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6, 连衡走出来，一眼就看见了院子里的狄自欢。
今晚月色很好，京市难得有这么清晰的月光, 像一盏朦胧的灯, 但足够亮。
照亮了狄自欢眉眼。
照亮了他那双看过来、认真又关切的漂亮眼睛。
银色的。
在这里，他一点也不用遮遮掩掩。
连衡走过去，抬眼看他：“怎么样？”
“没事了, 我们回家吧。”狄自欢抬手摇摇手上的车钥匙，“他们把你的车开过来了。”
连衡想到：“要不要顺道去吃个饭？”
“好。”狄自欢说完，眼睛重新变成了黑色。
两人去了一家鸡肉餐馆。
老字号，店不大, 离得很近。
连衡要了个小包间。
他们终于有了单独说会话儿的时间。
“他们邀请你加入道教总会了吗？”连衡上来就问。
狄自欢点了点头：“我答应了，直接入编不用考核，工作自由不用开会，有任务的时候出个差就行, 六险两金，年薪七位数不加绩效。”
他手指在半空虚虚一画，出现了一份合同。
纸上统共也没几句话，连衡一眼扫过去，就看清了右下角鲜红的印章。
带有国徽的直接印章。
其下有狄自欢签名, 还有一个不认识。
“云来？”
狄自欢：“就是官府道教总会的头头。”
连衡：“……”
狄自欢：“连衡, 还有一件喜事我要分享给你！”
狐狸笑得特别高兴, 眼睛亮亮的，连衡看着, 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什么事？是不是有关你的九欢玉矿？”
狄自欢喜滋滋说：“不止哦，他们把九欢山划给了我，以后这座山上不会再有任何施工了。他们也会帮助山脚下的村民发展其他副业, 带动南欢县经济发展！”
“这真是一件大喜事。”连衡刚说完，手机亮了。
一长串数字，没有备注。
狄自欢瞥了眼：“垃圾电话？”
“嗯，是我爸。”连衡叹了口气，拿起手机直接接通。
“什么事？”
电话那头连朝余语气颇为急切：“连衡你没事吧？我刚刚知道，连霈他竟然做出这种事！”
“我没事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他……”连朝余犹豫不决。
连衡知道他想问什么，毫不回避道：“我不知道他现在具体怎么样了，负责抓捕的相关人员只跟我说，他的身体会受到极大影响，会有后遗症，也需要承担相关刑事责任。”
“电话给我。”狄自欢朝他伸手。
连衡愣了下，把手机递给他。
狄自欢拿起来放在耳边，直言：“连先生您好，我是负责本次抓捕工作的相关人员，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以如今这世间的灵气衰弱程度，纵使那蝙蝠妖有千般本事，‘附体’也需要本人在清醒时答应。我这么说，你应该明白了吧？”
那边沉默下来。
狄自欢对那边最后说了句话：“种恶因得恶果，连先生牢记，再见。”
他挂断电话，把手机重新递给连衡。
“咚咚咚。”服务员很快送来饭菜。
……
星空下，两人踩着月光，慢慢悠悠回到家。
大福在小绿屋里修炼，狄自欢在这里布了个小型灵气阵，从净松市回来以后，大福就没飞再出去过。
连衡去它屋里看了一眼，觉得稀奇：“他跟我们去过九欢山以后，怎么这么安静？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他的大福可是一直叽叽喳喳的，以前只要他在家里，就没消停过。
自从狄自欢来了以后，大福又安静又乖巧，毫无半点鹦鹉的特性。
一天到晚窝在小角落里一动不动，看着就跟睡熟了似的。
狄自欢：“我的九欢山因为有我，灵气勉强算得上是充沛，它刚刚开始修炼，去过那里以后，需要时间吸纳身体里多出来的灵力。”
“原来是这样。”连衡放松下来。
亲眼看着蝙蝠妖灰飞烟灭，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紧绷的神经也跟着松懈下来，连衡感觉是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摘了手表，一看时间，道：“快一点半了，狄自欢，我去洗澡，你也早点睡，不要熬夜，睡觉记得关窗户。”
“好。”
第二天，狄自欢没有跟连衡一起去上班，在家里上起了网课。
除了连衡给他找的物理和数学，还有道教总会录制好的压箱底全套课程：
【社会发展史】
其核心内容：基础学科。
包括自然科学和人文社科两大类。
从早到晚，狄自欢在家里都没闲下来过。
他比连衡都忙。
终于到了周六，狄自欢二话不说，拉着连衡就回了九欢山。
飞机上，连衡笑着问他：“怎么？学够了？”
“没，但累着了。”狄自欢瘫倒在座椅里，“我查了一下，现在所有人都有义务接受基础教育，还会定期考试，太可怕了。”
“慢慢来，不着急。”连衡安慰他，“你一次性学习了这么多学科，确实是太辛苦了。”
“没事，我好歹没有后顾之忧，只用学习就可以了。”狄自欢认真道，“连衡，我之前误会你了，原来会物理也造不出飞机，现代社会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多门学科交叉出的结果，是我想当然了。”
连衡轻轻笑了起来：“没关系，造不出来我买给你。”
“你还记得？”狄自欢惊喜道，“我当时就是随口一说，什么都不懂。”
“但我是认真回答的，我可没有开玩笑也没有敷衍你。”连衡语气轻柔，像春天的风，拂过面颊，叫狄自欢心里痒痒的。
“我们这么忙，都没时间约会了。”
连衡不自在地移开脸，侧过头看窗外悄悄红了耳畔：“你别说话了，我要睡一会儿。”
狄自欢忍俊不禁，温声说了声：“好。”
下午两点钟，车还没九欢山山脚，连衡远远就听见了唢呐哀乐。
“是练花红。”狄自欢突然开口，“寿寝正终，无病无灾。”
连衡半天没回过神来。
好一阵，他咽了下喉咙：“你上次过来，是不是就知道了？”
“嗯。”
“那她呢？练阿婆知道吗？”
狄自欢略有些失神：“她猜出是我了，也许也猜出我过来是为了看她最后一次。”
连衡把车停在了村子外，步行去了练阿婆家。
今天正好盖棺入土，他见到了练阿婆儿女。
一儿一女，还有儿媳、女婿，孙子孙女外孙女，全都来了……
九欢玉矿停止开采，谢氏连氏的人都回去了，这里只有连衡、狄自欢两个生面孔。
练花红的邻居，蔡阿婆认出了他们。
“山上的矿不开了，你们过来……”
连衡走上前说：“我们听见消息，过来送练阿婆最后一程。”
蔡阿婆点点头，叹息道：“我记得你们，她几天前还在同我说起你，说起你身边那个人，说你们看着面善，一定是好心人。”
阿婆她果然知道。
连衡愣住。
“蔡阿婆，练阿婆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大前天哩，中午吃完饭在门口晒太阳，就坐在门口那张小凳子上。下午三点我走过她家门口，她还跟我说话，说今天太阳真暖和。”蔡阿婆红了眼眶，“到了晚上六七点，我看她还在坐在家门口，叫她没应声，就走过去一看，她歪着头脸上还带着笑，但再也不会跟我说话了。”
连衡听得鼻子一酸。
虽不过几面之缘，但只要有了缘，听闻死讯，总归是不忍的。
生离、死别，都让人难受。
……
两人晚上回了南欢酒店，第二天飞去了崈国。
连衡在这里待了三天，陪狄自欢一起，买下了两座矿。
一座金矿，一座红宝石矿。
全部登记在了狄自欢一个人名下。
他的身份证件都是道教总会帮忙办的，户籍地址落在了南欢县九欢山，上面给他划了一块地，直接落了户籍。
名下有了最爱的矿产，又解决了身份问题，工作问题也捎带着解决了，每天睁眼，狄自欢只需要考虑当天的学习，还有——想连衡。
大福正式踏入修行门槛，变回了叽叽喳喳的模样，每天谄媚地围着狄自欢转悠。
连衡无语。
不过这样也好。
他最近也的确有点忙。
从崈国回来的第二个星期天，两人搬来了郊区的那栋房子。
最高兴的就是大福了。
连衡给他打通了上下四间房子，连着阳台，盖了一个大大的“小绿屋”。
狄自欢挑了一批最纯粹的玉石，把整栋房子里里外外摆满了阵法。
灵气稍稍强了一点，道教总会马上派人过来了，买了附近的房子，廖蓝很快就搬了过来。
还有胡道，死皮赖脸地过来“看望朋友”。
在一天天的学习里，狄自欢等来了中秋节。
中秋节，也叫拜月节，这天的月亮又大又圆，夜间灵气也会格外充盈，是非常适合妖族进阶的日子。
院子里，连衡坐在金桂树下，沏了壶热茶。
树树荫外，狄自欢坐在草地上，穿着一袭雪白长衫，长长的银发散落下来。
大福站在他旁边的岩石块上，和他一起沐浴着月光，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他要好好看看，九尾狐大人是怎么进阶成功的！
大福眼睛瞪得溜圆溜圆，连衡看了，嘴角不自觉扬起，再看狄自欢，浑身在发光。
倒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而是他真的，全身闪耀着淡淡的银色光辉。
月光洒在他身上，连衡一时都分不清，到底是天上的光，还是他灵力的光？
总之，好亮好亮。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嘛……
隔壁，廖蓝和胡道也席地而坐，沐浴着月光修炼。
他们倒没有修炼时不说话的习惯，相对而坐，直接就聊上了。
胡道：“九尾狐妖果然名不虚传，即使当下灵气如此稀薄，他也能凝聚出如此磅礴的力量！”
“幸好我有先见之明，申请买下了这处房子。”廖蓝满意极了，“啊还有，什么狐妖不狐妖的，人家现在是咱们同事！”
隔壁的同事，忽然睁眼。
连衡细细打量了狄自欢眼睛，确定他清醒了，才问道：“你怎么样？”
狄自欢站起身，把他对面的椅子搬去他身边，坐下去看着他眼睛，轻轻地说：“我成功进阶了，连衡，我现在有了能保护你的力量。”
“以前也有。”连衡正色道，“你一直都很厉害，狄自欢。”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以前我只是狐狸大人嘛，但现在我身份变了。”
连衡莞尔：“那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你说呢？”
连衡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道：“我说？那我可不知道。”
狄自欢温柔唤他：“男朋友。”
“叫我吗？”连衡挑眉看他。
狄自欢凑近，轻轻的吻落在他唇边：“是的，男朋友。”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