。
等到天亮之后,康熙帝会处置这两个不道德的男女。
只是所有人都不太确定,皇上究竟会做到那个份上,即便是机敏如胤禛,也无法预料到这一次的结果。
如今可以做的,只能是养好精神,拭目以待。
天亮后起身,珞佳凝和胤禛一起吃了个早膳,便静坐在屋子里等待消息。
蒙古郡王可能是为了避嫌,一大早就寻机要去狩猎,带着人离开了这一块地方,把这儿留给了大清皇上和他的儿子们来处理“家事”。
四阿哥和四福晋在屋中坐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梁九功就亲自来请他们过去:“……皇上说了,得四爷和四福晋去了后,这事儿才能商量着来办。您二位不过去,他一个人处理不好。”
其实,身为帝王的康熙帝怎会处理不好这点小事?
不过是因为牵扯到了自己心爱的儿子,下不去手罢了,需要有个儿子在旁边给他鼓鼓劲儿。
四阿哥心里有数,牵了四福晋的手一起朝着康熙帝的屋子行去。
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而已,康熙帝却仿佛忽然间苍老了十几岁。本来花白的鬓发如今已然全白,赫然是个老态尽显的老人了。
珞佳凝心疼地唤了声“皇阿玛”,这便福礼请安。
康熙帝让她起身后,指了身边的位置让她和四阿哥坐着,又问梁九功:“那两个腌臜东西,如今在哪儿?”
梁九功斟酌着回答:“二人都在他们自己的屋子里。不过,恒亲王没有回自己房间,去了十五阿哥的屋子里歇了一个晚上。”
恒亲王便是五阿哥。
年氏被送回了他们俩的房间后,他自然不可能去那儿睡着了。
正好十五阿哥负责陪着自家五哥,十五阿哥就带着五阿哥去了他的房间歇了一个晚上。
康熙帝连连颔首:“好、好。”又扭头对四阿哥四福晋夫妻俩说:“你们俩教出来的弟弟妹妹,一向懂事。”
四阿哥忙起身拱手:“十五弟是密妃娘娘教得好,儿臣与他私交不多,算不得是儿臣功劳。”
康熙帝看这个儿子十分懂事,欣慰地点点头。转眼看到了刚被人带过来的太子和年氏,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扭曲得十分难看。
太子这个时候自然是衣衫整齐了,跪下伏地痛哭:“皇阿玛!儿臣有罪!儿臣有罪!”
年氏跟着拜倒。
康熙帝当即拍案而起:“你们两个不懂规矩不知礼法的孽畜!朕怎么就瞎了眼养了你们这两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他到底是年纪大了,又一个晚上没睡,精神不济,呵斥几句话后当即咳嗽不已。
四福晋忙过去扶住他老人家,又扶了他重新坐好。
梁九功捧了茶来给皇上润润喉咙。
康熙帝拿起茶盏朝着太子和年氏就砸了过去:“滚!滚!朕不想看到你们!”
两人被热茶泼了身上,疼得难受也不敢吱声,忙跪着出了屋子,头也不敢去抬。
胤禛看康熙帝起身帮二人求情:“皇阿玛,他们想必也是一时迷了心窍,才、才……”说着他欲言又止,表情十分为难,看着是不知道找什么词儿才合适了。
康熙帝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着,对四阿哥摆摆手:“你自坐好就行。他们的处置,朕再想想。朕再想想。”
语毕,康熙帝长叹一声,缓缓地说:“归根究底,胤礽这孩子还是逃不过美人关啊。但凡遇到好看的来他身边对他笑笑,他就把持不住自己。”
胤禛听了这话后,眸光微闪。
照着康熙帝这个意思来看,倒是显得是年氏勾引太子,而太子是被动的一方了。
刚才太子和年氏离开后,屋子没关。
廊檐下的苏培盛自然也听到了康熙帝的这一番感叹,他朝四阿哥看了一眼,双方对视过后,苏培盛快速离去。
不一会儿,五阿哥忽然跑到了屋子里,直接跪了下去,磕了几个响头。
康熙帝从来没觉得这个儿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忙吩咐梁九功:“快去扶恒亲王起来。”又问:“胤祺这是怎么了?”
“儿臣知道年氏罪大恶极罪不可赦。”五阿哥噙着泪说:“可她服侍儿臣已久,儿臣念及她往日的种种,不忍心让她就这样死了。须知这种事情不是一个人就能成事的,即便是年氏有错,可……”
他没把太子的过错直接说出来,转而说道:“既然年氏只需要分担一半的错处就可以了,儿臣恳求皇阿玛,饶她不死!”说着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四阿哥也是走到了皇上跟前,帮着五阿哥说项:“年氏罪不可赦,却罪不至死。请皇阿玛开恩!”
胤禛心里明白,只有在皇上跟前一口咬死了“太子的错至少占一半”,让皇上无法为太子开脱,这一次才能彻底按住太子让他无法翻身。
再者,年羹尧是个可用之才。
他这一次帮助年氏说话,求皇阿玛留下年氏一条命,还能顺便拉拢年羹尧。
四阿哥和五阿哥同时站在了康熙帝跟前,让他不得不正视这一次的事情。
可他还是舍不得那个孩子,忍不住说道:“胤礽他——”
“太子殿下身为一国储君,理应为全天下人作表率。”四福晋这个时候站了起来,走到皇上跟前,与四阿哥并行说道:“如今储君出了这样的恶事,且被蒙古郡王亲自见到。若皇阿玛不对他严加处置的话,恐怕蒙古不会信服,天下不会信服。还望皇阿玛从天下考虑,做出最公正的判断。”
康熙帝这才想起来,昨儿晚上还有蒙古郡王在场。
若不把太子严加处置的话,恐怕这事儿真的会后患无穷。
许久后,康熙帝长长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说到底,胤礽这一次终究是错了啊。”
九月。
康熙帝带着诸人返京回宫。
回来后,这位年老帝王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下了废黜太子的诏书。
第164章
废太子的诏书一下来, 满朝皆惊。
所有人都在猜测一个问题——走的时候还父慈子孝好好的,怎么说变天就变天,这太子一下子怎么还说废就废了?
众说纷纭。
想知道点内幕,还是得撬开跟着同去蒙古的那几位主子的嘴。
不过, 四阿哥那边是撬不出来了, 谁都知道四阿哥冷心冷面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儿来。
五阿哥也很玄。这位恒亲王从回来后就不见笑脸,与他以前温文尔雅的气质相差太远, 谁都不敢在他这个看上去很不高兴的时候触他霉头。
至于十五阿哥十六阿哥……
得嘞, 这俩小主子成天里挨在一块儿, 谁靠近了都两双冷眼抛过来,没人敢去问。
现下只剩下五侧福晋和四福晋可以问了。
就在所有人都不敢轻易招惹雍亲王妃, 都在打着主意想问问恒亲王侧福晋的时候, 忽然,又一道旨意把所有人都给砸懵了。
五侧福晋年氏,恒亲王侧福晋年氏, 被夺去所有册封贬为辛者库, 成为恒亲王身边的一个普通通房。
这下子朝中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认为,不光是太子惹怒了康熙帝,怕是连恒亲王也惹怒了康熙帝。
谁知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乎人们的意料之外。
就在大家伙儿都等着康熙帝怒叱恒亲王的时候, 皇上他老人家却是赐给了雍亲王和恒亲王各一个郊区别院。
虽说恒亲王的那个别院远不如雍亲王的那个别院好,但这仿佛一个证明一般,证实了恒亲王完全没有失去皇上的宠爱。
瞬间, 朝臣们的目光都汇聚在了受贬斥的太子与年氏身上。
一男一女向来很能引起人们的关注与猜测,更何况这俩人这次受罚得如此引人注目, 更是让人想不多猜都很难。
只是这些话没有人敢在明面上说起来,只是暗中揣测。
有说年氏耐不住寂寞勾引太子的,有说太子想要来点新鲜感对弟媳下手的。更有甚者, 说恒亲王能力不足这才搞的年轻侧室耐不住寂寞找了太子的。
五阿哥本来被绿了后还郁郁寡欢,直到听说了这最后一种猜测后,他哭笑不得间倒是精神十足起来。
五阿哥拽上五福晋,来到雍亲王府找四嫂诉苦。
“旁人现在都在说五爷的不是。”五福晋拉着四福晋的手啜泣:“还说我生不出来就是五爷能力不足的最好证明。”
“五弟不是还有妾室们生的孩子们么。”珞佳凝奇道:“就连这样,还能被人说成不行?”
一提起这个,五福晋就对年氏恨得牙痒痒的:“都怪那个姓年的。她自己整天的耐不住寂寞在歪头找男人,搞得五爷被人说三道四,甚至又人是那些孩子们指不定都不是他的!”
珞佳凝对此也毫无办法,嘴巴长在旁人的脸上,她也没办法让旁人改变说辞。
不过,既然没办法让那些人主动闭嘴,强逼着他们闭嘴也是好的。
“如果是我,我就拿出来王妃的气派。谁敢嚼舌根,就直接让丫鬟太监扇他们巴掌。”珞佳凝淡淡道:“你我都是皇子福晋,都是亲王嫡妻。但凡我们打不得的人,都说不出这种没脑子的话来。既然如此,能说出这种话的人来,有谁是我们打不得的?”
五阿哥脾气温和,是以五福晋也甚少“仗势欺人”。
如今听了四福晋的这一番话,五福晋仿佛找到了新的路子一般,登时眼睛一亮:“竟然可以这样!”
说罢,她神采奕奕地站起来:“我回去就和五爷说去!”
珞佳凝拉住她,好生叮嘱:“万一你们对付不来,就遣了人来雍王府叫我。但凡有人敢说你们夫妻俩坏话的,我都让这些人吃不了兜着走!”
五福晋开开心心应了声,回头就把四嫂的这番做派对自家夫君说了。
五阿哥闻言长长叹息:“这些兄弟里妯娌里,也就四哥四嫂最为仗义了。旁的人也就罢了,四哥四嫂那边我们需得多走动。”
五福晋奇道:“你不是说这次出去的时候,十五弟十六弟也对你很好么?”
“他们待我好,也是看在了四哥四嫂的面子上。”五阿哥看得很清醒:“若不是因为密妃娘娘和德妃娘娘交好,他们二人怎会对我如此友善?说来说去,我们还是沾了四哥四嫂的光。”
五福晋把这些话都一一记在心里,当即让人送了点心果子到雍亲王府给四嫂吃。
年氏自打回到京城以后,在恒亲王府过得十分不如意。
年氏虽然还活着,但她做下了那么多的错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她已经被皇上贬斥,再不是恒亲王的侧福晋,而只是个普通通房。
在恒亲王府,就连最低等的妾室格格也都比她强上一头。
得亏了还有个哥哥年羹尧撑着,且她是官宦人家出身。不然的话,她日常就连端茶递水这样的事儿也得做起来。
幸好五阿哥和五福晋心善。
即便二人一看到年氏就觉得恶心,倒也没短了她的吃喝,日常三餐都让人照常送去。但想有人在她身边伺候,却是不能了。
年氏现在连衣袜都得自己动手洗,不然的话,没人肯帮她做这些事儿。她不愿意自己洗的话便只能买通了做杂役的小丫鬟和老婆子来给她办。
年氏觉得委屈得很,想了法子见年羹尧一面。
这天是年羹尧休沐的日子。
年氏虽然没有多少月例银子了,可她当年带过来的嫁妆从来没有人动过。即便是她现在落魄了身份低微了,五阿哥和五福晋也丝毫没动过她嫁妆分毫。
年氏就从嫁妆里头拿出来了两支成色不错的簪子,买通守在侧门的婆子,准许那天的时候让她提着篮子出去买菜。
说是买菜,其实是偷偷溜去年府找自家哥哥。
年羹尧本是在书房看书册,顺便还有妻子在旁红袖添香。
乍一听门房的人来禀说年氏来了,他还不敢置信。等到出来后看到果然是自家妹妹,年羹尧便又惊又怒,压抑着语调询问:“你怎么来了?”顺便摆手示意让周围人都退了出去。
年氏看到哥哥后,悲从中来,哭着说道:“我被奸人所害,如今过得生不如死。求哥哥帮一帮我,让我早日脱离苦海!”
“奸人所害?”年羹尧已经从皇上那边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因此半个字儿都没敢帮年氏求过情,如今看到她这番做派,他不由拧眉:“你说谁是奸人?”
“四福晋!”年氏一想到自己遭难的时候,四福晋带着一大群男人去扣住她的样子,她就打从心眼儿里恨着那个人:“当时四福晋走在前头,而且,一大群都是男人,唯独她一个女子。凭甚她能跟着去?还不是因为她告的状!”
年羹尧大为震惊。
他没想到年氏居然敢这样攀上雍亲王妃的错处!
“你冷静一点。当时要求过去看看的,是皇上,不是雍亲王妃。”
年羹尧到底顾念着这是自己妹妹,即便是她错的离谱,看到她这样落魄穿着布衣的样子,他也心痛得很,没有立刻指责而是苦口劝着:“四福晋当时跟去,是因为皇上要她跟去。再说了,当时凭着身份来说,就她一个女子够资格跟着皇上和阿哥们。她去了也很正常。”
年氏却怎么也不肯听。
那时候皇上特意留了四福晋来扣押她,若不是四福晋自己要求的,皇上为甚那么多人不命令,偏就命令四福晋来管制她?!
年氏当即发狂起来:“哥哥你到底收了四福晋什么好处!居然这样帮着她来说话!你是没看到当时的情形!四福晋分明就是针对我!我差一点就成了太子妃了!她嫉妒我会比她位高!比她年轻!比她……”
话没说完,她眼前虚影衣衫,啪地一下脸上被重重打了一个巴掌。
年羹尧看着妹妹这个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扬手一个巴掌重重朝她扇了过去。
年氏被哥哥的巴掌给扇懵了,愣了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看着她这仿佛还不知悔改的模样,年羹尧气极,指着妹妹的鼻子臭骂:“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居然敢狂言称自己将是太子妃了?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嫁给恒亲王,本可以荣华富贵一生,偏要勾三搭四惹上二皇子。你怎么就那么不知足!”
堂堂恒亲王,谦和温文,是多少闺阁女儿家求之不得的良婿。
就连远在外地任职的父亲,听说了女儿要赔给恒亲王做侧室后,也高兴地连日派了人到京城来,帮女儿置办嫁妆准备成亲的仪式。
年羹尧虽惋惜不能和雍亲王做亲家,能够得以和恒亲王做亲家也非常高兴。
更何况,恒亲王夫妻俩都是宽厚仁和的性子,在开朗爽快的五福晋手底下过活,甚至比在聪敏独宠的四福晋手底下过活还要容易。
年羹尧觉得,妹妹只要安安分分的,那这一生是荣华富贵享不尽的,连同年家也能跟着沾沾光,步步高升。
谁知、谁知年氏居然做了这样大的错事!
而且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年羹尧打在妹妹身上,心里难受得很,更多的却是失望:“女儿家最重的就是名节和名声!你总看不起四福晋,却不知四福晋在这上面比你强上许多!就单论这一点,四福晋都比你强千倍万倍!你永远也高攀不起她!给她提鞋你都不配!”
听到哥哥把自己贬低到了比四福晋还要低微的地位上,年氏终于面容松动,痛哭不已:“你们都觉得她好!雍亲王也觉得她好,甚至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就不明白了,她哪儿比我强了!”
哭到这儿,年氏才恍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拉住哥哥的手,被哥哥甩手挣脱后,她也顾不得质问哥哥这冷漠的样子了,磕磕巴巴问:“你说、说,二皇子?胤礽他怎么了?他被皇阿玛斥责了吗?”
年羹尧冷笑着纠正她:“现在‘皇阿玛’这个称呼你已经当不起了。能够这样叫皇上的,也就嫡福晋和侧福晋。你一个小小的通房,哪里的脸面来这么说?”
语毕,年羹尧负手而立,冷淡地道:“二皇子因为行为悖逆狂乱,已经被夺了太子之位。现在他不再是东宫之主,被拘于咸阳宫内,无诏不可随意离宫了。”
年氏听后心神大震。
因为成为了普通的通房丫鬟,府里的人们知道了什么大事儿也都不会再和她说。
她原本想着,自己再怎么不济都还有太子这个靠山。等到事情过去一阵子后,太子自然会向皇上讨了她去东宫的,那时候就再没有人会嘲笑她了。
谁知,太子居然自身难保!
他居然不再是太子了!
年氏顿时呼吸困难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这个世界都变了模样。
年羹尧寒声说道:“你行为不当,确实怪我。你小时候我太惯着你了,搞得你不知道天高地厚,每日里总是生活在幻想之中。我劝你看清现实,莫要再胡思乱想了。”
这时,年羹尧对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皇恩浩荡,皇上即便厌弃你不知廉耻,却还顾念着我们年家做事勤恳,饶你一命。又有雍亲王恒亲王心善帮我们年家求情,你这才得以留在恒亲王府苟延残喘。望你以后的日子好自为之,莫要再多行不义了,不然你的下场将会更加难看。”
说罢他转身就走。
年氏缓过神来,对着他的背影不住嚎叫,嘶喊着“哥哥”。
年羹尧眼角有泪,却还是坚持着没有回头,只吩咐身边的几个小厮:“把她送去恒亲王府,再代我对恒亲王和恒亲王妃赔个不是。”这便大跨着步子回到了书房去。
咸阳宫。
二皇子胤礽呆呆地坐在屋子里,托着腮望向窗外景色,眼神直直的没有丝毫神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有小宫人在窗外轻声禀道:“二皇子,八贝勒来看您了。”
“不见!”二皇子烦闷地回了一句:“让他给我滚!”
小宫人闻言十分为难,回头朝着院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可是八贝勒他现在……”
不等小宫人说完,八阿哥的朗笑声已经在院子里响起:“二皇兄还是如此脾气暴戾,这怎么行。要知道你如今只是皇子而已,论身份还比不得我这个贝勒。你和个小太监置气有什么用。”
二皇子听后脸色顿时变了。
八阿哥摆手示意小宫人退下去,他则亲自推门入屋。
屋内昏暗得很,只有窗边有一些光亮罢了。二皇子正好坐在这片光亮之中。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白花花一片看不清神色。
八阿哥倒也不在意,撩了衣袍找了个椅子自顾自坐下,含笑问道:“二皇兄这两天感觉如何?可曾觉得周围清静下来之后,心胸尤其开阔了?”
他这一番话里有话。二皇子听了后不胜其烦,冷声说道:“你想说什么尽管说,不用转弯抹角的没的惹人烦。”
“二皇兄真是快人快语,弟弟就喜欢二皇兄的这番做派。”八阿哥道:“听说二皇兄最近心思烦闷,连饭都吃不下。弟弟特意来劝你一劝,饭总要吃的。不然的话,硬生生饿死了太难看。”
二皇子拍案而起:“你!”
“二皇兄莫要着急。”八阿哥缓缓说道:“弟弟也是好心来看看你。以前你对我做的那些事儿,我心里有数。不过我这人比较大度,从来都是以德报怨的,不曾对你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八阿哥动了动身子,含笑道:“今日我来一趟,是和二皇兄说一声。中午皇阿玛设了宴席招待我们这些兄弟,唯独缺了你。我惦记你,怕你吃不好睡不好,特意来看看。”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该表达的表达完了,八阿哥就也起身离去。
其实八阿哥是特意来这么一回的。
之所以故意说这番话,一来是报了以前二皇子针对他的“仇怨”,夹枪带棒说这么一通。二来也是想激怒二皇子,让对方的脾气更加暴戾。
依着二皇子现在的处境,若真的修身养性变得性情和蔼起来,说不定还有翻身的可能。毕竟皇阿玛对二皇子的感情很深。
但是,如果二皇子脾气越来越坏,丝毫都没有改好的可能,那么他就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
八阿哥要的就是他“再也不能翻身”,故意激他一激。
说完后,八阿哥哈哈大笑着潇洒离去,只留了个背影给那窗边坐着的人。
二皇子眸色阴沉地看着八阿哥离去,嘴角露出个阴恻恻的笑容。
难怪这一次皇阿玛他们都处处针对他,就连他离席一趟他们都要到处找他,原来是有人在他背后说他坏话,暗中提醒着皇阿玛要时时刻刻看住他。
本来他还在怀疑是不是四阿哥五阿哥干的好事,毕竟这俩人当时就在宴席上。
如今看来,反而很大可能是八阿哥的人做的。
老八这一招倒也十分的妙。
既能把他拖下水来,又能趁机嫁祸给老四老五。老八自己反而能够全身而退,把自己从中摘出来,干干净净的。
二皇子抬手砸向窗棱。
那老八还真当自己能够只手遮天了?!
想针对他是吧,以为他已经垂死挣扎没有能耐了是吧?
往后大家走着看!
他得不到的,老八也休想得到!
乾清宫内。
诸位阿哥用过午膳后,陆陆续续吃好了宴席,与皇阿玛道了别后各自了去。
今日康熙帝确实宴请了诸位阿哥们。
老人们年纪大了,都喜欢热热闹闹的。更何况康熙帝的孩子们众多,但凡聚集起来都是个不小的数量,这就尤其热闹了些。
太后这几年身子不如以往康健了,天冷的时候就不爱走动。现在正好是秋日初的时候,气候适宜。
康熙帝就在乾清宫里摆了几桌,早朝过后和诸位年长阿哥们知会了一声说有宴请,若想让嫡福晋进宫参宴的早一点通知过去。
另外康熙帝再遣了人去阿哥所和各宫通知年幼的阿哥们。满满当当凑了二三十人,这便邀了太后她老人家过来一同参宴。
四福晋自然是在参宴的行列之中的。
宴席过半,珞佳凝看到八阿哥离席的时候也没放在心上,自顾自继续吃菜。倒是十五福晋瞧见了八阿哥去的方向像是咸阳宫,于是她“咦”了一声后把这事儿告诉了四福晋。
珞佳凝压低声音和十五福晋说:“德妃娘娘让人做了不少好吃的点心。咱们等会儿过去吃吃。”
言下之意,八阿哥去咸阳宫找二皇子这种事情,对她们来说还不如去永和宫吃点心来得重要。
今日的宴席开始得十分仓促,皇上在早朝后才通知各位皇子的,因此有大部分的皇子嫡福晋来不了宫中参宴。
四福晋和十五福晋恰好手头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就也来了。两人是在宫门口遇到的,一起到了乾清宫,顺便坐在了一桌。
十五福晋也是个机灵的,听了四福晋的话后笑笑,转而问起来:“不知道德妃娘娘准备了什么吃食?”
这个时候宴席即将结束众人即将各自散去,讨论一下即将的去处合情合理。
珞佳凝正要答话的时候,有小太监小跑着过来:“雍亲王妃,太后娘娘找您呢。”说着打了个千儿。
珞佳凝朝着十五福晋笑着说了一声,起身到了太后跟前。
秋高气爽,今日艳阳高照,让整个院子里又明亮又温暖。
太后拉了四福晋在自己跟前坐下,让人给四福晋端了几盘好吃的小菜过来,笑问:“弘晖的事情,你相看得怎么样了?”
珞佳凝闻言一愣。
“这孩子年纪已经不小,少不得要相看合适的嫡福晋了。”太后慈爱地笑着:“哀家看看你们夫妻俩是个什么想法。倘若你们有合适的,哀家就不帮忙了。若你们没有合适的,哀家倒是可以帮忙瞧瞧。”
想她当年撮合了五公主夫妻俩和七公主夫妻俩,都是很不错的姻缘。
如今给重孙指个好姻缘也是可以的。
太后说罢,就朝着康熙帝的方向望了一眼,又朝着咸阳宫的方向看了过去,许久后方才缓缓收回目光。
珞佳凝这才明白过来,太后其实并不是非要给弘晖指婚而已。
她老人家不过是想让宫里添一点喜庆的气氛。
在太子被废且五侧福晋变为辛者库通房之后,整个宫里隐隐约约充溢着一种压抑的气氛。
若这个时候有点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情发生,让这儿的气氛好转起来,那便令人十分舒心了。
珞佳凝想了想,说道:“皇祖母若想热闹热闹的话,我倒是有个主意。”
第165章
太后惊讶道:“你想到什么了?”
“皇祖母还记得四爷的那个庶女么?”珞佳凝挽着太后的手臂, 轻声细语:“她如今也要出阁了。皇阿玛还没明说怎么办她的婚事,我就想着不如借了这一次的机会,热闹热闹。”
四阿哥的那个庶女瑾瑜, 乃是妾室李氏的孩子。
李氏早已被逐出四阿哥的府上, 瑾瑜因为曾经心思不良而被送到了庄子上, 宋格格自愿去了庄子上照顾她。
平时珞佳凝偶尔也会去探望她,双方聊几句,话不投机也说不了多久。
如今那个孩子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 再不嫁都是老姑娘了,珞佳凝就把这事儿提上了日程。
其实, 珞佳凝前些年就问过康熙帝的意思,康熙帝一直含糊不语,说再等等。
眼看着太后都提起晖哥儿的婚事了,瑾瑜比晖哥儿还大几岁, 她不出嫁的话晖哥儿的亲事也不好直接提上日程。
珞佳凝见皇上那边顾不上,这就借机寻了太后说起这事儿。
之前没找太后, 是因为皇上说他自有安排。可现在皇上因为太子被废的事情而不愿意多管其他,如今她还是找太后为好。
太后倒是真忘了四阿哥还有那么庶女。
仔细思量半晌, 太后这才记起来了这一号人, 忙对四福晋说:“幸亏你提起来。照你说的皇帝的态度, 他应当是有打算的,只是他可能又把这事儿忘了。”
语毕, 太后叫了她身边得力的嬷嬷过来,吩咐道:“你去皇帝那儿, 问一声,雍亲王家那个庶女打算怎么办!”
珞佳凝叫住嬷嬷,询问太后:“……这样直接问皇阿玛会不会不妥当?”
“你问自然是不妥当的。”太后故意板起脸:“我是他皇额娘, 为了孩子们问他几句怎么了。”说着就催促嬷嬷:“赶紧去。现在他心情不错,许是就直接说了他的安排。”
那嬷嬷笑着应了一声,小碎步过去问康熙帝。
不一会儿,嬷嬷回来福了福身:“禀太后。皇上说,封个郡主去蒙古,又风光又体面,最好不过的。”
说罢,嬷嬷又小声道:“本来只是要封郡君的。后来不知皇上为何又改了口,说郡主妥当。”
太后点点头让嬷嬷退下,又拉住四福晋的手:“这应当是最好的结果了。你和老四说说,给孩子赶紧置办起来,体体面面就好。”
珞佳凝小声询问:“皇祖母可知皇阿玛为何把郡君改为郡主了吗?”
她其实约莫知道点皇上的意思,却又不太肯定,还是询问一下太后比较妥当。
太后叹了口气,望着咸阳宫方向,开口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皇帝的几个孩子里头,一个个都不识好歹,年长的里面也就你家老四稳妥些。他想抬举老四,就从你家这个庶女开始吧。一个庶女他都肯抬举,你们雍亲王府他更是放在心上了。”
珞佳凝笑着谢过了太后,又说了句多谢皇阿玛后,心里却十分明白地意识到,康熙帝这样做还一个原因。
瑾瑜若是平常旁人的孩子就罢了,可她是罪女李氏的孩子。康熙帝是万万不会让她留在京城的。
他非要李氏的这个孩子必须离开京城不可,为免四阿哥伤心,才抬举这个孩子做郡主。
明面上是给她个郡主的身份嫁到蒙古去,风风光光。实际上,皇上是把李氏的孩子弄得远远的,不要留在京城,免得他看到了碍眼。
要知道李氏那个时候偷偷弄起暖香丸的事情,甚至妄想着在四阿哥的吃食当中放上这东西,算是有谋害皇子之心,留一命都是皇上格外开恩了。
珞佳凝也曾考虑过,瑾瑜可能是无法留京的。
毕竟大清的公主们也大都和亲了,当初五公主和七公主之所以能留在京城,也都是太后格外开恩留了下来的。
至于瑾瑜,对太后来说确实没那么重要甚至说也有些碍眼,太后不可能为了瑾瑜而去找皇上强留下她。
珞佳凝叹了口气。
太后拍了拍她手臂:“作为嫡母,尽力就好,不可能事事就周全。须知那孩子并非亲生,能明面上过得去就好。”
太后也知道李氏的那些龌龊心思,劝四福晋的时候自然会想到李氏和瑾瑜的关系,对瑾瑜就更冷淡了些。
珞佳凝道:“多谢皇祖母宽慰。那这事儿我和皇阿玛再商议商议。”
这个时候皇子那边传来了喧哗声。
原来是三阿哥在那边拉着兄弟们非要多喝几杯:“你们别走,来来来,我们喝酒,喝酒!”
明明他的脸都已经醉得通红了,他却哈哈笑着拉着兄弟们不让旁人离开。
七阿哥好心劝他:“三哥你喝多了,不如歇息一会儿。十二弟他们已经喝醉了想要歇息一下,你别拦着为好。”
“不拦着?我作为哥哥让他多喝两杯怎么了!”三阿哥高声嘟囔:“现在我让他喝个酒他都不肯。往后我怎么支使得动他!”
这话说得就有些过火了,仿佛他忽然就比旁的兄弟们硬生生高出来一截似的。
七阿哥听得脸色大变,却又不敢多说什么,嗫喏着随便他了。
太后看到了三阿哥的出格举动后,轻轻嗤了声:“胤祉以为他自己可以上位?想得倒是美。”
珞佳凝明明听得清楚,却假装没听到,低着头仿佛在筹划瑾瑜出嫁的事儿似的。
过了些日子。
宫中下了圣旨,四阿哥长女瑾瑜封为郡主远嫁蒙古。
消息传出来后倒是没有掀起太多的风浪,因为许多年前皇子们去四阿哥家做客的时候,见过这位小格格。
当时小格格年纪小,任性的很,脾气也不太好。
大家伙儿对她印象不怎么样,自然对她远嫁没办法同情起来了。
珞佳凝和这个小格格也素来不和。
当年小格格仗着自己年纪大而弘晖年纪小,暗中算计弘晖。后来暗中查探,才发现小格格把李氏被赶出家门的事儿,全算在了珞佳凝的头上。
在小格格的心里,四福晋是害了她生母的人,是害得她生母不得不离开四阿哥府邸的人,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她对珞佳凝的这番“评判”让珞佳凝对她彻底死了心,不愿意再和她亲近。
只是逢年过节的时候,珞佳凝会去庄子上探望宋格格,顺便看看她。
也只是双方间相看两相厌罢了。
如今小格格出嫁在即,珞佳凝打算着不然去庄子上看看她,顺便和宋格格商议一下瑾瑜的嫁妆问题。
谁知她还没来得及出行,宋格格倒是自己过来了。
这天傍晚。
珞佳凝和胤禛双双从宫里回到家中,刚进大门就听到旁边有人弱弱唤道:“福晋。”
珞佳凝时常去庄子上探望,即便还没看清楚人也已经认了出来:“……宋格格?”说着循声望了过去。
现在是深秋。
距离珞佳凝秋初从蒙古回来的时候,才过去了一个多月而已。
那时候珞佳凝拿了不少蒙古带胡来的小玩意儿去了庄子上,当时见到宋氏,还脸色红润神采奕奕。
此刻的女子精神萎靡神情颓败,与当时判若两人。
珞佳凝隐约察觉到了缘故,忙上前朝她走了过去:“你这是怎的了?”
就在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的时候,忽然间异变陡生。
宋格格噗通跪了下来,抱住四福晋的小腿,痛哭流涕:“福晋!瑾瑜便是奴才的命!没了她,奴才是半刻也活不下去啊!”
说罢,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瑟瑟发抖:“那孩子没心眼儿,去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想必会被人欺负。奴才一想到这个,就会吓得连觉都睡不好,饭都吃不下!”
珞佳凝这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弯身把她扶了起来:“有话好好说,你不必如此多礼。”
宋格格一直非常感激福晋。
她没了女儿,心如死灰。福晋让她养大了个女孩儿,她视如己出,这些年灰暗的日子才有了亮光,有了期望。
现在,皇上给这个孩子指了婚,又是去往遥远的蒙古,这让她如何心安!
宋格格扑到福晋的怀里痛哭不止。
珞佳凝轻声安慰着她:“你别急,听四爷有话要说。你让四爷和你好好说说。”
说着话的功夫,珞佳凝给四阿哥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留下来好生安慰安慰宋格格,她出去弄点点心什么的避开一会儿。
她的想法是,宋格格若对于瑾瑜这件事有什么不好开口的话,对着四阿哥可能好说一点,毕竟他们曾经也养育过一个女儿。虽说那孩子早夭没能留下,可二人算是彼此间亲近过的。
她身为嫡福晋在这边,宋氏许是没那么容易开口。
谁知,胤禛拉住她不许她走,而且宋格格也牵着她的手想让她陪着。
珞佳凝只好留了下来。
胤禛示意大家都落座。
宋格格只坐了个椅子的边儿,微微弯着身子,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眼泪。
“我早已把瑾瑜记在你的名下了,你应该是知道的。”胤禛说道:“我早先和你提过这个。”
宋格格听后连连点头,刚刚止歇了一下的眼泪重新冒了出来:“多谢四爷和四福晋一番心意,让奴才和这个孩子有了母女缘分。”
说罢,她意识到自己失言,忙道:“福晋,奴才僭越了,只是一时忘形——”她身为妾室是没资格称为“母”的。
珞佳凝安抚她道:“此时都是为了孩子的未来,不在乎那一两句失言的,你莫要有太大压力,没事的。”
宋格格稍微松了口气。
胤禛便道:“你身我的妾室,想要跟着她去蒙古是万万不可能的。但有另外一个路子可走,不知你愿意不愿意。用这个法子,你倒是可以多陪她一些日子。”
宋格格的眼神忽然绽放出光彩:“四爷请说。”
“瑾瑜远嫁他乡,总得有人要送行。你若是作为王府护送她去蒙古的人之一,倒是可以出京。”胤禛说着,略顿了顿:“只是一来,你只能以奴才身份出行。二来路途遥远,我也不保证路上会怎样。”
若是旁人听了“不知路上如何”许是会胆怯,生怕会遇到意外。
宋氏听了后却眼睛中光芒更甚。
若真遇到了“意外”,她说不得就能留在蒙古,可以一直陪着小格格了!
“多谢四爷相帮。”宋氏跪了下来不住磕头:“奴才恳请四爷准许奴才护送小格格去蒙古!”
胤禛见状喟叹一声,亲自扶了她起来:“说起来我这个阿玛没怎么陪伴过她,倒是你,陪伴她多年,给了她不尽的关怀。既然如此,你的愿望,我自然是能帮则帮的。”
宋氏又哭又笑地不住点头。
珞佳凝看夜色深了,安排她在王府住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等到珞佳凝起来的时候,宋氏却已经离开王府许久了。听说是她离开一个晚上没能和小格格在一起,太过担心小格格,算准了开城门的时间提早起床离开。
珞佳凝给瑾瑜置办了厚厚的嫁妆。
没几日,瑾瑜跟在宋格格身边来了雍亲王府,给四阿哥四福晋请安,算是全了这些年的父女情意。
弘晖听闻她要来,今日就没去宫里跟着先生读书,而是留了下来见庶姐一面。
现在瑾瑜已经是十几岁的大姑娘了,亭亭玉立站在宋格格旁边,倒是比宋格格还略高一点。
看到弘晖,瑾瑜明显表现出来敌意,冷冰冰对他说:“弟弟这几年不见,倒是愈发长进。不光个头高了起来,就连脾气都跟着大了。”
虽说弘晖小时候被瑾瑜坑着的时候还不记事,但是府邸里的忠仆没怎么替换过。
他们都气愤当年小阿哥被小格格坑骗做的那些事儿,时不时就和他说几句。使得弘晖即便过去那么多年了,也都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弘晖很信任阿玛和额娘身边的这些忠仆,他们对他好,他也知道,因此他们说的那些话他知道是真的。
如今庶姐远嫁在即,他也懒得和她计较了,只淡淡笑着:“长姐对我的评价,我都记得。长姐不喜我这件事,我也明白。如今你既是要远行,作为弟弟我也总得好生给你道个别。”
弘晖让身边小太监把准备好了的匣子拿过来,他亲手递到了瑾瑜的跟前。
瑾瑜不肯接,扭过头望向旁边。
弘晖就把匣子给了瑾瑜身边的小丫鬟:“这套赤金首饰,是我用自己攒的银子买的。送给姐姐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而后他看也不看瑾瑜一眼,自顾自来到了母亲身边站着。
瑾瑜朝着那个匣子看了过去,心中五味杂陈。她从来没有对弘晖好过一丁半点,他还能想着她。
也不知道是他心太善,还是说她没把他当弟弟,他却把她当姐姐。
但是很快的,对这家人的仇视超过了对弟弟的一抹温情。
瑾瑜扬起下巴,傲气十足:“不过是些首饰而已。等我嫁到了蒙古做做正妻,要什么没有?谁稀罕这个。”
说着她用力一推那匣子,东西散落,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宋格格脸色大变,忙跪下磕头:“对不住世子爷,她不是故意的,求世子爷网开一面饶了她吧!”
瑾瑜看到宋格格这样低声下气,气得直跺脚:“你干什么这样?你是长辈,他是后辈!凭什么你对他下跪!”
宋格格是把她养大的人,如今宋格格这样摆足了低姿态,她觉得好似自己跪下了似的十分没脸。
弘晖早已立为雍亲王府世子,只是胤禛和珞佳凝都很低调,他本身也不张扬,所以即便是接了皇上圣旨也没大办宴席。
在他的身份跟前,宋格格担心瑾瑜也不无道理。
弘晖大跨着步子上前扶起宋格格:“姨娘不必如此行大礼。本也不是你的错,她又是我姐姐,我不会计较的。”
语毕,弘晖让身边太监小莫子把散落的首饰拾了起来,交到宋格格手中。
宋格格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
珞佳凝笑道:“小孩子一时不小心也是有的。你不必紧张,坐吧。”说着让人给宋格格拿了锦杌过来。
宋格格推却不过只能坐了个椅子边儿。
胤禛想要对瑾瑜发脾气,被珞佳凝抬手拦了,示意他今日不必如此。
于是,一屋子主子都坐着,唯独瑾瑜自己孤孤零零站着,说了许久的话。
因为刚才瑾瑜的一切举动都让人反感,胤禛借着机会好生说了一番训斥的话语。
瑾瑜不服气地站着,眼神冰冷望着窗外。
中午吃过晚膳后,宋格格带着瑾瑜离开。只是这一次二人没有回到那个庄子上,而是去往雍亲王在京城的另一个别院住下。
毕竟过不多久瑾瑜就要以郡主身份出嫁,要从京城离开,住在别院比较合适。
等到她们离开后,胤禛气得砸了一方砚台,指着外头怒道:“她怎的就这样不识大体!”
其实这些年有很多次,他和四福晋都想着,倘若瑾瑜改好了一点的话,就把她和宋格格接回京城。
雍亲王和王妃名下产业众多,即便不想同住一个屋檐下,给她个别院住着还是不错的。
而且宋格格性子柔顺,有她苦口婆心去教导的话,说不定就能把瑾瑜的性子给掰回来。
谁知完全没用,无论宋氏怎么教导,瑾瑜的脾气还是一样的坏,也不知道是不是李氏所生的孩子就这样的脾气了。
珞佳凝宽慰道:“四爷不必和她动气。好生送她出阁,全了父女情意就好。”
珞佳凝是不耐烦多管瑾瑜的。
虽说父母做错的事情罪不及子女,可她却记得瑾瑜小小年纪就坑害弘晖的事儿。
但凡动了她的儿子,她就不会放过对方。瑾瑜是四爷的女儿,所以她没和瑾瑜多计较,但让她对瑾瑜好却是不可能了。
四福晋今儿也是窝了一肚子的火,见这边没什么事儿了,索性去厨房一趟,让人做些好吃的。
高无庸跟在四爷身边去了书房,在路上,他有些忧心地轻声问:“王爷,小格格去了蒙古后,会不会在蒙古部族说起来京城的坏话,搞得两边不和啊?”
毕竟瑾瑜的心并不是向着这边的。
“无妨。”胤禛对此倒是不甚在意:“皇上早知她脾性,心中自有计较,让她嫁去的也并非是大部族首领。”
高无庸了然。
康熙帝厌恶李氏,自然对李氏所生的孩子也没抱有太大的期望,自然不可能把所有筹码都压在瑾瑜身上。
那个部族,皇上他老人家自有计较。
弘晖回到了院子后,才发现太监小莫子没跟过来。他站在屋中等了会儿,小莫子姗姗来迟,双手抄在袖子里,袖中鼓鼓的。
“做什么去了?”弘晖问他:“等着你帮忙磨墨呢。”
这小太监是从小伺候他的一个,为人机灵懂事,深得他心意。
小莫子进屋后,左右看看没旁人了,方才把手从袖子里拿出来,指尖赫然捏着一根银簪子。
弘晖看得稀奇:“这东西哪儿来的?”
“刚才小格格的匣子打翻的时候,里头掉出来的。”小莫子觉得疑惑:“奴才记得当时买的首饰里头,没有这个银的。生怕赤金里头混了个银的惹了小格格不快,忙踢到了旁边柜子底下,免得小格格看到。刚才人都散了,奴才就把东西拿了出来。”
“这东西虽然是银质的不值多少银两,可它做工颇为细致。怕不是绿梅的吧?”弘晖思量着说:“要不你把东西拿去额娘那边给绿梅看看,说不定就是她的。”
因为他一个少年郎不懂得女儿家的心思,弘晖去给瑾瑜买首饰的时候,就叫了四福晋身边的大丫鬟绿梅跟着帮忙。
现在匣子里混进了这么个簪子,他便想着可能是绿梅所有。
小莫子赶忙应声去了。
“不是我的。”绿梅仔细瞧了瞧这根发簪,回忆着说:“好似是当时一起在店里的那位姑娘的。当时她们就在我们旁边,许是她的不小心掉落桌上,掌柜的还以为是我们私有物,顺手给我们塞了进来。”
那时候,两家人同坐一个桌上。
绿梅在帮忙挑选首饰,而那位姑娘则是拔了自己的钗环放在桌上试着新首饰。不一会儿那姑娘就走了,绿梅也没去留意桌上有没有她遗落的东西。
若店家看到桌上有个簪子,很容易以为是绿梅她们遗落的,自然会顺手帮忙收进客人的匣子中。
匣子拿到手一直在弘晖屋里搁着。他和小莫子虽然打开来看过几眼,却没仔细翻看,也没留意到这个银簪。
小莫子便问:“姐姐可还记得那位姑娘姓甚?”
绿梅很是艰难地回想了一番,好不容易记起来:“当时掌柜的好似唤了她几句。没记错的话,她应当姓西林觉罗,是一位鄂尔泰大人家的。”
小莫子有点懵。
权贵之中没有叫做鄂尔泰的大人,想来这一位的官职不算太高。
他忙回去,急急把这个事儿禀与世子爷。
弘晖觉得自己一个男人总不好拿着旁人家女儿的发簪,便将这东西给了自家娘亲,又把事情原委原原本本告诉了四福晋。
珞佳凝听了这个名字后倒是起了好奇心。
鄂尔泰?
她差点忘了这个人。
往后此人会是雍正帝身边的左膀右臂,只是初时身份不太显赫罢了。雍正帝极其信任他,乃是朝中重臣。
想必这家人人品是很不错的。
没想到弘晖居然机缘巧合和这家人扯上了关系。
珞佳凝多问了几句后,见儿子答不出来什么,她便道:“这簪子先放在我这儿吧。回头我帮你打听打听这家人,把东西替你还给他们。”
弘晖笑着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