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漓, 你还在京市吗?明天去不去看电影?”
正当温漓看着手机发呆时,楚弥打了通电话过来。
温漓回过神,道:“我明天回家, 下午一点半的火车。”
楚弥:“早上八点半有一场,看完让宋淮序开车送你去火车站,来得及。”
温漓:“你男朋友也去?”
楚弥:“嗯,还有你男朋友, 四人约会搞起来。”
温漓不确定陈清轨会不会去,“我问问陈清轨。”
楚弥:“我刚刚问了, 就是没回我。”
温漓看了眼浴室方向,道:“他在洗澡,手机不在边上。”
“你怎么知道?”
楚弥意识到什么,“你们现在不会在一起吧?我去,他早上做完手术晚上就不当人了……”
温漓瞥见陈清轨洗完澡出来了,怕楚弥的虎狼之词被听到, 匆匆挂了电话。
“谁打来的?”
陈清轨拿毛巾擦着头发, 漫不经心道。
他浑身冒着水汽, 黑色T恤衫紧贴胸前, 勾勒出肌肉匀称的轮廓,水珠顺着凹凸漂亮的锁骨往下流进领口深处。
“楚弥。”温漓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她约我们明天看电影。”
“明天?”陈清轨语气微顿。
“嗯。”温漓想到明天,又有点走神, 过会儿才想起来问:“你去吗?”
陈清轨看她的样子, 眉眼有些淡, 走到柜子边拿出吹风机插上电,随口问:“看什么电影。”
温漓被问住了, “她没说。”
她明显不在状态,陈清轨什么都没问,调高吹风机的风力和热度,不知是不是被烫着了,他嘶了一声。
“没事吧?”温漓立刻离开沙发,跑到他旁边,“怎么这么不小心,烫到哪了?”
她一来,陈清轨就关了吹风机,伸手拽过她,把人抱了满怀,力道控制不住很重。
温漓被抱得喘不上气,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沐浴露味道,潮湿的森林气息。
她没有乱动,问:“很疼吗?”
陈清轨脸埋在她白皙的颈间,懒淡应了声,喉结微微滑动,嗓音低沉沙哑,听上去有点闷。
“我去。”
温漓反应过来他是在说电影的事,“可还不知道是什么电影。”
陈清轨问:“你去吗?”
“应该会去。”
“那我也去。”
等陈清轨头发吹干了,温漓给楚弥回微信:【他说他去,看什么电影啊?】
楚弥回:【替爱。】
温漓听说过这部片子,看名字就知道是爱情片,最近在网上讨论度很高。
温漓把电影名告诉陈清轨,下一秒看到自己被楚弥拉进一个群。
群里一开始只有她们两个,没多久陈清轨和宋淮序也被楚弥拉进来。
楚弥:【哥,你确定会去看吧?】
陈清轨:【嗯。】
楚弥@宋淮序:【听到没,我就说他去,你还不信,说好了他去你也去,不能反悔。】
温漓总算知道楚弥邀请他们的原因了。
宋淮序:【阿轨,你变了,你以前从来不看这种片子。】
陈清轨@温漓:【有别的想看的也可以告诉我。】
温漓:【哦好。】
温漓回完,看着在身边打字的人,不由问:“干嘛不直接和我说?”
陈清轨开口:“客随主便。”
宋淮序可能被他秀到了,任凭楚弥怎么艾特,都没再出来。
第二天,温漓七点醒来,起床发现陈清轨母子已经在客厅了。
吃完早饭,陈母听说他们要去看电影,非常支持,温漓临走前,还和她互加了微信。
“他要是欺负你了,随时可以找我告状。”陈母笑着说。
“谢谢阿姨。”
温漓心里很暖,经过这两天的接触,陈清轨的家人都是一群温柔的人,她之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陈清轨手揽着她的肩,开门走出去,声音清淡不失笃定。
“不会有那种时候。”
*
市中心,万达广场,天幕影城在商场六楼。
陈清轨和温漓下车。
八点半不到,广场人不多,温漓一眼看到在商场门口等着的楚弥和宋淮序。
两人都穿着白棉袄,像情侣装,男俊女美。
会和。
楚弥挽住温漓的胳膊,瞪着陈清轨,“哥,你耳朵都还没好,就开始欺负阿漓了?”
手被迫和温漓分开,陈清轨不大爽地睨着她,“我哪欺负她了?”
楚弥道:“你们昨天晚上……”
“我只是去看望他妈妈,太晚留下过夜而已。”温漓轻轻掐她的腰,“你别乱说话。”
宋淮序打量了陈清轨一阵,“听力恢复多少了?”
陈清轨淡道:“正常交流没问题。”
“之前在宿舍,我就觉得你有点不对劲。”宋淮序道:“怎么不和我们说?”
“说了有用么。”
陈清轨见温漓被楚弥又蹭又抱,伸手捏住她手腕把人拉回身边,看楚弥的眼神有几分不耐,“你男朋友就在旁边,缠着我女朋友干嘛。”
“我总共才和她说了几句话?”楚弥气笑了,“倒是你,你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怎么还黏糊糊的。”
温漓轻咳,“也没有。”
陈清轨直言:“羡慕就说。”
“我才没羡慕。”楚弥无意识拢了拢空荡荡的手心,抿起唇角,掌心一热,手忽然被握住了。
她怔了怔,转头和宋淮序对上视线,他轻笑一声,“想牵手就说,不用这么暗示。”
“谁想了。”楚弥压着嘴角弧度,紧紧拽着他的手不放。
快到八点半了,他们进入商场乘电梯上去,在机子上取好票,检票员开始喊入场。
陈清轨买了两桶爆米花,温漓抱着一桶,两人牵着手走在前面。
楚弥和宋淮序去买奶茶了,稍微落后一点距离。
楚弥看到温漓他们已经过了检票口,拎着奶茶正要和宋淮序过去,宋淮序手机这时候响了。
宋淮序看着来电显示,挑了下眉。
“喂。”他停下脚步,语气没有情绪。
楚弥也停下来等他。
对面是一个男声,急道:“宋淮序,苏情有没有找过你?”
楚弥散漫的表情一变,直直盯住他,认出是苏情男朋友的声音。
“没有。”宋淮序没有看楚弥,“发生什么事了?”
男人语无伦次,“我昨晚和她吵了一架,今天早上她就不见了,我怎么找都找不到。”
宋淮序沉沉道:“你说清楚点。”
楚弥捏紧奶茶袋,冷冷提醒:“电影快开场了。”
“你先过去。”
楚弥没动,男人声音还在继续:“昨天她洗澡,客厅灯又没关,我说了她,她以前也总不关,我憋到昨天才说了两句,很正常吧,可她情绪失控了,我们大吵一架。”
“今天我起来没看到她,行李也不见了,我现在很怕她出现意外,如果你知道她在哪里,务必告诉我……”
没等他说完,宋淮序就把电话挂了,看向楚弥,“我有事,下次陪你看。”
“你要去找她吗?”楚弥说。
“嗯。”宋淮序面不改色,“她可能有危险。”
楚弥竟然笑了,“宋淮序,你把我当什么了,是女朋友吗?”
宋淮序丝毫心虚也无,“我还以为你和我在一起,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楚弥脸发白,没说话。
说这种话的时候,宋淮序表情仍旧温柔,把手中的两杯奶茶给她。
“帮我和阿轨说一声。”
他走了。
楚弥拎着四杯奶茶,在原地一动不动。
检票口,电影已经开场了,温漓见他们迟迟不过来,宋淮序还离开了,不放心地拉着陈清轨过去问:“宋淮序怎么走了?”
“苏情不见了,他要去找她。”楚弥淡淡说。
温漓梗了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陈清轨皱了皱眉,冷着脸走向电梯。
“干嘛去?”楚弥连忙拽住他。
“抓他回来。”
“不用,我们还要看电影,哪有时间理他。”
楚弥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把两杯奶茶给陈清轨,“你们的,重死了,快提着。”
温漓帮忙拎了一杯,道:“你还想看电影?”
“看啊,为什么不看。”楚弥冷笑,“没有他扫兴,我更开心。”
陈清轨沉默了会,“别太执着了。”
楚弥翻了个白眼,“你最没资格说我好吧,反正我对他也只是玩玩,无所谓。”
真的吗?温漓看着她,没有问出口。
楚弥以前玩过的男人多,最长不会超过一个月。
可宋淮序已经在她身边待了三个多月了。
*
他们入场看电影,楚弥买的连座票,温漓坐在他们中间。
替爱是一部虐心的青春疼痛片,男主有个青梅竹马白月光,两人爱得轰轰烈烈,然而白月光年纪轻轻就得癌症去世了。
后来女主出现,和白月光长得很像,男主的爱转移到她身上,对她展开疯狂追求,女主终于心动和他在一起。
就在这时,白月光回来了,她偷偷做手术,惊呆所有人。
电影下半场就是三个人的修罗场,女主第三次撞到男主去找白月光后,心灰意冷主动退出,最后男主和白月光在一起了。
落幕,观众骂声一片,温漓也愣了好久,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局,直到灯光亮起,她才发现陈清轨和楚弥脸色都不好看。
楚弥边骂边往外走,“什么狗屎结局,浪费老娘四十块钱。”
陈清轨的爆米花还是满的,一口没动,他眉眼沉着人也压抑得厉害,温漓抬头就看到他绷得紧紧的下巴。
为什么他们都入戏这么深,温漓唯一印象深的地方,是白月光确诊癌症那里,和秦晓一样是鼻咽癌。
离开影厅,楚弥去上厕所,温漓和陈清轨在候影厅等她,温漓打开手机看时间,听到陈清轨忽然问:“如果你是男主,你会选择女主还是女二?”
女二就是白月光。
温漓道:“女主吧。”
陈清轨表情松了些,“为什么。”
“她戏份多,代入感强。”
“……”
楚弥很快回来了,他们乘电梯下去。
刚离开商场,温漓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停步转头。
“阿漓,真的是你,我差点不敢认。”一个娃娃脸女生激动地跑过来,身后跟着两男一女。
“张宜?”温漓意外地看着她,认出其他人都是高中同学,还是秦晓的铁哥们。
温漓:“你们来京市玩吗?”
“是啊,本来想联系你来着,但觉得你肯定回老家过年,没想到能在大街上碰到你。”
张宜看到陈清轨和楚弥,“他们是你朋友吗?”
温漓点头,“我室友和……”
“男朋友”还没说出口,张宜身后的女生惊叫一声,指着陈清轨道:“你是陈清轨对不对?咱们学校另一个状元!”
她这么一说,所有人都认出来了。
陈清轨情绪淡,礼貌颔首。
“阿漓,我们现在回芜江,顺便去给秦晓扫墓,要不要一起?”兴奋劲过去,张宜表情恢复正经,问道。
温漓怔了怔,没吭声。
陈清轨看着他们,眼神变得薄冷冰凉。
楚弥道:“今天不是清明节,扫什么墓啊。”
张宜道:“今天是秦晓生日,我们都计划好了,阿漓,我知道你不可能忘。”
陈清轨朝温漓的方向偏了下头。
温漓知道他在看自己。
“我现在正好要回去。”她没看他,“一点半的火车。”
“巧了,我们也是!”张宜说。
楚弥的思绪还停留在那句生日上,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又变,望向陈清轨,“哥,今天是不是也是你的……”
“你要回去扫墓么?”陈清轨打断她的话,眼里只有温漓。
温漓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睛,读不出任何情绪,她声音小小的,“我想去,可以吗?”
陈清轨重重抿了下唇。
“为什么要征求他的同意啊?”张宜问。
温漓没有应她。
许久,陈清轨轻轻开口:“我送你去火车站。”
温漓知道他是同意了,松了一口气,“不用,我和他们一起,很安全。”
张宜叫了一辆出租车,温漓朝陈清轨挥了挥手,当着他们的面上车。
楚弥看着车走远,问道:“为什么不和阿漓说今天也是你生日。”
陈清轨不怎么过生日,她也才刚想起来。
“让她给死人庆生,你可真大度。”
陈清轨没理她,在高德叫的车到了,迈开长腿走过去拉开车门。
楚弥眼睁睁看着他上车关门一气呵成,大喊:“喂,我还在这儿呢!”
*
“阿漓,陈清轨是你室友的哥哥吗?好巧。”
火车上,张宜和温漓身边的人换了个位置,撕开一包辣条,往她的方向递了递,“要不?”
温漓摇头,“我不吃辣。”
“你真是一点没变。”张宜吃得吧唧响,“陈清轨也是京大的,他学的什么专业啊?”
温漓道:“医学。”
“和秦晓一样,好巧。”
“……”
他们会读医,好像都是因为她。
下午三点,火车开到永水镇,是秦晓的老家,温漓提前跟着他们下车,辗转坐公交去了镇上,总共花了半个小时来到山脚。
秦晓的墓就立在这座山上,里面没有他的骨灰,只有从飞机失事现场挖回来的一抔土。
山不高,他们很快爬了上去,看到秦晓的墓碑立在一堆杂草之中。
一个男的说:“这坟头草这么旺盛,得有多少年没人来看过了。”
“他父母没来吗?”
“听说一家人都搬到沪市了,哪里会回这个小地方。”
“唉,时过境迁啊。”
温漓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微微有些晃神,张宜叫了她两声,才收回视线,和他们一起清理杂草。
做完,每个人都拜了拜,还留下了一个生日蛋糕,然后下山坐汽车回去。
车上,张宜见温漓不说话,叹气,“我知道每年这个时候你都会不好过,人死不能复生,你要想开一点。”
温漓看着窗外,嗯了一声,脑中闪过的却是陈清轨的脸。
不知为什么,心静不下来。
手机振了振,她低头看。
陈母:【阿漓,你已经回家了吗?】
阿漓:【对,买了今天的票回家,怎么了吗?】
陈母:【哦没事,我还以为你会留下给清轨庆完生走,没想到这么快。】
温漓愣了。
阿漓:【陈清轨今天生日?】
陈母:【对啊,你不知道吗?】
第42章 奶油
二月中旬,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刮在窗上,玻璃震动。
陈家, 晚上七点半,陈母杵着拐杖,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外面黑沉似墨的天空。
一声轻响, 浴室门开了,陈清轨洗完澡出来, 一身水汽,神色冷淡,他擦了擦头发,走向房间。
“清轨。”陈母喊他,“今天你生日,我去买个蛋糕吧, 我们简单庆祝一下。”
“不用。”陈清轨没有回头, 脚步散漫, “已经吃过饭了, 吃不下。”
陈母见他反手关上房门,叹了一口气。
房间里,陈清轨头发没干,懒得吹,随手拉了把椅子坐, 毛巾搭在椅背, 单手捞过手机。
屏幕的光线打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嘴唇淡抿,眼尾恹恹耷拉着, 内心的燥意压不住,换作平时,他早就点上了烟,可是在家。
陈清轨撕了片口香糖扔进嘴里,慢吞吞地嚼。
张朔和钱航在群里摇人吃鸡,陈清轨回了个1。
群瞬间炸了。
张朔:【卧槽,失踪人口回归,轨哥,还以为你被绑架了。】
钱航:【要绑架也是被温漓绑架,是不是追到人家老家去了?】
陈清轨咬着口香糖,神情不耐。
【来不来。】
张朔:【来来来,求带飞!】
陈清轨点开游戏,刚上线就收到他们的组队邀请。
看着里面的飞机,他忽而想到很久以前,温漓送过秦晓一架飞机模型。
那应该不是她第一次给秦晓庆生。
只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他们庆生。
那天风大,很冷,气温跌破零度,天气阴沉。
明明寒假还没结束,高三的学生收到通知,提前返校上课,
群里一片哀嚎,只有陈清轨不抗拒,甚至隐隐期待,因为只有上学才有几率看到温漓。
返校那天,刚好是他生日。
他从来没有过过生日,但他许了一个愿望,希望可以见到她。
愿望实现了。
上午的课结束,陈清轨和往常一样和班上的男生去校外吃饭。
“看啊,那是不是温漓?”
陈清轨边上的男生推搡另一个男生,激动地指着前面。
陈清轨眼皮一跳,迅速抬眸,真的在前面一家蛋糕店前看到了温漓。
她穿着冬季校服,浅蓝色围巾系在纤细的脖子上,发丝拢在耳侧,像瓷娃娃,温软漂亮。
她朝着面前的男生笑,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方形盒子,盒子正面是透明膜,是一架飞机模型。
陈清轨停下脚步。
没人发现他的异常,因为其他人也停了下来,被温漓深深吸引住了目光,议论不断。
“不愧是文科班的女神,光轮廓都这么好看。”
“好乖好温柔,我要有个这样的女朋友就好了。”
“想屁吃,看到她身边的秦晓没,他们高一就看对眼了,秦晓把她看得比孙悟空的紧箍咒还紧,天天黏一起,其他人哪有机会。”
“我高二和秦晓同班过,今天好像是他的生日。”
“温漓是在给他庆生吧,好福气啊。”
大家一脸艳羡,在芜江中学,温漓对男生来说是白月光一般的存在,可惜早就名花有主了。
“轨哥,你觉得温漓漂亮不?”
陈清轨没说话。
其他男生道:“轨哥从大城市来的,哪里看得上我们这儿的人。”
“有道理,大城市美女是不是特别多?”
“我一定要考出去。”
陈清轨全程一言不发,大家早就习惯了他的冷漠,没想太多。
陈清轨直直望着温漓的方向,看着她把飞机送给秦晓,秦晓开心地抱了抱她,然后揽着她进蛋糕店。
温漓明显不好意思,身体挣了挣,秦晓凑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脸有些红,随他去了。
几分钟后,他们走出来,秦晓手里多了一个蛋糕,两人消失在街头。
见温漓走了,男生们止住话头,也准备离开,走了几步发现陈清轨没跟上来。
“轨哥?”一个男生扭头喊。
“我有事,你们先去。”
陈清轨手揣进裤兜,踏进温漓刚刚来过的蛋糕店。
“欢迎光临。”店员微笑,“请问需要点什么?”
“生日蛋糕。”陈清轨说。
“我们这有很多款,您看看喜欢哪种?”店员把菜单给他。
陈清轨看都没看,扫了眼橱窗里的蛋糕,声音有点哑,“刚刚的女生买的那种,还有么?”
“您说的是堤曼可苏吗?那是她提前预定的,没有现货。”店员道,“您现在预定的话,明天可以过来拿。”
“今天不行么,”陈清轨似乎怔了一下,压着嗓道:“今天,也是我生日。”
“抱歉。”店长为难道。
陈清轨身形顿了顿,安静转身离去。
这天,是他十八岁生日。
*
张朔的鬼哭狼嚎把陈清轨拉回现实,发现自己刚刚扔的手榴弹把同伴一起炸了,张朔和钱航都挂了。
张朔在语音里叫得好大声,“轨哥,你今天吃炸药了?这么猛。”
钱航相对镇定,“心情不好?”
“就那样。”
陈清轨嫌吵,一边屏蔽他们的声音,一边躲过敌人的子弹,举枪反杀,一个人苟到决赛,藏在草丛里一枪崩了最后一个人,成功吃鸡。
张朔在对话框里刷卧槽,轨哥牛逼。
【再来一局。】
【不来。】
陈清轨没心思继续玩,退出游戏把手机扔一边,目光无意瞥见书桌上的狼娃娃。
是当初和温漓看电影时送的,他带回了家。
静了会,陈清轨伸手把它拿过来,捏捏它的左耳,或是揉揉它的肚子,胸口依旧闷得要命。
手机在振动,陈清轨没有理,估计又是钱航他们在嚷。
把玩了娃娃十分钟,他的心情才稍微平复一些,拿过手机看了眼,神色中的漫不经心退去。
是温漓的微信。
阿漓:【在吗?】
阿漓:【我在你家门口,你在家吗?】
阿漓:【睡着了吗?】
她还打了一通电话过来,他调的静音,没听见。
她发的消息已经过了五分钟,陈清轨立刻起身离开房间,动作幅度有点大,椅子腿在地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
玄关门口,陈清轨取下衣架上的外套,握住门把手的同时,给温漓打电话,准备出去找她。
打开门,陈清轨看到外面的景象,呼吸下意识放轻,他外套只穿了一个袖子,保持着这个动作顿在原地。
温漓靠在他家对面的墙壁上,穿着白色针织毛衣裙,左手提着一个生日蛋糕,低头看手机,垂着的眉眼恬淡安然。
天气干冷寒气重,她清瘦的肩膀微缩,脸孔发白。
温漓听到开门声,刚抬起头,视线就被陈清轨的胸膛挡住,他扯下黑色外套在她身上,低哑的嗓音飘在楼道里,“外面这么冷,怎么不敲门?”
热源靠近,还有一股清凉的薄荷味道。
他脸色好冷,温漓缩起脖子,脸蹭了下他外套的衣领,道:“你不接电话,我怕影响你们休息。”
陈清轨没说话,不眨眼地看着她。
似乎这只是他的幻觉,一眨眼就会消失。
温漓以为他在生气,小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今天也是你生日,我回来只是想当面和你说一声生日快乐,你应该已经吃完饭了吧,蛋糕不想吃可以放冰箱里明天吃。”
她顿了下,轻轻道:“丢掉也没事。”
温漓看着一动不动的陈清轨,“那,生日快乐,我回去了。
她脱下外套要还给他,下一秒脚离地,陈清轨沉着眼俯下身子,连人带外套直接抱起来。
温漓情急之下只顾抱着生日蛋糕,有点懵地仰头看他,“怎、怎么了?”
“都送上门了,你觉得还能走得了么。”陈清轨喉咙干哑,紧紧搂着她的腰,把人抱进屋里。
蛋糕在怀里,温漓不敢乱动,揪着他的衣服提醒:“你妈妈还在家里。”
陈清轨只道:“你舍得让我一个人过生日?”
温漓心脏酸软,慢慢松开手。
陈清轨把她抱进她昨晚睡过的客房。
熟悉的环境让温漓感到安心,她环顾四周,看到陈清轨把门锁了,“你锁门干嘛?”
陈清轨:“过生日。”
“不叫你妈妈一起吗?”温漓把蛋糕放在书桌上,摘掉透明罩,“我买的6寸的。”
陈清轨拖了两张凳子过来,“她已经睡下了。”
温漓买的是慕斯蛋糕,她没有坐,认真地插上蜡烛,点亮后,让他去关灯。
陈清轨很乖,她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黑暗中,烛光摇曳,温漓温声对他道:“你许个愿。”
陈清轨靠在椅子上,自下而上仰视她,眼神很深,问:“你以前给秦晓庆生时,他许了什么愿望?”
温漓怔了下,答:“不知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他没说过。”
陈清轨眸光幽深,语速放慢,声音裹着沙,颗粒感很强,“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你。”
房间暖气开得高。
他眼神直白,看得温漓神经发麻,脸颊爬上绯红,她紧了紧手心,细软的声线紧张发颤,“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在出汗,陈清轨抓住她抖得不行的手,把人拉下来。
温漓猝不及防,陷入他怀里,感觉到他冰凉的掌心,她猛地打了个寒颤,“你妈妈在家里,你不能……”
“我不是向上帝许愿,是向你。”
陈清轨垂下头,用牙齿咬开她领扣,延着雪白脖颈,湿热的吻往下。
衣物一件件减少,温漓感觉到他的手绕到背后,哒地一声,解开了胸扣,她忍不住又抖了一下,白薄的脊背轻颤,他的掌心随即覆上来,轻轻安抚将她拢向怀中。
温漓不敢往下看,手抵着他胸口阻止他靠近,“你妈妈……”
“这间房离她最远。”陈清轨眼前春光无限,在空中晃荡,月亮胎记很扎眼,他气息越来越重。
“你别总看。”温漓注意到他目光,红着脸捂住自己。
“嗯。”陈清轨哑声应,桌上蛋糕一口没吃,他随手抹了一把奶油,慢条斯理地涂在她遮挡的地方。
“这样就看不到了。”
“你有病啊。”温漓羞恼地用手挡了一下,却给了他可趁之机,陈清轨借着奶油捏揉,拇指食指轻捻,像是在做按摩似的,细致地将奶油抹平。
温漓浑身颤栗,眼底染上一层水光,即使手软得没力气,还是去抓他的手,“不要再……”
“那天在蛋糕店门口,秦晓和你说了什么?”陈清轨看着她,忽然问,“让你被他搂着也不反抗。”
“什么?”温漓茫然,陈清轨又说了精确的时间地点,她想了好久才断断续续道:“他好像说,再乱动就亲你,你怎么知道的?”
她此刻有点迷糊,说完看着陈清轨沉下去的脸,意识到不好,嘴微张还没发出声音,他已经重重亲过来了。
很凶,男人浓烈的荷尔蒙迎面逼来。
耳边是他粗重的喘息,和她紧紧交缠。
太激烈了,温漓湿润的眼泛着委屈,舌尖被吸吮,嘴角水丝溢下,她呜咽地转头躲开,陈清轨倒是没追上去,低下头,舌头去舔她身上的奶油。
奶油一碰即化,温漓颤抖地抱紧他的头,瘦白的身子往前蜷缩,“你别、别……”
陈清轨没有停,动作温柔不失强硬,慢慢舔舐奶油。
夜还很长,他终于吃到了那时没买到的生日蛋糕。
第43章 热恋
昏暗的房间, 只有桌上一盏台灯散发着橘色光晕。
蜡烛早已熄灭,椅子腿吱呀作响。
温漓坐在陈清轨身上,浑身是汗, 脹脹的,软绵绵瘫在他怀里,一点力气都没有,全靠他紧扣在她腰间的手, 身子才没有滑下去。
她散着头发,有些凌乱地搭在洁白的肩头, 几缕发丝沾上奶油,黏到肌肤上。
陈清轨深深看着她,渴求无度的欲望漆黑似墨,他手指拨开那些碍眼的发丝,低头一口咬下去,牙齿含着尖, 拉扯, 不轻不重拨弄。
温漓下巴抵在他肩膀, 缩着身子想躲开, 又没力气挣开他,逼急了,用尽全力咬他肩膀。
陈清轨不痛不痒,变本加厉。
温漓扛不住,抖着手想把他推开。
这时陈清轨突然使坏, 她呜咽一声, 手臂摆动的幅度过大, 不小心撞到桌子边缘的蛋糕,眼看蛋糕要摔落在地, 陈清轨及时伸出手,稳稳接住它。
虽然奶油坑坑洼洼,但蛋糕本身是完好的,陈清轨竟然停下了动作,拿起刀叉,慢条斯理道:“肚子饿吗?”
“……不饿。”
温漓总算有间隙喘息,一点食欲也没,看着他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切出一块蛋糕放入碟盘。
该说不愧是外科医生么,这个时候手都这么稳。
“多少吃一点。”陈清轨用叉子插了块蛋糕,喂到她嘴边。
“不吃。”
温漓别开脸,动了动蹆,想起来,陈清轨搂在她腰上的手重重往下摁,她呜了声,更深了。
“吃了就放你下去。”陈清轨说,见她抿唇不吭声,“还是说,你已经被别的撑饱了?”
他往下看。
温漓仿佛第一天才认识他,脸臊得通红,半天才道:“流氓。”
“只对你这样。”陈清轨轻轻笑,声音低磁温柔,“吃一点,好不好?”
为了快点结束,温漓忍气吞声吃了。
陈清轨捏着叉子,一口一口慢慢喂,看她嘴唇沾上奶油,没忍住,捏起她下巴交换一个吻,她刚咽下蛋糕,嘴里都是甜的。
亲了好久,温漓快要呼吸不过来,陈清轨才离开她红肿的唇。
温漓以为结束了,没等松口气,陈清轨就这样抱着她,从椅子上站起来。
一直连着。
温漓发出颤音,匆忙搂住他的脖子,“你说了放我下去的。”
陈清轨紧紧搂着人,走一步顿两下,上下颠伏,“不是从椅子上下去了?”
温漓大气都不敢出,忍着声,鼻音微弱,“明明不是,你,快出来。”
陈清轨如她所愿,动作轻缓把她放在床上。
出来了。
温漓看他转身又去把蛋糕拿过来,然后又覆上来,不禁缩紧蹆道:“还没结束吗?”
她一动,湿黏的裙子反而撩得更上,堆在腰间。
陈清轨膝盖往前压,强势挤进她蹆间,又咬了个t,握住她的手,缓缓放进她手里,“十二点还没到,今天还是我生日。”
陈清轨把主动权给她,声音低沉又哑,带着引诱,“可以么。”
温漓看着他汗湿的碎发,平狭的眼尾被欲烧红,下颚紧紧绷着,隐忍到极致的模样。
像是鬼迷心窍了一样,温漓听着自己吵闹的心跳声,手情不自禁扶住,颤抖地套了上去。
听到他哼了一声,呼吸越来越重,低喘。
很性感。
*
事后,温漓一根手指都不想动,精疲力尽闭着眼,陈清轨抱着她走进浴室,拿着花洒,先简单冲洗一遍,等浴缸热水放好,把她抱进去,洗掉奶油。
手一路向下。
“蹆分开。”遇到阻碍,陈清轨说。
温漓窝在他怀里,睫毛颤了颤,没吭声。
“要仔细洗干净,不然容易感染。”陈清轨哄。
“谁的错?”
“我的。”
陈清轨直接承认,她低着脑袋不配合,他的手掌干脆卡进去,“我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里外清洗干净。”
温漓没他脸皮厚,不敢睁眼,耳根还是烫的。
方才一幕幕浮现脑海,他玩奶油上了瘾,上面不够还要下面,她被折腾得上气不接下气。
陈清轨检查得慢,每一秒都是煎熬。
温漓感觉他是故意的,“好了吗?”
“有点肿。”陈清轨看着,“晚点上个药,我再看看里面有没有奶油。”
温漓又羞又恼,“你,舔那么干净,还深……真的没有了。”
等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再去看陈清轨的脸,已经来不及了。
陈清轨忍着笑,靠近,啄了下她的唇。
“你怎么这么可爱。”
*
一夜疯狂,温漓大脑眩晕,很疲惫,身体跟不是自己的一样。
就算如此,她睡得也不安稳,生怕陈母进来捉奸在床,天还没亮就醒了。
温漓看了会儿天花板,乌黑的眼珠往旁边转。
陈清轨抱着她,下巴抵着她头顶,强有力的臂膀牢牢圈着她的腰,占有欲十足,
他们都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床单也换了。
从她的角度看,陈清轨睡相很乖,鼻梁高挺,嘴唇饱满,黑发白肤,好看得要命,神情淡然得像无欲无求的僧侣。
经过昨夜,温漓再也不会有这种想法了。
明明之前约酒店的时候都没这么疯。
她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轻手轻脚,想静悄悄离开,可再轻,她一动,陈清轨就醒了,意识还没完全复苏,手下意识搂住她,把人捞回怀里,鼻音浓重,“去哪?”
“回家。”温漓说。
“还早。”陈清轨彻底清醒,看了眼窗外天色,晨光熹微,“不急的话,可以再休息一天。”
“我已经买好票了。”温漓干哑道,不想被他妈发现。
陈清轨闻言,下床倒了一杯水给她,“卧铺座铺?”
“卧铺。”温漓接水的动作顿了顿,语气如常。
陈清轨注意到了,微挑眉,“给我看下购票界面。”
“没什么好看的。”温漓不想给。
陈清轨见她手机在床头,拿过来。
有屏保,温漓不在意,直到他轻松输入密码成功解锁,她怔了几秒去抢手机,“你怎么知道我密码?”
“你天天在我面前输,早就记住了。”
陈清轨见她反应这么大,避开她的手,“紧张什么,我又不看别的。”
“看票也不行。”温漓说。
陈清轨已经点开购票软件看到了,久久陷入沉默。
“你,买的站票,”他直接给气笑了,“五个小时你要站回去?”
“座票已经没了。”温漓声音小下去,糯糯的,“而且中途有位置也可以坐一下,不一定全程站着。”
“……”
把女朋友摁着做了一晚上第二天她站着回家。
陈清轨光想想就觉得自己特禽兽。
平时都舍不得让她坐回去,何况还是站回去。
陈清轨快速看了看别的票,“还有卧铺,我来买。”
“不用。”温漓说。
在钱的问题上她向来有自己的坚持。
卧铺的钱是座票好几倍,她家没出事前她可以无所谓,现在不行了。
得省吃俭用。
陈清轨没强迫,抓了抓头发,开始往身上套衣服。
“你也要出去?”温漓道。
陈清轨言简意赅,“嗯,送你过去。”
温漓:“不用啦,火车站不是很远,我行李不多就不麻烦了。”
“不是去火车站。”陈清轨拉上外套拉链,缓缓道:“是直接送你回家。”
*
温漓看到陈清轨从地下停车场开出一辆黑色的车,她认不出是什么牌子,只觉得好厉害,“你会开车?”
陈清轨嗯了声,“高中毕业就考了驾照。”
他打开后车门,里面很宽敞,“累就躺着睡一下。”
“好。”温漓应。
她这次是真的累着了,在车上没说两句话,拢着他的外套歪着身子睡着了。
陈清轨开上高速,在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调高车厢气温,把车响关了。
从北到南,陈清轨开了四个多小时。
温漓几乎没感觉到震荡,睡得很沉,醒来时窗外天光大亮,外面景物很熟悉,正是她家小区。
“已经到了?”温漓惊讶看向陈清轨,“怎么不叫醒我。”
他不知什么时候从驾驶座坐到了她身边,脸埋在阴影之中,呼吸轻轻的,静得没气息,看到她醒了,才靠近,抓住她的手,低声说:“想和你待久一点。”
温漓脸又有发烫的趋势,谈恋爱都这样么。
隔得太久,她都忘了。
“那,我先回去了。”她说。
“等会儿。”陈清轨手在旁边摸索一阵,扔了一袋东西给她,“吃完这个再上去。”
温漓看着包装袋,是巧克力大福,心里一暖,他一直记得。
她拆开包装纸咬了一口,好甜。
她一边吃,陈清轨就在一边看着她。
“吃吗?”温漓以为他也饿了,主动把大福递到他唇边。
陈清轨微微俯身,不过吃的不是她手上的,而是她嘴边的碎屑。
他舔了舔唇,“味道不错。”
“……”
温漓继续咬了一口,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陈清轨看着她红透的耳尖,笑了笑。
吃完,温漓解开安全带下车,看着跟下来的陈清轨,道:“你要不要来我家坐坐?”
陈清轨瞥见她后面走来一个人,没应。
“漓月。”
温漓听到这声音,心里咯噔一下,转头看到了温父。
“你可总算舍得回来了。”
温父看了看温漓,又看了看陈清轨,一眼认出他开的车是保时捷,“这就是你男朋友?我记得之前也来找过你,叫陈……”
温父忘了。
“伯父好,我叫陈清轨。”陈清轨开口。
“哦对对。”温父打量着他,语气热络,“这车是你买的还是租的?你家是做什么的?”
“爸,你问这个干什么。”温漓忍无可忍。
“你和他处对象,将来可能嫁到他家,我打听一下不很正常?”温父说。
温漓不想理他,看着陈清轨,“谢谢你送我回来,你还是先回去吧。”
陈清轨看了温父一眼,“嗯,你多休息。”
“好。”
温父看到陈清轨把车开走,欸了一声,对温漓道:“你干嘛催人家走,多没礼貌,请他到家坐一坐啊。”
温漓走进单元楼。
“你说话啊。”温父追过去道,“你有一个这么有钱的男朋友怎么不早说,我何必让你去相亲。”
他喋喋不休,“他也还在读书吗,什么专业的?”
温漓没有回头,道:“不告诉你。”
*
到家,有温母在,温父才闭了嘴,不再问陈清轨的信息,温母看到女儿终于回来了,脸上露出笑容,寒假没剩几天,她每天好吃好喝宠着温漓。
温漓在家久违感到放松,不仅是因为家庭氛围,还因为陈清轨。
她陷入了热恋,和以前只有身体关系的时候不同,整个人轻飘飘的,心情好像要飞起来。
温漓不是主动的人,从第一段恋爱就是,陈清轨好像也不需要她主动,每天都会发消息过来,早晚安没落过,分享一些日常,不需要她监督,他会主动报备遇见的异性。
【G】:[图片]
温漓看到是只大黑狗,懒洋洋趴在草丛里晒太阳,她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阿漓】:这是?
【G】:邻居养的狗。
【阿漓】:它怎么了吗?
陈清轨回的语音。
温漓点开,听到他在笑,嗓音磁沉,撩得耳麻,“它是母的,怕你误会,和你说下。”
“……”
温漓不粘人,每天有自己的生活节奏,偶尔和朋友出去聚一聚,大多时间都在家里看书准备CPA,陈清轨时不时打视频电话过来。
温漓其实不喜欢视频,以前秦晓总害她每天任务完不成。
不过陈清轨不会,只要看到她在学习,他一般不会出声打扰她,好像只要看着她就好。
温漓听到他没声音,抬头看他也在看书,右手背托着下巴,眼睛往下垂时眼尾会往上勾,神态颇为漫不经心,似乎察觉到她视线,他挑眼看过来。
温漓心一跳,慌乱眨了下眼低头,没多久又忍不住看他,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她还是被打扰到了。
情人节那天,温漓收到了陈清轨的节日祝福,还说订的花快到了。
因为快开学了,他们之前商量好情人节就不见面了,省得来回跑,听到门铃响了,温漓也没想太多,穿着珊瑚绒睡衣就过去开门,外面赫然就是陈清轨。
他捧着一大束花,穿得挺正式,身形修长笔挺,眼尾狭长,一眨不眨看着她,茶褐色的眼眸温柔含笑。
温漓呆住。
“傻了?”陈清轨笑着调侃,“漓月,情人节快乐。”
温漓内心涌现一股强烈的感情,二话不说扑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
“……情人节快乐。”
心脏软乎乎的,还有一丝酸,像柠檬水加糖,又甜又涩。
她想,除了妈妈,没人比他更喜欢她。
温漓和温母打了招呼,和陈清轨出去过节,吃饭看电影,晚上去市中心看烟花,时间一下过去。
寒假转眼结束,大三下学期课比上学期多,几乎每天都是满课,各门课老师大谈专业前景,给他们谋划方向。
下课伍玲挽着温漓回去,未来前途未卜,她很焦虑,“阿漓,你大四打算去哪实习?”
“找个会计事务所锻炼。”温漓早就规划好了,“你呢?”
“我也不知道,听别人说会计行业天花板好低,我在考虑要不要做会计。”
伍玲不确定。
“算了,还是想想现在吃什么吧,去三食堂?”
“我等下要出去吃。”温漓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辩论社有聚餐,陈清轨叫我去。”
伍玲:“他是不是要卸任社长了?”
温漓嗯一声,“今天是他在社团的最后一天。”
也是最后一次聚了,伍玲点点头,冷不丁问:“你怎么还叫陈清轨全名?”
温漓:“不然叫什么。”
伍玲道:“清轨?轨轨?”
温漓被她说得脸热,“别拿我寻开心。”
“我认真的。”伍玲还是开学的时候知道他们在一起了,一脸八卦,“你们交往也有段时间了,他好不好?”
往日点点滴滴浮上心头,温漓笑道:“特别好。”
伍玲很少听她这么直白地夸一个人,声音柔软清甜,完全恋爱中的样子。
伍玲也被感染了几分笑意,“好就好,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公开?”
温漓没有想过,“你们不是都知道?”
“不一样,你和他在学校都是香饽饽,很容易被别人盯上。”伍玲道:“万一陈清轨要出国,你们以后异地,防不胜防。”
“什么出国?”温漓一怔。
伍玲:“我也就这么一说,最近医学院那边发了公告,说大三可以去国外交流学习一年,就是资格审查严到变态,不过我觉得陈清轨肯定没问题,就看他想不想去了。”
她看温漓的反应,“他如果没和你说过,应该是不想吧。”
温漓第一次听说,“回头我问问他。”
伍玲还是觉得他们公开比较好,“喜欢陈清轨的女生那么多,还有颜月,免得她……”
“我怎么了?”身后突然有人道。
温漓和伍玲对视一眼,立刻转头。
颜月竟然就在她们后面,表情淡淡的。
温漓很快冷静下来,伍玲脱口而出:“你一直跟着我们偷听我们说话?”
“我也往这边走,顺路而已。”
颜月紧紧抓着背包带,若无其事对温漓道:“你以前总是强调你和陈清轨什么都没有,现在怎么在一起了?”
“你也说是以前了。”温漓想拉伍玲离开。
颜月脸上笑容瞬间消失,“你一直知道我喜欢他,就不会不好意思吗?”
“不会。”温漓说。
*
颜月也要去聚餐,比温漓先到饭店。
本来没抱希望,结果一来就看到了陈清轨。
他被人群簇拥在中心,这是他最后一次社团活动,是全场主角,他依旧一副漠不关心的冷淡模样,深灰色高领毛衣,微微遮住下巴,侧脸冷白,他低头看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和身边人说话。
门口,颜月站了几秒,慢慢坐到离他近一点的位置,听他们聊天。
钱航:“你不去接温漓吗?”
“她说手机没电,会晚一点,要我先过来。”陈清轨语气散漫。
“你们进展得怎么样?”
陈清轨没说话,弯了弯嘴角,无声笑了声,眉眼很勾人。
钱航啧了声,一副受不了的表,“算了当我没问,一股恋爱酸臭味。”
……
颜月听不下去了,起身去卫生间,接了一把水浇到脸上,看着镜子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镜子忽然映出别的身影。
陈清轨单手插兜,漫不经心进来。
颜月一僵。
洗手池是公用的,陈清轨没有看她,擦身而过,走进右边的男厕。
“你真的和阿漓在一起了吗?”
颜月不知怎的,看他快要进去了,莫名问道。
空气凝滞两秒,陈清轨微顿,“嗯。”
竟然回答了,颜月勉强笑道:“恭喜。”
回答她的是陈清轨随手关上的门。
*
包厢,人比刚刚多。
和颜月关系要好的闺蜜王岚也来了。
她看到颜月回来,连忙拉她过来,道:“我听说社长和温漓在一起了,真的假的?”
“真的。”颜月说,没什么精神。
“没道理啊,你哪不比温漓好。”王岚知道她喜欢陈清轨,犹豫道:“他们没公开,说不定感情还不稳定,你要不要,告白试试?”
“喜欢了这么久,无论结果怎样,总该试一试。”
颜月被她说动了,是啊,就当给自己一个交代。
她找到陈清轨的微信。
这还是她是温漓室友时加到的,从来没敢主动发过一句话。
说到底,还是太怯弱了。
万一有希望呢。
抱着这样的念头,颜月编辑了一条微信,鼓起勇气发给他。
系统瞬间弹出一个通知。
【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朋友。】
第44章 白月光
颜月动作僵住, 一动不动看着手机。
王岚道:“怎么了他说什么了?”
按理说,陈清轨不会回这么快,颜月不至于是这个反应。
“打错了字吗?赶紧撤回呀。”王岚说。
“不是。”颜月好半晌才道, “他把我删了。”
王岚道:“啊这……”
看来百分百没戏了。
“那我们要不要提前走?继续待下去也没意思。”
颜月息屏手机,道:“我想留到最后,以后估计见不到了。”
“能陪我去买奶茶吗?”她抹了下眼睛。
王岚看到她眼底闪着的泪光,没有揭穿, 轻轻叹口气,“好, 我请客。”
*
温漓在宿舍充了百分之二十的电,怕迟到,匆匆出发了。
陈清轨早就发了定位过来,离学校不远,温漓导航过去,一边走一边四处看, 绕了马路一圈都没找到这个饭店。
明明标志性建筑, 康瑞医院都在。
医院对面的马路边, 温漓眼看时间要到了, 拿出手机要打给陈清轨,发现他已经打了两个电话过来。
手机电量不足,她开的省电模式没听到。
就只是件小事,温漓还是觉得很甜蜜,就像伍玲说的, 或许公开关系也不错。
他们是正儿八经的情侣, 已经不用像以前那样遮遮掩掩的了。
她刚要拨过去, 目光无意瞥见一个男生从医院出来,他的正脸一晃而过, 熟悉到令她发颤。
温漓当场怔在原地,号码也忘了拨,直愣愣望着那男生。
怎么可能?不可能。
他的身影越来做小,要消失在人群里。
温漓的脚不听使唤动起来,朝他追过去。
此刻是红灯,等时间到了温漓穿过马路,那人已没了踪影。
应该是看错了。
手机铃声把温漓的心神拉回来。
她如梦初醒,看到是陈清轨打来的,正要接。
一只宽胖的大手抢走她的手机,身侧传来流里流气的男声。
“没想到我运气这么好,真碰到你了。”
温漓转头看去。
陌生的寸头男人不怀好意盯着她,又高又胖,穿着汗衫牛仔裤,脖子挂着条金链子,全身肥肉在晃。
“你是谁?”温漓对他没印象,强装镇定道:“把手机还我。”
李盛明故意把她手机揣自己兜里,挑眉道:“忘了?我们年前还相过亲,我的手指还被你男人踩骨折了,我他妈实打实疼了几个月,得亏这样,我才对你念念不忘到现在,就连来京市玩,首先想到的就是来你学校转转,看看能不能碰上你,看来老天都在帮我。”
温漓手机也不要了,想跑走找人求助,李盛明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跑什么?我还有账要和你算呢。”
他笑容猥琐,“我这辈子就没被人那么侮辱过,上次那小子不在,你来替他还吧,和我走。”
温漓道:“这是在大街上,还有这么多监控,你不怕么?”
她一边用力挣扎,一边向路人求救。
李盛明长得凶神恶煞,一时之间没人敢惹事,纷纷绕开他们走。
“别嚷嚷。”李盛明捂住她的嘴,“当初我被打谁来救我了?信不信老子也弄折你的手指!”
*
“那边好热闹,在吵什么?”
马路对面一家奶茶店里,王岚提着一杯柠檬水,转头往外面看,“卧槽,是温漓!她是不是被混混缠上了?”
颜月点的草莓奶昔还没好,闻言看过去一眼,反应平淡,“好像是。”
王岚知道她心情不好,迟疑道:“我们要不要帮帮她啊?毕竟是认识的人。”
“我也想。”颜月把头转回来,“但我们两个女生能做什么,又打不过人家,街上这么多人,会有人出面的。”
王岚也怕,可过不去良心这关,拿出手机,“至少和社长说一声。”
“你有陈清轨电话?”颜月猛地看她。
王岚:“没有,但社团这么多人,总有知道的。”
颜月心念微动,“等会儿问到了号码,能让我来打电话么?”
“行啊,你要干嘛?”
“没什么,就是想听听他声音,”颜月说。
颜月给陈清轨打电话的时候,正是陈清轨身上气压最低的时候,给温漓打了无数电话没人接,他冷着脸准备去找人,这时一通陌生电话进来。
考虑到温漓手机没电的可能性,陈清轨没多想就接了,“喂。”
“社长,我是颜月。”
娇柔的女声。
陈清轨皱起眉,“我还有事,挂了。”
“我看到阿漓被一个男的骚扰。”颜月直截了当道。
陈清轨挂电话的动作停住,声音沉沉,“在哪?”
颜月道:“我申请加你微信了,你通过一下,我发你定位。”
*
另一边,温漓冷静自救,唬他:“我男朋友正往这边赶,你快放开。”
温漓不会撒谎,李盛明一眼看出是假的,嗤笑,“来就来,老子正好报上次的仇。”
温漓趁他不注意,重重咬了一口他的手。
李盛明吃痛松开她,“臭娘们!”
他要扇她时,突然有人从后面推了他一把。
李盛明被撞开。
有人来了,温漓脸色微松,抬头要道谢,看到对方的脸后,如遭雷劈,许久,呐呐叫出他的名字。
“秦晓?”
突然出现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风衣,戴着鸭舌帽,脸棱角分明,很瘦,颧骨微突,肤色白得病态,丝毫没有从前阳光帅气的影子。
但温漓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不敢置信睁大眼睛,模样呆呆的。
她看着他的同时,男人也在看她,抿唇不说话,漆黑的眼眸又深又暗。
一眼万年。
第45章 不能
温漓知道他一定就是秦晓, 不存在认错的选项。
他看她的目光很熟悉,是只有秦晓才会有的眼神。
他还活着,他没有死。
各种情绪在体内激荡, 温漓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震撼太大,她一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只顾看着他,不动也不说话, 好像他是鬼魂,一眨眼就会消失不见。
秦晓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欲言又止看着她,实在没忍住凑近,伸手用力抱住她,沙哑道:“阿漓,我回来了。”
温漓浑身一震,千言万语堵在嗓音里发涩, 眼泪比声音更快出来。
旁边, 李盛明被偷袭恼火得很, 转眼看到他们竟然当着他的面搂搂抱抱, 温漓还哭了,明明刚刚被他又拉又拽她都没掉一滴泪。
气氛变得极其古怪,李盛明给气笑了,“这么煽情?我还没做什么你们就演上电视剧了?”
同一时间,陈清轨已经到了颜月说的位置, 目光扫视周围, 前方医院门口, 他一眼看到了温漓。
他快步往前走,越近, 视野越大,视线越清晰。
陈清轨看到温漓身边的男人不止一个,有一个还抱着温漓。
他脸很阴沉,眼底压着森冷的暴戾,距离不到五米,陈清轨终于看清了那男的脸,脚步猛地顿住。
他不远不近看着那个长得和秦晓一模一样的人,茶褐色瞳孔紧紧收缩了一下。
“轨哥,你怎么停了,温漓找到了?”
钱航不放心,紧紧追在他后面,见他定在原地,奇怪地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惊呆了,“抱、抱着温漓的那男的,怎么那么像老秦,是他的兄弟?”
陈清轨一言不发把目光投向温漓。
他们离得很近,只有短短几步路的距离,他甚至可以看清她脸上的泪痕。
可她眼中只有秦晓,丝毫没注意到其他人。
陈清轨语气冷漠:“他是独生子。”
“那就是堂兄弟?”钱航很混乱,“还是大白天我们见鬼了!?”
“有没有可能,秦晓没死。”陈清轨说着,走过去。
钱航震惊到失语。
陈清轨来到温漓身后不远,依旧没人发现他。
李盛明看着秦晓嗤笑,“他就是你说的正赶过来的男朋友?原来不是上次那个啊,没想到你看着纯,搞过的男人倒不少。”
陈清轨眉眼愈冷。
温漓慢慢冷静下来,有好多话想问秦晓,可眼下不是时机,她冷冷看着李盛明,“我自认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那场相亲我是被骗过去的,你被打完全是你自作自受。”
“你再说一遍!”李盛明又要去拽她,秦晓拦住他,“阿漓,快报警!”
“我手机在他身上。”温漓说。
话落,秦晓被李盛明撞开,身体虚弱地晃了晃。
他还生着病,温漓心头一紧,看到李盛明还要打秦晓,顾不得那么多,冲过去挡到他面前。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李盛明的拳头被人挡住了,温漓看到陈清轨很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后退。”陈清轨淡漠的眉眼染上阴翳,满脸的寒气,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紧扣着李盛明的拳头,掌背爆着青筋,血管根根凸起,力气大得像是想把李盛明的手捏碎一样。
“又他妈是你!”李盛明咬牙切齿瞪着陈清轨,另一只手从裤兜里掏出把刀,想也不想朝他刺过去。
陈清轨偏头轻松躲过,抬脚狠狠踹上他膝盖。
扑通,李盛明一只脚跪在地上,好像对着陈清轨行礼一样,深深的屈辱感让李盛明双目赤红,新仇旧恨,他理智全无,抡着刀又朝陈清轨冲了上去。
“我要杀了你!”
陈清轨冷眼看着他,毫无惧色,不成想李盛明半路刀锋一转,直奔温漓。
这个变故谁都没想到,温漓还扶着秦晓,来不及躲,陈清轨动作很快,赤手抓住了刀锋,漆黑的眼盯着李盛明,声音犹如寒冰,“你真的想死么?”
李盛明怎么推都推不动,刀子划破陈清轨的手,滚滚鲜血流出来,陈清轨好像感觉不到疼,脸色都没变一下。
李盛明和他对视,看着他阴郁冰冷的眼,终于怕了,放开刀转身就跑,钱航早就在后面堵着他,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还想跑,门都没有!”
温漓见陈清轨受伤,下意识放开秦晓朝他走了一步。
秦晓一离开她身体又晃了下,吓得温漓又抓紧了他,“没事吧?”
秦晓摇头,“没,就是头有点晕。”
陈清轨看着他们,缓缓收拢掌心,血顺着刀柄往下流。
*
温漓从李盛明身上拿回手机,报了警。
颜月和王岚远远看到事情平息,才敢过来看,同样被秦晓惊得说不出话,没想到他竟然死而复生了。
颜月第一时间去看陈清轨的反应。
他神色很淡看不出喜怒,随便找了块布堵住手掌的血。
“老秦,真的是你!”钱航看着昔日室友,又惊又喜,“你竟然没死?”
“你没坐上那架飞机吗?”
“还活着为什么不联络我们?”
“这两年你都在搞什么名堂!”
他一口气抛出几个问题,语气越来越重。
这也是温漓想问的,定定看着秦晓,“到底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秦晓咳了一声,目光慢慢环视所有人,“没想到大家都在,抱歉一直瞒着你们,我确实没上那架飞机,也没死在上面。”
钱航马上道:“那你为什么……”
“有事等会儿说。”陈清轨淡淡插了句,扬起下巴指了指警笛声的方向,“警察来了。”
警察带走了相关人员,颜月本来可以不用去,她主动说可以作证,一起跟着他们去公安局做笔录,王岚留了下来,回去把事情转告其他人。
这餐饭是吃不成了。
公安局里,李盛明脏话不断,警察认定过错方后把他拘留,其他人可以走了。
事情解决,秦晓身体越来越不舒服,警察开车送他们去医院。
秦晓本来就在住院,这次出来只是放个风,在外面晃荡了圈回来,听到温漓求救的声音,想也没想冲上去。
警车内空间很大,他们分两排坐一起。
车子开往他们来时的方向,温漓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问旁边的秦晓:“你现在住在康瑞医院?”
“对。”秦晓目光从始至终粘在她身上,“我不是故意不联系你们的,我也回来没几天。”
原来她当时没有看错,温漓脑子很乱,尤其是一抬头就能看到对面的陈清轨,更乱了。
陈清轨全程没说几句话,没骨头似的往后靠,微垂着头,漆黑碎发垂下一片阴影遮住眼。
他的右手在公安局简单包扎了一下,缠着白绷带,正无聊地把玩着打火机,神色一贯的冷淡懒散,看不出什么情绪,却无端让人感到压抑。
温漓记得警察给他包扎的时候,叮嘱过这只手不要乱动,伤口容易裂开,然后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
陈清轨显然没听进去,手指处的伤有血丝渗到绷带里。
颜月坐在他旁边,关心道:“你伤口是不是裂开了,不要紧吗?”
陈清轨淡声:“没事。”
“阿漓?”
秦晓见温漓不说话,忍不住去握她的手,温漓下意识避开。
两人都愣了一下。
陈清轨动作稍顿,掀了掀眼皮。
钱航努力憋住呼吸减小存在感,这修罗场还没开始,他就已经开始窒息了。
秦晓慢慢放下手,“阿漓,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他苦笑了声,自嘲道:“其实骗了你后,我就后悔了,对不起,我是真以为我活不长了。”
看他这样,温漓也于心不忍,“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装死?”
“就是,快说清楚。”钱航说,“你知道我们有多伤心吗?把老子为你流的泪还回来。”
陈清轨和颜月都没说话。
秦晓理了理思绪,缓缓讲述这两年发生的事。
所有人都看着他,只有陈清轨没抬头,但手中的打火机停止了转动。
秦晓说,他当年没上那架飞机,是因为在上飞机前他病情加重晕了过去,秦母把他送到医院救治的时候,听到飞机失事的消息,当时他本来就病危,活下来的几率也很低,秦母知道他最放不下温漓,毕竟得了这个病无论救不救都烧钱还不一定救得回来,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就骗所有人说他在飞机上死了。
老师和学校领导都知道真相,答应帮忙隐瞒。
办理好了休学,秦母带着他去沪市有名的肿瘤医院接受治疗,就算倾家荡产负债累累也要吊着他的命。
这两年他病情反复不定,陆续做化疗,动过几次手术,功夫不负有心人,情况慢慢好转。
这次回京市是因为有认识的医生介绍,得知从国外引进了新技术,做个根治性手术可以做到控制病情,最好的情况是终身不会复发。
“阿漓,我好想你。”
秦晓简单交代完自己的事,目光看向温漓,“每当我快要撑不下去了,想死了一了百了的时候,我都会想到你,想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有没有正常生活。”
“我一直很矛盾,既希望你过得好,又希望你不要忘了我,好几次想偷偷联系你,又不敢。”
秦晓抿了抿嘴,认真看着她,“我知道我很自私,如果,我是说如果手术成功的话,我们能重新开始吗?”
车厢内不知不觉安静下来,所有人神情各异,偷偷看向陈清轨。
温漓僵住,不知怎么回答,空气中响起一声淡漠冷磁的声音。
“不能。”
秦晓一愣,看向对面的陈清轨,其他人也都看过去。
陈清轨终于抬起了头,不咸不淡和秦晓对视,又重复了一遍。
“不能。”
第46章 不分手
空气陷入寂静。
秦晓看了陈清轨几秒, 脸上就差写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问:“为什么?”
温漓黑睫微颤垂下,看着被自己掐出红印的掌心。
陈清轨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漫不经心拨弄打火机, 目光忽然转向温漓,“你问她。”
温漓没想到陈清轨会让她来说。
他在逼她承认。
“阿漓?”秦晓感觉怪怪的。
“我现在脑子还有点乱。”半晌,温漓开口:“能不说这个么?”
气氛冷了冷。
陈清轨直直盯着温漓,黑眼沉沉, 打火机就这么停在手中。
温漓不敢看他,脸微白, 紧抿着唇,可怜巴巴的。
除了秦晓,谁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低气压。
钱航打了一个哆嗦,忙打圆场:“老秦,你们才刚重逢没多久,急什么。”
“抱歉, 可能是因为见到阿漓太激动了。”
秦晓身体不舒服, 没想那么多, “阿漓, 我知道这两年你肯定很不好受,只要你肯原谅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温漓只道:“先把身体养好来,不舒服就少说话。”
秦晓很听她的话,之后没怎么作声。
陈清轨比他更安静, 自从温漓表明态度, 他一句话都没说过。
颜月就算不想, 还是忍不住看他,不敢光明正大, 只敢窥探对面车窗,他倒映在上面的一点影子。
那么高傲的人,此刻压抑到极致。
陈清轨侧头看着窗外,脸半明半暗,神色冷冽克制,下颚线条紧绷,明显在生气。
他对外冷淡,情绪很少外放,难得失态。
颜月心抽痛,一阵难受。
温漓有什么好,都不够喜欢他。
如果是她,怎会舍得让他难过。
*
警车开进医院,停在住院大楼旁。
温漓跟在秦晓后面下车,抬头看到等待已久的秦母。
秦晓在局子时,就和秦母通过电话,把事情说了。
警车离开,温漓远远看着秦母,差点没认出来。
实在变化太大了。
以前秦母爱美会打扮,是个时尚可爱的阿姨。
现在她只是简单梳起头发,鬓角半灰,背有些驼,普通深色外套,苍老又憔悴。
“儿啊,没怎样吧?”秦母赶紧凑上前,担心地看着秦晓,“好端端干嘛学别人见义勇为,还进了公安局,吓死我了。”
秦晓神秘一笑,让开身子把后面的人亮出来,“妈,你看谁来了。”
秦母愣住。
“阿姨,好久不见。”温漓先开口。
“难道,你救的人是阿漓?”
秦母语气激动,细细打量温漓。
头发长了,乌黑的眸,面容恬静,比以前成熟,更漂亮了。
“你怎么不早说,缘分啊。”秦母眼睛微酸,忍不住握住温漓的手。
“阿漓,对不起,骗了你这么久。”
“没事,我理解。”温漓说。
陈清轨看着这幕,唇角浅扯了下,似有若无的嘲,没和任何人打招呼,握紧染血的右手,往门诊楼方向走去。
他一动温漓就发现了,“陈……”
“我过去陪他。”钱航冲她使眼色,“你和老秦好久没见了,好好聊一聊,轨哥那边有我看着,你放心。”
温漓把担忧咽回肚子里,“那就麻烦你了。”
钱航见颜月想跟过来,道:“你要不要回去?已经耽误你很多时间了。”
“我也想帮忙。”颜月说。
“有我就行。”钱航摆手,“很晚了,赶紧回去吧。”
“……”
人走光,就剩下温漓。
秦母挽着她进住院楼,问:“他们都是你朋友?”
温漓点头,“算吧。”
秦晓跟在她们后面,“妈,你忘了?有两个是我室友。”
“过去这么久,早不记得了。”秦母拍了拍温漓的手肘,问:“你很关心那个陈什么的?”
温漓没想到她这么敏锐,神色稍显迟疑,想干脆说出一切。
之所以这么犹豫,是怕秦晓身体不好,承受不住打击。
可再拖下去,温漓感觉陈清轨先承受不住了。
温漓还在想怎么说,秦晓先一步开口:“清轨是为了保护阿漓受伤的,阿漓关心他也正常。”
温漓:“……”
*
手外科,钱航拿着单子,排队叫号。
“今天不是周末,人咋这么多。”
钱航看着电子屏,前面还有三个人,他返回去坐到陈清轨旁边,“你手还好吗,要是不严重我们回去自己弄弄算了,我来。”
陈清轨握了握受伤的右手,十指连心,钻心的疼痛,“就你。”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也不能无差别攻击啊。”钱航声音愈小,“人没死是好事,你好歹装一下,我都替你捏一把冷汗。”
陈清轨淡嗤:“怎么没见你在楚弥和宋淮序面前装一下。”
“那能一样么。”
“也是,楚弥不是你女朋友。”
“……”
钱航被扎了心,不甘示弱扎回去:“我看温漓还放不下老秦,他们当初生离死别闹得沸沸扬扬,简直就是现代版泰坦尼克号,真有可能重归于好。”
陈清轨冷冷瞥他一眼。
钱航声音顿时小了一个度,“额,我的意思是,让你做好这个心理准备,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和室友抢女朋友,不值当。”
陈清轨没理他,看到排在他前面的人从门诊室出来,起身进去。
医生是个老男人,见陈清轨包扎右手的绷带全是血,眉头皱得能压死苍蝇,一边拆绷带一边问:“伤怎么弄的?”
陈清轨平静道:“用力握住水果刀刃造成手掌内部切伤。”
医生没想到他用词还挺专业,“自残?”
“不是。”
“那是为什么?”
“无可奉告。”
医生板起脸,“你什么态度?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严不严重。”
绷带黏着血肉,拆开时很痛,陈清轨淡淡看着,眼都没眨一下,“我已经说了伤口由来。”
钱航见医生脸黑了,忙道:“您别生气,他现在心情不好,怕老婆和别人跑了。”
绷带完全拆掉了,医生看着伤势情况,表情变得严肃,“你这得拍个CT,看看有没有伤到肌腱手筋,手指能动吗?”
陈清轨语气顿了顿,“不灵敏。”
钱航在旁边看到他血肉模糊的手指和掌心,倒吸一口气,“怎么会这么严重?”
他还以为就是普通的划伤。
因为陈清轨反应太平淡,全程没喊痛,没表现出难受,反倒秦晓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身患癌症,钱航担心他更多,从没想过陈清轨会伤得更严重。
钱航想到了一件事,马上问医生:“这个伤一个月能治好吗?”
医生道:“做梦呢。”
陈清轨也想到了什么,垂眼看着自己的手,神色浅淡。
钱航道:“能不能想想办法,我们是医学生,近期有个重要的出国考试,还有一个月就要考了。”
“这口子这么深,就算只是外伤也不可能一个月就好。”
医生冷哼,看着陈清轨,“你还是医学生?不知道手有多重要吗,竟敢徒手接刀刃,要是手肌腱经脉受损,你这辈子就别想拿手术刀了。”
*
秦晓在病房里做检查,温漓没进去,和秦母在门外等。
“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秦母坐在墙边椅子上,拉着她的手,温和询问。
“挺好的。”温漓笑了笑。
“那就好。”秦母感叹。“我有好几次想告诉你真相,但又害怕把你拖下水。”
她说:“秦晓也是这么想的,做人不能这么自私。”
“阿姨。”温漓握住她冰凉的手,问:“秦晓的病,是更严重了吗?”
难道他说快好了,又是在骗她。
“没有没有。”秦母笑道,“最难熬的阶段我们已经撑过来了,他很久没发病了,只要这次手术成功,他应该就能回归正常生活。”
“不幸中的万幸,鼻咽癌是所有癌症中相对好治的一种。”
秦母絮絮叨叨说了他们这些年治病情况。
温漓静静听,真的很不容易。
“阿漓,我有一个请求。”秦母说得口干舌燥,从包里拿出水喝了一口,“如果他手术后好了,你能陪在他身边吗?”
温漓为难:“我……”
“他一直很想你。”秦母想到儿子这些年受的苦,忍不住掉眼泪,“靠着想见你这个信念支撑到现在,每次做化疗,他都痛苦得想死,可从来没有轻生的想法,他时常说,等身体好了,就回去找你,你是他的动力。”
秦母眼眶湿红,“这次,我本来打算等手术完了,再去找你,没想到刚回来没几天他就碰到你了,这都是缘份啊。”
温漓心脏酸涩。
但是,太晚了。
“对不起,阿姨。”她递给她一包纸,低声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空气一静。
秦母苦笑了声,“也是,过去这么久了,你有了新生活很正常,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
“对方是谁,也是京大的吗?”
温漓嗯一声。
“同学?”
“不是。”
秦母看她的反应,电光火石间,猜到什么,“难道是那个姓陈的男生?”
刚刚没仔细看,长得好像挺帅。
温漓道:“对,是他。”
空气又静了会,秦母慢慢放开她的手,“没记错的话,他是秦晓的室友吧?”
“对不起。”
除了道歉,温漓不知说什么好,“如果有其他我能帮上忙的事,我一定尽力而为。”
秦母心情复杂,“秦晓知道这事吗?”
“还不知道。”
“那还好。”秦母定了定心,请求道:“做手术前,你能不能先别告诉他?我怕他情绪失控影响到身体,我不敢赌,等手术成功了,再让他慢慢接受现实,好不好?”
温漓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点点头,“好。”
秦晓的检查结束了,医生说一切正常,休息一下就好。
应秦母的请求,温漓留下来陪了秦晓一会儿。
秦晓换上了病号服,面向她时苍白的脸孔迸发出鲜活的生命力。
“阿漓,这里有梨,吃吗,我给你削。”
“还有橘子,香蕉吃不吃?”
他笑得眉眼弯弯,视线一刻都没离开温漓,怎么看都看不够。
温漓好像又看到了以前的他,一阵恍惚,轻声道:“我不饿,吃不了这么多。”
“他好久没这么开心了,真好。”
秦母想到温漓身边已经有人了,不由叹了口气,“我出去透透气,不打扰你们了。”
“阿姨,等等。”
今非昔比,温漓现在和秦晓单独相处不太好,可她抬头的功夫秦母已经出去了。
“阿漓,怎么了?”秦晓拿着水果刀,准备削梨。
“没什么。”温漓怕刺激到他,还是留了下来,从他手里拿过刀,“我来削吧。”
她从水果篮里拿出一个梨,洗净,坐到沙发上认真削起来。
离太远,秦晓下床来到她身边。
她头发很长,散在肩头,低头的的时候,有几缕发丝遮住脸。
秦晓静静看了她一会儿。
过去这么久,除了头发长了,她变化不大,瓜子脸,又白又嫩,显得小。
秦晓忍不住伸手,想把她的发丝拨到耳后,还没碰到,温漓抬头躲开了。
秦晓连忙解释,“你头发遮住眼睛了,我怕你难受,我这里有发绳,你要吗?我妈的。”
“我有。”温漓为了掩饰尴尬,从包里抓出一把发绳,“之前买了好多。”
秦晓道:“你手不方便,我来给你绑头发吧。”
见他来真的,温漓顾不得手黏,随便拿了根发绳迅速扎了个马尾辫。
“不用不用,我绑好了。”
秦晓的手在空中僵住,慢慢放下,“阿漓,你现在是讨厌我了吗?”
“没有。”温漓说。
“可你很排斥和我有肢体接触。”秦晓自嘲,“你放心,癌症不是传染病,不会传染。”
温漓沉下眉眼,“你别这么说。”
“那是为什么,”秦晓难过地看着她,“我们不能回到以前了吗?”
沉默。
温漓良久才道:“等你身体好了,我告诉你答案。”
*
秦母出去没多久又回来了,每当温漓想走,秦母就开始拉家常回忆过去,温漓不知不觉待了一个多小时。
眼看窗外天色越来越暗,温漓给陈清轨发的信息他一条都没回,她心里弥漫着不安,按捺不住从沙发上起来,“抱歉,太晚了,我真的要回去了。”
秦母声音停住,知道留不住了。
“那我送你。”秦晓也站起来,兴冲冲道。
“不用,你多休息,学校就在附近,一下就到了。”温漓挎上包,朝他挥了挥手,打开门出去。
秦母见秦晓脸色黯淡,叹气,“她现在有自己的生活,别太在意。”
“妈,她是不是有男朋友了?”秦晓也不蠢。
“怎么会,她什么性格你不知道?她是在顾及你身体,怕你情绪激动,不敢和你深入接触。”秦母道,“别瞎想。”
“……”
温漓乘电梯下楼,拿出手机,陈清轨还是没回微信,心情有些沉重。
他肯定还在生气。
温漓闷闷想。
也正常,毕竟是她的错。
是她没控制好情绪,没控制好自己。
走出住院大楼,夜黑风寒。
温漓低头哈掌心,忽然闻到一股烟味。
正前方空地,有个男人在路灯下抽烟,高大清瘦,人站在背光的阴影处,看不清脸,只有一道漆黑的影子,还有指间火星燃起的白雾。
温漓一下认出了陈清轨,心脏用力跳了跳,快速朝他跑过去。
与此同时,病房里,秦晓在地上看到一根黄色发绳。
“这是,阿漓的?”
秦晓捡起来,和温漓绑头发的那根是同样的款式。
“等她下次来再给她吧。”秦母不甚在意。
秦晓神色犹豫几秒,握紧发绳冲出门,“她应该还没走远,我给她送过去。”
*
“你没回去?”
离近了,温漓发现一地烟头。
陈清轨嘴唇干,皮肤白,身上烟味很重,也不知等了多久。
温漓不舒服地咳了咳,陈清轨掐灭烟,嗓音被熏得哑,喑沉,“你希望我回去?”
“不是,因为你没回我信息,我还以为你回去了。”
温漓担心地看向他的右手,已经换了新的绷带。
“你手没事吧?”
“你的信息我看了。”陈清轨像是没听到,“你被秦晓他妈留下来,让我先回去。”
“你想要我怎么回,”他讽刺轻笑,“收到,了解,好的,是不是你说你要和他在一起了,我也要这么回?”
温漓眼睛红了一圈,“我没这么想。”
陈清轨看到她眼底的委屈,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突出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温漓预感到什么,抬头看他的时候,他捏着她下巴重重亲下来。
呼吸被夺走,鼻间全是他味道,薄雪气息混着很重的烟味,明明不好闻,可温漓并不反感,不自觉抓紧他的衣服,睫毛颤动得厉害,无措了几秒后,试探性地伸出舌,才碰他一下,就被卷走了。
陈清轨亲得很凶,急,狠狠吸吮她的舌,掠夺她口中的一切,他们气息紧紧交缠在一起,密不可分。
越来越热,温漓鼻尖沁着汗,呼吸不过来,但她没有推开他,笨拙地努力回吻,身高不够,脚总往上踮。
陈清轨攻势稍缓,她的举动极大安抚住了他内心的焦躁。
湿热的吻从她的嘴,往上滑,细细密密亲吻她的鼻子和眼。
男人抱紧她,在她耳边低喘。
“我们不会分手,对吧?”
温漓脑袋晕晕的,软软回抱他,轻嗯。
陈清轨:“说,你是我的。”
温漓忍着羞耻,细声细气,“我,我是你的。”
他们身后不远。
秦晓抓着发绳,从住院大楼跑出来,一抬头就看到这幕,脚步猛地停住,怔怔睁大眼。
第47章 为难
那天之后, 又过了半个月,温漓没再去医院,也没见过秦晓, 只和秦母保持一定联系,偶尔从她那里获知秦晓身体状况。
周三上午,温漓只有两节审计课,上完后和伍玲离开教室。
伍玲:“去二食堂吗?随便打包点什么回去。”
还不到十点, 伍玲最不喜欢这个时间点下课。
吃饭的话太早,不吃吧等会还要下来吃, 麻烦死了。
温漓看了眼手机,语气很平常,“晚点轨轨会来找我吃饭。”
“咳。”伍玲呛到,“你也不嫌肉麻。”
“还是你提议的,”温漓笑了笑,“之前我这样喊了他一次, 他挺受用的。”
“他果然是个闷骚。”
伍玲道:“他每天都满课, 中午这么点时间大老远跑来找你, 不用休息么?”
温漓抿唇, “我劝过他了,他坚持要来。”
“他是不是越来越黏你了。”
温漓不置可否,眼看走过二食堂,伍玲没动静,“你不去打包吗?”
“一个人不想去, 还是回去叫外卖吧。”伍玲说。
两人回宿舍, 发现门竟然开着, 楚弥回来了。
三月初,天还凉, 楚弥就穿了条碎花吊带短裙,怀里垫着抱枕,屈起一条长腿在床上涂脚趾甲油,模样很慵懒。
她倒不怕走光,温漓看到她大腿内侧皮肤,雪一样白。
“回来了。”楚弥掀眸看她们一眼。
“嗯。”温漓走到床铺前,把背包挂床头。
伍玲憋不住问:“你不是有课吗,怎么就回来了?”
“来大姨妈身体不舒服,请假了。”楚弥盖上指甲油,望向温漓,“而且我听钱航说了一件事,有点震惊,秦晓没死?”
“谁。”伍玲没反应过来,随后瞪大眼,“卧槽,你别吓我,他大白天的见鬼了?”
温漓平静道:“是真的。”
她没打算到处说,相信秦晓也不希望被人打扰,不过她们问了,她也不会瞒着。
温漓把那天发生的事说了。
伍玲大受震撼,“搞了半天他原来没上那架飞机,这运气也是逆天了,电视剧都不敢这样演。”
楚弥没发表看法,只是问:“你打算怎么办?”
温漓:“什么怎么办。”
“当然是秦晓和陈清轨你选谁。”伍玲道,“你们以前爱得那么深刻,惨烈,不会旧情复燃吧?”
沉默几秒,温漓说不会,“我现在喜欢的人是陈清轨。”
楚弥表情一松,“那就好,害我替我哥捏了把冷汗。”
她拉上床帘换衣服,“我想去超市买东西,你们去吗?”
伍玲:“不去,才上来,不想下去。”
温漓倒了一杯水喝,“我也是。”
楚弥:“没义气。”
伍玲:“你叫宋淮序陪你呗。”
楚弥从床帘里出来,换了一身绿色长裙,很仙。
她一边系腰带,一边道:“忘了说,我和他分手了。”
温漓顿住。
伍玲啊了声:“什么时候的事?”
“前不久。”楚弥看到她们的表情,噗嗤一笑,“这么惊讶干嘛,我换男朋友不是很正常吗?”
温漓:“我以为宋淮序是特别的。”
“没什么区别。”楚弥语气平淡,“我腻了。”
*
医学院,综合实验楼。
铃还没响,赵绮艳已经穿上白大褂,依次检查等会儿内科实验会用到的设备仪器,因为涉及到尿检,她仔细做消毒除菌。
外面响起脚步声,教授走进来看到只有她。
“绮艳,这么早啊。”
赵绮艳嗯一声,“没什么事。”
“不愧是专业前三。”教授笑,“出瑞典学习的名额,基本确定是你和清轨,到了那边也要好好表现。”
“会的。”
实验室陆续来人,没多久陈清轨宿舍一伙人到了,赵绮艳不禁看了眼。
有的人天生有魔力,什么都没做也能让别人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赵绮艳和陈清轨同时间段在医院实习,她上学期就走了,而陈清轨表现出色,医院有意让他留下来,她记得陈清轨是应了的,不知道为什么上个月突然不干了,回来和他们上课。
陈清轨的出现让空气静了几秒,他毫无自觉,右手随意插在裤子口袋,身材挺拔高挑,他另只手抓着手机,低着眼,用左手拇指打字。
他皮肤白,眼皮薄又浅,眼珠颜色清透,垂眼看屏幕的时候,给人温柔的错觉。
他旁边的人精神状态就没那么好了。
宋淮序浅浅打了一个哈欠,眉眼倦怠,意态疏懒。
他连续好多天这样了,钱航奇怪问了句:“又没睡好?”
宋淮序若无其事,“嗯。”
钱航:“因为楚弥?”
宋淮序一顿,“她和你说了什么?”
“我猜的。”
宋淮序昨天很晚回来,钱航冷着脸道:“你们别太疯,小心搞出人命。”
宋淮序知道他误会了,但没解释,“我会注意。”
钱航只是试探而已,听到他承认了,脸色微僵,还想说什么,宋淮序不动声色转移话题,“你说,我要不要去看看秦晓,这段时间很忙,差点忘了。”
钱航道:“别了,他自尊心高,说了不想被看。”
宋淮序挑眉:“温漓也一样?”
哪壶不开提哪壶。
钱航看到陈清轨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噤声。
“你们很闲?”
陈清轨把手机揣口袋,斜睨了眼他们。
钱航:“是他说的,不是我。”
宋淮序:“原来这是个禁词。”
口袋里的耳机因为刚刚动作掉在地上,陈清轨没搭理他们,俯身伸右手去捡,没捡起来,他顿了顿,不着痕迹换了左手。
他直起身,教授走过来,“清轨,下课你和绮艳留一下。”
“有事?”陈清轨掀起眼皮。
教授觉得他真不识趣,非要他说这么明白,“说下去瑞典的事。”
“关于这个。”陈清轨解开耳机线缠绕的结,慢悠悠道:“我前不久放弃资格了。”
“什么!?”
教授音量猛地拔高,把所有人注意力都引了过来,纷纷看向他们。
“为什么?”
陈清轨说:“不想去。”
“为什么不想去,”教授非要问个明白,“你知道这个机会多难得吗?”
有个男生笑嘻嘻道:“还用问,轨哥舍不得女朋友呗。”
此话一出,大家都笑了。
陈清轨勾了勾嘴角,未否认。
“简直胡闹!”教授气道。
“其实是因为轨哥的手……”钱航想解释一下,陈清轨先开口:“就是单纯不想去,把机会留给需要的人吧。”
教授被气走了,陈清轨披上白大褂,淡然自若。
钱航和宋淮序去另一边换衣服,钱航叹了一口气,“老实说,我觉得轨哥和老秦在某些方面挺像,尤其是生病不愿告诉别人这点,犟得很牛一样。”
宋淮序深有同感,“确实。”
陈清轨之前耳聋过一段时间,现在都没几个人知道。
说到底,还是自尊心太强。
*
陈清轨一句话,让教授两节课脸色都没好过。
赵绮艳实验完成得早,教授不想在教室待着,提前五分钟喊她一起走。
“我早年去过瑞典,办公室有几本瑞典语的书,我去拿给你。”
赵绮艳道谢,“那怎么好意思,我和您一起去。”
办公室在隔壁楼。
下楼,赵绮艳见教授脸还臭着,“您还在生陈清轨的气?”
“嗯。”教授没好气道,“这么好的机会说不要就不要,我对他太失望了。”
赵绮艳道:“他有他的想法吧。”
“真的是因为他女朋友?”
教授没见过温漓,只隐隐听过,是别的学院的,“你见过他女朋友吗?”
“嗯,还认识。”
“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着,他们走出实验楼。
赵绮艳还在组织语言,瞧见不远处女生很眼熟,可不正是温漓?她正巧过来了。
赵绮艳马上对教授道:“教授,就是她!”
教授看过去。
好家伙,小姑娘长这么漂亮,难怪陈清轨舍不得。
*
总是陈清轨来找她,温漓有点过意不去,这次刚好没课,就提前来医学院实验楼等他下课。
下课铃声还没响,温漓低头看手机,戴着耳机听歌。
“你就是清轨女朋友?”
身前的光忽然被挡住,一个浑厚的声音落下。
温漓抬头看到一个头发灰白的老男人,摘下耳机问:“请问你是?”
“抱歉抱歉,我们教授非说要和你聊一聊。”赵绮艳从后面探出身子。
温漓当然认识她,也就是说,这个男人是陈清轨的老师?
“找我有什么事吗?”温漓问。
教授换了副和蔼面孔,“关于清轨去瑞典,我有几句话想说,那边开设的临床项目集结了世界各地非常优秀的医生,他去学习绝对百利无害,不仅能学到最先进的技术,还能积累名声人脉,希望你们慎重考虑一下。”
“不要因为一时的分别,就丢了一辈子的前途,他有才能也有这个条件,不去太可惜。”
“等下,我没听明白。”温漓疑惑,“什么太可惜了?”
赵绮艳回答:“陈清轨没和你说吗?我们学院要选人去瑞典参加一个临床项目,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陈清轨说他不想去,我们猜大概率是因为你。”
温漓愣了愣,许久才道:“我不知道。”
秦晓的事太突然,以至于她都忘了问陈清轨这件事,他也没和她提过,没想到他一声不吭地不去了。
教授本以为是她不愿意让陈清轨去,现在看她也被蒙在鼓里,语气缓了缓,“事关他的前途,你多劝劝他。”
“我知道了。”温漓轻轻说,“谢谢您告诉我。”
他们一走,下课铃响了。
温漓没心情继续听歌,在原地静静发呆。
大批学生涌出实验楼。
一只漂亮修长的手捏了下她的脸颊,男人尾音微扬,懒洋洋的调子很勾人,“在想什么?”
温漓抬眼看到陈清轨,乖乖道:“你。”
在想你。
陈清轨轻笑了声,低头亲了她一口,“你倒越来越会说话了。”
刚下课,人多,温漓猝不及防,眼神有点懵地看着他。
纯得受不了,陈清轨没忍住又亲了口,这回是唇,温漓脸红地捂住他的嘴,陈清轨才收敛了些,左手牵起她,发现她手好冰,他紧紧握住,“等了很久?”
“没有。”温漓下意识道。
陈清轨没在意,“想吃什么?”
“都可以。”
陈清轨知道她的都可以是真的都可以,她不怎么挑食,不辣就行。
他勾着她的小拇指,“去五食堂吃香锅?”
在学校辣得出名。
温漓看着他,“你故意的吧?”
陈清轨忍不住笑。
恋爱后,他笑得越来越频繁了。
温漓看了他几秒,犹豫道:“我听说,你不想去瑞典,有什么原因吗?”
陈清轨笑意略收,“听谁说的。”
“等你的时候碰到了你们老师,简单聊了聊。”
温漓低着头道:“我觉得,既然有这个机会,对你有很大提升的话,不妨去看看,反正只有一年。”
陈清轨没有应。
温漓:“陈清轨?”
“……”
“轨、轨轨?”温漓羞耻道。
她在伍玲面前风轻云淡,真喊起来还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陈清轨微皱的眉松开,忽而道:“最近,我在外面租了房。”
温漓啊了声,不明所以。
陈清轨垂眸看她,“愿意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么?”
“现在?”温漓跟不上他脑回路。
“嗯。”陈清轨缓缓道:“我想过了,你要备考CPA,有个安静的环境会好些,不知道你大三会不会实习,不论选择什么都可以先住着,如果实习了看看工作在哪,如果住着不方便就换,我打算以后挨着你工作的地方找工作,反正医院哪都有。”
温漓心沉下去,“那瑞典……”
“我不打算当外科医生了。”陈清轨指尖在她掌心挠了挠,“去了也没用。”
“为什么?”温漓彻底懵了,“你一直学的这个。”
“累了,不合适,腻了,都有。”陈清轨语气无所谓,“儿科,内科,反正医生那么多,不一定要上手术台的才叫医生。”
说谎,温漓睫毛颤了颤。
那个教授明明说,他是史无前例的外科天才,怎么可能不合适。
“我还是觉得你不能放弃,你老师也是这么说的。”
“阿漓。”陈清轨认真看着她,“你舍得我离开?”
温漓摇摇头。
陈清轨勾唇,“那就没问题,放心,我还会是你要嫁的医生,不会转行。”
温漓被他牵着走,不知为何,身体有些发冷。
陈清轨说去五食堂,前进方向却是她喜欢吃的三食堂,那儿的菜清淡。
走到一半,温漓手机震动,是秦母的电话。
陈清轨看过来的时候,温漓条件反射挂了。
陈清轨没那么好糊弄,“谁的?”
温漓摇头,秦母又打来了。
陈清轨见她一脸复杂,眯了眯眼,“秦晓?”
“不是。”
“他妈?”
温漓迟疑嗯了声,陈清轨淡哂,松开她的手,“不接?”
温漓看了他一眼,还是接了,“喂,阿姨。”
“阿漓,你现在能来医院一趟吗?”秦母慌道:“秦晓晕过去了。”
“怎么回事?”
“不清楚,你能过来吗?”
秦母声音大,陈清轨听得一清二楚。
他脸色很沉地拿过电话,“我也去。”
“你是……阿漓男朋友?不行!”
秦母叫道,“就让阿漓一个人来,我儿子已经不能再受刺激了,你也是医生,就当救人一命,让阿漓过来好不好?”
情况好像真的很严重,温漓脸色不自觉流露出几分焦急,“陈清轨。”
陈清轨余光看着她,薄唇微微抿着,“我送你过去,在医院楼下等你。”
*
温漓赶到医院,秦母像是看到了救星,拉着她到秦晓面前,“儿子,你看谁来了?”
秦晓已经醒了,脸色苍白,戴着氧气罩,身上插满管子,温漓心揪成一团,声音放轻:“你还好吗?”
秦晓看到她,眼睛先是一亮,然后又暗下去,虚弱笑了笑,“阿漓,你上次落了一个皮筋在这里,我去给你拿过来。”
他说着要起来,身体剧烈晃了晃。
秦母和温漓连忙阻止他。
温漓哑声道:“一个皮筋而已,我自己拿就好。”
秦晓额头抵住她的手,留恋地蹭了蹭,闭眼喃喃道:“你说,我是不是干脆死了,会更好?对所有人都是。”
“你不要这么想。”温漓说。
秦晓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道:“那你知道我没死的时候,开心吗?”
“……”
温漓一时之间,竟答不出来。
秦晓需要静养,聊了几句,温漓和秦母离开病房。
走廊上,温漓问:“阿姨,秦晓怎么突然这样了?”
秦母愁眉苦脸,“不知道,自从那天你离开医院,他去找你后,他整个人都不对劲起来。”
温漓愣,“他去找我了?”
“嗯。”
温漓马上意识到,秦晓应该是看到她和陈清轨在一起了。
他都知道了。
温漓愧疚地把猜测告诉秦母。
秦母久久未语。
“阿姨,对不起。”温漓说。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秦母咬咬牙,抓住她的手道:“阿漓,能帮阿姨一个忙吗?我知道很过分,但我没别的办法了,你能作为秦晓女朋友,陪他度过这段时期吗?”
温漓怔住。
“我能感觉到他是真的不想活了,他总觉得拖累我,现在你又离开了他。”
秦母眼中泛泪,说着就要给她跪下来,“我就这么一个孩子,我不能看着他去死啊,就算是骗他的也好,看在你们好过的份上,求你了。”
“阿姨你别这样。”温漓要扶她起来,她不肯,温漓道:“就算我现在能骗他,手术后呢,我要骗他一辈子吗?”
“之后总会好起来的,我求你,求求你好不好?”秦母流着泪,“你男朋友是医生,他也能够谅解的。”
“……”
温漓好不容易安抚住秦母,离开。
脚像灌了铅,很沉重。
秦母的提案,先不说陈清轨谅不谅解,换做是她,都谅解不了。
但是,要她眼睁睁看着秦晓死。
也做不到。
慢慢走着,她又想到了陈清轨的出国。
和秦晓的事加在一起,像两座大山,压在她身上。
要怎么做,才是对的,所有人都会满意。
温漓走着走着,走不动了,蹲下来抱着自己。
好累好累。
医院楼下,陈清轨等半天,按捺不住要上去找人时,温漓下来了。
看到她的样子,陈清轨皱了皱眉,拇指有些粗鲁地擦拭她眼角的泪水。
“哭什么。”
温漓摇摇头,忽然伸手抱住他,脸埋在他胸口。
“陈清轨,我好难受。”
除了这句话,她什么都没说,喘不过气。
陈清轨第一次见她哭成这样,当初秦晓死的时候,她更多的是哀莫大于心死,没有这么崩溃过。
他难得无措,什么形象都不顾,也不再吃醋了。
“他会好起来的。”他轻拍她的背,勉为其难道:“以后每个礼拜我陪你来看他一次。”
温漓颤了颤,哭更狠了。
陈清轨更加小心,“两次,不能再多了。”
他声音低低的,很温柔。
“别哭,我一直在。”
*
屋漏偏逢连夜雨。
秦母三天两头打电话过来,温漓还没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又接到了一个骚扰电话。
“是温继雄的女儿温漓吗?你爸欠了我们五十万,具体的……”
温漓没等他说完就挂了,最近电诈越来越猖狂了。
她没太在意,直到晚上温母惊慌失措地打电话问她有没有收到催债电话。
温漓有种不好的预感,“爸是不是又借钱炒股了?”
“我去问问他。”温母挂了电话。
这晚温漓一夜没睡着,第二天没等到温母的电话,温父反而打了过来,嗓音粗哑。
“漓月,你妈不给我还钱,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温漓很麻木,“我也没钱。”
温父叫起来:“你男朋友有啊!他上次开的那个车,你让他卖了随随便便就能还钱。”
“挂了。”温漓说。
“那我自己去找他,我听你妈说他是个富家少爷,他那么喜欢你,为你花点钱怎么了?”
温漓挂电话的时候,听到他还在嚷。
“你要不帮我,我就自己去找他要!”
第48章 分手(新增2300)
转眼到了周六, 刚到十一点,伍玲拉着温漓下来吃饭,食堂人不多, 占了个好位置。
“阿漓,你吃得好少啊。”
伍玲见温漓没吃两口就撂下筷子,饭菜还剩大半。
“胃口不好吗?”
“有点。”
温漓散着长发,下巴尖尖的, 皮肤白得病态,刘海略长遮住眉梢, 眼皮底下有一抹乌青,恹恹的没精神,脸看起来更小了。
伍玲仔细看她憔悴许多,天天在一起,都没发现。
“感觉你这段时间吃得都不多。”
温漓拿纸擦了擦嘴,“吃不下。”
“咋回事, ”伍玲压低声音, “是不是和秦晓有关?你和我说, 放心, 我不告诉陈清轨。”
她只是开玩笑,看到温漓动作顿了顿,心里咯噔一下,不会被她说中了吧?
温漓没说是或不是,余光瞥见手机屏幕亮了, 来电显示闪着温父名字。
她调的静音, 伍玲反应慢半拍, 见她挂电话才知道又有人打给她了。
“你最近电话好频繁,骚扰电话?”
“嗯。”温漓低声应, 眉眼没什么精神。
和骚扰电话差不多,不是秦母,就是温父,还有各种来路不明的催债电话。
她的生活突然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怎么都爬不上来。
电话挂了没多久,微信又弹出来。
是秦母发的,显示在通知栏里。
【秦晓自杀被发现,正在抢救。】
温漓心脏骤缩,全身发冷。
还没缓过来,陈清轨的一条微信,顶替掉秦母。
【G】:房子布置好了,下午有空过来看看么?
温漓怔怔看了这句话很久。
“怎么了,”伍玲瞄了一眼,“谁的房子?”
温漓抿了下唇,“陈清轨。”
伍玲马上反应过来,“他想和你同居?”
温漓嗯了声,眼角酸酸的,“他很早和我提过。”
她的表情实在不像高兴,伍玲不由问:“你怎么想的?”
温漓没回答,似乎已经做好了决定,缓慢打字回复陈清轨。
【有空。】
*
下午,温漓在宿舍照镜子,脸色太憔悴,她想化妆掩盖一下,可总化不好。
窝在床上玩手机的楚弥看不过去,拿了自己的化妆品给她化。
“谢谢。”温漓小声说。
“小事,”楚弥弯唇,“你下午要和我哥约会?”
温漓眼睫微颤,“嗯。”
“保证给你化得漂漂亮亮的,美死他。”楚弥笑。
温漓看着镜中的自己气色慢慢变好,也笑了下,依旧道:“谢谢。”
陈清轨准时来接人,在女生宿舍楼下看到温漓,目光定住,眯起眼。
温漓任他打量,“不好看?”
“好看。”陈清轨伸手,指腹揉了揉她眼尾和眼皮下面,摸到一层厚厚的粉。
陈清轨微微蹙眉,“没睡好?”
他们最近都忙,有段时间没见了。
“看书太晚了。”温漓没想到化了妆他都能发现,掩饰般抓住他的手,“我们走吧。”
“嗯。”陈清轨心神被她的手引走,小巧滑嫩,握着软软的,没有多想,反客为主牵着她走。
考虑到温漓还在上课,陈清轨租的房子离学校不远,在对面的公寓房,只隔了一条马路。
小区绿化高,环境好,进去要人脸认证,两个保安在边上守着。
两人坐电梯到28楼,陈清轨打开门后,把钥匙给温漓保管。
即使有了心理准备,温漓还是被里面的宽敞程度晃了下神,是个小三房套间,曲面落地窗透亮,小窗微微敞开,风吹起蓝金色窗帘,有股淡淡的木兰香。
“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吗?”温漓说。
“还有你。”陈清轨不满她把自己剔除在外,捏了捏她的手指,把鞋柜里的拖鞋拿出来。
“谢谢。”温漓轻声说,弯腰换鞋。
陈清轨挑眉,忽然搂住她的腰。
温漓啊了声,她鞋才脱一半,还是单脚站着,猝不及防倒在他怀里,像猫一样受惊地抬起头,“怎么了?”
陈清轨顺势抱着她,低头亲了口她的唇,“你怎么变客气了。”
“没这回事。”温漓睫毛颤了颤,脸色有瞬间的不自然,她转开脸,手撑在他胸前要起来,“我们……”
下颚被捏住,陈清轨把她脸转回来,又亲了下去,这次亲了好久,不仅亲红了她的脸,眼底还浮现了氤氲的水雾。
直到把人欺负得呼吸不畅,陈清轨才放开她,拇指摩挲着她被蹂躏得鲜红的唇,低低一笑,“这个比口红管用。”
温漓羞恼地张嘴咬他的手指,陈清轨也不躲随便她咬,唇角微微勾起。
他眼底的温柔满到要溢出来,温漓怔怔松开了嘴,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我错了。”陈清轨看到她眼睛红了,神色变得正经,抱着人低声哄,“下次不亲这么久了,不舒服?”
温漓头埋在他胸口,轻轻摇了摇,说没有。
女孩声软,鼻音有点重。
陈清轨总感觉她不对劲,又说不上来,揉了揉她脑袋,“我带你参观?”
“嗯。”
陈清轨牵着温漓看房子,只简单说了下房间卫生间等地方的位置,其他的一笔带过。
他不说,温漓也能感觉得到他有多用心,还隐隐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家具很新,一看就重新添置过,木质的地板,干净锃亮,装潢主色调是她喜欢的奶白色,茶几上摆放着木兰香薰,温馨淡雅。
温漓来到阳台,依旧很宽敞,有两排晾衣杆,她看着窗外,微微一愣,“你,封了窗?”
“嗯。”陈清轨随意往外看,“你之前不是说想养猫么,我在网上看养猫最好封窗,不然容易摔死。”
温漓总算知道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他们以前聊过有关房子的话题,她说想住在高层有电梯的房子,落地窗前放一个沙发,午后抱着小猫懒洋洋晒太阳。
简单几句话构成她对美好生活的想象。
温母嫌脏,他们家从来没养过宠物,温漓小时候偷偷抱了一只流浪猫回家,被温母从楼上扔下去,从此以后温漓再也没碰过猫猫狗狗。
温父嗜赌,他们家存不到钱,这些年温漓的发小玩伴一个个都搬出去住进了大房子,他们家还龟缩在狭窄封闭的老小区里,爬着高高的楼,听着邻居大妈论长说短。
当初秦晓的死,就是这样迅速传遍全小区。
温漓每次回家,都有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
所以她一直很想搬到谁都不认识她的地方,重新生活。
没想到这个愿景,这么快就可以实现了。
温漓怔了好一会儿,对陈清轨道:“这真的是你租的房子?不仅搞了装修还买了家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买的房子。”
“我不确定你喜不喜欢,所以没买。”陈清轨语气随便又轻松,“房东也有卖的想法,你要看上了,我就买下来。”
“不着急。”温漓立刻摇头,“你别看我,关键是你自己喜不喜欢。”
陈清轨微挑眉,“没看上?”
温漓忙道:“不是。”
“那就是看上了。”陈清轨说,“我明天就去找房东买房子。”
温漓急红了脸,扯着他衣角,“你别……”
“逗你的。”陈清轨笑着捏她发烫的脸,“这么不想和我住?”
温漓张了张嘴又缓缓闭上。
她想的,很想很想。
她没有说出口。
一共有三个房间,一个主卧两个次卧。
陈清轨早就规划好了,把淡蓝色装潢轻奢风格的主卧给温漓。
她喜欢蓝色,喜欢看书。
房间里有一个很大的书柜,多少书都放得下,书桌衣柜沙发一应俱全,学习休息都很方便。
然后是厨房,卫生间,精心设计,半自动化。
逛了一圈,陈清轨最后带她去自己房间。
比主卧要小一些,布局相对简单,干净整洁,床是双人床,大而醒目,几乎占了房间一半位置,灰色丝绒被,像是刚洗过,又香又柔软。
温漓站在床边,听到身后门关上的声音,瞬间知道他想干什么,脚步声渐近,她目光追过去。
陈清轨踩着拖鞋懒洋洋坐到她面前,两只手撑在床上,仰起头静静看她,茶褐色眼珠暗流涌动,“累么?”
他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语气漫不经心的。
暗示意味十足。
温漓捏紧手心,细密睫毛往下垂,眼睛不知道往哪看,“不累。”
陈清轨喉中溢出两声笑,抓住她的手拉她过来。
温漓一不注意,被他揽到怀里,整个人坐到他大腿上,她的手无措地在空中僵了下,最后慢慢落在他肩膀。
“是要做吗?”她问。
陈清轨被她害羞又强装冷静的模样可爱到了,低头凑近,温漓以为他又要亲她,紧张地闭上眼,脸庞传来温热的触感,他只亲了她的脸,唇贴近她嘴角,气息又热又黏,离很近,却没有碰。
“听你的。”他喉结在震,声音低低哑哑,磁沉撩人,“你想就做,不想就不做,怎么开心怎么来。”
温漓还在愣神,片刻,听到他又说:“房子怎么样?”
他尾音略扬,看似不经心,可不难听出其中的期待。
“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么?”
他的吐息洒在脸上,很热很烫,温漓却只觉浑身冰冷,胸口难受得抽疼,“我……”
“你饿了我给你做饭。”陈清轨说。
腰微微一疼,好像有什么东西硌到腰,温漓低头看,是他戴在指间的黑金戒指。
她送给他后,他一直戴在身上,从不离身。
像是怕被拒绝,陈清轨抱她很紧,隔着两个人的衣服,温漓都能感觉到强烈的力度。
有一刹那,温漓以为自己落泪了,可眨了眨眼,什么都没有。
“你还会做饭?”她轻轻问。
陈清轨:“会一点。”
“你哪有时间做。”
“忙的时候找阿姨。”
“那我做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做。”陈清轨抵着她的额头,眸光很亮地看着她,“就待在这里,好不好?”
温漓近距离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哽在喉咙,本就不坚定的意志更加动摇,差点就想点头。
她突然间什么都不想管了,自私也好,任性也罢,她只想和他在一起。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让温漓恢复了些许理智。
陈清轨没有动,只看着她。
“你不接电话么?”温漓忍不住提醒。
“不管。”陈清轨说。
“也许找你有急事。”
陈清轨没放开她,单手拿出手机看了眼,是没备注过的号码。
离得近,温漓瞥见了号码,身体瞬间僵硬。
是温父的号码!
她脑袋空白了一秒,想都没想抢过手机,仔细看发现中间有两位数不一样。
陈清轨:“阿漓?”
“抱歉,我看错了。”温漓回神,脸还是白的,把手机还他。
是推销电话,陈清轨只听了一句就挂了,若有所思看着她,“你最近有点奇怪……”
温漓靠近,主动亲上他的薄唇,将他没说完的话堵回去。
陈清轨一顿,眸色变深。
亲多了温漓吻技也提升了,描摹他的唇形,往口腔探。
事出反常必有妖,陈清轨没有动,直勾勾盯着她看。
温漓眼睫发颤,要是以前,她说不定就退缩了,可他越来越沉的呼吸,越来越高的体温,让她抛弃了羞怯,舌头从他的嘴中收回来,唇齿轻轻划过他的下巴,脖子,轻咬锁骨处的红痣。
纤细的手探入他的T恤下摆,沿着块状分明的腹肌往上摸,来到胸腔的位置,强烈的心跳震得她手抖。
陈清轨喉结重重滚了滚,用力掐紧她的腰,“你以为这样就能打发我?”
她真的不对劲。
温漓不抬头都能感觉到他眼神多炙热,像是要把她燃烧殆尽。
她不说话,手指不知死活地轻捻了下,像他以前对她做的那样。
不等她把那些花样用在他身上,唇被他粗暴的咬住,很凶,温漓口齿泄出几声呜咽,柔软无力,“疼……”
整个人悬空,陈清轨抱起她扔到床上,温漓刚抬起头,他压了上来,黑发黏在额头,汗水滴在她脸上,忍到极致,嗓音嘶哑得厉害,“疼还招惹我?”
热度还在上升,心脏不受控地鼓动,温漓脸很烫,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但没有移开视线,认真安静地看着他,伸手去碰触他的眉眼,鼻子,和脸。
他长得真的很好看,五官恰到好处地俊美,难怪无论从前现在,都那么招小姑娘喜欢。
温漓还记得高中陈清轨刚转来他们学校,张宜挽着她跑去看,理科重点班前闹哄哄围了一群人,女生居多,张宜硬是拉着她挤进了最外层包围圈,可依旧隔得很远,透过玻璃窗温漓只看到了他颀长清隽的侧影。
少年像冬日的新雪,清冷洁净,一尘不染。
张宜个头矮,没看到,问她陈清轨真的有别人说的那么帅吗?
当时温漓也不知道怎么了,撒慌说也看不清,试图掩盖她刚刚竟然看失神了。
没想到,当初那个遥不可及仿佛生在云端上的人,会喜欢她这么久。
温漓轻抚陈清轨的脸,手慢慢下滑,摸到他躁动突起的喉结,混着汗水,性感得要命。
温漓忍不住多摸了两下,随后手被男人一把抓住,摁在她头顶。
“你就这么想要?”陈清轨隐忍低喘,眼深似墨,被撩拨得燥热难耐,脑中每一根神经都是麻的。
温漓抬起腿圈住他的腰,不轻不重地蹭了蹭。
她说:“想。”
话音刚落,男人灼热的吻就落了下来,似疾风骤雨密密麻麻,又湿又烫。
温漓乖得不得了,任他脱自己衣服,想亲哪都配合地让他亲,甚至主动坐在他身上,手颤巍巍扶着。
“别动。”她声线和手一样抖,“我自己来。”
陈清轨低哼了声,视觉听觉双重刺激,舒服得要炸,眼尾动情泛红,就这样把她抱过来,揉捏。
“宝贝。”他哑声道,“到底怎么了,这么热情。”
温漓又涨又痒,没说话,努力用身体回应他。
整整一个下午,房间的动静都没消停过。
温漓主动得反常,陈清轨所有想要的姿势,想玩的花样,能的不能的她都尽力陪他,欢愉中眼泪止不住掉,又马上被他舔掉。
从床上到客厅的沙发,又到浴室,外面天都黑了,陈清轨才把温漓从浴室里抱出来回到床上。
温漓精疲力尽,哑着嗓子说渴。
“好。”陈清轨只套了条裤子,倒了一杯水过来,看她撑着床艰难坐起来,刚刚的热情仿佛只是昙花一现。
“在新家太激动了?”他扶着她的腰,难得有闲心开玩笑。
温漓摇摇头,喝了一口水润嗓,沉默很久,轻轻叫他的名字:“陈清轨。”
“嗯?”
温漓说:“我们分手吧。”
陈清轨僵住。
上一秒还温馨的气氛,瞬间冻住,降到零点。
陈清轨唇角弧度渐渐消失,道:“这个玩笑不好笑。”
“我没开玩笑。”
温漓用力捏着水杯,把眼角的酸意逼回去,抬头直视他,“我想了很久,我们还是分手吧。”
陈清轨唇又弯起,冷而嘲讽,“因为秦晓?”
温漓没否认,嗯了一声。
这也是原因之一。
陈清轨不说话了,装都不装一下,下颚线紧紧绷着,狭长的眼黑沉沉,脸色阴郁压抑,浑身散发着可怖的戾气。
两人都没说话,空气安静得令人窒息。
温漓从没觉得时间如此漫长过,呼吸仿佛都带着刺痛,入骨的疼。
她不想再拖下去,避开他的目光道:“对不起,是我不够好,配不上你,你前途光明,离开我会更好。”
“我走了。”
她掀开被子,手腕忽然被一股大力狠狠拽住用力往回扯。
温漓现在本就酸软无力,直接撞进他怀里。
“别走。”
陈清轨紧紧抓着她细瘦的手腕,力气大得温漓轻嘶了一声。
好疼。
她抬起头想让他放手,看到他的脸后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看起来比她还要疼。
“别走。”陈清轨又重复了一遍,嗓子哑得能冒火,说得很慢很难,“你刚刚的话,我就当没听到,我们像以前一样。”
温漓不忍心:“我都说了……”
“无所谓。”陈清轨执拗看着她,一字一顿,“只要别被我看到,你想做什么,我都无所谓。”
温漓内心狠狠震了震。
她知道他不会轻易同意分手,但没想到他能退让到这个地步。
自尊心这么强的人,现在为了她,姿态放得那么低。
明明他什么错都没有。
温漓眼睛红了一圈,差点就反悔了,想抱着他哄,刚刚都是骗他的。
可那样的话,他的前途怎么办。
他明明能成为最好的外科医生,会因为她裹足不前。
而她,又能给他什么呢。
她有个无赖爸爸,有个拎不清的妈,他会被他们家吸血,吸到死。
只有他们分手了,所有人都能解脱。
她还能救一条人命,多好。
“陈清轨,别这样。”
温漓把汹涌的情绪压回心底,掰开他的手指,狠下心道:“刚刚,你要我做的都做了,我们好聚好散。”
她没用多少力气,陈清轨的手就松了,掌心之前受伤留下的疤痕显眼。
陈清轨看了她十几秒,忽而嗤笑一声,“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他捏起她一缕散落的发丝,拢到她耳后,语气轻淡,有种癫狂的平静。
“温漓,我平时是对你有多好,让你觉得随便一句话就能把我打发掉。”
温漓闭了闭眼,道:“我知道是我的责任,你想要什么补偿,我会尽量满足。”
陈清轨是真的觉得很可笑,“什么都可以?”
温漓:“嗯。”
陈清轨看着她的脸,淡淡吐出三个字:“给我口。”
“……”
温漓一震,望向他的眸子浮现几分愕然。
“这么看我干嘛,不是什么都可以?”陈清轨说。
温漓没说什么,垂下眼,要拉下他的裤子拉链。
陈清轨冷漠的声音落下:“用嘴。”
温漓顿了顿,撩起耳边碎发,俯下身子,快要碰到时,下巴猛地被捏住,陈清轨动作粗鲁地掐着她抬头。
“你就这么喜欢秦晓?”他冷冷逼问,漆黑的眼底愤怒压抑不住。
温漓从没见他失控过,这是第一次。
“嗯。”
她听见自己冷静应了一声。
“温漓。”陈清轨也平静下来,像往常一样叫她名字,“你真的喜欢过我吗?”
“……”
温漓没有回答,指甲掐着手心,快要嵌进肉里。
陈清轨从她的沉默中得到答案,竟然笑了一声,脸上满是冷淡的嘲讽。
原来,人失望到极致,什么感觉都不会有。
“是我冒昧了。”
陈清轨放开她,全部表情从他脸上消失,找不到任何挣扎不甘,看她眼神和普通人没两样。
他慢条斯理捡起地上皱巴巴的衣服,看也不看往身上套。
“走的时候,钥匙放茶几上。”
他再也没看过她一眼,头也不回走了。
第49章 最后
温漓打理好自己, 离开公寓时已经八点半了。
夜色浓黑如墨,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飘进温漓眼睛里, 凉丝丝的。
雨不小,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温漓抬头看了看天空,直接走出屋檐,任由雨水淋遍全身。
小区里有人和她一样没带伞, 时不时踩着雨水从她身边跑过去,只有她步子不急不慢, 像个异类。
“要一起撑吗?”
路过一个高个儿男生,看到温漓没打伞,好心问了句。
温漓怔了下,下意识以为是陈清轨,明明声音一点不像。
“谢谢,不用。”
天冷雨水寒气重, 温漓脸冻得发白, 她避开对方撑过来的伞, 抓着挎包带在雨中跑起来, 在小区门口打了辆车。
*
康瑞医院,病房亮着灯,白光略暗,显得幽静。
秦母看着床上消瘦苍白的儿子,叹了口气, “你晚上都没吃什么, 饿不饿?我去给你削个苹果。”
秦晓从手机里抬起头, 想说吃不下,可看着她比他还要憔悴的脸, 把话咽回去,说好。
之后两人都没说话,秦母沉默地削好,秦晓安静地吃,不知从何时起,这样的气氛已是常态。
秦晓麻木咬苹果,听到手机响了,迅速拿过手机。
秦母看到他从紧张到失落,心酸得不行,道:“阿漓今天可能有事,也许明天就来了呢。”
上午温漓说今天会来看他,没说几点,秦晓从白天等到晚上。
“我打电话问问。”秦母说。
“别打。”秦晓语气低沉,“她现在只会觉得我烦,不会来的。”
“我没这么说过。”
门口传来一道淡淡的女声。
病房门没关,温漓走了进来,浑身半湿,长发湿漉漉垂下,水珠滑落过白皙下巴。
秦晓愣愣看着她走近,“阿漓……”
“哎呦,怎么湿成这样。”秦母马上站起来,拿干毛巾给她,“淋雨过来的?”
温漓嗯一声,擦了擦头发,“没带伞。”
秦母:“把湿衣服换下来穿我的,别感冒了。”
“不麻烦,晚点我回去洗澡。”
温漓边说,边打量秦晓,他神情激动,不像是抢救过的样子,“阿姨说你自杀,怎么回事?”
秦晓又是一愣:“我没自杀啊。”
温漓看向秦母。
秦母尴尬道:“我要是不这么说,你就不会过来了。”
秦晓这才知道温漓为什么会来看他,脸上激动散去,“妈,阿漓现在有自己的生活,我们不该打扰她。”
秦母道:“你好意思说,做梦都在喊人家名字。”
“算了,没事。”
温漓打断他们,来的时候她就有所预料。
上午秦母说秦晓自杀,她打电话过去问具体情况,秦母说得支支吾吾,她就猜测可能是假的,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过来。
就秦晓的状态来说,现在是假的,以后可能变成真的。
温漓看着秦晓,“你知道我和陈清轨在一起了?”
“嗯。”秦晓低头道,“以后你还是别来了,被他知道了不好。”
“我们分手了。”温漓说。
秦晓猛地抬头,“为什么?”
“本来就没在一起多久。”温漓注意到他手上的苹果核,将垃圾桶拿近了些,“你别多想,也别乱来,都到这一步了,好好准备手术。”
秦晓说:“你不会是骗我吧,是不是我妈和你说了什么?”
秦母不自在道:“瞧你说的,我哪里干涉得了她。”
温漓面色平静,说不是,“我们真的分手了。”
她这副样子,连秦母也搞不清真的假的。
秦晓已经信了,“因为我?”
“不全是。”温漓不想谈这个,“手术什么时候?”
秦母回答:“下月初。”
温漓对秦晓道:“手术前我会尽量抽空来看你。”
秦晓直直看着她,“我可不可以认为,你对我还有感情?”
“我,”温漓语气顿了下,“和别人在一起过。”
“我不介意。”秦晓试探性地抓住她的手。
温漓没躲开也没挣扎,垂眸看着他们相握的手。
秦晓终于笑了,眼里重新绽放光彩。
“阿漓,我不在乎你以前和谁在一起,做了什么,我只要你的未来。”
*
学校有门禁,温漓没待多久就要走,秦晓想送她。
怕他身体出意外,温漓不同意,和他拍了几张照片哄他。
秦母笑呵呵在边上当摄影师,感觉像是回到了从前,那时候温漓经常来他们家玩,秦母就喜欢拍他们记录生活日常。
温漓走的时候,想起什么,让秦母把拍的照片发她一份。
温漓卡在门禁的十一点到宿舍楼,阿姨正在锁门,见到她开门让她进来了,知道她有男朋友,念叨道:“别老和男人大晚上鬼混,闹大肚子后悔都来不及。”
雨还没停,温漓收起秦晓塞给她的伞,低声道:“以后不会了。”
回到宿舍,楚弥和伍玲已经上床休息了,敞着床帐打王者。
“你竟然回来了。”楚弥看着游戏,头也不抬,“还以为你会和我哥在外面过夜。”
伍玲余光瞥见温漓头发是湿的,咦了声,“你怎么淋到雨了,陈清轨没送你回来?”
“我们分手了。”温漓说,打开衣柜取出干净的睡衣,准备洗澡。
静了静,另两人同时停住手上动作,伍玲还处在震惊中,楚弥已经从床上爬起来冲到温漓面前。
“是不是因为秦晓?”楚弥问。
温漓抬头看她,心想不愧是兄妹,第一反应都是这个。
“嗯。”她回答。
“为什么?”楚弥真的很生气,“你明明说过现在喜欢的是我哥。”
温漓看了看时间,道:“可以让我洗完澡再说吗?马上要断电了。”
楚弥脸完全黑了,朝她抬起手。
“楚弥,冷静点!”伍玲见她打温漓,吓得爬下床。
巴掌在温漓脸侧停下,不足一寸距离,温漓眼都没眨,平静道:“不打吗?”
楚弥冷着脸看了她半天,走向门口。
伍玲连忙道:“下面锁门了,你去哪儿?”
“去隔壁寝睡。”楚弥甩上门。
伍玲闭上嘴,看了一眼温漓,她依旧不冷不热,拿着衣服转身去浴室。
温漓用最快速度洗澡,洗到一半还是断电了,水变冷,她关掉花洒穿上睡衣出去,头发滴着水,没吹风机很难干得了。
温漓随便擦了擦坐到床上,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不着边际地想反正也睡不着,干不干得了好像也无所谓。
就在她发呆时,手机屏幕亮了,振个不停。
温漓反应慢半拍,低头去看。
温父打来的视频,她不接他电话,他总有别的办法找她。
温漓摁断视频,把秦母发她的照片转发给他。
【这才是我男朋友。】
温父连发好几个问号:【秦晓??他不是死了吗???】
温漓:【没死,在治病。】
温父:【你才有病吧,他都这样了你还和他在一起?陈清轨呢?】
温漓:【分了,我喜欢的还是秦晓,他手术还差十五万,爸,你能拿得出来吗?我以后赚了钱还你。】
温父:【开什么玩笑,我都自顾不暇了,哪有钱给你!】
温漓:【你借钱渠道那么多,十五万应该轻轻松松吧。】
温父没回了。
温漓继续问他要钱,刷屏,每隔半小时轰炸一次,就这样到了十二点半,被他拉黑了。
手机也快没电了。
温漓揉了下半湿不干的头发,退出温父的聊天界面,目光不小心落在顶置的微信上。
陈清轨的头像还是一轮月亮,没有变过。
温漓看着,又发起了呆。
没多久,嗡地一声,手机耗尽电黑屏。
*
那天后,温漓再也没见过陈清轨。
他以前送她的东西,她本来想通过楚弥归还,不想楚弥在那之后也不在宿舍过夜,回来也是挑她上课的时候。
温漓做足心理建设,给陈清轨发了一条微信,问他要一个地址,她寄过去,或者给个数折现。
温漓等了一天,他没有回。
意料之中,他没删她就不错了。
可能之前忘了,她的微信提醒了他,现在删了也说一定。
要不要再问问。
宿舍,晚八点,温漓在聊天框删删改改打了一段话,手指在发送键前停顿好几次,始终按不下去。
她看着陈清轨的头像出神。
原以为自己对感情拿得起放得下,就算再见到他也能若无其事,没想到她连他删没删她都没勇气确认。
“阿漓,我洗好了。”伍玲推开浴室门。
温漓回神,应了声,起身去洗澡。
伍玲:“楚弥今天也不回来吗?”
“她没说,应该吧。”
伍玲看了看她,突然道:“你还好吗?”
温漓被问得一愣,“你指什么?”
“你和那个谁分手后,就没见你哭过笑过。”伍玲语气迟疑,“你真的没事吗?”
温漓扇了下睫毛,“没事。”
*
陈母在保姆阿姨的看护下做复健,不用拐杖在家里走了一圈,虽然还有点慢,但已经和正常人差不多了。
阿姨开心之余不免唏嘘,“夫人已经不需要我了。”
陈母失笑,“怎么会,你跟了我半辈子,我肯定要养你下半辈子的。”
趁着还有力气,她又走了一圈,期间接了一个电话,阿姨看她脸上泛起少女羞涩的笑,等她挂电话打趣道:“又是那位王先生?”
陈母点头:“他约我周末见面。”
阿姨担忧起来,“他靠不靠谱呀,别又像周谌,是个家暴狂。”
周谌是陈母前夫,同时也是陈清轨生父。
“不会,这回是爸爸介绍的,人品不会差。”陈母在想周末穿什么,往房间走,“来帮我挑衣服。”
“好咧。”阿姨跟着她,犹豫了下还是说:“前阵子我回老家,打听到周谌败光了钱离开了,还扬言说要去找老婆。”
“我早就和他没关系了。”陈母淡了眉眼。
“话虽如此,出门还是得小心,他就是个疯子,万一看到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两人说着,门口传来动静,陈母转头看陈清轨回来了,他单肩背着包,黑色毛衣牛仔裤,耷拉着眼皮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一只耳朵塞着耳机,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冷又颓。
算上今天,他已经连续回来好多天了。
不正常,陈母和阿姨对视一眼。
“我去泡茶。”阿姨离开。
“清轨,吃了饭没?”陈母走到客厅,“我让张姨再炒两个菜。”
“吃了。”陈清轨取下耳机,抬起眸,“今天身体怎么样。”
“好多了,已经能自己走了。”陈母说。
“那就好。”陈清轨懒懒撂下三个字,径自回房间。
张姨端来泡好的茶。
“我来吧。”陈母接过来去陈清轨房间。
门开着,陈清轨戴着耳机在用笔记本,屏幕上字密密麻麻,陈母瞄了一眼,全是医学专业术语,看不懂。
她端茶走过去,陈清轨背对她坐着,没任何反应。
要是以前,她到门口他就会察觉到。
陈母越想越觉得他这些天不对劲。
手机振了下,陈清轨看了眼,然后就不动了,一直保持一个姿势。
陈母在他身后探头,是温漓的微信,内容是……
“你和阿漓分手了?”她惊讶道。
陈清轨没有转头,息屏手机,淡道:“妈,好歹敲下门。”
“你又没关门。”
陈母把茶放在他桌上,“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分手了?”
陈清轨没回答,盯着窗外黑沉的天空。
气氛有些沉重。
陈母看着他削瘦的下巴,衣领松垮锁骨露在外面,凸得明显。
她一阵难过,自从她离婚他们搬到京市,陈清轨从没这么消沉过,他就算情绪不好也不会暴露在人前,现在这样,更像是连装样子的心力都没有。
陈母温声道:“能和妈妈说说原因吗?”
陈清轨眼皮微微动了下,看着窗户上自己没有表情的脸,瞳孔映着夜色,漆黑无光。
“她不喜欢我。”
低哑的声音响在房间里,陈清轨语气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分手后,陈清轨想了很多,帮她找借口,想理由,可越想,越清晰地意识到,她只是不喜欢他,或许喜欢过那么一点,但将他和秦晓放在天平上,他永远不是被选择的那个。
仅此而已。
陈母道:“她这么和你说的?”
陈清轨沉默。
陈母换了个说法,“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陈清轨面无表情道:“我都让步到她出轨了。”
陈母噎了下,顺着分析道:“你做了这么大牺牲,正常来说应该不会分才对。”
陈清轨表情略有松动,声音更低,“你觉得是为什么。”
“不知道。”陈母笑眯眯,“你喊我一声妈妈,我帮你问问看怎么样?”
“我问过。”
“也许我来问效果不一样。”
陈清轨瞥她,“我不是一直喊你妈?”
“不是妈。”陈母认真纠正,“是妈、妈,两个字。”
“……”
*
温漓遵守约定,上课之余,只要有空就会去医院看秦晓,秦晓精神肉眼可见地好起来,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温父没再找过她。
温漓和温母通过电话才知道,温母再一次心软替温父堵上了窟窿,她说温父跪下来哭着求她,她实在不忍心。
温漓听闻没太大感觉,没再像以前那样劝她离婚,只说知道了,不再提及此事。
一个月很快过去,秦晓动手术的日子到了。
秦晓紧张得不行,吃不下饭,温漓前一天去医院安抚他的情绪,表示明天会早点过来陪他。
他要做各项检查,需要充足的休息,温漓没待太久就回学校了,在学校门口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陈阿姨?”
温漓讶然喊道。
眼前的女人身着黑色长裙,长发飘飘,妆容显年轻,丝毫看不出有四十岁。
正是陈清轨的妈妈,陈美枝。
“阿漓,好久不见。”陈美枝温和打招呼,“我到你宿舍找你,你室友说你出去了,我就想在校门口应该能等到你回来。”
“不用这么麻烦,找我的话可以发微信。”温漓下意识寻找陈清轨的身影,没找到,来的只有她一个,“您的腿……”
“已经可以自己走啦。”陈美枝笑道,“现在方便吗,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温漓从她的表情可以确定,她知道他们分手了。
“好。”
她们在附近找了一家咖啡厅。
陈美枝看着菜单,“想喝什么?我请客。”
“不用。”温漓直接进入正题,“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美枝点了两杯热可可,道:“想来邀请你参加我的婚礼。”
严肃的气氛一消而散,温漓万万没想到,啊了声。
“开玩笑。”陈美枝看她懵懵的样子,笑了,“不过确实有可能,就是没那么快。”
服务生端来可可,温漓捧着瓷杯暖手,“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温和有礼,很绅士。”
“挺好,恭喜。”
陈美枝喝了一口可可,道:“好巧,清轨也这么说。”
温漓久违听到这个名字,手指无意识摩挲杯壁。
陈美枝声音放轻,“我这次来找你,主要是来问你和清轨分手的原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果然是为了这个,温漓低头说:“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不喜欢他了,抱歉。”
“我还以为是你家出事了。”
陈美枝说着,看到她抿了下唇,继续道:“想去你家拜访一下呢。”
温漓哑然,她本来就不擅长在长辈面前说谎,陈美枝还这么敏锐,无论她回答什么,只要去她家一问,就什么都知道了。
“和我说实话好不好?”陈美枝缓了语气道:“我不告诉清轨。”
她的声音太温柔了,温漓逐渐卸下心防,略作迟疑,把一切都说了。
“我觉得,离开我他会更好。”
陈美枝听完后没太大意外,旁观者清,又经历得多,她看得反而更透彻。
“你问过清轨,他也是这么觉得吗?”
温漓没吭声。
“你家里的事不难解决,你要是不想拖累他,可以直接和他说,清轨不傻,会和你一起想办法,而不单单只是借钱;他向来很有主见,你觉得他应该出国,他本人不一定喜欢,只要有能力,未来无论做什么都能有作为,至于你生病的前男友,”
陈美枝语气顿了下,看着她说:“我想清轨应该不会反对你照顾他一段时间。”
所有矛盾都被她三言两语化解,温漓哑口无言。
仔细想想,那些事也不是那么可怕,为什么没能好好和他说呢。
她怔了很久,声音渐哑,小小的,“我,还能和他和好吗?”
她对他说了那样的话,他会原谅她吗?
“当然。”陈美枝冲她眨眨眼,“明天休息日,他就在家哦。”
温漓咬了下唇,“明天,秦晓做手术,我答应要陪他。”
陈美枝笑,“不急,你先处理好自己的事,我想不管过了多久,他都会等你的。”
两人聊了一个小时,陈美枝要回去了,她们离开咖啡厅,温漓想送她回家,陈美枝摇头,“我等下还要去超市买点东西。”
温漓不放心,“你一个人真的不要紧吗?我送你回去吧。”
“真的没事。”陈美枝失笑,“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你们要和好哦,我很喜欢你呢。”
温漓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我也喜欢。
陈美枝故意道:“是喜欢我还是我儿子?”
温漓脸红了红,支支吾吾答不出来。
小姑娘害羞真好玩,陈美枝还想逗她两句,目光瞥到马路对面,不知看到了什么,神色一僵。
“怎么了?”温漓问。
“没。”陈美枝猛地回神,“好像看到我前夫了,应该看错了。”
温漓离开后,陈美枝一个人走在路边,和陈清轨通电话。
陈美枝道:“我刚刚和阿漓聊了哦,她告诉我了分手原因。”
陈清轨安静了足足十几秒,气息明显变重,“是什么?”
他第一次这么紧张,陈美枝起了逗弄的心思,“人家果然是不喜欢你,不过你要是……”
刺耳的车喇叭声盖过她的声音。
有人惊恐大喊:“车来了,快躲开!”
陈美枝愣愣转头,眼睁睁看着一辆黑色轿车横冲直撞地朝她开过来。
电话还通着。
陈清轨听到那边突然变得很吵,陈美枝的声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嘭地一声重响,人们疯狂尖叫。
他脑袋一片空白。
“妈……妈?”
*
第二天正好是周末,温漓起早去医院。
伍玲已经醒了,在床上玩游戏。
“阿漓,昨天学校附近出了车祸,你走路当心点啊。”
“好。”
温漓心头浮现一丝异样感,本想问问具体情况,可时间来不及,她背上包走了。
医院,秦晓看到温漓来了,由衷露出笑,“吃了早饭吗?”
“还早,晚点吃。”温漓仔细看他,“身体没问题吧?”
秦晓感受了下,不确定道:“应该。”
他好像很紧张,离手术还有两个小时,温漓陪他去病房外透气。
隔壁楼是急救科,一大早就有人进进出出。
温漓和秦晓没进去,在下面空地逛了逛。
温漓问:“紧张吗?”
秦晓摇头又点头,“本来有点,看到你好多了。”
他沉默了一下说:“如果手术成功了,我们……”
温漓忽然不动了,直直望着前面。
秦晓看过去。
陈清轨在草坪边抽烟,穿得单薄,脊椎骨瘦得突出,衣摆风吹起,空荡荡的,似乎注意到他们视线,陈清轨侧了下头,眼神黑漆漆,阴郁而压抑,绷紧的下颚线凌厉尖锐。
温漓从没见过他这么可怕的表情,心重重跳了下,想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
秦晓显然也被震慑到了,皱眉挡在温漓面前,“你怎么在这里?”
陈清轨看都没看他,目光落在温漓身上,极其冷淡的一眼,让温漓浑身发凉。
她张了张口:“陈……”
“哥!”楚弥从急救大楼跑下来,大叫:“情况不妙,外公让我喊你回去!”
她看到温漓,动作一顿。
陈清轨脸微变,直接从他们身边走过去,步子又急又大。
“他们到底来做什么?”秦晓看着兄妹俩的身影消失在楼口,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温漓有种不详的预感,又说不出所以然,秦母这时打电话过来叫他们回去,她只好按捺下来。
*
陈清轨回去后没多久,陈美枝的生命体征就消失了,抢救了一晚上,她眼睛都没睁开过。
陈进伏悲痛欲绝,扇了陈清轨一巴掌,“都是你,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女人,搭上你妈一条命!”
陈清轨一点反应都没有,人很静默,不动也不说话,低头看着母亲的脸,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所有人都在哭,只有他一滴眼泪未掉,像尊沉默的雕像。
“哥。”楚弥红着眼拉他的手,宁愿他哭出来,“你说句话啊,别吓我。”
陈清轨依旧没反应,手指上的黑金戒指被她碰掉了。
楚弥捡起来还他。
“扔了。”陈清轨终于开口。
楚弥愣了愣,“可这戒指是……”
“扔了。”陈清轨哑着嗓重复。
*
秦晓手术后处在昏睡状态,秦母在他旁边守着,病房太闷,温漓坐到外面走廊等。
“秦晓的手术怎么样?”
温漓刚拿出手机,抬头看到楚弥走过来。
“很成功。”温漓顿了顿,“你知道他今天……”
“嗯。”楚弥坐到她身边,“伍玲告诉我的。”
温漓哦了声,她们已经太久没说话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楚弥看到她手机里是陈清轨的聊天界面,输入框已经有文字,就是还没发出去。
楚弥:“分手了还发信息?”
“我昨天和陈阿姨聊了聊。”温漓声音轻,却坚定,“秦晓的手术也成功了,我想和他解释,道歉,然后……”
“和好?”楚弥淡嗤,“放弃吧,不可能了,他妈死了,刚断气。”
温漓脑袋嗡了下,“你说什么?”
楚弥淡淡道:“昨天下午的车祸,离学校不远,肇事人酒驾,连死刑都判不了。”
温漓完全懵了,全身血液好像倒流,冷得要命,她瞬间明白了陈清轨为什么会在这儿,也想起了伍玲早上提起的车祸。
她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什么时候……”她艰难地问,手机掉在地上都没发现,“车祸什么时候发生的。”
“下午六点四十。”
是在她们分开后不久,温漓呼吸急促起来,无数次回想当时的情景,一遍遍想她为什么没有坚持送她回去。
“别想太多。”楚弥看她脸色苍白,拍了下她肩,“我过来是给你这个。”
楚弥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这你的吧?”
温漓脑中绷紧的神经在看到黑金戒指的那一刻,忽而断了,呆呆愣愣的。
“他要我扔了,但还挺贵的,我想了想还是还你……”
楚弥看着她,声音一停,说不下去了。
不可否认,她心里也有点怪温漓,想过要不是她,陈美枝就不会死了,可当看到她掉眼泪,楚弥就没这个想法了。
大学三年半,楚弥没见过温漓哭,秦晓假死的时候也没有,至少在她们面前没有。
温漓哭的时候很安静,不哽咽不抽噎,一点声音都没有,就是眼睛很红很红,一眨不眨看着戒指,泪珠子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楚弥不确定她在哭什么,自责,愧疚,后悔,可能都有。
也有可能,是因为很清楚,她和陈清轨再也不可能了。
第50章 再相见
晚上七八点, 沪市这个时候是新一轮下班高峰期,街道人来人往,树叶轻晃, 路灯零碎洒在地面。
长椅旁,陈清轨单膝撑地,给温漓的脚踝贴创可贴。
外人看来暧昧十足,只有温漓知道, 他们这块空气安静得像上坟。
温漓低头看着陈清轨,看着他英俊冷漠的眉眼, 像是做梦一样,一阵恍惚。
五年前在医院,陈美枝去世那天,楚弥对她说念在陈清轨以前对她还行的份上,再也不要找他,她的存在只会伤害他。
温漓也是这么想的, 当着她的面, 删了陈清轨所有联系方式。
那之后没过多久, 专业老师介绍了份实习, 是香港的一个会计事务所,全国四大行之一。
温漓谁都没告诉就去了,在那做了一年半,毕业后都没离开,考上了CPA, 又待了近四年, 除了过年, 基本没回来过。
事务所非常忙,加班到晚上九十点是常态, 一天到晚没停,温漓刚去那会儿,足足有半年不知道白天的出租屋是什么样,同期去的实习生只剩她一个。
有人问她怎么坚持下来的,温漓说是薪酬高,其实不全然,她觉得忙点好,睁眼工作闭眼睡觉,什么都不用想,不出意外,她能待一辈子。
可意外还是发生了,回来的时候温漓有意避开老家和京市,在发达城市中选择了比较远的沪市,算是掐断了和陈清轨碰面的所有可能性。
可温漓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然就在沪市。
物是人非,温漓清楚地知道他现在对她不可能再有任何想法,甚至讨厌她也很正常,帮助她可能只是当医生时留下的习惯。
气氛不尴不尬地沉默着。
陈清轨蹲着,脸在阴影中,温漓早就感觉不到痛了,脚上伤口都是麻的。
创可贴贴好后,温漓轻声道谢,弯腰穿鞋袜,余光里陈清轨起身接电话。
那边传来颜月的名字,温漓听他说就来,可直到挂了电话,陈清轨脚步都没动一下,依旧站在她跟前。
温漓拿捏不住他想法,抬头好脾气道:“你有事快过去吧,不用管我的。”
陈清轨双手揣进兜,轻描淡写,“能走么。”
“能的。”温漓假装没看到他冷淡的脸色,礼貌回答。
又静了一会儿。
温漓看他还没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该不会是等她一起吧?
“我就不去了。”温漓不想去扫他的兴,“我等下打车回家,陈律师赶紧过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脸色更冷了。
“温漓。”陈清轨垂眸淡淡看她,语速缓慢,“你还真是一点没变。”
什么意思?温漓无言半晌,眼角好像有点酸,低声道:“你倒变了很多,越来越好了,恭喜你。”
“阿漓!”
张宜的喊声打破僵局,她急匆匆跑过来,“我找你老半天。”
温漓转头看她的功夫,陈清轨已经转身走了。
“陈律师怎么也在?”
张宜和他擦肩而过,莫名打了一个哆嗦。
男人明明没什么表情,她还是感觉到一阵寒意。
温漓拿着包站起来,走了两步,“便利店没有创可贴,他给了我一个。”
“他那么高冷的人,竟然还会随身带这个。”张宜觉得稀奇,“你脚好一点了吗?”
“嗯,不痛了。”
“那就好。”张宜看了看时间,拉起她就跑,“我们快点,他们都在订包厢了!”
温漓:“等等,我想回家……”
“说什么呢,那么多帅哥,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你想回老家相亲一群歪瓜裂枣吗?”
“……”
*
海底蟹宴,沪市特色餐厅之一,虾蟹鲜美闻名全国。
张宜报出名字,身着旗袍的服务生领着她们过去。
所有人都落座了,男女数量正好各一半,稀稀拉拉聊着天,她们的出现让空气短暂静了几秒,随后更闹腾,好几个男律师起哄喊欢迎美女。
只有陈清轨情绪淡,靠在椅子上无动于衷,他穿着正装,干净的白衬衣露在领子外面,斯文禁欲,袖子卷了一道,冷白的手指漫不经心捏起高脚杯细柱,喝了口红酒。
温漓看着包厢里的人,才看到一半视线就触碰到陈清轨,她直接收回来。
“坐这儿。”许淑给她们占了位置,招招手。
张宜不愧是干销售的,性子豪爽,几杯酒下肚,很快和周围打成一片,温漓要安静得多,目光低着没怎么抬过头。
“你的脚还痛吗?”
右手边的男人忽然开口。
直到他叫了她的名字,温漓才意识到人家是在和自己说话,她转头看到一张帅气的脸。
张宜说得没错,虹峰律师颜值都不错。
温漓记得他叫陆闻河,“不痛了。”
陆闻河不太信,“那家便利店没创可贴卖,我本来想和你说,可你跑得太快了,我这儿有几片创可贴,你要吗?”
温漓说不用,“我贴过了。”
陆闻河以为她不好意思,“店里没得卖,你哪来的贴?”
温漓噎了下。
左手边的张宜听到了,顺口道:“陈律师给的啊。”
大家目光偏过去,陈清轨神色自若把玩着酒杯,语气没起伏,“举手之劳而已。”
“难得见你发善心。”
陈清轨旁边的刘质强也是虹峰合伙人,所有人中资历最深,私下里没个正形,他调侃道:“不会因为对方是个美女吧。”
颜月收紧手指。
许淑恍然看着陈清轨,“难怪陈律师没创可贴给颜律师了,原来都给温小姐了。”
陈清轨懒淡嗯了一声。
温漓听了忍不住抬眸,目光恰好和他撞上,她睫毛颤了下,自然看向在说话的张宜。
张宜:“随身携带创可贴难道是你们律所不成文的规定?”
好多人都笑了。
许淑笑完道:“哪能啊,就陈律师长期带,老陆还是找他要的。”
陆闻河点点头,“之前我不小心割伤了手指。”
“原来是这样。”张宜好奇陈清轨这么做的原因,又不好乱问,“颜律师手指怎么了?”
“拔了下倒刺,血止不住了。”颜月一笔带过,“不说我了,阿漓,毕业后我们就没见过了,你和秦晓还好吗?”
温漓顿了顿,“挺好的。”
“秦晓是?”陆闻河问。
颜月笑,“阿漓男朋友,大学可恩爱了,就是不知道结婚了没有。”
张宜很赞同,“可不是,高中也很恩爱,大学还差点生离死别呢。”
一片哗然,没想到温漓已经有对象了,陆闻河一脸失落。
张宜和颜月在这件事上像是产生了共鸣,竟还聊上了,温漓想解释但又觉得对着一群萍水相逢的人没必要,而且当初和陈清轨分手秦晓也是原因之一,要是没在一起好像很奇怪,思来想去还是保持沉默。
“是不是该上菜了?”陈清轨从烟盒里敲出根烟,神色薄淡如冰。
“对哦,都半个小时了,我们的蟹怎么还没到?”
“小王,去催下。”刘质强说。
“好。”
小王很快回来,说人太多还要等半小时,他带了几副牌回来,在柜台拿的,无聊之下大家玩起牌,输了的真心话。
温漓运气一般,没输没赢,看着其他人打打闹闹,可能手气太好,陈清轨装都懒得装一下,几乎都是他赢。
后来不知是不是引起了公愤,其他人默契联手打他一个,光明正大互相明牌作弊。
陈清轨看到了也懒得理,最后输给了一个刚来律所不久的小姑娘,陈清轨松松咬着没点的烟,语气不甚在意,“想问什么。”
小姑娘在律所很老实,谁都以为她会问个专业知识糊弄过去,没想到她红着脸看了陈清轨几秒结结巴巴问:“你有女朋友吗?”
气氛顿时炸了,温漓洗牌的手顿了顿,看到陈清轨咬着烟,淡淡一哂,没什么所谓道:“没有。”
怔忡几秒,温漓继续洗牌,听到许淑惊讶道:“竟然没有吗?我还以为一定和颜律师在一起了。”
颜月勉强笑了下,“许姐你就别打趣我了。”
刘质强见在场的女同事明里暗里松口气,手肘拐了陈清轨一下,“从实招来,咱律所这么多美女,你就没有一个喜欢的?”
似乎觉得这种问题很无聊,陈清轨玩着打火机哼笑了下,“你有?”
“我哪敢有,被老婆知道还得了,我是担心你找不着对象。”
众人笑成一团。
“主任,你就少操心了,别说我们所,我都有好几个女客户成天打听咱们轨哥是不是单身,更何况还有那位方小姐。”
张宜:“方小姐?”
陆闻河道:“轨哥以前的客户,特有钱的大小姐,今天也来了,不过很快就走了。”
张宜来了兴趣:“原来是富婆,真想见一见。”
一直很安静的温漓开口:“你不是见过么。”
“哪儿?”
“停车场。”
张宜立刻想起来了瞪大眼睛,“那个刮我车的女人??你怎么知道是她?”
都看到求爱现场了,温漓没有回答,把洗好的牌放到桌面中心,新的一局开始了。
大家八卦上了瘾,又想联合起来对付陈清轨一个,还拉上了不争不抢的温漓,温漓猝不及防又和陈清轨对上视线,仓促移开,看了看其他人,为难道:“不太好吧。”
许淑道:“没事儿,他自己都无所谓。”
陈清轨不想干的事没人拉得动,他要不乐意早不玩了,温漓见张宜都兴致勃勃加入了便没说什么。
可就算是多打一,陈清轨输得也不是很多,七把下来只输了两次,他拨弄着打火机,火光在眼中跃动,回答得随意。
“谈过恋爱吗?”
“谈过。”
“谈过几个?”
“1个。”
陈清轨言简意赅,不多说一个字,恐怖的是谁向他提问,谁下把就会输,成为被提问的那个。
危险又刺激。
许淑在其他人帮助下赢了陈清轨,她想问又有顾忌,想让温漓帮她问,她看起来最乖又是外人。
温漓不好拒绝:“问什么?”
“我发你。”许淑发她微信。
温漓看着这行字,愣了几秒,所有人都看着她,她不得已硬着头皮念出来,干巴巴的。
“你和前任分手后至今没找新的,是因为对她念念不忘吗?”
静了静,陈清轨看着她,轻嗤。
“同样的错,你觉得我会犯第二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