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明月

    自那一日之后,赫连笙安分了许多。


    这个词安在他身上不常见,以至于顾府里的仆人私下里都在窃窃私语。


    赫连笙的安分仅限于顾渊,对于这些,权当没听见。


    反正现在顾渊和他在一起了,其他人怎么说都行。


    赫连衡这一日来找他的时候,他正趴在软榻上端详手上的一把弓,一眼瞅见他这个样子,慢悠悠地开了口:


    “毓王府都要长草了,四哥都来向我问起你了。毓王殿下,真就两耳不闻窗外事啦?”


    赫连笙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赫连衡先前去探病的时候,对方还苍白着一张脸,看着惹人心疼。


    一晃几月过去,这妖孽身体恢复了,看起来愈发祸国殃民,眼角眉梢都透着股懒洋洋的勾人。


    当然,嘴还是那张嘴。


    “跟他说我死了。”他道,“没事别来烦我。”


    赫连衡:“……”


    “他近些日子烦不了你。”他叹了口气,“北殷的使团马上要来了。忙着呢。”


    近些日子,朝廷确实在为这个忙碌,赫连笙也已收到了好几封独孤泽的来信。


    他非常乐于看着赫连瑾为了这焦头烂额,觉得自己心情又好了不少。


    赫连衡在他身边坐下来。


    “你家小姑娘呢。”他道,“哎,这弓不错。”


    赫连笙手上的弓一看就是请了匠人精心定制的,弓弦用的是极有韧性的兽筋,弓身用的是上好的木料,刷了漆,颜色清透,看着漂亮又结实。


    “被接到她外祖家里去了,明天回来。”赫连笙拍掉了他想要去摸东西的手,“不准碰。”


    赫连衡悻悻地缩回了手。


    “做给顾渊的?”他问。


    赫连笙“嗯”了一声。


    “明日是他的生辰。”他道。


    也正是因此,顾家才特地把顾亭月接了回来。


    小姑娘这几天听说气色好转了许多,而且开口说话的频率比以往高。


    不过……


    说到这里,赫连笙就懊悔之前做好的那把笛子。


    这弓虽好,到底不是他亲手做的。唯有那把笛子,承载了他前所未有的耐心和细心。


    ……算了。


    丢都丢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想起了什么,站起了身:


    “来得正好。”


    “那丫头喜欢吃甜的。”他漫不经心地道,“你不是最喜欢逛街么,陪我去给她买点吃的。”


    “什么叫我喜欢……”


    赫连衡嘀咕了一句,还是认命地跟在了他的后面。


    *


    “殿下跟六殿下出去了。”书房内,侍女行了一礼,恭声道。


    顾渊顿了一顿,淡声开了口:“知道了。”


    “需要让人跟着么?”侍女小声道。


    顾渊停顿了一下。


    “不必。”他道。


    他垂着眸,看着面前的那支玉笛,许久没有说话。


    这是昨日,赫连笙跟他撒娇、问他生辰礼要什么的时候,无意中说漏嘴的。


    心高气傲的猫,即便成了家养也保留着骄矜。明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显而易见的懊悔,也嘴硬不肯把事实真相告诉他。


    “后来没做好。”他道,“我就丢了。”


    “这玩意儿这么难,我才懒得花这么长时间做。”


    一边假装如常地开了口,他一边避开了顾渊的眼睛,只让顾渊看到了一点微红的耳根。


    只是过一会儿,他又兴致勃勃地贴上来,问他究竟想要什么。


    到现在,顾渊耳边似乎还有对方温热的气息。


    他有些烦燥地皱了皱眉。


    他原以为……


    这只是一场满含着恶意和愤怒的报复。


    可是赫连笙似乎比他想象中单纯。


    很多时候,他看着赫连笙,再想到当时神情呆滞的顾亭月,心情总是会不受控制地涌出冰冷的恶意。


    但是,他所有的忽冷忽热,甚至称得上无理的要求,对方都照单全收。


    好像……


    只要他还要他,他就可以对着他露出灿烂的笑容,抱着他的胳膊可怜兮兮地撒娇。


    反而是他……


    在对方靠近的时候,总是心烦意乱,根本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顾渊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时,他才发现,侍女还在垂首等着。


    他顿了顿,把玉笛递给了她:“丢了罢。”


    赫连笙不要,他也不想留着给自己徒添烦乱。


    扔了就是。


    侍女应声接了过去。


    “黎少爷在门外。”她轻声道,“说是有问题要请教,少爷现在有空么?”


    “让他进来。”顾渊道。


    柳黎这些日子一直推说身体抱恙,在自己院子里休息。


    顾渊担心他,给他请了个大夫,只说是忧思过度,开了些调养的药。


    一身月白的少年踏进来,眼睛下还有些淡淡的青黑,对他垂首:


    “阿兄。”


    “近日可好些了。”顾渊温声道,“如果还不舒服,课业可以先放放,身体要紧。”


    “谢阿兄关心。”柳黎笑了笑,“好了许多了。”


    顾渊看着他,顿了顿:“阿黎,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少年几乎不怎么进他书房,眼下,那双眼睛里分明写着心事。


    听他这么一问,柳黎抿了抿唇。


    片刻后,他轻声开了口:“我刚刚在外面,遇见毓王殿下了。”


    顾渊的手指一顿。


    他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玉笛温凉的触感。


    “阿兄。”柳黎看着他,语声里已经不受控制地带上了颤音,“你明明知道是他,是他害了亭月。他还在你面前那么若无其事,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和他在一起?”


    他的嘴唇颤了颤,“你当真……那么喜欢他?”


    “没有。”


    顾渊皱了眉,快速地道。


    柳黎怔了怔。


    少顷,他小声道:“那你为什么……”


    顾渊顿了顿。


    “这件事你别管。”他避开了柳黎的眼睛,吐出口气,“若是闹到御前,遭殃的只会是顾家。”


    “现在……”


    现在,至少,赫连笙不会为了想要接近他,去做一些为人不耻的事情。


    他稳了稳心神:“他应该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我会管着他。”他道。


    “管着”两个字蓦然刺痛了柳黎的神经,他冷笑了一声:“阿兄真的觉得,他会改么?”


    这句话过于尖锐,完全不像他往常的模样。


    顾渊皱起了眉,看着他:“阿黎,你什么意思?”


    “七殿下任性妄为,可是宫里出了名的。”柳黎定定地看着他,笑了一声,“是,现在他在阿兄面前很乖巧。但是以前,他对阿兄不好么?”


    “亭月是阿兄的亲妹妹,他都能做这样的事,足以可见,他的心思有多恶毒。这一回,是为了让阿兄把他留下来。”


    “那之后呢?”


    “阿兄惹他生气了,他是不是也要找几个人出出气?若是有哪家小姐倾心于阿兄,他会怎么做?远的不说,就说近的。”


    他看着顾渊,“亭月总要回来的,他知道阿兄你最疼亭月。阿兄能保证,他不会再对亭月做什么呢?”


    顾渊沉默了片刻,攥紧了掌心。


    *


    “哎,你说,顾家那小姑娘为什么这么喜欢你啊?”赫连衡一边走在赫连笙边上,一边道,“说起来,那一日,她刚好在面具摊边上撞到你,这是不是也是一种缘分啊?”


    “可能吧。”赫连笙垂着眼,仔细地将手上的酥糖包好,“挺可爱的,就是呆了点。”


    “喜欢啊?”赫连衡笑眯眯地道,“喜欢自己生一个啊。”


    赫连笙:“……”


    “滚。”他被气笑了,“你生一个我看看?”


    “指望你了。”他漫不经心地道,“等你成亲了,改日我去拜访皇嫂。”


    赫连衡还未定亲,只是近日册封的旨意已经下来,皇帝定的封号是“梁”。


    不日,等梁王府修成,他便也要出宫。


    两人一路闲聊了些有的没的,也没坐轿。


    等到赫连笙提了东西进府,嘴角还漾着笑意。


    “生不出来另说。”赫连衡拉了拉他的袖子,揶揄道,“你俩这合卺礼都办了,那啥……”


    赫连笙干脆利落地让他滚了。


    他拎着东西进府,正打算先把东西放了再去找顾渊,经过书房的时候,就撞上了刚从里面出来的柳黎。


    对方怔了怔,随即神色如常地道:“殿下。”


    “嗯。”


    赫连笙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看向了他身后走出来的顾渊。


    对方看到他,刚准备开口说话,神色却突然一顿,随即冷了下来。


    赫连笙有些莫名其妙地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然后……


    看到了自己手上拿着的那袋子酥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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