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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车祸

    第20章 车祸 【F2赛事史上又一重大灾难!】……

    被安排表演的全是打工人, 没人敢违抗领导下的死命令,心里再不情不愿也只能挂上公式化笑容照做。

    林枕溪是例外,在倒数第二个节目开始前, 她就中暑了, 嘴唇发白,身上一个劲地冒虚汗, 脚底像踩着棉花,大脑晕乎乎的, 恶心想吐。

    编排节目的负责人怕真出事, 大发慈悲给她放了半天假,让她回科室休息。

    林枕溪抽屉备着一盒藿香正气水,灌下一瓶后,情况好转些, 就去洗了个澡, 头发吹到半干不干的状态, 才回休息室的床上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得依旧浅,醒来后倒有种真真切切死过一次的体验, 脑中像蒙了层浓重的雾,比中暑的时候更加混沌。

    林枕溪揉着太阳穴缓冲了会, 下床,走到窗边, 远眺能看见河对岸精神病院高筑的欧式建筑, 被茂密的枝叶包裹,一派生机。

    她看得入迷, 连方梨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方梨拍拍她的肩,“你怎么又在看对面的精神病院了?”

    林枕溪由衷道:“这家精神病院的环境真挺好的。”

    “你这就有点围城思维了,我敢说住在里面的人没一个不想出来的。”

    “至少那里不会有一季度一次的强制表演。”林枕溪叹息。

    瞅见她一脸苦大仇深, 方梨关怀了句:“你现在舒服点了吗?”

    “好多了。”

    “今天气温回暖不少,你那熊皮大衣那么厚,你又在里面穿了件长袖,连着蹦跳一个钟头,能不中暑吗?”

    方梨循循善诱,“听我的,下回别再这么穿了。”

    林枕溪还是那套说辞:“我体寒嘛,多穿点总没错。”

    “你该不会今年夏天也不穿短袖吧?”

    林枕溪无辜地眨眨眼,“住院部有冷气,我怕冷。”

    “那你出去玩呢?”

    “我已经有两年没在夏天出去玩了,”她轻飘飘地说,“我不喜欢夏天,汗是黏的,融化的雪糕也是黏糊糊的,全都让我不太舒服。”

    方梨看了眼她手臂,想说什么忍住了,忽而瞥见窗角放着的千纸鹤,“这是你折的?”

    林枕溪笑着嗯一声,“我在祈求上天赶紧取消这种宣传演出,再不济,下回也别让我用原始皮肤在台上跳舞。”

    说着她捂了下脸,“太丢人了。”

    方梨笑了笑,想到什么,神色凝重了些:“对了,你知不知道你之前替黄幸妤照顾过几次的21床老人今天下午去世了。”

    林枕溪微顿,很轻地嗯了声,“回休息室前路过他病房,正好撞上黄医生做死亡宣告。”

    方梨叹了声气,“希望他下辈子别再遭这种罪了。”

    林枕溪没接话,默默拿起千纸鹤,趁没人的间隙,将它装进玻璃瓶里。

    牛仔裤口袋里的身份证在弯腰时卡得她有点疼,她掏出,盯住自己的脸看了好一会,五官完全长开了,和十二年前不太一样,但呆滞的神色还是分毫未变。

    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去,她在沉沉的夜幕中,试着将记忆倒回到裴寂说出那句“我是Ani”之后。

    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不难想象出会有多错愕。

    对比起来,他的神色平静到宛如一潭死水,在她的注视下,他慢条斯理地从兜里掏出身份证,递还给她。

    她隐约记得自己在接过这张薄薄的卡片后,又和以前一样开始对他说客套到毫无营养的话:“谢谢。”

    紧接着催促的闹铃第二次响起,她言简意赅地丢下一句:“再见。”

    他依样画葫芦地回了声:“再见。”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显然并未将他们是否会有下次见面放在心上。

    至于她欠他的这条手帕,她知道,他也不是非要拿回去不可-

    医院的联合演出每次都会有现场直播,沈露西下完戏,闲来无事点进去看,恰好看到一排熊冲她扭屁股,她截了一小段视频,传到三人群聊里,@林枕溪:【溪宝,这群熊里还是你扭得最好/爱心】

    丁倩雯附和:【确实,也是这里面最有职业当熊素养的那个/大拇指】

    林枕溪:【熊皮大衣上都没写名字,你们怎么就知道哪头熊是我?】

    林枕溪:【我看你们就带亲友滤镜,硬夸吧。】

    【这哪认不出来?】

    沈露西和丁倩雯异口同声:【从左往右第三个不就是你吗?】

    丁倩雯:【你们舞台策划也太没眼光了,就你这水平,居然还不让你当C位。】

    丁倩雯:【我要告上中央.jpg】

    林枕溪还在惊叹她们的眼力:【怎么认出来的?】

    视觉差作祟,仅从身高看,其实看不出太大区别。

    沈露西:【因为只有你那个头套扁了一块。】

    丁倩雯:【你肯定又是把最差的留给自己了。】

    沈露西:【英雄所见雷同/握手/握手/握手】

    丁倩雯:【握手/握手/握手】

    林枕溪正要说什么,沈露西突然火冒三丈:【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傻逼男???!!!】

    丁倩雯和天底下所有对八卦兴致勃勃的人一样,一有瓜,就竖起耳朵,忙问:【又怎么啦!】

    沈露西还在气头上,摁下语音键,说话声跟互撞的弹珠一样清脆响亮:【我不是接了部大女主剧吗?结果来了个资源咖,一直给自己加戏,我的高光剧情全被他拿走,拿走就算了,他那团队还一个劲地买热搜给我泼脏水,说我的资源全是睡来的,也不看看是谁成天拿他那王八绿豆眼朝导演挤眉弄眼?】

    【最要命的是,我在戏里和他还有几场吻戏,这和让我去亲癞蛤蟆有什么区别!工伤!我要报工伤!】

    沈露西大二就开始接戏,她的荧幕首秀是一部青春校园剧里的女三,是剧里所有角色的“白月光”,因她本人形象气质佳,加上这个角色本身的悲剧色彩,很快吸了波粉,广告、影视作品邀约蜂拥而至。

    但她的星途并没有和经纪公司规划的一样顺风顺水,就在她第二部戏播出前,剧方被人举报,闹出大丑闻,爆料那人称导演与剧里多个女性演员在戏外保持着不正当关系。

    沈露西清清白白,奈何瓜田李下,在没有任何证据支撑自己无辜的情况下,在娱乐圈毫无背景的她,只能蒙受这样的不白之冤。

    她的口碑急转直下,粉丝大量流失,恰好那时,公司进来一个和她同类型的女生,她就这样被半雪藏了整整三年,复出后,资源一蹶不振,只能从短剧的女配接起,这么多年过去,知名度上升些,才得以拿下一番女主。

    沈露西见惯了娱乐圈的种种不平之事,脾气暴躁不少,私底下更是无遮无拦,骂人毫不拐弯抹角:【这傻逼,等我火了之后,看我不干死他!】

    丁倩雯:【干死他!!】

    林枕溪维持队形,跟了句:【干死他!!!】

    话虽这么说,林枕溪也还是不知道要干死谁,虚心求教:【这傻逼到底是哪个傻逼?】

    沈露西说了个名字:【谢泊扬。】

    林枕溪在心里“哦”了声:【他红不起来的,就算红了,也不会长久。】

    沈露西:【他有隐疾?】

    沈露西:【我记得他老家在北城吧,你在市一实习的时候,该不会恰好遇到他了吧?】

    林枕溪:【我从他面相看出来的,长得越像王八的人,事业运往往都很短。】

    沈露西和丁倩雯都没绷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们溪宝现在还会看面相了哈哈哈哈哈/佩服】

    林枕溪本来没觉得自己刚才这话有什么不对,这会被她们这么一笑,面上有点臊。

    娄望的消息突然跳出来,发来的话有点多,屏幕显示不全,消失得又快,林枕溪只捕捉到“裴寂”两个字。

    她没点开这条消息,停留在群聊界面,冒着被追问是不是对裴寂死灰复燃了的风险,敲下:【我问下,裴寂现在是不是已经不参加方程式比赛了?】

    果不其然得到另外两人的三连问号。

    林枕溪解释:【有点好奇。】

    沈露西:【好奇心是一切故事的开端。】

    林枕溪:【不管再跟他见多少回,了解他多少我现在不知道的事,我和他之间都不会有故事的。】

    之前为了忘记他,她一直在逃避接收和他相关的讯息,但这么多年过去,效果甚微。

    更何况,娄望要是决定送他姑妈来康瑞,作为娄望的朋友,裴寂也少不了会出现在这里,她总不可能每次都玩起躲猫猫的戏码,避而不见。

    倒不如改用脱敏疗法,逃避什么就去面对什么,止不准下次见面,她在他跟前无所适从的时间又会缩减大半。

    效果再好些,或许她就能够在今年生日前彻底将他放下,然后许个和他毫不相关的愿望。

    不知道是不是信了,沈露西没再质疑,这个问题最后是丁倩雯解答的:【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了,裴寂八年前就没再赛车了。】

    犹豫了会,林枕溪还是删除了对话框里的“为什么”,另起:【那他现在在做什么?】

    林枕溪:【驾校教练吗?】

    他这么喜欢赛车,就算有天离开赛车,应该也会从事和驾车有关的工作,原谅她见识浅薄,脑袋里的第一反应就是驾校教练。

    可一问出口,她自己都想笑。

    至少她从来没见过哪个驾校教练像他这么穿,西装革履,皮鞋是纯手工定制,被擦得纤尘不染,精致体面到每一根头发丝。

    丁倩雯笑得比她还夸张:【不行,我要截图,以后有机会一定要给裴寂看。】

    沈露西也哈哈。

    这下林枕溪是一点都哈不出来了。

    好半会,她们才回归正题,丁倩雯说:【他现在在他爸公司当个小领导。】

    丁倩雯:【人比人真是气死人,这种“不好好balabala,就得回家继承家业”的人生,真希望下辈子的我也能拥有。】

    林枕溪没搭腔,对着电脑敲下回车键后,屏幕跳出一则新闻,标题醒目:【F2赛事史上又一重大灾难!】

    她心脏突地一噔,鼠标轻飘飘地滑到链接上方,点击的动作却是异常的重。

    【2016年9月22日,阿布扎比的亚斯码头赛道年度收官站上,17号车手沈燃行驶至最后一圈时,遭遇前车爆胎失控撞墙,沈燃避之不及,撞上防护栏后反弹回赛道,救援人员迅速到场,两小时后,沈燃因伤重抢救无效死亡。】

    可能是现场过于惨烈,也可能是为了尊重逝者,底下没有配上车祸图,只有沈燃正常驾驶时的照片,还有一张他和队友裴寂并排靠在车边的合照。

    男生五官并不精致,笑起来阳光爽朗,也是容易让人心生的好感的一类长相。

    林枕溪将这条新闻来回看了三遍,关闭页面后,重新在搜索引擎上敲下“裴寂”两个字。

    最新一条讯息停留在八年前:【天才车手裴寂宣布无限期退出方程式赛事。】

    对他的决定表示理解的粉丝少之又少,更多的表达了对他的失望,不解年少就名利双收的他为何会因一场和自己无关的事故放弃大好前程,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在这世界上,天才才是离完美最遥远的人,也是最容易激起普通人群情激愤的对象。

    苛责就像细菌一样滋长繁衍,林枕溪完全想象不到最初的那几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然而面对这么多的责难,裴寂只在社交平台上回复过一句:【这场事故确实不是我造成的,但他是我害死的。】

    语焉不详的一句话,林枕溪越分析越混沌,索性眼不见为净地关了电脑,长时间没用手机,屏幕自动锁定,她点开,丁倩雯和沈露西应该都去忙了,群聊没再有新动静,她这才点进娄望头像,查看之前那条带有“裴寂”字眼的未读消息。

    娄望:【你还记得裴寂不?就是你高一下学期转学过来的同桌,今天我临时有事,没法去康瑞,他就替我来看了看,说是各方面都不错,我姑妈很相信他的话,一听他这么说,就决定来你们这接受姑息治疗了。】

    林枕溪跳过他第一句话,问同事要来关于康瑞的各项收费指标和服务内容的电子文稿,转发给娄望:【你先看看吧,有什么问题再问我,或者你可以先加我同事微信,她负责接待,这些信息知道的比我更全面。】

    林枕溪将这人名片推送过去,娄望回了句“行”和一个“感谢”的表情包。

    第二天清晨,林枕溪刚查完房,收到沈露西三个委屈巴巴的表情包。

    她立刻问:【谢王八又在片场欺负你了吗?】

    这称呼逗笑沈露西:【这次跟他没关系,失眠的毛病犯了,昨晚吃了药也一晚上没睡,本来点进你账号听些催眠音频,一看,发现你已经好久没上传新的了。】

    沈露西说的账号是林枕溪大一时心血来潮下在某社交平台上创建的,和她一开始用的Q/Q昵称同名:Paracosm。

    ——筑梦之境。

    身边很少有人知道,她有个收集声音的爱好,有时是檐下雨滴落到青石台阶上的滴答声,有时是鞋底踩在积雪上发出的簌簌声。

    总之,都是些细碎到日常生活中容易被忽视的声音,她会将它们重新编辑,整理成新音频,配上一小段文艺风文案,上传到平台。

    后来这个账号逐渐成为她抵御外界嘈杂的乌托邦,再后来被人发现,经过自来水推广,关注的人成倍增长,七年过去,粉丝量高达11万。

    林枕溪点进账号,发现自己确实有段时间没更新素材了,还有不少粉丝私信催更。

    林枕溪:【最近工作忙,等我空闲下来就录。】

    沈露西:【你上传前先给我审核审核,别再出现和上上次那样把空白内容上传的情况了。】

    那次并非是林枕溪的失误操作导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录制时能听到的微弱电流声,其他人都听不见。

    她间隔一周后去听,也消失了,最后只能将那条动态删除。

    林枕溪回了个“OK”。

    傍晚休息时间,林枕溪出门吹了会风,顺便寻找新素材,偶然在许愿池边遇到了黄幸妤。

    她正侧对着她,从兜里掏出一枚硬币,抛入池中,紧接着,她的后背有小幅度的弓起,脑袋低垂,双手合十,像在虔诚祷告。

    林枕溪无疑窥探她的秘密,却还是听见很轻的一声:“一路走好,周震华先生。”

    林枕溪还记得这是21床病人的姓名,微愣,黄幸妤在这时转过身,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相交,错愕划过黄幸妤双眸,她跟着一愣,片刻才对着林枕溪轻轻点了下头,当作招呼。

    林枕溪回给她一个笑容,除此之外,两人没再有任何交谈。

    落日余晖像橙子味的气泡水,融进清澈的池水中,池底层层叠叠的硬币折射出耀眼的光斑。

    林枕溪也去便利店兑换了几枚硬币,折返回许愿池,点开录音功能后,将手机放到大理石护栏上,抛入三枚硬币,许了三个愿望,摁下暂停键。

    风很轻,又没有其他杂音干扰,硬币投入池水的声音轻灵动听。

    林枕溪赶在休息时间结束前编辑好,配上文字:

    【今天的落日很漂亮,云朵被染成橘红色,飞鸟在血色背景幕布里留下一道又一道利落的剪影。

    路过许愿池时,我往里面丢进了三枚硬币。

    未来尚不可知,唯一清楚的是,每一个平凡又渺小的愿望都具备闪闪发光的能量。

    /这个关于心愿的声音,希望你们能喜欢。】

    有蹲守的粉丝听完就问:【PP许的三个愿望里有关于爱情的吗?】

    林枕溪打眼到,思维霎时被无形的丝线缠住,有些乱。

    账号刚创建那会,她对裴寂的喜欢还处在又满又重的程度,一不留神,就半遮半掩地溢了出来。

    总会有几个高敏听众感同身受,想起自己过往的心酸历程,忍不住在评论区留言,加上暗恋这个话题本身就能引起共鸣和激发讨论热度,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林枕溪一点进评论,就能看到被顶到最高处的“暗恋”二字。

    好奇怪,明明是那么沉重的话题,却总能轻飘飘地悬在头顶。

    今天也是,有听众顺着“爱情”这个词挑起话题,且很快将它顶了上去。

    【我很好奇你们时隔了很多年,再见到年少时暗恋过的对象,会是一种什么感受?】

    底下回复以肉眼可加的速度增长,点赞最多的是:【心跳还是会很快,但等情绪平稳下来,就好像收回了很多年前往大海抛出的锚点,有种尘埃落定的安稳感。】

    又有人问:【还没重逢的朋友们,你们希望自己曾经的暗恋对象现在是什么样的?】

    【说实话,年少时再优秀的人,也很难做到一成不变,认识的几个朋友,她们喜欢的人基本都变成了平平无奇的“那个男的”,一点少年感都没有,反而只有一身大叔味/微笑/微笑/微笑】

    层层叠叠的评论下,有人@博主:【PP姐呢?】

    林枕溪原本没打算回复,架不住越来越多的人跟风@,只好硬着头皮敲下:【我希望他能过得很好。】

    【听这话的意思,PP是不是还没见到以前的暗恋对象?】

    【不,已经见到了。】

    【和你期望的一样吗?】

    脑海中关于裴寂的记忆,让林枕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过去在喜欢他的同时,她经常会幻想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自由恣意,不被条条框框的规矩束缚,张扬到一目了然。

    现在的他变了很多,也不再赛车,而是将自己装扮成一丝不苟的社会精英,人生轨迹和她预设中的截然不同。

    他的气质深沉内敛不少,似乎还在隐忍着什么,垒出无尽的故事感,变得更像一条晦涩难懂的禅语,她完全参不透。

    但她知道,他纯善的本性没有发生丝毫转变,裴寂永远都是裴寂,是那个午夜时分在空中飞扬的滑板少年,也是会毫不吝啬对陌生人施舍善意的墨镜男孩。

    【不,他一点没变。】

    【变的人是我。】

    林枕溪回复了这么两句,退出程序。

    她不知道的是,没几分钟,有个叫“Ani”的网友关注了她的账号-

    康瑞住院部现在分单人和双人房两种,房间总面积差不多大,相对单间价格会贵上一倍,娄望听从姑妈娄书文的提议,最后选择在周五那天入住双人病房。

    在娄望的强烈要求下,娄书文的负责医生换成了林枕溪,住院当天,林枕溪给娄书文安排了全套常规检查,回病房后单独把娄望叫了出来,嘱咐了些注意事项后,问:“你们没有请护工吗?”

    “不打算请,我跟人合资开了间游戏厅,每周去两次就行,周末我妈不上班,会来代我。”

    林枕溪脑子里描绘不出娄望照顾人的画面,不过说到底是别人家事,她插不了嘴质疑。

    也没准娄望这几年经过洗礼,已经奇迹般地从一个粗枝大叶的少年变成了体贴入微的男人。

    林枕溪了解大致了情况,又说:“日常有什么问题,你可以摁床边的呼叫铃,通常情况下,早上六点到晚上七点我都在住院部,你也可以给我发信息或者打电话,我的手机24小时开机。”

    娄望点点头,“行,到时候得麻烦你了。”

    “应该的。”

    林枕溪还有其他事要忙,没再多说,正要离开,被娄望叫住:“对了,林听……”

    娄望的截然而止给了她插话的空档,她重新强调一遍:“我现在叫林枕溪。”

    “我知道,但我接下来的话是对林听说的。”娄望收起吊儿郎当的姿态,挺直背。

    林枕溪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正经的模样,眉毛微微拧起,泄露出零星的困惑。

    过道再无人经过,娄望清了清嗓,“对不起。”

    林枕溪更懵了,“你对不起我什么?”

    在她的记忆里,他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相反,她曾经很感谢他,要不是他,她和丁倩雯或许没那么容易成为朋友,也因为他,她才能注意到裴寂,拥有了一份季节限定的美好情感。

    她表现得越释然,娄望就越觉得自己混账,臊眉耷眼地把话挑明:“就你在霖安上学的最后一天,你奶奶不是来找你了?我图一时好玩,鹦鹉学舌,害你被全班笑话。”

    林枕溪完全不记得这事,那天停留在她大脑里的景象,只有她一路辗转到北城,亲眼看着林靖航被人蒙上白布,最后被塞进一个小小的罐子里。

    她咽下喉间的酸胀感,摇头,“这事我不记得了,更算不上伤害,你也忘了吧。”

    娄望想说什么忍住了,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转身回到病房,娄书文正对着窗外发呆,他轻轻叫了声:“姑妈。”

    娄书文缓慢转回脑袋,笑了笑。

    看得娄望挺不是滋味的,他走过去,坐到圆凳上,“我给你削个苹果。”

    “别忙活了,没什么胃口。”

    娄望把苹果放回篮子,又问:“你想不想跟你最喜欢的小裴通个视频电话?”

    “他不是在上班,哪能打扰他?”

    娄望拍胸脯打包票:“我跟你保证,这会他铁定在摸鱼。”

    不待娄书文回应,娄望拨去通话请求,一接通,就把镜头怼到娄文书那儿。

    裴寂顿了顿,也叫“姑妈”。

    他跟娄望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两家时常串门,这声称呼没什么问题。

    娄书文这一生没结婚,无子无女,就把娄望和裴寂当成自己半个亲儿子疼,一见到裴寂,笑意加深,“阿寂啊,是不是在忙?打扰到你了吧?”

    裴寂睁眼说瞎话,“没有,刚才在刷手机。”

    娄望乐了,赶紧递过去一个“我就说吧”的表情。

    裴寂注意到背景墙,“您住进康瑞了?”

    “嗯,今天刚住进去。”

    “娄望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是我让他瞒着你的,反正也没什么行李,望仔一个人就可以,就不耽误你工作了。”

    两个人多聊了几句,娄书文忽然感慨:“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就算身体再痛,我对自己身患癌症,没多少时间能活这事一直没什么真实感,今天躺在这里,才发现原来现实离我这么近。”

    娄望不喜伤春悲秋的氛围,连忙插嘴:“姑妈,你休息会,让我跟阿寂说两句。”

    镜头一怼回自己身上,娄望就见对面画面变黑,“不是,你怎么就关了摄像头?”

    “跟你聊天有必要开摄像头?”

    “……瞧你这话说的,我伤心了哈。”

    裴寂没回。

    娄望也懒得挤出鳄鱼泪了,神色严肃些,“刚才我好好跟林听道歉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娄望看着林枕溪走到另一床位前,压低音量说:“人看着变了挺多,好像也没那么内向了……不是,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发现什么?”

    “发现她长得挺漂亮的。”

    “……”

    “不信的话,给你看看。”

    娄望切换镜头。

    屏幕里,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扎着低马尾,弯腰时,别在耳后的碎发滑落。

    窗外洒进来的阳光,斜铺到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柔软的金边。

    朦胧的天然滤镜里,她唇角的笑容分外明晰,美好得像幅色彩柔和的画卷。

    见状,裴寂的第一反应是:

    她笑起来倒和身份证上木讷的表情完全不一样。

    然后猛地反应过来,声音压得比娄望还轻:“你说她是林听?”——

    作者有话说:上章后半部分重写过,可以刷新重看一遍哈[熊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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