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半, 杯盘狼藉,大家或多或少喝了酒,气氛热烈。
连温漓都喝了三杯生啤, 她平日不沾酒,公司聚会时被敬才会应付一下,张宜还是破天荒见她主动倒酒喝,“这酒很好喝?”
温漓说:“一般。”
“那你还喝这么多。”
温漓不置可否, 仔细用牙签顶出蟹腿肉。
她吃得慢,大部分人都吃饱喝足开始谈笑风生, 她碗里的饭还剩一大半。
张宜又说了什么,温漓好像没听到般低着头,直到叫了她名字才有反应,“你说什么?”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张宜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我感觉陈清轨可能看上我了。”
温漓有点懵地啊了声。
“他总往我们这边看。”张宜挤眉弄眼, “肯定对我有意思。”
温漓忍住去看陈清轨的冲动, 声音比她更小, “你刚刚还觉得他和颜月是一对。”
“他不是否认了嘛, 而且据我观察,他和颜月应该没什么,只是同事关系。”
说着张宜抬眼看向对面,陈清轨微微偏头,在和刘质强说案子, 他神色淡却认真, 每次回答都踩在点上。
张宜算是知道为什么都说工作中的男人最帅。
是真的好好看啊。
“我好像真的心动了。”
温漓好半晌才道:“支持你。”
“好姐妹。”张宜继续和她咬耳朵, “话说这么多律师,你赶紧咨询一下你爸妈离婚的事啊, 要不直接和陈清轨说?你们是老相识,他说不定不收你钱。”
“算了,就是个小官司,我明天去看看别家。”
“别啊,你刚刚还说支持我。”
一边的陆闻河听到她们谈话,精神一振,“你们要打什么官司?说来听听。”
张宜趁机把温漓推出来,“不是我,是她。”
温漓有点迟疑,简单说了父母情况。
陆闻河沉吟:“你妈知道你爸炒股吗?”
“知道。”
“那只能从感情破裂着手了,只要你妈坚定点,还是好离的。”陆闻河递给她一张名片,笑得阳光,“有需要随时找我,虽然比不上轨哥他们,但这种案子我还是有信心的。”
温漓收下了,“谢谢,我会考虑的。”
“有什么考虑的。”
张宜看着陆闻河扬了扬下巴,“咱也不搞虚的,你报个价,我们看看能不能接受。”
“我还在实习,费用不会太高,就是律所要抽成,所以也就比普通律师多一点点。”
陆闻河说了个数,温漓面露难色,他咬咬牙,“要不我去帮你问问轨哥?他带的我,看在熟人的份上他可能便宜点。”
“真不用。”温漓提高音量。
全场静了静。
陈清轨一顿,视线不偏不倚落在她身上。
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温漓低声说抱歉,起身道:“我回去后会认真考虑的,去下洗手间,失陪。”
陈清轨看着她的背影,眸光很沉。
去洗手间只是托词,温漓走了就没打算回去,在饭店外打电话问张宜什么时候走。
张宜喝得正嗨,溜到厕所接电话,温漓听她声音含混不清,微微皱眉:“别喝了,等下怎么开车?”
“叫代驾呗,我再玩会儿,你在金茂停车场等我,最多半个小时。”
“你快点。”
温漓无奈,老实说她很想一走了之,但张宜是陪她来的,还喝了这么多酒,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
她抓紧手机。
同样的错,她也不会犯第二次。
*
时间越来越晚,大家说说笑笑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要知道平时聚餐到这个时候女生早走光了。
陆闻河看了一圈,目光落在陈清轨身上,可能是因为他在,还意外留到了最后。
张宜喝多了开始耍酒疯,陆闻河一边安抚一边等温漓回来,等半天都不见人影,后知后觉道:“温小姐是已经回去了吗?”
张宜灌了一大口酒,“是啊,她本来就不喜欢这种场合,公司聚餐她总是走得最早。”
颜月注意到陈清轨动作微微一顿。
陆闻河:“你们一个公司的啊?”
张宜:“嗯呐。”
陈清轨点上烟,冷不丁道:“什么公司。”
张宜已经醉了,张口就道:“诚润代理记账,一个小破公司,你肯定听都没听过。”
陈清轨垂眸吐出烟雾,不知在想什么,颜月视线从他身上划过,捏着酒杯的手指紧了下又松开,若无其事道:“不说她了,我们……”
“是我不好。”陆闻河泄气,“肯定是因为我太烦了她才走的。”
陈清轨弹了弹烟灰,“业务没谈成?”
陆闻河有点惊讶地看着他,当时那么多人和他攀谈,没想到他还关注了他们这边。
“对,她似乎觉得费用太高。”
颜月道:“不会吧,她可是京大的高材生,我们班专业分第一,怎么说都应该是发展最好的那个,会缺这点钱?”
这话张宜不爱听,“就算有钱也要考虑性价比,和买东西一样,嫌贵不想买很正常吧,和发展好不好有什么关系。”
“张小姐说的对。”刘质强点点头,不赞同地看向颜月,“小颜,你说话有点欠考虑了,不选我们只能是我们的问题,和客户有什么关系。”
颜月不自然笑了下,“主任教训的是。”
大家嘻嘻哈哈打岔带过这事儿。
陈清轨靠在椅子上,抽着烟没吭声,在气氛最浓的时候,站起来从桌上捞起打火机和手机,语调磁淡。
“有事,先走一步。”
*
半个小时过去了,张宜还没回来。
停车场,温漓在张宜的车子旁边站累了,索性蹲地上,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内心渐渐焦躁。
平时她不在意多等一会儿时间,可只要想到陈清轨离她这么近,大脑就会不由自主想一些有的没的。
网上有个词可以准确形容她现在的状态——内耗。
温漓准备给张宜打电话,忽然听到前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温漓已经习惯了时不时有人进来开车,头都没抬,找到张宜号码。
脚步渐近,有人停在她身边,影子罩下来,很强的压迫感。
温漓不禁抬起头,看到了让她内耗的人,
陈清轨指间还夹着烟,居高临下盯着她,烟雾模糊了他的眉眼,温漓却准确捕捉到了他的视线,压抑而深沉。
温漓一时忘了身在何处。
“温小姐,你果然还在。”
陆闻河背着张宜,松了一口气,“我们不知道张小姐家在哪,还在想怎么办呢。”
“张宜怎么了?”温漓马上站起来。
“喝醉了,怎么叫都叫不醒。”邱雅走上前。
温漓记得她是问陈清轨有没有女朋友的那个女生。
停车场一下热闹起来,陈清轨往停车场深处走,刚刚一起吃饭的人几乎陆陆续续都来了。
有车的开车,没车的聚在原地等有车的接,闹哄哄的。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温漓看着烂醉如泥的张宜,对陆闻河道。
“没事。”陆闻河说,“你打算怎么回去?”
“打车或叫代驾。”温漓说。
“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张宜不老实总滑下去,陆闻河托着她腿往上提了提,似乎知道温漓想拒绝,一句话堵住她的嘴,“轨哥本来就打算送张小姐,有你在更方便。”
温漓真的有点怀疑张宜被看上了,“你们刚吃完饭吗?”
“早吃完了,我早就想走了,所以轨哥一走我就跟着他,张小姐也一起,嚷嚷说你还在停车场等她,她喝醉了走不稳,轨哥让我背她,说送我们回去。”
陆闻河说了遍原委,“其他人是在我们后面出来的,估计轨哥不在没兴致了。”
说话间,陈清轨把车开过来了,黑色迈巴赫停在他们身边。
陆闻河背着张宜,自然上了后座。
温漓看了看陈清轨,车里没开灯,光线浮浮沉沉,他在驾驶座没回头也没出声,沉默安静,轮廓淹没在阴影之中,对她的存在视若无睹。
温漓迟疑几秒,上车坐到张宜身边,方便照顾她。
陈清轨在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正要关副座车门,邱雅伸手卡进门里。
“陈律,能送一下我吗?这么晚了我打不到车,我家很近的。”
陈清轨没说话,手从中控锁键拿开。
邱雅当他答应了,翘了翘嘴角坐上副座。
车里温度不冷不热,陆闻河上车后嘴没停过,看起来很兴奋,“温小姐,托你们的福,我第一次坐轨哥的车,这可是迈巴赫。”
“叫我名字就好。”
温漓让张宜躺在自己腿上,打量四周,认出是陈清轨以前的车,座椅套都没变过。
她无意识抠着手指,脑袋好乱,一会儿想着张宜的车还在停车场要怎么办,一会儿想着陈清轨特意送她们回去,要不要道声谢。
还没想好怎么说,邱雅抢先道:“陈律,我崇拜你很久了,一直想去你组里,你真的没女朋友吗?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陈清轨目视前方,没理她。
邱雅年纪轻轻不知尴尬为何物,“你看我怎么样?”
“……”
温漓手指绞得更紧了,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张宜身上。
“温漓。”陆闻河冲她招手。
“嗯?”温漓不明所以靠近他。
陆闻河小声说:“我怀疑她比张小姐还醉。”
温漓没忍住笑了下。
邱雅突然感觉车速变快了,差点咬到舌头,她惊疑不定看着陈清轨,他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陆闻河没感觉哪里不对,一脸期待地问温漓,“委托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温漓说:“我还没想好。”
“不急,回去慢慢考虑,要不我们先加个微信吧。”
话落,车子突然停了,陆闻河茫然抬起头,发现他家到了,好快。
他下车向陈清轨道谢,对温漓挥了挥手,“我等你消息。”
温漓还没回,车子就开走了。
陈清轨速度不减反增,对邱雅说了在车上的第一句话:“你家在哪。”
邱雅回答了,原以为他还会问温漓她们,根据距离远近送人,可直到车开到她家,陈清轨都没再说话。
送走了邱雅,车厢一阵沉默,陈清轨依旧没回头,“你知道她家在哪么?”
“知道。”温漓立刻报了一个地址。
张宜家没多远,到了后温漓打电话给她妈让她下来接人,张母二话不说下来了,尴尬的是她们扶张宜下车的时候张宜突然呕了一下,温漓手疾眼快推她出去,可还是吐了点在车上。
这车一看就不便宜,张母吓白了脸,鞠躬朝陈清轨道歉,问要赔多少钱。
陈清轨手搭在方向盘上没动,只看了眼后视镜,“不用。”
张母连声道谢,赶紧扶走张宜。
温漓在车外犹豫道:“洗车费我替她……”
“还上不上来?”陈清轨打断她。
温漓看着车座上的污渍,心一横要跨坐过去。
陈清轨说:“不嫌脏?”
温漓僵了会儿,拉开副座的门。
她上来后,陈清轨按了总开关,所有车门都关上了,同时他们身后升起了一道隔绝板,将前后座分隔出来。
“这是?”温漓第一次见到这种功能,怔了下。
“味太重。”陈清轨说。
“……”
温漓绷着身子一动不动,狭小的空间里她的呼吸声被无限放大。
第52章 城中村
夜风穿过车窗, 吹到温漓脸上,有些凉。
她肩膀瑟缩了下,看到陈清轨伸手摇上窗户, 像是一道透明屏蔽,外界的声音瞬间消失。
密闭的空间里,时间的流速变得很慢,温漓不自觉放轻呼吸, 垂眼听自己鼓动的心跳。
希望他听不到。
“你住哪?”
陈清轨重新发动车,恢复原速度, 声音比夜风更凉。
“光达小区。”温漓说。
陈清轨一顿,想来是没听过,修长的手指在导航上点了两下,在语音的提示下,打方向盘在前方马路拐了一个弯。
车里很安静,安静得尴尬。
温漓觉得窗外掠过的景物有些眼熟, 好像又倒回了陆闻河家那边。
温漓来沪市没多久, 无论去哪要是没地图就会迷路, 现在看陈清轨开的方向, 她和陆闻河家应该离得更近,要是先送她就不用绕圈子了。
温漓悄悄看向右上方的后视镜,上面清晰照出陈清轨的样子。
男人目视前方,车灯勾勒出他利落的侧脸轮廓,他一只手懒搭在方向盘, 坐姿随意。
他和以前几乎没差别, 有也是气质更冷了, 看到她也没有特别的反应,和对陌生人差不多。
可能尴尬的只有她一个。
温漓有点失神, 目光渐渐从镜子移向他本人。
陈清轨突然掀了掀眼皮,“看我干嘛。”
温漓猝不及防对上他漆黑的眼,时间凝滞几秒,她把头转回去,“没什么。”
前面是红灯,陈清轨停了车,手在储物槽摸出一袋薄荷糖,他撕了颗扔进嘴里咬碎,嗓音染上清凉的质感,“想说什么直接说,更过分的话你又不是没说过。”
“……”
温漓便道:“我朋友的车还在停车场里,没关系吗?”
陈清轨:“三天内最好开回去,不然可能会被拖走。”
他意外地好说话,温漓想半天又憋了句:“没想到你在沪市,我都不知道。”
陈清轨淡淡讥嘲:“你知道了还会来?”
“……”
温漓看向窗外,空气恢复安静。
十五分钟后,迈巴赫穿过与它格格不入的陈旧街道,停在光达小区前。
“谢谢。”温漓立刻解开安全带,车门按了几下都没反应,不得已向陈清轨求救,“可以开一下车门吗?我好像按错位置了。”
陈清轨神色自若:“没按错。”
“那……”
“你住几号几单元?”
陈清轨看着小区灰不溜秋的标识牌、锈迹斑斑的铁门。
别说物业和保安,连监控都没看到,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
温漓微滞,“不麻烦,送到这里就好。”
“你要一瘸一拐回去?”
“脚已经不痛了。”温漓道,“里面路窄,车很难开进去。”
她顿了顿,补充道:“以前的事真的很对不起,今天见面只是意外,我保证以后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沉默片刻,陈清轨问:“秦晓不下来接你?”
温漓微微一怔,反应很快,“他加班比较晚,还没回来……”
还没说完,车门开了。
“下去。”他情绪忽然变差。
温漓照做,车下一秒就开走了。
老城区街上灯少,她站在原地,望着迈巴赫越来越远,没一会儿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就好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温漓慢慢回神,没有进小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拐进更旧更黑的巷子,水泥地坑坑洼洼,入口边有个小型垃圾场,这儿俗称城中村。
温漓打开手机手电筒,隐入黑暗没多久。
不远处马路边,熄了灯的迈巴赫摇下车窗。
陈清轨望着温漓消失的方向,睫毛下压,眉眼覆着阴影。
他点了一根烟,抽得有点凶,指节不自控地敲打方向盘,瘦削的下颌绷紧向内收,眼底黑沉。
烟头燃尽,空无一人的街道,陈清轨打了个电话,嗓子被烟熏哑。
“帮我查个人。”
*
城中村的房子都紧挨在一起,不仅密集,还脏乱差。
但便宜。
温漓租的是单人间,绕近路穿过墙体间的缝隙进入一栋单元楼。
二楼,她拿出钥匙开门,隔壁门正好开了,一个染着金发的男人走出来。
他叼着烟,看到温漓眼睛亮了下,笑眯眯道:“这不是邻居小妹么,这么晚回来,和谁偷情去了?”
温漓没理他,打开门。
黄毛欸了声,伸手想拽她,“听到了没,别不理人。”
“和你没关系。”温漓进房躲过,顺手锁上门。
隔着防盗门,她听到男生呸了一声,“假清高,就知道装。”
随后有个女生也从隔壁出来,是温漓真正的邻居。
“你老在意她作什么,人家有男朋友。”
“她说你就信,我来这么多次都没看到她男人,她肯定和你一样是卖的,不然干嘛住这种地方。”
……
温漓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深深吸了口气,看着这块不足二十平米的地方,恍惚间想到了陈清轨以前租的公寓,环境天差地别。
只有工作了才知道想在大城市市中心住那样的房子是多么困难又奢侈的一件事。
而她当年竟然拒绝了。
不知道怎么想的。
温漓把毛巾洗干净挂回去,准备洗澡的时候,陆闻河的名片掉出裤子口袋。
她看了几秒,扔进卫生间的垃圾桶。
*
第二天,温漓工作之余开始在网上搜附近的律所。
午休时张宜又风风火火闯进来,“抱歉抱歉,我昨天喝多了,都不知道怎么到家的,你送的我吗?”
“陈清轨送的。”温漓看中了一家律所,去加律师微信。
张宜又惊又喜,“他果然对我有意思。”
“可能。”温漓头也不抬,“别忘了把车开回来。”
“嗯嗯。”张宜心想这又是一个偶遇的好机会,“陆律师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要不要委托他?”
对方很快通过好友,温漓聊了聊,感觉还可以,“我已经找了别的律师。”
“谁啊?”张宜凑过来看,“峰和律所,听都没听过,靠谱吗?”
“网上评价还不错,我下班去看看。”温漓说。
峰和律所成立不久,律师不多,温漓过去受到了热情款待,和温漓加微信的律师姓徐,是个男律师,二十多岁,专门针对民事诉讼这一块。
他年纪和陈清轨相仿,性子也有点像,一板一眼,稳重自律,温漓很快对他建立起信任,把父母的情况完完整整和他说了。
徐律师很靠谱,委托成立第二天,在温漓的同意下将律师函寄给温父。
温父也在沪市。
他赌得倾家荡产,连芜江的房子都抵押拍卖掉了,温母彻底看清他的嘴脸,和他分居投靠沪市的亲戚,温父没脸没皮地跟来了,还想求她原谅。
温漓已经提前和温母打过招呼,这回无论如何也不能心软,温母说一定。
之后是漫长的拉锯战。
温父拿到律师函后,三天两头给温漓打电话,和温母谈判,可温母不愿见他,温漓也拒接他的电话,眼看诉讼时间逼近,温漓做好了长期奋战的准备,周一上午突然接到徐律师的电话,说他可能要放弃这个委托。
温漓措手不及,“为什么?”
“你爸来我们律所了。”徐律师声音很疲惫,“每天都来。”
温父不知道温母在哪,不知道温漓在哪,他就根据律师函上的律所地址,直接找到了律师。
他一开始闹事被赶出去,后来知道犯法行不通,每天都来律所声泪俱下,在门口不愿走,来个客户就要和人家诉苦。
他们报警了几次,但警察一走他又来了,扰得所有人不得安宁,还有群众把他拍下来发抖音,不明真相的人看到了还以为是律所的错,众口难辨。
“抱歉。”徐律师愧疚说,“我们只是一家小律所,承担不起这个后果,我建议你去大一点的律所,那里的保安和规章制度会更完善。”
“好,谢谢。”温漓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以前温父就是个无赖,没想到越来越丧心病狂。
挂了电话,温漓想到了陆闻河,事到如今还得是虹峰,她给张宜发微信:【你知道陆闻河电话多少吗?】
张宜:【你问这个干嘛,不是找了别的律师吗?】
温漓:【一言难尽。】
张宜直接发了条语音过来:“我没有陆闻河联系方式,他不是给了你一张名片?”
温漓咬了咬唇,“弄丢了,没有就算了,我再找找别家。”
张宜:“急什么,我加了其他律师微信,他肯定有,你等等啊。”
*
陆闻河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好在开会,铃声响起那一刻,他心跳漏了一拍。
糟糕,忘开静音了。
陆闻河颤巍巍抬头,台上,主讲人陈清轨好整以暇看着他。
陆闻河慌得一逼,这个月不知道为什么陈清轨对他尤为严格,每次开会必点他提问不说,答不出来还要回去一字不漏把问题和答案背下来,还会时不时问他的客户增减情况。
他连客户都没有哪来的增减,他是不是要被优化了?
陆闻河本想挂电话,手一抖按成了接听,轻柔的女声传出来,“是陆律师吗?”
不仅陆闻河听到了,陈清轨也听到了,眼底的散漫稍散,道:“客户的电话?”
“对。”
陆闻河对手机说:“稍等,我等会儿给你回电话。”
他挂断抬起头,“轨哥,这是温漓……你可能不记得她了,是我一个潜在客户,我出去打个电话哈。”
陈清轨半眯起眼,清瘦的手指敲了敲桌子,“就在这打吧。”
陆闻河:“这么多人看着……”
“散会。”陈清轨说。
大家很有眼力见,迅速离开,会议室一下就剩他们两个人。
陆闻河看着陈清轨不露心绪的脸,再一次怀疑自己被针对了。
陈清轨微扬下巴,“打吧。”
是怕他搞砸客户么?陆闻河战战兢兢给温漓回了一个电话。
不知道温漓说了什么,陆闻河表情一松,陈清轨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打了将近五分钟才挂,陆闻河抬头兴奋道:“轨哥,温漓说和我见面聊,我感觉能成!”
“恭喜。”陈清轨没什么诚意道,“什么时候见面?”
“今天下午六点半。”
“你下午要帮老刘调查取证,来得及?”
陆闻河一愣,“刘主任叫我了吗,什么时候?”
陈清轨低头发了条信息,“现在。”
“?”
没多久陆闻河果然收到了刘质强的拜托微信。
他为难道:“那怎么办,我要不要和温漓重新约时间?会不会留下不好的印象啊。”
“可以找同事代替你去,”陈清轨慢条斯理整理桌面上的开会资料,“我下午刚好有空。”
第53章 旧人
办公室, 温漓和陆闻河结束通话不久,又接到他电话,说他突然有事可能赶不来, 问可不可以让同事代他过去。
温漓当时忙着出数据上报老板,没多想就同意了,忙了两个小时,指针刚过十二点, 她暂时从工作中解放,想起来忘记问陆闻河是他哪个同事了。
总不能是陈清轨吧。
这个念头一出来, 就被她打消。
不可能。
“阿漓,下去吃饭吗?”张宜敲了敲门。
“来了。”温漓收拾了一下桌面,和她出去。
她们离开公司坐电梯下去。
这个时间点人最多,几乎每一层停一下,张宜煎熬地在电梯里下沉,挤着人群对温漓道:“去常去的快餐店吃?”
“好。”温漓打了个哈欠, 眉眼有点疲倦。
张宜:“工作这么累?”
“月初事多, 而且……”
她没往下说。
她不说张宜也知道, 她家还有一堆烦心事, 谁摊上那样的爹谁倒霉。
电梯总算到了一楼。
“你联系上陆闻河了吗?”张宜走出写字楼,问。
温漓点头:“约了见面,不过好像要换同事和我聊……”
她在对面不知看到了什么,声音一停。
她们常去的快餐店在对面那条街,隔着一条长马路, 张宜远远看到陆铭拉开店门进去了。
她很吃惊, “陆总竟然也会吃快餐。”
温漓往别的方向走, “他还天天点外卖,不稀奇。”
“一看就没老婆。”张宜追上她脚步, 笑嘻嘻道:“你对他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我们公司是小了点,可小老板也是老板,年入几十万问题不大。”
温漓瞥了她一眼,张宜改口:“当我没说。”
陆铭在,不说温漓,张宜也完全不想在吃饭的时候和老板狭路相逢。
她们去写字楼背面那条街,走走停停进了一家黄焖鸡店。
午休时间短,她们从点菜到吃完再到买单一共只用了十五分钟。
温漓结账扫码,听到在店外等的张宜突然叫了一声:“你怎么在这里?”
温漓听着不对劲出店,看到旁边的美容店门口站着一个眼熟的女人。
红裙长发,又瘦又白,气质张扬。
温漓慢半拍想起是追求陈清轨的那位方小姐。
“是你啊。”
方瑶冰不屑打量张宜,“这是我家的美容院,我在这里很奇怪吗,倒是你,怎么总在我周围转悠,不会是在跟踪我吧?”
张宜道:“才没有,我在附近上班好不好!”
“谅你也不敢。”
方瑶冰看了眼她身后的温漓,没当回事,冷哼一声走了。
“我真的应付不来这种女人。”
方瑶冰走远了,张宜才敢小声吐槽,“有钱了不起啊。”
温漓看着方瑶冰离开的方向,问:“那天之后,你们还见过面吗?”
感觉她们不仅打过一次交道。
“我去虹峰取车的时候又见到了,之后我还去了好几次,想见见陈清轨,你懂的,可陈清轨没见到,每次都见到了她,还每次都被恁。”
张宜叹了一口气,挽起温漓手臂回公司,“算了,她爱咋咋地,反正我已经放弃陈清轨了。”
温漓道:“这么快?”
“本来也只是三分钟热度,不行就算了呗。”张宜道:“我没方瑶冰漂亮没她有钱还没她脸皮厚追着人家不放,活该我单身。”
被她的话逗到,温漓弯了弯唇,“陈清轨应该不看重那些。”
“你怎么知道?”
“猜的。”
快到公司,张宜看了看她的脸,忽然道:“要不你追他试试?我觉得你希望挺大的。”
温漓收敛笑,“乱说什么。”
“别想瞒我,那天吃饭,你总偷偷看他对不对?”张宜早看出来了,去找陈清轨的原因之一也是想试试温漓反应,结果她还真的沉得住气。
张宜问:“你是不是也看上他了?”
温漓神色自然,语气也很正常,“你觉得可能么。”
“也对。”张宜想起了什么,“忘了你还有秦晓。”
温漓没否认,细密的睫毛扇动着往下垂。
*
本来六点下班,可工作临时有事,加了一会儿班。
温漓打卡离开,等电梯的时候看了一下时间。
六点二十五,应该来得及。
她和陆闻河约在广明大厦南出口,就是中午和张宜吃饭那条街,离地铁站更近。
温漓走出写字楼,刚好六点半。
她看了一圈,目光顿住。
前方,陈清轨站在一棵树边,像是在等人。
他没穿正装,一身黑色冲锋衣,瘦高英俊,单手揣兜散漫站着,低眼看手机,他耳朵挂着一只蓝牙耳机,漆黑碎发自然垂落,露出的半张脸皮肤很白。
他本来就显年轻,岁月未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私下穿着更像学生,一下就把温漓拉回大学时代,微微有些恍惚。
那时他常常在女生宿舍楼下等她,模样姿势和现在差不多,周围路过的女生偷偷看他,他没反应也不会抬头,可每次她下来他都能很快感应到抬头看向她。
就像现在,温漓看了还不到一分钟,陈清轨就有所察觉地朝她掀起眼皮,对视,他神情未变,茶褐色的瞳孔无波无澜。
温漓心脏不争气地跳了下。
陆闻河说的同事,是他吗?
温漓没看到其他像是律师的人,迟疑地走向他,“你是在等我吗?”
陈清轨挑了下眉,看着她没说话。
“陈律师!”
一道惊喜的女声强行插入他们之间。
方瑶冰从美容院跑出来,美丽的眉眼溢满兴奋,“没想到你真的来了,这还是你第一次约我,好开心。”
陈清轨的目光从温漓身上收回来,不咸不淡应了声,“嗯,有事找你。”
原来是误会,温漓尴尬地想走。
方瑶冰早就注意到了她,语气不是很好,“你和那个张宜是一块的吧,你找清轨干嘛?”
不到一分钟她的称呼就变了。
温漓解释:“我和陆律师约好了在这见面,他有事让同事过来,我还以为是陈律师。”
方瑶冰不信,“这么巧,不会是你搭讪的手段吧?”
“他好像到了。”陈清轨掀眸看向地铁站,淡淡道。
温漓看过去,陆闻河刚下地铁,四处张望,她赶紧跑过去喊:“陆律师,这里。”
碍事的人走了,方瑶冰难掩喜色,想拉着陈清轨离开,却见他也不紧不慢往那个方向走。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陆闻河看到温漓,朝她招了招手,瞥见陈清轨在她身后不远,讶道:“轨哥,你怎么也来了?”
温漓微微一惊,转头看到陈清轨竟然跟过来了。
陈清轨先是看了她一眼,淡道:“巧合。”
“可是……”
陆闻河感觉怪怪的,想说什么看着他淡漠的脸没说出来。
方瑶冰亦步亦趋跟在陈清轨后面,抱怨他丢下她先走。
温漓尽量无视他们的存在,问陆闻河:“你不是说有事让同事过来吗?”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陆闻河又看了看陈清轨,“后来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亲自来比较好,你是我第一个客户,我想慎重点。”
“你的事不要紧吗?”
“我和同事说了,他表示理解。”
陆闻河道:“抱歉迟到了几分钟,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我请客。”
温漓:“不用……”
“沁芳园怎么样。”陈清轨取下蓝牙耳机,语气漫不经心。
“既然碰到了,要不要一起?”
*
沁芳园真馆是沪市有名的连锁餐厅,附近就有一家,菜色清淡不辣,比较合温漓的口味,她去过几次。
不是周末,客人不多,店里有很多空座位。
“想吃什么随便点,不用和我客气。”陆闻河笑着把菜单给温漓。
“谢谢。”
温漓看似认真翻了翻,心神却飘向隔壁的双人座。
隔着一条走廊,陈清轨和方瑶冰相对而坐,他端起瓷杯喝了一口茶,姿态闲散自若,表情没那么专注但也不敷衍,和方瑶冰聊着什么。
距离远听不清,方瑶冰好像很开心,笑吟吟地看着他,红艳长裙不仅衬肤色,还和他这一身装扮很搭,俨然一对约会中的小情侣。
陆闻河都忍不住看过去好几次,道:“没想到轨哥和方小姐私底下还会约出来吃饭,他们不会真的在一起了吧?”
“我选好了。”温漓不予置评,把菜单还他。
陆闻河道:“怎么就点了个蛋羹,会不会太少了?”
“我不饿,你点你喜欢的就好。”
“好吧。”陆闻河加了两个荤菜,抬手叫服务生过来,无聊等菜时听到隔壁又传来响动。
方瑶冰不知听陈清轨说了什么,忽然愣住了,呆呆看着他,陈清轨很淡地笑了下,表情称得上温和。
陆闻河惊呆了,凑近温漓,“我还是第一次见轨哥对女孩子笑,他不会是故意让我们看到吧?我就说好端端的他怎么主动和我们一块吃饭,估计是想借我在律所公开恋情。”
温漓看着瓷杯,不感兴趣,“是么。”
“绝对是,方小姐漂亮热情,石头都该被打动了,我早就觉得他们能成。”
温漓没说话。
陆闻河没忘记正事,八卦了一阵,开始询问温漓案子的事。
温漓没有隐瞒,翻来覆去都是那些事,为了不耽误时间,上菜了她也没怎么动筷子,讲得又快又清楚。
她不动陆闻河也不好意思动,不停做笔记抓重点,问道:“你等会儿是还有事吗?”
“为什么这么问?”
“你好像急着走的样子。”陆闻河道。
“没有。”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她看了陆闻河一眼,他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喂。”温漓接起电话。
张宜道:“阿漓,你在家吗?”
“不在,怎么了?”
“把你定位发我,快点。”
温漓不明所以,还是照着她的话做了,“到底怎么了?”
“嘿嘿,给你一个惊喜,等下你就知道了。”张宜说完就挂了。
温漓有些奇怪但没当回事,继续和陆闻河讲案子,这次语速放慢了许多。
十分钟后,店门被推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来。
温漓一开始没注意,直到他小心翼翼喊了她的名字,“阿漓。”
温漓一怔,抬起头,“秦晓?”
身侧的男人熟悉又陌生,变化太大,她差点没认出来,相较五年前,他瘦了头发也短了,但看着很壮人也很有精神,再也不是缠绵病榻时病恹恹的样子,他看她的眼神倒是没怎么变,赤诚坦荡满满都是激动。
“我终于找到你了。”
另一边。
方瑶冰看到陈清轨微微一顿,脸上的散漫全部消失,眼睛黑沉沉的像是稠浓的墨。
第54章 醉酒
十五分钟前, 和外界眼中相反,陈清轨和方瑶冰聊天气氛其实没那么和谐。
方瑶冰一开始自信满满,对他势在必得, 语调比平时更娇柔,尾音轻快飞扬。
“你主动约我出来,是不是终于要做我男朋友了?”
陈清轨没有回答,而是提了一件不相关的事, “最近一个月,我的办公室, 车子,甚至衣服上,都发现了数量不等的窃听器和针孔摄像头,你有什么头绪吗?”
方瑶冰笑容渐渐消失,“你怀疑我?”
陈清轨道:“虹峰到处都有监控,查到是不同的人干的, 他们假借委托的名义溜进我的办公室, 人太杂太散, 留的是假名字, 警察一直没抓到人。”
方瑶冰:“那你……”
“我抓到了。”陈清轨抬眼看她,“就在昨天,我办公室,当场抓获,他供出你在背后指使。”
“胡扯!”方瑶冰叫道, “我才没有。”
“人证物证俱在, 很快能水落石出。”陈清轨吹了吹茶水的热气, 语气平静,“方小姐希望我报警吗?”
方瑶冰咬了咬牙, “至少,这一次不是我。”
陈清轨淡声:“所以你承认之前是你了?”
“是又怎样。”方瑶冰道,“你那么警惕,我还没开始用那些东西就被你发现了,又没造成什么后果,大不了赔点钱就是。”
“你对法律可能有什么误解。”
陈清轨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法盲,“非法使用窃听、窃照专用器材,少则判三年,严重点七年。”
方瑶冰脸色变了,“别吓我,只是装个摄像头,还要坐牢?”
“一般情况可能没那么严重,普通人不懂收集证据,也不清楚法律条例。”
陈清轨淡淡一笑,随着瓷杯落桌的脆响,他声音低下去:“你觉得,我能让你判几年?”
方瑶冰一冷,觉得这个人很陌生,绅士有礼是假象,实则冷漠得可怕。
“你真的没喜欢过我,哪怕一点?”
“没有。”陈清轨说,表情淡然,看她和看天上的云,地上的石头没区别。
*
方瑶冰知道,今天是她最后一次见陈清轨,他不起诉的唯一条件,就是她不再出现在他面前。
她还问了虹峰认识的人,昨天压根没人在虹峰闹事,也就是说陈清轨刚刚在骗她,为的就是逼她承认罪行。
他做到这个地步,只是为了摆脱她。
刚上的菜一口未动,已经没有吃的必要,方瑶冰抹了抹眼,抓着包要走,迎面撞上一个浓眉大眼的男人,一来就激动地喊温漓。
方瑶冰没在意,走的时候没忍住又望了眼陈清轨,他看都没往她的方向看,脸色忽然有点冷,直到刚才还游刃有余的人浑身散发着低气压,心情差得明显。
他心思埋得深,方瑶冰还是头一回见他情绪外放,顺着他目光看到温漓和那男的在说话,她瞬间明白了什么,心脏酸涩,自嘲地走了。
另一边,温漓总算知道张宜说的惊喜是什么了,见到秦晓半天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这段时间是不是水逆,一连遇到两个前男友。
“这位是?”陆闻河打量秦晓。
“……老朋友。”
温漓没发现秦晓的表情变得黯淡,理好思绪对他道:“好久不见,你身体怎么样?”
“还好。”
秦晓看了陆闻河一眼,小心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陆闻河知道他误会了,马上道:“我是温小姐的律师,正好也聊得差不多了。”
他隐约听过秦晓的名字,想起上次聚餐张宜和颜月聊过,可不就是温漓的男朋友!难怪她全程心不在焉的,没准是和他有约了。
陆闻河很识趣,把桌上的文件资料装进公文包,“温小姐,明天记得来虹峰签合同,你们聊,我先走了。”
温漓:“好。”
陆闻河起身的同时看到陈清轨对面座位空了,他一个人坐在那儿,方瑶冰不知何时走了,陆闻河便喊了声,“轨哥,要不要一起回去?”
秦晓对这个称呼很敏感,心头顿时就泛起异样,他转头,看到陈清轨手插兜,不紧不慢走过来。
“你怎么也在?”他脱口而出,眼神戒备。
“碰巧。”陈清轨目光平淡地扫过他胸前的工作牌,对陆闻河道:“走了。”
“哦、哦。”陆闻河忙不迭跟在他后面。
“轨哥,你认识温漓男朋友啊?”
“……”
温漓想象中的大战没有爆发,陈清轨甚至懒得看他们一眼,毫不在意。
秦晓:“阿漓?”
温漓慢半拍应了声,“你吃饭吗,是继续待在这里还是换一个地方?”
桌上的饭菜没动几口,他想继续吃也不是不行。
“换个地方吧。”秦晓怕陈清轨回来。
*
温漓和秦晓很久没见了,算算时间和她离开陈清轨的时间差不多。
那年秦晓做完手术身体恢复得不错,温漓以学习忙为借口,逐渐减少了去医院的次数,过了一段时间又单方面和他断了联系,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独自去香港实习。
都是成年人,有些话不必说开,温漓相信秦晓明白她的意思。
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他还没忘了她。
“你有什么忌口吗?”温漓在美团上搜附近美食,问道。
秦晓无所谓,“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我不挑,吃你剩的都行。”
“少来。”温漓说,他没怎么变,还是以前那样,她莫名放松了不少,“你知道我问的什么,我不想再害你进医院。”
“那病本来就不是你害的。”秦晓皱了皱眉,“你才吃完,应该不饿吧,不想吃的话就随便逛逛,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满足了。”
“可是……”
“阿漓,我没这么脆弱。”秦晓正色,“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你不用勉强和我吃不喜欢的菜,时时刻刻把我当瓷娃娃看待,我希望你在我身边能开心做自己。”
温漓无言以对,良久道:“好吧。”
初夏,气温回暖,快七点了天空也没暗,两人一边聊着这些年的近况,一边逛到了附近公园,清风拂过湖水,波光粼粼闪着光。
这五年秦晓身体恢复得很好,再也没有复发过,出院后他就回京大继续上学,还转了专业。
温漓惊讶:“你也不当医生了?”
秦晓:“嗯,生了一场病我才知道钱有多重要,我家还欠着外债,学医投入多回报少,我想尽快工作赚钱,就去学了软件工程。”
他又道:“不是不想成为医生给你看,但这条路实在不适合我,成绩在班上也不突出。”
温漓没想那么多,单纯为他开心,“我以前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你有更好的发展方向挺好的。”
气氛轻松不尴尬。
同样作为前男友,她对秦晓说话就随意许多,真的像是和老朋友聊天。
风大不冷,充满潮湿的气息。
温漓扶着栏杆眺望湖面,抬手按住乱飞的头发,眯了眯眼。
秦晓转头就看到这幕。
夕阳落在女生身上,淡蓝色裙摆随风摇曳,纤细的小腿若隐若现,清丽文雅,每一寸肌肤好像在发光,美而不自知。
他看失神了,眼神复杂,不甘又留恋,“我刚刚看到陈清轨也在那里吃饭,你们……是复合了吗?”
温漓收敛思绪,“没有,他也说了,碰巧遇上罢了。”
秦晓便没问什么,既然她说没有那就是没有,“他竟然真的当律师去了,他以前在班上成绩那么好,我还以为他肯定会做医生呢。”
“这些年你和他有联系?”温漓问。
“没,老钱他们提过一嘴,还说颜月对他才是真爱,死心塌地跟着他。”秦晓语气开玩笑,看到温漓的脸色后,笑容渐收,轻轻道:“你和陈清轨还有可能吗?”
沉默了好一会儿,温漓说:“没有。”
秦晓道:“那我有可能吗?”
约莫没想到他这么直白,温漓怔了一秒说:“抱歉。”
秦晓却说:“不公平,为什么我这儿你秒答,他那儿你犹豫了这么久。”
“可能,”温漓想了想,“你比较好说话?”
“……你知道吗?我现在在光翼上班。”秦晓转移话题,“还做到了开发组组长。”
“真的?好厉害。”
光翼是全国有名的上市公司,众所皆知的大厂。
温漓看着他的穿着,“你刚下班吗?我记得光翼总部在京市。”
“对,我打听到你在沪市后,主动申请要调过来,今天是在这边上班的第一天,虽然新上任不久,但工资没降,年收有个五六十万,可能还不是很多,可能你对我已经没感觉了。”
秦晓认真看着她,“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重新追求你的机会,我已经有能力让你幸福。”
*
尽管温漓再次拒绝,表示目前没心思谈恋爱。
秦晓没放弃,连气馁都没有,笑着说了一句:“你知道你高中有多难追吗?”
温漓不知道,只知道他和高中一样一根筋,听不懂人话。
两人在公园逛了会儿,又一起吃了晚饭,天色完全暗了,秦晓提出送她回家,温漓坚持自己回去,秦晓了解她的性格没有强迫,只是孩子气道:“那在我追到你之前,也别让其他男人送你。”
“为什么?”
“傻,他想送你肯定是对你有意思,想知道你住在哪。”秦晓理所当然说:“就比如我。”
温漓想到了陈清轨,觉得他说得不对。
分开后,她坐地铁回家,破旧的单元楼,楼道里很黑,没有感应灯。
上到二楼,家门口,温漓低头在包里找钥匙,一只手不方便,她干脆关了手机手电筒,用两只手。
“咔嚓。”
黑暗中,打火机的齿轮隐隐转动。
有人在后面。
与此同时,温漓闻到了浓重的烟味,心里闪过好几个不好的念头。
她不敢耽搁加快速度,好不容易拿出钥匙,一股很重的力道扼住手臂,天旋地转,她被用力推到门上。
眼前漆黑什么都看不清,只有一个高个儿男人轮廓,温漓心脏跳到最快,以为是隔壁的黄毛男,本能地反抗挣扎。
“离我远点,我刚刚报警了。”
男人好像被这句话激怒,温漓下巴一疼,被迫抬高,他捏得很紧,强硬亲上来,将她伤人的话堵回嘴里。
温漓吓懵了,随后感觉到熟悉的气息,眼睛睁得更大,像是不敢相信,反抗的力气渐渐小了。
男人唇很冰,气息却烫得吓人,混着高纯度酒精,深吮她的唇瓣,找到她的舌,亲得又重又凶。
温漓不太适应这样激烈的吻,别说现在,就算是以前,他们交往的时候,他对她也很温柔,偶尔的霸道也带着克制,哪像现在,要吃了她一样。
肺里的空气逐渐被夺走,温漓呼吸不畅艰难推了推他,想说什么下一秒他的唇舌又覆上来。
男人似乎还不满足,捏她下巴的手下滑到至脖颈,稍微一用力,她领口的扣子就被扯开了,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里。
温漓打了一个寒颤,慌乱间别开脸终于叫出他的名字:
“陈、陈清轨!”
陈清轨没反应,垂下头,灼热的呼吸洒在她纤瘦的肩头,重重咬了一下。
满口的香。
第55章 原谅
“陈清轨, 你冷静点。”
温漓轻喘,手还抵在他胸口,又硬又烫, 纹丝不动。
陈清轨像是没听到,咬了一口她的肩,留下红色牙印,细细舔过去, 加重印记。
温漓颤了下,忍耐溢到唇边的呻吟。
他又咬又舔, 像极了给个巴掌又给个甜枣,非但不疼,还痒到极致,像是调情。
细细的胸衣肩带不知何时滑下雪白的肩,男人滚烫的吻逐渐向下,亲咬她柔嫩的肌肤, 向领口深处侵占。
太黑了, 温漓看不清他的脸, 眼睛, 他也没任何只言片语。
她只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伴随着格外粗野的动作,在耳边一声比一声响。
太过了,温漓抓紧手中的钥匙,冰凉的触感让她恢复了一些理智。
她没有抵抗, 目光停在虚空中的某处, 轻声问:“陈清轨, 你喝醉了,把我当成谁了吗?”
这句话成功让陈清轨动作停住, 温漓听到他呼吸更重,一把推开了她,语气冰冷嘲讽。
“这么多年不见,你倒是越来越聪明了。”
和温漓想象中的含混不清不同,他声音十分清醒,没有一点醉意。
紧贴着的身体分开,冷空气争先恐后钻过来,温漓打了个颤,声线尽量平稳,“我知道以前对不起你,你要是特意过来找我解决生理需求,我不会拒绝。”
陈清轨问:“秦晓呢?”
温漓抿了下唇,“我不告诉他。”
头顶一声轻嗤,陈清轨声音说不出的冷。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温漓低头不看他,“交往以前,我们不就是这种关系么。”
她说:“只要你想。”
黑暗中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脸,何况温漓还低着头,陈清轨自然看不到她红得滴血的一张脸。
陈清轨一直没说话。
温漓心跳速度快得难以忍受,刚抬起头,就听到他冷冷缓慢说:“我从没这么恨过一个人,你是第一个。”
随着这句话落下,暧昧的气氛消失得无影无踪,血色也从温漓脸上褪去。
她干巴巴哦了声,只有声音听起来还算镇定。
这时隔壁传来响动,黄毛男提着垃圾,吊儿郎当地开门出来。
灯光射出来,他看到门外有人,微微一惊,随后目光落在温漓身上。
她靠在门上,长发散乱得披在肩头,裙子皱巴巴的,领口开了大半,锁骨红痕遍布,肩头牙印醒目。
此情此景,很难不让人多想,黄毛男见温漓脸色难得慌了下,迅速擦了擦红红的眼尾,嘴唇被咬得红肿不堪,楚楚可怜,明眼人都能看出发生了什么。
黄毛男看直了眼,慢慢硬了,温漓太漂亮太纯,稍微露点都是极大的诱惑。
没看几秒,她身前的男人忽然伸手把她拽进怀里,力道挺重有点粗鲁。
温漓吓得抬头,借着隔壁的灯光,终于看清了陈清轨的脸,冷得令人生寒,眼睛像黑曜石,沉郁压抑,不透光。
什么都看不到了,黄毛男看他们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邻居小妹,你好像遇到麻烦了,要是求求我,要我救你也不是不可以哦。”
陈清轨脸色更冷。
黄毛男还在输出:“你哑巴了?还是说你其实是故意卖弄风骚让人看啊。”
温漓身上的力道一松,陈清轨放开她走向黄毛男,温漓见状,迅速用钥匙打开门,趁陈清轨还没走多远,从后面抱住他,“别打架,那种人不值得。”
她贴着他的背,馨香柔软,陈清轨微僵,还没反应过来,被温漓一把拉进她家里,关门上锁一气呵成。
黄毛男在外面骂骂咧咧。
温漓松了一口气,陈清轨有体面的工作和稳定的收入,犯不着为了那种人自毁前程。
“等他离开了你再出去吧。”她背靠门,抬头道。
陈清轨站在不足二十平米的一居室里,高挑挺拔,气质卓然,和这里格格不入。
拉他进来时什么都没想,温漓后知后觉感到窘迫。
陈清轨看了屋内很久,眼神幽深隐忍,一字一顿问:“秦晓就让你住在这儿?”
空间狭小逼仄,窗外紧挨着楼房不透风也没有光,除了卫生间,还有占了一半位置的床,能活动的范围几乎没有。
温漓不知道他怎么又提到了秦晓,见他在看阳台,也不能说是阳台,是房间里唯一的窗户。
上面挂了几件衣服,其中有男人的衬衣外套,是她为了安全故意挂上去的,他好像误会了。
事到如今,温漓懒得解释,倒了杯温水回来,将错就错道:“嗯,我们比较穷,你知道的,他以前生病欠了很多钱,现在还没还清。”
她把水给他,“坐吧。”
陈清轨没看到椅子,“坐哪。”
温漓顿了顿,“不介意的话,可以坐床。”
陈清轨看着整洁干净的床,没说什么,坐下了。
虽然地方小,但主人打扫得很干净,地板发亮,空气中有香香的味道,无论哪儿都整整齐齐的。
温漓捧着水杯,和他一块坐床上。
回来前要应付前男友,回来后还要应付前男友,怪忙的。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陈清轨冷冷反问:“这就是你离开我后选择的生活?”
温漓不自在地嗯一声,“你妈妈的事,我很抱歉,你恨我也很正常,如果你需要补偿可以和我说,能做到的我尽力。”
“就算让你和秦晓分手?”陈清轨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尾音微扬,“又或者,让他也家破人亡?”
温漓蹙眉,“你认真的?”
“你觉得呢。”他轻呵。
温漓打从心底认为他不是那种人,但对现在的他没有把握。
“他生过那样的病,经不起折腾。”她看着陈清轨,“你恨的人是我,直接冲我来就好。”
陈清轨捏紧杯子,骨节苍白突出,表情没变化,“你确定还要在我面前向着他?”
温漓道:“现在是法治社会,你还是律师,总不能违法乱纪。”
“是没错。”陈清轨唇角微掀,“但很不巧,他偏偏在我家公司上班。”
温漓还是第一次听说,“光翼是你家公司?”
她用手机百度,光翼集团的董事长真的姓陈,
以前知道他家有钱,但没想到会这么有钱。
“我还以为法人会是你外公。”
陈清轨说:“去世之前是。”
空气仿佛低了几个度。
温漓艰难问:“他是怎么……”
“我妈走后忧思过重,身体越来越差。”
任何安慰的话由她说出来都无比苍白,温漓看着他淡漠的脸孔,选择缄默。
陈清轨淡淡开口:“我问了下,他似乎是一个小领导。”
温漓愣了愣,意识到他在说秦晓的事。
“实力是有,但并非不可取代,他在京市跟了三个项目,突然要来沪市,有的项目因为他耽搁了进度,上面早就对他有所不满,就算被换掉,也没什么奇怪的。”
他轻轻晃了下水,声音听不出情绪,“你说对么。”
温漓没回答,“你要怎样才能放过他?”
陈清轨看着她泛红的眼尾,表情没有丝毫松动,不近人情。
“看你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
她是被胁迫了么?温漓看着陈清轨,不确定地想,但她并不反感,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很难真正讨厌他,连这种时候心脏还不争气地跳得特别快。
温漓把杯子放在床头柜,慢慢靠近他,亲了亲他的脸。
陈清轨无动于衷,眼都没眨,只有撑在床上的掌心手指痉挛般弹了一下。
至少他没有很抗拒,温漓仿佛获得了勇气,又去吻他的唇,紧张又小心。
陈清轨依旧没反应,无论她怎么努力,他唇缝都紧紧闭着,冷淡禁欲得和刚刚在门口的偏激样子判若两人。
“就这样?”
还轻飘飘地嘲讽。
温漓似乎明白了什么,身体冷下去,静默了所有表情,抬手解衣扣。
陈清轨冷眼旁观,一开始并不觉得她真的能做到这个地步,直到她真的脱掉了裙子。
淡蓝色裙子滑落在地,温漓动作只是略顿了下,又继续解胸扣。
“够了。”
陈清轨脸很沉,随手抓起床上的毯子罩住她,“别作践自己。”
温漓扒拉下蒙住脸的毯子,抬头看到他头也不回地开门走了,被他搁在桌上的水还冒着热气,他一口没喝。
温漓表情有些呆,在床上慢慢缩起身子抱住腿。
其实,她这么做不是因为秦晓。
*
陈清轨离开后没有马上回去,在巷口抽了两根烟,才勉强压下冲动,旁边有个小型垃圾场,风一吹,怪味散开,残存的一点念头也没了。
老鼠乱窜,吱吱作响。
他咬着烟,眯起眼盯着看了一会儿。
她宁愿住这种地方,也不愿和他住。
宁愿和他做.爱,也不愿爱他。
铃声响了好几次,他没理也没动,徐徐吞吐云雾,直到抽完这根烟,才拿出手机看了眼。
未接来电显示是外婆。
陈清轨走出漆黑的巷口,回了个电话过去,边走边道:
“没在哪,现在回去。”
对方听他嗓子哑得厉害,问是不是又在抽烟。
陈清轨打开车门,又点了根烟,语气如常。
“没,风吹的。”
*
外公去世后,陈清轨去了沪市发展,稳定没多久就在市中心买了房,还把外婆接过来住。
翠湖园,陈清轨回家,客厅敞亮。
刘洁慧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看着什么,身后有人给她捶背捏肩。
陈清轨喊了声外婆,脱下外套挂在撑衣杆,走过去。
“怎么这么晚回来。”刘洁慧抬头,鼻子闻了闻。
陈清轨回来前又在外面吹了十几分钟风,烟味早散了,他坐到她对面,身边有人给他端茶。
陈清轨道了声谢,喝了口茶道:“这么晚了您还不睡?”
“我是在问你。”刘洁慧说。
女儿和老公相继离世,她老态尽显,远没从前精神,也正因如此,陈清轨才接她过来照看她。
陈清轨没回答,“外婆找我有事么。”
说起正事,刘洁慧表情正经了不少,“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成家立业了,我给你物色了些结婚对象,你看看。”
她把刚刚看过的资料给他。
陈清轨扫了一眼,都是女生的信息照片,各种类型背景都有。
“我暂时没结婚的想法。”
“和你想不想无关。”刘洁慧白了他一眼,“你外公给你留了大笔遗产还有公司股份,前提条件是什么你不会忘了吧。”
陈清轨自然不会忘。
遗书说得很清楚,让他在26岁前和刘洁慧挑选的对象结婚,否则视为放弃遗产。
刘洁慧道:“你也快26岁了,你姨妈舅舅巴不得你单身一辈子,他们对这笔钱一直虎视眈眈,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找你谈条件,你可不能犯糊涂。”
她见陈清轨没反应,缓了缓语气道:“我也不是什么老古董,你要是有另外喜欢的女生可以和我说,没有的话就听我的,协议结婚完了再离也不是不行。”
“我会考虑。”陈清轨最终说。
“快没时间了,还考虑什么。”刘洁慧脸一沉,“难道你还放不下你那个前女友?”
陈清轨一顿,“监视我?”
“你动用家里关系打探她的情况,我想不知道都难。”刘洁慧气得不轻,“我告诉你,谁都行,只有她不行,你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去她家了?”
陈清轨嗯了声,“去看了下。”
“你……”
“只是看她过得多惨。”
“你也看到了,以后不准去了。”
陈清轨没有答,放下杯子,“外婆,如果你被背叛被抛弃,会怎么报复回来?”
刘洁慧皱眉不懂他在想什么,“她是个女生,你宽容点,别去故意为难人家,不见面就是最好的,而且她确实过得惨。”
“还不够惨。”陈清轨垂着眼皮,淡淡说。
不想原谅。
第56章 离婚
这天夜里温漓失眠到很晚, 睡不着就玩手机,结果越玩越精神,凌晨三四点才迷迷糊糊睡着。
梦到了以前的陈清轨, 他把她抱到床上压过来亲,喊她漓月,顶开她腿勾在他腰,浅色的瞳仁覆上情欲深似墨, 温柔地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画面一转,太平间的灯忽明忽暗, 他站在阴影中肤色冷感的白,表情晦暗不明,在已死去的母亲面前,他摘掉戒指,不带感情地说会让她连本带息偿还。
温漓看着陈清轨没醒,反倒被一阵阵铃声闹醒, 她有点怔地看着黑乎乎的天花板, 一时不知自己在哪儿。
她缓了几秒神, 拿过枕边的手机看时间。
6月5日, 星期天,下午两点三十六分。
反复看了两遍确认没看错,温漓一下就清醒了,掀开被子下床。
屋子里很黑,窗户开到最大也没光, 白天晚上没区别。
陆闻河打来了三四个电话。
温漓一边穿衣服, 一边回拨过去。
陆闻河是来催她签合同的, 听她说才起床,语气意外, “我还以为你是不会睡懒觉的那种人。”
“昨天没睡好,今天才晚了。”温漓解释了句,打开灯,“你等一下,我马上过去。”
陆闻河:“没事不急,我晚上九点都在,你先去吃饭吧,别忘了带上你妈啊,一直和你对接,我总忘了你妈才是委托人。”
温漓应了声,“你周末也要加班到这么晚?”
“是啊,基本全年无休,轨哥通常忙起来都要十一二点才走。”
温漓微顿,随便应付两句挂了电话,然后打给温母,提醒她出门。
温母早就准备好了,随时都能出发,听她那边很吵,问:“有人在吵架?”
温漓对着镜子绑头发,闻言看了一眼门的方向,“是邻居。”
她醒来就听到了,已经习惯隔壁总是吵吵嚷嚷,没当一回事,仔细听好像还有警察的声音,黄毛男鬼哭狼嚎。
“要抓抓她,抓我干嘛,老子是无辜的!”
乱七八糟的,温母听得直皱眉,“你赶紧搬出来,那种地方不安全又休息不好,你住着不难受啊。”
“等你离婚了就搬,找房子一起住。”
……
温漓等外面安静了才出去。
楼下好多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着什么,多是上了年纪的妇女阿姨,其中一个见温漓出来了拦住她问:“小姑娘,你是不是也住这栋楼二楼,你隔壁的女人真的是那个?”
温漓:“哪个?”
“鸡啊。”
温漓眨了下眼睛,平静说:“不清楚,怎么了?”
妇女狐疑地瞅着她,“那么大动静你没听到?那女的刚刚被警察带走了。”
温漓这才明白隔壁在吵什么,“好突然。”
“八成是被举报了。”妇女幸灾乐祸,“那个黄头发的混混也被抓走了,这都是报应。”
温漓不知怎的想到了陈清轨,“谁举报的?”
“谁知道。”
*
温母现在和姨妈同居,住在别的区,温漓和她在地铁站会和,一起去虹峰。
路上温母还没电话里话多,温漓先开口:“你不会又反悔吧。”
“我是在后悔。”温母摇摇头,“后悔没早点和他离,不然我们也不会无家可归。”
“现在攒钱买房也不晚。”温漓挽住她的手臂,说。
虹峰就在地铁站边上,她们坐过去先找了家面馆吃饭,然后去虹峰找陆闻河。
快七点半,虹峰灯火通明,陆闻河没有独立办公室,在大厅工位办公。
温母看不懂合同条款也懒得看,温漓确认没问题后签名,温母看好多人还在加班,“你们都不下班的啊。”
“太忙了。”陆闻河给合同盖章拿给温漓,“你看看,有问题就说。”
“嗯。”温漓望了眼陈清轨办公室方向。
陆闻河注意到了,“轨哥恰好有事不在,不放心的话等他回来看看?你们是朋友,他肯定不会坑你。”
“不麻烦。”温漓仔细检查合同,看到律师费金额,有点惊讶,“律师费是不是标错了?比我们之前谈的低。”
陆闻河:“轨哥说可以低点,我就改了。”
温漓看着合同没抬头,“对你不会有影响吗?”
“没事,提成不变。”
温母一开始没注意这个轨哥,陆闻河提了两次才敏感起来。
“轨哥是谁?”
陆闻河:“是……”
“合同签好了。”温漓停下笔,道。
陆闻河看过去,“哦好。”
委托正式成立,以后就由他全权处理这件事,最后无论是协商还是起诉温漓都不用管,只管结果就行。
温漓带温母回去,等电梯,温母还在想轨哥是谁,“你背着我谈恋爱了?”
温漓看着电梯上升的数字,道:“没有。”
“那人家干嘛对你好。”电梯门开了,温母走进去说,“他刚刚喊这名,我差点以为是陈清轨。”
温漓被口水呛了下,“你还记得他?”
“可不是,他是你初中同学,还救过我,大过年跑来找你,我印象可深了,可惜最后……”
温母说了一通,都是夸的,还说温漓没福气,要是嫁给了医生不知省多少心。
温漓没作声,温母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从她的表情里像是知道了什么。
“那个轨哥不会真是陈清轨吧?”
温漓淡嗯了声,“他现在不是医生,是律师了。”
“……”
之后几天,陆闻河找温父谈离婚,应该是没谈好,温漓时不时接到温父电话,骂骂咧咧要和她谈条件,她拉黑就换号打,不胜其烦。
温漓干脆设置防骚扰,拒接任何陌生来电。
六月中旬,天气越来越热,温漓忙得不可开交,会计无论做到什么级别年中的时候总是特别多事,她做了一上午资金调配,给各个部门拨预算。
午休太累,她不想下去吃饭,在办公室点外卖,没吃两口有个女人闯进来。
“你怎么不接电话?”
温漓抬头看她,慢吞吞拿起手机,“被拦截了,没听到。”
她把对方号码放出来,备注上宣传部陈昂静,问道:“有事?”
陈昂静冷笑:“你把我们部门预算削减了一半,最好给我一个正当理由。”
温漓在电脑里打开预算表,“你们部门每次出差一个礼拜就要报销五到十万不等,其中吃住费用极其不合理,还有你个人购买的纪念品,我认为这些费用不该由公司承担。”
陈昂静:“这只是你的想法,你无权决定,我买的东西都是经过陆总同意的,对我们开展工作很重要,麻烦你立刻恢复宣传部预算。”
“你刚刚也说我无权决定各部门预算,真正做决定的是陆总。”
温漓把陆铭审批过的预算表给她看,“你有问题直接去找他。”
陈昂静看到陆铭的签名,不敢相信,瞪了她一眼冷着脸走了。
张宜过来的时候和她擦肩而过,关上门问温漓:“她来做什么?”
“觉得我砍了她部门预算。”温漓继续吃饭。
“你动了宣布部?牛啊。”
张宜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她是陆总前女友,你之前的财务没人敢动她,她在公司处处有关系,你小心点。”
温漓道:“我只是做好分内之事。”
“她才不会那么想,估计还觉得是你抢了她男朋友。”
陆铭追温漓人尽皆知,陈昂静早就看她不爽。
温漓不在意,喝了一口汤,“你找我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了?”张宜翻了个白眼,“还不是你不理秦晓,搞得他微信发我这儿,问我你下班有没有时间和他吃个饭。”
温漓:“没有。”
张宜就知道她会这么说,“他还问明天后天大后天你哪天有空。”
“……”
张宜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秦晓应该没犯什么原则性错误,不然温漓不会这么无奈。
“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他。”
张宜想到秦晓可怜巴巴求她,于心不忍道:“就算拿他当挡箭牌也好,假如你有男朋友,陆总也不会再纠缠你了,一举两得。”
温漓沉默了会儿,“你和他说,我下午有空。”
“ok,你终于想通了?”
“不是。”
温漓把汤倒进饭里,搅了搅道:“趁还有一点时间,把话和他说清楚,算是告别。”
张宜:“什么告别?”
“等我爸妈离婚了,我打算辞职搬家。”
“为什么?”张宜音量高了一度。
温漓道:“我从香港回来时身上没什么积蓄,这份工作工资不高本来就是过度,房子也是匆忙找的住得不舒服,我早就想走了。”
听着也有道理,张宜很不舍,“那你找好下家了吗?”
“没有。”
“会离开沪市吗?”
“会。”
张宜心里一沉,“你就一点留恋都没有吗?”
温漓眼睫微颤,说:“有没有不重要。”
*
陈清轨手头有三个案子,都是企业的经济纠纷,分布天南地北,他不分昼夜来回出差,上个礼拜去外省给某跨境电商因经营权的问题做辩护,刚解决好又要去下一个当事人那儿,没一下停。
今天刚回来外面就在下大雨,天空灰蒙蒙的乌云遍布,陈清轨在办公室难得不用外出。
陆闻河在外面敲门道:“轨哥,在不?”
“进。”
门没锁,陆闻河开门就看到陈清轨靠在椅子上看案卷资料,漆黑笔直的睫毛下垂,眼皮耷拉着,神色倦懒,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咖啡醇香散在空气里,淡淡的涩味。
他好像很累,陆闻河不敢进去,“我来汇报手上案子进度,要不要改天再说?”
他手里只有温漓父母一个案子。
陈清轨眼皮都没抬,“进来说。”
“哦。”陆闻河忙不迭进去,顺手关上门,看着陈清轨,心里有点怪怪的。
虽然实习生向上面汇报工作很正常,但陈清轨是出了名的不爱管事,他手里不止他一个实习生,可他从不过问,只抓他一个。
陆闻河不敢怠慢,道:“被告要一百万才肯离,原告不同意,我已经去法院起诉了,起诉书法院应该已经寄给了被告,现在就等立案。”
案卷一页未翻,陈清轨问:“原告那边有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陆闻河加了温母微信,现在直接和她联系,“她不太关心,天天打麻将,人精神着呢。”
陈清轨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陆闻河回过味来,“你问的温漓?她也没反应,我和她见了几次面,她身旁回回跟着她男朋友,忙着谈恋爱没时间顾案子。”
报告到这里差不多结束了,因为陈清轨没动静,气氛挺压抑,陆闻河硬生生又扯了十几分钟,实在没东西讲了,陈清轨不发话他也不敢走,小心问:“轨哥,还有什么事吗?”
陈清轨缓慢眨了一下眼,嗓子像是堵了什么东西,略哑,“没了,回去忙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陆闻河竟觉得他有点脆弱,尽管表情没变过。
许淑敲门,“小陆,你在陈律办公室吗?外面有人找你。”
陆闻河开门,“谁啊?”
“不知道,一个大叔,好凶,楼下的保安没敢让他进来,是你委托人?”
“是我被告。”陆闻河跑出去了。
许淑愣了下,看到陈清轨也出来了,还没打招呼就走了。
陆闻河在楼下看到了温父,外面下着大雨,他浑身湿透被两个保安拦在玻璃门外。
“叔叔,你怎么来了?”陆闻河赶紧过去。
温父瞪着他,气不打一处来,把起诉书砸到他身上,“你问我,这他妈是什么?”
起诉书也湿了,软烂,字模糊不清,陆闻河耐心解释:“我已经向法院起诉了,调解不成就立案。”
温父烦躁道:“我不是说了我们的事我们私下解决,闹到法院干什么?我告诉你,就算开庭了我也不会去。”
陆闻河:“那你会被判缺席处理,该走的流程还是会走。”
温父故技重施:“你要是不撤案我就赖在这儿不走了,这么大雨你就不怕我死在这儿给你们抹黑?”
“……”
陆闻河之前就在温漓那儿听说过他在上家律所闹出的事,亲眼见到还是大开眼界,然而虹峰不是小律所,成立数十年经历过大风大雨,这种事不是没有发生过,保安有的是时间和他耗,从没闹起来过。
陆闻河抓了抓头发准备回去,眼尖看见陈清轨从电梯里出来。
“轨哥,你怎么也下来了?”
陈清轨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外面的温父,道:“出来抽根烟,你回去吧。”
*
温父被拦着,怎么也进不去大楼,嚷嚷也没人理,费了半天功夫把自己弄得口干舌燥。
这么大律所,费用肯定不低。
温父毫无形象瘫坐在地,雨淋下来又冷又难受,他总算有了危机感,意识到温漓母女俩是真的想要摆脱他。
一把黑伞遮住头顶,同时磁凉的声音钻进耳朵里。
“聊聊么。”
温父愣愣抬起头,雨水顺着下巴滑落。
高大英俊的男人咬着烟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眼睛漆黑狭长。
“你是?”温父感觉好像在哪见过他。
“咖啡厅怎么样?”陈清轨声懒,“我请客。”
……
温父第一次来咖啡厅,浑身不自在,他抽了几张纸巾擦脸,看着陈清轨,“你真的是陆闻河同事?找我什么事,先说好,我没那么好打发。”
陈清轨点了一杯冰美式,从容道:“你要多少钱才肯离婚。”
温父什么都没点,惊疑不定道:“至少,得有个一百万吧。”
他越看陈清轨越眼熟,电光火石之间,猛地想起来,“你是漓月以前的男朋友?”
陈清轨没否认,“没想到伯父还记得我。”
“当然。”温父眼底疑虑散去,满面红光,“你开的那车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后来她说和你分手了,我还骂了她一顿,真是不懂珍惜。”
陈清轨道:“伯父说笑了。”
“言归正传,你是想替她给钱?”温父兴奋搓手,“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肯拿出百八十万,我立刻去把婚离了。”
服务生端上冰美式,陈清轨吹了热气,轻描淡写道:“我和她已经分手了,就算想帮忙也有心无力,我只是来好心提醒你,照这样发展下去,官司你必输无疑。”
温父拍桌而起,“搞半天,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
“你可以这么理解。”陈清轨说。
温父气得走了。
陈清轨喝了一口冰美式,看着外面瓢泼大雨,泰然自若。
不到两分钟,温父又回来了,阴晴不定瞪着陈清轨,道:“看在你和我女儿好过的份上,你能借我一百,不,两百万吗?不瞒你说我现在整天被催债,他们要逼死我,你忍心见死不救吗?”
陈清轨盯着在雨中飞不高的麻雀,道:“就算不忍心,你也没有偿还能力。”
温父咬咬牙,“不是我借,是我女儿,你知道她的,她那么优秀,肯定一下就能还你,我会让她写借条过来。”
陈清轨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似乎在考虑。
温父紧张等待他的答复。
“她愿意?”他问。
“我是她爹,她肯定愿意啊。”
“也不是不行。”
陈清轨半晌才点头,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看向他,“前提是你得离婚,还要按照我给的格式条款写借条,还款期限是一个月。”
“这么短时间?”
“要是人跑了我会很难办,为了一点旧情要冒这么大风险。”陈清轨慢条斯理道,“你回去考虑一下吧。”
温父脸色变了又变,说:“不用考虑了,我愿意,你给我点时间,我回去说服我女儿。”
陈清轨眼神仿佛看穿一切,淡淡一笑,“行。”
*
温漓接到陆闻河的电话时在加班,脑袋胀疼,初闻不信,“你说我爸什么都不要就同意离婚了?”
“对,他是这么说的。”陆闻河压着激动道,“还说要和你当面谈。”
不会又是什么陷阱吧,温漓没有高兴太早,握紧手机不说话。
陆闻河知道她担心什么,道:“我可以和你一起见他。”
温漓稍加思索,“好。”
陆闻河安排周日在温父家里见面。
温漓来沪市有段日子了,才知道他一直住在地下室里,比她还落魄。
里面几乎没家具,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很小的衣柜,年代久远满是划痕,床上被子潮湿油腻,大夏天空气中有股很重的霉味,空气质量差得发指。
温漓忍着当场离开的冲动,看到温父从更里头的卫生间出来,门一开味道冲得她屏住了呼吸,旁边陆闻河脸色比她好不了多少。
温父穿着白背心短裤,邋里邋遢没个人样,但他心情好像很好,还笑呵呵和他们打招呼,“漓月,快进来坐。”
温漓记忆中只有他赢钱了才会这样笑,不想浪费时间,开门见山问:“你真的愿意离?”
“是啊。”温父看了眼陆闻河,“你律师也在,就当做个见证。”
他拿出一张纸,“只要你借我一千块钱,我和你妈明天就去民政局离婚。”
温漓以为自己听错了,拿过纸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借条很正规,真的只有一千,“你借一千干什么?”
温父:“吃饭。”
温漓看向陆闻河。
陆闻河点头,“我看过借条,没有弄虚作假就是一千。”
“既然只是一千,就不用借了。”温漓看着温父说,“等离婚了我直接转你。”
“不行,亲兄弟也得算明账,你快签了,我一定还你。”温父沉下脸,为了公正,还让她手抄一份,连印泥都有。
温漓觉得不对劲,但陆闻河这个律师都没看出什么,她便打消疑虑写好后拿给他,“说好了,明天就去民政局离婚。”
她顿了下,补充道:“记得是去芜江的民政局。”
温父看了一遍借条,没问题后揣进兜里,随口一问:“明天几点?”
“上午九点。”
“这么早?火车都要坐一天。”
“坐高铁,来回钱我给你。”温漓说。
“行了知道了。”温父懒得掰扯,挥手不耐烦赶人,“回去等着吧。”
他们一走,他立刻拿出温漓写的借条,小心保管着。
内容没问题,问题出在笔上,他买的特殊笔,墨水遇到空气就会消失,他实验过,用不了多久这张纸就只剩下温漓手印。
趁字迹没消失,温父用手机把借条拍下来,耐心等到天黑,借条变成白纸后,他通过关系找到一个仿写字迹的牛人。
那人有一个价格表,从微像到逼真再到以假乱真,价格不等。
温父花大价钱买了以假乱真套餐,让那人模仿温漓的字迹再写一份借条,只不过这回贷款人变成借款人,金额从一千变成两百万。
*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温漓向公司请了一天假,当天晚上就和温母带齐所有证件坐高铁回芜江,找了个旅馆凑合一晚,第二天早上不到九点就到了民政局,还没开门,她们就在门口等着。
芜江气温比沪市低,温母穿得单薄打了个哆嗦,看着冷冷清清的街,道:“你爸真的会来?不会耍我们吧。”
温漓从背包里拿出件外套披在她身上,心里也没底,“应该不会吧。”
母女俩聊了会儿天,时针指向九点,有人来民政局开门,温父还没到。
又过了半小时,温漓等不下去了要打给他,温母手肘突然顶了她一下,“那是不是你爸?”
温漓抬起头,温父穿着背心凉拖大摇大摆走过来,还是那么邋遢,但神里神气的。
温母眉头皱得紧紧的,自从他们上次大吵一架后就再也没见过了,恍如隔世的同时又在想自己以前怎么会看上这种人。
温父丝毫没有被嫌弃的自觉,还觉得自己很帅,扬起下巴看着温母,“你真的要和我离婚?现在认错还来得及。”
温母对他所有的感情都被他消耗光了,冷冷道:“认个屁错,我早就该和你断了,不然也不会被你拖累到这个地步,还连累了女儿,你真该死啊。”
温父一僵,然后冷哼一声,“你会后悔的,等我发财了,你别回来求我复合。”
温漓不想和他废话,“好了,我们进去吧。”
申请,拍照,受理,这个时候还没有离婚冷静期,工作人员速度很快,流程一下就走完了。
顺利得不可思议。
无论是温母还是温漓都没有真实感,温父拿着离婚证直接走了。
温母看他这么爽快,不由问温漓:“你是不是给了他一大笔钱?”
温漓道:“我哪有钱给他。”
也是,温母不解,“那他怎么一脸中彩票的样子。”
“可能最近股市回温,他回本了。”温漓也不理解,不过无所谓了。
温父坐高铁回沪市,到了后打电话给陈清轨,他们约了个地方碰面,温父把离婚证和借条都拿给他。
陈清轨已经从陆闻河那儿确认他离婚了,没看离婚证,拿起借条,上面的确有温漓的签名和手印。
他看了很久。
温父心里惴惴,怕他发现是假的,强装镇定道:“这是我女儿亲手写的,她的字迹你不会认不出来吧?”
“是没错。”陈清轨不知信了没信,眉眼波澜不惊,将借条妥帖收好,漫不经心问:“钱打到哪儿?”
*
不用打官司就解决了离婚的事,温漓心情前所未有放松,请陆闻河吃饭以表感谢,顺便问他是怎么说服温父的。
陆闻河道:“我也糊涂着,可能他自己想开了。”
没了委托关系,两人像朋友一样聊天。
陆闻河一高兴什么都敢说,提到前些天颜月生日,大家给她庆祝。
“她当众向轨哥告白,还说大学就暗恋他,惊呆我了。”
温漓心情回落下来,低头看着碗里的菜,“他们在一起了?”
“不清楚,我后面喝醉没印象了。”陆闻河说。
温漓哦了声,后面他还说了什么,没怎么听进去,结清了律师费尾款。
吃完饭回去,温漓和温母通视频商量去哪个城市定居,确定后她开始找工作和房子。
温母提议去华城,和芜江一样是小地方,但气候宜人日子很舒服,最关键是姨妈在那边有套房想卖很久了,如果她们想要可以便宜点出手。
温漓都没听说过华城,在地图上搜了下发现在南方底部,离沪市很远很远。
她有点出神,良久轻声应道:“那就这儿。”
温母道:“八月搬吧,我还得帮你姨妈处理点事。”
“我房子还没到期。”
“不要押金也得退,你那儿是人住的地方吗?一点都不安全,你姨妈也很担心。”
温母道,“你现在就来我这边先住着,等到了下个月再一块搬。”
温漓想说最不安全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但温母态度坚决,姨妈也出现在屏幕里劝,只好无奈应了,带了一部分生活品过去借住。
*
转眼来到七月,酷暑,天气炎热,公司里空调是连通的,同事开二十度,温漓反而感到冷,她罩了件外套,下个月就要搬家了,她算算时间准备今天提辞职。
“阿漓,你玩股票没?今天跌好惨。”
午休,张宜一如既往跑来休息,边看盘边骂:“上个月涨那么多果然是在割韭菜。”
温漓在电脑上写辞职信,想都没想道:“不玩。”
张宜还想说什么,颜月打来电话,她不设防接起,“喂。”
下一秒,她从沙发上蹦起来,“陈律师,你找我有事吗?”
温漓一顿。
“哦,好……”
张宜有点懵地把手机给温漓,“他让你接电话。”
温漓迟疑地喂了声。
许久未见的人冷淡开口:“下午有空么。”
温漓握紧手机,“要上班。”
“什么时候有空?”陈清轨说,“一个月到了,我们来聊聊还钱的事。”
第57章 胁迫(新增1500)
“还什么钱?”温漓问。
“你说呢。”
“……”
温漓知道陈清轨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可想半天也不记得什么时候欠他钱了。
他们总共只见过两次面。
“是之前你送我回家的车油钱?”温漓只想到这个。
沉默一阵,陈清轨道:“你是在故意气我?”
温漓实在想不起来,“我什么时候借的?”
“见面聊。”陈清轨回得干脆, “晚上七点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温漓:“我没住那儿了。”
陈清轨陡然一静,几秒后才有声音,听起来阴沉沉的,“搬哪了?”
温漓没回答, “你在电话里直接说就好,真欠了钱不见面我也会还你。”
陈清轨呼吸略重, 在电流中显得清晰,他什么都没说挂了电话。
温漓莫名,把手机还给张宜。
张宜也没听明白,“你真的欠他钱了?”
“不知道。”温漓说,“这是他号码吗?”
“不是,这是颜月的号, 他用颜月的手机打过来, 吓我一跳。”
温漓默默打消了加他微信询问情况的念头, 继续写辞职信。
张宜瞄到内容, “你真的要辞职啊,房子找到了?”
温漓嗯了一声,没说具体位置,“还是我姨妈的房子,先住着。”
张宜:“你姨妈真有钱, 这都第几套房了。”
温漓认同。
这话没毛病, 这些年变化最大的就是她姨妈。
本来只是个家庭主妇, 在芜江安稳地生活,直到发现老公出轨, 他们结婚这么多年,所有人都劝她睁只眼闭只眼,连两个儿子都不站在她那边,但她坚持离婚,抛下一切去沪市。
她走的时候还邀请温母,当时温母听温父的话没有去,姨妈一个人在沪市从零开始搞微商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满,没几年还找了个有钱老公,到处在全国买房。
华城只是其中之一。
*
虹峰大厅里,颜月在工位上写答辩状,陆闻河坐在她隔壁,看了她好几眼,午休的时候压不住好奇心问她:“颜姐,你和轨哥在一起了?”
颜月撕三明治的手顿了下,“看上去像?”
“不像。”陆闻河老实说,已经结了婚的刘质强和陈清轨都比她更有cp感,他们本来就接触少,现在好像更少了。
颜月声音有点冷,“那你问什么,还是温漓让你问的?”
陆闻河摸不着头脑,“不是啊,我还以为你们刻意保持距离偷偷在谈,和温漓有什么关系?”
颜月没有理他,看着电脑咬了一口三明治,身边慢慢安静下来,陆闻河和别人下去吃饭了。
越烦越空虚,颜月脸色很差。
一路走来,她很少为做过的事后悔,生日告白就是其中之一。
陈清轨明显在疏远她,她不该这么急的,至少要等到他有一点喜欢她。
可都等了五年了,还要等多久。
颜月余光看到陈清轨朝这边走来,心里知道他肯定不是来找她,又忍不住期待,视线舍不得离开他,眼角溢满酸涩。
陈清轨真的停在了她身边。
颜月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仰头呆呆看着陈清轨,嘴角还有三明治碎屑。
“你有温漓手机号么。”他问。
颜月眼里的光还没亮就灭了,“没有,我们没联系过,你怎么不问陆闻河?”
说完她想起来律师不能透露客户隐私,是行业大忌,好在陈清轨没说什么,颜月见他要走,咬了下唇道:“我虽然没她的,但有张宜的,她们是同事,现在应该都在公司。”
陈清轨脚步停了,“她号码多少?”
“我来打吧,她不接陌生人电话。”颜月想和他待久一点,拨张宜电话,然后把手机给陈清轨,陈清轨顿了下拿过来放耳边。
颜月有种怪异的奇妙感,自己天天用的东西和他贴那么近,就好像她和他的距离也近了。
张宜和温漓好像就在一起,手机那头的人很快换成了温漓,不知道她说了什么,颜月看到陈清轨脸色越来越沉,下颚线条绷得明显,情绪控制不住地差。
颜月心情跟着起伏,也只有温漓会让他波动这么大,也只有她会一遍遍伤害他。
他们好像谈崩了,陈清轨冷着脸单方面结束通话,把手机还她就走。
颜月问:“你找阿漓什么事啊?”
陈清轨没反应,往门外走,又给温父打电话,不出所料还是没人接,
颜月锲而不舍追过去。
“我知道你们以前分得很难看,可过去这么久了,她也得到报应了,你能不能放过她也放过自己。”
陈清轨总算开口:“你想说什么。”
颜月脑壳卡了下实话实说:“想让你考虑一下我。”
“我明确拒绝过了。”他说。
*
温漓的辞职信发到陆铭微信,午休还没结束就被他叫到他办公室,他反应很大,很努力地在克制,问她为什么想走。
温漓把对张宜说的原因也对他说了一遍。
有理有据,无可辩驳。
“原来是嫌工资少,这好办,我给你加一千,单休变双休怎么样?”
陆铭看着她,用开玩笑的语气道:“你对我就没有一点不舍?”
诚然他有一张十分俊俏的脸,看人的时候也显得十分真诚,可温漓没多大感觉,可能是以前吃惯了细糠。
“我目前只看重待遇。”
感情牌打不动,陆铭又开始和她谈条件,涨了五位数的时候,他能感觉到温漓态度明显松动了。
“辞职信放我这儿,你回去再考虑下,八月你要是没走工资就发这个数。”他说,“有困难随时找我。”
条件虽然变好了,温漓认真思考过后还是决定走,陆铭没找人让她交接,温漓就没操这份心,拖拖拉拉干到七月底,选了个天晴的周日和温母回她原来住的地方打包行李搞卫生退租。
她预约了货拉拉把东西搬到现在住所,然后下个礼拜去华城。
“你这霉味好重。”温母戴口罩拖地,鼻子皱着,“亏你住了这么久。”
温漓把被子塞进行李袋,道:“我住的时候还好,可能太久没人住了,你是没去爸那儿,那才不是人住的地方。”
提到温父,温母欲言又止,“你爸最近有联系你吗?”
“没。”温漓看她,“他找你了?”
“嗯,还是上个礼拜,找我借钱。”
“你借了?”
“当然没有,他要借两百万!亏他开得了口,我就是有钱也不借。”
温漓道:“他又欠了这么多?”
“是啊,他说他也是借别人的,本来想用这钱在股市里翻盘,结果全赔进去了,现在对方找他要钱,说不还就告。”
温母叹气:“自作孽不可活。”
狗改不了吃屎,温漓意外的是另一点,“谁这么有钱借了他两百万?”
“不知道,他不肯说。”
温漓微微皱眉。
温父的圈子压根没有有钱人,有也是放高利贷的,他信用破产没有征信所有卡被冻背了一身债,谁会借钱给他?
她突然想到陈清轨十几天前的电话,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陌生的号码。
“喂。”
“是温漓吗?”
“我是。”
“你好,我是晴湖派出所的办案民警,有起案件需要你配合调查,现在有空过来一趟吗?”
温漓第一次接到警察电话,脑袋空白了几秒,对方说什么都说好,等反应过来通话已经断了。
温母有经验,“是不是电信诈骗?我还接到过检察官电话呢。”
“不像,他主动挂的。”
温漓在网上搜电诈新套路,没有她这种情况,警察大概率是真的,温母慌张起来,“你犯什么事了?”
温漓比她还茫然,“不知道,我现在过去一趟。”
温母想和她一起去,温漓看时间,货拉拉的预约时间快到了,必须有人守在这儿,她问心无愧,安抚了温母几分钟过去了。
晴湖派出所没有很远,三站地铁就到了。
周末的关系,里面好多人排队办身份证,温漓找民警问情况,被带到另一个房间。
“这是你写的借条吗?”对方拿出张纸放在桌上,开门见山问。
温漓低头看了看,纸很新,是复印件,清清楚楚写着她借陈清轨两百万,一个月内归还。
温漓惊愕地睁大眼睛,“这是什么?”
她的表情不似作假,民警道:“贷款人来报案,怀疑借条造假被骗,你认识贷款人吗?”
贷款人陈清轨。
温漓艰难说:“认识。”
“什么关系?”
“……他是我前男友。”
民警又拿出一份银行流水,“上面显示他在6月15日给你名下的建行卡汇了两百万,你有收到这笔钱吗?”
温漓看着卡号,记得这张卡很久以前就不见了,上面除了陈清轨的两百万,还有很多其他转账记录,也就是说这么多年一直在正常使用着。
她注意到两百万一入账就转到了东方财富的炒股软件上。
有人不仅偷了她的卡,还偷偷用她的账户炒股,温漓想起高中被温父哄骗开户,能做到这一切的除了他她想不到别人。
她的亲生父亲假借她的名义向她前男友借钱。
浓烈的荒谬感涌上温漓心头。
见她不说话,民警再次确认一遍:“温小姐,这份借条真的不是你写的吗?”
“不是的话,需要提供相关鉴定机构给出的字迹鉴定证明,如果你是受害人按理说可以先和贷款人协商好,证明了确实不是你再来报案的。”
温漓有气发不出,“那他怎么不先来找我?”
“他说找不到你。”
“……”
*
温漓在派出所只待了半小时,出来看着和进来前没两样的天空,恍如隔世。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天就塌了。
不,是温父的天,她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想归这么想,她脸色很不好看,绷着神经,给陆闻河打电话,问他要陈清轨的手机号。
她想不通陈清轨为什么要借钱。
借条上的字迹虽然以假乱真,但他不可能认不出来。
陆闻河爽快地报给她号码,问她找他什么事,温漓含混过去。
“他微信也是这个吗?”
“对。”
温漓打过去时感觉号码很眼熟,他大学好像也是这个号。
另一边,陆闻河挂电话后没忍住摸了会儿鱼,有道阴影挡住光,他抬头。
陈清轨垂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手里拿着要给他的资料,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闻河吓得手机差点掉了,心脏跳到嗓子眼,乍然作响的手机铃声拯救了他。
陈清轨看着来电显示,微微一顿。
陆闻河马上道:“轨哥,放心大胆接,应该是温漓的,她刚刚问我你的号码,有事找你。”
陈清轨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很闲?”
陆闻河安静如鸡。
陈清轨没接也没挂,慢悠悠收起手机任它响,把资料扔给他,道:“老刘说开会。”
*
温漓电话没打通,微信没通过,只好去虹峰找人,大厅空无一人,只有许淑还在前台坐着,惊讶一笑,“好久不见,听小陆说你父母已经离了,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温漓和她寒暄几句,道:“律所现在没人?”
许淑指了指会议室,“都在开会呢,你找小陆?”
“我找陈清轨陈律师。”温漓说。
许淑脸色变得古怪,“你找他有事?”
“私事。”温漓见她欲言又止,“怎么了?”
“以前就有好多女客户,不管谁手里的,到最后都会来找陈律师。”
许淑给她倒了一杯茶,含蓄提醒:“他很难追的,别抱太大希望。”
解释起来很麻烦,温漓没吭声。
“是真的,他脾气也不好。”许淑怕她执迷不悟,道:“连颜律师都被他拒绝了。”
“他拒绝了?”温漓这才有反应。
“是啊,那么多人起哄,他一点情面都不给,我都替颜律师尴尬。”
温漓睫毛眨了下,慢慢哦了声,心情竟然好了点。
她坐在供客户休息的沙发上,从五点等到六点,期间她和温母报平安,会议室的门一点动静都没有。
许淑来劝道:“每次刘主任主持的会议都要开很久,我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结束,你要不要先回去?我帮你和陈律师约时间。”
温漓捧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又松开,问:“预约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
许淑算了下:“这个月他客户满了,可能要等到8月中旬。”
温漓说:“我等不了那么久。”
手机玩到没电,她又撑了半小时,会议室门总算开了,一大波人从里面涌出来。
温漓站起来等了一会儿,看到了陈清轨的身影,他身边围了几个人,夏天热,都穿得少,陈清轨少见地没穿西装外套,白衬衫领扣开着,锁骨隽秀瘦削,他左手插在兜里,袖口翻折至手肘,手腕上银色手表卡在兜口,姿态散漫清矜。
好多人,温漓犹豫要不要叫他,目光里他似有所感,突然朝她的方向看了眼,隔着人群对视,温漓心重重跳了下,没躲,一直看着他。
陈清轨平静收回视线,随着人流走,不管是继续上班还是下班回家,都会经过她附近。
早就有人注意到了温漓,黑长发,浅黄色雪纺裙,肤色纯净的白,淡静文雅,巴掌脸小小的,很纤瘦,静静站着气质很乖。
温漓没来几次,大部分人都不认识,有男律师想引她注意,她一动不动只望着陈清轨的方向。
“又是一个来找陈律的妹子。”
“为什么美女都喜欢冷漠的男人,这不找虐么。”
“正常,换我也喜欢好看又有能力的。”
周围议论不绝如缕。
温漓见陈清轨要从她身边走过去,有点急,顾不了那么多下意识扯住他衣角,“有空聊聊吗?”
静了静,空气里的声音全部消失了,气温仿佛都变低了,陈清轨很讨厌别人碰他,以前也有女的扯过他衣服,他直接叫保安,那件衣服再也没穿过。
邱雅本来要回家,看到这幕幸灾乐祸停下来看戏,她记得温漓,之前一起坐过陈清轨的车,果然也对陈清轨有意思,还装纯。
谁都以为温漓完了,陈清轨看着温漓抓自己的手,没有太大反应,目光上移对上她的眼,“有事发微信,不是你说的?”
温漓噎了下,声音放轻,“抱歉,你有什么时候有空,我有很重要的事问你。”
被这么多人看着,她不太自在,抓着救命稻草般抓着他,眼里闪着不安,陈清轨看了她很久,说:“好。”
其他人:“?”
*
陈清轨还要处理一些事情,温漓不想待在虹峰被围观,下去等他。
天空乌沉,还下起了雨,温漓在大厦一楼透过玻璃门看着外面,脑袋乱乱的,莫名有点紧张。
又要和他单独相处了。
“走吧。”
身后脚步渐近,男人声音寡淡。
温漓一愣转头,“你就好了?”
陈清轨挑了挑眉,“你似乎并不想见到我。”
“不是。”温漓只是没做好心理准备,尴尬的目光落到他右手中的黑色折叠伞上。
“你还带了伞?”
“放在公司备用。”
感应门应声而开,陈清轨走出去撑开伞,见她在原地不动,淡嗤,“你也带了伞?”
没有,温漓微抿唇,僵硬地走到伞底下,这是把单人伞,比较小,她不得不挨着他走,周围都是他清凉的味道,凛冽似雪。
两人走在雨里,一时无人说话
“我来撑伞吧。”温漓打破寂静,说。
陈清轨看了她一眼,无所谓地把伞柄给她。
以前她就有许多奇奇怪怪的坚持,他早已见怪不怪。
温漓拿到伞,像是拿到了主动权,道:“你借了两百万给我爸?”
陈清轨看着前方的路,“不是你爸,是你。”
“借条不是我写的。”
“字迹是你的。”
还装傻,温漓道:“字迹是他仿造我写的,就算你起诉我,等鉴定结果出来,也和我没关系。”
陈清轨反应很平淡,“没有就没有,总会有人承担责任。”
温漓意识到了什么,握紧伞柄,“如果证明不是我借的,我爸会怎么样?”
陈清轨说:“这个金额十年起步,可能无期。”
“这么严重?”温漓不可思议,“他以前贷过上百万也没事。”
“借钱不还是民事纠纷,一般来说不用坐牢,这次你爸冒用你身份借钱,属于诈骗,要负刑事责任。”
温漓久久无言。
她再怎么讨厌温父,也不想他在牢里蹲一辈子。
她看着陈清轨淡漠的侧脸,似乎明白了什么,“你这么做,是在报复我?”
“你被报复到了?”他问。
“……”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温漓也不知道,伤心倒也不至于,她无奈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清轨没说话,瞥见她右肩湿了,她自己估计都没发现,她的伞一直在往他倾斜。
他抬手握住她放在伞柄上的手,将伞抬高,居中。
他的手比她还冷,温漓还没反应过来,马路边疾速开来一辆摩托车,一路水花四溅,关键时刻陈清轨另只手搂住她腰转了下,温漓靠在他怀里,水都溅到他身上了。
温漓愣了愣,要去看他湿了多少,“你没事吧?”
陈清轨的手臂紧紧横在她腰间,温漓的身子低不下去,她总算感觉到不对劲,抬头去看他,他却按住她的脑袋不让她动。
“我最近有件事亟需解决,如果你同意帮我,我可以谅解你父亲。”
温漓静下来,知道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陈清轨嗓音磁沉。
“和我结婚。”
第58章 主动
“你说什么?”
温漓懵了, 预想过几十种可能,万万没想到是这个。
“和我结婚。”陈清轨重复一遍,同时松开了手。
温漓从他怀里出来, 抬头看他。
平静淡然又认真,不像是开玩笑。
雨势渐小,细雨凉丝丝飘在空中,伞掉在地上谁都没去捡。
陈清轨静静站着, 眼睑内双狭长,眼珠漆黑, 皮肤白得病态,看她目光深得让人看不透。
温漓头发沾着水珠,水汽浸到眼睛里才眨了一下眼,像是才回神一样,不确定地小声问:“你是在向我求婚?”
陈清轨睫毛覆盖在眼睑上,遮住全部情绪, “你要这么认为也可以。”
有那么一瞬间温漓以为他还喜欢她, 又觉得不可能, “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她表情和语气都很平常, 陈清轨手指紧握,错开视线,捡起伞,“我外公去世了。”
“你说过。”温漓自觉走到伞下。
陈清轨有条不紊往前走,“他留给我很多钱, 继承有个条件, 需要我在二十六岁前结婚, 否则视为放弃。”
“为什么?”
“谁知道。”
“那为什么选我,”温漓追问, “你不是恨我吗?”
“我外婆喜欢你。”他缓缓道。
温漓脑海中一下浮现出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有些动摇,“那要结多久,等你拿到遗产吗?”
陈清轨淡嗯一声。
“那……”温漓还想问什么。
陈清轨忽然停住脚步,温漓抬头,发现地铁站已经到了。
不知不觉。
陈清轨把伞给她,自己暴露在雨中,眼神不温不火。
“没什么好说的,还钱,你爸坐牢,和我结婚。”
“选择权在你,三选一。”
*
温漓现在住在姨妈家,位于市中心高档小区,治安好绿植覆盖率高,房子在三十楼,三房两厅面积大。
姨妈和她现任老公还没孩子,只有他们两个人住,温漓母女俩刚来沪市的时候没有落脚的地方,姨妈热情邀请她们去她家住。
姨夫在家,温漓觉得不方便就没去,和温母分开了,这段时间姨夫正好要去外地出差半年,温漓就过去住了一阵子。
温漓揣着伞,坐地铁回家。
屋子里一片狼藉,行李袋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到处都是杂物。
温母急得在客厅走来走去。
“妈,我回来了。”温漓脱掉鞋子,喊。
温母听到开门声就过来了,上下打量她,“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被警察抓起来了,手机都打不通。”
“没电了。”温漓笑了笑,“我给你报平安了呀。”
“你就一句没事又没说别的,还不回家,我能不担心吗,警察找你干嘛啊?”
“等会再说。”温漓看着乱七八糟的客厅,“姨妈快下班回来了,我们先收拾干净吧。”
“也行。”
她们搞了一小时卫生,纯体力活,温漓没吃晚饭饿得不行,温母在厨房给她下了一碗面。
温漓边吃,边把下午发生的事说了。
温母表情变了又变,听到最后十分错愕,“陈清轨让你还钱就算了,怎么还求上婚了?”
温漓觉得她理解有问题:“不是求婚,是交易。”
温母道:“都是借口,他肯定还喜欢你,说不定借你爸钱都是冲着娶你去的。”
“怎么可能。”温漓说。
“那他为什么要借钱?对他又没好处。”
温漓回答不上来,头疼,“不说这个了,现在考虑的是要怎么办。”
温母道:“他不是说了,嫁给她呗。”
“……”
温母已然放下心,“不嫁也没事,坐牢的又不是你,你爸造的孽让他自己担,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温漓心情还是不好,声音闷闷的,“但他欠的不是别人,是陈清轨。”
是陈清轨的钱。
她以前不惜分手都不想发生这种事。
现在想来,她当年分手想要守护的东西,除了秦晓,陈清轨那边她一个都没守护住。
门外传来开锁声,黄琴梅人未到声先至。
“搬家辛苦啦,我买了蛋糕回来,阿漓,是你最喜欢的巧克力味。”
“谢谢姨妈。”温漓看她手里大包小包的,过去帮她提东西。
“阿漓乖。”
黄琴梅在外是干练老成的女强人,一见到温漓就破功,抱着她各种蹭,“我后悔说让你去华城了,要不你留下来陪我,让你妈一个人去吧。”
温母叫道:“阿漓是我女儿,姐你这么想要女儿自己生一个去。”
“生一个也没阿漓好,要是像我那两个儿子,我恨不得塞回肚子里。”
黄琴梅和妹妹斗了两句嘴,风风火火去洗澡。
袋子里都是水果,温漓估摸着她没吃晚饭才买了这么多吃的,把蛋糕拿出来切出三块装盘,温母嫌腻,洗了一些圣女果葡萄。
黄琴梅洗了二十分钟,出来就吃了一串葡萄,干掉两大块蛋糕,和温母唠嗑。
温漓没说几句话,安静吃东西,黄琴梅时不时看她一眼,“阿漓,怎么了?一脸心事重重的。”
温漓不想让她担心,“没……”
“这就说来话长了。”温母是个管不住嘴的人,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温漓想阻止都来不及。
黄琴梅听到结婚,眉头皱得深,问温漓:“陈清轨是你大学交的男朋友?”
“是。”温漓放弃挣扎。
“怎么分手的?”
温漓挑重点说了。
黄琴梅眉头不松反紧,“都闹成那样了,他突然想和你结婚,是要干嘛?”
温母道:“人家那是太喜欢了,放不下。”
“恋爱脑一边去。”
黄琴梅没那么天真,猜道:“我觉得他会把他妈的死怪在你头上,结婚是想把你绑在身边故意折磨你。”
温母一愣,“不会吧,那孩子我见过,品行不错的。”
“此一时彼一时,我第一次见到我前夫也觉得他不错呢。”黄琴梅白了她一眼,严肃地对温漓道:“总而言之,这婚千万结不得。”
“至于你爸,就让他坐牢去吧,世上少一个败类会更美好。”
这点上,她和温母意见倒是一致。
温漓不语。
假如温父骗的是别人钱,她肯定不会管。
可偏偏是陈清轨,全世界她最不想欠他。
黄琴梅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怕她做傻事,叹道:“这样吧,我借你两百万应急,先把这个窟窿堵上。”
温母瞪大眼:“你疯了?”
温漓也没想到,“我现在没钱还。”
“等有钱再说。”黄琴无所谓,她失意时问遍所有人借钱,只有这个千里之外的侄女给她转了五万块。
如今两百万又算什么。
她摸了摸温漓的头,笑得和蔼,“你的幸福最重要,别学你妈犯傻。”
温漓张了张嘴,喉咙堵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
陆闻河最近日子不好过,陈清轨鬼上身一样,每天气压低得厉害,心情肉眼可见差,他手上本来就压着案子,又接了一个,还是那种涉及多个领域主体众多的经济犯罪案,不仅压榨自己还压榨别人。
陆闻河帮着走访调查,忙到天昏地暗,工作间隙陆陆续续听到一些陈清轨和温漓的八卦,传什么的都有,直到颜月有意无意提了句温漓有男朋友,谣言才散。
温漓很久没来了。
应该说,再也没来过。
陆闻河怀疑她已经不在沪市了,之前他们吃饭聊天的时候,温漓说等温母离婚了她们会去外地发展。
陆闻河有点难受,虽然他有了新客户,但第一个总是特殊的。
他和陈清轨汇报工作时提了一嘴,问他第一个客户是谁,有过这种情况么。
陈清轨隔了好久才出声,嗓子略哑,说早就不记得了。
陆闻河觉得他骗人,明明看起来比他还难受。
不知是不是八卦听多了,陆闻河代入得有点深,总觉得陈清轨这段日子自虐般地工作,是从温漓离开后开始的。
陆闻河昨天有事没处理完,又不想加班,今天来得很早,现在虹峰除了他没别人,偌大的前厅安静空旷。
陆闻河打了个卡走向工位,路过陈清轨办公室,发现门开着。
陆闻河一脸见到了鬼。
陈清轨松懒靠在办公椅上,电脑开着,他看着屏幕不知在想什么。
办公室里烟味重,陆闻河怀疑他在这坐了一宿,“轨哥,你也这么早啊。”
陈清轨应得敷衍,“证监会的材料我发到你邮箱了,你去打印出来。”
“……好。”陆闻河愣了下,忙不迭走了。
他来这么早就是为了赶这个,那么多东西,陈清轨竟然一个人做完了。
天一下就亮了,陈清轨目光离开电脑屏幕,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一只麻雀掠过电线杆,不见踪影。
手机不停振,消息一天到晚没完。
陈清轨抓了下头发,不太有精神,只简单看了眼,都是客户的,事情说急不急,他没有回,目光划过顶置的微信,通过好多天了,对方一条信息也没有。
他自嘲地笑了下,眉眼却很淡,过了几分钟才站起来,取下挂在墙上的西装外套,离开办公室。
下电梯,刘洁慧打电话过来:“你晚上怎么没回来,去哪了?”
陈清轨言简意赅:“加班。”
刘洁慧道:“你最近怎么天天加班,我告诉你,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你既然没喜欢的人,那就相亲,你什么时候有空?”
陈清轨已经出了大厦。
这里是商业中心,白天晚上都热闹,只有早上才安静,他准备去停车场,不经意抬头,在前方不远看到了一抹身影。
温漓坐在长椅上,烟蓝色背带长裙,骨架细小,皮肤白得纯粹,又瘦又单薄,仿佛一碰就碎,漂亮清雅。
陈清轨动作一僵,呼吸有点重,看着她喝豆浆,两只手捧着,坐姿很乖。
手机忽然没声了,刘洁慧喊了声:“清轨?”
“我还有事,挂了。”陈清轨回神,走过去,脚步不自觉有点快。
“你来做什么?”
低沉清冽的声音当头落下,压着克制不住的情绪。
温漓眨了下眼,慢慢抬起头,看着他问:“你之前说的结婚,还算数吗?”
第59章 结婚
陈清轨很长时间都没说话。
温漓睫毛不安地颤动, 距离他们上一次见已经过去好久了,她本来就没把握他会一直等她,现在更没底。
“你找到了新的结婚对象吗?”
她站起来, 试图缓解气氛,“那就当我没来过,打扰了,再见。”
温漓垂下眼, 把只喝了一半的豆浆扔进垃圾桶,转身要走。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紧紧扼住她的手腕。
温漓一怔。
初晨太阳刚升起, 男人的脸镀了一层金边,眉眼却满是阴翳,漆黑眼底烧着暗火,“才几分钟,你就反悔了?”
他掌心冰冷,抓得很用力, 温漓忍着疼说:“没有, 因为你不说话, 我还以为……”
“以为我娶了别人?”他嘲讽道, “放心,我不像你,没那么多情。”
温漓一瞬间泄了气,“那婚还结不结了?”
陈清轨绷着脸看了她许久,吐出一个字:“结。”
三言两语间, 温漓的终身大事就定了, 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她消化了几秒问什么时候去领证。
虽然今天是周末,但律师好像没有节假日。
“现在。”陈清轨说。
温漓:“会不会太仓促了?”
按理说, 不该选个黄道吉日吗,不过他们是协议结婚,他应该不在意这些。
她刻意忽略心底的失落,道:“我没带户口本。”
陈清轨抬腕看表,“现在回去拿,上午就能搞定,你也不想浪费时间吧。”
“这么快就能好?”温漓不太信。
“反悔了?”
“……没有。”
陈清轨把车开过来,没什么特别表情,不冷不热,温漓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也没吭声,走过去拉后车门,拉了几下,没拉动。
驾驶座的车窗摇下,男人语气冷淡,“你见过夫妻坐这么远?”
温漓默默坐上副驾驶,安全带刚系上,车子咻地开出去,速度很快。
她看着陈清轨平静的侧脸,手指抓紧安全带,忍着胃翻涌带来的不适感,给他指路。
这个时间点马路车不多,温漓觉得他们像是一路飙过去的,不到十五分钟就开进了黄琴梅家小区。
这里环境和之前的城中村是天壤之别。
陈清轨看着眼前的高级住宅,神情晦暗教人琢磨不透,“秦晓终于舍得让你住好一点的地方了?”
“不是,这里是我姨妈家。”
温漓说着,车门忽然弹开,陈清轨在储物槽里摸出盒烟和打火机,懒散咬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燃。
白雾升起,像是一道屏障挡在他们之前,他低垂眉眼不看她,嗓音沉磁。
“快去快回。”
*
家里没人,温漓拿完证件就走,回来得的确快,她下来就看到陈清轨的车堵在楼口,像是怕她跑了一样。
陈清轨戴耳机在打电话,她一出单元楼目光就追过去,她上车后就把电话挂了,温漓好像听到陆闻河的声音,问:“工作上的事?”
陈清轨嗯一声,发动车。
温漓:“有急事的话你可以先处理,不用顾虑我。”
“后悔就直说,别拐弯抹角。”
温漓闭嘴,看到他导航的位置竟然就是民政局,也就是说他身上一直带着那些证件,身份证就算了,户口本也是?
沪市结婚率很高,每天都有许多人,周末还要排队,众观全国是个异类。
排了半小时,婚姻登记员看着他们户口道:“你们户口没一个是本地的,怎么跑这儿结婚了?”
结婚只能在双方任一户口所在地登记。
陈清轨仿佛才想起这回事,慢一拍,侧头看温漓。
她欲言又止,“你说上午就能搞定,我就觉得奇怪。”
“……”陈清轨又看向登记员,“真的不行吗?”
他把登记表还他们,“当然不行啊,法律法规写着呢,亏你还是律师,连这都不知道。”
陈清轨莫名挨了骂,和温漓离开民政局。
两人在门口沉默了会,陈清轨揉了揉太阳穴,有点懊恼地开口:“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说?”
他就像一个傻子。
“我以为你肯定知道。”温漓抿了抿嘴,想笑,“还在想你是不是迁户口了。”
太阳穴阵阵刺痛,熬夜的后遗症,陈清轨脸色略白,他是知道,可不知为什么,被人说了才想起来。
不知是太累,还是太想结婚。
他不想承认是后者,作出妥协:“你什么时候有空领证。”
温漓道:“不是今天吗?”
陈清轨神色微动,看着她。
温漓查着高铁票,道:“去芜江最近一班车是下午一点半,我们吃个饭过去都来得及。”
她抬眸和他对视,“买票吗?”
陈清轨喉结滚了滚,“买。”
*
一路匆匆忙忙,等温漓再次坐下,人已经在高铁上了。
陈清轨靠着椅背,眉眼倦懒,闭目养神。
他们明明坐一起,彼此间却泾渭分明。
温漓没打扰他,将手机静音,肩膀突然一沉,陈清轨靠了过来。
清冽的松香窜进鼻尖。
温漓整个人都静止了,等了几秒,他迟迟没动静,转头,看到他睡着了。
她紧张得一动不动,近距离看着他毫无瑕疵的脸,睫毛覆盖眼睑,似鸦羽黑长,呼吸清浅,他闭着眼,皮肤白净,冷感被柔和,斯文且无害。
黑眼圈好重啊,温漓看着他眼皮底下的青痕,有些心疼。
她知道律师很忙,看陆闻河就知道,经常半夜三更还要回客户信息。
不过,他就算不是律师,也会是医生,半斤八两,天生劳碌命。
温漓不着边际地想,长久保持一个姿势,手臂发酸,她轻轻动了一下,陈清轨眉头皱起来,抬手抓住她胳膊。
“……”
温漓怀疑他装睡,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睫毛,他眼皮丝毫未动,浓密的睫毛刷得她指尖痒。
她放下疑虑,看他目光不再掩饰,想起她决定结婚后家人的反应。
温母不支持也不反对,她对陈清轨印象还停留在以前,嫁给他不失为一个好归宿,反正过得不开心还可以离。
黄琴梅很生气,说她糊涂,和她妈一样,是个恋爱脑。
温漓准备了一箩筐理由:“我也考虑了很久,实在不想欠他……”
黄琴梅直接打断:“承认喜欢他有这么难吗?”
温漓一噎,脸变红。
她辩驳不了,确实如此。
过去了这么多年,她从没忘记过他。
一直,喜欢着他。
温漓兀自出神,没发现肩上的陈清轨眼皮微动。
*
陈清轨手机一直在振,亮了好多次,微信提示音接连不断,温漓怕有什么要紧事,犹豫要不要叫醒他时,他自己醒了。
“抱歉。”
从她肩上离开,陈清轨脸上却无过多歉意,向乘务员买了一杯水,嗓子有点沙哑,“怎么不叫醒我。”
温漓以为是质问,抿唇解释,“是你贴过来的。”
不是她故意占他便宜。
陈清轨却听出了另外的意思,冷冷道:“放心,我不会重蹈覆辙。”
“……”
芜江的民政局,比沪市冷清,没什么人。
温漓陪温母来过,做梦都没想到,仅仅两个月,主角就变成了自己。
接待的阿姨一眼认出她,漂亮姑娘谁不喜欢,“是你啊,你妈还好吗?”
“挺好的。”温漓说。
寒暄两句,阿姨看着浑身散发着不好惹气息的陈清轨,道:“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的,学你妈离婚。”
空气冷了冷。
陈清轨面无表情说:“我们来结婚。”
“啊?”阿姨很惊讶,看看温漓又看看他,尴尬一笑,“抱歉抱歉,看走眼了,结婚的话上二楼。”
两人沉默地走流程,结婚要拍照,摄影师对着他们拍了好几张,都不满意。
“帅哥你好歹笑一下啊,学学你老婆,白长了一张这么俊的脸。”
陈清轨看着黑洞洞的摄像头,微微蹙眉。
温漓记得他妈妈以前说过,他从小就讨厌照相。
摄影师道:“还有你们离近一点,是不是夫妻啊!”
温漓迟疑地看着陈清轨,鼓起勇气挽住他的手臂。
陈清轨微微一僵,她假装没发现。
摄像师眼睛亮了亮,连忙抓拍了一张。
镜头里,他们还是一样的姿势,可男人表情明显有所变化,眉眼柔软了几分。
他一开始觉得他们不像夫妻,像是被绑架过来的。
现在又感觉,他们的确是相爱着的。
踩在五点半民政局下班的尾巴,温漓和陈清轨登记完结婚出来,她看着红色的结婚证,比上次陪温母离婚还不真实。
陈清轨比她接受能力强,看了十几秒结婚证上他们的合照,平静收起来道:“我们回去吧。”
“哦。”
温漓回神,跟着他走了几步,老实说到现在她还是云里雾里的,“你之前说只要结婚就能继承遗产,现在这样就可以了吗?如果明天就离婚,会有影响吗?”
“当然。”
结婚没多久她就提离婚,陈清轨语气变差,“这场婚姻至少要维持到我26岁那天。”
温漓默默记下期限,现在八月,他生日在十二月,也就是说,她要在这四个月里让他喜欢上她。
陈清轨继续道:“除此之外,你还要在外人面前和我扮演恩爱夫妻。”
顿了下,他补充:“假装很喜欢我。”
温漓愣愣睁大眼。
陈清轨看她这副反应,脸一沉,“很难做到?”
“没有。”温漓轻声说。
陈清轨对她不抱期待:“希望你说到做到。”
许久没回芜江,他们没有当即买票回去,而是去温漓原来的家那边逛了逛。
以前温漓放长假回家,陈清轨经常从京市过来找她,在附近的美食街,公园游玩。
现在这里早已不是当初模样,到处在拆迁,修路,有一家他们以前常去的馄饨店还开着。
陈清轨和温漓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走进去,当年还算精神的老爷爷头发花白,戴起了老花镜。
他仔细看了看他们,乐了:“是你们啊,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温漓点了猪肉馄饨,笑道:“您还记得我们啊。”
“那当然,别看我年纪大,记性好着呢。”
说完,老人问陈清轨:“小哥,你点啥子?”
陈清轨没看菜单,“和她一样。”
老人笑了:“以前你就总点和她一样的,感情还是这么好,真好。”
在他的笑容里,两人都沉默了。
老人笑完问:“你们结婚了没?”
陈清轨看着不说话的温漓,声音不含感情。
“刚结。”
*
吃完晚饭,温漓又回家看了看。
尽管已经不是她家了。
老旧的楼房,窗户防盗铁栏锈迹斑斑,她看到上面晒了几件衣服,表情意外地对陈清轨道:“竟然有人住。”
陈清轨看她笑,道:“不想笑就不要笑。”
温漓轻声道:“我一直说我妈傻,我又何尝不是,在香港的时候,我爸就打电话来要钱,又欠了债,我每次都不想管他,可每次又帮他还钱,房子也是,我从香港回来没住几天,就被他拿去抵押,可笑吧。”
陈清轨安静了会,道:这次也是?”
“嗯?”
“和我结婚,也是为了你爸?”
他语速缓慢,眼神仿佛还喜欢她一样。
冲动使人丧失理智,温漓心跳异常快,认认真真说:“不是,是因为我喜欢你。”
陈清轨看了她许久,低嗤一声:“演得挺像,差点信了。”
第60章 宣告
明天还要上班, 他们当晚买票回沪市。
夜色朦胧,列车极速驰骋在田野山道上,城市的灯光微渺, 像星星,只剩光点。
温漓看着窗外,直到芜江彻底从视野中消失,才收回视线。
陈清轨坐在她旁边看电脑, 高挺的鼻梁架着一副金边眼镜,笔记本放腿上, 屏幕光线照着他表情稀缺的脸,清俊又冷淡,白皙的手指飞快敲击键盘。
像个斯文败类。
温漓看向笔记本屏幕,密密麻麻的字,他在起草法律文件。
两个小时前他们还在芜江,陈清轨忽然接到工作电话, 好像很急, 温漓看到他皱了皱眉, 就近找了一家数码店买笔记本, 配的是无声键盘,他上了高铁就开始写文件,没有停歇过。
刚结婚就把新婚妻子晾在一旁工作的男人,估计只有他了。
温漓看了几分钟他写的东西,条条框框一板一眼好没意思, 又盯着他的脸。
陈清轨眼睫眨了下, 速度慢下来, 低声问:“看我做什么。”
“不能看吗?”
陈清轨一顿,“不是。”
“我看我的, 你继续忙。”
陈清轨转头看她,温漓一脸平静,他便继续写。
温漓见他写了没几分钟,忽然把笔试本合上了,语气透着点无奈,“你有话想说?”
“有一点。”温漓见他终于理她了,才道:“其实我现在有点紧张。”
“没看出来。”
温漓当没听到,“毕竟是第一次结婚,没什么经验,想问一下我需要去见你的家人吗?比如你外婆。”
“不用。”陈清轨说。
“那你其他家人……”
“都不用。”他神色轻淡,公事公办,“你只需要回家收拾行李。”
温漓莫名,“收拾行李干嘛。”
陈清轨看着她:“你想和我分居?”
“……”温漓忘了还有这茬。
陈清轨见她目光心虚躲闪,冷声道:“还是说,你想让我搬到你那去,加入你和秦晓?”
*
深夜,列车抵达沪市,陈清轨的车停在附近,送温漓回去。
马路亮着淡黄色灯,空旷清幽,畅通无阻。
温漓整理了一路措辞,想把秦晓的事说清楚,眼看家快到了,秦晓打电话过来。
铃声骤然划破寂静。
温漓下意识看向波澜不惊的陈清轨,抿唇把电话挂了,没几秒他又打来了。
秦晓追她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每天都打电话,发微信,还会来公司找她。
陈清轨虽然好像不在意,温漓还是没接,把手机关机,发现车子忽然掉头了。
“是不是迷路了?我家不是这边。”
陈清轨看着前方,侧脸在阴影中格外冷硬,“我改变主意了,你今天就搬,明天再拿行李。”
温漓:“不行,我妈会担心。”
“你确定是你妈,”陈清轨气息冰寒,“这么晚他还打电话,你当我傻?”
“真的不是。”温漓试图解释,“我和他这些年没在一起,之前,是我骗你的。”
无论她怎么说,陈清轨好像都不是很信,但还是把她安全送到了家。
他家离得不远,十五分钟就到了,本以为都睡了屋子漆黑,陈清轨输密码开门,眼睛被灯光刺了下。
刘洁慧独自坐在客厅沙发,没看手机没看书,板着脸方方正正坐着。
不得不说,大晚上有点吓人。
陈清轨难得一愣,踩着拖鞋慢慢走过去,“外婆,还不睡?”
“你一天一夜没回来,我哪里睡得着!”刘洁慧没好气看着他,“你又在公司加班了?”
陈清轨倒了杯水,坐到她对面,“差不多。”
“这一天天的,身体怎么吃得消。”刘洁慧念叨。
“相亲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陈清轨喝了口水,道:“不考虑,已经领证了。”
“什么证。”刘洁慧反应过来,瞪大眼睛,“你结婚了?和谁?”
陈清轨懒得多说,直接给她看结婚证。
刘洁慧看到上面的名字和照片,久久无言,出乎意料没有很惊讶,只道:“明天去离了,你明明知道,谁都可以,只有她不行。”
陈清轨不为所动:“你以前很满意她。”
“你们以前还爱得要死要活呢,结果呢。”刘洁慧越想越气,把结婚证扔在他脸上,“赶紧去离了。”
陈清轨垂着眉眼,耐心抹平证里两页纸的皱痕,就两字,“不离。”
气氛冷凝。
刘洁慧反而冷静下来,拿了一叠照片过来,摔在茶几上。
“你看看,看清楚,人家有男朋友。”
陈清轨眉心逐渐拧起。
所有的照片都是温漓和秦晓。
他们一起逛街,一起吃饭,在公园散步。
温漓朝秦晓笑,秦晓伸手撩开温漓脸颊的发丝,他们甚至还抱在一起。
陈清轨眉眼似雪,面无表情看着照片上的女生,不久前,她口口声声说她和秦晓没交往,说她喜欢他。
果然是装的。
刘洁慧见他盯着照片一言不发,有一丝心虚,其实照片大多是p的。
自从知道陈清轨又和温漓扯上了关系,她就找人调查她,发现她和秦晓还有往来,将计就计让调查的人拍他们俩的亲密照。
但他们只是像朋友一样相处,连让人误会的角度都没有。
刘洁慧便让专业人士P图,现在还有Al制图,整得跟真的一样。
她很满意,如果陈清轨头脑不清醒,就拿给他看。
可刘洁慧怎么都没想到,陈清轨竟然玩先上车后补票这一套,结婚了才告诉她。
想到这儿,她一点都不心虚了,看着从小疼到大的孙子,好言相劝:“他们那么相爱,你何必横插一脚呢。”
空气静得可怕,时间流速好像变得特别慢。
半晌,陈清轨敛去脸上所有波动,慢条斯理撕了照片,扔进垃圾桶,语气依旧那么平淡,“那又怎样。”
冥顽不灵,刘洁慧气得心梗,坚决道:“我告诉你,我不会搬出去,你休想让她住进来。”
虽然这套房子是他买的,但她不信他会把自己赶出去。
陈清轨从沙发上站起来,无所谓道:“那我搬出去,您好好保重身体。”
刘洁慧:“搬去哪儿?”
“清月泉。”
沪市内环的别墅区,刘洁慧愣了,“你什么时候又买了房?”
陈清轨回房间,“两年前。”
“……”
刘洁慧一直以为,是温漓的再次出现才让他动了心思,没想到他那么早就开始准备了。
她这才明白,他从始至终都没放下过,只不过和以前比,他的感情更加内敛深沉,整个人也变得偏执阴沉。
他不再默默付出单纯对人家好,而是蛰伏暗处耐心织网,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
温漓这一结婚,短时间内是离不开沪市了。
温母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按计划好的那样去华城,温父不知道龟缩在沪市哪个角落,她再也不想看到他了。
因为温漓,她拖到现在没动身,现在女儿定下来了,她决定明天出发。
这天晚上,母女俩睡一起聊到深夜,温母抱着女儿满满不舍,“结婚了就和他好好过,过不下去再来找妈,我买的那房有两个房间,有一间永远是你的。”
温漓红了眼眶,说好,“到了那边,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第二天上午,她请了半天假,和黄琴梅一起去火车站送温母,黄琴梅目送人走进站台,惆怅地叹了口气,“送完你妈,下个就该你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温漓擦了擦眼角,“他说今天来接我。”
“这么快?”黄琴梅不爽,“便宜那小子了。”
她严肃看着温漓,“要是他欺负你了,别忍着,来找我,知道不?”
“嗯。”温漓点点头,一阵感动,离别的伤感都淡去不少。
下午她去公司上班,既然不走了,她就没有辞职。
工资翻了两倍,温漓还是觉得不够,她想尽可能在陈清轨26岁生日前把两百万还上。
一来是不喜欢欠别人,二来是想让他相信,她是真的喜欢他,不是被迫结婚。
可要想在四个月里赚两百万,太不切实际。
微信响了一下,陆铭在工作群里艾特所有人开会。
温漓收回思绪,拿了本子和笔离开办公室。
销售部那边很吵,温漓抬头看向那边区域。
张宜在挨领导骂。
张宜蔫蔫耷拉着脑袋,因为要开会了,领导才放她一马走了。
温漓过来关心道:“你还好吧?”
“好就有鬼了。”
对着她张宜才敢抱怨,“我们部每个人都被他骂过,要不是为了那么一点钱,老娘早就辞职不干了。”
她说的一点不是真的一点,温漓要记账,对公司每个人的工资了如指掌。
张宜以前是销冠,每个月加提成有四五万,全靠能力吃饭,上限高下限低,好多人只能拿个几千块。
现在行业不景气,虽然老板总骂她,但也是相对她以前而言业绩差了,工资缩水一半还是比温漓高。
不是不失落的,温漓想到自己当初考得最好,学校也最好,现在混得说不定是全班最差的。
会议室有段距离,温漓问:“你说,怎么才能赚大钱。”
“你吗?”
“嗯。”
张宜想也不想:“别想了,会计就不可能赚大钱。”
“……”
张宜道:“当初你要是报金融,软件开发,播音主持啊什么的都比现在强,搞不懂你学什么会计。”
“我妈让我报的,说稳定。”
“工资是挺稳定的。”
“……”
张宜道:“会计要资历要证书,天花板就那么高,你在香港那个待遇已经是顶级的了,再往上爬就有蹲监狱的风险,你懂的。”
温漓无言以对,张宜又笑道:“你想赚钱不如跟我干销售,我手把手带你。”
温漓道:“四个月能赚两百万吗?”
“?”张宜:“你看我像是资产百万的样子吗?怎么不去抢钱,或者出道当网红。”
“你觉得我合适?”
“至少脸合适。”
*
每周一次的例会无聊又冗长,每个部门部长都要发言陈述工作内容和改善意见。
陈昂静要求恢复宣传部预算,一边说,一边看向陆铭。
除了她,其他人安静如鸡。
温漓来之前,她最受宠,被陆铭宠上天,如胶似漆。
现在就算她风头过了,依旧没人敢惹。
出乎意料,陆铭看都没看陈昂静,目光有意无意落在温漓身上。
她握着笔,右手支着下巴,神色淡然,事不关己。
真会装。
陆铭哼笑着心想。
明明就是她吃醋,要削减宣传部的预算。
他装模作样驳回陈昂静的提议。
陈昂静:“但是……”
“行了,别人还要发言,你别无理取闹。”陆铭拉下脸,又去看温漓,她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陈昂静从没被他当众驳过面子,愤愤瞪了温漓一眼。
温漓没察觉,还在琢磨怎么搞钱,发言也只是简单说了几句。
等所有人都讲完,过去了半小时。
公司目前存在很多问题,有个做视频直播的员工要辞职,这是陆铭为了宣传公司特意开设的一个新岗位,通过直播,给网友讲解财务知识,增加公司知名度。
就跟那些律师医生创建自媒体号,直播连线网友做咨询是一个道理。
但效果差强人意,咨询财务知识的人太少了,又不是每个人都开公司,做视频讲解播放率也很低,所以那个员工每月只能拿两千多底薪,很快就不想干了。
陆铭不想放弃这块业务又不想花更多的钱,思考了一下问有人愿意多做她的工作吗,工资加一千。
钱少又麻烦还要露脸,现场一片寂静。
温漓内向不吭声,听到陈昂静突然道:“我觉得温经理可以,形象也好。”
温漓立刻道:“我不行,工作忙,性格也不合适。”
“你刚刚一下就汇报完了工作内容,听起来也没多少啊。”陈昂静挑高了眉,“我从陆总那听说他给你涨了工资,现在为公司出点力怎么了,不能光拿钱不做事啊。”
这话一出,大家看温漓的眼神都变了,他们的工资都不对外公开,没想到她悄无声息就涨了。
陆铭可是出了名的一毛不拔,为什么偏偏给她一个人涨,很难不让人多想。
温漓皱了皱眉,陆铭尴尬地咳了声,“行吧,这事我会考虑。”
“为了公司更好的发展,我愿意帮助温经理一起运营,查漏补缺,提高视频质量。”陈昂静说。
*
“她有病吧,这么明显针对你。”
开完会,张宜跟着温漓去她办公室,关上门马上道。
“嘴上说帮你,其实就是监督你干活,好恶心,你怎么想的?”
“听老板安排。”
财务本来就容易得罪人,温漓早有心理准备,“你快回去吧,和我待久了你也会被连累。”
“怕什么,大不了辞职,我在哪都能吃上饭。”
说到这个,张宜想起来了:“话说你不是要辞职吗?”
温漓把纸笔放桌上,含混道:“想了想还是算了,这里也挺好的。”
张宜看着她,“难不成你……”
温漓以为她发现了,神经微紧。
“爱上陆总了?”张宜说。
“……”温漓:“你在开玩笑?”
“不啊,认真的。”
“那更好笑了。”
没聊两句,温漓被叫到陆铭办公室,不出所料聊的是刚刚开会的事。
陆铭说有那么多人看着,陈昂静的意见有理有据,他不好偏袒温漓,而且他也觉得她很适合,问她要不要试着做一下。
“其实也不会很麻烦,就是可能要在公司多待一会儿,如果做的快就不需要。”陆铭道,“直播带来的收益都给你,怎么样?”
如果有收益上个人就不会不想干了。
“好。”温漓拒绝不了,没想到张宜刚开玩笑让她当网红,她就真的要当了。
之前直播的人明天就走,温漓跟着她学了一个下午知道了大概流程,下班比平时晚半个小时。
公司人都走光了,她闷头走出写字楼,听到有人叫她。
“阿漓!”
温漓抬头。
秦晓站在马路边朝她挥手,他头发被吹得有点乱,衣服也皱皱的,不知等了多久,看到她,他的眼睛像小狗看到骨头一样兴奋地亮起,连忙跑过来。
“你总不接电话,我就直接过来了。”
*
陈清轨发微信,让陆闻河来办公室一下。
陆闻河以为他又要分工作,事实上也确实分了个新案子,故意伤害罪,为嫌疑人作辩护。
陆闻河第一次接到刑事案,有些兴奋,提了一些问题,陈清轨耐心解答,让他先分析案卷找证据,向检察院列明,之后准备材料等开庭。
完全他一条线承包了,陆闻河愣了下问:“那轨哥你呢?”
陈清轨掀起眼皮:“你这么大了还要监护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闻河挠了挠头,看到他清理完桌面站起来。
“是去调查案子吗?我也去。”陆闻河自告奋勇。
“不是。”陈清轨绕开他出去,“时间到了,我下班。”
“?”
陆闻河眼睁睁看着全律所最卷的工作狂魔准点走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陈清轨心情似乎不错,同事和他打招呼不再只是微微点头,会多说一句话。
大家受宠若惊。
“陈律今天怎么了,中彩票了?”
“他中彩票也不会这样吧。”
“谈恋爱了?”
“可能中彩票了。”
陈清轨开了二十分钟车,到了目的地。
他停在马路边,透过车窗看了眼高耸的写字楼,正要给温漓打电话,忽然他目光顿住,握手机的手慢慢松开。
写字楼门口,温漓和秦晓站在一起聊着什么。
*
“我应该和你说清楚了。”
之前温漓担心秦晓身体,拒绝得比较含蓄。
现在她觉得有必要和他说清楚。
“我对你真的已经没有恋爱的感情了。”
温漓硬下心肠,语气抱歉又认真,“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秦晓眼神一黯,很快放松道:“喜欢是可以培养的,我可以一直等。”
“但是,我已经结婚了。”温漓还是说了出来。
秦晓不信:“不可能,这才多长时间,你身边连个暧昧对象都没有,和谁结婚?”
说归说,他脸白得没血色。
温漓迟疑地张了张嘴。
“嘀——”
身后响起一道尖锐的车喇叭声。
温漓条件反射转头。
马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车,陈清轨推开车门下来,穿着整洁的黑西装,高大英俊引人侧目,他动作不紧不慢,有种优雅的从容。
秦晓震惊睁大眼,“你怎么在这里?”
陈清轨没有看他,漆黑的眼盯着温漓,语气宁静无起伏。
“来接老婆下班,有什么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