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徉冷冷开口：“蔚会长从未自请辞去会长一位，我们没有权利，也没有必要选出新会长。”
“她已经死了。”那人摊了摊手，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一个人同时在里世界和现实世界消失……我们都知道，这是玩家死在里世界的表现。”
“毕竟贺会长的妹妹就是这么死的，不是吗？死在里世界的副本里，连尸体都没能带出来，做不到入土为安，只能在现实世界被认定为失踪——”
他挑衅的话一句接一句吐出口，说罢微微抬头，想欣赏一下贺徉被戳中痛点狗急跳墙的模样。
但让他失望了，贺徉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
“里世界也有过在副本世界呆了十天，出来后现实已经过了十个月的情况。”他偏了偏头，示意对方打开系统论坛查找一下，“你是老玩家，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这才一个月，万事都还有可能。”
“但和蔚摇同一个副本的其他玩家都出来了，不存在副本还未结束的情况”那人步步紧逼，似是要把所有回答的路都堵住，“那个副本的流速是一比一的，按你的说法，蔚摇已经在里面呆了整整三十天了。”
“但那是只开放三天的限时副本。”
他的意思很明确了——哪怕蔚摇还活着，三天过去，副本关闭，她也再也出不来了。
出不来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在正式场合称蔚会长，不要直呼其名，规矩都不懂吗？”贺徉皱了皱眉，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抬眸看了对方一眼。
没礼貌的东西。
还敢直接断言会长死亡，真是活腻歪了。
“死了的会长还要叫会长吗？”那人有恃无恐，“外面论坛都吵成什么样了，公会前途一片黑暗，你不着急，还不允许我们着急了？”
“要么你和爱得莱德挑一个上位，要么在我们中层中选一个出来——不过我建议你们别自请上台，一个才进公会一年，一个是别的公会的资深成员，怕是都不能服众。”他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了贺徉一眼，“不如全公会推荐制上位？”
就怕把选我两个字打在脸上了。
他也真是奇了怪了。别的公会刚意识到会长死亡的可能性就开始争，几个派系相互打压互相推诿，恨不得杀个你死我活——看未来主义，无尽电梯通关失败的通告一出，公会分部那的人装备都穿戴好了，只等党派领头人一声令下，立马攻占总部——怎么放唯启这就不一样了。
顶部管理层跟个铁桶一样密不透风，别人不打就算了，两个副会居然也不争不抢，全都在那勤勤恳恳工作。
像现在这种联系中层的工作居然让贺徉一个人来干，爱得莱德一点不管专心批文书，也不怕他私下联系收买别人自己上位。
就那么信任对方吗？
他转过脑袋，看向被贺徉特意空出来的主位。
贺徉的态度也很奇怪。
小范围会议时，职位最高者做主位天经地义，以贺徉现在的身份，坐到这里不会有任何人说他的不是，包括作为会长的蔚摇本人。
但他还是把这位置空出来了，看起来不为别的，单纯为了表达态度——他完全，丝毫没有当会长的想法。
死脑筋一个。
未来主义间谍见贺徉沉默不语，想着还是要来点猛料刺激，便主动点开玩家论坛投到了大屏幕上。
里世界一直在不停死人，同时也在不停加入新人。一个玩家纵使生前名誉再多，死后也如石子入汪洋毫无影踪。
但蔚摇不同。
她的履历太过惊世骇俗，就是死了也被人铭记，更别说还有别有用心的幕后黑手推波助澜，足足一个月过去了，讨论蔚摇和唯启公会的帖子热度仍旧居高不下。
【玩家蔚摇脱离里世界失败——洗洗睡吧，人力果然无法反抗系统，大家注定要在这里度过余生。】
【理性讨论，蔚摇是否存在脱离了现有维度实现“离开里世界”这一结果的可能性？】
【快来投票，选出你认定的下一个紫薇星！】【hot】
【唯启失去会长，其余人后继无力——论新生代公会的兴起与陨落】
【有没有人觉得近期的低星副本变简单了？虽然惊吓程度变高了，但威胁人性命的陷阱变少了。】
【低星副本难度变低，积分发放数量变多，系统商城道具数量有限，未来恐出现通货膨胀现象，众玩家最好从现在开始囤道具。】
贺徉看了一眼标着“hot”的第三条，冷笑了一声。
“紫薇星不靠众人认同，居然要靠‘评选’？”
他点开帖子读了下去：“我看看……第二个副本就通关了二星？通关的是有完整攻略的副本，甚至还是和未来主义中级小队一起去的……这也算紫薇星？”
“第二个，一年通无攻略三星，虽然不是首通玩家只是首通队伍的一员，但也确实是个人才——如果不看蔚摇通无攻略三星是在进入里世界后的第二天的话……啧。”
他话没说完，但未尽之语里饱含嘲讽之意。
“说起来，我还算是一年通关无攻略四星副本呢。”他调出戏剧之夜的首通队伍名单，霸道地覆盖到了原先到投影上。
“按这么说，我也是超级无敌紫薇星喽？”
贺徉两个字闪闪发光，又被本人刻意放大，张扬在闹事的众人面前十分耀眼。
闹事众人：“……”
他们说不出话来，但贺徉回怼的话还不少。
“第三个……”
“停停停，闭嘴闭嘴。”未来主义的间谍听架势不对连忙叫停。这么说下去没完了，毕竟现在的里世界确实找不出一个像蔚摇一样的新人玩家。
这榜单上的几人放在往日也确实能够上“天赋卓绝”的名号了，像蔚摇那种程度的紫薇星这么多年来只出了一个，肯定不能轻易复刻。
肯定不能用这么高的标准去要求他们。
“公会宣传的小手段，真是不干净。”贺徉关上了论坛页面，坐回到了椅子上，“看唯启靠着紫薇星名气大增，也像搞相同手段营销一下……真是歪脑筋多。”
“有这功夫还不如实打实多通关几个副本，实打实把成绩提上去。”
还有那些唱着蔚摇去世，里世界脱离无望的——正常人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一看就是哪个公会的里世界保留派发出来带节奏的，试图让那些脱离派放弃幻想。
“我不管外面是不是有人在带节奏，反正唯启人心浮动是事实。”人群中又一个刺头开了口，“大家都怕得不敢来公会了！”
“那不是怕，是去完成公会任务了。”贺徉心平气和。
蔚摇在进副本前怕出问题留了后手，将进出戏剧之夜世界的钥匙给了他和爱得莱德一人一份，这段时间，他和爱得莱德一直轮流去地下世界拿货，交给那批新人，让他们卖给各副本的npc——厉害的玩家甚至在一月内靠着攻略打通了三星副本市场，为唯启积攒下了雄厚的积分道具资本。
但从积分储备量上来看，唯启现在丝毫不输大公会只是这些事情一直是瞒着这批间谍做的。在他们眼里，唯启现在摇摇欲坠还受自家玩家唾弃，实际上只是他们被忌惮从而无所事事罢了。
未来主义那人沉默了。
他相信贺徉在瞒着他们搞事情……公会目前没有开展任何面向全员的积分活动，他们也因此没能拿到一分公会专用积分。
但公会商城里的道具在不断减少。
他也有些急，毕竟弄两个蔚摇改造道具出去也是他的任务之一。
他是闭嘴了，但永远不缺多嘴的人。
“你们不选会长是吧？等会儿我就去上发个问卷，看看民众的呼声！”又有人发声了。
这个喊话的人贺徉认识，在他还是听泉眼成员时，他俩就在同一个副本里碰过面，这么久观察下来也是间谍无疑。
他喊得巨大声，似乎是想让门外人听见，从而激起民愤：“你们两个人胜任不了这个位置就由我来做，相信众新人会很高兴一个有五年里世界龄的人做会长。”
贺徉皱了皱眉。
他实在是厌烦了应付这群人，毕竟他们的诉求不是让公会变好，而是单纯的挑事儿。
公会最难熬的那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些人身上的情报也在最近套完了——毕竟他们使出了浑身解数在公会里挖有天赋的新人，嘴巴不知道说了多少好话，结果那批新人一听完忽悠就来他这里报备，情报更是泄露得完全。
他都有些心疼了。
既然价值已经榨干得差不多了……是时候找个理由把这批人踢出公会了。
但时机还得再找找，现在人心动荡，贸然把人踢走容易留下话柄。
要是蔚摇能回来就好了……
他的思绪飘飘荡荡，听泉眼那人已经结束了慷慨陈词，开启了最后总结。
“不说了不说了，反正我话就撂这了，今天还不定会长，明天我就直接去会长办公室坐着了。”听泉眼那人自认为很帅地甩了下头发，“两个小屁孩……多历练历练再谈权利吧！”
他说完后哈哈大笑，转着转椅想寻求别人的应和，却意外发现众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说是凝重也不完全正确……期间还夹杂着困惑震惊，以及一丝丝的……害怕？
他不理解。
但很快，一双手攀上了他的肩。与此同时，一缕零散的头发垂到他的脸颊。
一阵阴测测声音从背后响起。
“你说，你明天要去坐谁的位置？”
第122章 相见
那人僵硬着转头，脸颊一路擦过细长的发丝，最后对上一双埋在黑色丛林里的眼。
就像是恐怖片的镜头一样。
“啊啊啊！”他脸一下变得煞白，豆大的汗珠瞬间从额头顶上沁出。他尖叫出声，手忙脚乱地拖着椅子向后跑。
死人复活了！
蔚摇看他没出息的样子啧了一声，抬手拢起了自己因跑得过快而散掉的头发。她看着男人有往后倒的趋势，便迅速抽身，空出他身后的地方，同时坏心眼儿地手用力，拉着凳子靠背向下一压。
“砰！”
那人顺着凳子倒在地上，尖叫声戛然而止。
他摔得捂着脑袋直哼哼，一时间，疼痛压过了他脸上的恐惧，整张脸显得格外扭曲。
真不体面。
蔚摇拍了拍手，将灰掸掉，接着抬起头来环视四周，将在场所有人的脸和记忆中的名字对上了号。
坐在椅子上的众人在她视线投来前就默契地站起了身，双手交握自然下垂，表达出了十成的敬意。
直到蔚摇视线收回，未来主义的间谍才从惊讶和恐惧堆叠的双重情感加持下缓过神来，注意到自己下意识的丑态，恼羞成怒地松开了手。
靠！这身体的反应怎么这么诚实！
刚刚摆出来的嚣张劲儿全没了！
蔚摇不多说话。她一步一步，缓慢地向前走，鞋子踏在地上的声音回荡在房间中，好像在往听者的心脏上钉钉子。她时不时将似有若无地将视线投到众人身上，直把几个内心没那么坚定的盯得双腿颤抖，这才慢悠悠荡到主位边，任由贺徉替她拉开椅子。
她坐了下来，头往后一摊，双手只是随意往桌子上一放，散发出来的威压就足以让站在周围的人胆战心惊了。
“坐。”蔚摇简单开口。她突然笑了笑，用轻快的语气缓解了屋内的沉闷气息，接着刚才众人诋毁的话道，“我们公会可能是穷，还没穷到到连椅子都卖了，让会员只能站着听讲的地步。”
“难道未来主义缺钱时会把你们的椅子卖掉吗？”
她明着点了未来主义间谍一下。
亲口说出唯启穷的那人此时狠狠低着头，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
“好了，我说了，让你们坐下。”蔚摇再次开口，这回带上了点命令的味道。
贺徉带头拉开了椅子。有他率先坐下，那几人才敢犹豫着对视几眼，慢吞吞地坐了回去。
伴随着拖动椅子声音的停止，整个会议室一下沉默了起来，众人沉浸在尴尬的氛围里，心中的波澜却已成滔天之势。
蔚摇怎么还活着！
她、怎么、还、活着！
副本都关闭27天了！
纵使心中疑虑众多，但依旧没人敢轻举妄动。如果此时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月前，还未进无尽电梯副本的蔚摇，他们绝对不会客气，她敢摆出这么一副看不起人的架势，他们就敢用嘲讽声铺满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成长速度再快又能怎样？还不是一个只通关过一次四星副本的新人，和他们这些在三星四星摸爬滚打好几年的老人怎么有可比性。
但现在的蔚摇不一样。
之前大家的轻蔑是在没有对照组的情况下诞生的，但现在的她已经经过了无尽电梯的考验，实打实和各公会会长在有分组比拼机制的副本里干了一架。
结果大获全胜。
这对照组一出现就是最顶级。
未来主义间谍自认为实力离蒋凌赫还差了一大截，但自己这么厉害的会长居然在副本里一点便宜没占到，愣是被蔚摇打了个零蛋成绩出来——还是小心为好。
更何况，“死”了三十天的蔚摇再次出现，谁也不知道她现在的壳子里套的还是不是她。
……
众人沉默，蔚摇乐得轻松。她懒散了几分钟，舒缓了一下自己因过度使用异能而昏胀的脑袋，最后还是闲不住，转头看向一旁直勾勾盯着她的贺徉，咳了一声，“……听起来我消失了有一阵？”
门隔音还不错，她只听了个大概“不是一阵，是整整三十天。”贺徉纠正道。“30天？”蔚摇听到这数字也吓了一跳，她出传送口后没看到围着的人群，就隐隐猜测到时空裂隙里的时间流速不同，估计现实世界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了，但没想到居然有30天之久——她满打满算也就在那里呆了一小时啊！
“……那还真是有够久的。”
难怪她刚刚进门上楼路过的人都跟见了鬼似的。
贺徉看着她半天说不出话。他微微点头，移动脑袋反复确认在自己眼前的是个活生生的人。
蔚摇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刚想开口问在看什么，不料他突然张开了胳膊，身体前倾，扎扎实实地抱了自己一下。
“欢迎回来。”
他说。
不管怎样，回来就好。
蔚摇愣了一下，她和贺徉认识不算久，靠着副本里的交情还算是做到了互相信任，但这么亲密的互动还是第一次。
但和新朋友关系进步的感觉不坏。
她笑了一下，回抱了回去：“我回来了。”
这个拥抱持续到时间很短，松开手的一瞬间，贺徉偏过头，亲昵地把嘴贴在蔚摇耳侧。
感到耳畔传来温热的气息，蔚摇以为他有什么话想说，便像另一个方向歪了歪头，将耳朵完全露出来接收信号。
“终于回来了啊……”贺徉沉默了两秒，最终幽怨地开了口，“看来我和爱得莱德的工作量可以减少三分之一了。”
蔚摇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么久没见我，你想说的居然就是这个！”
一回来就工作什么的不要啊！
她慌忙抽离身子，试图找理由继续摸鱼，但贺徉一张一合的嘴明显没放过她。幸好会议室的门在这一刻被人一把推开，打断了贺徉未说出口的工作安排。
“蔚姐姐姐姐姐！”
姜烟时率先像炮弹一样冲了出来。
蔚摇一不留神就被她撞了个满怀。
还没等她抱住人叙旧，后面的邓茂安和爱得莱德已经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惊呼一声扑到了她身上。前者抱着蔚摇的胳膊，手臂上的肌肉硌得蔚摇生疼，后者则凭借着比蔚摇高了近一个头的优势，双手一环就将人从背后整个塞进了怀里。那垂落的金发正好挡在了她面前，遮住了门口稍显矜持的几个身影。
蔚摇透过发丝看了眼，艰难地抽出依旧空闲的左手挥了挥。栾新临点点头，他确认了一眼她没死，微微欠身就离开了会议室。纪本深则看着围成一团的女孩子们欲言又止，似乎是在判断自己现在上前合不合适。
贺徉被女孩子们顶出了主位边上的圈子，默默跑到纪本深身边和他相依为命。
蔚摇被大家的热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不停地安抚着说“好了好了我真没事”，一边还要护住自己的衣服，免得被其他人掀起来检查有没有受伤。
“真没事。”她有些哭笑不得，费了好大劲儿才从人群中挣脱出来，安顿大家一人一个位置坐好。在这期间，她抬头看了眼敞开着的大门，正巧碰上了鬼鬼祟祟往外走的几位老油条，故意放大了声音：“哟，去干嘛呢？”
看着脚步僵硬的玩家，放慢了说话速度。
“唯启还是很民主的，既然你有诉求，我这个会长也来了……不如坐下来聊聊？”
……
未来主义。
蒋凌赫又在例会上被人阴阳了。
理由也很简单，基本就是无尽电梯副本后未来主义威望大跌，可能影响接下来的人才招收之类，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蒋凌赫和她的部下在限时副本中表现不佳，故蒋凌赫所在的派系应当为此负责——他提出来的解决方案是把某个高层撤下来，换他们的人上。
她当场没有发作，只是打太极把事情推了过去，但一回到办公室口火速给那人安排了去无攻略副本的任务，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流放了。
但她这方法治标不治本。
那人不算是党派核心人物，只是被推出来当枪使的，真正的老狐狸都躲在背后坐收渔利。不扳倒背后这群人，她绝对无法在未来主义推行上下一致的逃离政策。
本来指望着在无尽电梯里得到的那些消息能让那帮老东西改观，认可离开里世界的可能性，没想到获得脱离资格的蔚摇直接消失了，愣是给这帮人找到了不脱离的借口，把她之前做的努力全部推翻。
要是蔚摇还活着就好了……
她签完手上的文件，扶着额头，感觉脑袋痛得要死。
“会长会长会长！”她本来就难受，听张先生这一阵咋咋唬唬的叫喊更恶心了，头一偏就要呕出来。冲进办公室的张先生见状连忙跑去倒了杯冰水，塞了两片柠檬让会长缓缓神。
他张口就要报事，蒋凌赫疲倦地摆了摆手拒绝了他：“我现在脑子不清醒，什么事儿都一会儿再说。”
她在张先生欲言又止的表情下慢吞吞地喝下一整杯水，用杯子的余凉冰了冰额头，深呼吸了一会儿，闭着眼往后一瘫：“说吧。”
她倒要看看是什么事这么紧——
“蔚摇回来了。”
张先生脱口而出，憋的通红的脸终于舒展开来。
蒋凌赫脑子依旧慢半拍：“蔚摇回来……”
“蔚摇回来了！”
她猛一起身，一下没站稳，磕到了桌角，但她顾不得这零星的疼痛，伸出手抓住了张先生的肩。
“活的？”
“活的。”
“刚刚为什么不说？”
“遵循您的命令。”
第123章 对话
蔚摇一开门就对上了蒋凌赫的脸对方手握拳放在胸前，差一点就砸到自己身上，硬是凭着强大的肌肉控制力停了下来。“欢迎回来。”她摆正了身，恢复回了那副平静毫无波澜的样子——如果她脸上没有因着急跑步而渗出来的汗的话的话，这幅表情还是蛮唬人的。
蔚摇点点头，侧身放她进去，开口道：“你来得还真是时候。”
“我一知道消息就赶来了——”蒋凌赫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试图拉近一点关系。她边说边往里走，一抬头，和会议室里的众会长面面相觑。
蒋凌赫：“……”
杨金凉，琴，柯航：“……”
“你赶来的速度还真是快。”杨金凉短促地笑了一声。
蒋凌赫没说话。她面色古怪地扫视了一眼众会长身边站着的蔫蔫的玩家，不太理解现在是什么情况。
——直到她抬眼看见站在主位旁的未来主义间谍。
蒋凌赫：“……”完蛋。
她说那群人今天怎么这么沉默。
间谍这种东西不是一般揪出来了就直接处理掉吗，还给她干嘛！
蔚摇没看都知道她此时的内心戏绝对很丰富，她伸手，友好地给蒋凌赫指了和杨金凉正对着的位置，然后抬了抬下巴，将那间谍驱赶到蒋凌赫身边。
蒋凌赫反应很迅速，她没坐，而是摘下帽子冲蔚摇鞠了一躬表达歉意：“抱歉。”
“出于公会情报需要，我在唯启创办初期安插进来了一些未来主义的人手，但主要目的只是观察公会情况，了解人员结构，并没有破坏唯启的想法——公会里安插的不止这一人，我稍后会将他们同时召回。”
她不知道在她来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但既然结果是别的会长都认下了自己公会的间谍，自己再挣扎也没什么必要了。
杨金凉切了一声：“讨巧卖乖。”
一个两个都应得那么快，不就显得刚刚垂死挣扎死活不承认安插了人手的自己很虚伪吗！
蔚摇也有些惊讶，她没想到蒋凌赫承认道歉得这么快——甚至还顺便提出了解决方案。
这份果断的气度让她一时有了新的想法。
“单单你召回可能没什么用。”她用指节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适当地提醒了一下，“公会里几个未来主义出身的玩家打探消息的方向好像不太相同——有些甚至已经付诸行动了，和你说的单单观察不太一样。”
蒋凌赫听完后脸色阴沉地仿佛要滴水虽然她确实下了不能私自安插人员的命令，但她知道防不住，公会里的那帮老家伙绝对会越过她私自下手，不过她也没想到那些人会那么猖狂——打探情报就算了，她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接动手实在是没把她放在眼里。正好趁蔚摇回来这个时机好好整理整理内部。
“谢谢。”她真诚地对着蔚摇笑了一下，终于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除了听泉眼外的所有公会会长在此时完全到齐。
蔚摇自然地坐到了主位，摊开了手：“我知道你们有很多想问的，但抱歉我不能回应。”
“简单解释，系统提供的脱离方法太冒险，我尝试了一下后放弃了，不过那件事倒是给我提供了一点其他的脱离思路。”她故意放出一点似是而非的信息，扫视周围，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相信今天来这里的各位的主要目的都是见见我的死活，既然这任务已经完成，还请各位先回去，”
“当然，如果有相关的想法……欢迎在明天的同一时间找我。”
她站起身，冲众人微微欠身示意：“今天还有事，抱歉不能奉陪了。”
她走出了会议室，留贺徉处理送人走的事。
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白，容易激发系统的关键词检测机制，里世界终究还是不保险。如果明天有人和她聊完后还有意象的话，她会把人领到戏剧之夜副本的安全屋中。
门外守着爱得莱德，见蔚摇出门立刻跟了上去，两人回到了会长办公室，终于一起坐下来开始聊天。
“我很抱歉。”爱得莱德接了杯水，递到了蔚摇手边，“没能在无尽电梯副本中帮上你的忙。”
“不碍事，我又没在里面遇到什么危险。”蔚摇喝了口水，冲爱得莱德安抚地笑了笑，“后面出不来也是我自己的事……不说这个，你当时被掠走具体是怎么回事？”
“你认识那些黑袍人？”
爱得莱德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会儿又补上了摇头：“一半一半吧。”
“在听泉眼见过一面，但也只有一面。”
她解释道：“我的异能不是系统商城兑换的，是从副本中得到的——我被困在一条地下水道中十七天，靠喝石壁上凝结的干净水，吃角落长出来的青苔和苔藓活了下来。”
“离开水道爬回地面，晒到太阳的那一刻，系统提示我完成了一个叫“资源利用者”的附加任务，奖励就是这个保持事物状态异能。”爱得莱德在手臂上割了一道，看着血珠滴落，接着解下头发往伤口缠了两圈。
血液往下滴的趋势戛然而止。
“这个异能相当强大，原谅那时的我年少无知，发现自己强大后的第一想法就是上报组织，希望能得到公会高层重用。”爱得莱德有些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事实证明公会确实重视——我被蒙着眼带进了一间奇怪的屋子，在一面单面镜前展示了自己的异能。”
“大概也就过了几分钟吧，镜子那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说：‘是的。’，房屋侧边迅速蹿出来两个黑袍人——就和掠我走的那人穿得一模一样。他们架着我到了隔壁，测完身体数据后半强迫半诱惑地让我签下了一份高级人才培养计划。”
“我就是在那计划里认识的查天信。”
接下来的故事很简单，爱得莱德挑了重点说。那计划里包含着的人种类相当奇怪，有像她一样异能强大的，还有异能极其没用，看起来和玩笑一样的，甚至还有一批没用异能的——比如查天信。
计划内容就是公会提供资源给他们提高实力，同时引导无异能玩家发现异能。后者纵使攒到了兑换异能的积分也不被允许购买，只能被逼着一遍一遍通关高星级副本，试图找到突破口。刚开始大家还努力，但渐渐地就发现不对劲了。
人才培养计划中根本没人突破桎梏成为公会高层，而且虽然每天都在加新人进来，但计划总人数一直维持在一个平衡的数字。听泉眼官方给出的解释是机会与危险并存，参与计划的人更容易死在副本内，但爱得莱德觉得不对劲。
她和一样观察的查天信对上了。他把她拉进了一个名为听泉眼反抗小组的队伍，一群人在其中研究半天，确认死者全为离突破就差一口气的无异能玩家和通关正好五个四星副本的有异能玩家。
这说不是人为他们都不信。
小组里有个叫张都的人偷偷跑去黑袍人那儿打探了一下离开计划的可能性，黑袍人当场没有反应，只是说了一句不允许，但第二天，那个问话的玩家就死在了副本里。
一个人去的，同行玩家没有一个听泉眼人，且全都证实那人是自己发癫作死，说不存在其他人陷害的情况，死得毫无破绽。
这件事给众人敲响了警钟，小组就此转入地下，不再招收新玩家。
“后来黄月明主动找上了我们，过程相当复杂暂且不表，总之结果是我们双方相互信任，我们摆烂降低自己进步速度，黄月明替我们寻找合适的下家。”她看向了蔚摇，“一般公会肯定不会接手我们这种烂摊子，但不找好下家直接脱离公会，没背景的情况下容易被人搞死，我们这才在听泉眼里搓磨到了现在。”
蔚摇听着她讲话，手一点没停，将情报一字不落地记到了本子上。她低着头问：“能确认那日掠走你的黑袍人就是计划里的那一批吗？”
“能确认。”爱得莱德点点头，“袍子的质感很特殊，是用能遮盖人气息的布料制成的，一般人仿不出来。”
“还有工具和异能，五星鞭子配瞬移异能，绝对是听泉眼没错。”
说到这儿，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瞧我把这事儿给忘了——那鞭子我们还捞回来一根，放在贺徉的系统背包里，会长等会儿记得让他给你。”
“瞬移技能？”比起五星道具，蔚摇更在乎这个，“所有黑袍人都拥有这个异能？”
爱得莱德点点头。
“可我记得系统商城里没有兑换这项异能的商品。”
“他们不是兑换的，但具体怎么来的不清楚。”
蔚摇若有所思。
顺风失忆后唯一保留下来的异能就是瞬移。不怪她乱联想，在知道听泉眼会长和曹锐志有关后，和这俩人有关情报的一切细节都不能放过。
“你说，黄月明主动找的你——”她在上一个问题上打了个圈，边上画了问号，跳过它问起了下一个问题。还没等她说完，一阵敲门声响起，阻断了她的思路。
“会长，听泉眼的人求见——”
贺徉打开门报道。蔚摇还没来得及皱眉，黄月明已经从背后风风火火地创了进来。
“我有重要情报——”
他抬头，看到正在和蔚摇说话的爱得莱德时卡顿了一下。
蔚摇收回看着他的视线，冲爱得莱德耸耸肩：“说曹操曹操到。”
“这居然还是个连续剧。”
第124章 重回戏剧之夜
黄月明迫不及待地窜了进来，接着十分自来熟地招呼贺徉去帮他搬椅子。
贺徉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忍着脾气从不知哪个犄角旮旯给他踢来了一截塑料小板凳。
黄月明也不嫌弃，他通通快快地坐下，头刚好露出桌面，看着爱得莱德问道：“你把事情都和她说了？”
爱得莱德点点头：“如果你说的是人才计划的话，都说了。”
黄月明松了口气：“那我就轻松了。”
他开门见山：“我怀疑听泉眼已经知道我们的动向了。”
……
“所以，听泉眼很早就开始介入你和你弟之间的关系了？”蔚摇总结，“你并没有管过你弟弟的死活，但听泉眼一直有派人手‘保护’你弟弟，并对他宣称是你干的，你认为这是在利用黄明明次探消息——他们说是你派的你弟就信？他没找你核实吗？”蔚摇疑惑。
“我和我弟其实不熟。”黄月明淡淡道，“我爸妈都死了，他们死前我就进了游戏，死后更是没功夫管他。”
“钱之类的基本保障有，教育全靠学校，最后把他养成了这幅无法无天的纨绔样。”
“之后你弟也进了里世界？”蔚摇按了按太阳穴，“里世界怎么老把兄弟姐妹一起招进来。”
贺徉和他妹算一个，黄月明和黄明明算一个，时百时千更是。
“我们家可不止兄弟。”黄月明艰难地咧了一下嘴，“你不好奇我父母是怎么死的吗？他们一起死在了里世界副本里。”
“你爸妈？”站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听着的贺徉都忍不住投来了视线，“你的意思是，你全家都是里世界玩家？”
这也太惨了吧！
黄月明沉痛地点了点头。
“他俩在我十岁那年一起进的里世界，都加入了听泉眼，最后死于我十五岁。”黄月明说到这里，情绪一下低落了下来，“……我是二十岁时进来的，今年二十五，在里世界呆呆时间已经和我爸妈持平了。”
蔚摇刚刚经历了和时间有关的副本，此时对数字格外敏感，她捕捉到了黄月明话里的时间差：“你爸妈是在十年前死的？”
黄月明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一个在记忆里一闪而过的名字在此时浮现出来，蔚摇面色古怪：“……不能这么巧吧。”
“冒昧地问一句，令尊……是不是叫黄弘新？”
黄月明疑惑的表情在脸上僵住了，他木讷地转过脸，脑袋不受自己控制地点了点头：“……你知道我父亲？”
他爸又不是什么名人，还死在了十年前，蔚摇这个刚进入里世界的新人是怎么知道的！
蔚摇长吁一口气。
她在时间裂隙里见过那个划船的女人喊受伤的男人这个名字。
当时她就觉得男人有些眼熟，现在对上黄月明的脸，再配上姓、公会和时间……真相呼之欲出。
黄月明居然和何清风那一批玩家有关系……
“你知道我父母？那你知道他们当时发生了什么吗”蔚摇没想到得知自己知道黄家夫妇相关消息的黄月明会这么失态，他双手撑着桌子边缘蹭一下站了起来，身躯猛然提高，在蔚摇面前投下一片黑色的阴影，“我父母，我父母到底——”
“您先冷静一点。”贺徉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拉出了爆冲点黄月明，“你这样喊会长没法回话！先坐下来组织一下语言。”
黄月明意识回笼，有些尴尬地坐了回去。
“不好意思……毕竟找了五年了还毫无头绪，一时有些激动。”
蔚摇点点头表示理解。
“你一直在找你爸妈的死因？但他们不是死在了副本里吗？”她适时提出了新的疑问，试图帮黄月明理清思绪。
黄月明接过贺徉递过来的水一饮而尽，闭着眼深呼吸了两口，总算平复了下来。他没直接回答蔚摇的问题，而是低声询问：“这里方便讲这种话吗？”
蔚摇秒懂他的意思：“我有个适合说话的地方。”
……
黄月明脚步虚浮地踏上了戏剧之夜世界的土地。
他目光呆滞，望着在空中飞来飞去的透明灵体。再看看在地上跑的各路妖魔鬼怪，没忍住咽了口口水：“……这是哪？”
看起来像是副本世界，但——谁家副本传送点在公会办公室啊！
更别说，那传送点还是蔚摇随手画出来的。而她表情平淡，就好像这事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甚至连贺徉和爱得莱德都没有任何惊讶的表示！
他脚试探性地在地上踩了踩，确认这是真实的场景而不是别的什么幻境，这才颤颤巍巍地走到灯光下。路过人看见他们一副人类面孔还有点奇怪，没忍住多看了两眼。黄月明感到一道道好奇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一时手都不知道往哪摆，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唯启的那三人，但那三人就那样大大方方地暴露在众人目光下，开始对着周围建筑指指点点，讨论地十分热烈，没人注意到他这边的窘况。黄月明苦着脸慢慢挪了过去，一靠近就听到几人激烈的讨论声。
“我上次来这里还是一片废墟”“我来时这楼已经建起来了”“这公园我上次来就建一半了，这回怎么还没建好……”
一副对这里很熟的样子。
黄月明弱弱伸手，插到了三人中间，总算把他们注意力拉了回来：“……有没有人给我解释一下啊！这里到底是哪儿？”
蔚摇被地下世界翻天覆地的变化震了一下，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黄月明也进来了。她拍了拍脑袋，赶忙给对方解释道：“这里是地下世界。”
“或者换个你更好理解的说法，这里是戏剧之夜副本世界。”
黄月明脑子转不过弯。他呆呆的，慢慢地伸出了手指，动作中饱含不可思议与迷茫：“哪个戏剧之夜？”
“那个受到未知伤害，永久关闭的四星副本戏剧之夜吗？”
蔚摇点了点头：“当然。”
“所以它关闭的理由是？”
“所有权转交，我成了这个世界的实际掌控者，系统失去控制权，只能在里世界关闭传送渠道。”蔚摇用尽可能精简的语句解释了一下。
“所有权……转交？”
黄月明有些艰难地咀嚼着这几个字。
“你的意思是，现在这整个副本都是你的了？你变成了新的系统？”
“不完全是。”蔚摇纠正了一下，“系统那种高权限更改世界规则的能力我还没有。但小范围权限倒是能行使。”
黄月明默默转过了脑袋。
“说起来，你是Z国人吗？”他语气镇定地问。
蔚摇：“？你傻了吧，我是不是Z国人还用得着问？你看不出来吗？”
“哦，原来你是。”黄月明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还以为我听不懂你话是因为系统机翻出问题了。”
“你和我用的居然是同一种语言，也就是说没有经过第三者翻译，你说的话就是原本的意思。”他颠三倒四地说着，表情虽然平和，但语气逐渐破碎，颇有精神分裂的美感，“这个副本关闭是因为你夺走了所有权——我靠啊啊啊啊啊，你夺走了一整个副本的所有权？”
这可比任何道具奖励都要牛啊！
“那现在这个世界是完全独立的？”
“完全独立。”
“我们说什么话都不怕被发现？”
“嗯哼。”
黄月明的世界观被彻底重塑。
他晕乎乎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蔚摇他们牵扯着离开的。待他清醒，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片钢铁丛林之中，不远处建筑的烟囱正接连不断地冒出黑色的烟雾。
蔚摇正在前方和负责人交谈。
负责人听完话后急匆匆进门找人，边上的助理则忙不迭招呼众人到边上的休息室小坐。黄月明按下心中的疑问，快步赶上了前方的蔚摇。
“桑问夏一天到晚不在政务厅，一个劲儿地往工厂跑算怎么回事。”蔚摇哭笑不得，“我还以为能直接找着她人去安全屋呢。”
“桑问夏说经济是民生之本。”贺徉毫不留情的揭露了真相，“但实际上就是嫌政务工作字多处理起来麻烦，所以更愿意进行，名为视察的偷懒。”
“何人在此说我坏话！”桑问夏咋咋唬唬地冲进了休息室，“我全都听见了啊！”
蔚摇连忙站了起来。
桑问夏看起来明显精神多了，大概是身体营养和精神养分被同时补足的缘故，她的脸颊上泛着一圈淡淡的红晕，整个人都散发着朝气。
她在看桑问夏，桑问夏也在看她。对方眨了眨眼，似是在确认来人是否和之前见过的一样，接着绽放出了夸张的笑容，扑到了蔚摇身上。
“我很担心。”她的嘴贴在蔚摇耳边，语气一下变得很温柔，“爱得莱德说你一直没回来，我很担心。”
蔚摇抱着对方的手稍稍用力。
在她眼中，距离上一次见桑问夏不过一天时间，但在对方眼里已有将近两年之久。
不过万幸，现在的她拥有无尽的寿命，并不会因为这一两年的等待错过什么。
“谢谢。”
两人终于结束了相认，松开了彼此拥抱的手。桑问夏退后一步，歪了歪脑袋：“所以，今天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贺徉早两天刚来换过道具，不可能是为了商品交易的事儿。”
蔚摇表情微微严肃，她点了点头：“确实不是为了商品交易。”
“我打算正式将脱离系统这件事提上日程，现在还处于前期收集情报阶段，到这来是想和你了解点事儿。”
第125章 过去
桑问夏没想到蔚摇表情会这么严肃。
她迅速收敛了嘻嘻哈哈的态度，抬手看了眼时间，提议道：“去安全屋？”
蔚摇点点头。
她招呼众人跟在身后，自己和桑问夏并排走在一起，顺着宽敞的大路往前走。蔚摇看看周围场景的变化还有些感慨：“我上次来，去安全屋的路还是废墟，没想到现在已经修得那么好走了。”
“那是。”桑问夏有些得意，“我向政务厅提的第一个意见就是修路，之后还拿自己工资翻新了安全屋，保证舒适——再也不用借微弱天光看东西了。”
她打开了地下室的门，一道宽敞的楼梯横在路中间，比直上直下的梯子舒服多了。
几人在地下室依次落座，桑问夏倒了水，坐在桌前，双手交叠认真地看着蔚摇：“说吧，什么事？”
蔚摇刷一下放出了顺风。
“他说他回忆起了一些东西，想找你来对对。”
顺风——现在也可以叫常隐，在时间裂隙画面的冲击下记忆桎梏有所松懈，见他连自己名字都想了起来，蔚摇火速订下了来找桑问夏的计划。
虽然半路杀出来个黄月明的事，但反正都顺路，干脆一起处理掉算了。
桑问夏听闻此话兀地看向顺风。
会长……记起来了？
顺风盯着桑问夏口袋里露出的半截未来主义的徽章，半晌坚定开口：“桑问夏。”
不是疑问，不是对蔚摇称呼的复述，而是单纯地呼唤面前人的名字。
桑问夏听得一时有点想哭。
“对，是我。”
她看着面前容颜依旧的男人，再看看他半透明的身躯，回想起当年和自己一同奋斗于同一目标的伙伴，除了一句物是人非什么都说不出口。
被曹锐志背刺后，除了匿名组的人，其他反抗小组的成员纷纷跳入了高星级副本中，藏好公会财产后统一自杀，绝对不可能以正常人的姿态活下来，但要想像她这样受到副本规则限制靠变成灵体保存下来也很难。
换句话说，十年前那帮人大概率只剩她和会长了。
加上她和会长不熟，再见也很难有更深入的情感交流，那段和朋友一起奋斗的记忆在她死后可以说会被彻底遗忘了。
一个人背负记忆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她长吁一口气，看向顺风没什么感情波动的眸子，不由得有些失望。
虽然对方记起了她的名字，但看起来还是没回忆起太多事情。
还得接着引导。
桑问夏迅速拉住了发散的思绪，坐下来掏出纸笔，目光炯炯地盯着对方：“说吧，会长你都回忆起了哪些我不知道的细节？”
“当然，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帮你补充一些在公会时的记忆。”
两人记忆互补，总能弄点情报出来吧。
顺风刚想开口，突然抬眼，看向了乖巧坐在蔚摇身边的三人，接着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蔚摇。
看对方点头表示同意，这才开始讲述自己在福顺客栈里的事情。
“按当时情报组收集的数据来看，系统应该是个实打实的小偷。”
……
未来主义小范围会议。
常隐坐在主位。此时的他头发泛着灰，看着和原先的黑发差不远，只有发根出有一圈半透明的白色发丝。
眼珠的颜色倒是比先前浅了多，瞳孔深处闪着微弱的金光，被他目光扫到的人身上会产生灼烧的痛感，但具体伤害不明。
不过常隐还是就此养成了垂眼的习惯。
情报组的组长上一秒还在小黑板前滔滔不绝，下一秒，众人腕上的手表急促响起。大家不约而同地收起手上的资料，换了一份新的上来。
情报组组长随手一翻，写满字的黑板就迅速被隐藏进了木板夹层，露出来的部分明晃晃标着季度分析会五个大字。她顺势端起边上的水喝了一口，将未说出口的话压了下去，丝滑转口：“所以我认为，为了提升未来主义的积分获得数，下一个季度要加强副本人员投入。”
台下众人似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那震动在听到这话后的不久就消失了。常隐适时开口：“走了。”
“应该只是例行检查，我们没有暴露。”
众人长舒一口气。
情报组组长重新调出了黑板，继续刚刚的话题道：“……就从目前系统控制里世界的能力来看，它离‘造物主’这几个字还太远了。”
“加上它零散的意志碎片，缺少的核心——我合理怀疑这些东西都是它偷来的。”
她示意众人翻开手边的资料，接着道：“它从真实造物主身边偷走了部分造物核心和神的意志，其中，那些意志因为力量小加上呈碎片状很好被吸收，被它内化成了自己的力量。”
“核心估计要神性足够，且造物能力被认可的人才能吸收，所以它把这个步骤挪到了最后，挪到了自己创造福顺客栈之后。”
“当然，福顺客栈是不是真的由它创造目前还存疑，但我们暂且不表。”
“总之它用了点小手段，让‘规则’认定它成功造出了一个世界，认可了它的造物实力。接着‘规则’检验了它的神性，一样顺利通过。”
“最后的最后，它带着规则认可的力量跑去吸收了核心——从结果来看，核心比规则更聪明，它失败了。”
“核心就此流落副本，被系统内化的神的意志因失败而破碎，不知怎么通过了众多时空隧道掉落一地，系统再次成为了一个残次品——也就是目前的我们熟知的模样。”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收集到散落的系统意志，再去吸收核心，就有可能代替系统破坏里世界。”
“我有疑问。”
台下众人安静听对方讲完了故事，人事组率先举起了手：“意志散落在副本里的话，为什么系统不去捡，反而能把机会留给我们？”
“不确定具体机制，但按往常系统操控玩家去拾取碎片的行为来看，它应该不能亲自触碰这些东西。”情报组组长迅速回答，顺便翻了个白眼，“你手上资料倒数第二页就有相关记载。”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翻页的声音。
“常会长在副本中偶然吸食到了一片系统意志，不光靠这个获得了穿梭位面的瞬移能力，还因此和系统产生了共鸣，研发出了监测系统和副本波动的手表，说明这碎片的威力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情报组组长见大家把资料看得差不多，绷着脸做起了最终总结，“因此，为了防止有人起了不轨之心，这方面的资料将被我永久封存，除了今天在场的核心组领导层以外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讲完一切，她才抬头看向会长，露出一副担忧的神情：“常隐，最近连接三个碎片，还撑得住吗？”
“……没事。”
常隐低着头，用手按压着微微作痛的脑袋，低声念叨：“我没事，继续让下面人找碎片吧。”
“这件事结束得越快越好。”
……
蔚摇面前的本子已经记了满满一页。
这段记忆相当重要，补足了桑问夏之前关于核心和系统意志的说明，某种程度上为他们脱离里世界提供了一条完整的路。
……虽然这条路的第一次试验失败了。
“所以组长安排我们拿碎片时支支吾吾是为了防止大家起坏心思吗？”桑问夏眨了眨眼，“我还真以为这东西只起到一个催化作用，最主要的还是那份‘核心’。”
“能把一个普通人催化成一个半神，怎么可能是普通的东西。”蔚摇用笔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那我们现在要做的是什么，收集其他碎片，把你的实力堆到更高一层吗？”
顺风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似是没想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想：“不能给我。”
“我被规则拒绝过一次，不能再次尝试了。”
……
福顺客栈。
常隐一个人走进了副本内部。
按理来说，凑不齐玩家人数的话，系统会从现实世界随机抽几个倒霉蛋新人进入里世界，但常隐这回为了避免牵连他人，第一次动用系统权限修改了单个副本的部分规则。
这回他是真的孤立无援。
常隐内心异常焦躁。
什么都准备的不够充分，系统意志收集的还不够多，他也没能做过多少能让规则认可的造物行为，估计连最开始那一关都过不去。
但没办法，事已至此，无论如何都得试试。
他开始翻找东西。核心很好找，毕竟他吸收了那么多的系统意志，靠内心深处那微弱的吸引力，自然而然就走进了盛放着邪神雕像的屋子。
稍微做了点侮辱神像的动作，他被顺利拉进了邪神空间，看着地底下密密麻麻的尸体，内心一阵钝痛。
在吸收了那么多碎片，身体素质逐渐和人类有所偏差之后，他就很少有情感波动，但此刻还是忍不住在心中痛骂几句狗屎系统。
这份愤怒在心头显现的同一时间，一阵冰冷的提示音在他耳边响起【问心关已过。】
虽然被不完整的系统意志改造后的他只能被称之为半神，但这份对不熟的普通人的悲悯情怀填补了实力上的空缺，让他完美通过了检测神性第一道关卡。
这事情的发展有点过于顺利了。
但常隐丝毫没感到高兴。
一来是还有作为重头戏的造物能力没有检测，二来……过于顺利的事确实会让人心生怀疑。
总感觉有幕后黑手在操控着一切。
但纵使面前摆放的就的是一个圈套，常隐也不得不去跳。
第126章 回忆
【造物关已过。】
这太反常了。
常隐皱着眉，上一关的通过还可以说是检测标准灵活，但这一关也太扯淡了——他除了做手表压根没有进行过其他创造。
规则什么时候这么不拘一格降人才了？
等脑中的提示音彻底消退，常隐抬头看向不远处悬空在邪神手心的那枚核心。
按先前情报组的研究结果，通过前两关的他只要成功吸纳这枚核心，就可以完全代替系统掌控里世界。
他一步步走向了闭着眼睛的邪神。
这货似乎是在沉睡。
祂立在密密麻麻的人头之中，双手摊平，像一尊天平一样挺拔。一颗鲜红的不可名状物在祂的左手丝绒托布的上方上下浮沉，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常隐完全被它吸引了。
这纯粹是出于一种本能，让他无法思考其他事情，只能机械地靠近。
在完全丧失理智之前，他艰难地唤回一点意志，尽全力动用自己的能力去感受面前邪神的气息。
那气息如深潭一般平静——对方没有任何活着的迹象。
常隐就此放松地陷入了黑甜之中。
他的身体凭本能绕过玩家的尸体，走到了祂的正前方。他迫不及待地伸出手，让指尖在下一秒触碰到了那抹鲜红。
它被唤醒了。
一股庞大的力量喷涌而出，顺着指尖这个微小的入口向内延伸。但很明显，常隐的身体承受不住这股改变。他开始破碎。
容器被破坏，核心找不到宣泄口，只能向四面八方扩展，一股力量正巧是以垂直形态延伸的，在瞬间链接了空间的上下两端。
天地在此刻改变。
整个世界陡然碎裂，周围是飘落的黑色碎片，脚底则是一圈圈的波纹，那波纹的中心向地下无限延伸，上半部分微抬，变成了一口深井，张着血盆大口，试图将上面的东西吞噬殆尽。
常隐的身体从指尖灼烧起来，一寸寸向上侵蚀，骨头化为黑炭，皮肤泯灭，落在地上留下一层焦黑的灰烬。
他终于在疼痛中清醒过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躯体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半透明的灵体。
但没人会对当鬼感兴趣。
他果断做了最后补救，尝试调动力量重塑身体，却发现力量早已干涸。无奈之下，常隐只能选择抛弃神性保命。
但他体内没有神性。
刚刚那两关的通过提示是假的。
他幡然醒悟，规则的提示定是直接传达到脑中的，不可能存在中文命令这一说。也就是说，刚刚的通关提示是系统造出来的假象，他别说通过考验了，压根连考场都没有进。
没有通过考验，没有被赋予神性，再怎么触碰核心都是被拒绝的份儿。
但系统是怎么介入副本的呢？
他拥有近半数的系统意志碎片，和对方的实力绝对不相上下，他既然下达了此副本禁止外人入内的禁令，对方就不可能以正常状态进入其中。
除非他本身就是这个副本里的“人”。
常隐在被完全吞没前挣扎着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邪神，一向没有气息的祂终于在此刻睁开了眼，露出猩红的眸子。
他在一瞬间就认出了祂的身份。
——是系统。
这种洋洋得意的神情……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选了。
结合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常隐很容易就能推断出这世界发生的具体情况。系统被核心拒绝后也受到了一样的焚毁打击，为了保命，它分出了一具身体，并给予了他一定的生命力量，再一次骗过了规则。
规则毁灭了那具身体的灵魂，让系统本体侥幸逃脱。它舍不得那句近乎完好的躯体，便把它设为这个世界的一位邪神，再分给他一点灵性保存下来。
所以从他踏入副本开始，系统无时无刻不在监视他。
“……被暗算了。”
他喃喃自语。
邪神咧着嘴靠近这个深洞，看着井底奄奄一息的常隐，冷哼一声，准备转身离去。
【解决完毕。】
冰冷的提示音在整个空间回响，昭示着声音主人还不错的心情。邪神从口袋里掏出布袋，准备隔着这特殊的材质欣赏核心。
它已经被拒绝过一次了，这回要不是常隐伸手打破了表面的桎梏，它连触碰这东西资格都没有。
邪神一层层打开布包，垂眼，却突然愣在原地。
布料中包着一块石头。
一块炫彩的，蕴藏着奇怪能量的石头。
在触碰的同一时间，祂被拉入了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当中，莫名其妙地体会了一个人的一生喜怒哀乐，最后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福顺客栈的福老板剁了熬汤。
他死了。
祂也死了。
系统已经好久没体会过那种属于人的恐惧感了，这个梦境太过真实，让他一下就清醒过来，捂着胸口直喘气。
这玩意到底是什么！
邪神的脸色一时变得很难看。
祂要是到这时候都没发现手中的东西被掉包了，也没必要当系统了。祂面无表情地走到井边上，低下头，对上常隐平淡的目光。
他那干如枯木的双手上捧着一颗鲜红雾气。
邪神瞳孔猛地收缩。他试图动用能力伸手去抓，但核心还是伴随着常隐的身影消失在了深井深处，掩埋在黑色星空之下。
核心消失了。
……
“系统当时为了完全搞死我，井底通往的地方是一片虚无，但不幸中的万幸，失去了肉/体我被虚无所接纳，它赐予了我作为灵体的身体。”顺风以近乎旁观者的视角以近乎旁观者的视角平静地讲述了整个故事，包括其中自己死亡的那一部分。
坐在边上的众人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一个人的意志究竟要修炼到什么程度，才能这么自然的完整讲述自己的死亡啊！
顺风没有感觉到众人的情绪起伏，他像一个不合格的说书人那样，继续用枯燥乏味的语句，毫无波澜的语气讲述接下来的事：“我在那里养好了灵魂，虚无要清空我的记忆，把我放回福顺客栈。”
“但核心不能被我带回去，这东西一旦交到系统手上，里世界的玩家就彻底没有出去的机会了。”
他低着头，无意识地用指腹摩挲着手背，喃喃道：“……所以我偷偷把它做成了一道任务。”
“谁能杀死系统的分身——也就是邪神，谁就有资格获得核心。但同时，为了防止无辜的人触碰到它，我又在核心上加了一道禁制。”
“神性可以直接通过吸收碎片获得，那么对方最缺乏的品质就是造物——于是我设定，在有人通过造物判定之前，这枚核心将被完整封存。”
“……我预想到这会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毕竟要先有人杀死邪神拿到东西，再出现一个造物水平高超的人，后者还要正巧触碰到前者手里的核心，并把它吸收干净——这一连串的巧合太难达到了。”
“但我没想到，杀死邪神的和通过造物判定的能是同一人。”
他抬头看向蔚摇，对方却出神地盯着前方。
“你的意思是，那能决定系统生死的核心真的在我身上？”纵使早有猜测，在真的听到这个消息时，蔚摇还是难免感受到了震撼，“能拿出来吗？”
“不能。”顺风回答，“它已经被你吸收了。”
“只是以你目前的实力根本发挥不出它的多少力量，这才让你一直以为它就是个收集灵魂的异能。不过最近有了突破，你能制造灵魂了。”
“你能制造灵魂了？！”
坐在边上乖巧听故事的三人异口同声地脱口而出。
今天的震撼怎么一个比一个大！
蔚摇冲他们摆摆手示意安静，转头看向顺风：“如果我真的吸纳了核心的话，现在想要帮助大家脱离里世界，是不是只要吸收足够的系统意志就够了？”
“按道理来说，是这样的。”
“但按你刚才的说法，这玩意儿有一半被你吸收了，另一半在系统手里，我没有办法去吸收。”
“我的那部分一会儿可以转交给你。”顺风秒答，“系统那份不重要，只要你保证总数比它多就行。”
“我们和系统的差距不会很大，拿走我的那部分意志后，大家再去别的地方找几片回来就能稳赢了。”
“问题是，上哪儿去找呢？”蔚摇反问。
她不是在杠，而是这些问题都是必须要解决的。
顺风闭上嘴陷入了沉默。
这个问题确实难问。
“那个……”见气氛凝固，黄月明弱弱地举起了手，“……大概……上我这找？”
蔚摇默默转过了脑袋。
黄月明从口袋里掏了掏，弄出个储物的空间里道具，经历了无数道诡异的锁后，一块白色的碎片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我爸妈死前给我的，交给我时和何清风何会长一起。”黄月明想起那个时候看起来很和蔼的老头，一时有些唏嘘，“我十五岁那年，一天大半夜，我妈突然把我摇醒，把这碎片递到了我手上。”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床边站着三个大人时吓了一跳。三人表情都很严肃，一副如临大底的样子。”经过了10年时间的冲刷，黄月明脑中的记忆也逐渐褪色，“何会长合上了我的手，让我千万要保管好这个东西，不要让别人看见了。”
“我点了点头。”
“何会长看起来很高兴，他嘱咐我，以后要是进到某个奇怪的地方，看见一个跟他长得一样的人一定要远离，千万保护好手里的碎片，最后往我手心塞了一本日记。”
第127章 第二块碎片
“日记？”蔚摇拧起了眉头，“……所以你才会在第一次见面时就知道我手里那张线索是日记——”
难怪，难怪黄月明可以在她没和任何人说过线索是什么的情况下脱口而出日记两个字——原来是自己手上有一本啊！
“也就是说，你早在十年前就掌握了部分脱离里世界的线索，但是直到现在都没有做出过任何有利于这一目标实现的行动，对吗？”这话听起来有些拗口，但所表达的意思还是完完整整地传进了黄月明的耳中。
他的耳朵一下子从根部开始烧红，人也结巴了起来：“理想很丰满，但现实总是不能如人所愿……”
蔚摇：“说人话。”
黄月明：“通关四星副本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反抗系统什么的是真做不到啊、弟弟又是烂泥一坨扶不上墙，其他人变数太大不能信任，我怕泄密也没能拉拢人脉，最后什么也做不了呜呜呜—-”
黄月明也很绝望，自己年纪轻轻就被委以如此重任，那几个大人压根儿就没想过他未来可能会实力不济这件事。
他们就没考虑过自己没遗传到父母精髓的可能性吗！
“那本日记在哪，给我看看。”蔚摇沉默半晌，还是决定从纷乱的思绪中抽出一根最重要的先解决掉。
“行，不过我这也是残本。”黄月明爽快答应。他从系统背包里掏出一本明显重新装订过的册子，塞到了蔚摇手上：“我在日记纸之间插了些别的内容，每两页纸中间插的纸数量呈等差数列，记得跳着页看——没办法，放在系统眼皮子底下的东西必须要做点手脚。”
蔚摇点头表示理解。她接过东西匆匆翻了几下，确认内容大多是一些没有意义的碎碎念，偶尔穿插几条反抗组事业进度的简短描写，最多证明反抗系统的行为确实存在，，具体方法却是一点没涉及。
行，还不算蠢得太离谱。
她随手把本子往后一扔，让它稳稳当当落进了顺风的怀里：“拿着翻翻，说不定对你恢复更多记忆有帮助。”
听着背后窸窸窣窣的翻书声响起，她重新转头看向黄月明：“不过话说回来，这本日记本为什么会在何清风手上？”
按她现有的情报推算——这玩意儿应当被曹锐志完整交到系统手上，作为抹杀未来主义到罪证才对。
“……我不清楚。”黄月明诚实摇头，“但好像听爸妈说过这是‘交易物品’。”
蔚摇皱眉。
她陷入了沉思，边上的桑问夏则是利用了这段时间给在场的众人简单科普了一下这本日记的来历和结局，听得他们止不住的倒抽凉气。
——未来主义居然还有这段历史，这个叫顺风的灵魂的来头居然这样大，以及——
蔚摇居然从进入里世界的第一天起就在谋划逃离的事情了！
贺徉更是偷偷把视线转向了认真看日记的顺风，心脏突突地跳。
所以这是老东家的旧日上司？
这样的大人物居然一直呆在会长身边，任她差遣，还和她一起谋划离开里世界的事……最可怕的是，会长居然一个人完成了逃离计划前期准备工作，直到收尾阶段才大发慈悲让他们几个人加入进来。
这得有多高的执行力啊！
在众人还在震惊的时候，蔚摇已经结束思考。她转身，又无情地从顺风手里捞回了本子，重新翻阅起来。这回的她不再扫视，而是眯起眼逐字逐句地看了，一会儿总算发现了问题：“咝——这些日记撕得还蛮有意思的。”
她抬起手，向边上众人展示了手中的纸张：“看这里，这页日记的主要内容是抱怨沙漠副本天气炎热，顺便羡慕被改造后的会长非常耐热不容易脱水，看起来琐碎日常又无聊，但笔者却在结尾时笔锋一转——”
她用手指甲在末行句子底下压出一道凹陷。
“不过细细想来也不用太羡慕，现在的会长对副本里的灵性生物感知度更高，经常失眠，大概——”爱得莱德读出了声，微微蹙眉，“有什么问题吗？”
“你觉得大概后面会接什么？”蔚摇循循善诱。
她希望众人参与到她的思路中来，而不是单纯听她讲述结论，这才便于他们提供不一样的思路。
“接原因吧。”爱得莱德给出了猜测，“大概是什么什么的原因——中文语境一般是这样的吧？”
众人点头认可她的说法。
“但原因目前已经说过了，被改造后感情能力变强，更容易受灵性生物影响——所以我猜测，被撕掉的后一页更有可能是在讲具体方法。”
“‘大概是因为会长的改造经历过这样那样的步骤，所以感知能力变强了。’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真实情况还得看当事者的意思——”蔚摇看向顺风，歪了歪脑袋：“你对这部分有印象吗？”
“和日记作者一起参加副本的印象没有，但我记得吸收具体步骤。”顺风开口给蔚摇打了一剂强心针，“吸收碎片时会需要一些材料的辅助，有一些确实会产生副作用，日记作者说的应该就是这个。”
蔚摇了然地点点头。
“所以，曹锐志当初并没有把日记本完整交到系统手中，而是偷偷撕下上面记载吸收碎片改造自己的部分，将剩下的边角料当作了给系统的投名状——在里世界里荣华富贵不是他的目的。”
“他想和系统平起平坐。”
房间一时陷入了沉寂之中。
“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和对方做过一阵不熟的同事的桑问夏难以置信地开口，“走路都没走稳就想着跑了？”
哪个里世界的人不是以活下去为目标的，怎么还会有人想着成神呢？
“人的贪心程度是会随着参照物的改变而改变的。”蔚摇合理点评，“最开始的他可能还对系统抱有敬畏之情，但接触到到反抗组的众人——特别是接触到了被改造后的顺风后，曹锐志心底底愿望发生了改变。”
“刚开始，他参照了身边的一堆新人，觉得成为大公会的成员是一件很风光的事，于是费尽全力加入了未来主义。进公会后，他又觉得发号施令的高层过得很爽，于是发了狠地往上爬，也因此接触到了反抗组。到这里后，他发现自己只是个外层，核心组的成员在职位上压着他也就算了，吸收了碎片的会长居然打算从人种上高他一等，就此心态失衡，彻底绷不住了。”
“他也想成神，那唯一的办法就是弄死现有的，拿走他的东西供养自己。”
“点评得非常符合逻辑。”黄月明点头表示赞同，“但还有一个问题，按你的想法，除了这些他后期会需要的纸张，其他的日记都该被交到系统手里才对，那这些流落到我手上的怎么说？”
“很简单，来我问你，如果有一天你的下属来举报另外一个同事对公会有不轨之心，他的证据是一份长达几百页的聊天记录，但特地把自己发出去的那部分打上了码——你觉得他是为了什么？”
“说明他码掉的那部分聊天记录里有不可告人的部分。”黄月明不假思索，“告密者也是个危险人物。”
“没错，这也是曹锐志的顾虑。”蔚摇打了个响指，“一本日记少了几张会很显眼，系统肯定会多想，他闷声发大财的梦想就没法实现了。”
“但如果他只上交一张纸呢？”
黄月明呼吸一滞。
“只上交了一张纸？”
“对。”蔚摇轻声道，“只有一张，足够证明未来主义的小心思，而且对外也很好解释——太紧张啦，怕被别人发现了，只来得及匆匆忙忙撕下一张纸啦……这样一来，系统的信任拿到了，碍事的同伴被解决掉了，多余的日记可以拿去跟别人交易，自己还获得了完整的成神方法，简直就是一箭四雕。曹锐志脑子确实不笨”
“我还奇怪呢，为什么系统说是给我脱离线索，却只给了一张这么不明不白的日记……看来是它手上只有这个。”
蔚摇脸上又扬起了轻松的笑容。
“挺好，这日记至少帮我们弄明白来两件事。一是曹锐志得知来吸收碎片的方法，可能已经付诸于行动，二是系统暂时还不知道你们当年反抗的具体方法。”
“也就是说，我们接下来的试探不用太顾及系统，它不会太阻拦我们。”
“……我和你们脑子好的人拼了。”黄月明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太丢人了太丢人了，他研究了十年的日记本还没人家拿到手半小时研究的透彻。
蔚摇笑了笑。她歪坐在椅子上，沉吟片刻，向黄月明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何清风说的‘遇见一个和我长得一样的人’是什么意思？他和现在的听泉眼会长还是同一个人吗？”
她边问边把碎片递给背后的顺风，让他帮忙检测一下这玩意儿到底是真是假。对方自然扯过她的胳膊，在手表上点了几下，唤出一个界面后松开了手。
黄月明刚想回答，看见蔚摇捣鼓手表又没忍住换话题开口：“用这就能检测出我这碎片是不是你们要的那种吗？”
“准确来说不是检测，是感应。”顺风随口道，“它能扫描周围环境，发射特殊粒子标记碎片并让其发出滴滴叫的声音。想取消也很简单，绕着碎片画两个圈就成”
蔚摇试探地点了下去，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顺风手里的碎片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响声。
他熟练地画了两个圈，让手中碎片声音停了下来：“——就像这样。”
很快，他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众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声音减弱了，但依旧没有消失——这个空间里，还有另一片碎片存在。
第128章 贝壳
“哪来的声音？”蔚摇欲言又止，转头看向顺风，“这表放了这么多年，确认还能用吗？”
顺风沉默了：“……这是我做的东西，不是你们现代的科技产品。”
那就是不可能坏的意思。
蔚摇转回脑袋，刚想开口让大家都检查一下口袋，转眼就看见贺徉用一言难尽的表情伸手掏向了脖子。
他拎出来一条半旧不新的贝壳项链。
蔚摇：“……”
她看着嗷嗷叫的贝壳，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贺徉：“你妹妹的那个？”
贺徉无声点头。
几人停顿了几秒，又几乎在同一时间动了起来，伸手去扒拉那枚项链。作为东西主人的贺徉手速最快，他一手按着贝壳，一手接过蔚摇递来的小刀，沿着边缘仔细地撬了一阵，总算勉强挖出一个口子。
他能透过缝隙看见里面透出来的白光，但弄不开，最后还是蔚摇接手了东西，用异能探查了内部结构后轻松拔起。
贝壳自然的凹陷处盛放着一块小小的碎片，看起来只有黄月明手中那块的一半大，但一样的平滑，散发着幽幽的白光。
蔚摇用手指绕着这碎片转了一圈，它的声音果真停下了。
“……是它。”蔚摇长吁一口气，“虽然听起来很荒诞，但我们确实拥有了第二块碎片。”
“所以？”黄月明疑问道。
“所以蔚会长不用担心神性这一块儿的考核了。”顺风嘴角漾出一点笑意，“恭喜。”
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
蔚摇看着手中的项链，心情有些复杂。她将碎片拾起，一样交给顺风保管，自己则从口袋里找出工具开始修复贝壳。
贺徉刚想开口说不用，蔚摇却抢在他之前张开了嘴：“你不知道妹妹的项链里有这个东西？”
“不知道。”贺徉诚实开口。
“你父母呢？是里世界玩家吗？”
“不是，两个普通人，目前依旧在为我妹妹的失踪而奔波。”贺徉垂下了眼，不想让众人看见自己没有精神的样子，“要是是玩家就好了，明确知道对方死了，时间一久也能释怀，现在这种失踪给他们留下一个希望，但你又明确知道这个希望不能实现——这感觉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蔚摇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能干巴巴地来了句节哀：“也就是说，你妹妹在不可能接受亲属赠与的情况下，在里世界用一年时间里就掌握了一枚至关重要的碎片——那这贝壳项链呢？以前就有的还是进里世界后才有的？”
“以前就有的，但有没有暗格我不知道。”贺徉秒答，“这是小学时期我俩去海边时爸妈给买的纪念品，都是真贝壳穿起来的，每一串都独一无二，不存在换了个差不多的上去的可能性。”
蔚摇若有所思：“那就排除掉贺徜在不知道碎片存在的情况下获得项链的可能性——你妹妹知道碎片的存在……”
她回忆起第二次进入福顺客栈时，用手触摸灵魂结晶看到的贺徜的记忆画面。她在被黑泥拖走前的最后一秒没有挣扎没有尖叫，而是选择把项链摘下来扔到不容易被发现的刁钻角落，本身就说明了一些问题。
她当时居然还天真地以为对方是为了给亲人留点遗物。
“那她是从哪儿知道，又是从哪儿得到的呢？”
“匿名组。”顺风突然开口，接下了蔚摇的喃喃自语，“你说他和妹妹以前是未来主义的玩家？我当年在未来主义插了七个匿名反抗组成员，这碎片有可能是他们手中保存的。”
“但都十年过去了，里世界真有活了这么久的老古董吗？”蔚摇合理质疑，“毕竟呆六年都算老人了……呃，何清风不算。”
“而且，就算这东西真是匿名组保存下来的，也不应该交到一个刚进入里世界一年的新人手里。”她头脑风暴了一阵，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算了，想不明白，最好还是能亲自问问正主。”
她转头看向顺风：“你还记得匿名组里的人都叫什么名字吗？”
顺风诚恳摇头。
蔚摇：“……”活该问你。
她只能先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接着被第二块碎片打断思路前的话题继续：“刚刚是不是聊到何清风有没有被掉包这件事？”
黄月明迫不及待：“是的。”
这话他在里世界蔚摇的办公室里就想说了！没想到只是为了找个安全点的谈话环境，中途硬生生多扯出这么多事来，让他现在才有机会开口。
“我进里世界后适应得还蛮快，在新手期就收到了别的公会的邀请，但我拒绝了，主动加入了听泉眼。”他闭着眼回忆道，“我其实并不知道父母是哪个公会的人，但我知道听泉眼的会长叫何清风，而我认识他。”
“何清风在系统论坛里的名声相当好，都说他对下属好对路人也好，乐善好施还不慕名利，这倒是和我记忆中的和蔼老头一模一样。”他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老头精神矍铄的的脸，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我想着加入听泉眼后总有机会能见着他，说不定还能打听到一点我父母的消息——在当时的我的眼里，死在了副本内的父母，在现实世界的状态仅仅只是‘失踪’。”
“但我很快发现自己错了，何清风压根儿就不露面。”
“别的会长都会时不时自己下下高星副本保持手感，但何清风不会。他只会在里世界要求的副本间隔时间快结束时参加一个低星凑数，甚至这个低星副本还要找一队高级玩家护送保护，表现出的态度堪称怯懦。”
“我也是在升级高级后偶然间被选为护送团队的一员，这才第一次见着他的脸。”
黄月明表情一瞬间严肃了起来。
“他给我的感觉……迟暮，僵硬，暴躁，总之和我印象中的那个人大相径庭。”
……
黄月明使了点小手段，成功获得了这个二星副本第二夜的守夜资格。
现在的状况比他想象得还要完美——系统规定的两人一间，今晚只有他和何清风，加上夜晚不能出门的设定，就算他们这边有响声，也不会有其他狗腿子跑来打扰。
他可以和何清风好好谈谈。
夜深。
门外的怪物拖着粘腻的脚步走过，黄月明竖起耳朵倾听，在心里默默盘算下一轮巡逻的时间。
大概还有半小时。
保证了安全，他转过身，两步走到了何清风床边，探头去看他的反应。
那老头一动不动地躺在枕头上，眼睛呆滞地睁着，连眨都不会眨，就像一块儿冰冻了几十年的僵尸肉。感受到有移动热源靠近，他脑袋不动，眼珠子凝涩地转了过来。
黄月明被他盯得毛骨悚然。
“何会长。”他硬着头皮开口，“你还记得我吗？”
“或者说，你还记得黄弘新和徐余科吗？”
那是他父母的名字，是他在年仅15就失去双亲的情况下，每天夜里反复咀嚼的名字。
何清风的眼珠子动了一下。
和刚刚机械的转动不同，这回的动静更像是人在受到刺激后的本能反应，他颤抖了一下，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清明，但很快又被混沌盖了过去。
一滴浑浊的泪从他的眼角滑落，滴在床单上，很快就消失不见。
快到黄月明以为自己刚刚看到的是错觉。
“你是黄家小子，我记得。”何清风突然开口，把黄月明吓了一跳，“你有什么事吗？”
黄月明用惊恐的眼神看向对方。
僵尸开口说话了？
这还真不怪他，何清风这一天的表现看下来只能说是活物，完全称不上为“人”，所以现在的他开口，对黄月明的冲击力不亚于狗开口说话。
“呃……我想知道些我爸妈的事。”他思忖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先问个模棱两可的问题，看能不能套出更多的信息来。
“我和他们不熟。”何清风淡淡道，“我是会长，要处理整个公会的事宜，没工夫跟一两个人打交道。”
说完这话，他又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勉强挤出一个笑找补道，“不过在我有限的记忆里，二位都是非常优秀的员工，为公会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但黄月明听到这话没感觉高兴。
太割裂了。
面前的人太割裂了。
先是冷漠开口，接着夸奖补充，但夸奖内容却在用“员工”来称呼对象，用“对公会贡献”来定义个人价值。
这人绝对不是何清风。
“那……你知道我父母现在在哪儿吗？”他继续询问，“他们失踪八年了，我找不到他们……”
“我很抱歉，他们死了。”何清风露出一个难过的表情，“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黄先生带着妻子进入了一个四星副本试图挑战，但通关出来的人却没有他们——世事无常，请节哀。”
黄月明没太难过，他对这个结局早有预计。
只不过——
“何会长嘴巴上说着不甘心员工，内心还是记得很牢的嘛。”黄月明笑了笑，不动声色地试探了一句，“真是乐善好施的好会长。”
对方这回没回话。
黄月明等不及，探头看了一眼，却发现何清风的眼珠又恢复了混沌。
……
“夺舍。”
蔚摇，爱得莱德和贺徉异口同声地开口。
何清风绝对是被什么给控制了。
“我也这么认为，但苦于一直没能去他办公室，不能确认有没有人在背后控制。”黄月明表情有些懊恼，“……本来进入高层后是有机会的，但可惜这次试探后何清风对我有了芥蒂，我到如今都没被他传召过。”
“要是能有人帮忙去看看就好了……”
他在这里畅想，蔚摇听着声儿，脑中，黄明明到身影一闪而过。
第129章 白乐游
“你之前是不是说，听泉眼内部有人在试图离间你和你弟？”蔚摇突然开口。
“……是的，怎么了？”黄月明不明所以。
“你觉得他们离间你们是为了什么？”
“想从我这得到消息吧，估计是知道我在背着他们搞事了。”黄月明无所谓，“不过放心，黄明明那个蠢的根本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他们问了也白问。加上他死了我也不伤心，拿人家命威胁不到我，不会泄密。”
他对弟弟为数不多的感情早就被他做的这些蠢事磨没了。
蔚摇沉吟片刻：“那如果，你告诉你弟弟错误的消息，然后故意让他被勾引上传递信息呢？”
“反正不在乎死活，利用一下也是可以的吧？”
……
里世界。
地下世界的时间流动速度比现实世界快得多，几人在里面畅聊一下午，谈了很多细节，制定完计划，出来时间也不过过了一瞬。
黄月明火速赶回公会去抓自己那个冤种弟弟，蔚摇则总算松了口气，瘫坐回座位上，揉着脑袋思考接下来的事。
公会琐碎的事她肯定没法亲自处理，交给爱得莱德和贺徉就行，但道具批发相关的事还是得管一管，看看能不能通过几个副本boss找找其余碎片的下落。
还要和顺风具体商讨一下吸收碎片的事儿，看看具体怎么操作，以及什么时间干会比较合适。
自己留在听泉眼的窃听器也该清理一下了。可惜当时没考虑到这回副本会持续这么久，没能留个后手，只能听最近48小时的内容，多少有点鸡肋。
以及……她得去找一趟弗洛拉。
蔚摇垂下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
弗洛拉一直想给伊莲娜重塑灵魂，而自己现在有了制造灵魂的能力，又正好缺一个实验的机会——前两次制作一次原创一次仿制半成品。她还没试过仿制完整的灵魂塞进别人身体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能完整统筹毁掉里世界这一事。
……好像还有什么没做的事。
蔚摇皱起眉，用手用力按压太阳穴两端，她脑子高强度运转了那么久，又没有补充睡眠，现在昏昏沉沉的，没法处理太密集的信息，连带着记忆力都下降了。
她翻了翻自己记在本子上的备忘录，大部分紧急内容都已经被她放在代办事情清单上了。
……应该没了吧？
……
唯启公会大门口。
“我真认识你们会长！”
白乐游看着一脸沉寂的看门保安，百口莫辩。
天杀的！他就活该多那一句嘴想自己逛逛，蔚摇把他放下来后又只给了他地址，没有其他联系方式，这会儿想证明自己身份都难。
他又一人在地下室待久了，没什么和人沟通的经历，此时嘴笨得恨不得把舌头割掉。
“我认识你们会长，是她让我来这的——看！这是她写给我的字条，会长的字迹你们总该认识吧！”
他实在是没辙了，无奈把写着公会地址的字条交给了对方，不料那人瞅了一眼，见没有签名和说明，直接扔进了边上的垃圾桶。
又一个想靠骗人进公会的玩家……
看门人把视线收回，连多说一句话的想法都没有。
“要么这样，你叫她下来，让蔚摇亲自看看认不认识我行吗？”白乐游脑子转了半天，总算想出个可行的方法。
“会长不是你相见就能见的。”看门人实在被他叨叨叨烦了，开口道，“要么拿出证据，要么联系她本人来接你。”
“你都不让她下来，我怎么联系她？”
“用系统联络功能啊？”那人用莫名其妙的颜色瞥了白乐游一眼，“你都认识我们会长了，不至于连个系统好友都没加吧？”
白乐游被这句话塞住了他又不是里世界玩家……没有系统在身，自然也不可能加上好友。这玩意儿是个死局吧！
看门人看他一脸绝望的表情，还是心软了一下，加上也存着“万一这人真是会长朋友呢”的想法，最终拨通了内部电话。
这消息层层上报，没多久就出现在了爱得莱德的桌子上。
爱得莱德看了眼消息，转头嘱咐看门人把照片发上来。
蔚摇刚通知他们自己打算小憩半小时，这会儿去打扰她不好，还是自己先过目吧。
看门人老实地拍了照片，并附上了“对方说自己是和会长参与过同一个副本的队友”的信息，爱得莱德便叫贺徉一起过来看。
两人对着屏幕沉吟片刻，贺徉率先开口：“不是福顺客栈里的玩家。”
爱得莱德：“也不是戏剧之夜里的。”
“人体育种师呢？要不要找姜烟时他们来认一下。”
“没必要，那个副本是团队向的，通关名单就是成员名单，我查过了，没有叫白乐游的。”
“还有无尽电梯——哦对，那副本的参与玩家是会长级的，大家都认识，和这人一点关系没有。”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又一个试图攀关系的。”
爱得莱德叹了口气，一边低头发信息一边吐槽：“这个月第七个了……前六个好歹手段高明点，知道在蔚摇失踪，他说什么都死无对证的情况下来占便宜……这个怎么偏偏挑回来的第一天。”
“没看到系统论坛上的消息呗。”贺徉耸了耸肩，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让保安赶紧给他打发掉，别站在公会门口影响会容。”
爱得莱德深表赞同，转手就把刚刚打的委婉语句给删了，换成了更激进的说法。
……
“会长说不认识，滚。”看门人如实转告。
“……啊？”
白乐游感觉天都塌了。
这才过去了几分钟啊，蔚摇居然连他人都不认了？
“你确认是你们会长传来的消息？”
“那倒不是，是副会长，但副会长的意思和会长的也差不了多少。”看门人还算诚实，没怎么添油加醋。
“找副会长没用，我找的就是你们会长！”
“行吧，但找会长本人要提供更多信息。”看门人被白乐游磨得没了脾气，叹了口气，再次打开了输入框，“你是我们会长在哪个副本里的队友呢？”
白乐游：“无尽电梯。”
看门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对，对不起。”他笑得前仰后合，连一贯的冷静表情都维持不住了，“你说，你说是无尽电梯……”
“我只是个新人我都知道，无尽电梯一共九个玩家，每个都是实打实的公会高层，那几个名字我闭着眼都能背下来，你居然说你是无尽电梯的玩家哈哈哈——-”
太扯淡了，他居然还在某一个时刻真信了对面的鬼话，差点就把人放进去了。
白乐游在此刻完全石化。
他能怎么办，他又不能直说自己是NPC，公会又不放他进，蔚摇看起来也把他忘了……他不会在进入里世界的第一天就流落街头吧！
看门人也在此时失去了和他掰扯的兴趣，抄起边上的棍子粗暴地把他捅了出去。
爱得莱德会长都说滚了，他这样做一点毛病没有。
白乐游失魂落魄地游荡到了街上。
蔚摇迟早会把它记起来，但在这之前，他得负责自己的衣食住行。
找参与过无尽电梯副本的其他玩家吗？不，不行，他在副本里给他们安排这么多难题，对面绝对会记恨，他可不想被人在别人的主场虐待。
要么在贫民窟呆两晚好了，至少这里住宿不收费，里唯启近还能翻垃圾桶。
反正他现在身体好了，吃垃圾哪怕中毒也大概率不会死。
白乐游乐观了起来。他在贫民窟里找到一间没人住的棚窝，出门打水，试图把屋子擦得干净一点。
自来水虽然不用钱，但要刷玩家证明，万幸他刚刚路过一口井，意外发现这作为装饰品的东西也能用，底下打出来的水干净澄澈，直接饮用都没问题。
很适合他现在应急。
……
井边。
黑袍人用手指摩挲着井壁，不动声色地向下看去，时不时提笔在本子上记上一行。
所有路过的人都对这一幕熟视无睹。毕竟贫民窟不只有底层玩家，还有很多性格独特的孤狼高级玩家，这些人大多爱好独特，有一两个喜欢看井的也不奇怪。
更别说这人每隔几天就要来看一次，他们都习惯了。
黑袍人做完今日份的检测，刚打算抬腿离开，突然发现一个男人正提着桶匆匆走来。
……提桶干嘛，该不会是要来打水吧？
黑袍人停下了脚步，转身往边上走了点，躲进了来人的视角盲区。
白乐游乐颠颠的来了。
他哼哧哼哧地放下了自己的桶，用绳子拴在井头的滚轮上，转动把手把它放了下去。
紧接着，他提起满满一桶水，迫不及待的贴着桶边喝了一口。
甘甜！解渴！舒服！
白乐游感觉自己毛孔都要张开了。
他爽了，不远处的黑袍人却瞳孔地震了起来。
这人身上的异能雾气好强烈！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看到这么符合计划要求的人了。
而且看起来颜色正好是王需要的……自从蔚摇出现后，王沉睡得越来越频繁了，必须加快计划的进行。
异能这么强的人居然在贫民窟……难道是新人？
黑袍人眼前一亮。
新人好啊，随便说两句好话就能捞进公会来，再忽悠一下让他加入人才培育计划，妥妥的囊中之物啊！
黑袍人隐藏在布料下的视线顿时灼热了起来。
他两步上前，从背后慢慢走到白乐游身边，毫无征兆地对着他的耳朵来了一句：“你好，有加入听泉眼的意向吗？”
第130章 邻居
白乐游吓了一跳。
背后传来声音就够吓人的了，更别说伴随着阴测测声音出场的还有那能把他冻死的气息，吹在后脖颈上凉得人直打哆嗦。
他没忍住手一松，那满满的一桶水掉在地上，溅出来的水沾湿了他的鞋子和衣服下摆。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白乐游脱口而出，“我怎么一点声音都没听见？”
他耳朵应该还不错，不至于连脚步声都听不见。
“想知道？”黑袍人隐藏在布料下的眉毛轻微一挑，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蛊惑，“加入听泉眼，在前辈们的专业指导下，你也能拥有这样轻盈的身姿。”
“说起来之前没见过你，新人吗？”异能雾气如此浓厚，但凡在里世界多呆一点时日都不至于岌岌无名，只可能是还没被激发出潜力的新玩家。
“我是。”
白乐游没怎么犹豫就应了下来。他对里世界一无所知，编太厉害的身份说多了容易露馅，不如扮个新人，问问题什么也都方便，“刚进来没多久，对这里一点都不熟，做错了什么的话还请见谅哈！”
黑袍人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他可太满意了。
正好前不久捉回爱得莱德计划失败，他们此时特别需要一个替代品……面前这位看起来就很合适。
“新人啊，确实，没积分寸步难行。”黑袍人自以为聪明地隐藏了在里世界喝水吃饭以及住宿等是不需要额外花钱，只需要刷玩家身份卡的事，诱导白乐游和他回公会，“你看你，什么都没有，连喝口水都要靠打……不如和我去听泉眼？五大公会之一，包吃包住。如果想提升自己，我还能做主让你加入人才培育计划，保证你三年内成为公会高层。”
他看白乐游依旧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意识到利诱不太管用，开始从别的方面入手，试图让他放宽心：“我们公会口碑可好了，你可以上系统论坛查看一下，会长也很和蔼，和下属打成一片，完全没有架子。你可以先去看看，感受一下氛围，合适再加——”
白乐游先是愁眉苦脸的一阵，他没有系统，自然也登不了系统论坛，根本无法查证面前人所说的是真是假。但他听到后半句后又神色一动：“可以先去体验个一个星期，再考虑加不加吗？”
黑袍人：“当然可以！”
“那成交！”
白乐游简直要被自己聪明坏了，白嫖到一周的免费食宿，这时间也足以让蔚摇想起自己跑来接人，简直不要太划算。
至于会不会心虚……大不了让蔚摇赔这公会一点积分。
他心安理得地扔下了水桶，跟着黑袍人的指引往听泉眼走去。
……
三分钟后。
蔚摇按照看门人的指示和过路人的目击证明匆匆赶来，却完全扑了个空，只看见井边留下的一串湿脚印。
那脚印向着西北角延伸，没出多远就淡得看不清了。
蔚摇眯眼，向着脚印消失的方向眺望。
——是听泉眼的方向。
她啧了一声，短暂地懊恼了一下自己稀烂的记忆，随即心平气和了起来。
听泉眼没人参与此次副本，故也没人认识白乐游，他的身份暂时不会暴露。加上这脚印看起来是自愿行走的，多半不是绑架，估计他就是以普通玩家的身份招进去的按黄月明的说法，听泉眼宰人也要过一段时间，在此之前会养好一阵。反正过两天就要实施黄明明潜入计划，她很快就会去到人家公会内部，找人也不急于这一时。正好，唯启最近人进进出出的，白乐游在里面呆着容易让蒋凌赫杨金凉他们发现，放听泉眼一来安全，二来……就当无痛安插进了一个间谍。
她很期待白乐游回来告诉她听泉眼的部分内部消息。
……
听泉眼大门。
看守者的扫描仪没扫出白乐游的个人信息，例行公事地拦下盘问。
黑袍人从背后出现，上前和他解释了两句，让看门人的态度松动了一些。他沉吟片刻，开口道：“最近莫名其妙伪装想进来打探消息的人太多了，按理来说是不让非公会成员进的，但既然你是特招进来的……这样，把玩家身份卡给我看一眼，我登记一下做个备份。”
白乐游呆在了原地：“什么身份卡？”
完蛋，出师未捷身先死，他NPC的身份终究还是要暴露了吗！
看守者怀疑的视线如针一般扎到了他的身上，白乐游刚想抬腿离开，却被黑袍人拦住了去路。
“且慢，这位同志，麻烦在边上等我一下好吗？”他温和地开口，转身粗暴地把看守者揽到一边。
“别捣乱！”他压低了声音，语气里饱含着怒气，“这人异能强大，我好不容易才骗进来，别把人给我轰走了。”
看守者一脸莫名其妙：“要身份卡登记怎么就赶人了？”
“他是新人，不知道身份卡的存在，更不知道单凭这个就能免费领取维持人生命体征的生活保障物品。”黑袍人自作聪明地解释，“我说我们公会免费提供食宿，他在外面游荡肯定要花很多积分，这才把人弄进来——你点名身份卡的存在，他再一查不就有可能跑了吗！”
看守者恍然大悟：“高啊！不过这一招不能长久，等他学会刷系统论坛后总会发现的。”
“编个理由不让他刷就好。瞒到他正式提交加入公会申请，到时候想跑也跑不了了。”
看守者点点头，认可了他的计划。
两人商讨完细节后迅速退开，黑袍人快步走到站在一边无聊踢石子的白乐游身边，哄着人进了大门。
很快，有关这个新来的潜在强大异能拥有者的消息就传到了人才培育计划的办公室，负责人火速下达了调查和培养的双重命令，接着穿好正装走向会长办公室。
那个穿着唐装的老人靠在太师椅上昏昏欲睡。
“会长。”女人忽视了躺在椅子上的男人，直接对着后面的竹林恭敬地鞠了一躬，“找到新的合适的代替者了。”
“缺点是新人，想培养起来还要一阵。优点也是新人，对里世界没有了解，我们可以轻易把公会思想传于他，让他自愿成为牺牲者。”
她说完后低垂着脑袋安静地等了一会儿，听竹林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这才接着开口：“调查的命令已经下下去了，大概三天左右，他的相关信息就会出现在您的桌子上。”
“用不着。”
沙哑的声音从暗处响起。那声音带着点非人的共振感，恍若火山爆发前的地动山摇，让站着的女人猛得抖了几下。
那声音入耳后盘旋在脑中，无时无刻不在传递着说话者愤怒和不耐烦的情绪，声音明明不大，却如远古巨兽的嘶吼般摄人心魄。
女人腿一软，果断选择了主动跪下。
她在听泉眼干了快七年了，算是在会长喜怒无常的脾气下活得最久的那批人，却依旧会被对方简单的一句话吓到。
“对不起。”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具体做错了什么，但道歉准没错，“请王点明我的愚钝。”
她被这么一吓，竟然忘了会长两字如何表达，一不小心将私下的称呼抬于表面。但还好，对面的心思此时明显集中在别的事上，并没对点名她的错误。
“……太慢了。”那个被称为王的声音再次开口。
女人还处于恐惧之中，脑子的转动速度不如往日，听这话也只听出了嫌弃他们效率低的意思。但如果仔细去听，那声音中的惧怕也十分明显。
一向给予他人恐惧的人，在此刻居然也忌惮上了某些东西。
“……会长的意思是？”女人谨慎开口。
“没必要浪费调查资源，让情报组的人不要分心，尽全力搜寻其余潜在牺牲者。”
“至于新来的人……同样尽全力培养。规矩，理论什么的用一周时间教完，争取在三个月时间内——不行，还是不够快……换成三天教理论，保证一个月内让那新人升上高级。”
他已经等不下去了。
蔚摇进来一个多月就能搅得里世界天翻地覆，他都不敢想再给她有目的地发育三个月会变成什么样。
他目前水平还不够……但也只差一点点，就差那临门一脚！只能期望刚收进来的那个新人能真的符合他的要求。
……
白乐游刚在一间普通的单人间里安顿下来没多久，又被一个穿着黑西装的女人笑脸相迎，送进了一间豪华的套房。
路上碰见的所有人都咧着嘴笑着向他，这本该友好的表情却在此时让白乐游品出几分不对劲来。
……不是，一个两个都疯了吗！
他坐在能平躺八个他的大床上，局促地看着穿着燕尾服，优雅问他今晚想吃什么的管家。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对方，他用力喘两口气，想探头朝门外看一眼。
一走廊的黑衣保镖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他。
白乐游：“……”
疯子！真的全都是疯子！
他在心里默默流泪，怀念起了蔚摇那副对他爱答不理的样子。他看着门外人叹了口气——反正也出不了门，不如回去睡一觉。
他转身关上了门，落锁的同一刻，一阵趾高气扬的声音响起，由远及近。
“柳主管都说了！加入人才培育计划后我就是下一任高层领导——那凭什么新来的那人能住豪华套房，我就只能住普通单间？”
黄明明不顾后面拉着他苦口婆心劝导的负责人，大步流星地走到了白乐游的隔壁，一脚踢开门走了进去。
第131章 私人定制
白乐游浑身僵硬地吃完晚饭，在“管家”软硬兼施的态度下“自愿”走出房门，被蒙上眼睛带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另一个人。
白乐游不知道对方是谁，但从对方被人塞住嘴后还能呜呜发出挣扎声的状态来看，不是啥特别厉害的人物——权力地位高的不会被人蒙住眼，实力强的不至于吐不出抹布，智商高的不会表现出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一句话总结——他和一个傻子一齐被人押往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白乐游眼泪汪汪。他没经历过正常的公会招纳，但不代表他不知道正常的招待流程，听泉眼这一套小连招，明显对他图谋不轨。
都怪他贪便宜的心一时占了上风啊！
白乐游滚下热泪，但眼角的湿润还未滴出就被蒙眼的布给吸收了。这一事实让他更加悲愤：寄人篱下，居然连哭的自由都没有。
世界果然黑暗，还是地下室适合他。
……
白乐游被拉到了爱得莱德他们曾经呆过的人才培育计划的内部培训室，开始和同桌黄明明一起接受为期三天理论知识培训，体验累到生不如死的“快乐”。不远处的蔚摇则舒舒服服窝在办公室里，翻着文件听贺徉报备这一个月以来里世界发生过的事儿。
“……你的意思是，系统商城道具价格整体上涨是因为我们卖的太多了？”蔚摇手指上下滑动着系统商城，望着平均上涨了50%的售价目瞪口呆，一时怀疑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同时坏掉了，“可我们卖的是给NPC的装饰类道具，和系统卖给玩家的实用类道具又有什么关系？”
“以及就算我们卖了实用类道具，流入大量商品的情况下系统也该降价抢市场，提价又是什么鬼？”
贺徉耸了耸肩，示意蔚摇点开玩家论坛：“关键词搜索难度。”
蔚摇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弹出来密密麻麻的hot帖一下闪瞎了她的眼。
蔚摇用手半遮着眼，随意点开了一个帖子。
【震惊！常年卡二星的小透明菜鸡居然无攻略过了三星副本！！！】
从感叹号的密集程度来看，发帖人是真的很激动。
蔚摇手指下拉，耳边听着贺徉的深度报道，眼睛一目十行地看起帖子内容来。
【L1（楼主）：如题，楼主进里世界三年了，却常年卡在二星副本，每年都有尝试三星但全都失败——不是普通的失败，是只能勉强保下小命的那种。在今年年初那次酣畅淋漓的大失败后，我彻底放弃了进步，本想着一辈子在二星打转得了，但躁动的心又在近期看到论坛里有关副本难度下降的帖子时躁动了起来。】
【L2（楼主）：我去了，我点错了，点到我没看过攻略的副本上，但我通关了。】
【L3：？过程呢？裤子还没脱你就把屎拉了？】
【L4：没细节一律视为引流哈，总感觉楼主下一秒就要开始卖“里世界副本生存能力提升课”了……】
【L5（楼主）：不是能有啥细节啊，不就进了副本然后通关了吗。不过总感觉不是我厚积薄发实力提升了……有种副本难度被调低的感觉。】
【L6：楼主，不是错觉，难度确实变低了。】
六楼的人附上了一个论坛帖子链接，蔚摇点进去，自动跳转到了一个名为【副本变简单了？数据流选手带你分析真相】的帖中。
那个帖被论坛标得通红，下面有六位数的回帖，看得出热度很高。
蔚摇随意一拉，发现里面全都是玩家自发性进行的前后副本变化对比行为。
【L79：记录二星副本《天净》变化：传送点面前第一朵云背后的鬼怪由带有真伤害的NPC变成了人偶，除了吓人不会损害玩家利益。】
【L83：记录一星副本《密室》变化：藏在NPC身上的钥匙被转移到了床头柜里的鲁班盒中，再也不用跟NPC亲密接触了！不怕麻烦的玩家可以提前搜一下这类盒子的解密过程，怕麻烦的到现场暴力破开也行。】
【L97：记录一星副本《楼顶》变化：任务由收集眼珠变成收集铁珠了，参与的玩家记得带个磁铁去，亲测5分钟内就能通关】
【L108：……】
蔚摇看着这些总结帖，僵硬了一会儿，缓缓抬头看向贺徉：“……不会都是我们的功劳吧。”
“主要是您的功劳。”贺徉诚恳道，“你是一道贩子，我们只是二道贩子。”
蔚摇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系统已经知道我们在暗中搞事了？”
“知道了，但它似乎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手脚，没法针对大批量的玩家进行反抗——当然，为了避免后续事态发展超出控制，我更改了分销团队的相关策略，让他们从独自行动变为二人组队行动，保证相互有个照应。”贺徉对答如流，明显已经把这段话放在心中排演无数遍了。
“感谢，帮大忙了。”蔚摇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玩家针对不了……那NPC呢？它有联系NPC们吗？”
“联系了，但没什么用。”贺徉迟疑道，“具体为什么没用说来话长。”
“让我猜猜。”蔚摇从最开始的惊讶中回过神来，迅速进入了思考状态，“副本难度显著降低，玩家通关率肯定会大大提高，获得的积分数量也会提升……积分越多，换到的道具越多，能通关的副本星级就越高，从而拿到更高的积分奖励良性循环——这违背了系统的本意。”
“它毕竟和NPC们处于半合作关系，遇到这种事肯定率先追责玩家，所以第一时间做出的反抗举措就是提高系统商城的道具价格，想通过这种手法控制玩家的通关率——但没想到价格越高，玩家的不安全感越强，很多原本喜欢屯积分的玩家也选择了大量购入道具，但一来系统造物能力有限，这么多道具一时供应不足，二来玩家买的道具越多，通关率就越高……这是一个死循环。”
“系统积分通货膨胀了。”
二者原理略微有些不同，但大概意思就是这样。
贺徉点头，他也明显松了口气。
这规则绕来绕去，除非自己想明白，不然外人解释还真有可能把事情越说越复杂。他倒没怀疑过蔚摇的理解能力，但对方能通过短短两个帖子分析出来这么多东西，还是有些超乎他的预料。
果然，有些人能成事还是有她的原因的。
蔚摇不知道贺徉内心是如此丰富，她仍旧在分析：“……我想想，到这一步，系统终于发现在玩家身上讨不到好了，开始把矛头转向NPC群体。”
“因为造物能力跟不上，NPC系统商城的道具价格也和玩家商城一样等比例上涨，它的道具原本就在价格上对比我没有优势，更别说涨价后了……但NPC赚取积分的方式是杀死玩家，这一阵子玩家通关率提高，反而让他们没有进账，就更不可能花更多的价钱去买系统的道具了。可能系统设置了一些惩罚措施，但毕竟法不责众，大家一起装傻，系统就拿他们没办法。”
蔚摇说完懒散地抬起眼皮，看向贺徉的方向：“我说的对吗？”
“全部正确。”
贺徉如释重负。这一个月来里世界最大的事儿就是这了，把这前后因果解释清楚，他的工作也轻松不少。
“不过还有一些更复杂的连锁反应……”他称赞完蔚摇的才智后开口，表情里带上了几分无奈，“您自己看交易论坛吧。”
“关键词就不提供给你了，毕竟首页就能看到。”
蔚摇拧了拧眉。她觉得自己的推算已经够全面了，居然除了她刚刚想到的还有更多连锁反应吗？
她点进了交易的专栏板块，看清首页飘红的帖子标题后倒吸一口凉气。
【系统积分：唯启贡献点实时汇率展示帖】
“汇率？”蔚摇没搞明白事情的具体情况，“为什么会有汇率出现。”
“你放在唯启内部售卖的道具功能多样，价钱公道，最重要的是不涨价，完美满足众玩家的一切需求。”贺徉幽幽开口，“就目前而言，你的个人信誉度要比狂涨价的系统高多了。加上很多玩家不喜欢囤道具，更喜欢在需要时购买，那存系统积分还不如存唯启的贡献点，至少保值。”
“恭喜你，蔚会长，你的公会贡献点拥有了和现实世界的黄金一样的地位。你现在是一个实打实的富婆了，不论里世界内外。”
蔚摇脑子终于转过来了。
她先是对彻底摆脱贫困而感到欣喜，接着后知后觉地感知到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流通货币也是世界发展到有文明后的重要构成，某种程度上是否也能算进造物能力中呢？
……她这算不算又侵占了部分属于系统的信仰？对任务推进应该也有所帮助……
她如此想着，没注意到贺徉的嘴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哦，还有最后一点。”他翻开资料的最后一夜，总结道，“很多NPC意识到了他们业绩下滑的原因是道具千篇一律——他们开启对量产行道具有所不满了。”
“所以？”蔚摇挑了挑眉，“有部分NPC打算花钱垄断吗？”
“不。垄断没有用，毕竟玩家已经熟悉这些道具了。”贺徉摇了摇头，“我们收到了大量私人定制请求的单子。”
第132章 弗洛拉
蔚摇直勾勾地盯着贺徉的脸，面上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滞。
“……私人定制？”
她缓了两秒才意识到这个词代表着什么，开口问道：“意思是希望我按他们副本的需求专门定制道具？”
贺徉点点头。
蔚摇抬了抬眉。私人定制的四个字太高级了，自带一种闪闪发光的奢侈感，让她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现在仔细一想，不就是根据密室场景定做东西嘛！
好家伙，前面加上私人两个字，格调一下从装修师傅变成品牌设计师了。
“私人定制价格不会便宜。”蔚摇思考了一会儿抬头答道，“毕竟目前公会里能从事设计的只有我，偏偏现在我很忙，最多接一两个单子。”
她看向贺徉：“三星以下的就婉拒了哈，大概率他们付不起这个价格。”
贺徉表情有些迟疑：“……忙的话应该还好吧，毕竟戏剧之夜副本的时间流动速度——”
“我知道。”蔚摇打断了他的话，露出一副“怎么这都要我亲自说明白”的表情，“让那批负责分销的玩家把话带到，试探一下，看看每个NPC最多能出多少钱，尽可能压榨干净。”
“我会把三星以上的每一单都接下，抽一天时间拿到戏剧之夜世界里去做好，但对外宣传一周只接一单。”蔚摇算盘打得明明白白，“告诉那些NPC，他们先前的大额消费打动了唯启，我们作为一家良心公会，将他们的顾客等级升到了VIP。”
“VIP的权限之一就是免排队获得私人定制机会，再告诉他们，为了避免其他NPC愤怒，这特殊权限不能对外公布。在对方欢天喜地的下完单后，临走前记得再补充一句‘VIP名额会随着众人的消费总额变动而变化，即一旦有后来者消费总额超过他，他将失去作为VIP的一切权益’。”
“这样一来，如果对方是守规矩的人，他就不会将VIP这事儿说出去。如果不是，为了防止后面的人知道规则后超过他，他也会守口如瓶。”蔚摇慢吞吞地说着，把众NPC的结局安排得十分妥当。
“私人定制后会不会造成副本难度再次上升？”贺徉想了一会儿提问道，“现在的玩家适应了新难度，擅自改变容易打他们个猝不及防，加上系统已经让道具涨价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降下来，玩家在收入骤减的情况下还买不起道具，容易扩大伤亡范围。”
“提升吓人度，但不提高危险度。”蔚摇早有预案，“很多NPC在原有世界已经很厉害了，和系统合作也不是为了钱或者权，对他们来说积分不算很重要的东西，情绪价值才是最重要的。”
“比起放毒气悄无声息地毒死一队人，他们更喜欢看玩家吓得直哇乱叫到处跑的样子。到时候来几个吓哭的玩家，他们就觉得自己赚翻了。”
“会不会在起效前就被发现没有杀人功能直接退货？”
“那就在替他们安装好道具后主动派玩家进入。”蔚摇在和贺徉的一问一答中完善了思路，顺手掏出本子记了下来，“你去分销玩家那里找几个演技好点的……不用太好，找平时说话做事特别浮夸的就行，让他们假装被吓到，多喊两声。”
“这一套迷惑下来大概率能唬买家一个月，这一个月足够我们掏空他们家底了。”
贺徉露出了会心的一笑：“我这就去安排。”
他说着往外走，最后补充了一句：“我和爱得莱德在系统道具价格上涨前购置了许多道具，现在连同听泉眼黑袍人那里缴获来的五星武器一起放在地下仓库里，您有时间了记得去看一眼，能不能复刻点放我们公会商城里。”
蔚摇点点头：“过会儿有时间了就去。”
她现在处理完公会和白乐游的双重事情，又小憩了一会儿精力十足，比起这些早做晚做都没差的事情，还是去弗洛拉那儿实验能力更重要。
……
蔚摇抓着顺风的胳膊稳稳落地。
这人回忆起过往经历后总算换下了适应福顺客栈副本时代背景的袍子，幻化出符合现代背景的衣物，美观了许多，但对蔚摇来说略微有些不方便。
毕竟原来传送只要抓衣服下摆就行，现在衣服变短了，只能改抓其他地方。
她站稳后极速松手，迫不及待上前观察人体育种师副本的改变。顺风却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他垂下眼，看着刚刚被蔚摇触碰过的地方微微出神，不知道具体在想什么。
蔚摇关注点全在前方，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她有些惊讶地望着面前一望无际的麦田，看来人体育种师副本世界正处于秋天，小麦一片金黄，边上的树也顶着一头黄灿灿的叶子。
向日葵也开得热烈，迎着阳光熠熠生辉，布满瓜子的大脸盘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往日一片鲜红的局面被彻底打破。
蔚摇慢慢蹲下深，用手指拂过饱满的麦粒，稍微用力握起，感受着谷物落在手中沉甸甸的感觉。
这么一大片粮食，居然让她觉得比玫瑰花还有观赏性。
田地里零散地分布着几个农民，他们脸被太阳晒得黢黑，但带着的笑容是真情实意的。
种的玫瑰花他们能看见，但没心情，也没资格享受，不过种的粮食可是能实打实到他们嘴里的。他们终于不用挨饿了。
蔚摇惊讶的不是变化，她知道弗洛拉一定会着手改变。她惊讶的是变化的剧烈程度。
按她之前来这和弗洛拉做生意的情况来看，这个副本世界时间流速是会快一点，但没快到像戏剧之夜那样离谱。也就是说，现在这里距离她上次通关绝对没有超过一年时间。
虽然当初他们在离开副本前帮忙铲除了玫瑰，种下了小麦种子，但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将粮食种植扩开，还重新取得那么多早就对贵族领导层失望的民众的信任让他们耕作，弗洛拉付出的绝对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她一步向前，刚想抓个人问问弗洛拉的去向，对方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弗洛拉是从远方跑来的。她顺着田间小路奔跑，一手护着眼睛不被溅起的飞沙迷住，一边不忘和周围热情的农户们挥手问好，接受他们不绝于口的赞美。
昔日盘旋在她下半身的粗壮根茎藤蔓已完全不见，可能是秋初天气依旧炎热的缘故，她穿着一条短裤，露出一双健壮的小腿。
她明显晒黑了许多，腿和胳膊上也有了些伤痕，但看起来可比一开始的苍白虚弱美丽多了。
要是说和蔚摇第一次见面的弗洛拉是温室里的玫瑰，那现在的她就是生机勃勃的小麦。
“蔚摇。”
她温柔地笑着，走上前给了对方一个拥抱，表达着许久不见的想念。
蔚摇轻轻拍两下她的背，感受她强劲跳动着的心脏——挺好的，至少看来身体状态恢复差不多了。
“怎么发现我来了？”蔚摇和她拥抱了一下，松开了胳膊，“你在这里装满了监控？”
“那是，不过是纯生物监控的。”弗洛拉冲蔚摇背后的草丛努了努嘴。
蔚摇回头一看，孤零零的一支玫瑰藏在麦子中，隐隐露出一抹红色。那抹鲜红对上蔚摇的视线后弯下了花头，行了个滑稽的礼。
“……哇哦。”蔚摇还真没注意到这里藏了东西，“我以为当初的我已经把所有带有灵魂的花清理干净了。”
“不用怀疑，你确实清理干净了。”弗洛拉笑了一声，用手捂住嘴，“不过你清理的是被强加了的灵魂的那一批，这朵是后续自主诞生意识的。”
“这几个月来陆陆续续有三朵花产生了自主意识，我把他们分开移栽，避免出现扎堆扩散的情况。”她指了指田野的另外两个角落，“我通过构建植被间的联络通道让他们交流解闷儿，希望这样能打消他们夺舍人类的念想。”
弗洛拉看向蔚摇，眼底尽是坚定：“我不会纵容他们去掠夺别人的生命，但我也捍卫他们以自己的状态存活下来的权利。”
蔚摇脸上挂上了笑容：“你做的没错。”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到哲学的深度，低头看下了弗洛拉的腿：“你能完全摆脱根茎了？”
“不能。”弗洛拉摇摇头。她从发间拨出一段绿色展示给蔚摇看，“只是我动用了一点系统权限把它改为气根，藏进了头发里——我还是希望自己能更像人类一点。”
“正常的欲望。”蔚摇点评道，“那伊莲娜呢？她原先不是和你根茎相连，靠和你汲取同一份养分生存吗，现在根没了，她去哪儿了？”
“身体单独连着一条根放在屋子里，残缺的那部分灵魂和我的灵魂暂时存放在一处。”弗洛拉叹了口气，“身体长期离开灵魂的滋养还是不行……我只能尽力去维系她。”
说到这事，弗洛拉明显焦虑起来，和刚刚满脸笑容的自己判若两人：“灵魂存放也不是个事儿，我灵魂过于强势，要费很大力才能控制住吸收对方的冲动。再不找机会把她放出来，伊莲娜真的会死。”
生活好不容易迎来希望，却又硬生生地在感情上让她坠入绝望。
“……没事，不谈这个，不能让我的事影响你。”弗洛拉强忍住心中的酸涩，挤出回了笑脸，“说吧，这回来有什么事儿？”
蔚摇抬眼，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郑重地开口。
“我想试试，能不能复原伊莲娜的灵魂。”
第133章 复活前夕
这件事不完全是临时起意。
蔚摇早就答应过帮顺风重塑身体，自然顺带着对有灵魂重塑需求的弗洛拉关注颇多。
她很早就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异能符合弗洛拉的需求，但那时的她还需仰仗现成的灵魂材料，无法自己动手制作，也就没多提，以免给了对方希望又让她失望。
但现在的她能力进化了。
蔚摇说完话后退后一步，想着和人拉开一点距离更好沟通，但恍若大梦初醒的弗洛拉完全不想放她走。
她在原地愣了两秒，反复咀嚼了蔚摇刚刚说的话几遍，才勉强理解了对方表达的意思。
“你能复原伊莲娜的灵魂！”
她一步上前，急迫地抓住蔚摇的衣服下摆：“你找到方法了？”
她的手臂微微颤抖，嘴唇也不住地发颤，连出口的话都有些模糊不清了蔚摇被她突然上前的举动吓了一跳。她还没见过弗洛拉情绪如此失控的样子。对方给她的感觉一直是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又因对自己的目标和处境有着深刻的认知而表现得冷静自持。现在这么着急……看来伊莲娜在她心中的地位真的很高。
“我不能保证。”蔚摇不敢轻易许诺没有尝试过的东西，“只能说有可能。”
“我的能力进化为了灵魂制造，目前尝试过从零制造一个全新的灵魂，也试过根据已有的灵魂仿制半成品，但海内试过根据破损的灵魂修复它消失的部分。”
蔚摇抓住弗洛拉的手微微用力，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状态的不对。弗洛拉垂下眼道了声抱歉，再睁眼，又恢复了那幅冷静的表情。
“你想拿伊莲娜当试验品。”
她找回了自己的脑子，思考了一会儿，明白了期间的利害关系，直白点出了蔚摇的想法。
“要是我没看错的话，你背后那个东西的灵魂也有所残缺。”弗洛拉抬眼看向顺风，盯着他的脑袋部分看了一眼，“记忆受损，能力限制……他的灵魂也不完全。”
“他对你有用，所以你不想冒险，选择先来我这试手。”
蔚摇挑眉：“一半一半吧。”
顺风灵魂有问题这件事，她在和桑问夏第一次深度谈话时就猜到了。桑问夏告诉她“会长”有除了瞬移以外的能力，现在发挥不出可能是只是单纯因为失忆。
但蔚摇觉得不对劲。
失去自己会某项东西的记忆，和失去这项能力是两码子事儿，就像大部分人在远离幼儿时期后会淡化“我会走路”这一事实，但不会失去走路的能力。
获得了的东西不会因为忘却失去能力，只可能是哪里出了问题。
蔚摇望着弗洛拉探究的双眼坦诚道：“我确实需要修复顺风的灵魂，但绝不是为了这个才来你这做实验。”
“如果单纯是为了试效果，我大可以抓一个敌对方来，人为损害他的灵魂，再尝试修复，虽然这会相当花时间……”
“但我最主要的目的是取得你的信任。”
“信任？”弗洛拉没明白这个词背后所包含的意思，“你已经取得我的信任了。”
“我能放心地向你和你的同伴们支付定金，经营长期的道具合作关系，还能放心地向你展露我的弱点。”她甩了甩坠在头皮上的根，“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足够信任了。”
“我想要的不是这种利益上的信任，我希望它的层次能更高一点。”
蔚摇正了正色，盯着弗洛拉的脸，想将她所有的真实情绪都收入眼中：“我只有一个问题——弗洛拉，你现在还能习惯离开系统帮助的生活吗？”
弗洛拉沉默下来。
她思考了半晌，斟酌着开口；“我不确定，这片土地受到的影响太深了，光凭土地的自然生长力很难供应领地所有人的日常所需，我需要系统提供的速成药。加上我们世界科技低下，很多种子离了系统温箱没法存活……我不能离开系统。”
蔚摇倒不太惊讶，不如说，对方一口答应她才会惊讶。
两人关系好，但涉及到切身利益时还是会有分歧的。
“这些东西我都能提供给你。”蔚摇情绪稳定，“我所在的世界科技水平比你们要高，基础农业用具我都能提供，至于速成药——”
她冲弗洛拉伸出了手：“把东西给我，做不出盗版算我输。”
弗洛拉：“……算你输也没用啊！”
但这一番对话下来，弗洛拉稍微安心了一点，她把头发重新束好，放下手问道，“你问我这个是干什么？”
“我需要更多的安全区。”蔚摇非常爽快地道出了来意，“我想把系统灭了。”
弗洛拉：“！”
“你想彻底剥离系统？太异想天开了吧！”
她用手半捂住嘴，压低声音警觉地开口：“……小点声，系统可能再听。”
“它不在。我有检测它去向的方法。”蔚摇安抚了一下对方，接着随意道，“倒也不是异想天开，毕竟我已经成功一个了。”
“阶段性的成功和宏大的目标实现之间还是有区别的——”弗洛拉开口反驳，却又在短暂的几秒后卡顿停住，“……不对，等等。”
“你已经成功一个了？！！”
她眼中迸发出奇异的光彩，虽然其中仍夹杂着怀疑，但急促的呼吸声暴露了她此时并不平静的内心：
“成功的是哪个副本？一星还是二星？”
她这么问也是有理由的。她自己就是三星副本的boss，对自己副本的受控制程度还是有所了解的，蔚摇能夺走前两个星级的控制权就不错了。
“戏剧之夜。”蔚摇含糊地回答。
弗洛拉感觉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她点开系统，将这个名字输入了搜索框，接着倒吸一口凉气：“四星副本？！”
那可是四星！
“怎么做到的？”
“……过程比较复杂，不好解释，总之它现在独立了。”
弗洛拉目瞪口呆。她有些恍惚，还没从这个极富冲击力的消息中缓过神来，只能先看点其他东西缓缓。她低下头，翻找着一下戏剧之夜副本的具体介绍，被边上硕大的“永久关闭”晃了眼：“所以你想取得我的信任，是想将我的世界作为第二个脱离试验点？”
“对。”蔚摇点头，“我知道你很讨厌系统，大概率不会告发我。但促使我挑选你的还有一个原因——系统对你也没有好感。”
她慢条斯理地和对方解释利弊：“你世界的命脉掌握在他手上，一旦他撤离帮助，你们这儿很快会陷入粮食危机，但我不一样。我和你没有仇，发展这里对我的道具事业也有帮助，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系统能给你的我也都能给你，我还更保险，只要你稍稍冒一点风险——”
“先治好伊莲娜再说吧……不过我不做选择的话，你还会帮伊莲娜重塑灵魂吗？”
弗洛拉需要时间思考。
站队蔚摇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她自己愿意冒这个险，只要能恶心系统，让她死了也没关系。但她不希望这风险由她领地的子民们承担。
蔚摇点了点头：“我会的。”
她也不逼着弗洛拉做决定，她明白过犹不及这个道理。至于伊莲娜？治疗她本来就是自己计划上的事儿。
……
“上午好，丽娜。”蔚摇看到老熟人，有些怀念地打了个招呼。
据弗洛拉的介绍，丽娜现在不负责种植事物，被她单独任命当伊莲娜的贴身照顾人。
“我不放心别人。”弗洛拉边走边解释道，“毕竟伊莲娜不会说话……但丽娜就不用担心了，她甚至比我本人更上心。”
此时的丽娜正半跪在床边，用毛巾仔细地擦拭着床上人的胳膊，见到蔚摇进门也十分欣喜；“真是好久不见啦！”
她以为对方就是单纯来看望的，打完招呼就沉浸回了照顾工作中。没曾想刚把毛巾重新浸湿就被弗洛拉按住了手臂：“丽娜，麻烦等一下。”
丽娜不解，但还是停下手站了起来。
蔚摇在她正对面坐下。
“她能留在这看吗？”弗洛拉询问道。
“能保证不出声道话，可以。”
蔚摇头也不抬地回应。
弗洛拉点了点头。她放出自己体内的残缺灵魂，转身抓住丽娜的胳膊走到一边。
“等等，到底发生了什么？”
丽娜完全在状态外，她剧烈地挣扎起来，“我不能让伊莲娜离开我的视线——”
“没让你走，站在这儿就行。”
弗洛拉拉着丽娜走到窗边，给蔚摇空出了大半间屋子。她见蔚摇已经开始了准备工作，便压低声音给丽娜解释了两句：“她是来修复伊莲娜灵魂的。”
“啊？等等——”丽娜没忍住惊叫出声，吐出几个字后才回过神，用手死死扣住了自己的嘴。
她的手连着鼻子一起捂住，眼睛瞪得巨大，脸也憋红了许多。半晌，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捂着嘴急迫地像弗洛拉求证：“她能修复伊莲娜？真的吗？”
她浑身上下都在颤抖，那个不敢细究的愿望此时在她脑海中愈发鲜明，散发着渴望。她不想让自己抱有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但仍旧为这一点点可能性而欣喜，犹豫地问出了口：“能成功吗”
“不确定，但可能性很高。”弗洛拉想起蔚摇送来的那一批道具，她对对方的造物能力还是认可的。
她摸了摸丽娜颤抖的脑袋，抱住她安抚道：“你和我都是最熟悉伊莲娜的人，结果成不成功，等她醒来亲自问问便是。”
第134章 试探
蔚摇观察起伊莲娜的灵魂来。
人的灵魂结构相当复杂，道具的灵魂波动和人比起来也真是小巫见大巫。
况且在很多时候，修补比从头创作更加难办。
她眯起眼，手抓握住浮在半空的那片灵魂，脸凑近断口开始分析。
伊莲娜的灵魂保留了最重要的头部，肩颈和上臂也都还算完整，但胸腔以下看起来就有些惨不忍睹了。
不是完全消失，而是像搅散了在水中烫熟的蛋花，丝丝缕缕勉强联结，在风的作用下拉出网状的棱格，看得蔚摇头疼。
这些东西就像粗麻绳断口抽出来一条丝，接又不好接，但在想最大程度保留原物品的完整性的情况下又不能直接切……
嗯……不过话又说回来，植物是不是还有组织培养这一说？
蔚摇扬了扬眉，抬手捏出一团没有任何修饰的纯粹灵魂，平摊在左手上。她右手手心凭空出现了一把斧头，对着伊莲娜胸腔的一刀砍了下去。
灵魂碎片应声而落。
丽娜看不见灵魂的存在，她只是惊恐地看着蔚摇冲着伊莲娜的身体举起了斧头，接着直直切了下去。
她想挣扎喊住手，但还是被弗洛拉死死按住，没能将质疑的话说出口。
蔚摇没管边上的骚动，她小心翼翼地将散落的灵魂收集起来，揉进了边上的原材料里。
怎么感觉在做面点。
蔚摇面色古怪地按压着，确保碎成末末的碎片均匀融进了洁净灵魂的每一寸，再从中抽出丝来，接上了伊莲娜灵魂上的断口。
“你过来。”ta，微微抬头，冲弗洛拉勾了勾手指。
弗洛拉既然是借伊莲娜的身子诞生的，灵魂肯定有相通之处，可以参考。
弗洛拉照做。
蔚摇终于将灵魂中的主脉接好，那如同血管的细丝在伊莲娜的四肢及躯干上蔓延，扎根于空气，伸出细密的脉络。她抬头放松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眨着干涩的眼舒了口气，对着窗的方向说道：“最难的部分完成了，不出意外的话晚饭前就能搞好。”
丽娜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希望太过于唾手可得，竟然让她生出了几分恐惧感。
怕出意外，怕在最后关头出问题……但她能做的，只是在这休息间隙跑去给蔚摇接一杯水。
蔚摇一饮而尽，又回到了工作状态。
填充骨肉要简单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先前揉了碎灵魂的缘故，这新安上去的部分完全没被原先的灵魂排斥，蔚摇感觉自己的动作像在模具中填充水泥一般顺畅——不是她在给材料塑形，而是材料在借她的手成为自己。
这种感觉……比机械的制作更加让人舒心。
蔚摇的手越来越快，灵魂的丝线先是缠绕在她十指上，接着一寸寸流进前方的灵魂半成品。弗洛拉看对方的严肃神态都忍不住放轻了呼吸，生怕自己喘一口气就把伊莲娜吹跑了。
丝线彻底流完，在伊莲娜的指尖多出一道一指长的线条。蔚摇下意识拽住地打了个结，其后才发觉灵魂融合不用结来固定。
问题……应该不大吧？
她微微一愣神，那留出来一截丝就顺滑地从她手中滑落，溜进了伊莲娜的灵魂。那团透明的东西无师自通地找准了边上的身体，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瞬间从身体眉心钻了进去。
“……结束了？”丽娜看着蔚摇放下了双手，弱弱开口。
蔚摇和弗洛拉都没说话，她们只是单纯盯着病床，看着伊莲娜依旧宁静的脸庞。
“呃……”
那寂静了多年的声带再次震动，带着从沙地里滚过的颗粒感，精准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伊莲娜兀地睁开了双眼。
……
“别哭了别哭了，我这不好好的吗？”
伊莲娜虚弱地靠在枕头上，苍白的脸上挂着笑，温和看向趴在自己怀里哭得撕心裂肺的丽娜。
她的手无措地悬在半空，想拍拍对方以示安慰，但女孩扭动的身躯让她无处下手，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一边。
“别太用力，伊莲娜身体现在弱得很。”弗洛拉看着丽娜没出息的样子啧了一声，却转头悄悄擦掉眼角沁出的水滴。
感受出来了，绝对是原装的本人。
丽娜虽然很不乐意，但还是稍稍收敛了一点，用胳膊肘撑起了身子，至少给伊莲娜留足了呼吸的空间。
她站起身，胡乱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嘴里唔哩哇啦地说不出完整的话，但能看出来情绪的高涨。
她很高兴。
伊莲娜用看孩子的眼神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接着转过头，看向刚刚救了她命的蔚摇。
“谢谢。”
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也比刚醒来时好多了，就像一条干涸的河流终于接受到水的滋润，沉底的泥沙也终被冲刷殆尽。
蔚摇随意地摆了摆头：“不用谢，我本身也在拿你做实验，就当我们双向成就吧。”
她话是这么说，在场的众人却不可能不感激。丽娜听到这话才勉强从再见友人的激动中缓过劲儿来，想转身面对蔚摇，却因为蹲久了腿软，身体扭过来的同时竟直直地跪了下去。
“哎呦，使不得使不得。”蔚摇大惊失色。
丽娜被她搀扶着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但还是挣扎着松开了手，给蔚摇扎扎实实鞠了一躬。
她嘴巴含糊着说不出话，好半天才挤出谢谢两个字。
这话一出口，她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真的很感谢……我我我不知道怎么表达，但如果以后有用得到我的地方——”
她急迫地指了指外面的田野：“我干农活儿长大的，力量很足，干啥都行！”
“不不，真不用。”蔚摇哭笑不得，她确实办了件好事儿，但没花多少力气，受此等大礼绝对是要折寿的，“人没事就好。弗洛拉那儿有我联系方式，最近有任何遗留问题记得告诉我，我会治疗到底。”
丽娜还是想报答，她张开嘴刚要说话，却被边上的弗洛拉一把拦下：“好了好了，乱糟糟的，伊莲娜还要不要休息了？”
听到好友的名字，丽娜总算闭上了嘴，立马摇着尾巴跑回了床边。
房间再次安静了下来。
“……出去说？”
弗洛拉沉默一阵，抬头看向蔚摇。
蔚摇点头，跟在人背后绕到房屋后院。两人斜倚着墙，面对着无尽的麦田，都忍不住眯起了眼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你比我想象得要冷静。”蔚摇率先开口，“我还以为你会和丽娜一样扑上去呢。”
“我这不是情况特殊吗……”
弗洛拉看向远方叹了口气：“我和伊莲娜严格意义上并没有交流过，她喜欢的是作为玫瑰花的我，很难判断她对现在成人的我是什么感想……”
“问问呗，反正现在人醒了，没什么是沟通解决不了的。”蔚摇侧头，光照在她半张脸上，显得整个人都暖洋洋的，“你呢，叫我出来想干嘛？”
“你先前说的我答应。”弗洛拉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到时候有需要我会全力配合……你救了伊莲娜，系统害了她，你们谁好谁坏我还是有数的。虽然窝着不出头对我来说更安全，但我要是不出头，说不定会有更多世界会遭到系统的毒手，受害者再增加就不好了。”她到现在提起系统还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支持你把他彻底弄死！”
蔚摇自信地比了个“OK”。
……
“你心情很不错。”回去的路上顺风突然开口。
“当然，回到里世界这一天时间，我安抚了大公会会长，和黄月明沟通了解了部分十年前的真相，制定了针对听泉眼的计划，现在还实验了能力，拉到一个新盟友，谁有我努力！”
蔚摇伸了个懒腰，得意洋洋道。
顺风苍白的脸上挂上了淡淡的笑。
“那今晚就来修复我的灵魂吧。”他开口提出了请求，“既然试过了能力，不如趁热打铁把我一并治好。”
“我早点恢复记忆和能力，我们也能早点制定后续计划。”
蔚摇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这还是顺风第一次提出正儿八经的请求。之前的他一直是个乖巧的执行机器，指哪打哪，但没有自己的意见。
他这个举动，是不是也意味着世界的“规则”开始了松动？
“没问题。”她将思绪藏回脑中，果决开口，“那咱就在今天把事情彻底解决掉！”
……
有了给伊莲娜做“手术”的经验托底，蔚摇在处理顺风时可谓得心应手。不过虽然他灵魂残缺的部分少，位置却不尴不尬卡在脑袋的位置，马虎不得一点。
蔚摇熬了个通宵才给他彻底修复完毕，灵魂融合的那一刻，她感觉手都不是自己的了。
顺风在修复完后就陷入了沉睡。蔚摇尝试摇但没摇醒，最后发动异能看了眼，确认对方的灵魂活性没有问题也就懒得管了，往身体里随意一收了事。
她按了按自己肿痛的脖子，甩着酸麻的胳膊，躺在沙发床上抓紧眯了一会儿。
她感觉自己眼睛才闭上，却在下一秒听见了贺徉规律的明显暴躁的敲门声。
“会长，其他公会的会长都在接待室呆着了，您抓紧下去会见一下。”
蔚摇睁开了双眼，一看时间才过去一个半小时。
蔚摇：“……”迟早猝死。
“马上。”她无奈地招呼了一声，进边上的卫生间洗了把脸，松松绑上马尾走出了房门。
她需要更多的盟友，但在此之前，她要先试探清他们到底是哪一派的。
逃离派大欢迎，保留派……那只能争个不死不休了。
第135章 旧部
率先走进会议室的是蒋凌赫。
蔚摇在贺徉的影响下，一开始确实是带着有色眼镜看待对方的，但在实际接触过对方，并且看过十年前的事儿后，又有了些不太一样的看法。
“请坐。”她主动站了起来，表达了十足的尊重。
蒋凌赫挑了挑眉：“还是第一次和你不在剑拔弩张的状态下见面。”
这句不痛不痒的抱怨没能刺到蔚摇，她笑了两声，坐回座椅转了个圈：“我很好奇你来我这是为了什么——未来主义看起来应当属于保留派。”
“你想从我这得到‘确实无法脱离里世界’的确切消息，对吗？”
她说着站起身，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颇有压迫感地将嘴贴到蒋凌赫的耳边：“只是寻求这个答案的话……我可以告诉你确实无法脱离，请回吧。”
说罢，她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了对方耳后那纯黑的方块儿，稍一用力，那东西就在她指尖化为齑粉。
蒋凌赫看着这散落一地的粉末，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感谢。”
蔚摇摆摆手，在表达不用谢的同时将残留在掌心的部分抖落。“举手之劳罢了。”她随意地坐回椅子，扯出了一个极淡的笑，“我也不希望我们的谈话被外人听到。”
“你们公会内部形势严重到这种地步了？”
“差不多。”蒋凌赫也松了松脖子。她讨厌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一点点的不如意，但在蔚摇面前还好——可能是因为她是新人，还未建立起复杂的势力网络，向她展露弱点也不会侵害到自己的利益。
她将头发拨回脑后，双手交握摆在胸前，露出一副疲惫的神情：“……公会里的老人实在是太多了。”
“腐朽，贪婪，安于现状……完全没有新人的生机与活力。但他们又像蟑螂一样死不了，空不出位置，新人也上不去，管理层全是一群倚老卖老的蠢货。”
“因为未来主义存在太久了吗？”蔚摇有节奏地摇晃着椅子，“存在太久，继承下来的老玩家太多……”
“差不多吧，呆过五年以上的玩家基本都不想走了。”
“那你呢？”
蔚摇突如其来的发问让蒋凌赫愣了神，她没有思考时间，脱口而出：“我想离开。”
“我想离开。我想花更多时间在现实世界——我父母年纪大了，他们需要人照顾，但我不能。”
她叹了口气。蔚摇和她之前打过交道的公会高层都不一样，打太极对她没用，她只能将真实情况和盘托出，才有可能取得信任：“据未来主义的实验组报告，玩家在里世界呆的时间越长，他现实世界接触的久的人就越可能也被吸纳进里世界。”
“所以里世界存在大量兄弟姐妹，母女父子，夫妻情侣共同进入的情况。我在里世界呆了快七年了，现在只敢每年过年回去三天，不然绝对会把父母也带进来。虽然以我现在的状态，保证他俩平安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他们毕竟年纪大了。”
蒋凌赫完全收敛了作为会长的威严，平淡地说出了自己的苦衷。蔚摇注意力却在此时撇到了其他地方：“未来主义有实验组？什么时候的事儿？”
“内部组织，不知道很正常。”蒋凌赫歪了歪头，“它比我存在还要久点，大概已经九年了。”
“未来主义十年前好像有过一次高层大清洗，有个新上任的领导牵头组织了实验组——这很正常，新官上任三把火，肯定要在第一时间组建自己的势力。”
“不过这个小组零零散散没招到多少人，毕竟科研岗和权利不沾边，正常有上进心的人都不回去。它一直游离在未来主义的主要组织外，直到我上位拨了点款项才勉强活了下去。这么多年也没多少成果……那帮老头对他们也不满已久了。”
蔚摇挑眉：“它还在招人？不然九年过去了，初代成员应该都死差不多了才对。”
蒋凌赫点点头：“招，但一年最多一两个——说起来，你那个从我公会跳槽的副会长的妹妹就是去年实验组招的唯一一个新成员。”
“贺徉的妹妹——你说贺徜？”
蔚摇猛地抬起头，震惊感让她一时收敛不住神情，就将情绪这么暴露在蒋凌赫眼前。
她的脑中在此时掀起了滔天风暴，所有线索都在一瞬间串了起来：实验组是在未来主义大清洗后一年组建的，人少且远离权利中心，实验目的是弄懂里世界运作规律，贺徜加入了实验组，之后她手里出现了系统意志碎片，还一副知道它重要性的样子，不然也不会在死亡前将其扔出——
——实验组就是当初顺风设置的匿名组的后身，他们当中依旧有人活着，手里握着当年的真相，并依旧在找人传承。
当初那批人还真是……纯粹热烈。
“……当年牵头实验组的那个领导叫什么。”蔚摇闭起眼，手伸到系统背包掏出了纽扣，伸到桌下无声无息地放出了顺风。
男人依旧在沉睡。他从纽扣中流出来，闭着眼沉到桌底，悬在蔚摇的脚边。
蒋凌赫看着蔚摇的脸，意识到对面人在思考一件大事。“我记得没错的话……他叫徐易。”她认真思考后开口，“他还活着。”
“徐易吗……”
蔚摇咀嚼着这个名字，突然感到脚边的顺风动了一下。
……
蔚摇又深入地和蒋凌赫聊了一会儿，二人基本认可了合作的方案。对方聪明地没有过问徐易的事，只是答应尽量回去控制住老古董们，以及会在蔚摇需要时提供援手。
蔚摇送了对方一件静音道具以示感谢，让对方能更轻易地在公会会议上控场。她喝了罐精力药剂，强撑着见完了剩下三个。
杨金凉完全说不通，他像个铁桶一样没有切入点，反而一直用暧昧不清的态度套她的话。蔚摇在脑中过了一遍他的行为举止，最后决定放弃拉拢这个自负怪，三两句话把他打发走了。
柯航和琴态度却都好得神奇。
蔚摇在无尽电梯里就感觉到了他们表达的友好。俩人约好了一般找了她的熟人入场，这一步也确实有用，让他们现在的见面得以以和谐的气氛开场。
一番交流下来，两人的意思都很明确了：他们两家打不过未来主义棋盘听泉眼，情报攻略道具都少，却为了保护下属的安全经常散积分，导致自身安全相对没有保障。权利不多，小命不保，自然没有留在里世界的欲望。
不过眼见着实力强劲的公会内部越来越分裂，他们也不把希望寄托在那些高级玩家身上，现在见蔚摇才感到了一丝脱离的可能性，于是马上跑过来结盟。
蔚摇和他们聊了一上午，最后签订了合作契约，两人临走前见唯启人手不足还各自留了个会员下来——也就是姜烟时和纪本深——让他们帮忙分担事务。
姜烟时和纪本深就这么华丽丽成为了唯启的编外人员。
送走了所有人，蔚摇躺在椅子上，看着走进来收拾残局的贺徉忍不住感慨：“今天实在是顺利过头了。”
“你觉得有诈？”贺徉询问。
“不。”蔚摇摇摇头，“每个人的行为都符合逻辑和动机……这么顺利只能说明，看来人还是要自己强大才有话语权。”
她抬头看向窗外。她的办公室正对着贫民窟，不少人坐在路边，举着牌子，试图找到一份能挣积分的工作。蔚摇收回视线：“放在无尽电梯前，他们绝对不会那样信任我，那我的逃离计划也就说服不了任何人。”
“现在的轻松，都是我之前的努力堆积起来的成果。”
她感叹了两句，猛地起身：“但逃离计划比说服他人要难得多，也就是说，我还得更努力。”
“那不打扰你了。”贺徉识趣离开，留蔚摇一人在办公室里。伴随着门锁落下的卡嚓声，顺风终于睁开了眼睛。
“醒了？”蔚摇长舒一口气。
“醒了。”顺风脸上的淡漠消失殆尽，带上了独属于人的色彩，“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看到了很多熟悉的人，但脑袋又模模糊糊记不清具体，直到那个叫徐易的名字点醒我。”
“我都记起来了。”
……
徐易今年37岁，这也是他进入里世界以来的第14个年头。
23岁的他大学刚毕业，懵懵懂懂，内心充斥着对未来的憧憬；现在的他满身疲惫，刷副本就像写命题作文，麻木但熟练，只是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麻木地当未来主义实验组的保护伞，给当初匿名组遗留下来的那批旧人提供庇护。但这有什么意义呢？除了守着当初的成果，他们这帮半吊子一点点推动脱离计划的能力都没有，就好像一群愚蠢的守财奴，守着一份永远也花不出去的珍宝，一直过着清贫的生活。
还能活几年呢？三年，五年，再一个14年？还是等到自己老到跑不动了，惨死在某个副本的追逐战里？
他疲惫地参加完又一场未来主义的会议，听他们为了莫名其妙的权利争吵，内心涌起了几分荒诞感：在这个高级神明折磨人的地方，人类居然还在相互折磨。
太可笑了。
徐易走回办公室，坐在椅子上，点开系统论坛，想看看那个号称玩家希望的蔚摇今天有什么新消息。
——嗯？自己好多年没有新好友加的私信列表怎么有一个红点？
第136章 五星副本
徐易还以为是什么垃圾短信，刚想直接长按删除，却又鬼使神差地松开了手。
长按变成了短触，论坛首页在他指下跳转，换成了私信页面的灰色。
一条陌生人消息顶在最上，头像看着眼熟，但叫不出人名。
他怕被消息影响判断，谨慎地没看内容，而是先点进头像查看了下用户过往发帖内容。这一看不要紧，直接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我去，蔚摇！
唯启的会长！这种级别的人怎么找到他这儿来了！
难道是公会那帮自相残杀的傻子终于把火烧到他这了，找人伪造来试探？不，不可能，这里是里世界，系统论坛没那么容易盗……难道是公会里的亲唯启派让她发的，想拉拢他？也不可能，公会里没人能逼那位亲自动手发消息……
但不论对方是抱着什么心来的，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当缩头乌龟夹缝求生的平静生活就快被打破了。
无数思绪在他脑中盘旋，搅得他头晕眼花，最后干脆什么也不想，视死如归地点了进去。
没想到对方只发了他一句话。
“想喝光染边上的那家咖啡吗？我请你。”
徐易眼睛慢慢瞪大。他脑袋一空，记忆里零碎的片段一闪而过，整个人都在一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
这个，这个话——不可能，明明！
但怎么能一字不差？
他四肢不再受大脑控制，情绪支配了他的肌肉，再回过神，徐易已经满头大汗地跑过了三个街区，掌心触碰到了冰凉的玻璃门。
那股凉意激得他一激灵，勉强冻醒了思维，让他停在门外，稍稍思考起了事情的真伪。
真的要这么莽撞吗？万一是系统的试探……他也想不明白，自己能在里世界活这么多年，靠得就是谨慎和冷静，为什么会在今天如此冲动。
也许是孤独太久了，也或许是自己也实在厌倦了在系统控制下苟延残喘的日子，有个机会就想往上蹦哒——但管他呢，自己活了37年，绝对够本了！
他咬一咬牙，手臂稍稍用力，将门彻底推开。
……
“午安。”虚拟人服务员将徐易引至店内的迷你包厢，蔚摇正随意地搅着手中的咖啡，皱着眉喝了口，抬起头来一只手加糖，一只手招呼男人落座。
“……”
徐易脸上露出了松了口气但又有些失望的表情。
原来真的是蔚摇啊……他还以为。
“以为什么？”蔚摇随口道。
徐易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居然把心声就这么说了出来，连忙摆手说没事。服务员规规矩矩守在一边问他想喝什么，徐易此时却没有品鉴的心，随口说了句：“和她一样。”
服务员关上了包厢门。蔚摇搅和着杯底未化的糖粒，挑眉开口：“我这杯可是相当苦……我记得某人和我说过你爱喝甜的。”
徐易的耳朵动了动。
蔚摇：“他还和我打赌，你一定会点这里的果汁而不是咖啡……看来他赌输了。”
徐易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了，猛一个起身靠近蔚摇：“你见到谁了！”
他的表情是那样的急迫，那股死气沉沉的劲儿在一瞬间完全蒸发，只留下满脸的激动。他神情里还带着一点不可置信，但这情绪被他死死压在眼底，不敢过多外泄。
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包厢内略显尴尬的气息。
徐易也觉得自己情绪有点过头了，他道了声抱歉，直回身从NPC手中接过咖啡，习惯性地道完谢，走到包厢口锁上了门。
蔚摇趁机甩了个加强版的雾色领域，将整个包厢圈进了静音的范围。
徐易松开了握着门锁的手，脸对着门板，慢慢舒了两口气，终于调整好情绪转过了身。
眼前突然多了个人。
顺风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坐在包厢的最后一张椅子上，十分自然地拿过他的咖啡尝了一口——虽然作为灵体的他根本喝不进去。
白色的发丝垂落在深色的椅背上，像夜幕下被月光照耀着的枝条，格外惹眼。
徐易：“……”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很难描述他现在的心情，一件渴望了很多年的礼物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拆开摆在了他的眼前。他没有任何准备，除了颤抖做不出其他的任何动作。
强烈的欣喜与不可置信感席卷了他的大脑，复杂的情绪堆叠在一起，像一桶添加了无数色彩的颜料，慢慢搅成了水泥的颜色，沉甸甸地压在鼻尖，给大脑酸涩的感受，刺激他滴下泪珠。湿润的感觉顺着皮肤钻进领口，徐易这才恍若梦醒，双腿发软地迈出了一步。
“……会长。”
他看着那张没被岁月留下痕迹的脸喃喃道。
顺风也在看他，看自己记忆中年轻莽撞的下属如今带着褶皱的皮肤，恍如隔世。
“你会长没有身体，走过来也抱不上，快坐回去吧。”蔚摇叹了口气，“别摔着了。”
久别重逢啊……系统这都害了多少人了。
徐易听话地坐了回去，定睛一看，才发觉会长的身子竟能直接透出椅子的颜色。
果然，会长要是活着的话，不可能这么多年不来找他们。
见他情绪逐渐稳定，顺风主动开口，和他对了点过去的暗号，将了些只有内部人才知道的过往，彻底打消了徐易的疑虑。他满心欢喜，咧着嘴坐在椅子上，浑身都散发着愉悦的情绪。
“所以会长是和蔚会长联合了吗？”徐易把视线转向蔚摇，脸上挂满爱屋及乌的友好，“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搞死系统？”
蔚摇嘶了一声。
“你们未来主义的旧部还真是异于常人，一个个说起系统来一点尊重都不带。”
张嘴闭嘴搞死它，和现在那帮胆怯新人完全不一样。
“你们来找我肯定是为了这个。”徐易脸上重新燃起了光，“我准备好了。”
蔚摇凝视着对方的双眼，一时有些感慨。
她想过很多和对方交涉的可能性，但还是没想到会如此顺利。
毕竟人意志不变的实在是太少了，十年的时间过去，徐易还身处权利层，不想改变现状是很正常的事情。
十年如一日的徐易，还有安静蛰伏两百年的桑问夏……顺风确实很会选人。
她在这感慨，顺风已经和对方顺利地聊了起来。
“你们那儿还有多少系统意志碎片？”
“三块，这些年攻略资源被其他高层把持，我们能参与的副本少；匿名组老人死伤无数，新人考察时间又相当久，招不进来，通关还能找到位置的就更少了。”徐易脸上露出了愧疚的神色，“我们太弱了……而且其实本来应该是四块，可惜其中一个保护者死在了副本内，带着碎片一起消失了。”
“没事，那片东西被我拿到了。”蔚摇接话道。
“你？哦对，你通关了福顺客栈副本！”徐易想明白其中的联系后喜上眉梢，“感谢帮忙——那就是四块一块不少。”
“三块足够了。”顺风闭上眼计算了一会儿，“从单片大小和总体大小的比对来看，当初散落的意志碎片的数量绝对少于一百，我一共吸收了46块，加上手头这五块就是51。”
“先不论系统有没有找齐副本里散落的碎片，就算他找齐了，手中也最多持有49块碎片，比我们低——神格这方面我们绝对能胜出。”
徐易已经熟练地记录了下来，边写边提问：“之前吸收碎片的步骤含有人体服用这一环，以会长现在的状态能做到吗？”
顺风有些好笑地摇摇头：“不是我吸收。”
“不是你吸收……啊？”徐易懵懵地抬起了头。
顺风摊开手，接着指向了蔚摇：“我已经被拒绝了一次，不能再次尝试了。蔚摇会得到所有的碎片，代替我去当直面系统的那个人。”
“原来的未来主义不复存在。你也不用再事事以我为先了。”
“我很敬重蒋凌赫蒋会长，但您永远是我心中的会长。”徐易低声道，“我只是一时思路没能转过来。”
“我知道了。”
他拍了拍脸，又恢复了活力，自告奋勇现在跑回未来主义去拿碎片。
“倒不用这么急。”蔚摇赶忙把人拦下，“趁现在你们两个十年前的老人都在，咱们先把具体怎么吸收碎片，吸收完后怎么反抗这件事给讨论了。”
她内心竟也在此时闪过了几分紧张感。顺风记忆完全恢复，并和活着的旧部成功接头，这一切的一切都意味着一件事——和系统的算总帐的日子要来了。
当然，比起紧张倒不如说她现在已经完全兴奋了起来。
“没事的不麻烦。反正您打算讨论反抗系统的事，我叫匿名组的老人过来一起讨论一下，顺路就带了。”徐易说罢就抬起手准备发消息。他太高兴了，急需将这份重逢的喜悦扩散给他人。
“用不着。”顺风伸出手拦住了他。他抬起眼，一字一顿地开口，“我回来的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的心中似乎已经有了方案，转头看向了蔚摇。蔚摇坐直身，微微歪头，听到了对方提供的一个近乎疯狂的提议。
顺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荒诞。他冷静开口：
“我认为最好速战速决，下一个副本直接选择五星难度，在那时彻底决出胜负。”
“……”
徐易听完后觉得会长绝对是疯了，摇了摇头看向蔚摇。
没曾想，这个女人在听完对方的提议后挑了挑眉，竟真的思索了起来。
“我觉得你说的对。”她认可地点了点头。
第137章 筹划
蔚摇不是莽，而是真觉得出其不意，速战速决的成功率最高。系统现在已经对她有了警惕，顺风已经暴露，白乐游的归属也在她这儿，自己现在绝对是系统心头第一大患。
它既然拥有时空裂隙这等“东西”，自然也有其他能用的高级道具，一旦它使出全力应对，人类玩家这边很容易翻船。
还不如趁现在它焦心于积分通货膨胀的问题，杀它个措手不及。
徐易的嘴都张成了“O”型。
他自诩年轻时担得起“莽撞”二字，未曾想世上比他更莽撞的人还有这么多。
说走就走也是能用在五星副本上的词吗！
“……你们打算直接下五星？”他犹豫着开了口，“里世界目前通关了的五星副本就那一个，未来主义，听泉眼和棋盘各派队伍通关了一次，攻略未来主义倒是有，但我不一定能拿到手。”
“不用。”顺风淡淡道，“那攻略就是我放出去的，毕竟我是第一个通关者。”
“未来主义现在手上的这一份是删减版的，不然他们也不会只勉强通关了一次。”
徐易的嘴张得更大了。
今天的震撼真是一个比一个大……他不算当初反抗组的核心成员，很多消息对他来说都是保密的，根本不知道会长还有通关五星一事。
不过既然会长有攻略，那就好办了。
他脸上都带上了喜色：“有攻略还有带路人，我们只要再找几个有异能的高级玩家就行——”
“不行。”
顺风和蔚摇同时开口。
蔚摇有些惊奇地看了对方一眼：“我说不行是因为有更想尝试的五星副本，你是为什么？”
“已通关的副本不能转移碎片。”顺风有些头疼地按了按脑袋，“我想想怎么解释。”
“系统和副本——准确来说叫小世界——的联系在一开始是很弱的，他们只是合作关系，是玩家在一来一回间拉近了二者的联系。”
“玩家不停穿越位面，在两个世界流转，会让规则减弱对位面间隙的感知，系统对副本世界的掌控力也会越强。所以大家也发现，被通关次数越多的副本传送速度越快。就像是打游戏，第一次载入副本要花很长时间，第二次就能直接进了。”
“但单方面的‘进’是无法拉近距离的，因为只有里世界在单方面输入人口，并没有得到回应，因此没被通关过的副本独立性会更高，相应的，核心NPC对副本的掌控力也会更强。”他将散落的头发拨到耳后，“我们想躲过系统的眼完成转移，就必须找一个他控制不了的副本。”
“没被通关过的五星副本就是最好的选择。”
蔚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你呢，你更想尝试的五星副本是什么？”他撇过头，安静看向蔚摇。
“这个。”蔚摇调出副本介绍页面，划到五星那一栏，选择大范围投屏给顺风他们看。
“永生岛？”徐易读出了声，“为什么是这个？”
蔚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调出了五星副本独有的开头故事介绍。
【一群出海的游客遭遇风浪，和几个同伴被迫流落无人岛。为了寻找食物和水源，他们拨开了茂密的植被走向岛屿深处，意外发现了一口巨大的井。】
【井很大，大到大家绕着走一圈就要花上近一刻钟。它也很深，深到看不清底部，扔颗石子下去要等很久才能听到入水的回响。】
【不过这至少说明这不是一口枯井。】
【井边有一个辘轳，对比起这偌大的井来说过于袖珍，但对人类来说也是庞然大物——所有人一起转动起井边的把手。绳子很重，所有人轮番上阵，耗尽了力气，终于让底下挂着的东西露出了水面。】
【——那是一支盛放着人的透明胶囊舱，里面的人在晃荡的绿色营养液里睡得很安详。】
【大家吓的松开了手，舱门磕在井边，瞬间被打开，倾倒出里面的营养液，那人跌在地上，终于像个刚出生的孩子一样睁开眼。】
【在场的人们惊魂未定，看着她懵懂地举起手指向远方。顺着她的指尖，游客们透过密密的丛林看去，发现了一座没冒烟的烟囱。】
【这无人岛居然有人居住。】
【“永生。”那跌在地上的人开口，“去到那里，就能获得永生。】
“……饱含系统特色”徐易看完后点评道，“指让人看得想打人的谜语风。”
“不过也正常，要是光简介就能让你看懂副本内容是什么，大家也不至于进副本前束手束脚不知道该准备什么了——不过这简介和你选择它有什么关系？”
蔚摇看了顺风一眼，满脸真诚，张口就来：“这岛一看就有实验室，既然做培育人体机能的实验，应该也会有造人的技术——我想试试看能不能偷点技术给你会长重塑个躯体。”
“老是飘着也不是个事儿。”
徐易顿时泪眼汪汪，他早就听闻有关蔚摇异能的相关传言，没想到传说中的造物能力竟是真的！
会长碰到这样一个大好人真是天大的福气。
顺风有些无奈地看了眼被三两句话骗走的往日下属，总算明白为什么十几年过去了，这人还是没能混到公会核心层。
就这脑子……真是被卖了还替人家数钱呢。
蔚摇不可能因为“为了他”这种理由挑选风险更大的副本，肯定是有别的原因。
蔚摇确实不是为了这个。
她翻遍了系统现存的所有五星副本简介，只在这一个副本的简介上看见了井的存在……而且看起来重要程度还不低。
她离开福顺客栈靠的是井，找到失踪的弗洛拉靠的是井，在时空裂隙里看到的十年前的曹锐志探索的也是井。
就连顺风关于十年前的回忆里，也存在类似井的身影——那吞噬他，也吞噬了核心的东西也是井。
这个意向出现的有点过于频繁了。
以及除却特殊传送的副本，大部分副本的离开方式都是跌入一个类井的深坑，她严重怀疑井的意象在里世界里意味着通道——那既然它能联通副本世界和里世界，为什么不能直接联通副本世界和现实世界呢？
别的地方的井太小了，一次最多能同时跳下两个人，但这回副本里的井描述得足够大，感觉可以作为突破口尝试。
蔚摇眯着眼思索，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桌子。
顺风安静看着她动作，半晌才幽幽开口：“那就定下来去这个副本了？”
“嗯，不妨碍你转移碎片吧？”
“不妨碍，只要是没人通关过的五星副本就行。”
蔚摇闻言放心地点了点头：“那具体要怎么操作？”
顺风沉吟片刻：“在副本内寻得一个系统没有监视到的角落，找人保障你的身体机能——你们公会的那个爱得莱德就不错，让她用头发包裹你，确保你在灵魂离体的情况下身体不死。”
“我将我融合了碎片的灵魂片段切下融合进你的灵魂里，但为了保证我的性命，你也要在同一时间把你这部分切下来给我。”
“换算到现实……是不是等于你把全身的血抽给我，同时我把全身的血输给你？”蔚摇表达了疑问，“那我还是本人吗？”
“两人互换着输血，但造血细胞不变。灵魂也是一样，我们只切割互换后天长成的部分，不互换构成我们本人的核心。”顺风慢条斯理地解答，“放心，因为不触及核心，这个过程毫无危险……最大的问题一般出现在如何保存离魂身体上，但你有拥有“维持”技能的组员，不用担心这个。互换融合步骤也不用担心，我会搞定一切。”蔚摇点头表示明白。
嗯……感觉还怪简单的。
顺风看着她灼灼的目光，忍不住转过头去，垂下眼不看对方：“融合完灵魂，我再把剩下的碎片给你，你吸收完后通关副本，在传送间隙运用你新获得的力量冲开裂隙。”
“做完这一切，你才能和系统正儿八经地面对面对上，能不能成功就看你的发挥了。不过在此期间。你的队友们可能需要忍受五星副本的报复。”
“什么意思？”蔚摇皱起了眉头。
“字面意思。”顺风脸上溢出一点悲凉，“你和系统对峙的时间里传送不会继续，他们会留在五星副本——按我对那儿的认知，脱离系统的桎梏，NPC绝对会发了狠的折磨。你最好祈祷他们多拖一点时间，不然你可能还会面对来自第三方的压力。”
蔚摇偏过头，硬是又让自己对上了顺风的视线。
“你那会儿是这样？”
“我那会儿不是，毕竟我没有在通关五星副本时获得神格。”顺风闭上了眼，“但系统拖延了传送时间，让除我之外仅剩的两个幸存者死于黎明前夕。”
“我希望你能避开这个命运。”
“我会的。”蔚摇毫不犹豫，“速战速决……绝对不给系统留时间。”
顺风听完这话睁开了眼。
他看向蔚摇，对方脸上没有放狠话时的自负表情。她很平静，平静地就像再说一定会吃完今晚的晚饭。
他莫名感到一阵心安。
“嗯，我相信你会。”
……
蔚摇和徐易加完好友，约定好之后信息联系，接着付完款离开了咖啡馆。
走回公会的路上，她突然感到脑中的系统滴滴响了两声，点开私信一看是黄月明。
“黄明明身上的窃听器传来点消息，我稍后发给你。”
第138章 情报
“很急吗？”蔚摇歪着头打字，“在外面，不太方便。”
“不急，不过最好还是面对面交流，在系统面板上容易被监听到。”对面回复得相当快，能看出来黄月明一直蹲在系统面板前面守着。蔚摇皱眉思考了一会儿，回了条语音：“来我公会吧。”
听泉眼还是不太安全。
对方回了个OK。
蔚摇收起面板快步走回了公会，给黄月明发了坐标后，在门板上挂上了免打扰的牌子。对方瞬间移动到了蔚摇到面前。
蔚摇见人来了，火速扔出个雾色领域将二者框入其中。两人在桌子两边落座，黄月明抬头看了看坚固的道具四周，眼热地开了口：“想当初这东西还是我给你提供的呢。”
“确实，感谢黄同志对唯启的早起发展作出的伟大贡献。”蔚摇诚恳道。黄月明送来的那五样道具都发挥了应有的作用，她也是真情实意地感谢这个冤大头。
黄月明：“……”
接受感谢后总感觉更受伤了。
蔚摇出去一趟，办公室里的水都凉了，此时也懒得泡茶，就敷衍地给对方倒了杯白水。她边倒边开口：“你的异能具体是什么来着？”
“定点传送。”黄月明抿了口水，被里面的凉意冻得呲牙咧嘴，“只要只要知道被传送者和传送地的位置，就能将人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就是距离不能太远。”
“不在场也行？”
“不在场也行。”
蔚摇若有所思：黄月明的能力和顺风其实类似，顺风的瞬移距离比黄月明更远，而且不受空间限制，能做到跨位面转移。但纵使优点众多，在某些方面也打不过黄月明——比如对方施法不用本人接触，还能一次执行多人，作为团体转移和危机时刻逃命的工具时十分好用。顺风的一次只能带一人，被传送者还需站在他周围范围内，使用起来更加束手束脚。
下五星副本，黄月明还是有必要带的。
她简单和对方商量了一下，毕竟是五星副本，她得给别人拒绝的权利，但没想到黄月明很爽快就答应了——也对，人家亲爹亲娘都死在这儿了，了无牵挂不怕死，还拥有报复的熊熊怒火，答应才比较正常。
蔚摇心安理得地坐了回去。
黄月明放下水杯，掏出录音机，转动两圈放给蔚摇听。开场就是一段激烈争吵声，黄月明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解释：“想把他逼走，所以吵得激烈了点……”
蔚摇点头表示理解。
争吵声很快以黄明明夺门而出结束。黄月明算不上核心高层，虽然有独立办公室但配置一般，隔音效果更是奇差无比。很快，兄弟俩又吵起来的事儿就传遍了听泉眼。
人力部的主管觉得是时候收网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长这么看重这个小屁孩，但既然要求了，她作为下属也只能努力办好。
于是，气得大喊莫欺少年穷的纯傻富二代收到了一封号称来自会长的招纳信。
对方满篇都在画大饼，密密麻麻两页纸总结下来就一个意思——小伙子，看好你，加入高级人才培育计划，你就是下一个领导。
像极了诈骗短信。
但黄明明信了。
他大摇大摆地接受了邀请，被人请着住进了单间，却意外发现有个完全没见过的新人也加入了这个计划，最可恨的是，他居然住得比他要好？
黄明明生活顺惯了，也习惯了得不到就去闹。他很是乱搞了一番，终于得偿所愿，和那个新人做成了邻居。
整个录音的前半程相当混乱，完美展示了一个纨绔子弟的骄奢淫逸。
黄月明再次尴尬地咳了一声：“疏于管教，抱歉——不过接下来才是重点。”
“黄明明的邻居是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
录音带继续转动，声音进行到黄明明被叫出房间的部分。他被人蒙住了眼睛，挣扎无果，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指引人走。但他明显听到边上还有另一个踉跄的声音——那个邻居也出来了？
他放大声音询问，试图以此掩盖自己内心的惶恐：“兄弟，叫啥啊，怎么没见过你？”
“白乐游。”
对方只说了这一句就闭口不谈。
黄明明有些被拉下面子的不悦，但还是继续喋喋不休：“别这样啊，聊聊嘛……兄弟进里世界多久了，有亲人在里面不？”
“刚进，参加了一个副本，没有认识的人。”
男人话音刚落，黄月明就按下了静止键，一脸严肃地看向蔚摇：“这人来头特殊，你等我慢慢说。”
蔚摇啊了一声，不明所以。
黄月明啪地拍出来一张情报单：“就这个白乐游，我没有查到他的任何通关信息，他就像是凭空出现在里世界里的一样……出现的第一时间就被黑袍人看上带回了组织，直接以最高待遇加进了人才培育计划，仿佛拿了主角剧本。光是这样也就罢了，最奇怪的是，听泉眼这么个谨慎至极的组织居然没有派任何人去查过他的信息。”
“我合理怀疑，他是何清风私下藏起来的秘密武器，现在拿出来就是为了对付你。”
他低着头，双手交握抵在下巴上，黑色的发丝垂在眼前，烘托了几分世外高人的感觉。他猛抬起头，露出异常严肃的表情：“我们可能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蔚摇：“……”
秘密武器，谁，白乐游吗？
她想开口解释，但黄月明完全没给她插嘴道空间，止不住地念叨：“完全弄不到这个人的信息……我好歹也算半个高层，眼线也不少，但居然所有人都和我说这人是公会成员从贫民窟带回来的——是个头啊！贫民窟房屋领取登记处压根就没有他的名字，正常居住在那的人怎么可能不刷玩家证明领取物资？明显就是会长放出来的障眼法。”
蔚摇：“……”
不，还有可能是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有玩家证明……
她叹了口气，伸手打断了黄月明：“不用说了。”
黄月明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要讳疾忌医，我们要直面对手。”
“就是不知道这个白乐游是具体属于哪个党派的——只属于会长是肯定的，但顶头上司是谁呢……人力部还是情报组？”
蔚摇：“是我。”
黄月明：“啊？”
他头顶问号，缓缓转过了脑袋。
“我说，我是白乐游的顶头上司。”蔚摇心平气和，并不打算与地主家的傻儿子过多争执。
黄月明怀疑自己耳朵坏掉了。
他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像个复读机一样地重复了一遍：“谁是白乐游的顶头上司？”
蔚摇：“……”
蔚摇：“我。”
“哦哦，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他是何清风的人。”黄月明夸张地干笑了两声，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但见对面的蔚摇依旧一脸沉寂，没有一点想笑的样子，声音又弱了下去，“是你的手下啊……”
“卧槽，是你的手下！！！”
他猛地站起身，在座位边上走来走去，似乎是想用运动消解脑中的热气，却不小心被踢开的凳子绊倒，一头撞在被加固过的雾色领域壁上。
现场一时一片混乱。
他挣扎着站起来，没曾想腿一蹬，被他绊过后倾斜的凳子彻底失去平衡，“砰”一声砸在了他的小腿上，压得他嗷得一身大叫。
蔚摇感觉自己此时一个脑袋两个大。
她满头黑线，推开椅子过去把黄月明拉了起来。这人经此一遭好像彻底被撞傻了，被提起来时双眼无神，嘴里还止不住地念叨着“白乐游是唯启的”七个字。
蔚摇：“……本来就不聪明，现在好像更笨了。”
她暴躁地把黄月明塞回凳子上，看他依旧呆滞，大发慈悲地解释了一以下：“他确实是我手下的人，但去听泉眼也是意外，所以才没被别人发现。”
黄月明叹了口气，用一副“我知道你在骗我但我不说”的表情看了蔚摇一眼，眼神里充斥着复杂的情感：“我懂了，蔚会长果然老谋深算。”
蔚摇：“……我不是，我没有。”
事态发展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黄月明收拾了一下心情，想起自己刚刚没出息的样子简直要无地自容。只能避开蔚摇的视线，装作没事人一样开口：“既然是您派去的间谍，那估计没什么大事，我们继续往下听吧。”
说罢，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开了静止键，让录音带得以继续运转。
……
黄明明再睁眼，身处之地已然变得陌生。他有些胆怯地向四周看去，发现自己呆着的地方是一个教室，配备着讲台黑板投影仪。老师还没来，目前只有他和另一个学生坐在课桌前。
另一个学生白皙清秀，垂着眼一身书卷气，看起来比他还像富二代。
嫉妒一时席卷了他的大脑。他低着头，小声嘟囔了一句：“小白脸。”
为了防止自己越看越难受，他抬起头，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黑板上。
“听泉眼高级人才培训基地？”他小声地念出了黑板上的文字，“下面的小字是……嗯？”
一声带着强烈疑问意味的鼻音从录音机里传了出来，紧接着是白乐游和黄明明共同读出口的声音。
“神选计划理论讲解课——成为牺牲者？”
声音落下，四周突然传出了机械密集运转的声响，接着是砰的一声，四块铁板从天而降，将整间屋子围得密不透风。
黄明明惊恐地看着大门被铁板挡住，白色的墙面被泛着冷光的金属替代，他惊叫了一声，却被大门落锁的声音压得没能泄露半分。
大屏幕上腾地出现了人像。黑袍人的脸被衣服包裹看不清神情，只能通过声音听出对方的冷漠。
“现在开始上课。”
第139章 融合
蔚摇正了正身，她知道接下来的内容绝对是录音中最重量级的那部分。
“神选计划……是高级人才培养计划的真正名字吗？”
“不知道，但大概率是。”黄月明听她开口，主动按下了静止键，“总算能知道那个狗屁计划到底是干啥的了。”
“总结给你听也行，但我觉得还是让你自己听容易分析出更多东西。”
蔚摇点点头，又略带疑惑地开口：“不过说起来，听泉眼实力不低，这么机密的地方居然检测不出你的窃听器吗？”
黄明明都被关到那么密闭的环境里了，这窃听器居然还有信号，神奇。
“听泉眼自作自受罢了。”提到这儿，黄月明又得意了起来，“这窃听器是我们公会自产的，平时也会用在监视内部成员上，所以为了避免检测仪滴滴响惹人注意，公会内的检测仪特地被编写了不对它起作用的指令。”
“不过一般来说这窃听器都是登记在册的，不会被胡乱使用，所以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乱子，但今年为了监视你，公会对情报组的窃听器数量改为了不限额供应……我浑水摸鱼弄到了一个。”
蔚摇冲他竖了个大拇指：“没想到你在一些时候还是挺聪明的。”
难怪她反放回去的窃听器没被听泉眼人发现，自己人不检测自己人的东西，他们还怪有原则的。
解决了可能被钓鱼的后顾之忧，她重新按下了播放键，屏气凝神倾听黑袍人授课的内容。
……
“你们可以问三个问题。”
见对面俩人都有些无措，黑袍人大发慈悲给了他们一点适应时间：“我不保证每个都会回答。”
黄明明脱口而出：“你们要干什么！”
他都快吓死了！
“给你们上课。”黑袍人惜字如金，“这属于高级人才培育计划的理论培训部分。”
“什么理论培训要这么隐蔽，还要蒙着眼睛才能到？”黄明明气得要死，“快放我出去，我不参加什高级人才计划了——”
他虽然笨，但对危险的感知力还是有的，这人一出现就寒毛倒起——面前这个人绝对比自己碰到过的三星boss还要可怕。
他后悔了，他想回去老老实实当富二代！
“驳回。”
黑袍人打消了他的最后一点念想，“你们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白乐游脸色一变——黄明明刚刚要求的离开居然也算一个问题。
他慌忙上前，捂住了还想大喊大叫的黄明明的嘴，自己脑袋极速转圈，抓住了最后一个机会：“我们会死吗？”
别的问题都不重要，只有这个最核心。黑板上写着的标题中有“牺牲者”三个字，总给人一种不祥的预感。
黑袍人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敏锐地觉察到这点，迟疑了一瞬，泻出一声淡淡的笑来。
“看你们的表现。”
不是否认，那再模棱两可都是肯定。
白乐游脸色更难看了。
“什么意思，表现好就不用死了是吗！”黄明明又活了过来，急得上蹿下跳，“我们要学多久，考核方式具体是什么——”
“这是第四个问题。”黑袍人冷冰冰地制止了他们，“好了，玩笑结束，请在三秒内回到座位。三，二，一。”
“现在正式开始上课。”
黑袍人消失在了屏幕中，取而代之的是一段视频，封面是几个朴实无华的大字——理论精简版，第一课。
“本课讲解何为神明。”
接下来的内容让蔚摇大受震撼。
录音机里传来蛊惑的声音，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讲述了一个造物主的故事。那故事基本就是盘古开天辟地翻版，只是盘古的名字被换成了“水风”。
“水风造出了世界，但天地广阔，让他倍感孤独，为了排解寂寞，水风分裂出了第二个神格——木金。”
“木金觉得水风只想着自己愉悦，实在是浪费天下美景，便背着水风偷偷造出了人。祂先是用泥捏出了人，那些小人很快奔跑起来，在世界各处安了家，世界热闹起来，但木金却很快发现了不对——那些人居然继承了祂的部分能力，而祂，真正的神明，却成为了一个普通人。”
“那些偷走神明能力的人分别拥有了生命，时空，元素和创造的力量。”
“拥有生命力量的人能延续或缩短他人寿命，拥有时空力量的人能在不同时间空间里跳跃。元素力量的拥有者能调动一切自然力量，而最后的创造之源则是四者中最重要的——它能直接带给拥有者造物的能力。”
“木金本来不想拿回能力，无奈一虚无物突然出现，将人类拉入深渊。那虚无物以折磨人为乐，木金看着孩子痛不欲生，自己也心如刀绞，祂想救人类，但水风只想袖手旁观。”
“祂最终做了个危险而又让他心痛的决定。祂夺走了水风的身体掌控权，又用草茎甩了泥点子，造出很多有着空间移动能力的侍从，让他们到深渊中寻找那批继承了力量的幸运儿。木金需要把他们完全吞噬，找回自己的能力，才能彻底驱赶虚无之物，为未来的人类寻一个未来。”
“黄明明，你觉得木金之神伟大吗？”
黑袍人突然发问，差点把黄明明吓晕，他啊了一声，不知道该对这宛若儿童读物的故事作何评价，只能犹犹豫豫地开口：“呃……祂的故事，有点像女娲造人哈。”
他已经够委婉了，难道还要他跪下来大喊木金之神万岁万万岁吗！
屏幕后面沉默了，接着是粗重的喘息声。
完蛋，看起来是生气了。
白乐游赶忙再次扑过去捂住黄明明的嘴。他抬头，安抚满腔怒气的黑袍人道：“伟大，实在是太伟大了。”
活命第一条：不要和脑子不好使的人较劲。
黑袍人这才满意，他能听出这个叫白乐游的人语气中确实不含任何对黄明明“女娲”发言的认可，看来是个懂事的。他缓缓开口，恢复了那副冷静有逼格的腔调：“你是少有的第一遍故事就能悟的孩子，神会保佑你的。”
蔚摇闻言没忍住抽搐着笑了一下。白乐游第一遍就能悟不是因为被洗脑成功，而是单纯因为他出生于平行世界，压根不知道现实世界的神话故事……听泉眼碰上他也真是遇上对手了。
但这故事确实越听越不对劲……神明需要靠吞噬创造出来的人恢复能力，这怎么看都是邪神啊？
黑袍人没给她思考的时间，而是直接开口，只是这回他没再继续讲故事：“你们感受到了吗，我们现在就处于故事中的末世。”
“系统是虚无，它将我们拉向了游戏的深渊。这深渊不断吞噬着我们，也吞噬着我们的家人……总有一天世界会被里世界毁灭的。而听泉眼，就是改变这一切的唯一突破口。”
“别看外面鼓吹什么未来主义棋盘唯启，他们的会长全是人类，只有我们是神明！我们原先的会长是神明水风，但他护不了所有人，就分裂出了木金人格，让他带领听泉眼走向新的未来。”
“我想为人类的未来尽一份力，但很可惜，我不是神选中的人，只是一个侍从。”他语气逐渐低沉，却又在低到极点时猛然抬起，充斥着狂热与欣喜，“但你们不一样，你们被选中了，这是天大的荣幸啊！”
白乐游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了一下。
他苍白着脸，盯着屏幕开口：“什么叫被神明选中了？”
“很难理解吗？你们继承了神的部分力量。”黑袍人笑着开口，“你是时空力量的继承者，身体周遭围绕着蓝色的异能雾气。而他是元素力量的继承者，身边的雾气是红色的。”
“虽然现在你们还没有异能，但不用担心，一旦你们能力觉醒，就得到王的亲自接见了……你们会在人来发展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屏幕啪地一下关上了，黑色的反光屏幕上倒影着两人难看的脸色。紧接着，教室侧边的一扇小门打开，里面钻出了又一个黑袍人。
“实践课教师？”
……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没了？”蔚摇皱眉问道。
“没了。”黄月明摇了摇头，又冲着自己耳朵上的监听器指了一下，“我到现在还在听，但对面除了打斗，讲解和呼痛的声音外没有别的东西了。应该是想通过这种方式逼出他们俩的异能。”
“……啧。”蔚摇烦闷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水风是神，被木金替代了……水风，何清风清带水，风就是风，那木金就是曹锐志？”
“所以曹锐志确实占领了何清风的身体吗？怎么做到的……”夺舍这个怀疑其实已经在她脑中存在很久了，但此刻听完故事蔚摇才勉强确定。
“我觉得是。”黄月明严肃开口，“至少我记忆中的何清风不是这样的。”
“现在他这么努力让公关部维系他在系统论坛里的形象……估计也是怕被人看出芯子换了个人吧。”
“玩家能通过吞噬其他玩家获得异能吗？”蔚摇在里世界呆的时间太短了，涉及到一些里世界设定的问题对她来说多少有些超纲，“不，应该不能，不然里世界不得乱套？”
“……硬要说的话其实是可以的。”黄月明表情古怪，“四星副本‘融合’里面记载了融合他人的秘术，按那里的方法说不定能做到。”
“但我觉得可能性不大，毕竟‘何清风’表面上看还是正常的——融合副本里融合了他人的人看起来可是怪物的模样。”
第140章 怪物
“怎么说？”蔚摇表示洗耳恭听。
“融合副本与其说是融合，不如说是共生。融合的两人会以类似连体双胞胎的样子呆在一个身体里，虽然主体能使用双份的能力，但此身都只能以怪物的姿态存活于世。”黄月明解释道，“所以曹锐志不太可能是和何清风融合了……何清风虽然脑子晕，但人外表还是正常的，应该只是被控制了。”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蔚摇皱起眉。她在听黄月明说话的过程中火速打开了系统论坛，却什么都没搜到。
这个叫“融合”的副本没有攻略，没有图透，更没有人讨论，甚至连系统官方的简介都只有“一个关于融合的故事”几个字，总之就是十分神秘。
“啊？搜不到吗，不应该啊？”黄月明一脸诧异，“这不是有完整攻略的四星副本吗，在听泉眼资料库里也不算高机密，不然听泉眼也不会拿它来给三星练手……”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卡壳，然后一脸惊恐地看向蔚摇，两人视线对撞后异口同声：“被垄断了！”
听泉眼一家掌握攻略，通过不间断派玩家参与断绝其他公会参加副本的可能性。从而掌握该副本的独家资源“一个被听泉眼垄断的四星副本。”蔚摇眯起了眼，“主题还这么特殊，很难不让人多想……”她刚想再多说两句，突然看见对面的黄明明脸色一变，立马闭上了嘴。
男人轻手轻脚地摘下耳机，在上头点了几下，那如蚊子般的声音一下放大，钻进了蔚摇的耳朵。
“我成功了！”
是黄明明的声音。
“我成功了，我有异能了，我不再是废物了！”短短一天时间，他被打得遍体鳞伤，两眼都肿得只剩一条缝，只能看见外面的一线天空。
但就算视觉模糊，他也依旧能看清掌心那一簇跃动的火苗。
他、黄明明、有异能了！
刹那间，先前关于人才培育计划的一切恐惧全然消失，黄明明心底只剩下了对幕后“木金”的感恩。他像只开屏的孔雀，张扬地看了眼白乐游。
再受重视又能怎样？还不是被他比下去了？
白乐游移开了视线。
他才不和傻子一般计较。
且不说自己早就有异能了，肯定不可能被“实践课老师”给“刺激”出来，再说，黄明明也不是靠自己能力突破的——
那么臭的一碗药汁，他居然在听道“能产生异能”几个字后就喝下去了，想都不带想的。幸好他早有先见之明，偷偷倒掉了。
但负责人可不管是什么起了作用，反正王只要结果。他脸上挂着满意的笑，拍了拍手：“恭喜。”
催熟的实验体肯定没有自然长成的好，但既然王急着要……
他抬手，没有半点犹豫就把黄明明异能产生的消息传给了上级。
对面消息回得很快。负责人看了一眼，一贯轻蔑的脸一时扭曲了一下。
他带着几分羡慕地开口：“……王请你们过去。”
黄明明被请过去也就算了，为什么白乐游也在邀请名单上？王也是他们想见就见的吗？
他们居然这么受重视？
黄明明闻言两眼发亮——他一觉醒异能就被大boss接见，是不是说明马上就能加官进爵，成为比黄月明更厉害的人了？
白乐游却在听到自己也要去后顿了一下，本就苍白的脸又白了一个度。
还是要来了吗？他藏拙这么久，居然一点时间都没拖延。
总觉得……这见面不太对劲。
黄明明却一点危机没感觉到似的，还在那围着白乐游小嘴叭叭：“哎，我记得是不是实力不强者要死来着？牺牲者，嗯？”
白乐游没心思和他打嘴炮——毕竟黑袍人再次出现在了他们眼前。一块材质特殊的布捂上了他的双眼，将他彻底拖入了黑暗之中。
……
耳机对面的人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繁杂的走路声。蔚摇抬头，对上了黄月明严肃的视线。
“我们得去一趟听泉眼。”
蔚摇火速起身，按铃叫爱得莱德和贺徉进来，自己套上了挂在椅子后的特质作战服，“还得做好被包围离不开，就地传送副本的准备……”
“等等等等，我们再好好计划一下，何清风办公室搬迁后不太好找，去听泉眼也是白搭。”黄月明试图让他冷静下来，“我再打探一下情报——”
砰——
一个和桌上耳机一模一样的东西被蔚摇扔到了黄月明的手心。蔚摇冲对方抬了抬下巴：“知道听泉眼大部分地图吧？”
“知道。”黄月明不明所以。
“窃听器，你们公会安我家的，被我反安回去了。”蔚摇翻找起自己的工具包，确保每件东西都在最顺手的位置上，随口道，“应该被安在了情报组员工大堂，靠近领导办公室的位置……你倒一天回去听一下，应该能通过白乐游和黄明明的声音走向判断何清风办公室的位置。”
她将工具包栓在腰上，打了几个死结，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还得是这个位置舒服，放系统背包里总觉得不踏实。
一抬头，却正好对上了黄月明目瞪口呆的表情。
“……怎么了？”
“你发现了听泉眼的窃听器，还把它反装回了情报组？”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我在里世界这么多年都没成功打入情报组……”
为什么所有事情在蔚摇手里都会显得很轻松啊！
蔚摇挑了挑眉：“所以我是会长，而你到现在都只是一个小领导。”
话说完，正好碰上爱得莱德和贺徉进门，爱得莱德手上还拿着蔚摇特地嘱咐过带过来的五星道具——听泉眼的鞭子。
她简单和两人说明了情况，约定自己在聊天框中发“A”后，两人要迅速点开“永生岛”的副本选择参加。
“你俩，我，黄月明，白乐游……没异能的不能带，会脱后腿，那就再加个栾新临吧。”蔚摇看了眼副本中“不限人数”的说明，默默数了一遍，顺便加上了口袋里的三个鬼，“基本够用了，人多了反倒不好管理。”
时间太急，不然还能多凑几个成员出来。
“想脱离包围的话是不是进个一星副本就好，现在进五星会不会太快……”贺徉皱眉询问。
蔚摇摇了摇头。她扬了扬手中的鞭子，解释道：“这东西能勾走爱得莱德，自然也能勾走所有卡在四星及一下传送点的玩家，但我刚刚看了，五星副本的传送优先级更高，不会因此中断。”
“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贺徉正色：“我懂了。”
两人迅速退下安排公会事务，蔚摇将鞭子塞进系统背包，随手挑了两个外形是首饰的道具戴到手上，做好基础准备。她完成计划的同时，黄月明也已经完成了听声辨位，在地图上圈了一个圈。
“声音是朝着这个方向去的没错，但那里按理来说是空的。”
黄月明咂巴了两下嘴：“按我们公会的结构来看，那个地方再往外就是空地，情报组又在顶楼，穿墙而过直接直接自由落体。”
“不管他，反正你能按坐标移动，真在半空中也能稳当落地。”蔚摇觉得问题不大，“就按这地方传送。”
黄月明点点头，两人安静下来，也在这时，窃听耳机总算结束了漫长的走路声，一阵静谧后敲门声响起，两声闷一声轻，听起来有特殊的节奏。
“进来。”是何清风苍老的声音。
黄明明到门口又有了几分胆怯的情绪。他咽了口口水，还没来得及调整好心情，就被背后的负责人一把推了进去。
……
这是黄明明第一次到会长办公室。
他哆哆嗦嗦地抬起头，却发现面前的场景和他想象得不太一样：不是传统的中式办公室，而是一片竹林——真竹子青翠欲滴，鸟鸣萦耳，地上铺着一层石板路，缝隙中透出几颗杂草，看起来生机盎然。
——也只是看起来。
黄明明慢慢往前走，不出三步就判断一切都是假的。那草被踩后依旧**，连一丝一毫的移动都没有，一看就是投影。
何会长……居然是这种附庸风雅之人吗？
黄明明拨开一大片竹叶，终于看见了坐在红木桌前那穿着唐装的老人。何会长比他记忆里的还要瘦，原本花白的头发更是变成了全白。他昏昏欲睡，低着头用手撑着脸，看不清具体表情。
“你来了。”“何清风”突然开口，吓了黄明明一跳。
为什么说话也不抬头……
黄明明内心疑惑，但面上还是做到了礼数周全，冲着他道了声好。
“好好好，我当然好，毕竟有你们这些年轻人帮忙分摊压力。”“何清风”语气热切，逐渐让黄明明放松了警惕。他叭叭地说了一堆表达忠心，满脸期待地看向会长的方向。
“……真的这么愿意为公会付出吗？”会长的语气里带着欣喜，“好孩子，如果有天需要你为公会牺牲，你会去做吗？”
“当然！”黄明明张口就来，漂亮话谁不会说呢？
他所期待的夸奖却没有如期而至，相反，一段闷闷的笑声从何清风的背后传里出来。
“好，有你这句话就好……”
话音刚落，办公桌后的竹林里逐渐探出一个巨大的黑影，一步一步，黏腻沉重地向外走来。
黄明明的笑凝固在了脸上。
他浑身颤抖，眼皮却丝毫合不上，不知受了什么刺激黏在面前物体的脸上。
——怪物。
这是他唯一的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