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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仙凡双神同登台

    明盈掌心向上托起,天火冉冉上升,如同旭日东升。顶上的岩石层层瓦解,金焰将暗沉的天幕燃烧,星芒倾泻而下,灵气充沛如天河倒灌,划分出修

    士与凡人。

    执鞭者和受困者身份再次对调,执行卫早已如鸟兽散,愤然的修士将他们反制住,萧景泽伸手召回金环化索,无论跑得快的慢的都捆到一处,将混乱的场面堪堪控制住。

    沈亦川伸手摘下面具,抬眼看向围向他的修士,自嘲地笑了笑,眼中毫无悔意,他一生汲汲营营,怨恨不甘,从不回顾。

    林芩身形如同鬼魅般闪现到他跟前,出掌正要取他性命,沈知意翻身落在两人中间出手阻拦道:“林婆婆住手!”

    林芩收回势,眼神森冷:“沈氏这是要互相包庇?”

    沈知意站在修士之中,势单力薄,却毫无退缩之意:“我知诸位多有怨言,此事沈氏势必会给大家一个交代。只是丰水仙人一事还未调查清楚,它现在还不能死。”

    剑修目光鄙夷:“这人不都自己交代了,这件事是沈惜云默许的!你们沈氏上上下下都是一丘之貉,你还在这装什么无辜!”

    沈知意一动不动挡在沈亦川面前:“若真是如此,我又为何会陷于此处。仅凭他的一言之词,无法判定此事是否沈氏所为,届时会请诸位于刑场一同参与审问。”

    沈亦川注视着她的背影,扶着额头颤抖地笑起来,众人诧异地看向他,楚天啸嘴角抽了抽,这人受到刺激疯了?

    沈亦川眼角笑出眼泪:“知意不相信么?此事确确实实是老夫人默许的。”

    沈知意没回头:“祖母怎会选择你,没有证据的事你一人说了不算。”

    沈亦川扫过神情各异的修士,目光微动,负手不再说话。

    一位修士大喝一声,他原先瘦如白骨,此时身形突然膨胀,拍着胸口指着她道:“废话何必多说!此人当交于我们处置,这么多人难不成还打不过一个筑基期?”

    “还请等等。”

    明盈揉了揉脑袋走到中间,语气平和地询问众人:“既然涉及到老夫人,若只是解决此人也解决不了问题,此事又事关灵脉,当上报宫中由五方共审,诸位认为如何?”

    四周寂静片刻,修士都看向飘在她身旁的天火,楚天啸左看右看,一群修士居然被一个凡人唬住,场景实在诡异,这是凤凰落难,鸡犬升天啊。

    明盈见修士都十分配合,凡人也都被萧景泽困住,场面还算可控,她呼出一口气,微微弯起眼睛:“那么……”

    一阵清风拂面,雪花落在她的笔尖,明盈小声打了个喷嚏,林芩惊疑不定地抬起头,飞快地向后退去,萧景泽神色一变,将万象归墟朝中央掷出:“明盈!”

    明盈回过头,发丝在空中飘舞,万象归墟撕裂空间欲将她吞入,与此同时星芒忽然暗淡几分,青蓝色的光点在空中交汇,一只素手将她握住,像是抓着一只小鸟将她提到空中,天边逐渐显露出一张含笑的美人脸。

    仙尊法身降临,如玉山将倾,带着覆盖万物的威压,修士被灵气冲倒在地,天火被阻隔在外,明盈和她漠然的双目对视,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起来。

    宋熙嘉捏着她细细瞧了瞧:“你就是清漪预言的小神女?没想到天火居然在你这里,怀安的东西自然是我的东西,那就只好对不住清漪了。”

    她说完便欲合掌将她捏碎,明盈眉心亮起符文护法,将禁锢她的手掌冲散一瞬,万象归墟恰在此时打开,她向后跌入其中,身影消失在界内。

    宋熙嘉重新凝聚出一只手,不恼不怒:“身怀护阵……明歧倒是折腾了点东西出来。”

    她双目转向侧方:“万象归墟,你是清漪她那个后辈?”

    萧景泽将万象归墟收回,心中情绪难平,只差一瞬明盈便当场命殒!

    他隐去眼中怒意,表面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正是在下,不知仙尊又何故插手人间之事呢?”

    宋熙嘉只是随口一问,正要伸手将他一并捏碎,光点又被灵力冲散,她不快地看向一旁:“我来取我的东西,沈惜云,你掌控不了天火,为何不交还于我?”

    沈惜云身形浮于上空,神情难辨:“当年圣者身消玉殒,将天火归属于沈氏,仙尊之言从何而谈?”

    宋熙嘉轻蔑一笑:“归属于沈氏?真是可笑。不到百年天火已三度易主,你又不惜掘灵脉奉养天火,靠怀安获得的沈氏之荣,到此结束了!”

    沈知意呆呆地看着上方:“……祖母?”

    沈惜云这么些年不听不看,只将此事交予“丰水仙人”,怎知沈亦川偏执至此,到头来兄妹阋墙,知意也因她困于地底。

    她闭了闭眼:“此事终究是我错了,只是天火既已寻得归处,仙尊何必再造杀戮。”

    宋熙嘉冷冷地扫过底下的人群:“你们如何我不关心,只是天火我势必取得,沈惜云,你若当真如此想,便把那个小神女交给我。”

    沈惜云摇了摇头,周身灵力暴涨,声如洪钟:“若只是天火,沈氏给便给了,只是它如今已认主,两者性命相系,我这一命本该赎罪,此时也只能拼了老骨头——与仙尊一战了!”

    楚天啸从出生起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他抬首望着乌云蔽月,狂风烈烈,内心汹涌澎湃,只当是一场不眠不休的恶战,谁知仙尊只是伸掌打出,沈惜云便单膝跪地,口吐鲜血。

    他目瞪口呆地往后退却,心中惴惴,沈老夫人可是屈指可数的大乘期修士,仙尊并未亲临,只是法身便有如此威力,她若是想杀谁,世间怕是无人可与她一战!

    宋熙嘉俯视着她:“沈惜云,你也是老了。”

    见她还要拍下一掌,身后传来一道的清冷声音:“仙尊且慢。”

    萧清漪踏风而来,衣袍纹丝不动,她端正地行了一礼:“仙尊,明盈命数不过十年,对仙尊来说不过弹指一瞬,便是等等又何妨?”

    “等等?”宋熙嘉眯起眼睛,“清漪不是说她能走上璇玑殿么?我若是今日便取,你又该当如何?”

    萧清漪面色不变:“若是今日明盈身死,变数已消,尘埃落定,仙尊不也少了许多乐趣,不如再等等看。”

    法身面无表情地望着她:“清漪是在求我么?”

    萧清漪神情冷肃:“我求仙尊。”

    宋熙嘉突然大笑起来,天地震颤,她缓缓止住笑:“我真好奇,那位小神女有何特殊之处?”

    “仙尊不是已经见过她了么?”

    宋熙嘉将双目移到下方:“便是你将清漪召来的,把她放出来我看看。”

    萧景泽垂眸行了一礼:“仙尊,万象归墟开启有限制,今日怕是无法再打开了。”

    宋熙嘉冷冷一笑:“清漪,打开它。”

    “仙尊,万象归墟已认主。”

    宋熙嘉重新看向她:“你的万象归墟什么时候居然认主了,明歧和沈惜云都护着他的亲孙女,你们萧氏又是护着什么呢?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了,可惜我耐心有限啊,清漪。”

    萧清漪默然片刻,偏头说道:“拿出来吧。”

    萧景泽同她对视,萧清漪神情无波无澜,他握着金环顿了顿,金环化鼎,终究是把万象归墟交了出去。

    仙尊法身冷漠地看着两人的动作,萧清漪抬手注入灵力,直到万象归墟强制打开一道缝隙,萧景泽吐出一口鲜血,暗自攥紧了手。

    他擦了擦唇角:“二位稍等。”

    萧景泽心知明盈定是出事了,但见她躺在黑暗之中,面色惨白,双目紧闭,和柳州的场景如出一辙,心突然沉了下。

    他蹲下身将她抱起来,眸色晦暗:“我向来随心而活,一生少有无奈之事,怎么桩桩件件都同你有关,看来是八字不合。”

    他自顾自地说道,想到婚书上的八字批言,又勾了勾唇角:“不过此事也是我说了不算,我们自当是花好月圆。”

    萧景泽从虚空中踏出,宋熙嘉看向他怀中的人,一副血亏气虚的模样,怎么看也活不了多久。

    她淡淡地评价道:“清漪,她快死了。”

    萧清漪平静地望向她:“天行有矩,仙人有隔,仙尊还是将法身收回璇玑殿罢。”

    宋熙嘉挥手向明盈注入一道灵力,法身瞬间消散,雪花飘落到萧清漪的身上,她视线转向明盈额上的符文,萧景泽将明盈抱得更紧了些:“国师,她现在……”

    萧清漪摆了下手:“她还活着,此事需交于明氏解决。”

    她不再解释,转过身走到沈惜云跟前:“

    沈惜云,灵脉一事还需你给一个交代。”

    沈惜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国师行了一礼,又向众人行了个大礼。

    她身负重伤,已是强弩之末:“沈氏立于淮江三百余载,先祖耗费心血,才有了如今淮江的繁荣盛况。沈氏百年清誉功德,不应毁在我的手上……此番是我行事昏聩,愧对诸位,沈氏上下的确毫不知情。沈知意为人坦荡,持身守正,堪当沈府重任,我将玉玺传于她手,相信她不会断了淮江百年基业。”

    沈知意落下眼泪,沈惜云又看向她背后:“是我做祖母的失察失教,将他引入歧途,我心知无法善了,此事皆因我而起,还请国师留他一命。”

    萧清漪没有点头,只是说道:“这些话你可于五方会审之时表明,我已传出消息,宫中自会派人前来。”

    萧景泽抱着明盈席地坐下,取血在她脸上画了个符,等了一会又掏出帕子擦了擦她的脸,轻轻拂过她的下唇:“真不知你如何下得了口。”

    他看着她惨白的小脸,脸上的笑意又慢慢消失,他垂下眼帘:“就你这样的身子能撑这么久属实不易,你虽身负神女之名,可实际上无人在意,仙尊想杀你便杀了,国师也有大把的事排在你前头,你外祖母自身难保,你祖父于洞府蹉跎日月,你看,明氏连你现在如何都毫不知情。”

    他的血不行,说不定她表哥表姐的血可以,萧景泽收起帕子,抱着她站起来,国师走了过来:“我带你前去云川。”

    萧景泽并不在意沈氏的处理结果,不过想到有人醒来必定会问,便询问道:“老夫人如何?”

    萧清漪一脸淡然:“命数将尽。”

    她抬起手,袖里乾坤将两人一并带走,楚天啸望着国师消失的方向,又看向场上被众人围住的沈氏三人,啧啧摇头,这场大戏看完,他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作者有话说:淮江副本结束了,这个副本感觉好长啊,是柳州副本的两倍长……下一章就回明氏,剧情写得头秃,我要多写感情线?

    pps:楚天啸一开始不是这个人设,但他擅自篡改剧本写着写着就变气氛组了。

    第22章 缘起缘落本无意

    春阳透过纱帘,窗外满庭新绿,风携残瓣落在窗沿,又摇摇晃晃地飘进室内。女子静静躺在床上,青丝泻枕,睫羽低垂,若不是气息微弱几不可闻,几乎让人以为她只是贪眠未起。

    沈慈轻轻摸了摸明盈的脸,一脸疲倦地从房内走出,她一身素白,长发束成低髻,穿过院内的花团锦簇走到堂屋,哑着声音向来人问道:“五方会审结果如何?”

    明家主将头冠摘下,手中拿着它缓缓回道:“帝君慈悲,感念沈氏之德,祸不及沈府众人,然国有国法,亦川需终身囚于水牢赎罪。”

    他伸手扶住她:“阿慈,我知你心中哀戚,可灵脉一事不可善了,老夫人愿命相抵过,沈氏气数未尽,已是最好的结果。”

    沈慈闭了闭眼,流出一行清泪:“我若早知此事……又怎会是这样的结局,还有满满……”

    明家主环着她的肩膀,望向远方苍茫的云海,目光深邃如墨:“阵法已启,我必不会让满满出事。”

    ——

    萧景泽看了眼传讯牌的讯息,又把它扔回戒内,坐在楼顶望向隔了两条街的明善坊,人群进进出出,一切都井然有序,神女的生死与他们似乎毫不相干。

    他面无表情地摩挲着手上的金环,那日国师只将明盈带到明府便返回宫中,连解释几句都无,明家主神情虽有意外,但也并未多见怪。他不便在明府多待,行礼告退,心绪稍稳,原以为只要像上次那般明氏之人画个符便成,他便等上一等。但今日连五方会审都已结束,明盈依旧沉眠未醒,状况显然比他想得要差许多。

    萧景泽将金环收起,翻身跃下,见两稚童于树下玩闹,笑声清脆,心里又不太爽利,随手施了个术,风车飘到他手心。他半蹲下来,朝两人勾了勾手指:“问你们点事。”

    两小孩止住了笑,你推我搡地走上前,一人看着他手上的风车,瞪着他说道:“你这个外乡人不知道吧,做坏事会被神女惩罚的!”

    萧景泽正要问出口的话一顿,他神色不明地看着两个个头还没他膝盖高的小孩,明氏的神女究竟是什么形象,难不成还能止小儿啼哭?

    他缓缓说道:“你们的神女,十几年后就要死了。”

    “神女才不会死呢!娘亲说过,神女到时候会回到天上去,在天上护佑着整个云川。”

    萧景泽默然片刻,看了看两个神情警惕的小孩,将风车递回,唇角微勾:“既然如此,你们不如现在就许愿让神女过来惩罚我?”

    小孩拿回风车,手拉手迅速跑开了,决定离这个怪人远一点。

    萧景泽直起身,脸上的笑意又收敛几分,在明善坊寻了个视野好的位置跷腿坐了下来,从这里恰好能看见院内的梅树。

    柜台伙计这几日都眼熟此人了,见他还是一脸冷漠,又低下头看着名册,提笔装作繁忙记录的模样,要不是这人也在准入名册内,还是明姑娘亲笔添加上的,他还以为这是来找茬的。

    心里正腹诽着,萧景泽却走上前敲了敲他面前桌板:“你们神女呢?”

    伙计呆了呆,脑子绕了个弯才回道:“明姑娘病了,这几日怕是都来不了了。”

    “明姑娘为什么病了,什么病一直医不好,你们怎么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她不是你们一直供奉的神女么?”

    伙计挠了挠脸:“明姑娘身子本就不好,头疼脑热也是常有的事,并不每日都在坊内,先前大病小病不也都挺过来了。”

    见此人脸色阴沉,他又陪着笑脸补充道:“太医曾批言明姑娘活不过三十,可明姑娘这不是还未满二十,时间还长着呢。”

    萧景泽听后简直要被气笑了,觉得自己跟明氏这群人说不通,盯着手上的扳指,决定自己亲自去看看。

    ——

    明燕臭着一张脸踏进屋内,秦兰瞧了她几眼:“怎么不去看看明盈。”

    明燕撇了撇嘴:“我又不是医修,我又不会治病,看了有什么用,明家主和沈夫人还能让她死了不成?”

    秦兰微微叹了一口气,扶着额头淡淡说道:“明家主把你父亲叫走了。”

    明燕心扑通扑通跳了两下,她抚了抚胸口,安静地坐了下来,瞎想什么呢,祸害遗千年,明盈要死也没那么快死。

    她动了动身子,有些坐不住,想起上次她画的那个符,正要与母亲讲述一番,抬手倒了一杯茶,明燕看着自己的手,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不知为何,她觉得此事约莫母亲也不知晓内情。

    秦兰自然看出她有话要讲,伸手端起茶盏吹了吹:“说吧,你什么性子我能不知晓?同我讲讲免得你又做出什么蠢事。”

    明燕还是第一次有事瞒着母亲,但她并不擅长撒谎,憋了又憋终于蹦出一句话:“我去看看明盈如何了。”

    秦兰纳闷地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那个发愁,这丫头也快到了掌家的年纪了,光长了一张聪明脸,行为做事向来顾头不顾尾,反观明盈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八百个心眼子怕是随便拎出一个都比她大。

    她抿了一口茶水,又心宽起来,明氏同她娘家不同,少了内宅的争风吃醋绵里藏针,除了明盈大多也都是一群憨瓜,明燕估摸着也能爬在中间,哎,可惜她年轻时学的本领手段,真是毫无用武之地。

    ——

    室内萦绕着药香,青鸟笃笃笃敲着树干,明盈睫毛颤了颤,终于睁开了眼睛,她有些迷

    迷糊糊,偏头望向窗外郁郁葱葱的枇杷树,第一眼看见的却是倚坐在树上的萧景泽,午后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手中还剥着她的枇杷。

    萧景泽似有所感,抬起眼皮目光一眨不眨地同她对视,明盈瞪大了眼睛,沈慈恰在此时推门进来,她迅速地扭过头,心头有一百个疑问,在看向母亲的装束时却忽然落下泪来。

    沈慈无奈地抹了抹她的眼泪,轻轻笑了声:“怎么一醒来就哭成小花猫?”

    明盈抓着她的手,眼泪还是扑簌扑簌往下落:“娘亲……对不起。”

    萧景泽剥枇杷的手顿住了,明盈向来都是一副笑脸,他还是第一次见她哭得这么厉害,哭得他心里发慌,总之人也看完了,他直起身便打算离开。

    明盈抱着娘亲呜咽呜咽,吸了吸鼻子问道:“是萧景泽送我来的么,但他为何坐在树上?”

    明盈说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坐在树上的萧景泽听见了,在门口神色纠结的明燕也听见了。

    沈慈神色倒没什么变化,她温柔地笑了笑:“国师和萧世子一同将你送回来的,来者是客,既然他来看望你,便坐下喝喝茶吧。”

    四人一同围坐在桌边,盘中放着几个枇杷,沈慈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花茶,明燕爽快地道了声谢,萧景泽规规矩矩地端起茶盏,也道了声谢。

    明盈前面则是一碗药汤,她眼睛还红红的,正皱着鼻子埋头喝着,听见后微微抬起脑袋,见他坐得端端正正,不禁多瞧了他几眼。

    沈慈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的女儿,想来她也有许多话要问,便起身将此处留给三位小辈说话。

    待沈慈走远,萧景泽垂眸盯着茶水:“你都不穿外袍的吗?”

    明盈歪了歪脑袋,她刚从床上爬起来,在自己的房间干嘛要穿外袍?

    所以她便直接回答了:“明氏规矩没那么多,在自己屋里想穿什么穿什么。”

    明燕被她母亲耳提面命,倒是知道点男女大防,但她也不是特别在意,中衣和外袍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区别,但萧景泽都这么说了,她便起身从明盈柜子里随意掏出一件扔过去:“萧氏规矩多,你穿上好了。”

    明盈“哦”了一声,慢慢披上外袍,一碗药现在还没喝完,她嘴巴要苦死了。

    她一鼓作气打算把剩下半碗喝掉,萧景泽终于抬起头,又皱了皱眉:“你怎么不梳头?”

    明盈端着药碗:“咕噜咕噜……不想梳。”

    萧景泽原以为自己是世间少有的不守规矩之人,没想到天外有天,那他在萧家那几年算什么?

    他神情变幻莫测,妥协道:“那你用发带随意束一下,总不能一直散着头发。”

    明盈捂着嘴打了个嗝,神色恹恹的地从盘子里拿起剥好的枇杷,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我手受伤了,梳不了头。”

    明燕冷眼看着她的动作:“反正你头发又不会垂碗里,放着也行。”

    她才不可能给她梳头。

    萧景泽无言片刻,本想说那就这样吧,可看明盈的头发就这么散着,又觉得处处不顺眼,指尖轻叩桌面:“你发带呢?我给你扎上。”

    明燕指着镜台妆奁:“她梳头的东西都在那。”

    萧景泽走上前,将桌边的发带拿起来,还是自己先前给她的。

    明盈吃完一个枇杷,见他迟迟不动,回头看了看,扶着椅背说道:“应该洗得挺干净,你还想要么,不要的话送给我好了。”

    明燕警惕地看了过去:“送什么?”

    “发带,之前我手受伤了,用它来捆一下。”

    明燕盯着她的手:“你又干什么去了?”

    明盈擦了擦嘴,简单地讲述了一番,五方会审之事明燕自然知道,原以为明盈就是个不小心撞上的倒霉鬼,没想到其中另有内情。她抓着明盈的手翻看,明姨已是化神期巅峰,医治得几乎看不出痕迹,她轻哼一声:“就这点小伤也值得叫唤来叫唤去的。”

    明盈笑眯眯地回道:“要是你在场的话,阵法也能很快破解,然后就……”

    说到一半,她嘴角又落了下来,垂着脑袋看着空荡荡的药碗,萧景泽走过来毫不客气地按着她的额头:“抬头。”

    他站在明盈背后,青丝如凉滑的绸缎从他掌心划过,萧景泽手指动了动,视线略过她的耳尖,又停留在后颈露出的皮肤上,药香里混杂着若有似无的梅花香,他抿了抿唇,突然觉得有些口渴。

    明盈却一脸认真地扬起脸:“萧世子,你是不是不会梳头?”

    不然磨磨唧唧做什么。

    萧景泽回过神来,一言不发地将她头发拢到一处,用发带匆匆绑起来,坐回原处喝了两盏茶。

    明燕盯着明盈看了一会,好像有点歪了,有几缕头发还没扎上。

    明盈没照镜子,自然不知晓她头发什么样,场上两人都没提醒她,她也不太在意,将碗推到一旁,药喝完了,可以说正事了。

    她摊开手掌,天火于她掌心浮现,明盈抿唇望着它,良久没有说话。一切的一切都是从她离开云川向外祖母借天火开始,月亮圆了又缺,所有事却都偏离轨迹。

    当她不愿做神女,天道把她推向前,让她背负起神女命运,她愿意承担了,却又反过来提醒她,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命不久矣的凡人,明氏上上下下都在瞒着她,没有续命符她其实随时都会死去。

    她叹了一口气,抬起眼帘,两个人都看向她手里的天火,明盈弯起眼睛:“我们可以烧婚书了。”

    第23章 缘起缘落本无意2

    屋内静了片刻,萧景泽神情不变:“不巧,它在你昏迷时被国师拿走了。”

    明盈狐疑地看着他:“国师为什么要拿走我们的婚书?”

    “兴许是她得知我们要烧婚书不太乐意吧,当年明长老和萧老定下婚约之时,国师也在场上见证。”

    明盈仔细观察他的表情,萧景泽唇角微勾任由她看,明盈悻悻然将天火收回:“那你什么时候找她要回来?”

    萧景泽端起茶盏:“这几日宫中事务繁多,我也联系不上,再过几日吧。”

    明燕突然问道:“婚书上的婚期是什么时候?”

    明盈也不知道,转过头看向萧景泽。

    萧景泽想到静静躺在须弥戒里的婚书:“就在明年四月底。”

    明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明年的话……她还活着吗?

    萧景泽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明年有什么问题么?”

    明盈在床上躺了许多天,脸颊上的肉消下去许多,整个人缩在宽大的外袍里,下巴尖尖的,看着脸更加小了。她笑了笑:“没什么,只是仙尊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同仙尊庙里的神像也不同,大概在刻神像的时候,神像的样貌总会受到雕刻者的影响,雕刻者认为仙尊仁善可亲,神像便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萧景泽眼神暗了暗,笑意不达眼底:“能修到一定境界的那些人,不都是那样么,世间总是崇尚强者。”

    明燕十分赞同:“你就是太弱了,偏偏天火在你这里,简直毫无用武之地。”

    话题成功偏移,明盈无奈地摊了摊手:“我是凡人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们难不成还期待我能用天火做什么。”

    丰水仙人即便身怀天火,也只不过是在地底创造一个唯他独尊的世界……最后在水牢度过余生。

    明盈垂下眼帘:“我觉得我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咳咳咳……”

    她捂着心口缓了缓,朝两人笑道:“别紧张,我现在真的很好。”

    明燕翻了个白眼,把茶盏往她面前一推:“是是是,你就是一个懦夫。”

    明盈笑着接过她的茶:“明燕,你才是一个呆瓜。”

    明燕炸毛:“你说什么!”

    明盈一脸认真:“明燕,谢谢你。”

    明燕表情一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搓了搓手臂靠了回去:“你出去一趟脑子坏了吧。”

    明盈又端起茶盏,朝萧景泽郑重其事地说:“萧世子,也谢谢你。”

    萧景泽波澜不惊地扬起下巴:“免礼了。”

    明盈又弯起眼睛,盯着茶水突发奇想:“你们这几日有学宫任务么?不如我们出去玩吧!”

    明燕真想撬开她的脑壳看看里面都有什么,出去没几日就躺着回来还想着到处惹事:“玩你个头!云川的灵脉也出事了,你没发现许多修士都回来了吗?”

    明盈眨了眨眼睛:“我醒来就见到过三个修士——但这又是为何,灵脉一处受损也会波及其余地方么?”

    萧景泽撑着额头懒洋洋回答道:“自然会有影响,但各地的灵脉都开始逐渐衰败,此事实在诡异,很多人开始怀疑这是天道之罚。”

    明盈没什么实感,但她对天罚保持怀疑态度:“我现在觉得灵脉之事说不定就是仙尊干的,她的修为和天也没区别了。”

    “仙尊和天的区别在于,天道是无情无形之物,除了国师预言能窥见祂的一瞬,祂不可捉摸,不可战胜。”

    “这样啊,我不相信。”

    萧景泽勾起唇角:“我也不信。”

    明燕哼了一声:“预言还说你是救世神女呢,也没见有人信啊。”

    明盈看了一眼萧景泽:“唔,也许有人会信呢。”

    萧景泽就当没看见:“自从灵脉受损,倒是很多人想起你来了。”

    “就因为那个预言?”

    “就因为那个预言,天火之事也已传开了,要不是你无法修炼,怕是会有更多双眼睛盯着你。”

    明盈扯了扯头发,正要说些什么,发现脖子后有一缕没扎到,伸手一捞,又抓到一撮头发,她低头摸了摸后颈,表情有些呆呆的。

    萧景泽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我另有要事在身,既然明姑娘并无大碍,我便先行离开了。”

    他朝窗前走了几步,明盈扯住了他的腰带,笑眯眯地转过头:“萧世子从来不走正门的么?”

    萧景泽也笑了笑:“明姑娘都是这样留客的么。”

    两人目光对视,僵持了一会,明燕环着胸冷眼旁观,果然明盈这个人跟有毒一样,谁跟她待久了就会被她同化,连萧景泽都被她毒坏了。

    门口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三人同时看向来人,明姨笑呵呵地走了过来:“明姑娘,金大小姐来看你了,身边还有一位据说是你的朋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明盈迅速松开手,朝她弯起眼睛:“谢谢明姨,我知道了,现在就去堂屋。”

    她又转过头:“这位朋友想必就是冯公子了,萧世子别着急走,同我一起去吧。”

    ——

    冯轶品了品茶,赞叹道:“我第一次来云川,此地山清水秀,人好茶也好,怪不得无论修士凡人都心向往之。”

    沈慈微微一笑,明盈提着裙摆步伐轻快地从庭中走来,身后跟着两道人影,明姨给她重新梳了个头,看起来倒是像模像样了。

    她踏进屋内,好奇地看向右侧的青年,青年身穿藏蓝暗纹锦袍,腰带金镶白玉,手持羽扇,眉目含笑,风流倜傥,若是不仔细瞧,还以为是一名俊秀男子,此人正是金氏大小姐,金逐风。

    金逐风起身拱了拱手,眼含笑意:“百闻不如一见,明妹妹可真是神仙人物。”

    她视线略过萧景泽,又望向走来的明燕,笑意更深:“这位也是明妹妹,果真明艳端方,非凡人可比拟,今日得见明氏双姝,金某此生无憾了。”

    明燕只当她在讲客套话,一言不发地坐了下来,明盈笑了笑:“金小姐也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今日一见,方知何为商界奇英。”

    沈慈揉了揉眉尾,这两人要夸得没完没了:“行了行了,都坐下吧,捧来捧去要到何时,金小姐几日前听闻你长眠不醒,亲自送来千年灵芝。”

    她将桌上的锦盒往前一推,朝金逐风说道:“金小姐的心意我铭记于心,明氏上下十分感激,所幸满满平安醒来,这等珍贵之物还是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金逐风也不再推拒,让冯轶将锦盒收下,冯轶正朝三人挤眉弄眼,奈何三人只有明姑娘冲他笑了下,另外两人都不理会他,一听金大小姐有令,他肃了肃神色,将灵芝收入储物锦囊。

    金逐风喜爱看美人,看着就赏心悦目,心情极佳,以后便都是一家人了,想到这里她摇了摇羽扇冲明盈笑道:“明妹妹,你该喊我一声表姨。”

    ……什么?

    明盈眨了眨眼睛,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多了一个姓金的表姨。

    萧景泽脸色黑了黑,金逐风指着他道:“按照辈分算,这位便是我的表侄子,明妹妹既然同他有婚约,也能称呼我一声表姨。”

    明盈看着萧景泽的表情,有点想笑,但又不太合适,憋着笑发出气音:“表姨。”

    金逐风没想到她叫得干脆,惊喜地应了声,萧景泽脸色更沉,不是不久前还想着烧婚书么,怎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倒是认得开心?

    沈慈倒是没预料到这种情形,只是她们一口一个妹妹一口一个表姨,各论各的场景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金逐风拉着明盈的手越看越觉得心生欢喜:“表姨那些俗物明氏怕是瞧不上,我这里有个消息,权当做是表姨的见面礼吧。”

    众人都朝她看了过去,金逐风也不藏着掖着:“不知各位可听过千寻珠?”

    沈慈目光动了动:“金氏有千寻珠的消息?”

    “不错,金氏新得了一处线索,金某此番便是带着消息前来。”

    萧景泽敲了敲扳指:“千寻珠金氏寻了多年,一笔线索便是黄金万两,金夫人何时如此大方?”

    金逐风摇了摇头笑道:“表侄子此言差矣,明氏神女身怀国师预言,相比金氏当更需此物。金某对修仙之途毫无兴趣,平生最爱这些阿堵物,更何况现如今时局已变,若是诸位能找到千寻珠,神女不再被凡人身躯所累,也算是好事一桩。”

    简而言之,她看明氏神女有前途,打算买股。

    沈慈听明白了,她垂眸思索道:“这消息来得正是时候,场上都是自家人,金小姐还请放心。”

    金逐风笑得更加真心,她摇了摇手中羽扇:“传闻千寻珠是上古神龙的第三只眼睛,龙珠可入药,吞服能涤荡浊气,使凡人生出灵根。”

    明盈第一次听闻此物,她抬起头,目光直视金逐风:“金小姐,若只是传闻之物,又如何得知其虚实真假。”

    金逐风含笑道:“确实不知。”

    明燕问道:“此物又有何特征?”

    金逐风依旧含笑:“没有特征。”

    见对方眉毛扬了起来,她又补充道:“千寻珠的特征便是它毫无特征,无人知晓它的真实模样,它形无定式,凡人便是看见它了,也只会以为是寻常物件。”

    明盈蹙着眉:“那我们便是看见了又如何知道它是千寻珠,金小姐的消息又是从何而来?”

    “金氏的最近一笔消息来自沂水村,一对小夫妻于新婚当晚失踪,直到清晨村民于井边打水,一具女尸浮在井里望着他,正是昨日的新娘。”

    众人都没说话,金逐风继续说道:“新娘溺亡,新郎不知所踪,不多日便有人上报官府,在田间见到一具红衣男尸,尸体已被虫蚁啃得面目全非,经仵作辨认,新郎是毒发身亡。”

    明盈抿了抿唇:“此事与千寻珠有何关系?”

    “明妹妹且听,村中此类怪事越来越多,平日善良友好的邻居,被发现双双死在院内,身上多处刀伤,两人都是失血过多而亡。集市上曾有人听闻,他们在树下发现金锭,在争执钱财的归属,村民聚在一起将其挖开,果然埋着包裹,揭开一看,里头空空荡荡,竟是一块空布头,而这块空布头——”

    金逐风折扇一

    挥:“还绣着几月前已故新郎官的名姓!原来是新娘子为婚嫁准备的被褥。村长知这事怕是涉及到不凡之物,官府便派遣两位修士前来调查,这两位修士隶属于金氏,此番却是一去不回,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有几日前在客舍中发现的一封未寄书信。”

    明盈凑过去一看,信纸表面沾染了血污,内容只有似匆忙写下的两句话:

    陈述已经疯了!

    不行,我要先杀了他!——

    作者有话说:传讯牌是官方用来发通知的,是没有评论区的官网,青鸟可以学宫弟子发来发去是邮件,国师那种修为高的自创一个阵法联系就是打电话。当然像仙尊可以直接神降的就是网络病毒了?

    第24章 缘起缘落本无意3

    屋内静了片刻,金逐风将羽扇放下,缓缓说道:“写信的这位修士月前已突破金丹,能让一位金丹期的修士杳无音讯,这件事必定不简单。”

    “我将其告知祖父,类似之事在四十多年前亦有记载,祖父的好友孟长老曾在湖中看见了自己已故去多年的妻子,一位元婴期的修士竟疯疯癫癫,不多日便因此溺水而亡。孟长老曾同当年的祖父讲述,这一物非虚非实,呈现之貌便是人心中所念所想,他看破了此物,却心甘情愿沦为它手下亡魂。”

    她神情肃了肃:“若非千寻珠,金某实在想不到符合之物,此番前去十分凶险,可千寻珠行踪捉摸不定,等下次活跃又要等到何时?此中内情金某从未告知旁人,调查此事的另有一位吕芊荷长老已在沂水村等候,她已是化神期巅峰的音修,所奏镇魂曲可破除虚妄幻象、安定心神,万事俱备,只待明氏是否愿意为此前往平州一探究竟了。”

    沈慈垂眸思索,一时没有回复,明燕站起身走到中央,只道:“不必考虑旁人,我去吧。”

    明盈也走了过去,挨着明燕朝沈慈说道:“既然同我有关,那必然也少不了我。”

    明燕嫌弃地把她推回去:“你一个病秧子凑什么热闹,在家待着吧你。”

    沈慈抬起眼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出门一趟便是生死未卜,我又哪敢再答应你。”

    见明盈张口便要反驳,沈慈摆了摆手:“连金丹期的修士都不知所踪,更何况你凡体凡躯,毫无灵力,此事我已有决断,你们两个都先回去吧。”

    明盈急急忙忙上前拉住她的衣袖,一脸认真:“下到凡人上到元婴期,千寻珠又不在乎修为高低,若是运气好抓住它我还能顺嘴一口吞了,等从平州运到云川,指不定路上多有变故。”

    沈慈却任由她说什么也不松口了:“还顺嘴一口吞了,你也是敢想敢做,明燕,把她一起带回去,此事没得商量。”

    明盈迅速抱住她,整个人都快挂在她身上:“娘亲,这件事仅仅为了我自己而已,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何必让明氏其他人身赴险境,我既然是神女,也应该以身作则。”

    “你这个神女以什么身作什么则,明氏近百名修士你只能排在倒数,再磨我也答应不了你。”

    明盈扭头看向场上另外几人,明燕盯着两人的动作,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将她挪走。萧景泽撑着额头望向门外,冯轶盯着手上的茶水,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金逐风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这时也不说她是表姨了。

    冯轶端着茶盏微微侧身,用袖子挡了挡,朝萧景泽悄声提醒道:“萧兄,你也不劝劝,这事不是闹着玩的。”

    萧景泽掀了掀眼皮:“劝什么,你不让她去她也定会偷偷去,折腾来折腾去不如省心些直接带上她。”

    他没特意压低声音,场上所有人都听得清楚,沈慈自然也听见了,明盈眼睛亮晶晶的,猛地点头点头:“娘亲,我现在就是见到大草原的野马,已经关不住了,你还是把我放走吧。”

    沈慈视线转向萧景泽,这两个最没规矩的凑一块,她脑袋都开始嗡嗡响:“萧世子自由惯了,只是满满和你不同,她身子骨弱,自小就没法任由她折腾,出格的事做一次便够了。”

    明盈将脸埋进她怀里:“不够不够,娘亲,我余下的时间比你们都短暂,又怎能畏畏缩缩犹豫不前。”

    见沈慈依旧不理会她,明盈抬起脑袋,声音放得很轻:“娘亲,也许我就是一个自私的人,让我稍微逆反一点,做一点自私的事情吧。”

    沈慈闭了闭眼,她对自己的女儿总是毫无办法,明盈就像一条水缸里的小鱼,奄奄一息地漂在水面,明氏团团围住这个小小的水缸,输送着灵力让她维持着微弱的呼吸,可这条小鱼却看着蓝天说,我就去看一眼。

    她摸了摸明盈只剩一点点的小脸,再次妥协了:“好。”

    说完她便神情疲惫地拂开她,明盈看着她的表情,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娘亲,我……”

    沈慈笑着打断她:“娘亲只希望你得偿所愿。”

    明燕想起自己写下的许愿牌,搓了搓脸庆幸这件事没人知道,抬起头问道:“沈夫人,那我也……”

    “想去便去吧,满满在路上还麻烦你多多照顾了。”

    冯轶带着任务来的,此时也站起身道:“这件事又怎能少得了我呢。”

    他又扭过头:“对吧,萧兄?”

    萧景泽扯了扯嘴角,冯轶当他默认了。金逐风此时也不装木头了,她扬起眉毛,拱手朝众人告别:“既然四位都有此决心,金某就在盛京等你们的好消息。”

    她看向冯轶,含笑点头:“一路平安。”

    冯轶朝她回了一礼,白姨推开门福了福身:“我先送金小姐离开。”

    沈慈望着面前的几位年轻人,约莫在他们的年纪,自己也是心怀赤枕,不知所谓。只是她一想到这四人中“稳重”的只有明燕还能勉勉强强算半个,还是开口提醒道:“万事性命为要,不可勉强。”

    明盈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娘亲大可放心,我会看好他们的。”

    时间紧迫,万事从简,确定好明日行程,天色渐晚,三人也陆续告别离开,明盈最后朝明燕挥了挥手,想到自己一整天都没和母亲说上几句话,又蹦过去缠着她想说些什么,沈慈摇了摇头,让白姨扶着她回屋休息。

    明盈抿了抿唇,原地站了一会,默默回到自己房间,啪叽一声倒到床上,又捂着头坐起来,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决定去骚扰明燕。

    她正要下床开门,窗户被“笃笃笃”敲了几下,明盈推开窗,窗外月明星稀,万籁俱静,青鸟拍着翅膀落到她怀里,她抱着青鸟坐到床边,唇角微微弯了弯。

    萧景泽送来一封信和一块……石头。

    或者说是几簇粘在一起的冰晶,冰晶有她两个手掌大,明盈端起它左看右看,是微微透明的银白色,中间是红色的芯,一簇一簇的有点像炸开的花,嗯……丑丑的。

    她拆开信,萧景泽式说明:掰一块点火。

    明盈仔细挑了挑,把她觉得最丑的一簇掰下来,拿着它左看右看,她今日好像还没有点烛。

    在房间内转了一圈,她突然顿住脚步,自己不是能变出火么。

    把冰晶放盘子里,召唤出天火,试探地烧一下,冰晶很快融化了,难道这就是个蜡烛?明盈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还是个不发光的蜡烛。

    红色的液体往边缘移动,融化的冰晶变成一盘清澈的浅水,明盈凑过去瞧了瞧,水面映出的却不是她的脸。

    萧景泽眯着眼睛看了会:“用天火点,也不担心把你自己的屋子点着了。”

    明盈弯起眼睛,语调轻快:“这是什么?”

    “融了你的血做的水镜,无需灵力但有时效,用一点少一点。”

    “那是我想和谁见面就能和谁见面么?”

    “自然不行。”

    萧景泽懒洋洋地靠在

    桌上,水镜只露出他的下巴:“你手上拿着的那块里面是我的血,也只能同我联系。”

    明盈突然问道:“萧世子很想要同我见面么?”

    若只是通信的话,她有一只青鸟了,若是想找她的方位,他那里还有千机引呢。

    萧景泽轻笑出声:“明姑娘想多了,只是你身怀天火,水镜比青鸟方便些,此行又只有你一个凡人,留给你正好。”

    明盈依旧笑眯眯的:“萧世子这么关心我,连解释理由都想好了。”

    萧景泽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明姑娘的脸皮怕是有城墙那么厚。”

    “萧世子的脸皮薄,话没说两句就脸红。”

    萧景泽矢口否认:“怎么可能,我何时脸红过。”

    明盈也不同他争论,爽快改口:“萧世子脸皮不薄,想必也比我厚上许多,这等奇观,我也要看上一看。”

    萧景泽没回她,明盈盯着水镜,这回连下巴都没有了,只能看见萧景泽的衣领子。

    她手指点了点,水镜荡出涟漪,明盈撑着下巴:“萧景泽,你在生气吗?”

    萧景泽马上回复她:“我没有生气。”

    他只是不知该说什么,他第一次送出水镜,对方却是一个笨蛋。

    笨蛋觉得对面也是个笨蛋,两个人总是莫名其妙开始吵起来,明盈想了一会,决定聊点轻松的话题。

    她说:“我有话要问你一下。”

    萧景泽装作自然的模样,语气如常:“你问吧。”

    “金小姐和冯公子是什么关系啊?”

    萧景泽无语片刻,又扶着额头笑了起来:“我以为你……你好奇这个?”

    明盈其实也没有特别好奇,只是感觉金小姐与冯公子两人之间的氛围有点奇怪。

    她瞅一眼萧景泽的反应,看着像是知道些什么,于是她点了点头:“如果你不方便告诉我那就算了。”

    “你觉得是什么?”

    “他们有点像大吵一架后还没和好,但是又要做表面功夫那样子,总之不太像家主和门客之间的关系……虽然金小姐当年同徐公子成婚的时候,冯公子应该才十多岁,但徐公子前年意外亡故,许多人想入赘都被金小姐拒绝了,那这其实也没什么不行的,比互不相识的两人就要绑定成婚好许多。”

    萧景泽顿了顿:“我们互不相识?”

    “我们在一个月前确实互不相识,之前在云川我又没见过你——所以是我想的那样么,不是我吹,这种类似的情况我在云川也看过许多。”

    萧景泽将手上的扳指摘下:“你是在沈府话本子看多了吧。”

    明盈表情奇怪:“沈府的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不对,我问的是金小姐和冯公子的关系。”

    萧景泽坐了下来,手指轻叩桌面,眼神晦涩不明:“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这也算是金氏密辛,明姑娘做好准备了吗?也许你现在知晓了这个秘密,当晚就被金氏派人暗杀,命不保夕。”

    明盈现在是真的好奇了:“关系居然这么隐秘的吗?但你作为知情人不也活得好好的。”

    “我也是半个金氏人。”

    “那金小姐是我表姨,我也算是金氏的……亲戚。”

    萧景泽笑了一下,目光穿过水镜望向她:“你应该知道金氏虽为四大家,但几乎都是凡人,与你们明氏形成鲜明对比。”

    明盈点点头,萧景泽言简意赅:“冯轶就是当年为金氏大小姐准备的仙骨之一。”

    明盈动作一僵,这么大一个秘密,萧景泽就这么说出来了?

    萧景泽笑了笑:“放心好了,金氏招募修士虽有私心,但这么多年他们几番尝试就没成功过,修士灵力游于七经八脉,单纯换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金夫人此次前来愿分享千寻珠的消息,看来十分有诚意了。”

    明盈没有说话,她一开始真的只想问点世家八卦,但现在确实没什么心情了,她将脸搁在桌上,萧景泽只能看见她长长的睫毛。

    他看她一动不动,缓缓说道:“这也很正常,明氏不参与世俗纷争,但在四大世家间的地位十分稳固,就是因为自身有庞大的修士资源,金氏只是投资的话,有许多不可预料的风险。”

    明盈叹了一口气:“我知道的。”

    萧景泽伸手拂过她的额头,水镜荡了荡:“你自己都是一个凡人,操心这么多事情又有何用,晚上要睁着眼睛到天亮么?这个时间你该睡觉了。”

    夜猫子催人早睡,明盈抬起脑袋揉了揉眼睛,朝他道别:“晚安。”

    萧景泽看着她半张脸被压得红红的,低声回道:“晚安。”

    ——

    晨曦初破,鸟雀齐鸣,田间繁忙,天地一片祥和之气。

    四人站在林中,场景十分熟悉,冯轶感叹道:“没想到我们柳州之行不到一月,又在云川重聚了。”

    明盈自从昨晚萧景泽告诉她一个大秘密,时不时就朝冯轶看一眼。

    萧景泽伸出手指将她推远了一点,他站在两人中间,神情冷漠:“你挡住我了。”

    明盈歪了歪脑袋,一脸不解地走到明燕旁边,萧景泽昨日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今早又开始变得阴阳怪气,难道是没睡好?

    萧景泽再次召唤紫霄云车,它经过三次改良,空间不仅扩大许多,里面的座椅也都铺上软垫,明盈坐上去晃了晃腿,发现桌上还有一盒糖莲子。

    她捧着它笑眯眯地问道:“是给我的吗?”

    萧景泽坐在她对面,姿势十分散漫,闭着眼睛不回她。

    明盈不是很在意,她一边咬着糖块一边看向窗外,明善坊在这片土地上看起来那么小,梅树下落满了花瓣,春天的脚步徐徐走来,万物充满生机——

    作者有话说:冒险小分队再次出发!给你们的队伍起个名字吧~

    明燕:你好幼稚。

    溪:明燕啊,这么说话小心我把你戏份剪掉。

    明盈:不要在这里吵架,要相亲相爱知道吗?

    溪:明盈啊,其实在场所有人中,你是吵得最多的。

    明盈:明燕,把她嘴巴贴住吧。

    溪:……

    第25章 千寻不得千寻珠

    平州气候干燥,尘沙也多,明盈掀开帘子从云车上跳下来,一抬头就被风呛到了:“咳咳咳……这里怎么……咳咳咳……”

    明燕嫌弃地皱了皱眉头,从手镯中掏出面纱扔给她。

    明盈捂着胸口缓了缓,乖巧地戴上了,露出来的眼睛眨了眨:“明燕,你的镯子里好多东西。”

    明燕没好气地说道:“这是你的,认不出来吗?”

    她从来不戴面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约莫又是明盈以前塞给她的忘记丢了。

    明盈摸着面纱回忆了一下,也没什么印象了。她是凡人用不了储物法器,两人出门都是明燕收着东西,偶尔也会混在一起。

    平州的风貌也同明盈见过的三处相差甚远,街道看似热闹但并不繁华,商铺风格简朴又粗犷,路面坑坑洼洼,货郎提着扁担,几个穿着短褐的小孩到处乱窜,目光好奇地看着这几个外乡人。

    他们走在街上,要前往客栈同吕长老汇合交流情况,明盈这边瞧瞧那边看看,见什么都新鲜:“平州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冯轶拿着地图走在最前方带路,正低头专心琢磨着,不小心撞上一个跑来跑去的小孩。他后退几步连声道歉,那小孩却看都不看他一眼,飞快地跑进人群中,冯轶视线又转回手上,抬起地图和标注的街道对照,嘶——怎么感觉对不上呢。

    萧景泽之前倒是来过一次,这几年也没太大变化,他没什么赏风景的兴致,无聊地盘着手中金环,淡淡瞥了明

    盈一眼:“你想的什么样,云川那样?”

    冯轶也终于在地图上找对路了,他回头解释道:“因为气候和地形,在平州住的人也少,金氏前些年也尝试过在此地发展咳咳咳……”

    他被风沙呛了一下,袖口掩住口鼻剧烈咳嗽起来,另外三人的眼神十分复杂,明盈指了指自己:“这是……被我传染了么?”

    冯轶摆了摆手:“与明姑娘无关,这是我自己被呛到了。”

    他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腰带,打算也戴个面纱,摸了半天没摸到,他低下头一瞧:“咦,我的锦囊呢?”

    冯轶站在原地呆滞了一会,他随身携带的储物锦囊不知所踪,这总不能是掉了吧?

    想到什么,他一拍脑袋:“刚刚那个小孩!”

    明盈左顾右盼:“哪个小孩?”

    冯轶将腰间挂绳解下来,比划着把刚才的场景向他们讲了一遍,绳子的断口很平整,有明显被利器割断的痕迹。

    萧景泽扬了扬眉:“传闻平州盗贼横行,大多都是一群五六岁的凡人顽童,专门找外乡人下手,你一个筑基期修士也会栽在上面,看来这个小贼也不简单。”

    明盈看着只剩一点点的挂绳,她还没见过这么猖狂的盗贼:“何止是不简单,在场有三个修士都没发现呢。”

    冯轶捧着断绳,神情郁郁:“完了,大小姐之前拿的灵芝还在里面啊!”

    明燕环顾四周,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她眼神冷漠:“储物法器凡人拿了也打不开,既然你说是这里的小孩,不如问问这些摊贩——不过他们想必也互相认识,说不定还是互相包庇。”

    明盈也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们先问问,萧世子还有罗盘呢,总能找到的。”

    冯轶丧着脸将挂绳递给萧景泽,又看了眼他的装束,十分不理解:“我们四人当中就属你最显眼,这小贼怎么不偷你的,你身上哪个不比我这个破锦囊值钱。”

    萧景泽将金环上抛,罗盘落在手上,他伸手转了转指针:“说明这是个聪明的惯犯。”

    他的法器别说是偷了,便是碰一下他也知道。

    明盈仔细观察了一会,他们四人在这条街道中确实格格不入,尤其是萧景泽,一身金红蟒袍,金丝滚边,金冠嵌玉,鎏金带钩,还有那一圈叮铃当啷的金环,金金金金,从头到脚就写着四个字:钱多速来。

    萧景泽盯着罗盘,在他们几人的目光中十分淡定。反观明盈,一身蓝绿色的裙装,素帛束腰,装扮相当低调入乡随俗,最显眼的脸也遮了一半,看着就像个比旁人更干净些的普通小娘子。

    明盈小声提议:“我觉得我们应该伪装一下,你这副装扮在街道晃一圈,所有人都记住你了。”

    萧景泽点了点罗盘,朝她弯起唇角:“是么,但我喜欢这样。”

    好叭,明盈对他的性格也算了解,既然喜欢那大概是变不了了,她又看了看冯轶,犹犹豫豫地说道:“那要不冯公子站得离他远一点?”

    萧景泽轻笑一声,罗盘已定,他将断绳抛回去:“找到了。”

    冯轶凑上前看了看,视线顺着指针看向货郎背后遮遮掩掩的小孩,小孩和他对视一眼,撒腿就跑,冯轶追了出去:“站住!”

    很快冯轶便提着那小贼走回来,小贼一脸无畏:“就是个打不开的破荷包,又不值钱,就当丢了呗。”

    冯轶擦了擦额角的汗,这小贼跑得飞快,要不是他用了疾风符还追不上,他将锦囊收好,冷呵一声:“不值钱你偷什么,你家大人呢?”

    小贼无所谓地撅起嘴:“我家没大人,不信你问问别人。”

    冯轶拖着他走上前,抓空向茶水铺的老板询问:“打扰了,请问这是哪家小孩?”

    茶水铺的王娘早就注意到这几个气度不凡的外来人,端着茶壶不耐烦地一挥手:“你们这些人走路注意着点,他爹娘早死了,根本管不着!”

    冯轶挠了挠头:“大娘,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王娘将茶壶放下,手巾一甩叉着腰便骂:“都是邻里乡亲的,当初收养他的乌婆子出了事,大伙也将她好好安葬了,咱家见他可怜也会搭把手,谁知道竟养出头白眼狼!我这铺子原本安生做着买卖,他连茶客的荷包都敢摸!要不是老娘眼毒抓了个现行,这铺面早给他搅黄了!”

    明燕走上前,好脾气地问道:“他以前也干这种事吗?”

    王娘斜眼瞅她一眼,语气倒是缓和了些:“哼,乌婆子在世那会儿,他手脚也还干净,谁知道哪学来的歪本事!”

    见几个人都没说话,王娘忙着回头招呼客人,这么小的小贼也不好处理,明盈皱着眉头看了他一会,小贼朝她做了个鬼脸。

    明盈神情不变,一脸认真地和他商量起来:“你跑得这么快,倒是很适合在馆子里当跑腿,你觉得怎么样?长大了就有更多选择,我认识一个和你差不多的小孩,她就可受欢迎了。”

    明燕哼了一声:“你想得倒美,哪个馆子要他。”

    “试试呗,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贼晃了晃脑袋,朝她吐了口口水:“你以为你是谁,还管起我来了!”

    萧景泽手疾眼快将明盈拉开,脸色难看地瞥了她一眼:“你跟他讲什么,这种小孩就应该给点教训。”

    明盈也没生气,她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会:“你那里有没有什么一旦做坏事就会被雷劈的法器,给他戴上就偷不了东西了。”

    萧景泽笑了一下:“这倒是有。”

    小贼一脸抗拒地挣扎起来,萧景泽从须弥戒中选了个铜环扣在他手上,唇角微勾:“你知道我们是修士吧?要是你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它就会发烫,若是迟迟不还便会天打雷劈,不信?那你大可以试试。”

    冯轶见他威胁完了,将小孩放了下来,小孩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脚一落地便迅速跑了个没影。

    明盈好奇地问道:“那个手环是什么?”

    萧景泽叩了叩扳指:“一个很久之前做的小玩意。”

    ——

    平州大大小小的街巷看起来都差不多,在冯轶带着他们绕回原地后,明燕看着熟悉的场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这三个人中明盈没出过云川就不说了,萧景泽看着也只会靠法器寻路,他们居然让一个拿着地图都不会走的路痴领路。

    明燕一脸冷漠,伸手夺过地图:“我来。”

    赶到客栈已将近傍晚,明盈左看右看:“吕长老在哪呢?”

    冯轶指向场上气质最冷峻的女修:“那位就是吕长老。”

    四个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一时都没有上前。

    吕芊荷抱臂坐在窗边,看起来等了有段时间了,表情实在算不上好看。何况她一脸肃穆,脸部轮廓棱角分明,脊背宽阔,看起来孔武有力,两只手能拎起四个人。

    明燕正要走过去的脚步一顿,想到她在学院见过的音修,音修?这个身材比体修还像体修吧!

    吕芊荷注意到他们几人的视线,没什么表情地瞥了过去,冯轶小跑上前,掏出书信鞠了一躬:“吕长老,实在不好意思,路上出了点小情况,这是大小姐给的信。”

    吕芊荷淡淡扫过他的背后,伸手接过信当场拆开。见吕长老脾气很好的样子,明盈慢慢靠了过去,目光惊叹地盯着她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十分艳羡,朝明燕咬耳朵:“明燕,音修都是这样的吗?”

    她从小就不喜欢学琴,没想到还能强身健体,娘亲也没说过啊。

    明燕果断回道:“自然不是。”

    她想了想,给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也许她的修炼方式不太一样。”

    冯轶嘿嘿一笑:“别惊讶,许多体修都打不过她。”

    他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想到当年擂台上的场景,呲牙咧嘴:“她的七弦古琴砸人相当疼,一砸下去能倒一片人。”

    明盈一脸学到了的表情:“原来如此。”

    还是小时候不懂事,不然她就认真学琴了。

    吕芊荷看完信,将其妥帖地收到怀中,终于站了起来,萧景泽挑了挑眉,他之前只是听说过,原以为这个身高只是谣传,没想到是名副其实。

    客栈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吕芊荷倒是习惯了,看着面前几个小萝卜头,视线先扫过明燕,其装扮简单利落,腰间佩长剑,看着剑法应该也过得去,脸上有警惕但也不害怕她,吕芊荷点了点头:不错。

    她视线接着又扫过萧景泽,眉头稍稍皱紧些许,从头冠看到腰带再看到他手上戴着的指环,这人不仅衣着张扬,姿态也十分散漫,吕芊荷不是很满意,但她一个面瘫,脸上也看不出神色,心中打了个叉:一个不怕死的器修。

    她最后看向明盈,眉头皱得更紧,明盈一脸乖巧地回望她,其发间并未佩戴金银首饰,而是用发带缠绕编织,戴着一副面纱,眼神亮晶晶的。

    见吕长老看了过来,明盈笑眯眯地摇了摇手说道:“你好呀,我是明盈。”

    吕芊荷一眼看出这就是此行要护着的凡人,她向来不愿同这种麻烦的病美人打交道,但大小姐发话,她也会尽职尽责完成任务。明盈见她不说话,眼睛眨巴眨巴任由她看,吕芊荷转过头,也没准备同几人寒暄,直入正题:“我带你们进村。”

    四人跟着她走出客栈,吕芊荷从虚空中引出一把七弦古琴,将琴头竖在地上,行云流水地在空地上画了个阵。

    明燕辨认了一番:“是传送阵。”

    传送阵需要有两个阵,入阵和出阵,修士要先画好出阵,在赶到进去的地方画好入阵,期间还要维持出阵不散,灵力能支撑起两个传送阵的修士寥寥无几,很少有人会学这么消耗灵力纯粹利他性的术法。

    吕芊荷并非主修阵法,讲究以琴破万法,她的实力想必比寻常化神期更强。

    明盈踏入阵中,只是金光一闪,眨眼间环境变幻,她睁开眼睛,青瓦黄墙下一只黄狗朝他们吠了两声,沂水村到了——

    作者有话说:*这一章剧情修了一下

    第26章 千寻不得千寻珠2

    太阳还挂在空中,路上却几乎看不见人,吕芊荷领着几人来到最近的一户人家,抬手敲了敲门,屋内传来声响,很快门便被打开,村长满脸操劳,头发也乱,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他看了看新来的四个年轻人,没什么情绪地转过身,声音苍老沙哑:“我带你们去看。”

    一位大娘也跟着走了出来,她神色憔悴,满脸堆笑:“辛苦几位道长了,这村里怎么遇上这种事……”

    明盈冲她安抚地笑了笑:“大娘别担心,我们会解决的。”

    吕芊荷进门时还要先低下头,她没有再往里走,而是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其余几人跟着村长来到陈述和刘勘两人先前住着的房间,房间不大,五个人走进去就十分拥挤。

    村长介绍道:“这里的摆设都没动过。”

    明燕环顾四周,盯着床边干涸的血渍,皱了皱眉:“屋里看着不像是起了争执,只是这一处血迹确实不太对劲。”

    明盈朝村长询问道:“什么时候发现他们不见的,当天有什么异常吗?”

    村长摇头苦笑:“什么都没有,两位道长只说要在村中探查,我原以为他们只是几日未归,结果就不曾见过了,这么算算……我上回见到两位道长也有近半月了。”

    “那他们探查出什么结果了吗?”

    “什么也不知道,各家各户都找过了,没有在这里,不知道在哪,我和裴娘都在想,也有可能他们有急事暂且离开,不在村中了。”

    萧景泽敲了敲扳指:“不,他们还在村中。”

    冯轶也点了点头:“金氏修士都会配备储物法器,他们的包裹信件既然都在此处,若是要出村必会带上,如此这般只能是匆忙离开,不多久便回……可惜中途出了意外。”

    明燕蹲下来仔细查看这摊血迹:“这几日毫无消息,看起来他们也活不成了。”

    手中罗盘毫无动静,萧景泽掀了掀眼皮:“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确实是死了。”

    这个结果也在预料之中,众人一时都没说话。

    明盈想了想又问道:“村长,最近村里有哪家也出事了吗?我们来的时候听说有位叫乌婆的也过世了,她也是村里的人吗?”

    村长摸着胡子回忆道:“我想想……你们说的是那位山脚那户啊,也是个孤寡的老婆子,当初在沂河边捡到阿突,我当年就同裴娘说过这回事,乌婆这可怜人竟然还养了个可怜鬼哦,等阿突长大能给她养老不知还要等多少年,谁曾想阿突小小年纪她便走了,可怜呐。”

    明盈抿了抿唇:“她又是怎么出事的?”

    “这谁也不清楚,前些日子……大概傍晚的时候,王娘收摊路过她家门口,就看见老婆子直挺挺躺在地上,一探,早就没气了。都这个岁数了也没办法,摔一下都能摔掉半条命,刚好那日阿突又不在家,唉,这都是命啊。”

    这样说来,这祖孙俩活得实在不易……冯轶心中恻隐,对那小贼倒也不是那么气愤了。他本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若不是有幸被金氏看上,此时也不知道烂在哪块地里。

    他回头提议道:“不如我们去乌婆家查看一番,她死得蹊跷,也许另有隐情。”

    村长摆了摆手,叹了口气:“你们不知道那阿突现在什么样,乌婆走后简直就是变了个人,那屋子早就被他烧没了!”

    冯轶大吃一惊:“是他自己放的火?这又是为何啊!”

    “要我看……最近村里邪门的事可不少,那小子怕也是失心疯了。”

    明盈思索了一会,抬起头朝众人说道:“我们要找的东西会不会就在阿突那里?”

    乌婆意外亡故,阿突行事古怪,说不定也是千寻珠的缘故。

    冯轶拍了拍脑袋,神情懊恼:“很有可能啊,只是我们当时正好把他放走了。”

    罗盘化为金环收回,萧景泽将扳指摘下握于掌心,神情不变:“那就再找到他。”

    吕芊荷一脸严肃地坐在裴娘对面,桌上的茶水一动未动,见几人走出房间,侧目看了过去。

    明盈三言两语同她解释了一下,又弯了弯眼睛说道:“我们打算先去找阿突,麻烦吕长老了。”

    吕芊荷听后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

    萧景泽立于屋外,手握千机引注入灵力,虚空中金线显现,末端隐入后山,他睁眼望去:“那座山有何特殊之处?”

    村长只觉得他的瞳孔在一瞬间化为兽类般的灿金,眨眼却又恢复原样,恍若刚刚他所看见的只是错觉。

    他有些迟钝地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语调透露出一丝苍凉:“那是沂山,我们沂水村世世代代的人都埋在那里。”

    ——

    红日西坠,残阳如血,在行人的外袍上肆意涂抹,明盈路过许多小小的坟地,转身俯视来时的山路,只觉得整个世间都是一片赤色的风沙。

    她又回过头,似有所感:“阿突是来沂山祭拜乌婆的么?”

    明燕看了她一眼:“又是烧屋子又是偷荷包,现在来祭拜乌婆,他做的那些事,千寻珠会是什么幻象?”

    冯轶猜测道:“说不定千寻珠变成他爹娘了,这些事都是他听他那个幻象爹娘做的。”

    萧景泽轻笑出声:“千寻珠既然是一介死物,自然没法无中生有,它的幻象只能来源于人的内心所想。”

    冯轶摸了摸下巴:“那他没见过他的爹娘,千寻珠就没法变成他们的模样?”

    明盈向他解释道:“千寻珠也许无法幻化成他真正的父母,但可能会变成他想象中的父母。”

    冯轶仔细想了下,搓了搓胳膊:“那可真是……可怕。”

    还好他对自己素不相识的爹娘没什么感情。

    吕芊荷无声无息地跟在他们身后,视线追随着明盈,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大小姐于信中交代,她的首要任务

    就是保证明氏神女的安全。

    明盈则走来走去到处乱看,见有棵枯树同别人长得不太一样,好奇地凑上前去,眯起眼睛仔细观察……!!!

    她脸色煞白地往后退开,撞到一个人身上,萧景泽从背后捂住她的眼睛:“别看。”

    他脸色凝重地看着这个“枯树”,冯轶见两人不动,好奇地走过去:“你们看见什么了啊啊啊——”

    他惊恐地发出鸭叫,萧景泽将手后移把明盈耳朵一起捂住了:“鬼叫什么?”

    明燕握紧了剑,警惕地走上前,又嫌恶地倒退几步。一具尸体立在树旁,脑袋被树枝穿过,黄沙裹身,就像是两棵紧密靠在一起的树。

    吕芊荷依旧是一张面瘫脸,她仔细辨认了一番:“这是刘勘,没想到竟是死在这里。”

    明盈点了点萧景泽的手背:“我做好准备了,你可以放下来了。”

    她的睫毛在掌心中轻轻扫了下,萧景泽顿了顿,将手放了下来,又意识到他们现在靠得太近,也往后退了几步。

    明盈蹙着眉看向这棵“枯树”,又往四周看了看:“是陈述杀了他吗?那陈述又会在哪里?”

    吕芊荷一言不发地打出一道风刃,刘勘失去树枝支撑,姿势怪异地倒在地上,吕芊荷将他收入储物器中:“应该就在附近。”

    冯轶缩了缩,只觉得刚刚那个极具冲击感的画面好像还在脑内循环回味,他这几日别想好好吃饭了。

    明燕想想也觉得十分恶心,又觉得不太对劲:“他们两人若是打起来怎么不见刘勘身上有剑伤?那封信的血难道是陈述的血?”

    明盈指着树下的一块凸起:“也许是刘勘先杀了陈述再写的那封信,若是隔得不远……陈述有可能躺在那里。”

    萧景泽朝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树下有一个小土包,看着就比附近的坟包矮些,他引风将那堆土吹开,露出了一个干巴巴的脑壳,吕芊荷定睛一看,果然是陈述。

    两个修士找齐了,吕芊荷面不改色地将他一同收回……不对,没找齐。

    冯轶抬头只见一个脑袋死不瞑目地飘在空中,身子又是一抖,欲哭无泪:“他他他……怎么只有一块啊!”

    明盈捡起树枝在地上拨了拨,语调很平静:“这里还有一块。”

    明燕看着埋在树底下的一条手臂,得出结论:“大概是他散落在地,这里风沙又大,就埋起来了。”

    众人合力把他的碎片找齐拼在一起,吕芊荷看了看断口:“是刘勘的剑法不错,他认为陈述疯了,便先下手为强将其杀了,只是如今看来他自身也疯得不轻。”

    吕芊荷将完整的尸体收回,她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一半。冯轶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若单单只是幻象又何至于此,这千寻珠怕是不简单。”

    明盈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看来我们还是要先找到阿突。”

    萧景泽漫不经心地扫过一侧,千机引亮了一下,一道身影在树后闪过,他目光微凛,金环脱手欲将其拦下,凌空绕了一圈又回到他手上。他握着金环挑了挑眉,伸手掐了个诀,循着金线所系的方向追了过去。

    明盈只觉得身后掠过一阵风,回头却不见人影,萧景泽怎么突然走了?

    ——

    尘埃悬浮在半空,阿突像只猴子似的在枯林中窜来窜去,萧景泽实在没什么耐心,金环在他手上绕了两圈,正要往上抛,身后传来一道轻快的脚步声:“你跑那么快做什么,怎么不等等我。”

    萧景泽动作一顿,回首望去,明盈提着裙摆跑到他面前,笨手笨脚的又不小心被树枝绊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他迅速上前伸手接住她。她整个人撞到他的怀里,身上散开一股浓郁的花香,像是春日里被碾碎的花瓣,汁液四溢,气息无孔不入地钻入他的四肢百骸。

    明盈摇摇晃晃稳住身形,靠在他身上单脚蹦了蹦:“我好像脚崴了。”

    萧景泽一时没说话,空气静了片刻,他忽然笑了下:“有点意思。”——

    作者有话说:众所周知萧景泽是个有后台的氪金玩家,寻常修士的本命法器一般就一个,比如吕芊荷的七弦古琴、明燕的碧霄剑,讲究的都是以一法破万法。

    萧景泽的本命法器是十二道金环,但每个金环又都是另一种法器,比如前文提到的万象归墟咫尺天涯什么的,一直没有机会好好介绍,这套金环还有一个非常中二的名字。

    第27章 千寻不得千寻珠3

    天际余霞将尽,明盈的面纱随风飘动,林间昏鸦惊起,她歪了歪脑袋:“我脚扭到了很有意思?你扶我一下呗。”

    萧景泽一手扶住她的腰,另一手从须弥戒中扔出一把椅子:“坐下,我帮你。”

    明盈哦了一声,扶着他的手臂乖巧坐下,萧景泽半蹲下来,伸手直接握住她的脚腕。明盈一脸紧张地看着他的动作:“你下手轻点啊。”

    萧景泽轻笑出声,脱下她的鞋子,又干脆利落地脱下她的袜子,莹白的脚踝处已是一片红肿,他扬了扬眉:“真不愧是千寻珠吗,这我都能想象出来。”

    明盈张口正要说些什么,萧景泽托住她的脚掌,果断帮她扭了回去。

    明盈猝不及防:“你轻轻轻……轻点——啊!”

    萧景泽握着她的脚看了一会,松开手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明盈吸了吸鼻子,眼眶红红的,抬头瞪了他一眼:“你怎么不提醒——诶,我怎么动不了了。”

    萧景泽没什么情绪地解释道:“自然是因为你坐的这把椅子有问题。”

    明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脑子坏了?”

    萧景泽靠近了一点,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居然没反应吗?”

    “你在说什么?”

    萧景泽皱了皱眉:“你是千寻珠制造的幻象。”

    明盈一脸认真:“我不是幻象,我是真的,你先放开我,我们不是还要找阿突吗?”

    萧景泽眼神十分冷漠,根本不回答她的问题,明盈被捆在椅子上无奈地和他对视:“你不信的话……要不你问我问题?”

    萧景泽眸色晦暗:“我什么时候第一次见你?”

    “就在十年前上元节唔——”

    萧景泽掐住了她的脸,虎口卡在她的齿间,明盈嘴巴合不上了,口水流了下来,萧景泽只觉得手心濡湿,他唇角上扬,眼底一片冷冽:“只有在我的记忆里你才会低头看向我——但很显然,真正的你不可能记得我。”

    明盈呆呆的不说话,好像被吓傻了。

    萧景泽收回手,手心沾染了晶莹的水渍,他拿出帕子擦了擦,看着她红通通的脸神色又缓和几分:“我知道你是假的,我不会怜悯一个虚假的幻象。”

    明盈扭过头,视线看向一旁,抿着嘴不说话,看起来有点生气。

    萧景泽看她一副不想理他的表情,又不乐意地扭过她的脸,眯了眯眼睛:“你在不满什么?”

    明盈啪嗒啪嗒掉下眼泪,落到他的手背上,萧景泽像是被烫到般松开手,他眉头拧得更紧:“你又哭什么?”

    扳指发出淡淡的光芒,他的视线毫不停留地略过,又看向一脸委屈的明盈,心里烦躁至极。

    ——

    青鸟已经被她放出去了,明盈蹲在地上看着水镜,水镜只映出了她自己的脸,她静静等了一会,得出结论:“萧景泽大概遇到千寻珠了。”

    明燕抱臂盯着她的动作:“这又是什么?”

    “萧景泽给我的水镜,可以直接和他联系的。”

    明燕撇了撇嘴:“看来这个镜子没什么用,你盯了半天都没反应。”

    明盈站起身来,笑眯眯地看向她:“萧景泽是看见阿突才突然离开,那千寻珠应该就在阿突身上。”

    冯轶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那咋办,我们分头尽快去找?但分开的话会更危险吧。”

    明燕指着他道:“那就分两路,明盈没修为,她和吕长老一路,你跟我一路。”

    冯

    轶应了一声,转头看向另外两人,吕芊荷也朝明盈看了过去,明盈见三人都盯着她,也点了点头:“我可以的。”

    冯轶又问道:“那要是碰上了怎么办?”

    明燕又习惯性地转头看向明盈,想到她只是第二次出门,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她接过的任务可不少,干嘛征求一个凡人的意见?

    明盈朝几人弯了弯眼睛:“大家路上都小心些,吕长老可以破除幻象,若是你们见到萧景泽或者阿突,要不就先按兵不动,鸣火为信,放个烟花好了。”

    ——

    萧景泽倚在树上,手上的金环也不转动了,视线一眨不眨地盯着被束缚在原地的明盈,明盈垂着脑袋坐着,眼眶红红的,也不同他说话。

    两人对峙了一会,他揉了揉眉骨,慢慢走了过去,明盈稍稍抬起脸望向他,萧景泽靠得很近,眼底情绪看得并不分明:“你不开心?就因为我把你绑起来?知道我为什么说你是假的么,因为——”

    萧景泽突然顿住,拧了拧眉,因为什么?

    明盈见他迟迟不说话,吸了吸鼻子:“你自己都说不出来为什么,又干嘛莫名其妙把我绑起来……”

    萧景泽打断她的话:“我们第一次见面什么时候?”

    “我说过了呀,就在上元节……”

    萧景泽冷笑一声:“假的。”

    明盈眼泪欲坠不坠,见他还是没有解开她的意思,泪水就扑簌扑簌掉了下来。萧景泽拿出帕子一边擦一边想,为什么她会有这么多眼泪,明明是一个经常微笑的人,怎么现在会这么委屈,自己做得太过分了吗?

    他攥紧湿漉漉的帕子,瞳孔又变为灿金色,视线向下扫过,细细的金线绕着明盈捆了一圈又一圈,手腕似乎也被磨红了一点,一只脚未着罗袜,金线细细密密地包裹住它,令其动弹不得。

    他淡淡开口道:“既然扭到脚了就不要乱动,你身上的金线我可以解开一点——不许再哭了。”

    明盈呆呆地点了点头,萧景泽指尖拂过金线,在他的触碰下散为光点。

    他收回手,又垂眸看了她一眼:“只要你能乖乖坐在这里,我自然会把你放开。”

    青鸟绕着萧景泽飞了两圈,见没人理它,拍了拍翅膀又朝天空飞回去,落到明盈的手上。

    明盈站在琴背上俯视沂山,一手将它收了回来,另一手攥紧了吕芊荷的衣摆:“吕长老,萧景泽应该就在那里。”

    吕芊荷不置一词,单手起势,七弦古琴像只急急下坠的风筝,明盈的头发都向上竖了起来,她伸出一只手臂挡了挡脸,闭着一只眼睛看向下方,只觉得自己像是在风沙中滚了一圈。

    等她头晕目眩地从琴背上跳下来,身形摇摇晃晃分不清南北,左看右看还是朝前方走了过去,只见萧景泽在对一把椅子自言自语,脸色阴晴不定,也没注意到她来了。

    这个场景实在诡异,明盈想到千寻珠引发的多种惨案,脑子也不晕了,站在树后没主动靠近他,只是挥手朝后面喊道:“吕长老,吕长老!”

    萧景泽目光凌厉地看了过来,眨眼间闪到明盈的面前,用力抓住她的手腕……抓到了一手的土。

    他顿了顿,将她袖口沾到的沙尘拍落:“……你是真的。”

    明盈绕着他观察了一圈,萧景泽看着挺全乎,没受伤也没缺胳膊少腿的,她松了口气,歪了歪脑袋:“嗯?我自然是真的。”

    萧景泽拉着她便往回走:“我把千寻珠……”

    明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就是一把空荡荡的椅子吗,还是她之前坐过的,难不成她累坏了,千寻珠变成一把椅子来迷惑她?

    萧景泽顿住脚步,眯了眯眼睛,本来在椅子上的“明盈”不知所踪,毫无痕迹。

    明盈好奇地摇了摇两人抓在一起的手:“你清醒啦,你都看到什么了,在哪呢?”

    萧景泽没说话,转头盯着她看了一会,不再是一副散漫的模样,看得明盈心里毛毛的,她清了清嗓子,用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萧景泽,你还好吗?知道这是几吗?”

    萧景泽迅速抓住她的另一只手,吕芊荷抱琴走过来后就看见这么一副画面,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你们在这里谈情说爱?”

    现在明盈两只手腕都在萧景泽手上了,箍得很紧,她也没挣扎,转过头一脸认真说道:“吕长老,我觉得萧景泽好像坏了,您要不给他看看吧。”

    萧景泽恰在此时松开了手,唇角微微勾了勾,脸上却看不出什么笑意:“千寻珠刚刚就在此处,也就是在阿突手上,他的速度不似凡人,想必也有千寻珠的缘故。”

    明盈看他好像恢复正常了,又拉着他的袖子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萧景泽瞥了她一眼:“看见了……迷惑人心的东西。”

    明盈只觉得他这话和没说一样,但萧景泽表情奇怪,她也不刨根问底,很快换了个话题:“那你快看看阿突现在在哪里,我们还要继续找他,千寻珠还是太危险了。”

    她表情严肃地补充道:“你知道么,刚刚你就像黑化了一样。”

    眼睛都变色了呢。

    萧景泽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握住千机引转头看向北方:“离得不远,走。”

    ——

    夜幕即将降临,明燕御剑飞行,举目环顾,见尘沙中有一道浅色的人影,毫不犹豫地朝她的方向落下。

    冯轶点燃寻踪符,见这里也没人来过,揣着手仰头找了找,想告诉明燕带他换个地方——人呢?

    他挠了挠头,果断地鸣火放了个烟花,这两人怎么都这么冲动!那可是千寻珠啊!

    明燕落地将碧霄剑收回,朝她走了过去,语气很不好:“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做什么?吕长老呢?”

    明盈眼眶红红的,表情十分可怜:“我走丢了……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明燕翻了个白眼:“你是笨蛋吗?”

    明盈表情孺慕:“姐姐,你好聪明呀,可以帮帮我吗,你会是明氏有史以来最机智最勇敢最厉害的家主,没有人能比得上你的。”

    明燕哼了一声,伸出手:“你起来吧,我带你去找他们。”

    明盈乖巧地握住她的手,慢慢站了起来,明燕转身朝前方走,她就像只小跟屁虫跟在后面:“姐姐,你等等我呀。”

    明燕停下来等她,盯着她说道:“我救了你,你以后都得听我的。”

    明盈猛地点头点头:“嗯嗯。”

    明燕满意地抬了抬下巴,拉起她的手朝山的更深处走去——

    作者有话说:千寻珠=美梦制造机.危险版

    溪:神女大人,请看千寻珠私密珍贵典藏版录像。

    明盈:所以说,他们都想我是一个傻子?

    溪:呃……我觉得应该不是这样的……

    第28章 千寻不得千寻珠4

    三人循着千机引所示的方位疾行,不多时便来到一处荒坡,明盈从古琴上跳了下来,只见此处埋葬众数,碑石林立,残香冷寂。

    坡下一座新坟,黄土未干,阿突跪在坟前,泪痕满面,一动不动,如同驻守此地的石像。

    萧景泽收起金环,迅速扫视四周,目光锁定在他身上,这小孩现在看着倒是与先前判若两人,此情此景着实透露着怪异之感。

    明盈走上前朝四处看了看,目之所及尽是黄土尸骨,她定了定神,回头看了一眼萧景泽的表情:“千寻珠好像对我不起作用,你有看见什么吗?”

    萧景泽缓缓摇了摇头,难不成他们想错了,千寻珠实际并不在阿突手上?

    阿突依旧痴痴地跪在坟前,对他们的靠近毫无反应。萧景泽皱了皱眉,将他的手拉起来,手环上有被刀划过的痕迹。

    他之前替刑狱司做过一些东西,不过小孩手上这个就是个唬人的玩意,萧景泽指尖点了点将它卸下,未见到有什么异常,便收回戒中,视线盯着对方浑浑噩噩的眼睛:“你都看见了什么?”

    阿突神情恍惚,喃喃自语:“不见了,奶奶变成铜钱了,铜钱不见了,不见了……”

    明盈

    蹲在一旁,见状朝他靠近了一点:“什么?”

    吕芊荷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围在一起的三人,语调冰冷:“他疯了。”

    话音刚落,阿突突然暴起,如困兽般扑向明盈!

    明盈向后倒去,手掌撑地侧身旋开。与此同时萧景泽抛出手中金环将他拦下,阿突收势不及猛地撞向金环,当场晕了过去。

    一切都发生得极快,萧景泽沉着脸将他拎起来晃了晃,明盈顿了下,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凑过去问道:“现在怎么办,被千寻珠影响过的人还能恢复么?”

    吕芊荷道:“难。人和千寻珠相处越久便越糊涂。”

    明盈沉思了一会,弯了弯眼睛:“但他这么多日还好好活着,也算是心性坚定,说不定可以……”

    远处一声锐响,赤色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三人同时抬头,明盈目光微动:“鸣火为信……千寻珠不在阿突手上,在明燕他们那里。”

    明盈抓住吕芊荷的袖子:“吕长老,我们……”

    吕芊荷意会地点了点头,她踩在琴背上,一手拎起一个就冲着鸣火的方向疾驰而去。

    ——

    冯轶在林间打转,他好像有点迷路了,又不敢乱走,焦灼地抬头朝天上看了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他其实有一点恐高,怎么现在还没人来啊。

    天边一道紫色的流光划过,冯轶捏着符纸辨认了一会,惊喜地跳了起来:“是吕长老!”

    吕芊荷带着两人落地,明盈刚站稳便看见冯轶向他们挥手奔来,面露疑惑:“明燕呢?”

    冯轶冲上来便道:“你们遇到千寻珠没有,明小姐突然朝那个方向御剑飞过去了!”

    明盈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脸色微凝,回过头朝吕芊荷鞠了一礼:“吕长老,此事紧急,还需劳烦你带上我一同前往。”

    吕芊荷的古琴还没收回,只是淡淡颌首,萧景泽掏出罗盘,言简意赅:“先定位。”

    明盈在袖子里摸了摸,只摸到一把弹弓——她好像没有明燕的东西,可罗盘寻人需有沾染对方气息之物。

    原地转了一圈,明盈突然把面纱摘下来:“这个面纱之前都放在明燕的镯子里,一定可以的。”

    萧景泽把另一手上拎着的小孩扔向冯轶:“你看好他。”

    冯轶手忙脚乱接了过来,萧景泽注入灵力,罗盘的指针开始转动,最后停留在相反方向。

    怎么结果和冯轶指的方向不一样?明盈正要抬头询问,冯轶抱着孩子疯狂摆手:“信它的信它的,别管我说的了!”

    吕芊荷脚踩古琴,正要拎起两个人朝那个方向赶,萧景泽后退两步,手中金铃化伞,他举伞微笑道:“我坐这个。”

    冯轶往阿突额头上贴了一张昏睡符,朝几人挥了挥手:“你们千万要注意安全!”

    目送几人的身影于林间消失,他长舒一口气,靠着树坐了下来,拍了拍阿突的背,猛地一个激灵:不对,现在这个情况……好像他自己也挺危险的啊!

    ——

    古琴在空中飞行,明盈站在琴背上低着头寻找,夜色越来越深,找一个人并非易事。她抿了抿唇,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视线扫过崖边,明盈眯起眼睛:“那里。”

    一道暗红色的身影正朝悬崖边缘走去,她将手拢在嘴边喊道:“明燕,明燕!”

    明燕没有反应,也许是风声太大距离太远没有听见,明盈扭头看向身旁,表情一怔:“……吕长老?”

    吕芊荷瞪大了眼睛,速度突然慢了下来,古琴在空中晃了晃,明盈攥住她的衣摆,又见萧景泽脸色变幻莫测,心道不好,举手扯着吕芊荷的衣领使劲摇晃:“吕长老,快醒醒!”

    吕芊荷如梦初醒,偏头向她看来,明盈扬起脑袋一脸严肃:“是幻象,快弹曲子!”

    吕芊荷僵硬地点了点头,视线终于从远方移开,双腿交叠盘膝而坐,将古琴横置于膝上,闭着双目在空中开始拨弦。

    琴声骤起,琴音促促,似狂沙漫卷,珠落玉盘。明盈却从翻转的琴背上滚落下来,迅速下坠:“萧景泽,萧景泽!”

    萧景泽闻声垂眸看了她一眼,金铃被风吹响,衣袖翩飞,他执伞于空中接住了她。

    弦音越来越密。明盈一手抓住他的衣襟,一手指着红影:“快把明燕拦下!”

    萧景泽看着另一个坐在崖边笑盈盈朝他招手的“明盈”,闭眼睁开,将她放在地上:“我能看见幻象,这首曲丝毫不起作用,再等……”

    琴声更急,万马奔腾踏碎浮沙。明盈松开手朝悬崖飞奔过去:“等不了!”

    萧景泽旋伞借风,明盈乘风向前,在离崖边仅剩几步之距扑过去一把抱住明燕。“铮”一声响,琴声停了。

    明燕被人拉了一下,回头看了她一眼:“明盈?”

    明盈气喘吁吁地点头点头:“对呀对呀是我,那是悬崖边,不要再走了。”

    明燕回头看了一眼,表情疑惑:“两个明盈?”

    明盈朝她看去的方向瞥了一眼,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她认真解释:“那是假的,我才是真的,还记我们是来找千寻珠的么?那是千寻珠制造的幻象。”

    明燕皱了皱眉:“你又在说什么?”

    明盈见她真成呆瓜了,叹了口气,笑眯眯地说道:“那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因为学宫里的一个蠢货,偷偷躲在树上不想上学?其实我那天刚好醒来在窗外喝药,就看见你鬼鬼祟祟在爬我那棵枇杷树。”

    明燕眼神清明几分,脸色涨红正要开始生气,明盈趁机将她离崖边拖远了一点:“别激动,我还没说完呢,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后来他看见你都只能绕道走吗?因为我写信让人偷偷把他套麻袋里……友好交流了一下,这件事情秦姨没告诉你是我干的吧?那个假明盈也不会知道的。”

    果然明燕更加生气了,她扒开她的手,咬牙切齿:“斩峰阁没人能打得过我,我能把他打得满地找牙只是不想和蠢货计较罢了……谁要你自作主张了!”

    明盈拉着她往回走,顺手拍了拍她,一脸真诚:“对不起,姐姐,我当时来不及告诉你就又躺回去了。”

    明燕态度软化了一点,哼了一声跟着她往回走,“假明盈”却害怕地说道:“姐姐,我快要掉下去了……”

    明燕停了下来,烦躁地往后看一眼:“你等一下,她要掉下去了,我先救一下她,等会你们两个人在对峙吧。”

    明盈死死抓着她的手腕拖住她:“不行啊明燕,我还有许多秘密没有告诉你,难道你不想知道么?她不会掉下去的,你再往那走就会掉下去的,她是千寻珠制造的幻象,不要相信她。”

    明燕拂开她的手把她推倒,环着胸一脸笃定:“明盈不会见死不救的,你是假的。”

    明盈:???

    她呆了呆,很少有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尤其是在明燕面前。明盈眨了眨眼睛,目光望着前方的“明盈”,依旧什么也看不见,为何她什么都看不见?

    见明燕义无反顾地要去救她,明盈扶着额头左看右看,反正明燕现在不清醒,便捡起一个树枝打算打晕她。

    明燕像背后长了只眼睛一样,眼疾手快抓住树枝,斜了她一眼:“你还想对我下手,装也不装得像一点,假货!”

    明盈一脸无奈,循循善诱:“……要不你让她过来,我们对峙,明盈不是最听你的话了吗?”

    明燕思考了一会:没错。

    她朝崖边看了过去:“你过来,这个假的说你是假的,你给她展示一下真正的明盈是什么样的。”

    明盈对着眼前的空气弯了弯眼睛:“是呀是呀,这里环境不太好,我们寻个好地方坐下聊聊吧。”

    树枝另一头还在她手上,明盈趁机将她又拉回一点。

    “假明盈”对着明燕说道:“姐姐,我脚好痛,走不动了。”

    明燕翻了个白眼:“还要我带你过来是吧?”

    “假明盈”期待地点了点头,明盈抓着树枝,又被明燕朝崖边拉了过去。

    这样下去她们两人都要掉下去了,明盈松开手

    ,捂着额头假哭:“呜呜,姐姐,我的头好晕,好像很严重,你快扶我去那里休息一下。”

    果然明燕停了下来,看着她犹豫了一会,正要扶着她走到树下,又放下手,一脸冷漠:“不对,你是假的,我刚刚就看出来了。”

    见明燕还要往崖边走,明盈闭了闭眼,突然越过她跑了过去,衣袖拂过明燕的肩膀,带起一阵微风。明盈目光沉沉,千寻珠若是能呈现人的所念所想,她又怎么会看不见!

    她唇角牵起一丝自嘲的弧度,千寻珠同天火一样,都是传闻中龙之物,她遇到的所有事,都在激发她的——欲望。

    愿望就是包装好的欲望,千寻珠放大了人内心的渴求,看见它就是看见了自己的欲望。像是明燕愿望从小就没有变过,她不愿成为神女的附庸,而是要成为连神女都能拯救的强者。

    明盈在崖边驻足,神女是不能有欲望的吧,她许下第一个愿望,结果大病一场、云川疫病,第二个愿望又是大病一场、沈氏衰败,那么现在呢?

    明燕朝她走了过来,明盈瞳孔中浮现出一颗光华流转的龙珠,她伸手握住,张口吞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没想到短剧经典狗血三人剧情被明燕和明盈两个人演完了。

    举棋不定的男主?=明燕

    被冤枉的女主?=明盈

    绿茶恶毒女配?=幻象

    写出来怀疑是不是自己写的,这个副本所有人都不太正常,大概是千寻珠影响的(确信)

    第29章 千寻不得千寻珠5

    明燕停了下来,眼神慢慢变得清明,看明盈站在崖边吓了一跳:“你站在那里干嘛!”

    明盈转过身,黑暗中看不见神情,明燕觉得她奇奇怪怪的,正要上前把她从悬崖边拉回,明盈走了过来,笑眯眯地问道:“还记得发生什么事了吗?”

    明燕动作一顿,环顾四周,对啊,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脸色红白交加,捂着脸恼羞成怒:“你一个病秧子不好好躺床上养病天天看我做什么,还有什么事你现在立刻马上交代!”

    明盈看起来很惊讶:“啊,原来还有吗?明燕你讨厌上学呀。”

    明燕:“……”

    她原本还在质问自己为什么会分不清梦和现实,明盈被她推倒在地她还有一点点愧疚,像是欺负她了一样。但现在她磨了磨牙只想扑过去让她闭嘴,明明明盈小时候就是这么呆的,怎么长大变这么可恶了。

    明盈见她好像快气炸了,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肩,突然冒出一句话:“明燕,你最棒啦。”

    明燕扭过头,真是受不了她,想到什么说什么,五句话里四句都是胡乱说的。

    她轻哼一声,视线瞥向后面,神色收敛几分,还是没和她计较。

    萧景泽望着崖边两个明盈重叠在一起,最后只剩下一个,他握紧千机引,又慢慢松开手,面色如常地走过来:“没事吧?”

    吕芊荷抱琴扫视了她们一眼,表情严肃地问道:“千寻珠呢?”

    明盈指了指自己:“我吃了?吞了。”

    萧景泽眉心一跳:“你当千寻珠是糖丸?”

    明盈摊了摊手:“但我吃都吃了?”

    明燕想到刚刚那个画面,脸色复杂:“怎么样?”

    明盈回味了一下:“其实没什么味道,有点像喝水。”

    她吞药丸子都会吐出来,千寻珠倒是入口即化,十分合意。

    吕芊荷自然看出她依旧毫无灵力,灵气被阻隔在外,丝毫漏不进一点。她不死心地闭目探了探,明盈确实还是凡人之躯。

    明燕可是亲身体验到千寻珠制造的幻象,这总不能是假的吧,她盯着明盈的肚子,伸手按了按:“怎么会没反应?”

    她一按就感受到身旁一道凉凉的目光朝她的手看了过来,明燕迅速将手收回,一琢磨又觉得不对劲,她按明盈的肚子这么心虚干嘛?

    明盈合理分析:“千寻珠的脱凡作用毕竟只是个传闻,也没人证实过,现在被我吃掉了,但我还是我,不就能证明它的这个作用是假的。”

    吕芊荷事先做好了一行人得不到千寻珠,而千寻珠再次沉寂多年的准备。不曾想过千寻珠并无使凡人脱凡之能,她迅速否定了这个猜测:“再等一段时间。”

    明盈不是很在意地点了点头:“反正我吃了它,它就没法到处骗人了。”

    吕芊荷自然知道金氏有多少人都盯着千寻珠的消息,见状瞥了她一眼:“你倒是看得开。”

    明盈笑了笑:“我也不是一定要成为修士嘛,我们既然得到了千寻珠的真相,又阻止它后续作乱,这不是好消息么,对了,阿突不知道会不会恢复?”

    ——

    冯轶靠着枯树坐下,整个人缩在阴影里,阿突平躺在他面前,身上贴满了符,萧景泽将他脸上的符纸扯下:“把他弄醒。”

    冯轶热泪盈眶:“你们总算记得我了!”

    他坐在这里,连千寻珠突然找上他都想好了,只要他不听不看,一定不会被千寻珠蛊惑!

    他挠了挠头,见几人都没说话:“千寻珠呢?”

    明盈指了指自己,冯轶正要多问几句,萧景泽撩开阿突的眼皮,明盈见其眼睛浑浊,还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不说话也没反应,蹙了蹙眉:“没有办法恢复吗?”

    冯轶靠了过来,将阿突身上的符纸撕下,又把他举起来抖了抖:“没道理啊?”

    他在袖子里掏了掏,往他额上一贴:“醒神符!”

    众人低头盯着阿突,又抬起头,没用。

    “等一下等一下!”冯轶在锦囊里掏了掏,从中掏出一根通透如冰的青玉符笔。

    他用符笔在其眉心一点,阿突猛然睁开一双血红眼睛,冯轶吓了一跳,又迅速划一下他的眼皮,阿突再次闭上双目,冯轶举着符笔表情凝重:“这是乱了魂。”

    明盈转头看向萧景泽,一脸真诚:“你一定会有办法的吧。”

    萧景泽轻笑出声,视线转向旁边:“有是有,但需要劳烦吕长老。”

    吕芊荷道:“有话直说。”

    萧景泽从须弥戒中拿出一套金针,朝众人介绍道:“这是穿神引魂针,只需吕长老将他的魂魄引出,我便能将其修补完全。”

    明盈仔细瞧了瞧,这套金针好像有点眼熟……她记得有一根还被人扔到墨池里了,这是什么时候补上的?

    明燕眉毛皱了起来:“引魂术是记载中的邪术,吕长老又如何习得?”

    冯轶将符笔收回,笑着摆了摆手:“明小姐,话可不能乱讲,吕长老修的可不是引魂术,而是固魂术,再说了,这年头无论哪个世家都有点秘密嘛。”

    明燕想到什么,一时没说话。

    明盈左看右看,好奇问她:“什么是邪术?”

    明燕答道:“逆天而为,违背正道。”

    “那将阿突的魂魄补好不是正道吗?”

    冯轶一拍手:“自然是啊!明小姐,我们这是在做好事。”

    明燕瞥了他一眼:“我又没说不是。”

    萧景泽唇角勾了勾:“学宫那群老头将邪修创造的术法都归为邪术,这么多年也该改改了。”

    吕芊荷没参与他们几人的讨论,双掌交叠结印,口中念了个诀,灵力织成法阵,将阿突的魂魄勾了出来。

    明盈屏住呼吸,只看见一缕白色的像烟一样的魂,在这个世间微小又稀薄,好像被风吹一下便散了。

    她有些许担心,吕芊荷将它平整地铺开,轻薄的白烟并不平整,有几道破碎的缝隙。千机引发出亮光,萧景泽运转灵力,手腕一翻,金针浮于掌中,将烟缝补了起来。

    明盈静静地看着,透过白烟看见了几道残留的画面。

    乌婆下葬那日,人来人往,哭声不绝。阿突跪在坟前嚎啕大哭,

    独自回到老屋,却看见已经入土的乌婆坐在炕边,笑呵呵朝他招手。

    阿突后退几步,大喊道:“你不是她,你是村里那个邪物!”

    他想也没想,将柴火朝她扔了过去,火焰窜得很高,烧穿了房梁,烧穿了屋顶,乌婆在火中尖叫,阿突闭上眼睛跑了出来,蹲下来默念道:“奶奶已经死了,奶奶已经死了……”

    山脚下的屋子被他亲手烧掉,阿突哭着回到大火后屋内,将地上的铜钱捡了起来:“这是奶奶留给我的……不对!这是那个邪物!”

    他拿着铜钱躲躲藏藏,不让人碰见这个邪物,但他也渐渐被其影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剩下的白烟更加浓郁,看不清晰。

    吕芊荷评价道:“可惜没有灵根,不然倒是个修行的好苗子。”

    明盈道:“不是修行的好苗子也没关系,说不定在别的地方也是个好苗子。”

    魂魄修补完,阿突睁眼醒了过来,看着却还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

    明燕扬起眉毛:“难道没用?”

    阿突突然跪下,正要朝几人磕头,萧景泽抓住他的后领将他拎了起来:“没事跪什么。”

    阿突抹了抹眼睛:“我知道你们是修士……谢谢、谢谢你们救了我。”

    明盈没安慰也没多问,表情认真:“你想不想去云川?”

    明燕朝她看了过去,阿突摇了摇头:“我要留下来,我做了好多错事……”

    明盈又问:“需要帮忙吗?”

    阿突再次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要为奶奶守夜。”

    明盈左看右看,从附近捡起一根树枝,用天火给他点燃了一根火把:“既然这样,带上这个吧。”

    吕芊荷道:“你用天火做这个?”

    明盈看着阿突的背影,转头笑道:“嗯?不都是火么,火不就是夜晚用来照亮的。”

    冯轶朝她看了过去:“那千寻珠你们找找了,在哪呢?”

    明盈微微一笑:“已经被我吃了。”

    冯轶期待搓手:“如何?”

    他好像没觉得有什么变化呀。

    明盈眨了眨眼睛:“不是很好吃,没有味道——咳咳,我吃的应该是真的千寻珠,但它确实没有用。”

    冯轶不可置信地围着她绕了三圈:“怎么可能,那可是千寻珠啊!”

    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千寻珠,怎么会一点用都没有!

    明盈弯起眼睛:“传闻的话,自然真真假假分不清,没有用也没关系,金小姐的诚意我铭记于心,只是确实要让你们失望了?”

    吕芊荷再次探了探,确实毫无灵力,半点灵根都没生出来,从头到脚就是个普通凡人,她放下手:“既然如此,我便回去复命了。”

    吕芊荷朝旁边看了过去,冯轶指了指自己:“我也要走?”

    吕芊荷没说话,将古琴横放,冯轶干笑两声,站到古琴上挥了挥手:“我先回趟金氏,大家有缘再见啊!”

    七弦古琴升空,冯轶闭着眼睛给自己贴了个符固定,明盈笑眯眯地挥了挥手,望着天空中的月亮:“是新月啊。”

    明燕也抬头看了看,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我们也该回去了。”

    明盈朝她看了过来,明燕知道她要说什么,在她开口前立马拒绝道:“不行,沈夫人有令,事情结束就马上把你绑回去。”

    明盈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还以为娘亲不想管她了,原来在这等她呢。

    她又看向站在暗处的萧景泽:“你会和我们去云川么?”

    萧景泽摩挲着手中金环,将紫霄云车抛给她,干脆利落地回绝了:“不去。”

    明盈点了点头,接过紫霄云车转身,经过一棵枯树,忽然心口一痛,她缓缓低下头,一只树枝穿过了她的心脏——

    作者有话说:其实真正的明盈已经掉下去了,大家看见的都是千寻珠的幻象。

    (上面是我瞎说的,不要相信)

    第30章 奈何神女无此心

    夜色昏暗,明燕只见她忽然停下,不耐烦地问道:“你又在磨磨蹭蹭什么——”

    她瞪大眼睛,迅速扶住她的手臂,脑中空白一瞬:“你你你……”

    萧景泽在千机引疯狂闪烁之时捏断树枝,封住她的七经八脉止住血,脸色十分难看:“是阵法。”

    明燕想到那个被树枝穿透的脑袋,蓦然一惊:这是个针对千寻珠的阵法!那时她竟完全没看出来,可此事明明只有他们几人知道,幕后还有什么人参与!

    只是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果断地抽出剑,明盈伸手按了回去:“别担心,我醒着,割手多疼啊,续命符不要画了,已经没有用了。”

    明燕脑子一团乱麻:“什么?”

    明盈笑了笑:“哦,你还不知道,我没有心啊。”

    明燕看她一脸无事的模样,又看向她被树枝穿透的胸口,灵气从中缓慢溢散,只觉得整件事都变得诡异起来:“你……你是明盈吗?”

    明盈又笑:“我是明盈啊,我的心脏在出生后应该就被丢掉了,里面是一个替代品,就是靠它来输送灵力延续我的寿命。”

    她咳嗽几声,又轻轻擦了擦她的眼角,摸着她的脸说道:“别着急,我现在死不了的,只是下回娘亲说什么都不会让我出来了吧……”

    金线填补着她的伤口,明盈低头看了看,萧景泽将千机引套在她的手上,灵力注入紫霄云车,目光沉沉:“我送你回明氏。”

    明燕扶着明盈猛地转头,眼眶通红:“你知道什么?”

    紫霄云车散发金光,萧景泽将明盈抱了上去:“你倒不如问问明氏之前都做了什么。”

    明盈躺在软垫上,捏着明燕的手突发奇想:“要不我不回明氏了,你们就把我放在这里吧,山上这么多人,挺热闹的。”

    明燕一顿,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一脸不可置信:“你疯了吧?”

    明盈弯了弯眼睛,又开始剧烈咳嗽,唇色灰白暗淡:“我开玩笑的,别板着个脸嘛。”

    “你在云川活了那么久,不要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明燕,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活了那么久吗?”

    明燕不想知道,盯着她的眼睛:“不管你说什么,你起码还有十年。”

    明盈看着窗外迅速掠过的飞鸟,自顾自说道:“明燕,你明明猜到了,我也不是眼盲心瞎,可是要保住一个将死之人的性命,总是不容易的。”

    “那是我自己乐意!你不许再想七想八了,我答应沈夫人要把你带回去,要是你在路上死掉会连累我的知道吗?”

    明盈轻轻笑了起来:“明燕,我只是一个凡人,凡人的寿数本就不长,更何况我这种原本就活不下来的人,我不值得你们这么做。”

    明燕急急忙忙反驳她:“可你不仅仅是普通的凡人,你还是我——我们明氏的神女。”

    “明燕,现在没有神女的话,大家自己也可以的,不是吗?”

    明燕死死咬住下唇,明盈眼帘半垂,打了个哈欠:“已经很晚了,我该睡觉了。”

    明燕晃了晃她:“等等——明盈,明盈!”

    ——

    月上中天,新月如钩,只有淡淡的月光洒在石阶上。明府大门已全然敞开,三十余人立于院中,神情肃穆,静默无声。萧景泽抱着明盈跃下车来,沈慈轻轻接过她,手指微微颤抖,明盈已经闭上眼睛不呼吸了,可怕得很。

    明燕脚步不停跟着两人迅速迈入院内,抬眼步伐一顿,她从未见到这么大阵仗,心逐渐下沉,慢慢走到父亲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中央。

    国师玉冠高束,白发垂至腰间,在夜间散发清辉,她目光平静地看了过来,明燕抿了抿唇,就是她的一个预言将明盈钉在神女的位置。

    萧清漪提手轻触明盈的伤口,金线退回千机引内,血洞和好如初,她淡淡道:“有救。”

    明家主红着眼睛快站不住了:“有救就好,有救就好……”

    他俯身再拜:“国师昔日恩泽,明氏上下铭感五内,此中三十人愿听凭国师差遣,只求保全满满性命。”

    众人皆俯首行礼,齐声道:“恳请国师出手,救明姑娘性命。”

    萧清漪低低一摆手:“她需要补心。”

    沈慈心中不安:“此言何意?山河钟为龙心熔铸而成,怎会轻易碎裂,难道是那位,可怎会……”

    萧清漪默然不言,视线转向一旁:“能补上她就活,不能她就死。”

    萧景泽猛然攥紧带血的指环,眸中情绪翻腾,唇

    角却向上勾起:“当年究竟发生何事,为何她会没有心?”

    萧清漪神情不变:“山河钟原是萧氏传承之物,她出生即夭折,我便将她的心脏替换,输送灵力敲响钟声,她便有了心跳。”

    萧景泽一动不动,轻笑出声:“山河钟碎裂,灵力无法输送,她便只能等死了,是吗?”

    萧清漪淡然颌首:“不错,云川位于龙之心腹,此处输送灵力最为稳当。”

    明燕迈步上前问道:“那续命符呢?它与阵法不同,并不需要法器为媒介。”

    明译将她拉了回来,指着她鼻子低声骂道:“你什么时候……”

    萧清漪道:“明歧以血脉之力创造的续命符,续命之人需为活人。”

    没有心跳便是死人。

    明家主道:“如何补,需要何物,国师但说便是。”

    萧清漪抬了抬手:“我已将她封冻,择一血脉至亲,灌注金水,活剖其心,便可修补。”

    此言一出,明家主断然拒绝:“此等邪法万万不可!”

    萧清漪没说话,沈慈摸了摸明盈的脸:“若无他法,取我心便是。”

    “阿慈你莫要糊涂!你心便是我心,可若真用此法,你让满满醒来如何自处!”

    萧清漪静静看着他们,缓缓说道:“天有言,神女遇劫,逢水而危,得水而通。”

    明家主问:“这又何解?”

    萧景泽目光微动,蓦然抬首。萧清漪和他对视:“他便是另一种解。”

    ——

    明盈的头发在枕上散开,因为不久前才把辫子拆开,还带着一点点卷卷的弧度,看起来就像一幅美梦。

    萧景泽站在床边,低声问道:“这便是那纸婚约的由来么?”

    他勾了勾唇:“明氏需要我来给神女渡劫,我当是惊心动魄的大阵仗,谁知竟是给她补心。”

    萧清漪道:“此为天命。”

    萧景泽一声冷笑,这可当真是巧,萧氏只有他一个器修,当年他一意孤行从斩峰阁跑到神工阁,识万物本源灵韵,掌中可衍周天万象,经手过的法器不计其数,从未把什么天道规则放在眼里,如今却告诉他,他的选择都是天命所归?

    “哈,天命,我若执意不从呢?”

    萧清漪不以为意:“既为天命,你必会从。”

    萧景泽握紧了手,又缓慢松开,扶额大笑起来。萧清漪抬眼竟从他身上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不由眉心微蹙。

    萧景泽很快收起笑意,神情冷冽:“我要如何做?”

    萧清漪却摇了摇头:“此解唯有你心知晓。”

    萧景泽扯了扯嘴角,对这种神神叨叨的谜语懒得纠结,态度十分散漫:“我知道了,辛苦国师百忙之中抽空前来,此处交予我便是。”

    萧清漪也不多言,纱帘被风吹动,室内仅余二人,萧景泽偏头看向床上的人,脸上看不出神情。

    他抬手拂过烛心,火焰瞬间熄灭,屋内骤然暗下,徒留一丝白烟。

    “可笑,我是你的解,那你便是我的劫么?”

    萧景泽低头注视着那个睡得一无所知的人,自语道:“他们可真是放心把我和你放在一起,却不知道我曾十分嫉恨你。”

    ——

    十年前云川盛会,上元灯节,神女生辰,街道灯火如昼,萧景泽闯入繁华热闹之中,孤身一人逆流而行。

    他盯着手心的木珠,装作无所谓的模样将它们朝旁边丢弃,木珠啪嗒几声撒落在花车上,他正要离去,一股清雅的花香拂过他的鼻间,他下意识顿住脚步,鬼使神差地回过头。

    灯火最盛处,百姓簇拥欢呼,花车之上,满城的灯火悉数落在神女周身,为她的背影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长长的披帛与飘带在她身后随风翩飞,璀璨又刺眼,幸福又可恨。

    他站在檐下的阴影处,内心翻滚着酸涩与不甘,眼神中嫉恨的情绪不断膨胀——凭什么她能被命运如此厚待,轻而易举得到所有人的认可与喜爱,不费吹灰之力获得所有修士都无法触及的荣光,仿佛是天道随手赠予她的礼物。直到光芒远去,他望着寥落的街道,忽觉时间流转,轻嗤一声,头也不回地往前方走,既然一个凡人都能做神仙,他又畏惧何物?

    众人只知他天赋极高,却不知他十年前的一意孤行,若非如此……

    萧景泽的视线瞥向一旁鼓鼓的香囊,将里面的木珠倒出来,合掌将它们捏碎成齑粉,粉末从指缝中溢散,扑簌扑簌落在地上:“我原谅你了。”

    说罢他又弯起唇角:“可你也并未做什么对不住我的事,又谈何原谅。十年前我看你花团锦簇,可细细想来,你我都是族中异类,谁也不比谁过得轻松些。”

    萧景泽盯着她的睡颜看了一会,千机引为龙之经脉,上回她长眠不醒,他前来看望,发现能与其心共鸣,知此事有异,本想暗中探查一番,可此心非彼心。萧氏传承之物有三,二者已认他为主,只山河钟他自小便不曾见过,谁知竟是当作聘礼送了出去。

    他静静思索着,山河钟古时用于战场,庞大如山川,若是补心还要见其本体,他起手用千机引推演结成一道指令,金线与之相接:“入心。”——

    作者有话说:明盈先前少眠多病但十分活泼,其实就是快死了,不过这里是玄幻世界,躺在床上就是关机了,充满电(灵力)就又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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