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当初她和喻牧商在流溪小院遇到钟世超那次他身边带着的那个女人, “这是闹掰了?背刺的好啊!”她没再多想这个发件人具体是谁,不管是谁她都朝着电脑屏幕上的邮件页面磕了一个头,“好人一生平安!”
“绘梦杯”的两轮评选投票在即, 宋星蕴在赌当第一轮的专业评委们看到两幅相似的作品会如何决定,舍不得放弃最出彩的那副,但是又碍于另一个背后有人, 最终为了这个比赛的话题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把两幅作品同时抬上来交给大众评委。
虽说大众评委投票的权重不高, 但“绘梦杯”要的就是雅俗共赏。
宋星蕴将整理好的所有证据都归好了档才关掉电脑, 她今晚打算早些休息,养好精神明天上山去看看宋华章夫妇,她有点害怕又有点期待。
玻璃窗上映着她的身影, 窝在沙发里的小小一只,人手脚的动作停下来时,脑子便活跃了, 尤其是晚上。
宋星蕴闭上眼, 眼前像幻灯片似的全是和喻牧商相处的点滴, 直到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想了, 只能和玻璃里的镜子面对面,放“狠话”, “指不定人家现在正想着怎么‘追杀’你呢”
私人医院内,
“这么晚了,老板你怎么还在看电脑!”应祈推着一个玻璃展示柜进了病房门, 他撒手向前赶紧把喻牧商眼前的电脑搬走。
大概是喻牧商已经用完了, 所以对他这个举动没有意见。
“快看看我给您带了什么!”应祈把那玻璃展示柜推到病床边,喻牧商看着里头满满当当的镜框,“你把眼镜店抢了?”
应祈憨笑, “老板你还是这么会说笑,医生说最快后天就可以测视力了,我们先选个镜框。”
喻牧商的情况每分每秒都在变好,如今的科学技术和医疗相结合的成果真是不容小觑,虽然他属于被做实验的小白鼠,但也是成功的小白鼠。
喻牧商的视线扫过玻璃展示柜,最后视线在一个金丝边眼镜上停下,“你如果戴个金丝边类型的眼镜真的会帅的人神共愤!我给你设计个独一无二的助盲眼镜款式!”
“只要看起来不是斯文败类就行。”
“胡说,怎么会呢,你这张脸怎么也不能和败类挂钩啊”
不久前和宋星蕴的对话好似在耳边回响,他让应祈拿出那副眼镜,“试试。”
应祈的表情几不可察地闪过意外,然后不知从哪又变出了一个镜子,“老板真会选,我觉得这个很适合你,宋助理也觉得这个适合你”他又说错话了,看喻牧商抬眸看他,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曾经说过”
应祈真怕这眼镜框下一秒就被自家老板丢进垃圾桶里,其实连他也不清楚如今喻牧商对宋星蕴是何感觉,大抵是又爱又恨?他不敢问。
喻牧商重新看向镜子,在应祈的忐忑注视下将那眼镜戴了上去。
这还是他第一回看自己戴眼镜的样子,他都有些不认识自己,“好看?”
应祈那头都快要点掉了,“很好看!太适合了!”宋助理眼光就是好啊,他没告诉喻牧商这个眼镜框就是宋星蕴当初单独给他设计的那个,如今喻牧商一眼就选中了这个,怎么不算他们两个人心意相通?可心意相通的两个人为什么要分别?应祈怎么都想不通。
“还要试试其他的吗?”他接过喻牧商递回来的眼镜,问了句。
但喻牧商却摇头,“我只喜欢一眼看中的,就这个吧。”
只喜欢一眼看中的连对感情有些迟钝的应祈都要怀疑这句话有多层意思了。
次日,宋星蕴和唐焕先一起去了宋华章夫妇的墓地,两人拿着打扫的工具认真细致地整理夫妇俩的“家”,半个小时后,唐焕先才给墓碑前的酒杯子满上,招呼宋星蕴过来,“陪你爸妈喝一杯?”
宋星蕴点头,接过,酒很烈,但暖身,她听着唐焕先一个人对着墓碑念念叨叨他近段生活里的趣事,原本刚到时那股几乎憋不住的悲伤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消散。
唐焕先大概是感受到了宋星蕴一直看着他的视线,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别怪叔话多哩,叔平日里没几个说话的人”
宋星蕴给他的小酒杯满上了第二杯,脸上都是动容,“不怪,反而不知道怎么谢谢您。”前面干活的时候她就看出唐焕先的熟练,想必是常来常做的,“有您这样还记挂他们的朋友,和他们多说说话,他们一定也开心,反倒是我,一年回不来两次,不孝。”
唐焕先摇头,“话不能这么说,你在外头照顾好自己,别让他们在底下担心就是最大的孝顺!”
宋星蕴深呼吸了一口气点头,宋华章夫妇的墓地选在山顶的位置,能俯瞰长乐镇,今天万里无云,天气甚好,她远眺了几秒,感慨,“从前一个人来的时候,天气都不好,也没心情看风景,没想到这好景色我错过了这么多年。”
唐焕先笑笑,“今天天气确实好,雨过天晴了,风景一直都在,你想什么时候来看就什么时候来看,不伤感哩。”
宋星蕴只笑不语,远眺许久,心胸都仿佛和这山川一样宽阔了,真的要雨过天晴了吗?
*
接下去的几天,喻牧商都配合着做视力的康复训练,而“绘梦杯”的评选也正式开始了。
一切都在宋星蕴计划的那样,她和钟世超的“作品”都被选中展示在了大众面前,开启大众评委投票通道时起,话题热度一下冲到了榜一,评论无数:
「怎么有两幅作品这么相似,但署名不是一个人啊」
「这是不是前阵子网上那个“剽窃门”还是“抄袭门”的当事人吗?有看头了,这回谁是小偷?还是“绘梦杯”有种,为了炒话题都做到这种程度了吗?我喜欢看画,也喜欢吃瓜!」
「署名“星”的作品明显完成度更高,另一幅该不会是偷了人家的初稿吧,少了点味道。」
「星的作品看的我鸡皮都起来了,少女泣泪,但寥寥几笔就看出她眼神坚定,人物坚韧挺拔,冲破桎梏,向阳而生,举起的手拼命在触光,梦境痛苦,但向往光明,太震撼了。」
「同意楼上的解读,每笔都传神,恰到好处,显得另一幅寡淡的很,果然凤凰和山鸡是有区别的!可是星不是被挂网上好一阵子的“剽窃专业户”吗?如今看着怎么倒像是受害者?谁来给我解解惑!」
看着网上的评论,宋星蕴有些热血沸腾,“钟世超,这回我要把你摁在地上摩擦。”
而此时萤梦漫画的总监办公室内,传来椅子被踹翻的声音,“让主办方把那副作品立刻给我下掉!”
“总总监,一出事我们就给那边打电话了,可对方拒绝了我们的要求”
钟世超一听这话,将桌上的文件也掀了,“好啊,他们可真是为了话题流量无所不用其极!查到那副作品是谁的了吗?告诉她退出比赛,价钱随她开。”
钟世超的助理瑟瑟发抖,冷汗直流,怕被误伤,人都慢慢挪动到门的位置了,“总监,那副作品是宋星蕴的!我们这回是真栽她手里了”
“你说谁?宋星蕴?原来是那个小贱蹄子,她就是伺机报复我!呵呵就算她这回选上了又如何,上回的事她也证明不了自己,我有何惧,我能看上她的作品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真是不知感恩!一个小丫头片子,说出去谁会信是我用了她的作品,不自量力!”
“你,现在给主办方打电话,不下架作品可以,我们要求更正署名,把你的名字填上去。”
那助理一听这话眼睛都瞪大了,钟世超这是要让他做替罪羊啊,“总监,那我以后就不能在这行混了,要不外头的画手,你选一个你最看不顺眼的?我们给他换上去!”
他们不知办公室外头已经挤满了听墙角的人,听到钟世超助理竟然为了保全自己要陷害别人,全部都气愤不已,一怒之下踹开了钟世超的门,“你们两个可真不要脸!”
“就是!忍你们很久了!”
那助理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你们进来干什么,出去!别胡说!”
谁知下一秒一巴掌就招呼到他脸上,“我打你也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这么喜欢给钟世超当狗,那就先打你,有本事报警抓我,我要把你们干的垃圾事都抖出去!”
“你们敢!”钟世超这才反应过来,开始威胁,“谁敢泄漏半个字,我要你们在这行除名!”
场面一下安静了下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隐忍,钟世超哈哈大笑,“一群怂货,你们好好提供稿子,我又不会亏待你们,不要闹的那么难看!”
这时,站在最后排的画手将自己的手机举了起来,“晚了,我不小心点开了直播,你们做的龌蹉事,说的狗屁话都已经人尽皆知,我相信世道是公正的!”
钟世超瞪大了眼睛就要冲上来抢手机,你关掉!
众人护着那位同事,他将手机屏幕和摄像头都转向他,钟世超就看着自己的脸清楚的呈现在屏幕里,直播间人数竟然高达十万,他的腿一下软了。
「原来你才是小偷!避雷!世道是公正的!」
「星原来也是从他们工作室离职的,看来她才是被偷的那个,太惨了,进你们工作室真是倒大霉了。」
「该除名的是他!抵制钟世超!剽窃犯!」
「这老登还真是偷了人家的初稿啊。」
「我冤枉宋星蕴小姐了,我忏悔,我向她道歉!对不起!」
短短一个小时内,《钟世超剽窃惯犯》的词条就霸占了榜一,网友和不少被压制的画手都出来建议封杀钟世超,并将他踢出所有和行业相关的协会,一下舆论反转。
前面正在整理要发出去的证据的宋星蕴错过了直播,如今回看完已经满屏给她道歉的话,整个人都呆住了。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她想了想,还是将手里收集到的证据一次性都放了上去,毕竟辛苦了这么久,也算是亲手做个了结。
她做完这些,拨通了钟世超的电话,原以为他不会接,没想到竟然通了,“被全网笔伐口诛的滋味不好受吧?”
钟世超原本正在收拾东西准备逃到国外去避避,还以为是车到了才接的电话,听到这声音这话,他想不知道是谁都难,“宋星蕴!你阴我!”
宋星蕴呵呵笑了一声,“谁知道你连路过捡的画都偷呢?真是饥不择食啊。”当初宋星蕴将那还没完成的粗稿就这么让前同事丢在钟世超会路过的垃圾桶里,简简单单就被他捡了,“不过你这人也是有优点的,那就是眼光好,我夸你可还满意?”
“你!你别得意!”钟世超无能狂怒,下一秒电话就被挂断了,将他气的差点昏厥过去。
私人医院,
“老板,你今天没事别上网了吧”应祈一推开门便说了这样一句话,可是已经晚了,因为看到喻牧商已经不知看了多久时间的电脑了。
他走过去偷瞄了下屏幕上的内容,看的他心头一紧,果然是有关“绘梦杯”的热搜,喻牧商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要看就光明正大的看。”
应祈:
“宋助理的麻烦这回算是真解决了”他脑子一转,“老板,宋助理该不会是因为怕拖累我们才走的吧?”
喻牧商嘴角抽了抽,“就你聪明。”
但应祈还沉浸在自己的猜测中,完全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盲目认定,“我怎么之前没想到呢,我还一直以为你们是感情破裂了”
感情破裂?
喻牧商听不得这四个字,打断他,“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应祈站的正正的,“医生说这周结束前应该就可以了,还好车祸导致的伤势不重,视力的恢复进度也正常,康复训练回家做也可以。”
喻牧商点头,“既然如此,明天就给我办出院,必须做到。”
“好的。”应祈一股脑答应后才意识到他说的意思,“什么!您明天就要出院?”他上下打量着喻牧商。
“你这是在质疑我?”喻牧商横了他一眼。
应祈如果长了尾巴都该夹紧了,心想老板看得见也麻烦,以后他的表情都被他看透了啊嘴上却只能答应,“我这就去找医生沟通。”
见人出去了,病房里清净了许多,喻牧商起身走到窗边,外头的颜色一下涌进眼底,虽然外人看来他很淡定,但只有他知道自己其实时常以为这是在做梦,做真看得见的梦。
喻牧商下的指令,应祈必须办好,第二天下午,两人真的回到了九号别墅。
男人站在别墅门前,这也算是他和它第一次真正意义的见面,每走一步,都有记忆涌进来,曾经只有声音,如今也能有画面了
应祈就这样领着他,做起了向导,两人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后才进了屋,“这里是阳光房,长命和百岁的窝。”
“哦,它们俩被温迎接走了,前阵子怕顾不上,就雇她了。”
喻牧商挑眉,“你也确实该重视自己的人生大事了。”他说完越过他便进了工作区域。
应祈在原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才要追上去,“我和她啥事也没有!我不喜欢她”
不成想步子还没迈几步,身后就传来狗叫声,转头就看到温迎那张脸黑的不行,“你怎么来了”她听见了?
“不是你说的今天下午你老板出院,回九号别墅?”温迎把手里的两条绳子丢给他,“三倍,记得转账。”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走了一步又回头,面无表情道:“知道你不喜欢我了,以后不会纠缠你了,见到彼此绕着走,懂?”
不等他回答,她这回真走了,一点犹豫都没。
温迎直到走出九号别墅的门才停下,没听到后头有任何一点脚步声,她憋住情绪,吸了吸鼻子,“我今晚就去点一百个男模!”
应祈反射弧有些长,等他追到门口的时候,温迎只留给他一串汽车尾气,“她认真的?”回想起她前面的冷到冰点的眼神,他捂住发闷的心口,竟是有些失魂落魄。
九号别墅内,喻牧商先是在自己的办公室坐了一会,然后才来到了外间,他看着某个工位桌上的整整齐齐的绘画工具,一看便知它的主人是谁,他走上前拉开椅子坐下。
工位上的东西都是公司内采购的,宋星蕴一个都没有带走,包括她遗忘在抽屉深处的画纸。
喻牧商随手抽了一张出来,就是一副极具诱惑力的腹肌美男,就是这男人的脸,很眼熟
看着画纸右下方执笔人随手写下去的日期,喻牧商回想了一番,最后表情有些不太好看,“这就是她当时说的,画狗?”难怪她当时话语那么心虚,原来是在画他的这种画
喻牧商又往抽屉深处摸了摸,这回抽出了一沓,刚翻看两页,脸变肉眼可见的红温了,只因这回看的是那张画的升级版,还带动作,跃然纸上,“她用我的脸画黄色漫画?”
是宋星蕴那不能言说的梦
这几页没有日期,喻牧商不确定他有没有当场“撞见”她的创作过程。
“老板,你在看什么脸这么红?”应祈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喻牧商“啪”的把几页纸收起来,随手拿了一旁书架里最不起眼的一个文件夹夹了进去,“没有。”
他转头问了一句,“我之前给你们下的测试目标都有保质保量的完成?”
应祈不知道他这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当然。”
喻牧商点头便回了办公室,那个文件夹就在他桌上,他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重新打开,没想到视线却被其他东西吸引。
他没想到自己随手拿的文件夹里都是宋星蕴进入九号别墅以来的“作品集”,画的很传神,但内容很单调,主体只有一个,那就是他
“原来我在你眼里是这个样子。”
喻牧商就这样反复地翻看,还在最后找到了几张洗出来的合照,是两人在向日葵花地拍的。
女人笑颜如花,男人温文尔雅,难怪她当时一直夸大叔大妈们指导的好,她还偷偷洗出来了。
和喻牧商想象中她的样子如出一辙,“宋星蕴”
应祈陪他吃过晚饭后就收到他坚定撵人的指令,“老板,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我现在看得见。”
“那也不行啊!你才刚刚看得见!”
“你走不走?”
应祈最后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回了老宅,一时之间九号别墅内只剩喻牧商一个大活人了。
他没回房休息,而是走到了操作台,他路过摸了摸小机,“你好小机,初次见面。”
接着他便在操作台输入了精准定位查询的指令,大屏幕上的地图放大又缩小,最后在一个位置停下,他敲了回车,系统便播报了结果,“长乐镇520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