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酷盖
施珈和梁丘在东京又待了一天, 而且还是在酒店房间没出得了门。
那日,挂了电话,喊着要反头的人忽然想起她那些礼节规训了, 她说正好在这里,好去挑些礼物给梁丘家里人,元宵登门总归没有空着手的道理。
梁丘望着施珈满心满眼的真挚,分明懂事得过头了,他心头泛起来一阵透着内疚的暖意,一颗心化开般的软咚咚, “你不需要操心这些,人去就足够了,你愿意去就是最好的。”
梁丘还是那句话,人情打点的琐事他来就好, 而且,当真论起来, 也该是他们给施珈见面礼才对,“你还有想逛的地方我们就去兜一兜,不必要为他们的礼物刻意费心思, 回头我准备就行。”他不想她去负担这些。
施珈仰面瞧着他, 摒不住一点笑意怪有人小气,“我只当他们是你的家人,来都来了, 带个伴手礼很正常, ”她也自然明白他的当惜, 他不肯她委屈的那份小心翼翼。
挨着他,施珈挽着他的左臂,“而且, 我还没给你准备新年礼物呢。”
梁丘眼里分明心动的痕迹,左臂夹她的手更紧些,低头去贴一贴施珈的面颊。
最后的结果,两人转头表参道,施珈先在一家奢牌店入了条丝巾同一条基础款羊毛围巾,给梁丘父母的礼物。随后,大概梁丘一袭黑色羊绒大衣给施珈的启发,她拉着他去了以黑色美学和独树一帜的剪裁设计风格著称的日本本土品牌的本店,给他搭配了一身黑色系装扮。
梁丘从没尝试过这个风格,存疑地望着只在他身上比了比就要去买单的人,“你确定?”
施珈亮晶晶的眼睛汇他,笃定地点头,松弛感且时髦精的酷盖。
梁丘笑,什么形容,“所以,你喜欢这种风格了?”
沉浸在自己审美里的人没心没肺地点头,“喜欢呀。”
哦。若有所思的人拿了自己的手机给她,密码你都晓得,你再给我搭几套吧,一道打包。
施珈一时愣在原地,几秒之后再轻轻笑出来。
“酷盖”冷酷的表情催她,务必完成任务。
暮色四合,街道上霓虹灯闪烁。两人回到酒店时,窗外的东京塔已经亮灯。
原本他们预约了银座一间omakase的晚餐,没曾想放下购物袋,梁丘的腿又抽搐起来。天寒地冻的天气,又走了大半日,左腿早有些不适意了。
等他脱出假肢查看过后,轻微肿胀的左腿已经再难穿得上假肢了。施珈在一旁,一半心疼一半气恼,怪他又逞强,路上怎么不早说的。
梁丘一时哑口,再听她怪自己没体恤他,才严阵喊停她,“怪我就怪我,怎么还说上自己了,没得这样瞎说的。”
眼见是没法出门了,梁丘叫了酒店服务,夜饭只能房间里对付了。他靠在沙发里,喊施珈过来,揽着她的腰拉她坐到他右腿上。梁丘跟她抱歉,“还是扫兴了。”
施珈捂他的嘴,不肯他这样讲,“我也不高兴出去了,好累。”她急吼吼要起身,怕再压坏他唯一的一条腿。
梁丘箍住她不让,也摘她捂他的手,“你这点重量,能压得坏什么。”
施珈不语,瞥他一眼,指他的腿,“那怎么办呀,要么我下楼买点膏药,网上有推荐几款效果不错的。”
梁丘箍她再紧些,下巴搁在她的肩上摇摇头,“让我靠靠,就好了。”
“正经点好伐。”施珈手指插到他的头发里,一下下梳过去。
梁丘看着她淡笑一下,“待会冲个热水澡,再热敷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施珈将信将疑睨他,也只能信他了。夜饭是寿司佐酒的套餐,两人都没吃几口,就匆匆去洗漱。
夜里,施珈主动请缨,要替他热敷,梁丘见她倔强的眼神,便依了她。开始一切都好好的,只是暖调温暖的灯光里,沉默的两人逐渐松懈下来,而专心热敷的人低着头,手里再时而轻轻揉按一下。
悄然间,施珈耳边的气息就重了,梁丘握住她没有章法游移的手,分明哪里不对劲了。施珈抬眼,耳垂发烫,掼脱出去手里的毛巾,也腹诽眼前的人,她看走眼了,什么酷盖,明明就是只要开屏的孔雀!
两人的耳鬓厮磨里,施珈昏昏然里勒令某人不准胡来,某人好性情地应下了,却再一阵厮闹。待他停下时,施珈伏在混蛋身上,又一次气鼓鼓将一手热烫糊到他胸前。
次日,再歇了一天的二人只能改签了第二天的机票。
2-元宵
元宵出发陵市前,施珈还耿耿于怀梁丘在机场没肯她买的那根北海道冰淇淋。
某人到今朝依旧坚定地不改口,“前天晚上痛经醒来吃药忘了?”
施珈更不高兴听了,稳稳的逻辑,“说明和冰淇淋没关系。”
“那你也不能胡乱吃,年后还要复查一次。”上回住院,还有一次复查的,撞上过年也就耽搁下来。
施珈不想理他,“嘴巴闭牢。”
梁丘好笑,纠正洋泾浜的发音,“滋bu闭牢。”
“覅听!”
一面笑着的人别施珈的脸看自己,一口地道的吴语告诉煞性子的小姑娘,不光要听,还有多讲讲。
施珈乌溜溜的眼睛觑着他,拍开他的手。
去陵市的车上,有人到底松口了,“不是说想看展吗,下午带你去,顺便,7楼有一家北海道冰淇淋。”
施珈偏过头看他,什么意思。
“只能吃半根的意思。”
哼,施珈扭过头,余光再悄悄一瞥,正好汇上某人带笑的眼睛。
高速一路还算顺利,城区里稍稍堵了一小段,将将中午的辰光,梁丘领着施珈到了干-部院的小楼前。
听到门口停车的动静,盼了一夜带半日的王芝迎了出来,第一时间去接梁丘手里的几只礼袋,“路上都还好吧。”她也一面打量着两人。
梁丘颔首,“是施珈在日本给你们带的礼物。”语毕,梁丘空出的右手又要去接施珈手里的手袋。
“王老师,新年好。”施珈由梁丘拿过去她手里的东西,礼貌恭敬的招呼问好。
“哎,新年好,”王芝把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里总归有些养儿子的心酸,口里却是客套话,“哦哟,有心了,你能同他回来就好的呀,下次千万不好这么客气啦。”
“真是好多年没见,出落得越标致了……”
一行人进了家门,梁兆庆也起身来。
这回,施珈与穿戴齐整的梁丘并肩,正式地问候梁兆庆。梁兆庆应承下来,眼前的一对倒也般配,他点点头要两人去坐,回家了,就别拘束了。
王芝叫芬姐出来把茶点先摆上,再催老梁,打电话问问老大一家到哪了,好准备开饭了。
“大哥他们……”梁丘已然咂摸出些难宣口的意味。
“刚才说在路上了。”王芝无波无澜地圆场,也拿眼神支使丈夫,打电话呀。
梁兆庆瞧夫人一眼,清一下嗓子,去够一旁的手机。手机才拿起来,门口就传来了响动。只有梁川一个人。
“爸,芝姨。”
梁川走到老二同施珈面前,拍拍梁丘的手臂,再拍拍他的肩膀,“老小子肯回来啦。”
“哥。”梁丘再牵起施珈的手握住,怕她难为情,先替她开口,“你该好些年没见过了,叫大哥吧。”
施珈也紧紧握着他的手,心里的鼓点停下来,恰到好处的弯一下嘴角,“大哥,新年好。”
“你好,施珈,”梁川到底仕途里趟过来的人,面色和煦,稳重的声音回应她,“好多年不见你了,也欢迎来家里。”
王芝暗暗松一口气,自然猜到些老大家的心思,看破不说破的仍是客气问他,郭清怎么没一道,要晚些还是……还有小婉……
梁川应一声,“郭清昨天晚上身体就不舒服,今朝起来血压又有点高,我索性要小婉在家里头陪她。”
“不要紧伐。”王芝略微紧张的神色问老大。
“没事,吃药了,小婉在家照顾着。”
梁兆庆闻言并未多问,问了也左不过是些场面话,只交代人齐了那就餐厅坐去吧。
梁川前两日传了消息给郭清,老二和施珈是定下了,元宵回家算是正式见家长,你那些过得去过不去的,就翻篇吧。郭清当时就喊着滑稽伐,同冷笑起来:你们梁家当真不要面孔了,我还要我的脸面呢。你这个长子也不过是个狗屁,当老爷子多看重你,到底还是比不上那个残疾的心头肉。
梁川喝断她,够了,嘴里乌糟糟说的什么话,你冷静一点。郭清更肆无忌惮了,鄙夷地嗤他,我看是你不冷静,我那句讲得不对,你家老二少了半边身子残废了,那个眼中钉的小姑娘如今也肯她进门了,呵!是呀,你们梁家眼睛里头人算什么,利益才是命根子,真是腻心。梁川你也别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装给谁看,啊。你当你是什么东西呢,俗话讲有了后妈就有后爹,真真是不错,你不过就是个老爷子的工具人,联姻延续你梁家的富贵门楣,你们拿我当什么了!
梁川看几乎歇斯底里的人,依旧不咸不淡的一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等你冷静了再说。郭清忍着的泪终于在他转身后落下来,她当即打电话给女儿梁夏婉哭诉。梁夏婉比施珈大一岁的年纪,初中时就在阿婆家听到些父母闹声张的事,隐约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孩不太有好感,也隐约觉得爸爸有错。如今她也结婚三年了,再听父母这样吵闹起来,反倒平静了很多,她反过来宽慰母亲,终究不在一起过日子,你和爸爸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这个年纪,更是宽心过好自己就是了。郭清听罢,迁怒女儿没良心,连女儿一道怨怼了一通便撩了电话。
今朝梁夏婉和丈夫讲好的,各回各家,晚上再两人回自己的小家团圆,哪晓得她刚进娘家的门,就见到母亲又在同父亲吵。梁川听她倒来倒去的车轱辘话,再加码般威胁他离婚,他也终究没了耐心:都半辈子了,别再闹了,凑合过吧。
“当年的事,我对不起沈渝,郭清,我也不敢说全没有亏欠你,可是你终究得了这一辈子的富贵安慰,也终究比她圆满,没得现在还要容不下一个小姑娘的。”
郭清听他一脸疲倦的一席话,终于是愣愣的,泄了气,眼泪生生往肚里咽。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人都死了,她又还在争什么呢,这个男人,这样冷漠的一颗心,到底是她们两个都不值得。
于是,梁川不再劝她同去,只要女儿在家里看着你妈妈吧。
转眼,梁家一顿饭下来,气氛不多热络,却也其乐融融的光景。
一人一小碗酒酿汤团收尾,散席后,梁川略坐了一会儿,一杯茶水的工夫,他推说有事要先走,顺便也拿出一封红包,给施珈的见面礼。
施珈一时为难望一眼梁丘,兄弟两个倒是同时笑起来,要她放心拿着才合礼数。梁丘替施珈接下来,施珈微微脸烫,谢过大哥。
梁丘送梁川到门口,再折回来坐在施珈旁边,也顺势同父母说,他们午休的时间,他同施珈也差不多反头了。
王芝是舍不得的,念叨他几句,看梁兆庆一眼,也想起些什么,喊梁丘同她去楼上一趟。
梁丘看一看施珈,捉她的手,无声问她行吗?
施珈才凉下去的面上再烧起来,抽回手要他去吧,看她做什么。
梁丘笑着揉一下她的发顶,跟这母亲上楼去。
王芝的房间里,她拿出一只紫檀木雕花的首饰匣子打开给梁丘看,里头一对纯金重工的龙凤镯。王芝说她融了四块金条,200克,找的老手工师傅打得一对镯子,当给施珈的见面礼。
梁丘笑母亲,这么舍得。
王芝白儿子一眼,“总归我有些什么以后也都是给你的,给你们孩子的。现在年轻小姑娘喜欢那些奢侈品,就听个牌子撑撑门面,18K金,碎钻,贝母,有什么值当,哪有黄金货真价实的。“她再瞥一眼替别人养的儿子,“你放心,那些撑门面的你们结婚前我自然也不会少了施珈的,这个,你拿给她吧。”
“你给她的货真价实,为什么要我拿给她。”梁丘存心揶揄母亲,也鼓励母亲,你亲自交接才当真有意义,认可的意义。
王芝习惯性扬手想捶他的,看他纹丝不动垂在左边的左手,眼里暗一暗收回举到半道的拳头。
这些年其实她也少了很多社交和太太圈的活动。梁丘刚出事那阵,平日的老姐妹背后也没少嚼舌,无非是觉着她这个儿子废了,也等着她的笑话,后头再没少渗透给她那些所谓的关心:给二小子找个条件差些能不嫌弃他身子的人,全当找个保姆,以后也好放心些。王芝憋着口气呢,谁晓得她儿子这么争气,不单找了个好模样好学识的年轻姑娘,还出了书成了作家,她反而不想同那些塑料姐妹较劲了。
可她也实在还是有些惋惜的,如果不是儿子遭遇这样的意外,想到这些心里难免酸楚,“施珈是不错,可是你……”
梁丘只看王芝难言的面色,便无比郑重澄清自己,“妈,不管从前还是现在,如果没有遇见我,施珈会比现在过得好。”
王芝抬眸,难掩错愕地望着儿子,泪水蓄在眼眶里转。
而门外,原本施珈和梁兆庆微微尴尬闲话寒暄的,梁丘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看是书店的号码,她想着怕有急事,便说要给梁丘送手机去。
她走到门口才要敲门的,正巧听到母子俩最后的对话,进退维谷时,手机也停下来。施珈把手机收到外套的口袋里悄悄下了楼。
两人离开的时候,施珈拿着沉甸甸的紫檀匣子坐在副驾上,等车子驶向市中心的商场,施珈才淡淡的口吻修正他,“不会的梁丘。”
“嗯?”
“没有遇见你,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梁丘一愣,稍后找了个空旷的道路侧边,揿了双闪临时泊停。
“珈珈。”他言语里是歉仄的。
施珈却笑着打断他,怪他大惊小怪,不要小题大做。谁人都不会停滞不前,少女时对爱情总难免过度迷信也过度彷徨,如今她更明白对待爱情乃至任何一种感情,原本该是从容且客观的。
她告诉他,刚才你有个电话,“是书店打来的,既然停下了,你打过去问问好啦。”
施珈催他快点,“你说了要买冰淇淋的。”
梁丘看着她,目光灼灼,欺身过去——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还有两三个情节片段吧,尽量明天更~[比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