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顾彻光明磊落,怎么可能干出如此龌龊之事?不过是为了血魔髓摆几个姿势,而且真抱了又能如何?
大家都是男人,何必拘于这种小节?再说了,我顾彻!直男一个!怎么可能和男人搞龙阳断袖?
太荒唐了!
顾彻摸了摸自己的臂膀,用力拍了拍,想要拂去那阵难熬的冷热变换。
未婚夫妻而已,干嘛闹着要守节一样……
直男是不可能屈服的!被抱了没什么,被亲了也是小事一桩,舌吻什么的也不是自愿的……
顾彻忽地一眨眼睛,舌根至舌尖生出一股难耐的痛麻,在心里嘟囔着。
都是虚与委蛇,都是过眼云烟。
而且这阴险的家伙长得还没云霁万分之一好看呢,傻子才会觉得我这样的俊俏美男会看上他吧!
顾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弯起笑眼,他对自己这副容貌极其满意,又在心底诚心诚意地感谢了自己的娘亲。
碎光闪烁,轻拂少年人的眉眼。
疏眉朗目,雪肤朱唇,极浓极艳的一抹丹青,极淡极浅的宣纸作底,在炙热浓烈的阳光下被晕出纤薄明亮的色泽。
惊才绝艳,风华正茂。
艳绝的一张脸,却生了瘦削骨薄的身形,轻易被遮掩在他人身下,犹如一只还未生出羽翼的幼小雀鸟,可以轻易被人捕捉,囚困在掌中。
云霁垂眸,一切尽收眼底。
嚣张的阴翳在乌黑的瞳眸中扩散,如同平静沉寂的深潭,哪怕掀起千般波澜万般风浪,也被掩盖于潭底,难以察觉。
他在笑。
笑得张扬,笑得肆意,充斥着自由与生机,却轻易勾出人心底最残忍的破坏欲,叫嚣着摧毁与剥夺,催使着躯壳狼狈溃败,晦涩难懂的欲望奔逃而出。
纤长的舌在口腔中游走着,蜿蜒在齿间,带出细微的刺痛,一点又一点提醒着云彻方才发生的一切。
他的未婚夫,明明一炷香之前还在与自己口舌缠绵,被舔着喉眼发着颤,连眼睫都被泪珠打湿。
而现在,却顺从地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拥在怀里,那么亲密,明明是最厌恶肢体接触的人,却毫无反抗坦然接受。
凭什么?
是他不是我?
浓重的阴霾席卷而上,将视线中的炽阳都一并遮盖,徒留黏稠冰寒的雾气一拥而上,将柔软的触手包裹。
光亮被夺去。
他沦为黑暗的囚徒。
生生世世,不过一瞬恍然。
云霁半阖着眼,眼前却掠过一双阴鸷锐利的眼眸,含着恼怒与厌恶,在那一团模糊的血肉中熊熊燃烧。
要将一切情.欲消磨殆尽,在刹那间亲手捏碎妄念与痴态。
无数个瞬间,经历过无数碎裂魂魄的眼睛。
哪怕被碾碎又拼凑,哪怕死亡又再生,那双憎恨的眼就像尖锐的骨刺,狠狠地扎在血肉中。
永不消退,永远疼痛。
最难言的欲望被捅破,最赤裸的心脏被袒露人前,爱欲在长久的岁月中被扭曲成热烈的仇恨,被掩饰成被背叛被抛弃的苦痛。
无尽的黑暗中,吞食爱欲的怪物失去了视线,耳畔却一遍遍传来冷冽彻骨的话语。
“你喜欢我?你真令我恶心。”
“你对我有情?妄想,生痴。”
“我不过助你一次,你便要贴上来,真廉价。”
“萍水相逢,何必纠缠不清?”
“我倒不知,一条忠心的狗也会生出不堪龌龊的妄念。”
“不过是互相利用,你怎么还认真了?”
……
刺入血肉的话语碎裂消弭,沉寂的黑暗中弥漫上一缕幽暗的血色,光亮涌进瞳眸,映入一张血迹斑驳的熟悉面容。
哪怕被囚禁,哪怕被羞辱,那股天生的傲气与倔强依旧杂糅在苍白的脸上,平白生出刺眼而锐利的光芒,干裂出血珠的唇高声叫骂:
“我顾彻这一生都要做人中龙,我要脚踏云端,睥睨众生!我要世上所有的一切,我要权力!我要掌握自己命运的权力,我要拼命往上爬,哪怕机关算尽,哪怕蝇营狗苟,哪怕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惜,宁死不灭!”
明明气息虚弱,明明生机殆尽,可那赢弱残存的躯体中却仿佛燃烧着一团永远不灭的火焰,热烈而执着,几乎要将虚无的魂魄灼伤。
锐利上扬的眼眸爬上细碎的血丝,明明是强弩之末却仍透露出一股疯劲,眼珠凝凝,直直地盯着被掩藏在阴翳下的怪物,即使暗无天日却仍鲜亮刺眼。
野心与无情塑出他的脊骨,狠辣与阴谋浸透他的血肉。
他是天生的鹰隼,注定翱翔天际。
“爱恨嗔痴我根本不在乎,我要的是万人之上独我一人的权势地位。他们算什么?不过是为我康庄大道铺砖添瓦的牺牲品而已,我凭什么要在乎?”
一字一句,重重地撞在死寂空无的心脏上。
爱嗔痴被贬为乌有,鲜活的心脏化作空无。
云霁在静寂的黑暗中听见剧烈的心跳声。
怦!怦!怦!
愈来愈淡,愈来愈远,最终消失不见。
怪物蜷缩在角落,依旧无法适从。
祂那疯长的贪婪与欲望被阴翳遮掩,积攒着,压抑着,等待着一刻决堤而出。
爱与恨交织,日与夜缠绵。
在彻骨的黑暗中,云霁听见胸腔中传来沉闷的敲击,代替心脏跳动的是祂经久难灭的恨意反复。
祂说:“你就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拼命挽留乞求却也换不来一点怜悯。”
云霁睁开眼睛,璀璨的阳光冲进眼瞳,被蚀骨的阴翳包裹吞噬。
“那你呢?”
“我是乞求爱怜的狗,你又何尝不是被主人弃之如敝履的野犬?哪怕眦出利齿,吠吠怒吼,也换不来一次回眸。”
“你和我一样,都是最下贱卑微的怪物,宁愿匍匐躬首献出一切,所求所愿也不过他的一缕动容。”
阴翳翻涌,爱恨交错,深潭之下风浪翻滚,谭面却平静无波。
顾彻仰视着圆台之上的云霁,他已经移开了视线,那一瞬的冷热折磨好似幻梦。
台下人影憧憧,云霁怎么可能独独看见他一人,定是在看为他摇旗呐喊的人群。
指腹在柔嫩的手心摩挲,顾彻心底蔓延上酸涩的滋味,一把拍开了还在寻找合适姿势的萧栖迟:“比试就要开始了,云霁根本就不在意,直接把血魔髓给我吧!”
柔软的掌心摊开,示意萧栖迟。
萧栖迟望了望明显神色不悦的的顾彻,又瞥了瞥台上的云霁。那股从皮囊中冲出的欲望一瞬间偃旗息鼓,被收敛殆尽,云霁好似还是那个正人君子。
端正挺拔,完美无缺,方才他察觉到的浓烈气息仿佛荡然无存。
太有趣了,被云霁盯上的猎物,或者说这位名门正派的天骄唯一的软肋。
萧栖迟盯着顾彻,皎洁如月华的容貌,欲望与野心撑起的骨骼,以及皮囊之下蠢蠢欲动的魔骨,是最上佳的饵料。
无比珍贵的血魔髓就这样轻易被随手扔进了顾彻的手中,附带着一整袋血魔晶。
萧栖迟深知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他弯起眉眼对顾彻说:“顾彻小友,这些都算是我送你的礼物,我突然发觉你的资质更是绝佳,血魔髓不够。”
他摆摆手,身影鬼魅,一瞬间隐入了人群中,徒留话语在顾彻耳畔回响。
“日后再见。”
顾彻捧着血魔髓,杏眸涌起兴奋的光亮,小心翼翼地收进了玉戒中,丝毫没有在意萧栖迟的话语。
骗到手就是到手了,谁还要和你再见面啊,有钱的大傻子……
顾彻点了点玉戒,就听见高亢的声音在训练场回荡。
“第一局比试,牵机宗云霁对万剑门林齐。”
随着声音落下,圆台之上剑拔弩张,林齐握剑起势,云霁却静寂以待。
“这林齐可是万剑门难得一见的那位元婴期修士,闭关守剑十年,他的资历与经验远胜于云霁,可比起天赋——”
“天下谁人可比肩云霁?”
人群的讨论声窜进顾彻的耳畔,如同一记肿痛的耳光扇在耳畔,逼着顾彻回忆他惨痛难捱的时光。
熙攘喧嚣的人群中,谁也不会在意到一个浑身灵力贫瘠的少年垂首,低声答:
“我。”
曾经的我。
八岁测灵,一月引气入体,十岁筑基,十三踏入金丹。
以我的资质,不消二十便可元婴圆满,是世间最有望成仙之人。
顾彻的眉眼被掩盖在阴影下,晦涩不清,双手紧握成拳。
十三那年,谁可与我比肩?
十三那年,天才陨落,受尽屈辱,碾进尘埃。
瘦薄的肩脊轻轻颤抖着,指尖嵌入手心,任凭刺痛流窜全身。
眼睫眨动,鼻尖颤抖,泪珠静谧地落下来,掠过咽喉,砸在尘土中,被喧嚣的呐喊声击得粉碎。
顾彻在哭。
那个高傲不甘的少年在熙攘的人群中悄悄地落下一滴咸湿的泪。
心脏被酸涩侵蚀,难捱的愤恨将血肉撑得饱胀,几乎要爆裂开。
他听见。
“即使再厉害的天才不过在云霁一剑之下。”
转瞬即逝,胜局已定。
云霁注定是无可匹敌的胜者,那个传说中的天骄。
烈日高悬,人们在呐喊,崇敬与仰慕在光芒下闪耀。
顾彻却没有抬头,他紧紧握着温润的玉戒,眉眼在阴影中显得阴鸷苍白。
在万人仰目的角落里,忌妒与恶意在发酵,狠狠地贯穿少年人的血肉。
他终于懂得那句话的含义。
那本该是我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