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炎热的雨季结束, 风在往东吹的时候,米娜开始思念赫兰。
她坐在屋顶上,每个清晨与夜晚都写诗, 半年后,她把自己的诗稿整理, 寄给出版社, 书籍很快出版,她的名字响遍大陆。
各类采访邀约接连不断, 米娜都拒绝了, 把稿费存起来,用来买明年春天的种子。
她每天都在捡鸡蛋,每天的鸡蛋数量真的变成了二十个,咕哝着什么时候母鸡心情能再好点呢,她还想再捡到五十个。
结果第二天她的心愿成真,真的又捡到五十个鸡蛋。
米娜用鸡蛋做奶油蛋糕,吃得十分满足,给小儿子寄去了一些,她牵着羊在山林散步时,总是会碰上伊德,他牵着一只黑背大狼狗,对方显得很巧合偶然的样子,然后跟她一起走,说着小镇最近发生的事。
她渐渐发现,只要她在早晨碰到伊德, 跟他说话,自己第二天捡的鸡蛋就会变成二十个,而如果她偷偷拐过小路不理他, 就会又捡到五十个。
关于这个问题她想了很久,还是想不通伊德和母鸡下蛋之间的关系,但是为了多捡到鸡蛋,她也不愿再跟他说话了。
如果世界上存在掌管鸡蛋的神,那么大概鸡蛋神不喜欢伊德,米娜十分务实,既然鸡蛋神都不喜欢了,那她肯定也不能喜欢了,于是她拒绝了他,跟他说不要再一起遛羊遛狗了。
伊德很礼貌地同意,但是也无奈,他以为自己会有机会的,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不喜欢他。
不久后何塞给米娜回信,说蛋糕已经收到了,十分美味,他给妈妈邮寄来了一棵花楸树苗,说是私邸里那棵巨型花楸树的种子长出来的。
米娜把树苗种在屋前,每天看着小树在风中摇曳伸展身体,回忆着曾经在花楸树下发生的那些往事,叶片滴翠,果实鲜红,一切历历在目。
某天,她在鸡窝里发现了一枚金色怀表,石榴花指针有序向前转动,她攥着那枚表,把它压在枕头下,听着它的声音入睡。
她每天都在山林里摘野果挖野菜,这天回来的晚一些,篮子里装着球芽甘蓝,手里摘了一把绣线菊,打开鸡窝门,绿叶和男人的影子掉落在地上。
金色的羽毛从天空飘零而落,两颗宝石蓝的眼睛在黑夜中亮起,四目交汇,男人修长挺拔地站在面前。
她在风中望着他,花楸树下沙沙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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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倒在床上,米娜小小地拧眉,抓着他问个明白:“所以,鸡蛋是你放的?”
“嗯。”背地里赫兰一直偷偷往鸡窝里放鸡蛋。
“哦,掌管鸡蛋的神。”米娜小声嘟囔道,泪水涌出眼眶。
“别哭啊。”他给她擦眼泪。
米娜抽噎着:“你坏,你没中毒,让我难过。”
赫兰跟她解释,那杯毒酒他的确是喝了的,但是在那之前已经接受过实验室的身体改造了,正如朱迪所说,改造后的身体强度远超常人,更耐死,那些毒素对他来说并不致命。
过去的大半年时间他的身体一直在休整调理,儿子给的毒药是烈性剧毒,等待完全恢复花费了不少时间。
米娜说葬礼上明明看到了他的尸体躺在那里。
“那是实验室的仿生标本。”
他早就对何塞的行动有所预防了,其实,他入住银宫后的一举一动都在眼皮下,也知道这个小混蛋迟早对自己动手。
但是那是他们的儿子,总不能处死他。
所以他是假死。
米娜扑在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
“别哭啊,我不是在这里吗?”“如果我没有死的话,是不是也不会知道你爱我。”
现在他知道了,很满足。
米娜说他的做法很狡猾。
“你骗我。”她捶着他胸口气恼道。
赫兰抓住她的手:“就骗这一次,而且你都骗我多少次了。”
“我想重新认识你,在你出生长大的地方。”
在他死后,他终于可以解脱,换一种身份,了解她生长的地方,理解她的想法。
但是这些天他并不好受,她的那些旧相好们总是频繁接近她,这让他嫉妒疯了,好几次险些忍无可忍。
直到听到她亲口说,她爱他。
他轻轻咬她的耳朵:“我听到了,你说爱我。”
“才没有。”
“就是,你亲口说的,儿子那样问你,你说了两遍。”
他摸了摸她的脸,她的脸红红的,无比滚烫。
他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就算她不爱他,他们的余生很长很长,也足够让她爱上他。
他们互相抱着,聊起孩子们,大儿子马萨德现在婚后天天被费德丽卡缠着,而小儿子何塞,每天在银宫带娃开会。
赫兰对于这小混蛋的操作至今颇有微词,评价道:“这孩子质地不行。”
“质地像你。”
“他是个小坏蛋。”
“哦,更像你了。”米娜觉得他的贬低很过分,他们的孩子也不是那么坏,没有那么糟糕,可能他的人性需要被唤醒。
“是啊,他拿毒酒毒我的时候转头还对你说妈妈我爱你呢,他在你那里是个好宝宝,我才死没多久,他就孝顺地打算为你找新丈夫了。”
赫兰想起这些就来气,这孩子太多疑了,非要亲眼看着他下葬,化成骨灰,当时为了掩人耳目花费了很多精力去调度,因此也让艾瑟尔有了来第一区的机会。
不过还好米娜没有见弟弟。
他对此心有余悸。
赫兰更加气愤地讨伐儿子:“他天天往你这里送花,我的坟上只长满杂草。”
“还非要盯着我下葬,担心我没有死透。”
“小混账还给自己找继父。”
米娜不吱声了,看起来他对儿子有很大的怨言。
“他只是个孩子。”
“是的,只是犯了点把他父亲不小心杀死的小错。”
父子俩都这么记仇,米娜有点郁闷,他们的家庭关系奇形怪状的。
她想到了什么:“那个小孙子,麦克拉特。”
“嗯,怎么了?”
米娜想着那个小小的婴儿,有点担心地对赫兰说:“他长大后会不会杀死我们的儿子?”
圣宾叶家总是杀来杀去的。
赫兰倒是第一次想这个问题,他说不好说。
儿子现在的统治已经走向极端,大肆推行阶级隔离政策,七大区被强行分级,极权制度不再是作为统治工具,而是人类的未来。
现在他已经成为一项世界崩坏的不稳定因素,很难说麦克拉特将来被他教育成什么样子,还有,这个孩子如果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会如何选择,是屈服还是反抗?
米娜摇头:“他还无法理解爱,也许很多年之后他会理解的。”
但是他会找到他的爱吗?
赫兰也不确定,如果有那样的人出现,人家也不一定喜欢他。
这个儿子怪讨厌的。
他毒舌道:“你该担心别人,如果他爱上什么人,那被他爱上的人是有多么不幸。”
米娜确实很担心,她很清楚圣宾叶家男人的德行,天生占有欲旺盛,他们在树的身上栓上绳子,以为那就是他们的了。
“他这样子怎么会有女孩子喜欢呢。”
赫兰让她不要想了:“我们的儿子长大了,还是离他远一点比较好,你觉得呢?”
他不想未来跟米娜的世界会被孩子们干扰,试着跟她说:“如果,你愿意假死”
米娜没有犹豫,看着他的眼睛:“我愿意。”
“我跟你一起。”
她握住他的手,十指交扣,轻轻晃了晃:“你是我的。”
“我是你的。”
他们未来都会是彼此的了,不会再有人打搅。
米娜把赫兰拉到屋顶,两人一起看着月光笼罩的奇异山谷。
赫兰问她:“你想永生吗?”
实验室里在加快研发永生药,如果一旦研制成功了
“哈,我才不想。”
米娜觉得欲望是不会休止的,既然人的寿命就是这么久,为什么要强行违反生物规律改变呢?如果生命变成了永生永恒,那还能称之为生命吗?
赫兰得到了她的回答:“你不想?那我也不想了。”
“嗯。”
他们在花楸树下拥吻,身体慢慢上涌,叶片飞舞,月明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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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传来米娜在谷地相思病逝的消息,何塞悲痛欲绝,把母亲的遗体和父亲合葬在了一起。
米娜早晨起来时看着屏幕上自己的葬礼场面,打着哈欠,棺椁上摆满鲜花,围绕着一种诡异的荒诞感。
赫兰已经做好了饭,给她碗里盛好粥:“你昨晚又没睡好?”
“嗯,还好吧。”米娜歪着脑袋拱在他胸口。
最近夜里她总是频繁做同一个梦,梦到森林里的花楸树下,白色巨大的蜘蛛网笼罩在头顶上,网子编织着复杂精密的纹理,然而近看,那似乎是男人的头发,上面挂的不是果实,而是硕果累累的泪滴。
那头发越长越长,垂到她的脚背上,像瀑布一样光滑,米娜从没有见过这么长的银发,轻盈如飘絮,纷飞在半空中,她看到头顶开始下雪。
谷地从不下雪。
她醒来后认为这是一个诡异的梦,那些白发一定不属于这里。
她把粥喝完,从储物柜里拿出新买的种子,穿好高筒雨靴,牵着赫兰的手一起去田里播种。
雨季到了,一切葳蕤茂盛,复苏疯长,空气鲜嫩得像缠绕婴儿的布匹。
米娜后来听说了艾瑟尔的事,这些事是她偷偷趁赫兰不注意,私下里听到的。
她的死讯传到第二区,艾瑟尔远渡重洋,来到她墓前。
他把花放上去,然后用一记明亮的枪声了结了自己。
他的尸骨被连夜火化运走,因为何塞不允许叔叔玷污自己母亲的名誉,殉情这种古老的誓言荒谬不安地笼罩在大都会上空,令每个人都浮现出一触即碎的脆弱,据接触大公尸体的亲信所言,他死后头发像瀑布一样柔滑漂亮,威风美丽地披在身后,仿佛随他一起以某种魔咒的力量沉睡,他的身体优雅凌厉,衣冠得体,没有一丝血迹,然后这具彪悍美丽的身体在众人见证下被推入炉火中,随着熊熊火焰化为灰烬。
当米娜得知了这个消息时,他的骨灰已经被压在绵延红土下,没有人知道大公死前在想什么,怀有怎样的想法。
养子卡尔为父亲修建了漂亮的陵墓,墓园矗立在壮丽起伏的山岭之间,与山林星月水泥长眠,其后的许多年时间里,第二区逐渐脱离了第一区的掌控,却又若即若离。
赫兰深夜看到米娜在望向夜空,她只看着月光,不说一句话。
他明白她知道了。
在夜里,米娜终于回忆起与艾瑟尔初见的那一天,当天梦里她头顶的蜘蛛网又开始编织,银发像雪花飘洒下来,坠落在纷纷扬扬的雪白天幕下,她看到了第一次见到艾瑟尔时的场景,他倚靠在花楸树干上昏睡,银发流泻,睫毛似雪,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睁开了眼睛,在那双冰蓝无暇的眼球中,她看到了他在临死前的场景。
临死前艾瑟尔回想着二十年前那短暂跟她共处的几个月时光,他们相遇在绿色深林的环抱中,最后在红色土壤下分离。
他在她的墓前平静地掏出手枪,了结了自己。
他以一种他认为最近的方式去见到她。
他生前就嘱托养子定好了墓碑,上面写满了米娜米娜米娜,写满了他短短几个月妻子的名字,仿佛这是他一生的记载。
他的身份、地位、军功,通通没有。
年少的爱慕已经困住了他的一生。
完——
作者有话说:谢谢大家的陪伴,作者非常非常想要五颗星星的完结好评[求你了][求求你了][求你了][求求你了][求你了][求求你了]欢迎天使们多多参与评分写长评[可怜][可怜][可怜]
接下来摩多摩多的IF线,(已定会写一版米娜跟医生幸福生活在一起的)天使们有想看其他的可以留言评论,撒花[猫爪][猫爪][猫爪]
oi碎碎念一些:这本是摸着感觉写的,就是摸来摸去的,然后就出了问题,男主这么晚才出场,而且风格也有点怪,有很多缺点,但是我还是爱这个故事,契机从遗憾开始,落幕也并不完美,每个人的人生都有或多或少的遗憾,但是即便踉踉跄跄的,却并没有止步不前。
能跟大家一起守着米娜一路长大很欣慰幸福,我们陪她一路走到了这里,结局的最后好像是看到一位很熟悉的朋友转过身去,她在属于她自己的世界里活力满满继续往前行走。
谢谢大家的支持与陪伴!我们下本再见[猫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