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桂飘香之日, 张廷璐秋闱高中。同一日,七公主诞下麟儿,取名张若需。
张家接连有了两件大喜事, 当真是欢喜非常。
如今天气已然开始凉了起来,大家都聚在张家庆祝庆祝。
七公主还没出月子,在屋里休息没起来。张廷璐里里外外张罗着, 忙个不停。
张廷玉虽然有妾室, 但是没有再娶继室, 正妻位置自打亡妻姚氏过去后一直空着, 因此他这边是没有正妻帮忙招待客人的。
他索性带着孩子亲自过来帮忙。
张廷玉高兴地抱着侄儿到处给客人们看,表情喜庆至极:“瞧瞧这小脸儿, 当真好看得紧。像他爹爹。”
弘晖故意跟自家启蒙先生抬杠:“我怎的瞧着像是我七姑姑呢。”
张廷玉呵呵笑着:“自然像你姑父更多些。”
俩人在这边拌嘴。张若溎背着手稳稳当当进了屋, 环视一周目光落在了晨姐儿身上,猛地绽开一个笑容:“你今日倒是好看。”
晨姐儿今年六岁多了,今日穿了一身水红色的夹层裙子, 头上扎了两个小揪揪, 绑着红色发带, 整个人漂亮得像是新年的喜娃娃。
她本来还踮着脚尖在看小小的张若需, 听见了张若溎的声音后蹬蹬蹬跑过来:“你弟弟真好看。长得像你。”
张若溎一本正经教育她:“那是我堂弟, 不是我亲弟弟。怎会像我。”
“可我觉得他和你一样好看呀。”晨姐儿笑眯眯说。
张若溎想了想, 觉得这个说辞可以接受, 于是没再反驳。他现在十一二岁的年纪, 俨然比大他几岁的弘晖还显得更老气横秋些。
大人们看着张若溎这小样子, 都觉得有意思, 不禁哈哈大笑。
珞佳凝进屋陪着七公主。
七公主拉着四福晋的手垂泪:“我一看到自家孩子,就忍不住想到苦命的五姐姐。她那么好的人,就因为没有孩子, 被夫家人说道。如今便是连京城也回不得了!”
珞佳凝宽慰道:“虽说佟佳家的人不怎么样,可舜安颜是个不错的。他能一心一意顾及着五公主,夫妻俩同游山河,也算是美事一桩。”
“其实我也明白,他们夫妻俩没有孩子这样游玩也挺好的。”七公主的眼泪哗啦啦往下落:“可我的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堵堵的十分难受。”
珞佳凝明白,刚刚生完孩子的女子是这样的,很容易就心生伤感。可能七公主心里也明白,五公主现在的生活也是很好的现状,可因为刚生产完的关系,激素水平和正常值不太一样,才会特别容易落泪。
珞佳凝笑着说道:“七妹妹这是体谅五妹妹所以这般伤心。可你看看孩儿。若需才那么小,若看着额娘天天伤心,而且还念叨着五姨母,他怕是会误认为五姨母让额娘那么难过的,对五姨母心里起了排斥怎么办?”
虽说七公主也明白四嫂的这一番劝慰有夸张的成分在,但不得不说,四福晋这一番话到底是让她心里宽松了些,没有再继续只想着这事儿了。
待到出了月子,七公主便找了四福晋,一起去宫里给各位长辈请安。
如今天气已然十分冷了,需得裹着厚厚的衣裳方才能够在室外吹冷风。四福晋一路好生看护着七公主,生怕她受了半点的风寒。
说来也巧。
皇上正在操心着年少皇子们的亲事问题,凑在太后的宁寿宫里,一起商议着这件事。
“朝中能臣众多,可是他们家的女儿们到底如何,朕却不太了解。”康熙帝对着一众名单发了愁:“还得皇额娘帮着儿臣看看,哪一家的女儿作为皇子嫡福晋更合适。”
太后坐在窗边,悠然自得地拨着炭火盆里的炭:“这事儿皇帝看着办就行。实在不行了,找德妃密妃她们商量一下也可以。哀家老了,哪里懂得年轻人的那许多事情。”
康熙帝故意板起脸说:“皇额娘一直都年轻貌美得很,哪里来的‘老’的一说。”
太后被儿子逗得哈哈大笑,即便这个儿子和她不是亲生,两人这么多年母子情意过来,也已经远胜亲生了。
“哀家还不老?重孙都那么大了!”太后十分满足地念叨着:“能够这个年纪还那么康健,哀家已然十分满足。皇帝就不用说这些漂亮话来逗哀家了,哀家啊,心里有数得很。”
康熙帝正欲再说什么,外头响起了小太监的通禀声:“雍亲王妃到——”
后面那句“七公主到”还没说出来,七公主自己已经急急地掀了帘子进屋,人都还没看清就嚷嚷:“皇祖母,皇阿玛,最近不能出门可算是憋坏我了。给您二位请安啦!”说着朝两位长辈福了福身。
她刚刚生产完不久,身体尚还丰腴,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整个靓丽小妇人的模样。
太后看得开心,拉着她的手说了好半晌,又道:“德妃在宫里等很久了,快去找她说说话吧。”
七公主应了声后下意识就要拉着四嫂一起去。在她心里,她和四嫂一起进宫的,自然要同去母妃的宫里才是。
不过,皇上指了四福晋留下:“老四媳妇儿陪朕看看这些人里有哪些合适的。朕拿不定主意了,得她帮忙瞧瞧。”
七公主知道,四嫂一直是皇阿玛身边得力的“军师”,于是俯身笑了笑:“听皇阿玛的。那儿臣自个儿去母妃宫里了。”说罢丢给四嫂个微笑,自顾自出了宁寿宫。
珞佳凝帮着康熙帝物色皇子嫡福晋。
她平日和京城各个权贵之家的女眷们来往着,对这些女孩儿们的品性多少了解一些,倒是可以给康熙帝不少有用的建议。
俩人在这边商量着的时候,太后在旁边听着听着闲不住了。
她一直很关心弘晖的亲事问题,眼看着现在提到了皇子们的亲事,她顺口也问了弘晖的事儿:“晖哥儿的嫡福晋可有合适人选了?四福晋和老四商议过吗?有没有中意的姑娘?”
这个事儿其实提起来很久了,珞佳凝之前一直拖着,也是因为那时候和西林觉罗家不太熟悉,贸贸然说了不太好。
最近西林觉罗家的夫人过世后,她去了几次的事儿被皇上他们都知道了,就也不用太过遮掩。
更何况,这次西林觉罗夫人丧事办起来后,鄂玉婉的能力已经被许多来往吊唁的人看到,那么她再说出来“中意鄂玉婉”的话来,便没什么太多的违和感了。
如今面对着太后的闻讯,珞佳凝做出来为难的样子,摊了摊手:“相看了许久后,倒是确实有一家比较合适。只那家刚刚办了白事,怕是一时半会的无法办亲事,我这便耽搁了下来,左右为难了。”
康熙帝本来还在想着儿子们的喜事问题,现在听到自己最中意的孙儿好似也有了着落,不由感兴趣起来:“你说的是哪一家?”
“西林觉罗鄂尔泰家。”珞佳凝道:“那家的长女和弘晖一般大的年纪,比弘晖小几个月。”
康熙帝对这么个小官儿是真没什么太多印象的,珞佳凝便说了句鄂尔泰的官职,他约莫有了点印象:“原来是他。”
太后见是个皇上都记不住的小官员,不由有些不高兴:“怎的给晖哥儿找了这么个破落户。”
她倒也不是瞧不起小官家的孩子,实在是以弘晖的身份地位,没必要找嫡妻找个这样小官职的。
珞佳凝笑道:“老祖宗有所不知。我和四爷找儿媳,没想着借了儿媳家的权势,只想着找个性子好又有能力的。那鄂尔泰家的长女,相貌不错温柔贤淑,最要紧的是她能力十足,能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我看了十分欢喜。”
她没有提起弘晖喜欢那家姑娘的事儿。
这种事情,做爹娘的知道就罢了,却万万不好在旁人跟前提起来的。
如今的这种状况之下,她只管说自己相中了那个姑娘就行,旁的不用多提,反而会让皇上和太后更加中意那个姑娘。
康熙帝听四福晋说他们夫妻俩“没想着借了儿媳家的权势”这句话后,十分高兴。
他最厌恶的就是那些儿子们总是不安分,总是想一个个的去找了大臣而后互相勾结着,最可怕的就是有一些人甚至想借了儿女的亲事和那些人勾搭起来。
如今看四阿哥和四福晋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甚至于瞧上的是个六品小官的孩子,不由大悦,问道:“能够处理好府中事务的高门嫡女不少,怎的还看上了这一个。”
虽然是在疑问着,可他的语气颇为愉悦。
珞佳凝就道:“她家阿玛只有她额娘一个正妻,没有妾室。自从她额娘生病后,家里的事务就是她作为长女一力承担了。她把偌大的府邸打理得井井有条,后来西林觉罗夫人病故,她把丧事办得极其稳妥。但凡来往的亲朋好友,没有不赞她的。”
“真有这么好?”太后满意地连连颔首:“这样的女孩儿确实不多了。”
康熙帝听了这番话后,却是笑问四福晋:“朕看你是自己想偷懒吧?专门找个这样的儿媳,来给自己省事。”
基本上这样能干的媳妇儿,一进门就能把家里事务接过手来,做婆婆的就能享清闲什么都不管了。
珞佳凝笑着福了福身:“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皇阿玛。儿媳就是想偷偷懒,都被您火眼金睛给发现了。儿媳真是想瞒着都不成。”
太后和皇上就都笑了。
他们知道如今鄂玉婉在为亡母守孝,不由感叹:“那就等两三年吧。这样好的孩子,等上一段时间也是很值得的。”
珞佳凝认真应声。
太后却还顾及一件事情:“这个想法你和他家提过吗?”
珞佳凝:“没有。西林觉罗家的夫人刚刚过世不久,他们家人想必都还难过着,我觉得提起这种事情不合适,就没有说。再者,我和四爷也是刚刚产生的这样的想法,又没和您和皇阿玛说起过,怎能随便自作主张?我们想着和您二老商议过再做决定,不敢随便专断独行。”
太后很满意他们夫妻俩的做事风格,忍不住叮嘱道:“你还是略微和西林觉罗家的长辈提一提。那个叫什么的来着……”
珞佳凝:“鄂尔泰。”
“对,和鄂尔泰约莫提几句。”太后说:“要知道这样的女孩子,多少好人家在争着抢着,咱们可不能落了旁人后头。你和她阿玛提一句,让他把孩子的亲事按下了给你们留着,这才妥当。”
珞佳凝自然应了下来。
不多会儿,她看这边没她什么事儿了,就告辞离开了宁寿宫,往永和宫去。
太后坐在窗边看着四福晋走远,而后欣喜地回头,问康熙帝:“你觉得这个亲事怎么样?”
“老四和老四媳妇儿很会挑人,应该是错不了的。”康熙帝直言道:“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舍得给弘晖娶个岳家那么低身份的。”
太后不以为然:“这正好说明了老四和老四媳妇儿俩人低调!你看那些人争得头破血流的,他们俩争过什么了?就连娶儿媳,这俩人都掂量着求贤不求高位!”
康熙帝深以为然:“皇额娘说的是。”
“只不过,他们这两个孩子懂事,我们却不能白白让他们真就这么屈就了。”太后想到四福晋那乖巧的样子,只恨不得多疼爱雍亲王一家多一些,沉吟着说:“那叫什么来着?鄂尔泰是吧……他既是失了妻子,不如给他个好一些的填房。”
康熙帝还对着皇子福晋的名单看个不停呢。
刚才四福晋和他分析过各个女孩儿的性情脾性后,他略微有了个大致的了解,如今正给儿子们掂量着看怎么配,结果冷不丁听到了太后这一番话。
康熙帝把手中册子啪叽放了下来,奇道:“皇额娘你还想着给鄂尔泰说亲?这个时候会不会不太合适?”
太后道:“可以先相看着,过段日子时间合适了再续娶。”
鄂尔泰是丧妻,过三个月就能续娶了,并不用耽搁太久的时间。
有长一些的会主动给妻子守丧一年,大部分不会守那么久。
听说鄂尔泰和他夫人的感情非常好,想必会守得久一点,但是提前相看的话倒也没什么问题。
康熙帝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
“哀家也不是平白无故这样说的,只是前些天刚好有意家人求到了哀家的跟前,说是为自家女儿求一门好亲事。”太后缓缓道:“之前哀家愁着那家女儿赔给谁更好,都没看见合适的。现在有了个现成的在跟前,可不就得正好凑起来么。”
康熙帝愈发好奇:“哪一家?还能求到了皇额娘的跟前?”
太后瞥了他一眼,缓缓地说:“喜塔腊家的嫡女。”
康熙帝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心里咯噔一声,磨着后牙槽说:“……迈柱的女儿?那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迈柱如今不过是户部员外郎而已,实在不算是高官。
但他祖上在先帝爷跟前很有脸面,连带着迈柱本人在康熙帝跟前也能说得上几句话。
本来迈柱的亲事用不着太后来操心,可他家嫡女原本定下的是尚书家的嫡子,这事儿是太后给牵的线。
原本郎才女貌的婚事,而且喜塔腊家因为是高攀,所以没有这么反对就也答应下来。
结果事情有变,尚书家的嫡子悔婚,娶了旁人家的女儿。
迈柱家嫡女的亲事就这么耽搁了下来。而她性子也烈,既是被退了亲,就绝对不肯再随便将就,日子这么一天天往后拖着,硬生生成了老姑娘。
喜塔腊夫人也是着急了,没办法求到了太后的跟前,让她老人家帮忙看看有没有合适人家的孩子。
康熙帝对这门亲事真的有些犹豫:“……鄂尔泰已经成过亲了,孩子有了两个。怕是不妥吧?”
“鄂尔泰才三十多岁而已,比那女孩儿也就大个五六岁,怕甚。”太后直言道:“那女孩儿性子烈,真找个年纪比她小很多的,她也不见得肯。”
而且那鄂尔泰只有正妻没有妾室,看来是个专一的,正好符合了迈柱那个女儿的要求。
更何况,虽然鄂尔泰的女儿很能干,他和亡妻却没有儿子。
倘若迈柱的女儿嫁过去后,那便是唯一的正室夫人了,且生下儿子便是嫡长子。
虽然男方家底薄了点,地位低了点,却好在是个上进人品不错的。且他的条件几乎完全符合迈柱家那女儿的要求。
而迈柱家祖上荣耀,即便他现在只是个员外郎,祖上的荣耀余韵还在,京城里和他交好的人家也有许多。
鄂尔泰往后有了岳家的支持,在仕途上也能够顺遂许多。
到了两三年后再给鄂玉婉和弘晖议亲的话,这事儿即便是摆到明面上,也顺理成章许多。
算是十分合适的姻缘。
这是个双赢的亲事,只是得看迈柱的女儿肯不肯嫁了——鄂尔泰那边,一道圣旨就能搞定。可迈柱女儿是个烈性子的,若不高兴,来个白绫上吊都有可能。
还是得让两边都点了头,这亲事才能正式说起来。
康熙帝觉得犯了难,也懒得多想了,大手一挥道:“不如这事儿交给老四媳妇儿去办吧。她是个能干的,一定能做好此事。”
这个时候,有个能干儿媳妇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
当公公的想偷懒都能行。
太后被皇上这模样逗得扑哧一笑:“好好好,这事儿就让哀家来和她说罢。必然求个完满就是了。”
“可不能为了求完满就硬凑起来。”康熙帝一想到迈柱那女儿的刚烈样子,就头疼得很:“就看喜塔腊家女儿肯不肯。姻缘这种事,别强求。”
太后笑眯眯说好。
过了每几日,四福晋收到了太后的邀约,说是到宁寿宫一趟。老人家想重孙了,让四福晋带着孩子进宫去聊聊。
珞佳凝看看弘晖,又看看扯着块粉红色的布巾玩得高兴的弘历,一脸冷漠地把弘历提溜着上了马车。
弘晖看到弟弟这副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十分担心,不由问道:“太皇祖母说的真是元寿不是我么?万一太皇祖母想是和我聊聊呢?”
他总怕弟弟一出门就惹祸。
那小子太皮了,到哪儿都能疯起来。
“不用担心元寿。”珞佳凝朝着懂事的大儿子莞尔一笑:“为娘自有法子治他。”说着就把那块粉红色的布头塞他怀里了。
弘晖了然地点点头:……
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
到了宫里后。
太后让四福晋身边的姑姑馥容把弘历送去了永和宫暂时待着,再把孙媳妇儿叫到了自己身边,说起了来意:“那鄂尔泰虽然现在不续弦,可往后总得续弦的。倒不如趁着机会给他们一起相看相看,若是合眼缘的话,往后也能把喜事办起来。”
太后道:“这事儿你们觉得意下如何?”
珞佳凝实话实说道:“就算给他们双方相看,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如今是冬日了,再几个月就过年,而后立春:“我觉得最早也得是明年春日才行。”
西林觉罗家的夫妻俩感情有多好,她是直接看在眼里的,断然不能随随便便就给鄂尔泰说亲事。
再者——
珞佳凝沉吟道:“如果真让双方见个面的话,也不能由我来办这件事。须知往后我们和西林觉罗家还得做亲家,这样一安排,万一不成的话,亲家变成仇家就不好了。最好换一个人来撮合这件事。”
太后觉得这话有理:“倒是我和皇帝想岔了。”
他们本来想的是,倘若亲事可以成的话,鄂尔泰想必可以更加感激雍亲王和雍亲王妃。
却没想着,万一不成的话,两边说不定就成了仇。
“我和皇帝还不是想着,但凡四福晋出手就没办不成的事儿么?”太后笑着说:“这才给予厚望,想着你肯定可以撮合,这才没考虑其他。”
珞佳凝福了福身,笑道:“孙媳妇儿感激老祖宗这么信任。不过,如今倒是有一个人比我更合适办这个宴席,不光是能够帮我的忙,而且还能尽力把这件事办妥当。”
太后好奇:“谁?”
“十三福晋。”珞佳凝道:“十三福晋办事儿,我再放心不过了。由她来办宴席的话,这些种种细节我都可以放心和她说,不必忌讳什么。她也会尽心尽力来帮忙,断然不会有半点推辞。”
太后不由笑了:“你家和胤祥家倒是亲厚得很。”沉吟片刻,觉得这主意不错,于是颔首同意:“那就让她来办这事儿吧。”
第172章
因为在太后和皇上那边得到了首肯, 珞佳凝和西林觉罗家往来的时候便“明目张胆”许多。
反正两位长辈已经肯定了孩子们的婚事,那她自然就能往促成婚事的方向迈进一步了。
珞佳凝生怕夜长梦多。秋日的时候,眼看着西林觉罗家悲伤的气氛渐渐减少了些,趁着个天气明媚的时候, 她驱车来到了西林觉罗家。
当然, 她提前问过了四阿哥, 特意寻了鄂尔泰在家的时候前来拜访。
恰逢鄂玉婉带着鄂玉柔去寺里为亡母祈福不在家中, 珞佳凝就屏退了周围跟随的人, 单独和鄂尔泰在屋中说事儿。
没有孩子们在场的话, 有些事情反而容易开口。不然的话,孩子们在, 还得想了法子让孩子们避开才行。
因为爱妻亡故, 鄂尔泰这几个月来瘦了许多,本来就不胖的人,如今穿着以前的衣裳已经空荡荡的了,根本撑不起来。脸色也差了许多, 枯黄干瘦。
可见夫妻俩确实感情好。想来,如果不是为了女儿们,他恐怕都要大病一场随着亡妻去了。
珞佳凝恳切道:“大人需得注意身子。”
“多谢王妃提点,微臣感激不尽。”鄂尔泰起身说着, 躬身揖礼。
起先两人不过闲话家常寒暄一番。
等到抛去了许久不见的疏离后, 两人渐渐能够放松地聊起话题来时, 珞佳凝把话题开始往孩子们的亲事上说起来:“前些天见皇阿玛的时候, 他正为诸位皇子找合适的嫡福晋。说起来,我家弘晖也到了择妻的时候。弘晖虽年少,却行止有度,身边一个通房妾室都没有, 洁身自好得很。”
她先把自家儿子夸一夸,好让未来岳丈大人知道这个男孩儿是可以做女婿的。
鄂尔泰显然没料到堂堂王府世子居然可以这样洁身自好,简直有他当初娶妻子之前的做派。
鄂尔泰由衷喟叹:“世子爷当真是品性纯良的少年。”
珞佳凝一看这个架势,未来亲家表扬自家儿子了,不由欢喜起来,顺势说道:“弘晖是不错,只是他既然这样看重自己的婚事,那么我家眼光自然也要高起来的。”
鄂尔泰顺口道:“那是自然。这般好的孩子,那是满京城的贵女都会眼巴巴的相要嫁的。只是不知王妃看中了哪一家的女儿?”
说实话,鄂尔泰敢发誓,他这句话不过是跟着王妃说的话而顺口说的,完全没有任何的目的在。
可偏偏就他这么一句没有目的性的话,引出来的王妃下一句却让他彻底呆住了。
珞佳凝觉得气氛到了,便半开玩笑对鄂尔泰说:“既然西林觉罗大人提起我家晖哥儿的婚事了,我也不妨说一句——我就相中了你家婉姐儿。婉姐儿是个最好的,只不方便现在提亲而已。既是如此,你不许把婉姐儿许给旁人,得给我们留着。”
赫然就是提起了两个孩子的婚事。言下之意,只不过现在西林觉罗夫人的丧期没过,鄂玉婉还得守孝三年,所以这事儿还不能办起来罢了。
鄂尔泰当时就愣住了。
先前王妃还在说她眼光高,为儿子选嫡福晋的时候要挑个极好的。怎么一转眼就说到了婉姐儿身上呢?
要知道,四福晋接的那句话,可是他说起来王府世子爷的时候。
堂堂王府世子,又身子康健而且上进,满京城都在夸赞的极其贵气的少年,怎的就能和他,一个小官儿的女儿扯上关系了呢?
鄂尔泰虽然迂腐了点,却实实在在是个好父亲。看到四福晋对自家女儿青睐有加,他第一个反应不是女儿攀上了高枝,而是紧张起来。
鄂尔泰当即起身,诚惶诚恐地躬身作揖:“雍王妃这玩笑话说得过了些。我女儿不过是蒲柳之姿,且从小玩到大少于管教,性子太过粗鄙,怕是入不得王妃的眼,当不起王妃的这几句玩笑。”
很显然,他是怕四福晋不过一句玩笑话而已,所以赶紧撇清了关系,言下之意莫要拿他女儿寻开心开玩笑。
珞佳凝见状十分欣慰。
她知道鄂尔泰做事一向小心谨慎,如今对着堂堂亲王王妃还能这般顶撞,可见是个真的疼爱女儿的父亲。
见他是个对女儿如此负责的好父亲,珞佳凝就也没有绕圈子,十分诚恳地说道:“我有心如此,并非玩笑。只如今婉姐儿孝期未过,我不能明着来提亲。唯恐你们对她的亲事另有打算,特意来和你说一声,免得你再提前给她许了旁的人家。”
鄂尔泰到了这一刻方才知道,雍王妃居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实实在在瞧上了他的婉姐儿。
鄂尔泰当即愣住了,怔怔地好半天说不出话来:“……王妃敢情还是真瞧上了我家婉姐儿啊……您不是说,您眼光极高……”
“是很高。”珞佳凝笑道:“但就用我这眼光来看,依然觉得婉姐儿最好不过了。”
鄂尔泰瞬间就眼睛湿润了。
在他的心里,自然觉得自家女儿是最好的。特别是大女儿,懂事又孝顺,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拿捏得住,就没女儿做不来的事儿。
他也曾经想过,得给大女儿找个好亲事,找个好夫君好婆家。
因此,他曾经十分痛苦,痛恨自己没本事不能在官场上游刃有余,官阶太低从而扰了女儿的亲事,没办法给女儿谋一个更好的出路。
可如今,堂堂雍亲王府的王妃,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十分肯定地和他说,婉姐儿就是最好的,满京城的贵女都不如他的婉姐儿。
雍亲王妃是什么人?
皇上最宠爱的儿媳、太后最喜欢的孙媳妇儿!得雍亲王独宠,那么多年不纳妾专宠她一人!
且她是乌拉那拉家的嫡女!出身名门,养尊处优着长大的!
鄂尔泰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高贵的人还能看到他家婉姐儿的好。也是头一次发现,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做事,是终有出路的。
譬如他的婉姐儿,就是他踏踏实实教出来的,又是踏踏实实长大的。
现在,不就被慧眼识珠的王妃瞧见了吗?
鄂尔泰情绪激动地噗通跪下,忍不住涕泪交流:“……王妃,不是微臣自夸。婉姐儿是真的好,是真的好啊。只是微臣身份低微,微臣的女儿……实在配不上世子爷啊……”
纵然他再看重女儿,却也不得不承认,这身份之间的鸿沟是无法逾越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虽说四福晋对他说起来婉姐儿可以做世子妃,但他想到了雍亲王,想到了皇上,想到了太后,想到了宫里的贵人们,却实实在在地不敢高攀了。
即便是得了王妃的青睐,婉姐儿却无法得到所有贵人们的喜欢。
既然如此还不如后退一步,保护婉姐儿不踏入那水深火热的地方。
鄂尔泰平时再唯唯诺诺也轻易不肯这般低声下气的说话,如今为了女儿的亲事,他生怕好处来的太快,去的也快。情真意切之下,便做出了这样的举动说出了这样的话。
珞佳凝赶忙上前把他扶起来:“西林觉罗大人何至于如此?我既是敢对着你说这般的话,便是我已经为婉姐儿谋了后路。你先起来再说。”
鄂尔泰没料到王妃居然说出来这样一番话,脸上还挂着泪,被王妃硬是拉了起来,茫然地说:“什么后路?”
“这些话我是在皇上和太后跟前过了信儿的,他们二位也十分赞同这门亲事。德妃娘娘更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珞佳凝微笑着:“我家王爷更不用讲了,我今儿过来之前,还是王爷帮忙打探过,知道鄂尔泰大人今日在家,我特意拜访。”
言下之意,她已经把周围的人都说服了才来提起这个事儿的。
鄂尔泰顿时愣住。
堂堂王妃,为了他的女儿居然做到了这个地步,一个个征得了那么多贵人的同意。
他想,这得花费多少功夫啊?谁家娶儿媳不想要个助力?偏偏他家不能成为女婿的助力,反而是个拖累。
而王妃不嫌弃,依然就要他的婉姐儿。
有这样好的婆婆在,还怕婉姐儿日后会被欺负么?自然是在婆家千娇万宠着的啊!
鄂尔泰情绪激动着又要下跪。
幸好珞佳凝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了。
“今日我来,是想和您说一声,婉姐儿的婚事务必给我们家留着,千万别给她许了旁家。”珞佳凝笑道:“您若是不反对的话,我就当您答应了。等她孝期过了,我家再来提亲。”
鄂尔泰又哭又笑:“好好好,微臣一切听王妃差遣。”
珞佳凝知道,这位爱护女儿的好父亲怕是等会还得情绪激动一会儿,她在这里他反而不方便发泄情绪,于是略说了几句她便离开。
鄂尔泰直接送她到了马车上,又目送她远去。
珞佳凝回到王府后,倒也没闲着。
她让身边几个得力的人悄悄把消息放出去,就说,不用给雍王府的世子爷说亲了,王妃已经有了相看好的人家,过两年就把世子妃娶进来。而且,还要往外头透露,未来世子妃的娘家地位并不高,但是人品极好,是十分端正的一家人。
翠莺一一听了后,不太肯定地说:“福晋,这样会不会不妥?倘若旁人猜出来了是西林觉罗家的格格要嫁过来,岂不是会给他家增添麻烦?”
珞佳凝道:“我也是为了西林觉罗家作打算。就算是婉姐儿在孝期,想必同龄人里也有相中她的人家。鄂尔泰能拒了一个两个,却不能全拒了,想必会提起孩子已经许了人家。以他的性子,不会对外说起我们王府,说不定会被人说三道四。从王府来说,若是事先不透个信儿的话,指不定有人又要背地里念叨了,说我们晖哥儿眼光高不肯娶福晋。”
她叹了口气,继续道:“还不如敞开着些。我点出来我们有喜事了,由着他们猜去。若他们能和西林觉罗家的对上号来,那是他们的本事。只要婉姐儿他们家敢认,我就也敢认。”
其实在珞佳凝看来,她的儿子娶了婉姐儿没什么可遮掩的,完全能够大大方方说出来。就是怕婉姐儿家那边现在不敢认,因此她才没把话说明白。
馥容了然地点点头:“还是福晋考虑周到。如今西林觉罗家的夫人已经过世,又没个长辈在家里操持着,她家确实现在不好说出和王府定下的事儿。”
这时候翠莺忽然拍掌笑道:“哎呀!王妃,往后有去西林觉罗家的差事,不如交给绿梅去办啊!”
绿梅闻言后,却是脸红了红拍了她一下:“瞎说什么呢。”
珞佳凝看得一脸的莫名其妙,不由看向了绿梅,百思不得其解这是怎么回事。
馥容在旁边拿着帕子掩着口笑。
翠莺快言快语,在旁说道:“福晋您不知道,绿梅啊,被西林觉罗家的一个管事给瞧上了!若是世子爷是亲事过了明路,绿梅的亲事怕是也不远了!”
珞佳凝吓了一跳:“还有这种事情?”而后又喜:“哎呀,是哪个管事?说出来让我知道一下,回头我去瞧瞧。”
绿梅羞红了脸继续去拍翠莺。
珞佳凝顿时明白过来,其实绿梅也有几分中意那个管事。
不然,以绿梅娇憨且又慢半拍的性子,断然不会一听到他的事儿就红了脸。
只是对绿梅来说,跟着福晋伺候比一个中意的人要更重要,所以她才铁了心坚定地说不嫁。
珞佳凝拉过绿梅后细问究竟。
馥容看那俩闹得气喘吁吁的,就在旁解惑:“是那时候世子爷的匣子里有一支西林觉罗家格格簪子后的事儿。那天本就是那个管事护送着西林觉罗家格格去的,而后簪子不见了,他是要担责的。后来福晋把簪子还了回去,他十分感激府里,又不够资格到福晋跟前道谢,便寻了机会找府里的奴才,让奴才们帮他在福晋跟前说一声谢。”
珞佳凝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确实听到绿梅提过几句,说什么西林觉罗家的一个管事道谢的事儿。那管事好似也是八旗辛者库出身,与绿梅倒是身份得当。
“当时那管事是在咱们府的后门上守着拜托人的,可巧找到的是绿梅。谁知他就瞧上了绿梅,还三番两次趁着咱们府里去外头采买的时候,专找绿梅。”翠莺笑嘻嘻地说:“有一次我去买东西,他没瞧见绿梅,当真失望,却还客客气气地问我绿梅什么时候出来。”
珞佳凝微微皱眉。
馥容忙帮着说了两句:“那管事也没耽搁自己的差事,都是不是他当值的时候,守在咱们府里平时购置菜蔬的地方拦人的。对绿梅也都客客气气,没什么逾矩的。”
这时候的女子,名声顶重要。
若是一个不尊重女子的臭男人,那是绝对不行的。
珞佳凝刚才还在担心这个,听了馥容的话后方才颔首道:“这家人都懂得感恩,那管事也是个实诚的,挺不错。后面我再观察一下,若是可以的话,大可以把绿梅许给他。”
绿梅脸通红地直跺脚:“王妃就欺负我嘴笨,想把我赶出去了。”说着眼圈儿就红了起来。
她一直不肯嫁人,就是想伺候福晋。
在她看来,天底下的人里数福晋最好,只要福晋过得好,她就开心。
现在,西林觉罗家的管事看上了她,福晋若真把她嫁给了西林觉罗家的管事,岂不是说明了往后她要在西林觉罗家做事了?
绿梅一想到这儿,就心痛得难受。
珞佳凝知道这个丫鬟最实心眼儿,看着嘴笨,其实内心十分坚定。
她拉了绿梅的手,缓声说道:“我想着,那管事既然是陪着婉姐儿去买首饰的,平时就也是要伺候她那边起居的吧?”
绿梅迟疑着点点头。
她没怎么接触过那个管事,只知道对方相貌憨厚人也实诚,旁的就不知道了。
“婉姐儿那么有分寸的却肯用他,说明他可信。而他跟着婉姐儿的话,往后婉姐儿出嫁,他说不定就继续跟着婉姐儿了。”珞佳凝道:“如果他真不错,你嫁给了他,往后的路有没有想过会怎样?”
绿梅虽然人实在,脑子转圈的本事却实在是慢。
旁边翠莺已经反应过来了,急得直嚷嚷:“哎呀!那么他以后就是跟着世子爷做事的了呀!绿梅你往后可以跟着世子爷,也可以跟着王妃,不都很好么!”
绿梅这才反应过来,愣愣地点头。而后她又有些欢喜,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低头看着衣角不吭声。
晚上的时候,珞佳凝和四阿哥说起来了这件事。
“……本来绿梅是死活不肯嫁的,我还真怕她想一辈子清心寡欲做姑子去了,那可真是可惜了个好姑娘。”珞佳凝开心地说:“原来,她遇到了可心的人也是肯嫁的。”
胤禛哭笑不得:“说的什么话。你真给她指了婚事,她就算别扭也就嫁了。看馥容和翠莺,与夫君相亲相爱那么久了,不都很好么。”
珞佳凝却有自己的意见:“不一定的,绿梅脾气太扭,万一真是强扭着把她嫁了,她不舒心的话还是不成。她不像是翠莺和馥容那么想得开,这事儿,难说。”
胤禛原本还想反驳她,转念思量一下,他在这方面还真不如四福晋懂得人情世故。于是作罢,只叹了口气,到底是没能说出驳斥的话来。
珞佳凝把家里的事儿安排妥当了后,便接到了十三福晋送来的请帖,邀请她到十三阿哥府上做客。
如今十三福晋在春日里又生了个儿子,现在儿子半岁多活泼可爱得很,却也十分闹腾,镇日里闹着十三福晋。
十三福晋走不开的情况下,也不和四嫂客气了,索性让四嫂去找她。
珞佳凝趁了个天气好的时候,带着弘历一同往十三阿哥府上去了。
弘历现在两三岁大,俨然是个小大人似的,整天晃晃悠悠到处乱看,瞧着什么都新奇。
整个雍亲王府基本上已经被他给瞧遍了,珞佳凝就带着他去他十三叔的家里去,祸害他十三叔去。
十三福晋早早地在门口迎着,看到四福晋过来了,忙压低声音道:“我今儿叫了四嫂过来,主要是为了那喜塔腊家格格的事儿。”
她说的便是迈柱的女儿。
当初太后把让迈柱的女儿和鄂尔泰见面的宴请的事情,交给了十三福晋来做。十三福晋最近也确实下了功夫,参加了好几个有喜塔腊家女儿参加的宴请,为的就是看看那位格格的性子脾气。
为此,她每次都狠心把自家小儿子丢在了家里,搞得小家伙一哭好几个时辰。
今日和四福晋见面,她犯不着让小儿子继续想额娘想到哭泣了,索性让四嫂过来——反正是自己人,不用客气。
珞佳凝一听到和那个格格有关系的事儿,就犯愁。偏这事儿是太后和皇上认可的,她也没辙。
这时候十三福晋小声说道:“十三爷帮忙打听过了,鄂尔泰把续弦的事儿交给了他老家的长辈。若他们真找了合适的,我们怎么完成太后给的嘱托?得抓紧了才行。”
珞佳凝:“喜塔腊家格格这般的性子,想让她认可一门亲事可太难了。怎么让她点头,是个难处。”
十三福晋出了个主意:“我听说那喜塔腊家的格格是信佛的,最喜欢去山上上香了。可巧的是那西林觉罗家的婉姐儿也时常为了亡母而上山为亡母祈福。倘若两边先见个面,聊上后觉得十分投契,这个婚事说不定十有**可以成。”
珞佳凝觉得稀奇:“怎的?那喜塔腊家的格格还能因为和继女谈得来而愿意嫁吗?”
她本身没有加过喜塔腊氏,不知道对方的秉性。
而十三福晋自从接下了“安排鄂尔泰和喜塔腊氏见面”的任务后,就刻意地借了各种宴席的机会见到喜塔腊氏三四次。
说起来,十三福晋对喜塔腊氏的了解可比四福晋要多不少。
“有可能可以。”十三福晋拉着四嫂的手,小声说:“我们走正面不行的话,就走侧面。你还记得前些天我参加的瓜尔佳家那个宴席吗?”
两人正说着话的功夫,弘历被乳母抱着下了车子。
十三福晋看到弘历后高兴得不行:“哟,元寿也来啦?你十三叔正等着你呢,去找他玩吧。”
一听说十三叔,弘历的小脸腾地下绿了,挣扎着要从乳母的怀里跳下去。
谁知他刚刚跳到地上,十三阿哥就从不远处笑呵呵走过来:“元寿,来,跟着叔父一起去射箭吧。”
弘历小嘴巴瘪了瘪,怯生生望向四福晋:“额娘,我想回家。”
这个十三叔极其可怕,骑马射箭跟玩儿似的,偏偏还不知道哪儿弄来了小马小弓箭,非要让他也跟着练。
弘历年纪小,爱玩的年纪,就算读书也没那么卖命过。他看到十三阿哥就跟看到了持着长弓长剑的大坏蛋似的,露出了惊恐的小眼神。
珞佳凝知道他害怕了,于是露出慈母般的微笑,温柔地说:“你十三叔家就跟咱自己家一样。去吧,跟你十三叔练箭。”
弘历只能认命地耷拉着脑袋走到了十三阿哥身边,蔫蔫地说:“我不想练箭。”
十三阿哥笑得畅快:“走,我们练骑马。”
弘历抹了抹哭丧着的脸:“……我还是练箭吧。”
十三阿哥哈哈大笑,拉着不甘不愿的他一起走远了。
十三福晋扬声提醒自家夫君:“你下手轻一点!他还是个孩子!”
“不用!”十三阿哥遥遥地回应着:“四哥说过,他家儿子就跟咱家的一样练起来就行,不用客气!”
珞佳凝也跟着喊:“照常来就行,你四嫂也这么说的!”
十三阿哥的笑声远远地飘了过来。
没一会儿,弘历的哇哇哭声也跟着传过来了。
第173章
十三福晋陪了孩子一会儿, 看他睡着了,就让乳母抱了他到里间去。她则和四福晋在外间说话。
珞佳凝对于一些事儿并不是特别清楚,而且事情交给了十三福晋,为了避嫌她也没有去管太多, 便问道:“弟妹说鄂尔泰续弦的事儿交给了西林觉罗的老家长辈?这话怎讲?”
“前段时间鄂尔泰老家来了人, 十三爷听说后,就发动他那帮子狐朋狗友打探了下, 才知道是老家长辈想帮他说亲。”十三福晋直截了当地说:“鄂尔泰就也没拒绝长辈的好意, 不过他言明了, 要为亡妻守丧一整年, 绝不少一日。而且,找个温柔贤惠的就行,样貌不重要,最主要的是对孩子们好。”
说到这儿, 十三福晋松了口气地拊掌道:“本来十三爷还怕这事儿来不及了, 后来听说鄂尔泰要为他亡妻守一年, 这才放了心, 暗道还有半年多, 足够办妥事情的。”
珞佳凝了然,难怪最近十三阿哥都没有来过雍王府找四阿哥,原来是夫妻俩分头行动,十三福晋忙着去参宴了解情况,又叫十三阿哥去探听鄂尔泰续弦具体事项了。
“若说这鄂尔泰也真是个实心眼的。”十三福晋啧啧称奇:“我家王爷都还有好多个妾室呢,我也没多说什么。他能为亡妻做到这个份上,实属难得。”
珞佳凝笑道:“所以说我才看上了他家的女儿。他家的家教是真不错。”顺便把未来儿媳妇狠狠夸了一番。
十三福晋叹了口气:“不是我说你,也不想着帮晖哥儿找个助力。鄂尔泰家并不是最佳选择。”虽然不赞同,但她也尊重四嫂的决定, 简短叹息后便道:“来来来,咱们商量一下到时候怎么和喜塔腊家的格格搭上话。”
原本十三福晋是沉默寡言的性子,自从连续生了孩子后,许是和孩子们时常念叨所以习惯了,如今说话也多了起来,隐隐的还带了几分十三阿哥式的豪爽。
珞佳凝笑着应了声后,沉吟道:“弟妹刚才说了想让婉姐儿她们和喜塔腊家格格见一见,还说她见了她们后许是就肯了。莫不是弟妹早就知道喜塔腊家格格会对继子继女好?”
十三福晋点点头:“那喜塔腊氏本身也是继女。她深知继女的为难处,见到婉姐儿她们许是会感同身受,一定会心软。再看婉姐儿乖巧懂事,说不定就答应下来。”
珞佳凝对此也有所了解。
那喜塔腊氏本是迈柱第一个妻子所生,无奈妻子没多久亡故,迈柱很快续娶。喜塔腊氏便由嫡女摇身成为继女,生活在继母的掌控下。
“迈柱本身对这个女儿是不错的,继母虽然偏心自己孩子一些,却也不至于太出格。”十三福晋道:“只是过日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那继母再怎么好,身为继女的她也多少心里明白着其中的不同。听说,她见了旁人家的继女,也总会多说两句话。想必是感同身受了。”
珞佳凝没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十三福晋居然探听出来这么多细节,忙拉着她的手笑道:“弟妹如今愈发精进了,竟是了解得这样透彻。想必费了不少功夫吧。”
“可不是。”十三福晋笑得温和:“这些天为了打听事儿,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要不然你以为我如今的利索言语是怎么来的?全是这些天为了这事情练出来的。”
妯娌两个握着手相视而笑。
珞佳凝觉得让喜塔腊氏和婉姐儿她们见面也未尝不可,但她担心着婉姐儿她们,有些不确定地问:“那喜塔腊家的格格,脾气真有外界传言那么不好么?”
她知道,太后和皇上既然能够出主意让这个女子嫁给鄂尔泰,肯定是考量许多的。
但也不可否认,太后和皇上对于此女的性情如何并不是特别了解。
不然的话,当初皇上也不至于会找了她这个四福晋来帮忙参考,看看给年少皇子们指了哪一家的贵女做嫡福晋合适了。
若这个喜塔腊氏真的脾气很差的话,即便“上香相见”的这个主意再好,珞佳凝也不能让婉姐儿她们贸然去试。
甚至说,倘若这个人的脾气真的非常倔让人心生反感的话,她为了孩子们可以向皇上进言,看看能否换一个人婚配鄂尔泰。
即便那喜塔腊家的格格感同身受可以理解身为继女的不容易,那又如何?如果脾性不好的话,忽地一个火气上来了,继女们在她身边恐怕都讨不到好去。
婉姐儿快要嫁到雍亲王府,倒也罢了,毕竟在家中的时日没有剩下多少,表面上客客气气也就能过得去。
可柔姐儿年纪还不到,无法许人家。她得保证鄂尔泰的新夫人是个容易相处的。
当然了,这种最糟糕的情况下,她也只能努力进言看看能不能劝动太后和皇上。
如果两位长辈铁了心要促成这门亲事的话,她也不能违逆他们的意思去。
——对她来说,护住雍亲王府这一大家子的安全,才是最要紧的。凡事都得以保证雍亲王府的安稳顺遂为前提。
十三福晋用力握了握四福晋的手:“四嫂就放心好了。如果她真不好的话,我头一句和你说的便是‘这亲事不太妥当’了。我也是瞧着她虽然严厉了些,却性子其实不错,这才肯答应下来的。”
直到此刻,珞佳凝方才真正松了口气,与十三福晋一起商议起见面的相关细则。
两人最后把相见的那天时间,定在了冬月初二那一天。那天山上寺庙香火旺盛,就算是两家女眷“忽然碰到”,也没什么奇怪的。
不过在此之前,珞佳凝还得陪着鄂玉婉一起上香一次。
这是她和十三福晋两个人商议后的结果。
“你总得看看婉姐儿喜欢从什么路上去,喜欢在什么殿停留,我们才好一人带着一方去‘偶遇’。”十三福晋沉吟道:“我是没办法提前和喜塔腊家的格格先一起上香了,唯有你跟着婉姐儿先去一趟。”
珞佳凝笑道:“这事儿好办。左右都是自家人,没什么拘谨的。”
十三福晋一听她说“自家人”,便笑得眉眼弯弯:“这么快就自己人了?小姑娘怕是还不知道吧?”
珞佳凝对这事儿也不太有数。
鄂尔泰会不会把雍亲王府有意和西林觉罗家结亲的事儿告诉婉姐儿,她不确定。
按理来说是会说的。毕竟现在他们府上的事儿都是婉姐儿在管着,应当多少会提一两句。
“到时候在山上见到了再见机行事吧。”珞佳凝道:“婉姐儿知道了也不错。往后不用遮着掩着,反而能方便许多。”
十三福晋笑着应是。
下个月的月初便是要两边一起去上香的日子。因此这个月的下旬,珞佳凝知晓了西林觉罗家姐妹去上香的日子,就也跟着一大早出发,和她们来一个偶遇。顺便再约好了到时候冬月初二同来的事情。
天气阴沉沉的。
珞佳凝下车的还是抬头望了望,不由得有些紧张:“今儿该不会下雨吧?”
旁边一名牵着马的英挺少年郎走了过来,笑道:“额娘放心就是,今日不会下雨的。只是云多了些后了些。”
说罢,他不由得四处张望:“她们人呢?怎的不见她家的马车?”
珞佳凝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说不得人家姐儿俩来的更早,已经在山上了。晖哥儿你快一些,我们先上山。”
此少年正是弘晖。
原本他不知道母亲今日是来找鄂玉婉她们的。今早他见母亲要人套马车,多嘴问了一句,而后就再也拔不动腿了,死活非要跟着来。
珞佳凝拗不过人高马大的儿子,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俩人这才一个坐车一个骑马到了这儿。
现在是冬天,人人都穿着厚厚的衣裳踩着厚厚的靴子,爬山的时候比前段时间的秋日要难上许多。
珞佳凝正一步步往上走着,忽然手臂一松被人搀扶住。扭头望过去,是自家儿子。
弘晖小心翼翼扶着自家母亲,笑道:“我搀着您上去就不累了。”
“这倒不用。”珞佳凝道:“我自个儿就行。”
弘晖道:“山路湿滑,额娘还是当心的好。再说了,我搀着的话你能省下不少力气。”
说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若不是为了我的事情,额娘也不用操心她家那许多事情,自然不用特意走这山路。说来说去,还都是因了我。您就让我搀着吧。好歹您也是为了受累。”
珞佳凝见儿子这么懂事,就没再反驳,由着他帮助搀扶了。
不多会儿,两人来到了山上寺庙旁。
许是今天不是上香的大日子,许是今天天气阴沉的关系,现在庙中的人倒不是很多。
珞佳凝正要派了安福去看看西林觉罗家的人在哪儿,弘晖眼尖,指了一个叶子落光的大树旁,激动地说:“她们在那儿!”
珞佳凝远远地只看到了人影,若不是他特意指出来,她一时间还真辨不出来那是谁。
“……你可真行。”珞佳凝无语地望着自家儿子:“我和你阿玛在那么远的地方,你都不见得能认出来。”
弘晖嘿嘿嘿地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哪能呢。你们俩我还是认得出的。”又有些脸颊泛红,偷偷地去看树木那边。
珞佳凝便举步往西林觉罗家行去。
弘晖本也想跟去,而后踌躇了下,还是摇头没跟过去:“我远远瞧见她就很开心了,这次还是不要和她正面对上的好。”
两边的长辈通过气儿决定了结亲一事后,他和鄂玉婉还是头一次相见。
那姑娘十有**已经知道了结亲之事,见到他额娘肯定已经是很害羞难忍了,若他也在,她必然更加害羞。
为了不让她局促不安,他觉得自己这一次不现身为好。
珞佳凝没想到儿子为那姑娘能打算到这份上,开心道:“成,就按你意思来。你知道从她的立场来考虑问题,替她着想,极其难得。额娘为你高兴。”
说罢,她拍了拍儿子的手臂,便朝着大树那个方向去了。
弘晖则远远地跟在了她的后面。
珞佳凝来到大树下的时候,鄂玉婉和鄂玉柔正好休息够了打算进庙里屋子去。听到不远处有人唤她们,姐妹俩方才循着声音望过去。
见到雍王妃,鄂玉柔十分高兴,蹦蹦跳跳过来:“王妃安康!”认真福了福身。
鄂玉婉轻叱了妹妹一句:“你这样蹦跶着像什么样子,往后在外头得知道规矩,稳重一些。”
语毕,她脸红红地看了四福晋一眼,行礼问安:“见过王妃。”
珞佳凝把两个孩子扶起来,笑着看了看鄂玉婉的模样,看她神色就是已经知道要定亲的事儿了,便顺势握了握鄂玉婉的手:“婉姐儿素来懂事,柔姐儿也不差。柔姐儿还小,你往后慢慢教就是。”
鄂玉柔自己也跟着说:“就是就是,我还小呢。”
鄂玉婉不由脱口而出:“你哪儿还小呢。再过两年都能议亲了。若你总是这样跳脱管不住性子,旁人定然喜欢不起来你,我还怎的帮你?”
鄂玉婉这也是急的。
身为嫡女,是能有不少身份相当的人家可以议亲不假。
但她和妹妹现在没有嫡母,父亲便是连个侧室都不曾有过,而家乡的那些老人们在京城又没多少人脉。
议亲的事儿,十有**得她这个嫡姐来操心着。
若妹妹自己还不争气的话,她是真怕旁人家会嫌弃她家没有嫡母来主持家中事务,继而嫌弃妹妹。
珞佳凝安抚地笑道:“不用着急,这不是还有我么。都是一家人,我不会不顾柔姐儿的。”
“王妃这话说得奇怪。”鄂玉柔奇道:“为什么都是一家人?我们家哪里高攀得上您家啊。”
鄂尔泰什么都没对她说,她什么都不知道,故而有此疑问。
鄂玉婉却是诸事都知晓着,因此腾地下脸颊飞上了红晕,半晌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她是没想过自己能够嫁给弘晖的。
那可是雍亲王府的世子爷,身份极其尊贵,哪里是她可以肖想的?谁知阿玛告诉她,王妃相中了她,要娶她做儿媳……
鄂玉婉脸颊通红,扯了扯妹妹的衣袖,这个时候因为羞赧而半个字都说不出了,朝福晋福了福身,揪着帕子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珞佳凝看到准儿媳这副模样,不由扑哧笑了。
她正打算喊了鄂玉婉一起进屋去,却听旁边有人说道:“四福晋?你怎的也来了?”
这声音十分耳熟。
珞佳凝听后,脸上笑容减淡,朝着那边扯了扯唇角:“八福晋,好巧。你今日怎的也来了。”
八福晋今日穿了一身玫红色的袄子,明艳好看。
她婷婷袅袅地朝四福晋这边行来,眼神往旁边两个姑娘身上绕了一圈,扭头问四福晋:“这谁啊?”
鄂玉婉已经从四福晋和八福晋二人的简短对话中,得知了八福晋的身份,大方得体地行礼:“臣女西林觉罗氏见过八福晋。八福晋安康。”
鄂玉柔刚才被姐姐训了一遭,这个时候也规矩得很,行礼一丝不苟:“臣女见过八福晋。”
八福晋早就听说过雍亲王府即将给世子爷娶一个小官家的女儿这件事。
看到珞佳凝如此护着鄂玉婉,她隐约明白了几分:“原来是西林觉罗家的女儿。”她苦思冥想也没记起来这个小官儿是干嘛的,只能点点头:“都起来吧,免礼。不用这样客气。”
反正和她不对付的是老四和四福晋,不是这个小姑娘。
她犯不着和个孩子过不去。
八福晋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见四福晋。她今日上香是来求子的,期盼着可以有孕生下自己的孩儿。结果一出屋就看到了四福晋,连道晦气。
四福晋和八福晋素来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两人勉强地客套寒暄两句,各自离开。
八福晋走了一段路后,再一侧头,恰好望见了弘晖。
她正打算顺口说句“你额娘进屋”了,结果却见弘晖偷偷走到了那屋子的门口,悄悄往屋里看。
显然,弘晖想见鄂玉婉,又不敢当面见,只能悄悄摸摸地来。
而鄂玉婉并没有注意到他。女孩儿正和四福晋还有妹妹一起认真上香。
可少年的一双眼眸全在女孩儿的身上半点也挪不开。
看着孩子们这样年少真挚热烈的情意,八福晋不由眼睛有些湿润。
想当初,八阿哥也是这样款款深情地望着她。
可那些全都是当着她的面的。
后来她总算是想明白了,他的那些样子,基本上都是做给她看的。偏偏她傻,心甘情愿跳进了他织起的牢笼里面。
如今看到弘晖这样在女孩儿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凝视,八福晋便明白,这少年是真喜欢那姑娘。
八福晋听不少人在议论雍亲王府的这个亲事。
八阿哥说,四福晋肯定是从朝堂方面考虑,才给儿子谋了这个亲事的。只是他想不明白雍亲王和雍亲王妃为甚如此安排。
见到今日这一幕后,八福晋却是和八阿哥有了不同的看法。
她想,或许,四福晋给儿子相看的儿子的意中人,并没有想那么多。
四福晋和四阿哥两个人伉俪情深,就也想让儿子儿媳也和他们一样夫妻情深,所以做了这样的安排。
只是八阿哥那种没心没肺的人不懂而已。
八福晋带着这样的叹息,再也无法在寺庙里待下去。她索性下山,回到了自己家。
八福晋依然还是十分厌恶四福晋和四阿哥他们。
只是对于弘晖这个痴情的少年,如今她的心里多多少少存了一点偏爱的成分在。
因此,她对于“雍亲王府世子即将娶小官之女”的这件事,就多了几分羡慕和喜爱的心思。
……雍亲王再不济,对王妃那真的是呵护备至。
那对夫妻俩再怎么不是东西,对儿子也真好,甚至肯为了儿子的钟意而后退好几步,愿意娶个小门小户的女孩儿进府邸当世子妃。
八贝勒府。
花厅的偏房内,八阿哥屏退了身边伺候的人,关了房门和八侧福晋在屋里议事。
“八爷请用茶。”八侧福晋倒了杯茶亲自端到了八阿哥的跟前:“您还在想着雍亲王府的事情吗?”
“是。”八阿哥知道八侧福晋是个能和他说得上话的,更何况他今日有事要找她商议,就也没瞒着她:“我在想他们为弘晖安排的那桩亲事。”
他派了人四处留意四阿哥和四福晋的行踪,隐约得知在冬月初二那一日,四福晋会带着那个小官的女儿去上香礼佛。
事情是十三阿哥府上的车夫说出来的,他说冬月初二福晋要用车子去上香,这个事儿雷打不动,四福晋也会跟着去。
旁人都没把这几句话当回事,他却放在了心上,记在了心里,继而联想到了四福晋给孩子安排的那一桩婚事。
八阿哥觉得这婚事有些蹊跷,便于八侧福晋在屋里商议:“……不如那日你也去一趟寺里,看看她们是不是私下里有什么旁的动作。”
他认为,四阿哥和四福晋用弘晖的亲事做掩护,背地里指不定搞什么小动作。
他得趁机把他们给拿住才好。
皇阿玛和皇祖母太看重老四夫妻俩了,若这夫妻俩还如此得势的话,那么东宫的位置他就永远也摸不到边。
八侧福晋现在是府里最得八阿哥宠爱的人,闻言温柔一笑:“但凭八爷吩咐。我那日一定会安排妥当了,去山上上香去。”
八福晋回到家里后,左右没瞧见八阿哥,问过人后才知道了他在花厅的偏房内。
入了院子,八福晋见伺候的人都在院门口守着,瞪了他们几眼。见他们要拦,她直接拿脚去踹。
好好歹歹到了窗户边上,她轻手轻脚过来本想要给八阿哥个惊喜,却没想到走到门外窗边,却意外听到了屋里的人说的这几句话。
八福晋登时怒了。
她一脚踹门进去,拍了桌子指着八侧福晋气道:“你凭什么缠着八爷给八爷出主意?若要帮八爷,那也得是我来!轮不到你!”
八侧福晋眼圈儿一红,泪珠子紧接着就落了下来。
八阿哥不耐烦地指了八福晋:“你先出去。有话回头再说。”
“可是!”八福晋不甘心:“我才是你的嫡福晋!”
八阿哥指着门:“你先出去。”
八福晋看看正在嘤嘤嘤哭泣的八侧福晋,又看了满脸不耐烦的八阿哥一眼,捏着帕子气呼呼出了屋。
走到院子里,她回头冷眼看了看那仿佛一对璧人的一男一女,心中暗自冷笑。
怎么着?
想给弘晖的亲事使绊子?
总得问问她这个八嫡福晋同意不同意!
毁人姻缘天诛地灭。
她还真就要拦着这两个假惺惺的人了!!!
第174章
冬月初二那一天, 天气异常寒冷。
珞佳凝早晨起来的时候都不想出被窝了, 还是顾念着自家儿媳的事儿挣扎着起来的。
本来今天她是打算带着翠莺去的,谁知临了翠莺不肯了:“前段时间奴才跟着王妃去的时候, 发现那立管事也跟着去了。这一次奴才可不能再跟着, 需得让绿梅去。”
立管事便是那个中意绿梅的忠厚管事,是西林觉罗家的。他是八旗辛者库,名里头有个“立”字, 大家就都叫他一声立管事了。
绿梅没想到这上山一事还能牵扯到自个儿身上, 当即红了脸急道:“他和我有什么关系?平时八竿子打不着, 见也见不到的,和我有甚关系!”
翠莺笑嘻嘻说:“呀, 什么‘见也见不到’?莫不是想着见他啦?”
翠莺一向口齿伶俐, 绿梅知道自己吵不过她,气得横了她一眼自顾自端着托盘出了屋。
馥容无奈说翠莺:“你也真是的,明知道她面皮薄还要逗她。这不, 生气了吧?”
“她才没生气呢。”翠莺和绿梅是一起在阿哥所里伺候四福晋到现在的, 两个人感情极好,说是亲姐妹一般也不过。
翠莺知道绿梅不会真和她生气, 笑道:“她这个脾气啊, 就得逗一逗。不和她多说一说的话, 她见了立管事怕是更不敢吭声。还不如多讲一讲,把她练得口齿伶俐些。往后她真见了立管事,两人反而能够说上点话。”
馥容却不同意:“他们俩自有姻缘在, 你别搅合。”
“真不搅合的话说不定就成不了啦!”翠莺嚷嚷道。
珞佳凝早就习惯了屋里几个人打打闹闹的样子, 自顾自地在旁边看了看自己妆容,又让馥容去旁边给她取了身衣裳换上。
临近出发前,绿梅终是磨磨蹭蹭出现在了众人的跟前。
翠莺知道, 绿梅这样子是肯了那一桩婚事的,笑着推了她去跟车,自己则回到屋里帮福晋整理首饰匣子去了。
这一次珞佳凝没带着弘晖过去。
他到底是要办差的,不可能日日都腻在母亲身边跟着去看心上人。而且他也早就对母亲立誓,一定要在成亲前自己先做出些成绩来。
因此弘晖这一回就没非要跟着去。
珞佳凝对此十分欣慰,暗叹儿子长大了。
一早出发的时候天还有些阴着,真到了山脚下,反而天气放晴,阳光变得炽烈起来。倘若是在六月天,这般的艳阳天自然是晒得难受,可如今是大冬天里,这样的阳光就十分稀罕了。
馥容笑着给珞佳凝打趣:“福晋今日一定顺顺利利的,看老天爷都在道喜呢。”
“可不是。”珞佳凝道:“指不定来个双喜临门。”
绿梅虽然性子软,却也敢和旁人怼一怼。可是面对福晋她就没辙了,只能无奈道:“福晋,您怎么还和她们似的取笑奴婢呢。”
珞佳凝就望着她笑。
馥容嗔了她一眼:“你个傻子。福晋都没指名道姓,你是自己撞上来的!”
绿梅“啊”的声叫着,腾地下红了脸。
一行人就都在这儿笑。
不多会儿,才到半山腰还没爬上去,珞佳凝就听不远处有人在高声叫着:“四嫂!四嫂!”
这声音不用多听也已经知道是谁了。珞佳凝停了脚步回头望过去:“十三弟妹,你也来了,真巧。”
她微微垂眸和正在后面往上登山的十三福晋对视了眼,两人心领神会。十三福晋笑得意味深长:“可不是,太巧了些。我今儿想着来上香,四嫂也来。倒是撞了个正着。”
这时候,十三福晋拉着在她身后不远的一个女子上前来:“这是我前段时间刚刚结识不久的喜塔腊家的格格。格格,这位是雍亲王妃。”
喜塔腊氏面容清秀,举止文雅,柔柔地行了个礼:“臣女见过王妃。”
珞佳凝愣了一瞬。
她本以为在皇上和太后跟前那么倔脾气的一个人,应当是外貌看上去也挺强硬的。却没想到看着是个这么温顺的人。
珞佳凝忙把喜塔腊氏扶了起来:“不必客气,请起。”
两拨人这就合成了一拨人,一同上山去。
路上的时候,珞佳凝顺口提了句:“我和西林觉罗家的女儿也说好了,要在庙里汇合一起上香。你们若是不嫌麻烦的话,不如我们都一起。”
喜塔腊氏微微皱眉。
她并不是特别喜欢热闹喧嚣的人,是以并不希望和很多人在一起。
可是不等她说出不喜的意见,身旁的十三福晋已经笑着说道:“好啊好啊,人多热闹,我们就都一起吧!”
喜塔腊氏就想着一会儿上了山后,自己与十三福晋赔个不是,再单独行动。此时便只笑笑,没有搭腔。
大家伙儿不急不躁地走着,在晌午前登上了山顶。
珞佳凝刚刚站稳,正打算派了安福到处走走去找西林觉罗家的女眷呢,谁知鄂玉柔已经先瞧见了她,兴高采烈地挥着手:“王妃!王妃!我们在这儿呢!”
鄂玉婉本来没有阻止妹妹,因为她发现雍王妃挺喜欢柔姐儿那活泼可爱的模样的。
谁知她视线一转望见了雍王妃身边还有其他两位女眷,不由有些急了,匆匆忙忙过来拽了妹妹一把:“柔姐儿,稳着点。”又眼神示意妹妹旁边有外人在。
鄂玉柔本也教养不错,当着外人的面不会太过跳脱。只是很喜欢雍王妃所以在雍王妃跟前就像是自己人一般。
现在看到了旁人在场,她的笑容淡了些,动作也规矩起来,对着那两位福了福身。
珞佳凝向大家互相介绍了下,众人互相见礼。
十三福晋招呼着大家进旁边屋子里坐一会儿:“这太阳太大了。我一路上来的时候,可是被晒得不轻。咱们到屋里吃茶去!”
寺庙有专门为女眷辟开的可以暂时歇脚的屋子,里面已经停留了不少位夫人姑娘,都在里面边吃着茶点边闲聊。
十三福晋内急,先让几人都跟着四福晋过去,她等方便后再过来。
珞佳凝找了个角落的位置,让人上些素点心和茶水。
喜塔腊氏不愿意承人情让人请她吃东西,连说自己不用。珞佳凝也没勉强她,没有给她点。
至于西林觉罗家的两位格格,珞佳凝就当自家孩子似的疼着,没管她们反对,直接做主给她俩点了东西吃。
鄂玉婉知道情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谢王妃。”又搓着手帕不敢抬头了。
而鄂玉柔天真烂漫没有想太多,笑着直言:“有王妃在的时候真好,有吃有喝有点心!”
鄂玉婉无奈地嗔了她一眼:“你可少说几句吧。”
喜塔腊氏皱了皱眉,对四福晋这个专断独行的举动并不喜欢,眼睛望着窗外方向缓缓说:“强加于人,并非美事。”
珞佳凝无所谓地笑笑。
她早就听说了,这位喜塔腊家的格格脾气和普通人不太一样,只当做没听见就好。
可是鄂玉婉却并不想好心的雍王妃被人这样误解,忙反驳了句:“你既是不清楚事情的全貌,何苦说出来这样的话?”
喜塔腊氏先让没料到有外人会在这个时候和她抬杠。
若是四福晋和她反驳,她倒是没什么,那正常。可如今开口的却是那个她想帮助的“被强加”的女孩儿。
喜塔腊氏奇道:“你莫不是喜欢被人这样专断独行地对待?即便是女子,也不该这样被人硬是按着头去做事儿吧?她这样待你,你竟然还为她说话?”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在那边妄言。或许你觉得自己是个大善人,在解救我与水火之中,可你却没先问我一句,我需要不需要你这般自以为是的‘善举’。”鄂玉婉冷笑:“既然你不了解我们之间的过往,你有了这样的想法,就合该放在心里,不要说出来。既是说了出来,被人反驳的时候就不要觉得奇怪。”
“我没有太过奇怪。”喜塔腊氏绷着脸说:“我只是替你觉得不值罢了。”
珞佳凝不由望向了两人:“……”
果然人不可貌相。
这喜塔腊家的格格瞧上去温柔婉约,没想到真是个硬刚的脾气。
婉姐儿也是不逞多让,竟是肯为了她出头,与喜塔腊氏直接对仗干起来,是个好的。
珞佳凝叹了口气。
这俩人闹成如今这个样子,反倒是成了她的过错了。这样下去的话,鄂尔泰和喜塔腊氏的亲事怕是议不起来了。
“茶水来了,二位先喝喝茶吧。”珞佳凝说着,叫来了绿梅给几人斟茶:“喜塔腊家的格格不如也尝尝这茶水,清甜的很,味道不错。”
喜塔腊氏起来福了福身:“多谢王妃。只是我刚才出言冒犯了王妃,又对您言辞不敬,吃不得您的茶。”
略停了一瞬,她又解释道:“方才我确实鲁莽了。但我也说的是真心话,王妃若是想罚我便罚吧。我这些年因为这个脾气,也不知道惹了多少祸事了。”
珞佳凝知道对方这是在主动退让了,打算笑着说几句让这尴尬的局面过去。
谁知鄂玉婉却道:“您若是真心认错,合该语气柔和些,动作轻柔些。万万不可这般僵硬着,让人还觉得您是在赌气。”
这下子就连鄂玉柔也替鄂玉婉担心起来,生怕这个脾气生硬的喜塔腊家的格格会对鄂玉婉生气。
谁知,喜塔腊氏深深地看了鄂玉婉几眼后,反倒是笑了。
“你这女孩儿倒是可爱得紧。”喜塔腊氏唇角带着微微的笑意,不住打量着鄂玉婉:“颇有我年少时候的风采。”
鄂玉婉怔住。
她也没料到,眼前这个大了她十一二岁的女子居然会是这样的性子——执拗,但是并不斤斤计较,被人斥责后,而是会因欣赏反过来赞扬对方。
面对着笑盈盈的她,鄂玉婉一时间反而没了应对的言辞,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喜塔腊氏说道:“我看你也不是愿意平白受人恩惠的脾气。你倒是和我说说看,为什么她专断独行给你安排了一切,你还坦然接受呢?”
鄂玉婉顿时想到了自己和弘晖的亲事,脸颊腾地下泛上了红晕,讷讷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珞佳凝知道小姑娘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说这些,更何况鄂玉柔也在场。
珞佳凝便笑着接了话茬:“我们都是自己人,不用那么见外的。”说罢,她朝喜塔腊氏使了个眼色,又朝鄂玉柔看了一眼。
喜塔腊氏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忙问:“听说王妃家里的世子爷已然长大了,该议亲了?”
“正是如此。”珞佳凝没想到喜塔腊氏这样聪敏,笑着应了下来。
喜塔腊氏顿时明白过来,许是这鄂玉婉就是雍王妃相中了的儿媳妇,从而会这样护着当自己人看。
而鄂玉婉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接受了王妃的好意。
至于那个鄂玉柔,就是个天真烂漫的傻孩子,所以大家都在这傻孩子跟前没多说什么,生怕鄂玉柔知道后就会一不小心说了出去。
原本就是心照不宣的事情,没道理在还没过礼的时候就宣扬得到处都是。
喜塔腊氏顿时心里明镜似的,瞬间起身,朝着四福晋福了福身:“王妃,真是对不住了。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我的错。”
十分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过错。
鄂玉婉听后有些意外,不由地望向了喜塔腊氏。
虽然这位格格做事激动了些鲁莽了些,却胜在人品是正的,而且仗义执言,心是善的。
珞佳凝也觉得喜塔腊氏挺不错,笑着扶了她起来:“你莫要这般客气了,一起上香便是缘分。没必要这般疏离客气。”
喜塔腊氏满脸歉然地应了一声。
十三福晋回来的时候,望见的便是这和和美美的一幕——茶水点心上来了,一桌子人都在轻声笑谈着,喝茶吃点心。
就连刚才一直想借机离开的喜塔腊氏,此刻也安心地留了下来,在和身边的鄂玉婉不停地说着话。
十三福晋给了四福晋一个眼神,妯娌俩一前一后出了屋子,到外头的花圃旁说话。
珞佳凝压低声音小声和十三福晋说:“鄂尔泰和这喜塔腊家的格格,性子倒是正好相反的。”
鄂尔泰做事小心翼翼,谨慎到了对自己十分严苛的地步。
而喜塔腊氏则做事儿有些横冲直撞的,遇到不平的事情就忍不住要出口,说不准就得罪了谁。
俩脾气截然相反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处到一起去。
十三福晋不了解鄂尔泰,听闻四福晋这般说后,也有些发愁:“……那这桩亲事到底是能不能成啊?”
珞佳凝愁得直叹气:“我也不知道。”
两人都在掂量着这件事,慢吞吞一起回了屋子。
这时候她们才发现,西林觉罗家的两位格格不在屋子里了。问绿梅,说是柔姐儿坐不住,拉着婉姐儿出去看花了,等会儿就回来。
珞佳凝刚刚坐好,就听旁边一桌的凳子发出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她下意识看过去,却意外发现那桌的客人她认识。
对方这个时候显然也看到了她,微笑着起身,款款行礼:“见过王妃。王妃怎的今日也来了这里?倒是巧了。”而后又像是刚刚看到十三福晋似的,说道:“原来十三弟妹也在啊。”
十三福晋不喜此人,略点了点头随便应了一声。
她知道八侧福晋这个人,是那种一开始相识会觉得是好人,但是处久了就能知道此人心机深的。
和道貌岸然的八阿哥倒是极其相配。
十三福晋自认不是这般心思深沉之人的对手,自然懒得和她多说什么。
珞佳凝则是微笑:“八侧福晋,确实巧了些。你家嫡福晋呢?她和我们妯娌几个倒是难得一聚的。”
言下之意,八阿哥府上也就嫡福晋可以称呼十三福晋一声“弟妹”,八侧福晋一个侧福晋而已,还不够格。
八侧福晋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起来。
在八阿哥的府上,有八阿哥撑腰,她一个侧福晋的地位堪比嫡福晋。虽说嫡福晋明面上颐指气使嚣张得很,可真正听嫡福晋话的有几个?
而且嫡福晋不得人心,基本上把府里所有人都给惹了一遍,让所有人都只听她的不听嫡福晋的了,也是嫡福晋自作自受。
即便是进了宫,太后和皇上也更待见她而不是嫡福晋,这让她更加确定自己的地位。
现下,十三福晋给她摆脸色,雍王妃瞧不起她,这个气让她如何受得?
八侧福晋委屈极了,顿时眼睛一红,泪珠子就要往下滚落:“……王妃,我知道我地位低微,我家八爷不如你家四爷这般的有地位有能耐,所以你看不上我和我们八爷。可是、可是……我们待你们的心意,却是真真的啊。”
珞佳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茫然地扬着调子“嗯”了声。
“我们真心把你们当正儿八经的亲人看待,你们却这般把我们看得连奴才都不如。”八侧福晋哭得更大声了:“我算是知道了,你们雍亲王府都是怎样的人!你们对得起我们的一片心意么!”
现在屋子里已经聚满了人。
八侧福晋知道,这里面不乏一些官员家里的女眷。
说实话,她本身和四福晋不是特别熟悉。
但她听太后说过无数次,四福晋是个性子和软的,十分好性子,轻易不和人打嘴仗。
而且十三福晋也是个嘴笨的,经常讷讷说不出话来。
她想,只要她咬死了雍亲王府的人都不是好东西,这些话由官员们传出去后,雍亲王府的名声肯定受损。
八侧福晋咿咿呀呀哭个不停。
十三福晋当即就要拍案而起,跟了十三阿哥那么多年,她的脾气也不是以前那样的了。
不过,她刚刚有了点动作,就被四福晋抬手制止了。
珞佳凝是真不耐烦和八侧福晋这种人对话,但是面对这种时候,她也不犯怵。
之前为了和年氏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宅斗,她准备了许多道具在包袱里,正愁着没地方用呢。
可巧这个时候八侧福晋撞了过来,倒是给了她个发挥的机会。
珞佳凝不慌不忙地打开了面板,正打算砸上六七个道具来豪横一下呢,谁知不等她有所动作,一旁的喜塔腊氏已经腾地下站了起来。
倘若是一般的寻常时候,喜塔腊氏是轻易不会大声地和人当众抬杠的。
但这个时候不一样。
之前她刚刚误解了雍王妃,正满心的愧疚不知道该如何去发泄呢,可巧八侧福晋直接撞了过来,给了她这个机会。
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不抓住的人是笨蛋。
喜塔腊氏自认不太笨,当即伸手抓住了这个大馅饼,直接对着八侧福晋开怼:“你口口声声说雍亲王和雍亲王妃对不住你,你且说说看,他们到底是抢了你和你家王爷的地位啊还是钱财啊?又或者是夺了你家的铺子你家的田产?”
八侧福晋没料到这么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子,一开口就这么雷霆之势,顿时愣住:“……这……这倒没有……”
“这就怪了。”喜塔腊氏连连冷笑:“雍亲王和雍亲王妃没有强抢你们的地位,钱财,也没有强抢了你们的人。那你凭什么说他们欺负人了?哦,就凭你一个侧室妄想和人家嫡福晋平起平坐?”
屋里的人顿时了然地明白过来,刚才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有女眷们不由暗自嘀咕开,差点就被那八侧福晋给骗了去,幸好有个明事理的格格在,不然的话,那八侧福晋舌灿莲花说下去,倒是白白地让雍亲王府受了委屈。
八侧福晋发现了周围轻视她的目光,顿时急了:“我前去给雍王妃行礼,她不待见我又刻薄我,难道是我错,她对么?”
“这我就真的奇了怪了。”喜塔腊氏嗤了声,温声细语地说:“四福晋只说了句想见嫡八福晋,好和八嫡福晋妯娌两个好好说说话。是你自己觉得王妃轻视了你而已,不等王妃说什么,你先哭起来了。大家评评理。”
喜塔腊氏对着屋里其他的女眷,指了八侧福晋,气道:“这个人,她非要说雍王妃看不起她是侧室。事实上,对王妃来说,八嫡福晋和八侧福晋一来都得敬她是嫂嫂,地位都不如她。二来,二人不过是贝勒福晋而已,地位还是比她亲王妃低。四福晋真是看不起的话,连带着也会看不起八嫡福晋。偏偏这位侧福晋自己一直哭着说雍王妃瞧不起人……”
喜塔腊氏深吸口气,气壮山河地说:“咱们就说句大实话,雍王妃若真是那种捧高踩低的性子,我一个六品官的女儿都坐不到雍王妃的这一桌!八侧福晋这话说的好没道理!”
她最后这几句话点醒了周围的人。
虽说这些女眷的身份不够高,不至于认识雍亲王妃。但是,其中有人前段时间参加过几次宴请,见过喜塔腊氏,倒是认得她。
那位认得喜塔腊氏的女眷当即指了喜塔腊氏说道:“我识得你。你不是前段时间我们在董鄂家参宴的时候,由董鄂家推举出来做诗词评判的人么。”
其他夫人和格格不认识喜塔腊氏,纷纷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那位女眷便道:“当时董鄂大人家的夫人说,这位喜塔腊家的格格是个性子直的,从来不会偏心谁,所以大家作诗的时候就让她来做评判。”
所有人都了然地“哦”了一声,再看向八侧福晋的时候,眼神就全都不一样了。
八侧福晋顿时委屈极了。
她从小也是被就家里人娇宠着长大的,何时受过这种气?顿时羞愤得直接哭了起来,止也止不住。
八阿哥府上的小丫鬟和小太监赶忙劝她:“侧福晋,您累了吗?要不然回车上歇息一下?”
八侧福晋顺势点了点头,打算离开。
谁知那喜塔腊氏离她很近,见她要走,当即三两步跨了过去拦住她,冷着眉眼对她说:“你既是说了如此污蔑雍王府的话,是不是该给雍亲王妃道个歉?”
说罢,喜塔腊氏望向四周的人:“大家评评理,说错了话是不是该道歉?既是大庭广众之下污蔑了人,就没有能随随便便轻易揭过去的事儿!”
八侧福晋当即就想装晕糊弄过去。
珞佳凝发现了,偷偷用了个“跪下”的道具。
这道具是给年氏准备的,足足花了她十个成就点,可贵得很。平时压根舍不得用。
也是今天这气氛到了,不用一下对不起八侧福晋的这一番谋略,不然她也不会拿出来。
八侧福晋都还没来得及装晕过去,当即一个腿软,砰地下跪在了地上,好半晌起不来,于是哭得更大声了。
珞佳凝顺手又丢了个“清醒咒”过去,让她俩眼睛短时间闭不上。
——想晕,可以。
等到这场戏完了之后再晕。
八福晋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八阿哥安插在她身边的那些人,问到了四福晋的去处,气喘吁吁来到了女眷们的休息处。
听到屋内议论声纷纷,又传出来了女子的哭泣声,她当即大喝一声:“我来了!”而后气势汹汹往里走。
结果,一进屋里面,她顿时傻了眼。
现在的情形是,四福晋安然不动,端庄娴静。而她心中那个小心眼儿特别多动不动就哭就晕的八侧福晋,却不知道吃了什么大亏,颓然倒在地上,嘤嘤嘤哭泣。晕都晕不过去。
八福晋十分茫然地望着这一幕:……
她好不容易揪住了机会准备治一治那个小贱蹄子。
怎么还没来得及出手,就没了机会?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儿吗?!
第175章
八侧福晋看到了八福晋, 仿佛看到了救星,伸手朝她示好:“福晋!福晋!他们雍亲王府欺人太甚!”
说罢她嘤嘤嘤地哭着,无比可怜。
八福晋捏着帕子婷婷袅袅走过去, 斜睨了一眼在地上的八侧福晋, 半点也没有回她的话,反倒是朝着四福晋福了福身:“见过四嫂。”又笑:“四嫂今儿怎的有了兴致来礼佛?距离上一次见到四嫂, 可有些日子了。”
其实就在前段时间, 双方就在这个寺庙里, 才刚见了一回。
不过八福晋不提,珞佳凝也乐得不说:“一段日子不见,八弟妹更加明艳可人了。你们府上的水土甚好,养出来的人各个都十分动人。”
说着她瞥了眼八侧福晋, 言下之意, 老八媳妇儿你看着办。
八福晋早就看不惯八侧福晋了。
明明是心思深沉的一个,偏要装作人畜无害的样子,给谁看?她恨不得撕开八侧福晋那张虚伪的脸给所有人看, 只不过现在外人太多, 她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张扬。但是该说的话,她是一个字儿都不打算落下的。
八福晋捏着帕子半遮着口, 哧哧笑着:“我家有些人就是如此不识好歹。天天在府里虚情假意惯了, 到了外头也是如此。倒是让四嫂和大家伙儿看了笑话。”
众人忙说不打紧。
珞佳凝虽然和八福晋不睦已久,但是这个时候,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眼看着八福晋在那边猛踩八侧福晋, 珞佳凝就顺着八福晋的意思说:“八弟妹说得没错,这个人也确实不识好歹。须知在府里的时候,尚还有你护着她,她胡作非为也没甚大的后果。到了外头, 没有你护着她,她肆无忌惮起来后便要自食其果了。”
八福晋没料到四福晋那么知情识趣,居然就这样给她戴了个高帽顺道赞了她一通。
八福晋顿时觉得四福晋这个人还有点意思,笑眯眯说:“四嫂说得对。八爷府上,什么都得我操心,可是累坏了。”
这个时候,道具的时限到了,八侧福晋的身子可以随意动弹起来,眼皮子也能眨巴还能合上了。
八侧福晋便打算装晕。
谁知道八福晋从小练骑马射箭,手上功夫不错,很有些力气。再加上现在正好时机到了,她的内心里涌出一股子洪荒之力,比平时迅猛很多。
于是,就在八侧福晋好不容易嘤咛一声打算晕倒的时候,八福晋伸手一提,拽着她的领子把她拎了起来。
满屋子女眷都吓到了惊到了,瞠目结舌一片。
珞佳凝也怔了怔。
八福晋拽着八侧福晋就往外拖去:“这种不明事理不识好歹的人,我就带走了。四嫂,我们妯娌俩往后再叙。”
她边走边说,步子跨得很大。
旁人看来,她是因为气愤八侧福晋的所作所为而那么快的。
实际上,八福晋是觉得拖得快了十分解恨,听着八侧福晋嗷嗷叫的声音后她的心里更加舒畅,于是步子迈得又大又快。
说完话的功夫她也走到了门边儿。
珞佳凝扬声道:“八弟妹走好,我们茶还没饮完,就不送了。”
八福晋用空着的那只手摆了摆,权当是道别。
他们府上跟着八侧福晋过来的丫鬟小太监,见状面面相觑后,灰溜溜地缩着脖子跟了过去。
没了那些闹事的人后,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珞佳凝握着喜塔腊氏的手,恳切说道:“刚刚多谢你仗义执言。不然的话,我指不定被那些人欺负到什么地步去。”
“王妃言重了。”喜塔腊氏笑道:“须知这事儿本也是我不对在先。若非我被猪油蒙了眼,一开始的时候分不清好人坏人,指不定我们刚才不会起冲突,也不至于让那起子小人得了逞过来耀武扬威,说起来全是我的过错。”
经了这一遭,两人彻底握手言和。
等到鄂玉婉姐妹俩回来的时候,看到四福晋和喜塔腊家的格格,已经全然言笑晏晏了。
这一行,让喜塔腊氏对鄂玉婉的印象相当好。
下山之后大家道别。
喜塔腊氏与十三福晋本就认识挺久了,自然不必多客气。
她与四福晋第一次见面,临别前笑着说:“我与王妃一见如故。倘若福晋不嫌弃的话,若是有事讨教的话我自然要找了王妃来询问了。”
语毕,她又和西林觉罗家的姐妹俩笑道:“你们若是得闲,尽管来府里找我玩。我平日里也没什么事情做,就等着你们来邀我了。”
喜塔腊氏相貌清秀,做事儿却很泼辣大胆。
鄂玉婉也喜欢这个比自己年长十几岁的女子:“若你不嫌弃的话,我和妹妹自然会多去叨扰。”
话虽这么说,可鄂玉婉和鄂玉柔在孝期,轻易不能随便到外人家里去。
喜塔腊氏见鄂玉婉也这么喜欢自己,想了想又道:“这样吧,我是个大闲人,平日里无事做。可你要操持着家务,想必十分繁忙。你若是得闲的时候,给我提前写封信,我便在你说的不忙的时候找你玩。你看如何?”
鄂玉婉忙说:“那自然是好的。只是太麻烦你了,还得趁着我的时间来回跑。”
十三福晋见状,忽然想到了太后嘱托自个儿的事情,便道:“如果无事的话,我们几个可以都在西林觉罗家聚一聚。今日事情繁多,倒是没能多说说话。”
她这么一提,大家伙儿都想起来了八侧福晋闹的那一出。
想到八侧福晋,喜塔腊氏就气得不行:“也不知道哪家能教出来那般无状的女子,真是丢了八旗女儿的脸!”
不怪她那么说,实在是当时的女眷里不乏汉军旗官员家的女眷。
人家汉军旗的女眷都端庄贤淑,偏偏来了个八侧福晋做出这种事情……她是真真儿觉得丢了满军旗的脸。
鄂玉柔极其喜欢这个爽朗对自己脾气的女子,笑着挽了喜塔腊氏的手臂:“姐姐你可真有趣。我就喜欢和你说话。”
喜塔腊氏板着脸说:“你可不能叫我姐姐,再怎的也得叫一声‘姨母姑姑’之类的。我是你长辈。”
这么算倒也对,因为喜塔腊氏的父亲虽和鄂尔泰同朝为官,却比鄂尔泰高一辈的样子。私底下鄂尔泰见了喜塔腊氏的父亲迈柱也是要执晚辈礼的。这样算的话,喜塔腊氏确实是鄂玉柔的长辈了。
鄂玉柔歪着头看她:“……我倒是瞧着你年轻得很。叫你一声姐姐又如何?”
喜塔腊氏无奈地勾着她的手:“你是真可爱得紧。”
珞佳凝觉得这个亲事好似有能成事儿的趋势,倒也真怕鄂玉柔坚持着要和喜塔腊氏同辈,便道:“既然辈分上目前说不清楚,倒不如这样。格格,你和我们一样叫她一声柔姐儿。柔姐儿,你和我们一样叫她一声喜塔腊格格。这样没什么长啊晚的,便也不打紧了。”
这些称呼都是平辈或者是长辈晚辈都能叫得的,两人开开心心应了下来。
终是到了临别的时候,几人依依惜别。
这时候,鄂玉柔指着不远处道:“看,那边好像是那个疯婆子被她家嫡福晋给带走了!”
几个人就都循声朝着柔姐儿指着的方向望了过去,果不其然,正好瞧见八侧福晋被八福晋拉拉扯扯拽上马车的模样。
十三福晋觉得稀奇:“她们不是早就离开了么?怎的现在才上车子?”
距离八侧福晋被八福晋拖出那间屋子已经过去了许久,之后珞佳凝她们一行人又上过香,还凑一起吃了点素斋。
这样算起来,时间确实过去了很久。
听了十三福晋的疑问声,珞佳凝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依着八福晋的性子,八成刚才把八侧福晋关在屋里了好一会儿。等她自己上香完毕,方才把八侧福晋放出来,带回家。”
八侧福晋被八福晋关起来的时候,八福晋势必得让寺庙里的人帮忙腾出一间屋子。
一般来说出家人不太掺和到这些俗世里头去,看到八福晋气呼呼的样子,说不定还要让八福晋学会原谅。
八福晋少不得要拜托了相熟的人家来找一间空房间,以别的借口来问庙里借屋子。
如果她拜托的人家并非是当时在场见到那一幕的,八福晋再和对方解释一番,就又多了一家知晓此事的。
经过四福晋一番分析,在场几名女子就都默然。
“那个侧福晋一定很坏,惹了嫡福晋生气,嫡福晋方才如此待她。”鄂玉柔轻声说:“不然的话,一般都是‘家丑不可外扬’,嫡福晋都会遮掩着想办法把事情压下去,哪里就能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了?”
鄂玉婉忙拉了妹妹一把:“贝勒爷府上的事儿,也是你这种小丫头片子可以妄论的?闭上嘴巴,我们回家。”
鄂玉柔就没敢再多话。
几人就此拜别。
另一侧。
八福晋把八侧福晋推进了车子里,而后笑着与身边的几位女眷笑言:“今日真是多谢你们了。若非你们相帮,我怕是今日没办法找到合适的房间,也没办法把人留在那边,安心去上香了。”
那几位女眷有的年长有的年少,尽皆微笑:“八福晋言重了。你我两家本就交好,福晋何必和我们这般客气。”
她们都是佟佳家的女眷,是佟国维的儿媳孙媳。今日恰逢香火鼎盛时期,便来山上上柱香。
谁曾想碰到了八福晋遇到困难,她们身为佟佳家的人,自然会帮助八福晋分忧解难。
——这一向也是佟国维的态度,他素来都倾力帮助八阿哥,家中亲眷自然也就朝着八阿哥的亲人方向而努力。
当然,在八阿哥被康熙帝冷落之后,佟国维也曾冷落过八阿哥。毕竟那个时候,八阿哥党派的许多人都已经被处置了,包括富察大学士马齐。
谁知后来马齐居然重新启用,甚至负责了和俄罗斯相关的贸易。
这让佟国维重新看到了八阿哥的希望。
倘若是曾经被斥责而后又遭到拘禁的马齐大学士都能重新被复用的话,那是不是说明,皇上对于臣子支持八阿哥一事,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生气?
臣子素来喜欢揣度皇上的意思,更何况是佟国维这样的朝之重臣。
比起现在呼声最高的三阿哥来说,佟国维还是觉得八阿哥更加有太子风范。如今东宫空缺,佟国维觉得还是把宝押在一贯支持的八阿哥身上更为妥当。
除了隆科多。
隆科多是支持四阿哥的,他算是家中一个另类之人,另当旁论。
眼下的女眷大都是佟佳家大房二房四房五房的,并非是隆科多那边三房的人,便都一条心了。
八福晋笑着与几位女眷道别,目送着她们上了佟佳家的车子后,她自个儿方才钻回了自家马车上。
八侧福晋正倚靠在车壁边上,冷冷地看着八福晋上车,而后语气森然地说:“你真是好计谋。竟是找了佟佳家人的一道来上香!平日里我倒是小瞧了你!”
八侧福晋也没想到,八福晋会找了佟国维家里的人来帮忙关押她。
这下子,可真是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佟国维一直是八阿哥一党的,从来都十分支持八阿哥做太子。
今儿被佟国维家的女眷看到了她这样的做派,少不得要让人非议八阿哥府邸的内宅事情,这样一来丢的就是八阿哥的人。
八侧福晋有点紧张回到府里后会怎么样了——倘若因为她“言行不当”而影响到了佟国维对八阿哥的态度,那八阿哥必然要冷落她的。
八侧福晋想想就觉得脊背发凉。
八福晋上车后,自顾自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大喇喇坐好,笑盈盈说:“我找佟佳家的人,她们也乐意帮我。毕竟我是嫡,而你是侧室。一个小小的侧福晋也敢出来代表着八阿哥府邸,你也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实际上,八福晋是在庙里遇到佟佳家人的。
本来八阿哥在外面也没说过八福晋什么好话,而八福晋自己性子莽撞,惹到了不少人,在外面的名声不怎么样。
佟佳家的女眷一直以来都不太待见八福晋。
今儿也是巧了,佟佳家的女眷虽然没有见识到八侧福晋在那件歇息屋子里的一幕,却正好撞见了八福晋让人押着八侧福晋,而后到处找空房间的举动。
寺里有不少空房间,供香客们暂时歇息。但是,需得说明了缘由,方才肯给香客们暂住。
佟佳家二房的一位夫人便问八福晋这是怎么样了,发生了何事。
平日八阿哥出行的时候,惯爱带着八侧福晋在身边。毕竟八侧福晋温柔贤淑,在旁人跟前又举止得当能说会道,很给他长脸面。
如今看到八侧福晋的模样,几名女眷都十分心疼,生怕是八福晋张扬跋扈故意欺负八侧福晋,这样的话,她们倒是得帮侧福晋一把,拯救她于水火之中了。
八福晋看出来了她们眸中的怀疑,气呼呼地把八侧福晋今日所作所为讲了:“……她这样的做派,搞得雍亲王府被旁人称赞不已,倒是让我们八爷府上丢人现眼了。”
佟佳家四房一位太太犹豫着说:“可是,看着八侧福晋平时不是这般的人啊。”说着偷偷朝自家嫂嫂和侄儿媳看过去,显然是不太相信八福晋的话。
也是巧了。
这个时候有几位女眷恰好从旁边经过,八福晋认出来她们是当时“见证”了八侧福晋丢脸的人,忙把她们叫过来做个见证。
这几位夫人都是家中嫡妻,最看不惯家中小妾做张做势的那种样子,在她们看来,侧福晋虽然是侧室,立场上来说和那些夺了嫡妻宠爱的小妾没什么区别。
几位嫡妻夫人争先恐后地把八侧福晋的嘴脸一一道尽,佟佳家的女眷们这才彻底信了八福晋刚才的话。
眼看着佟佳家女眷恍然大悟的样子,八福晋知道这些人本来心里其实是针对她的。
谢过了那几位路过的夫人又目送她们离开后,八福晋心中气愤之下,索性拖了佟佳家女眷下水:“如今我找不到合适的屋子来关她,还得劳烦各位帮忙寻一个屋子了。不然的话,她在这边闹腾起来,丢的也是八爷的脸面。”
佟佳家女眷为了佟国维和八阿哥着想,好歹是答应下来帮忙了,由大房的一位夫人出面,找了僧人要了一个空房,八福晋就把八侧福晋丢了进去。
而后,八福晋顺理成章与诸位佟佳家女眷一同上香,继而一同下山。
现在佟佳家人尽数离开,只剩下了八阿哥府上的她们两个,八侧福晋便一改之前委屈巴巴的模样,面对八福晋的时候只冷眼相对。
“你莫要得意。”八侧福晋咬牙切齿地说:“回去见了八爷后,有你的好果子吃!”
八福晋现在已经十分了解八阿哥了。
那个男人,没有触及到他的切身利益的时候,他自然是会温柔以待。但是,一旦触到了他的利益,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选择抛弃。
当初的她,就是这般被他抛下不管的。
思及往日种种,八福晋沉默地撩开了车帘子往外看着,好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句话来:“你且等着看,这次是你吃亏还是我吃亏了。”
八福晋这次多了个心眼儿。
回到府邸后,她先把八侧福晋留在了车子里关着,找了人看守住这个女人,而后她脚步匆匆寻到了八阿哥,把今日的事情尽数告诉了他。
“侧福晋做事也太鲁莽了!”八福晋语气急切地说着:“那么多人看着,她就这样被个小官家的女眷指着鼻子骂!偏她做错了事情是被旁人都看在眼里的,半点也辩驳不得!我瞧着不对劲,赶紧把她带走了!”
眼看着八阿哥还在继续低头写字,八福晋火上浇油又添了几句:“……后来我们遇到了佟佳家的女眷,还恰逢当时看到侧福晋嘴脸的几位别家夫人。别家夫人和佟佳家女眷说了侧福晋做的坏事,佟佳家的女眷们就帮忙把侧福晋关在了寺庙的空房里,与我一同上香去了。”
她被人坑多了之后,也略聪明了一些,不再跟以前似的急乎乎都照着原话讲了,而是学着八侧福晋那种做派,添油加醋后再说出来。
这个时候,八阿哥的手指微颤,笔啪嗒一下掉在了纸上,晕出一大块墨迹。
他顾不上去管纸张,让八福晋回屋后,又叫了家中车夫过来,细问究竟。
——八福晋身边带着的人都是她的亲信,问也问不出来二话。而八侧福晋身边的人,自从八侧福晋被押了后就没能跟在八侧福晋身边了,旁的事儿也不知道,只晓得八侧福晋出丑的事儿。
八阿哥听说八福晋下山是和佟佳家女眷一起的,方才想着问车夫比较妥当。
车夫没有看到山上寺庙里发生了什么,但是山下道别的那一幕他是瞧了个真真切切的,于是道:“福晋确实是和佟佳家的女眷们一起下来的。而且,当时佟佳家的夫人们对嫡福晋都十分亲切,反而不搭理侧福晋,显然十分厌恶侧福晋。”
车夫是八阿哥的人,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八阿哥直到此时此刻方才彻底笃定,八侧福晋让他丢了人不说,还直接丢到了佟佳家去。
也不知道佟国维现下会对他是个什么样的看法。
八阿哥没料到八侧福晋居然把事情办成了这个样子。
须知八侧福晋也是很聪明的一个人了,很懂得在关键的时候示弱。
所以很多次八福晋和八侧福晋对上的时候,都是八侧福晋得胜而八福晋被众人指摘。
当然了,这和八阿哥的默许和暗中支持不无关系。
但八侧福晋本身也很有点脑子才能把这些事儿都办得妥妥当当的。
谁知这一次却出了岔子。
明明机会已经摆在那里了,只要适时地在众人跟前指责四福晋,而后趁着四福晋来不及辩解或者没辩解完的时候,适时示弱抽身而退,这事儿便也成了。
八阿哥实在看不惯事情被搞砸,压抑着怒气叫了人来吩咐道:“把侧福晋送回她自己的房里去,禁足三天,不准出屋!”
而后他烦躁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思量着该怎么挽回自己的名声比较好。
这一次的遭遇,八侧福晋真是有苦难言。
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平日里在八阿哥府上可以大杀四方,到了四福晋的面前却只有受委屈的份儿。
被关了几天的禁足后,八侧福晋委屈得很。
她想要发泄一通,又不想在八阿哥府上众人面前,生怕自己有了半点的失态都会让这些奴才们看出端倪。
八阿哥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即便是八阿哥看都不看她一眼,在奴才们的眼前,她也要装作自己很欢喜的样子,絮絮叨叨跟在八阿哥身后讲个不停,即便是八阿哥丝毫都不搭理她,她也不敢停下。
——就算是八爷现在不宠着她了,她也得做出来自己受宠的模样。
不然有那个颐指气使的八福晋在,她又失去宠爱的话,这府中上下的权势又要被八福晋给夺了去。
一腔哀怨和怒气无处发泄,八侧福晋诸事憋在心里,差一点就忍不住爆发。
好在终于有一天,她来了机会。
这天五阿哥宴请诸位阿哥福晋到府小聚。说是以孩子的生辰宴做理由,其实就是兄弟们妯娌们在一起吃饭玩闹一番,增进一下感情。
本来八阿哥是不打算带着八侧福晋去的。
自打那天上香的事情之后,八阿哥对八福晋反倒是神色间好了许多,自然是带着八福晋去。
谁知八福晋没那个福气,宴请的前一天着了凉病倒了,第二天发了热,自然无法跟着前往。
八阿哥不想独自往那儿去显得太过孤单寂寥,勉为其难地带上了八侧福晋。
不过,两人出府后在马车上,八阿哥吩咐八侧福晋:“一会儿到了那边,你只管自己吃宴。我和九弟十弟他们还有许多话要说,无暇顾及你。”
言下之意,他嫌她烦。两人一同进恒亲王府上摆摆样子就行,进去后分道扬镳,她别过去烦着他。
八侧福晋心里委屈得很,勉勉强强答应下来。
八阿哥便自顾自撩开一点车帘往外看,再不搭理她半分。
八侧福晋看着他这冷漠的样子,心里的委屈慢慢蔓延后,开始变了滋味,有些生气,有些愤怒,有些偏离自己的思维。
如今京城里已经传遍了八侧福晋的所作所为,只不过大家伙儿都尽量避开了八阿哥来谈,是以八阿哥并不知道自己丢人已经丢到了满京城人尽皆知的地步。
不然他也不至于会退而求其次带八侧福晋过来。
到了五阿哥府邸后,当着八阿哥的面,旁人还会装模作样和八侧福晋问一声好。
等到八阿哥和八侧福晋各自分开之后,所有人就都默契地不再搭理八侧福晋,甚至连个善意的眼神都懒得给她。
是以宴席开始后,八侧福晋只能闷闷地独自饮酒,借此来纾解心中那不甘而又愤恨的情绪。
其实是没有人注意到她的,亦是不屑于搭理她。
八侧福晋饮酒渐渐多了起来后,开始有些酒劲儿上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看到有人来到了她的身边。
八侧福晋睁开有些迷蒙的双眼望了过去。她脑中混沌着,头疼欲裂,不太确定地说:“……五侧福晋?”
五侧福晋。
这个称呼,年氏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听到了。
年氏如今不过是通房身份,又和太子有过勾结而让皇家嫌恶,算是所有皇子福晋里面混得最差的一个了。
便是被圈禁的大皇子之续弦现任大皇子妃,在皇上的跟前也比她得脸一些。
偏她不觉得自己有甚不对的,还觉得自己现在能够安然无恙,一定是因为自己有个在朝中做大官的厉害的哥哥,旁人不敢动她分毫。
今日她被五阿哥身边的一个妾室安排过来给众人倒酒,她自然是不甘愿的,就想着随意走动一番就离开。
谁知她正打算装装样子便走的时候,视线一瞄,竟是看到了在院子一角独自饮酒怏怏不乐的八侧福晋。
以前见到八侧福晋的时候,这女人都是一副十分受宠又温柔贤惠的模样。
年氏是和她差不多的人,都是惯会装作人畜无害的样子而后背地里暗暗动手脚的人,自然知道对方现在这般怅然,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变故。
年氏转转眼珠子,斟酌片刻后,决然地朝着八侧福晋走了过来,却不曾想,听到了“五侧福晋”这声呼唤。
她确信八侧福晋这个时候已经有些醉了,索性坐在了一旁,温声笑问:“你这是在愁什么?可否与我说一说?我也好为你分忧解难。”
今日五阿哥设宴招待兄弟们,顺便五福晋招待妯娌们,皇子们若是能来的,自然都带着自家福晋前往。
除去大皇子被圈禁不能出府,而二皇子人在宫中被禁足,不能随意出宫也不能过来,基本上出宫立府的皇子和福晋就都来了,而且都带的是嫡福晋。
今日为的是给五阿哥的孩子办宴,福晋们有适龄的孩儿就也带了来,与五阿哥府上的孩子们一同玩耍。
珞佳凝本来只想带着晨姐儿过来的,毕竟这孩子乖巧懂事,不容易惹麻烦。
偏偏五福晋很喜欢弘历那个臭小子,说什么也要让四嫂把弘历给带过来。
珞佳凝没辙,只能带着这个臭小子一同前往。
路上的时候她就在不住叮嘱弘历:“到了五叔叔家里后,你别乱跑,也别惹事。就大方点,规规矩矩说说话就行了,知道吗?”
弘历脑袋一扭,哼了声,奶声奶气地说:“知道。额娘你放心就是。”
珞佳凝:“……”
她怎么就那么不放心呢。
珞佳凝赶忙侧头叮嘱自家稳重的闺女:“晨姐儿,看住你弟弟。别让他乱跑,也别让他把别人家的孩子给气哭了,知道吗。”
晨姐儿端坐在车上,认真地说:“额娘,你觉得元寿会听我的吗。”
珞佳凝心说,他不会听的。于是头大地揉了揉女儿柔软的头发,又恶狠狠与弘历说:“今日你就跟着我,哪儿也不准乱跑。”
弘历笑嘻嘻说:“一切听额娘的。”转头又低声念叨:“一会儿我去找五叔叔和十三叔。”
很显然,他虽然小,却也知道如果去前院儿找了五阿哥和十三阿哥他们的话,珞佳凝身为女眷需得经常在后院,不能时常去把他揪回来。
珞佳凝气得不行。
也不知道这小子随了谁,小小年纪就心眼子那么多。
原本四福晋都已经打算好了,到了五阿哥的府邸后,直接揪着弘历就往后院去,让这个臭小子没机会跑到前院去捣乱。
今日四阿哥是从宫里见过皇上后,直接去五阿哥府上的。所以夫妻俩分头过来,她一时间也没办法找四阿哥帮忙揪住这臭孩子。
谁知弘历的机灵劲儿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珞佳凝刚到五阿哥府上,还没走下马车,弘历已经呲溜钻了出去。小小的身子十分灵活,啪嗒一下跳到了地上。
珞佳凝正打算喊了安福按住这臭小子,不料弘历已经落地后找到了大靠山,张手就朝着一旁喊道:“十四叔,抱抱。”
十四阿哥骑马刚刚过来,刚刚下了马。
冷不丁听到了自家侄儿奶声奶气的呼唤,他顿时整个心都软了下来,立刻缰绳丢给身边太监,双手在衣裳上擦了擦,对着弘历张开手:“来!十四叔抱!”
弘历一头扎进了十四阿哥怀里,偷偷摸摸回头,对着自家娘亲笑得十分得意。
珞佳凝撸了袖子打算把那臭孩子揪回来。
十四阿哥显然料到了自家四嫂想做什么,忙侧身护住弘历:“元寿跟着我就行。四嫂放心,我定然把他照顾得妥妥的,原封不动还给你。”
自家亲弟弟都这么说了,珞佳凝也不好多讲什么,只是不忘叮嘱:“倘若他一直惹事儿,你就派了人去后宅找我。或者直接把他送给我,都行。”
十四阿哥哈哈大笑:“元寿多可爱啊。没事儿,给我就成。”说着把他抱了进去。
弘历在自家叔叔的怀里,回头对着母亲做了个鬼脸。
珞佳凝那个气啊。
晨姐儿赶紧拽住了自家娘亲的衣袖:“额娘,不要和元寿一般计较了。让十四叔带他一天,您能省心不少,何乐而不为呢。”
珞佳凝一看到自家闺女,就喜欢得不行,拉着晨姐儿的小手往里走:“晨姐儿说的是,额娘不和那臭小子计较。”语气却是凶巴巴,直接磨着后牙槽说的。
后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女眷。
十五福晋早已到了,扬手朝着四福晋招呼:“四嫂过来,这儿有点心,您来吃一些。”
珞佳凝刚刚落座,一旁的九福晋就借机开了口:“听说四嫂给晖哥儿找了门好亲事?”
她特意加重了那个“好”字的语气,半是嗤笑半是贬低地说:“听闻那一家的身份十分低微,父亲不过是个小官儿。四嫂真是眼力极好,满京城那么多权贵,您还能从中间找出个那么小的官员,真不容易。”
珞佳凝淡笑道:“是不容易。那女孩儿端庄贤淑,料理家宅事务是一把好手。她们家怎么样如何,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
所有人都忍不住支棱起了耳朵细听,想知道雍王妃下一句是说什么。
珞佳凝略顿了顿,而后展颜:“最要紧的是,我家王爷做事得力,我家依然是亲王了,完全用不着靠着儿媳的娘家来撑脸面。不似有的人家,自家不成器,就要谋算着儿媳的娘家,想要让儿媳家成为自家的助力。”
说罢,她特意朝着九福晋望过去,微笑着问:“你说对不对啊,九弟妹。”
九福晋的脸色顿时好看极了,一阵红一阵白的,煞是精彩。
四福晋这话戳到了九福晋心里的痛处,却并非是因为九阿哥府邸的事儿——九阿哥再不济,也是个皇子,受封贝子,自家孩子并不特别需要倚仗儿媳的娘家。
而且九阿哥一直跟随着八阿哥,对东宫那个位置没有丝毫的兴趣,根本没必要用孩子的亲事去特意拉拢旁的势力。
更何况他儿子还小,不至于到了谈婚论嫁这一步。
珞佳凝说的是九福晋的娘家。
九福晋有个年少的弟弟现下正在议亲。她家虽说近几年的状况大不如前,但她父母已然觉得自家是皇亲国戚了,身份在那儿,便对未来儿媳的家境挑剔的很,显然是想靠着儿媳的娘家势力来增添自家的实力。
有不少人家的女儿被她家嫌弃过,这事儿在京里闹出不小的动静。
现在听了四福晋对九福晋这一番含沙射影的反驳后,其他妯娌们都暗自笑着,暗道一声四福晋好厉害。
九福晋却是忍不得这种气,当即拍案而起:“四福晋你这是什么话?你想嘲讽我们董鄂家?!”
珞佳凝冷眼望着她:“你若是没嘲我家晖哥儿未来的媳妇儿,我便没嘲你。你若是嘲了,我便是回讽。本就礼尚往来的事情,你何至于动怒。”
“你!”九福晋气得就想往这边冲,硬生生被十福晋给拉住了。
十福晋劝道:“都是一家人,何至于这般动气?不如坐下来好好聊几句,也免得大家伤了和气。”
说实在的,十福晋虽然不喜四福晋,却因性情等原因也和九福晋八福晋没那么要好。
只是相对于八福晋来说,九福晋勉强算得上对她性子,她才和九福晋来往多一点而已。
爷们的立场最重要。
八阿哥身边是九阿哥十阿哥,那么十福晋就自然而然地维护着这一边的利益。
现在九福晋被十福晋暂时给拉住了,其他的福晋们生怕四福晋和九福晋真吵起来,就也过来帮忙说着话。
十五福晋平时是很安静的一个人,此刻太过于情急,一时间也找不到太合适的话题来说,就顺口道:“晨姐儿真是乖巧。瞧着和四皇兄特别像。”
“是的是的。”十四福晋在旁边搭腔:“晖哥儿和晨姐儿特别像四爷。至于元寿,倒是挺像四嫂的。”
这下子,不少人跟着附和起来。
五福晋刚刚走到这边,听到了这几句话,不由高声大笑:“谁说元寿像四嫂的?我第一个同意!那小子的机灵劲儿,和他额娘简直一样一样的!”
珞佳凝一脸的无语:……
为什么乖巧安静的孩子就是像胤禛,而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臭小子就是像她?!
这不公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