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风起

    驰杯无端详着这封密保,他记得,上辈子的成康王是死在驰杯无死前的第三年。


    那时候,西境戎犬来犯,成康王领兵迎击,却不慎遭围堵至死。


    西境危,是成康王之子语炘骨披刀上阵,这才守得西境薄冥没有落入敌手,沦为炼狱。


    不过,那场仗打了多久,谁输谁赢,驰杯无也不清楚。


    因为这场仗还没结束,驰杯无已经死了。


    驰杯无想,如果他死后,天命系统的剧情还没结束,那么最终破戎犬之人,必是鹰尔行,这场大仗最终的胜者应该还是是大靖。


    这一回,成康王还没扛到戎犬来袭,已经病逝。


    事情和上一世不一样了。


    是因为驰杯无篡改了原有的剧情么?


    不过比起这一点,驰杯无如今更担心的,是成康王的身后事。


    要知道,如今的戎犬虽未跨过岷珠山,但他们早已将贪婪的的目光投在了薄冥的土地上。


    成康王病逝,只会大涨戎犬吞并薄冥的野心。


    驰杯无是不在意大靖会如何,但现在的事情已经和上辈子不一样了,而驰杯无自己,正是这一切的因,他看不破自己的果是什么。


    为了对付鹰尔行,他已经分去了太多心思,他不能再轻举妄动了,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万分谨慎。


    驰杯无垂眸,抬手将密保抛进火池。


    他抬眼瞥了眼靠在一旁吊儿郎当的鹰尔行,问道:“如果有一天,大靖领土遭他族侵犯,你要如何?”


    鹰尔行眉眼一挑,他望向烧的只剩一缕焦烟的信件,“好说,他踏足几只脚,我砍他几颗头。”


    砍头么……


    驰杯无指尖一停,冷不丁道:“面具摘了。”


    鹰尔行一顿,随即微微侧头:“辅爷一开始不待见我的脸,非要我把脸藏起来。现在又看不惯我的面具,偏要看我的脸,辅爷究竟意欲何为?”


    “你真是生了好大一张脸,”驰杯无嗤笑:“本辅是你主子,主子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鹰尔行喉间滚动,从霍府回来时,他的牙根就痒的很。


    眼下驰杯无噎他噎的厉害,他只想啃一口这人的脖颈,再吸一口这人的血止止痒。


    鹰尔行目光桀骜,他舔了舔虎牙,轻飘飘开口道:“辅爷的话,我自然是要听的”


    他慢悠悠的伸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冷冽的脸庞。


    驰杯无瞧见这人眉眼间藏着的几分锋芒,微微眯起眼,似是在打量什么稀罕物件。


    半晌,他才冷哼一声,语气平淡,“丑死了。”


    鹰尔行神色却丝毫不变,自小他便生的比寻常人俊俏英气,再加上功绩在身,说媒的人都快踏破他家门槛了。


    驰杯无嫌他丑,那是他眼瞎。


    鹰尔行上前两步,抱臂道:“那自然比不上辅爷,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驰杯无靠在椅子上,抬头看他,“你羡慕?”


    “我太羡慕了,”鹰尔行唇角一勾,“我若是生了辅爷这般相貌,恨不得日日揽镜自赏,必不会浪费了这副好皮相。”


    “是么?”驰杯无微微向前一靠,手肘撑在案上,指尖轻轻摩挲着案面,眼神却直直地锁住鹰尔行,“那你过来。”


    鹰尔行眉峰一横,往前靠了些,“怎么?”


    驰杯无抬手,指尖勾了勾,“再过来些。”


    鹰尔行喉间滚动,再近……


    可就要贴上了啊。


    鹰尔行强行控制住自己的目光不要后退,弯腰与驰杯无平视。


    这阉狗的眼睛……


    也会勾人。


    驰杯无凝视他的瞳孔,里头倒影出他自己的模样,“本辅赏赏看。”


    鹰尔行心跳漏了一拍,呼吸在这一刻竟有些急促。


    太……


    太近了……


    他瞬间直起身子,喉间微微滚动,语气里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慌乱:“你没镜子吗?”


    驰杯无抬手撑起额角,微微歪头,“懒得拿,你替本辅拿。”


    鹰尔行心尖发麻,他知道驰杯无是在故意遛他,可那种被目光穿透的感觉,还是让他忍不住心跳加速。


    他麻木地挪动脚步,伸出手去够那面铜镜,动作却有些笨拙。


    就在他的手指刚刚触碰到铜镜的那一刻,驰杯无却出声道:“本辅不要了。”


    鹰尔行的动作瞬间僵住,手指还停留在半空中,铜镜的冰凉触感透过指尖传来。


    他转过身来,目光与驰杯无对上,只见对方眼神幽深,满是逗弄成功的喜悦。


    可他……


    竟然不觉得生气。


    驰杯无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声呼喊打断思绪——


    “驰杯无!”


    莫辞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额头上还带着几滴汗珠,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气喘吁吁道:“陛下急召我等去宣政殿,说是成康王病逝,邀众卿家商讨要事。”


    鹰尔行一惊,“成康王病逝?”


    莫辞侧头看见他,愣道:“你怎么在这里?”


    他转头望向驰杯无,眼里只剩下疑惑。


    西厢重地,驰杯无从来不许旁人轻易踏足,想他当年为了进这西厢阁,不知在驰杯无耳边吹了多少风,磨了多少嘴皮子。


    即便如此,驰杯无也凉了他小半年才勉强许他自由出入。


    鹰尔行才跟了驰杯无多久?


    莫辞忍不住多看了鹰尔行几眼,心中暗暗揣测:莫非这两人之间真发生了什么?


    驰杯无一直靠在椅上,听到莫辞的话,这才徐徐起身,“陛下急召,那就过去。”


    鹰尔行也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抿了抿唇,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驰杯无瞥了他一眼,“别跟来。”


    莫辞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


    两人很快来到宣政殿,殿内已经聚集了不少朝臣,气氛沉重而紧张。


    景弘的脸色很不好看,却在见着驰杯无时立刻转晴,少年帝王立刻迎上前,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爱卿!你来了!”


    一旁的蔺言谦顿时冷脸,原本就阴沉的神色更加难看,望向驰杯无的眼中鄙夷更甚。他冷哼一声,撇开头去,显然是对景弘的举动不满。


    驰杯无忍不住后撤一步,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耐。


    谁能想得到,驰杯无第一次在景弘面前退步,不是因为棋差三分,仅仅是嫌他恶心,熏的慌。


    驰杯无神色平平,他努力许久,这才没抬袖捂鼻,“说事。”


    景弘被他的语气镇住,眼中闪过一丝失落,随即立刻收敛起情绪,退回御座前。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中带着几分沉重:“成康王病逝,西境戎犬虎视眈眈,众位爱卿,有何见解?”


    这话一出,满朝文武顿时骚动起来。


    蔺言谦率先出列,拱手道:“陛下,成康王虽逝,但其子语炘骨少年英才,可担此大任!”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数位朝臣附和,纷纷点头称是。


    然而,也有人不以为然,一位老臣出列,拱手道:“陛下,语炘骨虽年轻有为,但终归缺乏上阵经验。若轻易提携,将来戎犬来袭,只怕那语炘骨,难挡大敌啊!”


    “这……”景弘面色一难,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望向驰杯无,求助般道:“爱卿以为呢?”


    驰杯无冷血,他微微抬眼,目光扫过在场的重臣,所到之处,众人皆不由自主地垂下头去,或是侧身躲避。


    他微微上前一步,“成康王生前为我大靖鞠躬尽瘁,镇守西境二十余年,西境军早已锤炼成了铜墙铁壁,即便是戎犬来袭,也不足为惧。我以为,与其商讨此事,不妨想想如何善待成康王遗孤。”


    他这话音刚落,殿内一片寂静,一时间竟无人敢再言语。


    景弘点了点头,道:“爱卿所言甚是!”


    蔺言谦:“国本为大!东境战火方休,国库空虚。此时不择良将,若是戎犬来犯,难道要将薄冥拱手相让吗?”


    莫辞嗤笑:“蔺尚书年纪大了,耳朵背了,脑子也不好使了。岷珠山横跨西境,戎犬被横隔在外,西境军足有六万,日日围在薄冥之外,你当他们和你一样,都是吃干饭的?”


    蔺言谦横眉,颤抖的指着莫辞,“你——”


    驰杯无打断他,斩钉截铁道:“前线将士沙场碎铁衣,闽都可以毫不顾忌他们的牺牲,一心只筹谋着尚未来临的无妄之灾,只是长此以往,唯恐前线心寒,将帅离心。”


    景弘心底大气一松,“爱卿说的是,那就按爱卿说的办吧。”


    驰杯无侧眼望向蔺言谦,“蔺尚书可还有话?”


    蔺言谦死死盯着驰杯无,将他扒皮抽奖的心都有了,嘴上却道:“辅爷思虑周全,微臣佩服。”


    闻言,景弘攥紧了衣袍。


    大殿之上,皇帝之下,唤驰杯无辅爷,却自称微臣。


    驰杯无眯了眯眼,老鳖孙就是老鳖孙,好歹毒的祸心。


    “蔺尚书慎言,”驰杯无毫不客气道:“本辅今年不过二十有三,真要排资轮辈起来,蔺尚书大了本辅整整二十余岁。你唤辅爷,本辅脸上臊的慌。”


    此言一出,蔺言的谦脸色瞬间白的吓人,“不知羞耻!”


    “尚书有自知便好。”


    说罢,驰杯无转向景弘,“陛下,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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