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
卿长虞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挪, 抵上了毛茸茸的大尾巴,
“哪有人一见面就舔来舔去的,就算是魔族也没有。”
“可我没有对别人这样,我就只想要你。”
裴肃声音低低, 两个人的背影并作一团, 遥遥看去, 再亲密不过。
似乎是有这么一种说法, 犬科类动物喜欢在同伴身上留下气味,但卿长虞回想起先前山洞里的场景, 坚决摇头。
上次他的本相可把自己舔得狼狈不堪,以至于现在卿长虞想起……舔来舔去这种事情,还存有阴影。
裴肃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失落,又道:“就一下……也不行吗?”
做这副可怜样子, 指望他心软吗?卿长虞绷着脸:
“不。”
裴肃朝他靠近:“就一下。”
“……”
“就一下。”
这一声又一声的,怕是能一直念到天亮。卿长虞叹了口气:
“……就一下。”
下一刻, 蓦然一惊。
嘴唇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卿长虞的手反应极快地推开男人, 脑子却结结实实懵了一下。
他怎么敢…!
抬眼看去, 帝青色的眼竟还直勾勾地看着他, 一副不怕死还想再来的模样。
卿长虞心中一阵天翻地覆。
“你……”
“就一下,”
裴肃眨了眨眼,将他每一点细微的表情收入眼底,方才的唯唯诺诺消失不见,只剩下坦然:
“早说过, 裴某倾慕卿仙师已久。”
“卿仙师对我太放心了。”
后知后觉自己被摆了一道,卿长虞一把抓过裴肃衣领,眯了眯眼:
“好哇……竟然学会使诈欺我了。”
“狗儿听话都有肉吃, ”
裴肃道:
“我既听话,总也要讨点奖励才是。”
又凑到卿长虞手边,一副任他打骂的样:
“索性我是卿卿养大的狗。卿卿要打我骂我都成。”
“谁教你这么叫我的?没规矩,”
卿长虞斜斜睨了他一眼,越看越心累,
“滚蛋。”
“不滚。除了这个,什么都行。”
什么不学,学会了装疯卖乖,泼皮无赖。
还狗?卿长虞气笑了,这死狼崽子以为耳朵耷下来就能装乖狗了?
明明知道这时候卿长虞笑不是什么好事,但裴肃还是禁不住看痴了去,心也一阵砰砰乱跳。
他做好了被卿长虞教训的准备,没想到胸膛被戳了戳,低头一看,修长手指将他抵开。
“知道倾慕两个字怎么写么你就说。”
文化苦手裴肃果真呆住。
卿长虞拍拍他的脸,冰冷地吐出三个字:
“三万遍。”
“——回去写上三万遍。”
掰回一城,绝不恋战,卿长虞潇洒走之。
以此逃避接下来或许难以处理的状况,算是他与人交往惯用的手段。
任脑中谩骂不息,裴肃哼着小曲回宫备笔墨纸砚。
至少卿长虞只让他抄三万遍,没有把他踹飞三万里。
深渊也明白过来,显然这些日子裴肃表现出的动摇脆弱,都只是为了从祂口中套话。
这个由卿长虞教出来的人,这时候看起来,简直与从前某个时期的卿长虞本人不期重合。
实在可恶。
东境施宅中,亭台水榭、假山石景,都分外雅致讲究。一片深绿之中,有株热热闹闹的红石榴花。
这花是在灵石的滋养下,从上次截断的树干上重新生长而出的。
乌发美人坐在平截的树干上,被红花深绿环绕着,反倒透出来一股清幽的艳,周遭一切都甘愿沦为陪衬。
对着屋内青年人招手轻唤:
“小青厌,出来让我瞧瞧?”
施青厌抬头,透过轩窗瞧见他身影,人未出,便已唤了声“长虞哥哥!”
青年扎着高束的马尾,随人步伐加快而在空中轻荡,说不出的青葱活力。
他微微仰头,看向卿长虞:“哥哥快下来,上面危险。”
全然忽视自己的脑袋都快赶上这树干断面高了的事实。
卿长虞对他伸出一根手指,绕了绕。
“转个圈,让我看看。”
施青厌在他眼下转了个圈。
很好,看起来和自己走时没什么区别,可以彻底安心了。
施青厌只觉得今日的卿长虞分外不同。
就是……没往日那么端庄,那么严肃。脸上带着笑,声音也有些轻飘飘的,看起来像是有什么喜事。
他尚未开口,便听得卿长虞道:
“伸手给我瞧瞧。”
施青厌伸手。
“眼睛眨眨。”
施青厌眨眨眼。
怎么这么老实的?
老实到卿长虞觉得自己是在欺负人了。
施青厌道:“哥哥也伸手。”
卿长虞伸出手:?
青年的手指顺着指缝插入,扣住他的手,将人轻松从树上拉入怀中。
揽了一怀清香。
其人轻似一笼缥缈月,抱在怀里都没有实感,需要环得紧些,才觉得真捉住了。
“上面危险。”
怀中美人黑润的眼缓慢地眨了眨,被他盯过的耳廓就忽地发起热。
“那好,现在不危险了,”见他还不撒手,怀中人忽地笑开,侃道,
“怎么,天地之大,偏生你怀里安全的?”
距离太近,近到施青厌能感受到他说话时的每一寸吐息,和那凑近了才能嗅见的,从清雅香气中透着的一丝丝轻佻的甜。
于是他大逆不道地,将怀里的仙师颠了颠。
一瞬间的错愕,使得卿长虞眼睛都微微睁大。
偏偏施青厌又已经将他放了下来,好像刚才只是幻觉似的。
古而怪之。
“哥哥的脖子……”施青厌欲言又止。
卿长虞的手摸上脖颈,触及到一片轻微的红肿,原是裴肃先前咬的印记,还没有消下去。
没提醒倒还好,一经发现,就渗出一点点灼痛来。
咬起人来没轻没重的。
“不妨事。”
施青厌目光深深。那分明是个男人牙印,就这么张扬地印在雪白脖颈上,十分刺眼。
而他竟然会允许别人这么做。
“你去魔域是怎么一回事?”
听了卿长虞的问话,无数细节在施青厌脑中串联起来。
几乎在一瞬间,就猜到那印记的主人是谁。
难道……莫非……
哥哥今日看起来格外高兴,是因为与那魔修有情么?因此才……
他隐下心中异样,将自己是怎么被引到魔域,又是怎么被放回的事情,同卿长虞仔仔细细说了。
卿长虞不用脑子也能想到,将施青厌引入魔域的传讯符里他的声音是谁伪造的,在脑中将001鞭笞了一百遍。
“今后不是青雀符的消息,都做不得数。”卿长虞叮嘱道。
他的青雀传讯符,系统仿造不了。
“只怕万一。”
卿长虞敲了他的脑袋,笑道:
“万一,哪有那么多万一?我还担心你万一出了事呢。”
施青厌垂眼:“让哥哥担心了,是青厌的错。”
复又抬眼,盯着卿长虞的脖颈:“只是哥哥,真的不要紧么?”
卿长虞原本是觉得没什么的,但施青厌的眼神实在太奇怪,竟然让他感觉有些不自在,那一点破皮,在注视之下再度灼烧起来。
“自然是不要紧……”
施青厌笑了:“那就好。”
卿长虞莫名觉得他笑得不由衷。
今天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奇奇怪怪的……
施青厌很快转移了话题:
“关于合欢宫的事情,青厌有个猜想,不知哥哥是否也有。”
卿长虞道:“说说看?”
“合欢宫在东北方,正与哥哥所说以杀成阵的第七个方位吻合,青厌猜测……”
他余下的话未尽。
卿长虞补道:
“你是觉得,要灭合欢宫的人,和先前各种灭族案的幕后人有联系?”
这倒是个思路,卿长虞亦想过。
可越砚这些人,一个二个听见魔族恨不得跳起来打。
按照宋玉窈告诉他的信息,越砚等人灭合欢宫的目的是为了嫁祸魔修,从而征讨裴肃。
虽说灭门案同样也指向了魔修,可若是为了栽赃嫁祸,又何来以杀成阵的邪修阵法?这说不通。
最合理的猜想,是越砚等人与什么魔修有勾结。
一个想杀裴肃,一个想当魔君。
施青厌道:“原定闭关三年的易尊者,听闻最近就要出关,可以看他是如何处置此事的。”
卿长虞不置可否。
越砚是无极宗的人,依照易忘尘素日的作风,一定会将合欢宫的事追究到底。
易忘尘做人古怪,但做事还算利落。
就是有时利落过头,还没查完就把人都杀了。
——倒也正好。
深夜,施青厌有些困倦,难得一小睡。
这一睡出了大事。
梦里是今日景象,卿长虞在那棵石榴树上,被他拉入怀中。
只是之后,卿长虞笑着越凑越近,身上的香味也越发甜腻。
“你耳朵怎么红了?”
“是不是有些热?”
双臂搭在他肩上,光洁雪白的脖颈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将他圈在胸口。
“我也有点热……”
翌日清晨,施青厌的手摸着湿透的秽物,思及昨夜梦境,脸色惨白一片。
他竟然做了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人之常情[摸头]
说到写字,裴肃小时候用墨汁染发还到处乱爬,以至于卿长虞一度没敢让他练字
第72章 善解人意 喜欢可以送你
这个施青厌有点奇怪。
往日神采奕奕的专注目光, 如今躲闪着,回避着,卿长虞还没说两句,就听得他应了声“好”, 飞也似的窜远了。
卿长虞低头一看, 自己的衣服齐齐整整, 算是得体, 也是惯常的样子,没有什么称得上「非礼勿视」的地方。
所以是怎么回事?
狭窄的廊道中间, 左右无法闪躲,雪衣乌发的美人站在正中,面对着面,直直正正地向青年走去, 将人逼得进退两难。
美人歪头:
“你脸红什么?”
“天太热……”
“热么?”
施青厌不知想到了什么,脸更红了, 到了无可挽救的地步,近乎哀求似的叫他:
“长虞哥哥。”
“你近日老是躲我, 是怎么一回事?”
施青厌怎么好说出口, 磕磕绊绊, 最后只道:
“没有的事。”
不成想自己才在施宅住了几日,便已惹人厌烦。卿长虞不禁愁上心头,觉得自己颇有些不识趣。
他一向善解人意,遂道:“你既不想见我,那我先走。”
“不, 不是的,哥哥!”
施青厌心中又悔又急,恨自己拙嘴笨舌。他不想对卿长虞说慌, 但又怎能说出那个荒唐的缘由……
于是解释的话尚未出口,手已经又快又紧地将他的衣袍抓得牢固,猝不及防将卿长虞拉入怀中。
施青厌因急促而深深吸了口气,脸后知后觉滚烫。先前抱住卿长虞的感觉,和此时截然不同。
之前是担心他受伤,而此时此刻,长虞哥哥的后背撞进他怀中,才发觉他竟然比自己要小上一号,鼻梁滑进他柔软乌黑的发丝,连带着空气里都是香气。
使人下意识便有一种冲动,将他死死抱住,勒得他出声,再深深汲取他身上的气味,一点一点,侵夺属于他的空间,看他露出讶异到有些发懵的表情。
更枉论,有那样的梦境做指引。他仿佛能嗅见卿长虞衣领深处渗出来的一点甜滋滋的味道,藏在雪白的皮肉中,需要人耐心探寻摸索才能寻见。
啪——
施青厌没松开卿长虞,却捉住他的手,给自己脸上扇了清脆的一耳光。
青年精致俊秀的脸上很快泛起一片红,可见力道不小。
卿长虞满眼讶异:“你做什么?”
他本来便打算出门,先前只是想逗逗施青厌。
没成想这么一逗还能把人逗急眼了。
“呀,这下真成红脸了……”他侧过脑袋,抬眼看见施青厌脸上红痕,抬起手轻轻碰了碰,“怎么这么用力。”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原就是要走的。”
“长虞哥哥去哪里,为何不带上我……”施青厌向下垂着头,他本在卿长虞身后,这样一来,近乎将脑袋是搭在他颈窝。
一时没人提起,两人之间的距离过分亲近了。
一个没意识到,一个舍不得。
卿长虞解释道:
“只是去找些固魂草,没什么特别的。”
施青厌没问他找这些草有什么用,只是道:
“固魂草前些日子被无极宗尽数收购了,长虞哥哥若是要找,怕是得去稍远些的秘境,才能寻得一二。”
全收购了?无极宗还真是财大气粗。
这固魂草是用来稳固修士离魂的,一般来说一两株也够用了,这无极宗做事还真是绝,不给其他修士留一点资源。
卿长虞道:“这么说来,你是想跟着我走?”
“正是。”
“可若你也走,西南的动静便没人留意了。”
“刚才已给下属传了讯。”
这什么速度,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卿长虞道:
“我就去三日,等一等,很快的。”
像是主人要出趟门,小狗已经自动守在门口,还叼着自己的牵引绳。
搞得好像拒绝他的请求多罪大恶极一样。
卿长虞一顿,道:“那……下次陪你去别的地方?”
小狗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还真是好哄啊。卿长虞心想。
还真是容易心软啊。施青厌心想。
离开施宅后,卿长虞连去几处秘境,都没能找到固魂草。
这本不昂贵的寻常仙草,因无极宗的收购而被修士洗劫一空。
【长虞怎么不找我要】
“要不起。”卿长虞的声音懒洋洋的。
【要得起】
【固魂草×99999】
【系统仓库已满,无法接收新奖励,请宿主及时清理】
“都说了要不起,”卿长虞撇撇嘴,“谁让你给我塞那么多垃圾的?”
系统仓库中闪着金光的仙品丹药与法宝们,还是第一次被人叫做垃圾。
卿长虞已来到了最后一处秘境。如果这里也没有,那就得清理仓库,丢点东西出来了。
秘境所在地极为隐蔽,杂草丛生。卿长虞一点灵力,疾风向前,清扫出一条道来,堪堪容人通过。
是个古朴的大能墓,其人已陨落多年,秘境内也早被洗劫一空,只有一茬又一茬的固魂草,每隔一段时间便会生长。
门口石像见了卿长虞,骨碌碌转了石眼,大门自动开启。
一个透明状的魂魄跑出来,亲昵叫道:
“卿卿——”
这是秘境主人的残魂。
卿长虞任它扑到自己脚下,低头道:“前辈,我来讨点固魂草。”
“前辈?”
那趴在他腿上的幼小魂灵迟疑着出声:
“卿卿,我好不舒服,是生病了吗……?”
卿长虞定睛看向残魂,面色一变。
原本澄澈纯白的魂魄,自中心忽然侵染来深黑的一团恶气,丝丝缕缕的红色从中间向四肢蔓延,看起来像是血管,实际是在将魂灵切割。
残魂不知在什么时候被寄生了。现在的异变,说明寄生在上面的恶气已经吸食干净残魂灵力,需要找一个新的寄生对象。
这玩意说强也不强,但沾上寄生的东西多少都有点恶心人,会污染寄主的神识,很难甩掉。
这里是东境,哪来的这么强势的邪物……不仅能寄生大能残魂,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存在数百年的残魂灵力吸食干净。
要把这寄生的东西彻底灭掉,不仅残魂会消失,这处秘境也会被毁掉。
“卿卿快跑!”
话音刚落,残魂飞速枯萎,一根根血红色的触须从它身上拔出,叫嚣着要向卿长虞冲去。
卿长虞找到个木柜,在外贴了个符,暂时躲了进去。
得先找到固魂草,再把这丑东西解决了。
他藏身的木柜并不大,木头的气味算不上好闻,中间还有因岁月侵蚀而裂开的缝隙,透出外界的一点光亮。
残魂已经不知道被寄生了多久,回天乏术。被寄生物控制着胡乱攻击。
忽而,外界的声音停止了。
卿长虞抬起的手顿住,目光微转,感受到了一股分外强势的灵力。
不必多用什么描述语,最直观的感受便是强大。
回修真界后,他还没有遇见过修为如此高的修士。估算来,应该和自己差不多。
脚步声。
一点点靠近。
按照这人的修为,他走路完全可以做到悄无声息,不留痕迹。
所以现在,是故意让自己听见的。
从木隙中透进的白光消失,眼前是一片狭窄的黑暗,一点点冷意从四周渗入。
卿长虞盯着面前缝隙里的黑色发愣,直到那黑色动了动,才意识到那是人的眼睛。
好端端的修士,搞这么渗人做什么……
视线退开,接着,男声冷若寒冰:
“还不出来?”
卿长虞皱了皱眉,下意识觉得熟悉。
砰——
一整个柜门被人卸了下来。
在纷飞的木屑粉尘下,卿长虞的眼睫抖了抖,轻轻吹了口气。
眼前人做着堪称粗暴的事情,模样却像雕像一样端庄刻板,华衣礼饰一丝不苟,通身雪白,若高山雪,寒山月。
黑若寒潭的目光落在卿长虞身上,忽地咧开了嘴。
在这荒山野岭,空寂无人的古朴秘境里,一个破烂小柜子,开出了艳绝天下的美人。
不是傀儡,也不是别的拙劣仿制品。
隔着木柜,就嗅见了他身上的香。
美人眼瞳移动,看向眼前人的时候,一定想不到,他轻飘飘的动作,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波澜。
卿长虞反应极快地向后一靠,砰一声撞到了身后的木板。
就在刚才,眼前人伸手的一瞬间,他下意识觉得,这个人是要薅住他的头发,再紧紧抓住。
卿长虞将眼前人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
“易忘尘?”
不是之前看过的任何一个易忘尘,肉眼可见的不同,这是……易忘尘的本体,那位真正的易尊者。
“狐妖?”易忘尘微微俯身,冰冷的眼瞳微垂,笑了一声,
“卿长虞。”
“你还真是会藏。”
和分身不同,易忘尘的本体好像要聪明不止一个度。
卿长虞道:
“谢谢,这个柜子可以送你。”——
作者有话说:让让让让都让让,真正的狗出现了
用手机太不习惯了[托腮]明日爱机一定要修好啊
第73章 我的师兄 我愿自废修为
冰冷的手指, 如寒玉一般,毫无分寸地从美人洁白的额首滑落,一路沿着鼻梁,到柔软的脸颊, 跳动的颈部脉搏。
他的手太冰, 动作太轻。
以至于使人分不清, 这究竟算是克制的试探, 还是一次轻薄。
“逗我好玩吗?”易忘尘问道。
不知道是在回应刚才那句话,还是在翻从前的旧账。
他眉压着眼, 天生就有股压迫感,遑论锐利冰冷的目光,一寸寸要隔着表皮将人看透。
“仙门大会?”
“妖狐洞窟?”
“玉龙台?”
和审犯人没什么两样。
卿长虞讪讪道:“那很巧了。”
自己还真是世间第一流倒霉蛋。
易忘尘的手一顿。
此人面貌太艳,躲在阴暗的木柜中, 恍惚间使人看见从棺材里苏醒的,惑人心智、食人心肝的鬼魅妖物。
阴魂不散, 如同噩梦一般再度出现在他眼前。又因为颜色昳丽鲜活,显出几分旖旎。
同时, 更有一种过往五十年只是短暂一梦, 今日方才回到真实的错觉。
无情道, 长期的平静、心如止水,对外界保持着情感隔阂。
百年千载如一息。
而眼前人,系挂着他心底最清晰最深刻的情感,轻而易举就可使他面目全非。
他的劫难,他的冤孽, 他的痛苦,他的师兄。
“你的伤好了,”
易忘尘的声音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克制,
“修为也恢复了。”
怎么一副叙旧口吻,好像他们是什么老相识。
卿长虞忽而想到,能不熟悉吗?按照岁间玉所说,易忘尘正是上辈子带领各路修士来围剿自己的人。
合着仇人也是故人。
卿长虞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他对易忘尘的记忆实在有限,拿不准应该如何应对。
仙尊青灰色的眼瞳微微一动,他许久没见到过这样平静的卿长虞了。
卿长虞修为恢复,却没有提剑来杀他,就只有一种可能——
他失去了记忆。
受无情道功法影响,易忘尘身上已经不是正常的温度。连卿长虞这种天生体温偏低的人,都觉得有些凉。
皮肤仿佛被冰凉的刺扎了一下,不由得瑟缩,又被强制打开。
如同冷蛇一般,不带任何感情地爬行过他身上裸露的肌肤,更没有分寸的是,属于他的灵力顺着卿长虞的经脉探索。
“别动。”
还真是正道楷模,连检查魔气这种事情也要亲自来,还这么细致……等等。
卿长虞向后一躲,退无可退,砰一声撞到了木板:
“是不是有些细致过头了?”
明明有法宝,却非要用手来贴着一点点摸。若不是自己是个男人,卿长虞都快以为这是非礼了。
“你身上哪块地方我没有摸过?”
森森的寒意袭来,易忘尘一点点靠近,腰间环佩玉饰叮当作响,他的话不知什么时候说出口的,伴随着冷风,幽幽飘到了卿长虞耳畔,
“师兄,你不记得我了吗?”
卿长虞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一股从未有过的恶心感从他的肺腑深处传来,那是一种难以控制的生理反应,头晕脑热手指发冷,只想作呕。在易忘尘说出“师兄”二字的一瞬间,如浪潮一般将他包裹。
脑中嗡然作响。
玉龙台上,那个被魔修殴打,眼圆瞪着,渴求着生的希望的孩子。
太清峰上,那个一身白衣裳,站在纷飞的白纸钱下,形单影只的身影。
总是以一种冷漠、锋利、倔强地眼神看着他,抿着唇叫他“师兄”的人。
为什么会被他忘记?
等卿长虞从纷杂的记忆中缓过来时,已经被人压在了怀中。
周围强大的灵力波动着,所有的物品都悬浮在半空,在他失去意识的一瞬间,各个如利剑一般对准了易忘尘。
拭雪亦出鞘半寸,闪着冷凛的光。
卿长虞深吸一口气:
“放开。”
易忘尘观赏他的此刻的表情,就像观赏一只炸毛的猫。
师兄这个人,乍一看喜形于色,实则不轻易显露任何心绪。
嘴角永远向上扬着,眼稍的弧度像是故意勾引人一样,像一汪柔柔春水,又带着无法忽视的明艳。
使得易忘尘在无数个难捱的夜晚,都恨上他这一副表情。
天然的,得意的,一副胜利者的表情。
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在痛苦里沉沦,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要面对孤独、面对抛弃、面对自己的丑陋?
所以,他总是反反复复的,探寻卿长虞更难堪更痛苦的表情,以此补偿自己在漫长岁月中的缺失。
都怪他,让自己有这么病态的偏好,堪称畸形的执着。
修魔……师兄,怎么会想着丢下太清门,与魔修为伍呢?
为他留下好大一个把柄。
易忘尘的眼中忽明忽暗,如同鬼火一般,蔓延出渗人的渴望。
天赐我师兄。
在卿长虞遵从本心杀念的前一刻,一纸红契出现在他面前。
艳红的纸上,以黑字齐全写明了二人结契之约。
名字一栏,正正是两个人。
一曰易承。
一曰卿安。
只是前者的字迹端方遒劲,后者的字迹轻浮潦草,还余有墨点。
空气中漂浮着的重物在一瞬间落地,发出轰然巨响。
“你忘了,师兄。”
易忘尘是故意这么叫的。
发现卿长虞对这个称呼反应格外不同后,便一次又一次地唤起,试图像牵引缰绳一般掌控他的情绪。
易忘尘平日里是不笑的,所有的情绪都被冰封在一丝不苟的外表下。
当他露出微笑时,从眼梢嘴角里露出的不是暖意,而是那些破土而生的恶念与欲望,仅仅是一丝一毫,就足以将人灼伤。
一种格外让人惊悚的……窃喜。
“忘了我。”
“也忘了,我们的婚契。”
没人知道这张纸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写就的,在床笫抑或囚笼,但总之,是卿长虞亲自写下来的。
他借由着体型的优势,将卿长虞笼罩在阴影之中,看清他眼睫每一寸细微的颤动。
他的师兄,实在是好颜色。即使是在冰冷地打量,也不由得分神想了一句。
他的嘴唇颜色真浅。
这样的人,若是没有强大的修为,恐怕早沦为禁脔之流,被人草成烂货了。
卿长虞的意识确实陷入了短暂的混乱,脑中翻滚的东西,比起具体的景象,更像是一些情绪的集合体。
面前修士通身雪白,不染尘埃,是标准的无情道修士,和自己完全不是一类人。
可当两人相向而站,遥遥看去,确实有着同出一门的相似。
易忘尘,易承。
太清峰上,他是有个师弟,名字叫易承。
他们应该一同生活了有两百年,卿长虞对他的记忆却少得可怜。
【长虞,你还好吗】001忍不住了。
“还好,”
卿长虞淡淡道,
“要是系统能允许我把他杀了就更好了。”
这话着实有些残暴,对易忘尘的杀意来得这样没有缘由。
明明依照零丁的记忆来看,他对这个师弟没什么恶念。
【驳回】
【仙尊易忘尘只能由气运之子斩杀】
001道:【要不要我帮你传送】
“不用。”
溜什么溜,他又不是打不过,现在也没什么好躲躲藏藏的。
面对赤红婚契,卿长虞揉了揉眉心,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你不是修无情道的么?”
依照他的记忆,师弟易承对待修炼热情非凡,夏练三伏,冬练数九,很早就开始修无情道,绝不会做对修炼无益的事情。
此时此刻,如果情况允许的话,卿长虞更想说的是那句——
“你无情道修到狗肚子里去了?”
眼前人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漫不经心地垂下眼,看着他:
“愿自废修为,与师兄做一对鸳鸯。”
话语堪称深情款款,只是语调波澜不惊,眼中也不见一点深情。但凡换一个人来说,都要显得可信些。
电光火石间,刹然了悟。易忘尘这是要找个道侣,杀夫证道,践行无情道标准飞升路线。
这么多年过去,无情道还是这么一套老流程,易忘尘是肉眼可见的不会动情,既没有情,何来斩情?
今日就不该出门,卿长虞难得有些后悔。
他眉眼微垂,尽是无奈。
“我只是来找固魂草的,身上亦没有魔气,权当我路过成么?”
“就当我死了。”
又补了句:
“您另请高明吧。”
话音落下,一室寂静。
短促的气声传来,易忘尘居然笑了。
他身上浓重森寒的气息仿佛只是一时的错觉,刹那间窗棂透光,照得面如冠玉,气质斐然,身上白玉光泽温润,俨然是个仙尊的标准模样。
微微俯下身,对卿长虞道:
“师兄,你真可爱。”——
作者有话说:师兄卡哇伊,摸在手里kimoji,手感呆丝ki
两个人互为对方心理阴影
这篇倒v了,防盗比例后面会根据宝宝们的订阅慢慢往上加[吃瓜][吃瓜][吃瓜]看不见的宝宝等24h就可以买新章哩
第74章 衣冠冢空 这是褫月仙尊赐我的剑
易忘尘身形高大, 将眼前的去路全拦下,使得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进入卿长虞的耳朵里。
这话说得太不正经,充满了狎昵意味。简单来说,是调戏。
比起荒凉破败的秘境, 更适合出现在情哥哥情妹妹的床头塌上, 作为肉麻的调情语。
当然, 从卿长虞的角度来看, 是挑衅。
他盼着易忘尘能够突然拔剑,这样自己亦可以光明正大地拔出剑来, 以防卫之名把眼前人削了。
结果这人憋了半天,竟然来了这么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可爱?说谁呢。
易忘尘看见卿长虞撇了撇嘴,那原本艳丽到不似凡人的面容顿时鲜活起来,连带着周遭破败的环境也变得明媚。
这个人生来就有这样的天赋, 轻轻松松攫取旁人目光,浑不在意地撩拨人。
易忘尘目光一顿, 微微发凉。
红纸上微薄的灵力抵抗着,被白皙手指轻易破开, 撕拉声一道又一道。
“师弟既修无情道, 这不合适。”
卿长虞抬手, 三两下把婚契给撕成了碎片。
可接着,面前又多出来一张红纸。内容与刚才一模一样,只是字迹略有不同。
易忘尘淡淡道:
“师兄撕多少,我这里便有多少。”
“撕着玩也无不可。”
卿长虞顿觉索然无味。他丢了手中那份,红纸碎片簌簌落下, 在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自己上辈子是怎么写了这么多份的,把婚契当签名了么?
“还有,”
易忘尘目光落在乱七八糟的荒芜院落中,
“师兄来晚了,固魂草已经没有了。”
卿长虞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原本生长固魂草的地方如今一片空落,不知道是被刚才的残魂攻击损伤,还是压根就没长。
这里也没有,说明如今整个修真界的固魂草,全在无极宗了。
易忘尘手中出现一捆固魂草,递给了卿长虞。草叶上闪动着晶莹晨露,俨然是刚采摘下来的样子,新鲜得不得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交互之际,卿长虞的手心似乎被轻轻地搔了搔。
能屈能伸乃卿长虞座右铭。他眼底戒备被略略弯起的弧度遮盖,声音轻柔:
“谢谢你啦,好师弟。”
他也递给易忘尘一件法器,作为回礼。
却见眼前人眼神深深,如寒潭一般盯着他,冷冽又粘稠,不知在想什么,目光迟迟才落到他手上。
真是个怪人。
盯着卿长虞的脸,易忘尘心头陡然泛起波澜,控制不住地散发出骇人的念头。
师兄现在,也还是这么哄旁人的么?
一点点好处,就能讨他一个笑,甜得能拉丝,勾引的意味真真切切,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放他在外面,净招些腌臜的臭狗,就该关起来,最好让他走也走不得,动也动不得,像从前那样……
易忘尘不动声色捻了捻自己的手指,仿佛上面还残留着眼前人皮肤那柔软温热的触感。
他淡淡道:
“不过是一份见面礼,师兄不必以厚礼相赠。”
却开法器,他却没有收回手,径直去拿自己心仪的礼物。
那是卿长虞腰间作为装饰的玉带钩,一个普普通通的饰品。
从卿长虞的身上取下来,挂在了他自己的腰间。
小小的玉带钩,融入他腰间琳琅环佩之中,仿佛天然一体。
卿长虞面色有些古怪。
易忘尘身上随走动叮当作响的玉饰,似乎每一样……都是自己的旧物。
乃至身上穿的法衣——
都是他的。
法衣会根据人的身体做出调整,以至于卿长虞一开始没有发觉。
二人恰似空中月与水中影,当易忘尘静静伫立在他面前时,俨然是他仙尊时期的投影。
也难怪仙门大会那一次,没有人认出来他不是易忘尘。
还有易忘尘腰间的白玉牌。
白玉牌可代易忘尘行事,前几日被越砚拿在手中,调集了无数弟子围攻合欢宫。
现在此牌乖巧安静地坠着,以至于卿长虞可以清晰地看见它的质地、每一处花纹、以及被打磨的痕迹。
竟然也是旧物。
是多年前卿长虞发给亲近的人,可以进入自己洞天的许可玉牌。
上面的文字被磨掉,重新刻上了易忘尘的尊号,要不是卿长虞现在与它隔得这么近,恐怕都认不出来。
易忘尘这个人,敢情一直挂着他的门钥匙走来走去?
这是为什么?
虽然上次他就发现易忘尘会用自己的旧物,但可以当作是偶然。
可现在也是如此,甚至和上次还不是同一套衣服。显而易见,易忘尘就习惯这么做。
卿长虞有些琢磨不通。
按理来说,易忘尘也是大宗门出身的亲传弟子,在卿长虞的记忆中,他还是上一任太清门掌门的独子,谁敢苛待他?
竟然养成了这么个喜欢收集旧物的癖好,真是怪哉。
“师兄找固魂草,是要做什么?”
卿长虞从思绪中抽离,坦然道:
“岁门主生辰将近,要为他祝寿。”
易忘尘的眼神怎么突然变了,莫非他二人关系不好?
卿长虞转移话题:
“无极宗要那么多固魂草做什么?”
易忘尘淡淡道:
“我的分身被人弄得想脱离本体,需要用固魂草来约束。”
这个人是谁,简直不言而喻。
卿大王上次在洞天里三两下将人给玩分裂了。
“噢……”
在易忘尘仿佛要把人洞穿的目光中,卿长虞好像不得不说些什么,于是谴责:
“那他很坏了。”
有点干巴巴,于是他补道:
“心疼你。”
易忘尘向前一步,二人之间的距离陡然缩进,连每一寸吐息都清晰无比。
“是啊,实在太坏了。为了一时之乐,竟然害得旁人那样痛苦,这样的人,天生就没有心,比我更适合无情道。”
“你说对么?师兄。”
这下再糊涂也装不了糊涂了,明摆着说的就是自己。
卿长虞尴尬道:“谬赞,谬赞。”
……
易忘尘一顿:“没有在夸。”
卿长虞宽慰道:“师弟莫要妄自菲薄。”
这对话简直无法再进行下去。
世上再冷漠的人,跟卿长虞待在一起超过一时辰也不会保持冷静的。
卿长虞拿人手短,心中那点杀意褪去,再看易忘尘就顺眼了不少。
确确实实是个标准的仙君模样,在日光下甚至有几分淡漠无情的神意。
为什么刚开始见面时会有种被恶鬼索命的感觉……?
甚至于他手上的温度,都不再是刺骨的冰凉。
就好像一开始的暗流涌动只是一场幻觉。
“师兄与我有救命之恩,前世正魔两道不立,今世同修正道,若有任何难处,都可来无极宗找我。”
这番话说得很得体,也很讲道理。
“好师弟,谢谢你。”
两个人相向微笑着,一派和睦气。
熟悉卿长虞的人会知道,他这样礼貌微笑的时候,通常并不放松,疏离客套。
熟悉易忘尘的人更会知道,这个人惯常的冷漠无情极端刻薄,如今温和的面貌,和被人夺舍了没什么区别。
二人在五十年前惨烈到血肉模糊,现在却一派岁月静好,堪称怪异。
——
太清峰上,仙君越砚冷冷地看向墓地守卫。
卿长虞祭日将近,他提前三日来,是为了和那些疯子错开。
事实上,自衣冠冢建成后,他从未来过这里,甚至未再踏足过太清门。
前几日在合欢宫被卿长虞的真魂重伤,在那之后,他总是梦见卿长虞。
心想,或许是卿长虞实在思念他。
好歹师徒一场,越砚等到自己外表看起来没那么狼狈,便来衣冠冢看一看。
不成想这个他长大的地方,居然将他拦在了门外。
“先掌门有令,十二青使不入仙尊墓园,仙君还请回吧!”
越砚面上仍是温润的笑意,心中却一冷。
所谓先掌门,是卿长虞的小弟子,名叫易谏云的短命鬼。
在卿长虞死后,不仅给他立了衣冠冢,还跟着他一起自杀了。
真是惺惺作态。
“太清门如今不欢迎我了?”
“自然欢迎仙君,只是先掌门……”
“让开!”
自温和如玉的面孔中,忽而迸发出锋利的冷意,越砚看着守卫,叱道,
“这是褫月仙尊赐我的剑,仙尊亲传,唯我一人,谁敢拦我?”
长剑锋利,剑鸣嗡然,一时无人敢阻拦。越砚一剑破开不识相的结界,三两步走到卿长虞墓前。
忽然,越砚脚步一顿。
不对劲。
这衣冠冢里,一点卿长虞的气息都没有。
易谏云放进去的东西,越砚是知道的。拭雪剑,卿长虞的法衣,还有些带着他气息的随身之物。
而如今——越砚透过墓冢看去,面色顿变。
谁那么大的胆子,将这墓里的东西搬空了!?
年年祭日,来此处悼念的人,俨然成了笑话,所有的倾诉寄托都成了一场空。
简直荒唐——
作者有话说:易忘尘:(比耶)
伟大的进步之终于在零点前写完了[抱抱]
第75章 一面之缘 五十载未见,仙长一如从前……
无极宗内, 巍峨山峰最高重,是易仙尊修炼之地。
灵池之中,浸满固魂灵草,清幽苦涩的气味弥漫开来。
正中莲台上, 无情道修士如神像般肃然, 身后不断出现一重重白色魂影, 不同的分身不同境遇在此融合, 修为一寸寸上涨。
烛火轻微摇晃,忽明忽暗。
“师弟?”
美人面, 勾人香,从他身后环住他。
柔软指腹轻轻抚上易忘尘的脸,美人从他身后转来身前,爱怜地看着他, 唤道:“师弟……”
易忘尘睁开眼,静静凝视面前这张脸, 这本是为数不多能够让他慰藉的时刻,此时却显得虚假、了无生趣。
他问道:“师兄找我, 是为何?”
美人答道:“想念师弟, 在乎师弟, 喜欢师弟。”
下一刻,美人凤眸蓦然睁大,难解地看向他:“师弟?”
他的腹部被捅入一刀,鲜血四溅,身体崩裂。
易忘尘面色冷静, 看向他因痛楚而扭曲的面庞,伸手为他梳理鬓发。
刺向他的刀刃,却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最后, 他贴上那颗艳丽姽婳到令人心惊的头颅,低低叹息。
五十年前,他曾经也这样抵着额头,一点点感受那人温度的消散,直到他的身躯化作星星点点散去,彻底宣告了卿长虞的死亡。
往后岁月中,易忘尘被迫、或是主动,在修炼时一次又一次回味那天的感受,一点点咀嚼那些复杂的感受。
那样的苦涩、炽热,包揽他这个人此生最浓烈的情感。
每破一次幻影,修为更上一层。
谁能想到,卿长虞赫然又在眼前,仿佛先前所有皆是幻梦一场。
而自己竟然舍不下心来把他杀了。
他和师兄,本来应该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师兄,师兄……
幻影消散,周遭喷薄的血液亦消失,易忘尘还维持着打坐的姿势,轻轻呢喃。
从前是掌门之位,是天下第一,是所有人的关注与仰慕。
这一次,又要来抢走我什么呢。
记忆中的卿长虞,永远都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怀中抱着、手里牵着不同的人。
易忘尘是那个凝望他的角色,唯有嫉恨能够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痛苦是最亲密的情感。
此恨天下人人皆有,他易忘尘要做最绝的那一个,足以让卿长虞的名字与他此生捆绑。
一旦丢了恨,他不知该怎么和卿长虞相处。
一旦失去讨伐他的理由,好像自己陡然变得无比可怜滑稽。
易忘尘的目光落在远处,灵泉帷纱之外,铜台上有个錾金手炉。
卿长虞后来很怕冷,捧着手炉,面色苍白得像随时会死。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就那么互相凝视着。易忘尘说:
“你死了,我怎么办。”
门外忽然有人躬身:“易尊者。”
易忘尘睁开眼,挥手使门口铜铃隔空作响,表明他在听。
“那……那人的墓,空了,”
越砚隔着门板感受到里面的视线,顿时压力倍增,仿佛整个人都被看透了似的,忙解释,
“是太清门的守卫说的。”
谁都知道,易尊者最是厌恶离经叛道之人,尤以卿长虞为最。
果真,易忘尘的反应极为平淡:
“空了便空了。”
越砚也知道不该继续说起这个话题,心中有些懊恼,转而开始谈合欢宫的事情。
易忘尘面无表情地垂下眼,听他继续讲。
卿长虞的墓,他当然知道是空的。
不如说早就空了。
卿长虞的墓只能有一个,只能由他建,就算做了鬼,也只能受他的香火。
其他人怎么配。
易忘尘身后,刻有卿长虞灵位的木牌光泽黑润,显然常被人擦拭把玩。
——
天愈寒,芙蓉开愈烈。美人行溪畔,鱼儿争相涌来,搅乱一池秋水。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卿长虞显然心情不错,随手摘下红粉两花,给树下睡着的懒猫一耳别一朵。
又捏了捏猫柔软的腮帮。
【毛茸茸的手感是会比系统好一点吗】001有些发酸。
在卿长虞颔首后,它决心在自己的进化之路上增加一点毛茸茸的成分。
【那个易忘尘不是什么好东西】
“了解。”声音懒散,怎么听怎么敷衍。
顺着溪流一路向上,到了水源地。
观此处山灵水秀,卿长虞就地取材,以青竹制框架,以固魂草浮屠花作填充,捏了个活灵活现的泥人。
池水青碧,灵气四溢,如镜子一般,映照着远山苍翠。
圆润的鹅卵石上,伫立着一只端正小人,只待风干。
【长虞在捏人偶?】
“是啊,先前看过这种方法可以寄放人魂,试一试。”
工艺并不复杂,难的是制作者的功力与天赋,徒手捏一个可以安放魂魄的躯体,一般人可做不到。
【001也想要】
“那还有泥,玩去吧。”
【想要长虞给我捏一个】
卿长虞挑眉:“你要来做什么?”
【替长虞试验一下】
这话说得没毛病,卿长虞调整了坐姿,整个人更懒散了些,将剩下的边角料在手中团巴团巴,又轻轻捏出几个小尖。
白皙的指尖被黄泥裹住,指骨修长,更像是被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好了,”
卿长虞伸出手来,手心上矗立着一只活灵活现的——
黄色小狗。
001控制不住兴奋成乱码,这可是卿长虞送它的第一个礼物。
黑雾无比欢快地钻进小黄泥狗里,中气十足道:【汪——!】
泥巴还没干透,它顺着卿长虞的手臂跑上肩头,在香香的面颊上狠狠舔两大口。
001还想继续,惨遭卿长虞制裁,被拎到了石头上晒太阳。
卿长虞探身向溪水,果真脸上多了两道黄泥印。他轻啧一声,一点点擦去脸颊痕迹。
“仙长?”
“仙长……?”
遥遥有声音在唤,卿长虞停下动作看去,竟然是个老翁。
看衣着是山上的住民,须发尽白,身形佝偻,一双眼睛却是与年龄不符的清澈明净。
看见卿长虞,老翁眼中一亮,很是惊喜的模样。
“五十载未见,仙长一如从前。”
卿长虞一时想不起来,但看他亲切,于是问道:
“你认得我?”
那老翁一愣,很快点头道:
“是,老朽与仙长,于此仙恩池有一面之缘。”
他走到卿长虞身侧,躬身掬一捧清水,叹道:
“仙长与我有大恩,赐我明目,全我寿数,凡人之躯难以为报。”
见仙人还未想起,他将往事娓娓道来。
五十年前,老翁尚是个吹笛放牛的孩子,家中不算富裕,但有一头老牛,也足够支撑生活。
后来,他得了恶疾,十里八乡的郎中瞧了,都说必死无疑。
父母决心卖牛换钱,带他出山看病。
山上有池名曰仙恩,传言饮池水可百病不侵,寿数不尽。
他在卖牛前一天,偷偷来到了仙恩池。
他趴在池边,将冰冷的池水一捧接一捧灌进肚子里,喝得浑身冰凉,肚儿发涨,喝着喝着,他哭了。
因为旁边的老牛也垂下头,舔舐那池水。
老牛的眼中,是自己同样强烈的欲望。那是作为一个生命,最原始的欲望——活。
似乎池水真听见了他们的愿望,一阵淡淡的香气传来。
小孩和老牛都停下了灌水的动作,呆呆看着池边姿容绝色的仙人。
他一袭墨发,立时垂地,整个人极其白,在日光照耀下,呈现出一种几乎透明的特质,让人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只能小心翼翼地用眼神窥探。
仙人看向他,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小孩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泪流满面。
仙人伫立于池畔,仿佛随时要乘风而去,他却没有向天上去,而是俯下身,和刚才的孩子一样,掬一捧水。
“原来如此……”
他垂下眼,看向手中池水,目光久久停留。
又道:
“快回家去罢,天要暗了。”
孩子牵着老牛,依言回到家,越走,越觉得前路明亮清晰,蒙在眼前的黑雾一点点消散,疼痛亦是。
等到踏进家门的那一刻,身体就此恢复。
一双眼尤为明亮,几十年不改。
打那之后,他便每日都来仙恩池,盼望着有天能再遇仙人,表达心中感激。
说完,老翁果真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包裹。
卿长虞在他说话时,记起了一些零碎的片段。
他摆手道:
“修仙者若能救人,是自修善缘。五十年前,非是我成全了你,是你成全了我。”
老翁叹道:“仙长……是真仙人也。”
芙蓉树下,酣睡狸奴悠悠转醒,顶着两朵大红粉花闯入了画面。
老翁一看,不知是哪个游手好闲的小子干的,真是唐突仙人!
忙将趴在脚边撒欢的狸奴呵退。
待抬头时,已不见仙人踪影。
一如五十年前。
老翁在心中感叹,仙人容色未改,看起来却比上次见面时要康健不少,可见世间好人好报。
他已垂垂老矣,方才怕是此生最后一面。唯愿仙人往后亦顺遂——
作者有话说:尊贵的女士,这是今天的更新,请注意查收[彩虹屁]
好想写校园趴,我要在番外写这个喜欢捉猫逗狗的小宝宝卿安
第75章 捏碎瓷盏 它就应该早点当卿长虞的狗的……
001试图舔舐卿长虞的脸蛋, 将将有所动作,就被一根手指抵住。
“做什么?我可懒得再擦一回脸了。”
不到巴掌大的黄泥狗悻悻垂下耳朵,趴在卿长虞肩头。
还真把自己当成狗了?
卿长虞用手揪住软泥,把它的耳朵尖捏起来:
“垂头丧气做什么?又没谁欺负你。”
【长虞, 对不起】
这又是哪出?
“怎么, 良心发现之前不该骗我了?”
【不, 是别的事】
【能够原谅我吗】
卿长虞捻了捻手上尘土, 吹了口气:
“你都没说是什么事,怎么能说原谅不原谅的。”
“等你什么时候将事情原委一同告诉我, 我再告诉你答案。”
【那长虞会生气以前将你剑骨抽掉的那些人吗】
卿长虞诧异道:
“我为什么不生气?”
“我好好的一个人,生下来是挨痛的还是受难的,要平白给人欺负?”
又道,
“怎么, 突然提起这一出,你要告诉我是谁干的?”
【长虞不是说过, 以前的记忆没有也没关系吗】
“若是你瞒好了,让我一点也不记得, 自然没关系, ”
卿长虞抬眼看了下天空, 意有所指道,
“可你没能瞒好,就别指望我轻易饶过了。”
001不说话了。
它不说,卿长虞也能猜得到,那些被封印的记忆是故意为之。目的暂且不清楚, 但隐瞒从前的事情将他再次骗来001号世界,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一个不诚信的合作伙伴。
又或许是别有用心的阴谋家。
卿长虞瞥了眼肩头,补充道,
和黄泥狗热衷扮演者。
“你觉得如何呢,001?”
【……】
【^o.o^】
卿长虞哼笑一声,没再管它,继续行路。
刚捏好的泥人要先带它在周围转转,拜别故土,吸纳灵力。
山间的路总是湿润的,远处被云霭包裹,一且都在雾蒙蒙的苍翠之中,一派清幽。远处木亭檐角轮廓高翘若飞仙,里头杂草丛生,已荒芜多年。
虽没有下雨,却处处有滴滴答答的滴水声。
顺着青石阶下行,细微的步履声便一点点传开。
山间多精怪,每一个都在暗中窥探,凝视着误入此地的修士。
修士生得貌美,面白如玉,又从乌发墨瞳中生出些清晰的艳色,他轻勾唇角,苍山玉翠尽黯然失色,甘为陪衬。
山间精怪还没来得及细看,便被一道锋利剑意震退。美人腰间剑威压凛然,杀机乍现,让阴暗处偷窥的视线不敢上前。
行至木亭旁,见得一座石碑。
卿长虞一看,后面是个凡人墓,已经融进山体之中了。
孤零零一个,墓上野草疯长,碑上亦尽是青苔。
可等他看清上面的字,却不由愣住。
上着几个字:仙师卿长虞弟子方壬之墓。
他是收了不少徒弟,除开十二亲传外,还有些外门弟子。
可思来想去,也没有个叫方壬的。
001解释道:
【有些人敬仰长虞,也会称自己为长虞弟子】
可这碑上连个父母亲人也没有,整个墓瞧着也是数十年未曾打理的模样,未免太过孤单可怜。
好歹占个师名,卿长虞顺手将此墓清理了一番,这才继续往下走。
下方有一石壁,微薄的灵气聚集在上面,向外溢散着。
仔细一看,灵气出自几排字迹,内容是佛门功法口诀。
看笔迹,苍劲有力,应当是个老前辈留下来的。
卿长虞回忆一番,想起来此山曾是佛门普渡寺旧址。有此题壁,也就不奇怪了。
只是如今这里居住的全是凡人,这上面的内容只能任由岁月侵蚀。
有几个字倒是别有用处。
但见石壁之上,凡是有益的字,像福、明、觉、寿一类,碰巧落在下面,都被人手摸得发白模糊。
卿长虞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恍惚感,不自觉将手贴上“明”之一字。
随后,仿佛被烫到一般收回手,咂摸了下心中那奇怪的感觉。
【长虞在想什么?】
卿长虞沉默了一会,隐下心中感受,另起话头:
“在想要是裴肃能写出这么好的字就好了。”
他从石壁前转身,几乎是立刻退开了距离,笑着对001问道:
“依照你的计算,裴肃再练多久能写好字?”
【下辈子】
离开石壁,卿长虞身上那股让他格外不适的古怪感觉消失了,他刚才几乎感觉自己的半边身体都僵硬发麻。
他懒散道:
“怎么会,他学东西很快的。”
说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
裴肃学不会东境语,开蒙晚只占一小部分原因。更关键的是,幼时被太清门弟子欺负的那些年,使得他对东境语产生了恐惧。
所幸他常住在魔域,一年到头也没有急用东境语的时候,除了给自己写乱七八糟的信。
可以慢慢来,慢慢学。
等到彻底走出此山,卿长虞才给泥人以青黛笔开脸,三两笔神态尽显,寄灵泥偶就此做成。
【长虞要把这个给岁间玉?】
卿长虞转了转人偶道:“是啊,不明显么?”
画得确实惟妙惟肖,一眼就能认出是岁间玉。
【可他上次凶了你】
【还让你难过】
“朋友哪有不吵架的,”卿长虞浑不在意,“他也没说不和我一起玩了不是?”
001心中醋意翻腾,黑雾几乎控制不住要从黄泥狗的身体里钻出来肆虐。卿长虞这个人,对他喜欢的人,还真是有够纵容的。
【哪有朋友一起睡觉的?】
卿长虞一愣,原本上扬的嘴角变得平直,明显有些不快了。
尤其是001喋喋不休,恶意揣测:
【他根本就没把你当「朋友」】
“你既不是人,也没有朋友,哪来的判断?”
001哑口无言。
过了半晌,它在卿长虞的肩头弱弱道:
【可是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
卿长虞没脾气了。
他揉了揉眉心:“行了,别委屈了。”
耷拉着耳朵也没可爱一点。
001能明显感觉到卿长虞对他的态度变化,平时卿长虞哄也不会哄,还要给它禁言。
原来一只狗的身份这么好用。
它就应该早点当卿长虞的狗的。
它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那个裴肃总是能够得到卿长虞的纵容,原来卿长虞喜欢毛茸茸的动物……
数据库火速更新,重新开启分析,001据此发现,适当调整了今后的目标。
九重高楼上,云雾缥缈。
卿长虞轻车熟路溜进岁间玉房门。
塌上人正拥裘衣斜躺着,身旁茶水氤氲,屏风前香烟袅袅,房中无人,一片静谧安和。
正在专注看着什么书,连有人走进身边也恍若未觉。
卿长虞也凑近瞧。
哇,合欢宫绝密双修春宫图。
都说体弱之人重欲,但岁间玉都这么一副随时要死的模样,卿长虞担忧道:
“还是歇一歇吧,整天看这也不好……”
岁间玉被他吓得猛烈咳嗽起来。
卿长虞赶忙给人递来茶水,给人顺背。
病弱之人原本苍白的脸色反倒咳出了红晕,乍一看健康不少。
“你这……”
岁间玉卷起春宫图,眼神不敢看他,却准确地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
“胡闹。”
卿长虞笑嘻嘻扯住图卷一端,略一用力,从岁间玉手中抽出来,藏进了怀里。
他向后退了两步,倚靠着木杆:
“没收了。”
岁间玉饮一口茶:“这里的东西,哪样不是你的?”
“哎呀……”卿长虞歪头,“看来我是要当你九重楼的掌事了。”
岁间玉嘴角微抿,对这个呆木头无计可施。
托得上回卿长虞带的药草,岁间玉的身体调养得更好了,心头的郁气亦消散不少,情绪不会那么轻易失控。
“上回是我欠妥,说话伤了你。”
又道,
“你匆匆离去,原本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
上一回两人见面,因为卿长虞要去帮合欢宫,不欢而散。
岁间玉认为不该救宋玉瑶的事情,卿长虞其实也能理解是为他好。但他做了决定的事,一向是不会改的。
卿长虞回想一番,道:
“没什么要紧事,我上回来找你,只是想和你睡觉。”
一声清脆碎裂声,岁间玉手中瓷盏碎裂,滚烫的茶水将他的皮肤浇得滚烫,伤口处渗出鲜艳血液。
卿长虞被吓了一跳,也不管别的了,赶紧给人作处理。
知道岁间玉的手劲大,却没想到喝个茶的功夫也能把瓷盏捏碎。
“你这茶盏以后都换了,晓得么?”
却见岁间玉失魂落魄,跟丢了命根子似的。
卿长虞迟疑道:
“太痛了?”
岁间玉的手被他两手捧着,嘴唇颤动着,似乎要说些什么,最后别过了头——
作者有话说:痛,太痛了
埋了点伏笔争取早日回收,嘿咻嘿咻写之
第77章 孤辰寡宿 你是狠心郎
手上灼热的地方一阵轻悠悠的凉意, 是卿长虞在低头吹吹。
他半蹲着,低头认真地为岁间玉挑出手中嵌进去的碎瓷片,接着,舒服冰凉的药膏被一圈圈均匀地抹在手上伤口。
这个人原是极有气势的, 从上往下看的角度却使他平添几分柔软稚气, 看得人心头一软。
岁间玉禁不住诱惑, 一点点靠近, 等卿长虞抬头的时候,已经陷进他衣衫之中, 被拢在怀里。
怀里的人似乎歪了头,有些疑惑。
连带着头顶柔软的发丝擦过岁间玉鼻尖,一点点香气,足以荡人心神。
于是情不自禁收拢手臂, 像抱小猫小鸟似的,总忍不住越来越过分, 直到怀中人受不了挣脱才够。
下一刻,岁间玉愣住。
卿长虞伸出双手环住了他的腰, 给了一个回抱。
声音被衣物埋得闷闷的:“怎么突然要抱……”
岁间玉整个人都要化了。
“岁门主, ”怀中的人挣了挣, “好了?”
费好一番劲才劝岁间玉松开,卿长虞瞥见铜镜中自己的模样,埋怨道:
“我头发都乱了。”
岁间玉喉头一滚:“乱了也好看。”
由于先前挣动的动作,头发在摩擦中毛毛炸炸的,和平时很不一样, 使得他整个人都软化不少,连抱怨都像在卖娇。
看外头晚霞散去,天色渐沉, 卿长虞挥挥手,拂了岁间玉为自己梳发的好意,催他去睡觉。
桌上的金玉卷轴是九重楼最高机密,包含修真界一切重要动向。
此时此刻就这么大喇喇摊在桌上,对卿长虞毫无防备,上书白家婚宴一事,合欢宫一事,魔域深渊魔气动荡一事,字字详细。
九重楼门人还真是无处不在。
旁边有岁间玉作的批注:以杀成阵,滋养修为。
与卿长虞是同样的看法。
或许是上次为他收集灭门案事件的遗留,在卿长虞替他收好卷轴的时候,发现桌上还零散地放着些多年前的案子,看来触目惊心。
看来看去,他若有所思。
卿长虞吹熄烛火,对塌上人道:“我守着你,睡吧。”
手被一片温热包裹,岁间玉拉着他的手腕,轻轻拽了拽。
下一刻,竟落了满怀的温玉软香。
木床本来宽敞,这人却非挤进岁间玉的被子里,紧紧地贴着他。
看他惊讶,卿长虞疑惑道:“不是让我和你一起睡的意思么?”
这人怎么能这样毫无防备?岁间玉难得的又被他勾起几分气恼,还没发作,被手指尖抵住唇角,不许他拉下脸。
只得低低叹一口气:
“你啊……”
怀中人身上只一件单衣,笼住细腻皮肉,秀气骨相,岁间玉轻轻揽着他,一只手便能将他肩头裹住。
捉弄人的时候是真恶劣,卖乖的时候也是真乖巧,让人生爱又生怜。
“岁门主,五十年前的事情,九重楼可有记录?”
肩头的手微微收紧,卿长虞被他压得更紧,鼻尖尽是浓重苦涩的药味。
“没有。所有记录一夜消失,有关当年的事情无法写下。”
“这样啊……”卿长虞的声音听来并不失落,好似早有预感。
黑夜中看不清他的脸,岁间玉心底泛起闷痛来。
“子时过半了,岁门主,生辰快乐。”
岁间玉却低头抵住他额头,忽然道:
“你是狠心郎。”
冤枉呐,卿长虞摸不着头脑,问这从何说起。
“……专死在今日,让我这几十年来,日日忘不得你。”
话语是责备,语气却是怆然。
五十年前的今天,他从昏迷中醒来,便听得卿长虞自刎而亡的消息。
雨连绵在下,没有人痛快。
陆续不断有人自戕。
岁间玉也想死,可他的命才被卿长虞救活。
身体里属于另一个人的灵血还在散发暖意,这个人却干脆利落地走了。
怎么就死了呢……他怎么能死了。
哪怕坠落深渊也能再活过来的人,明明有强烈求生意志的人,却将剑横在了自己颈上。
结局像个荒唐潦草的续作。
即使现在想起,也觉得钝痛难消。
但这股疼痛,很快被怒意取代,只听得怀里人道:
“抱歉…下次一定避开。”
“卿长虞,你再气我。”
岁间玉心里有火在烧,非是欲/火。
“哪有气你,”
卿长虞在他怀里拱了拱,调整了下姿势。二人的腿就这么靠在一团,从单衣下泄出的肌肤就这么贴在一起,温度互相传递着,最亲密不过,卿长虞拍拍他的背,跟哄小孩似的,
“好间玉快快睡。”
岁间玉面颊泛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这下真闭上眼,怎么也不肯再理卿长虞了。
晨光之下,小泥人昂首于案上,眉眼轮廓,莫不肖似眼前人。
岁间玉博览群书,一眼便认出这是古籍载的寄灵人偶。
“这是做什么……?”他有些迟疑,心中更有个荒谬的猜想。
“带你出去玩呀?”卿长虞拉着他的衣袖,将他拉到人偶前,笑眯眯道,“岁门主,来来来,吹口气儿。”
岁间玉俯下身,对着人偶头顶轻轻吹了气。
下一刻,人身蓦地一僵,落到卿长虞怀中。
卿长虞将人放到塌上,身后传来响动,出现了个一模一样的男人,是魂魄附于泥偶身上的岁间玉。
卿长虞拉着他的手,左右看了看:
“感觉如何,岁门主?”
岁间玉道:“泥塑之身要重些,但没了病痛,又似乎要轻些。”
卿长虞笑道:“那就是还可以了,不枉我费一番功夫。”
岁间玉体无灵根,是早夭之命,自诞生以来,从未离开过九重楼。
父母请人为他改命,得了一术,让他与九重楼地脉捆绑,可延长寿命。
代价便是永不许离开九重楼。
可如今,他的命是卿长虞的灵血给的,与九重楼的联系不似从前紧密,卿长虞便想着,或许,能够让岁门主也出去一遭?
他站在剑上,对岁间玉伸出手:
“岁门主,来试一试。”
忽有狂风,高楼外白鹤盘桓鸣叫,似是警告。
岁间玉只抬起一只手,下一刻,便被卿长虞紧紧抓住,一把拉到了剑上。
那些汹涌的波涛尚未酝酿,就这么被轻易打散。
卿长虞难得有种黄毛小子的自觉,一手剑诀,一手将岁间玉的手拉来环腰按住,笑道:
“岁门主,走咯!”
将带人出门带出了私奔的架势。
长剑载人在云海中穿梭,向下,剑尾带着连绵的白色云雾,曳出一道弧度平缓的长线,向上,可见红日半悬在天际,金澄澄的光被云层笼住,万里云海如金色鱼鳞般壮观。
忽地,疾风擦身,长剑下压,迫近万顷碧波。
他的手与岁间玉指尖相擦,手指三三两两交错着,带着岁间玉向下,揽了一手涓涓活水。
澄澈、透明、清凉。
岁间玉凑近卿长虞耳畔道:
“这水泡茶倒好。”
卿长虞不喜欢喝茶,表情有些苦哈哈。
停在湖畔,任岁间玉取壶装水,他躺在一片乌鸢花中,姿态随意,一副天为被地为床的闲散心态。
岁间玉的手不禁停留在水中,任水流不断地划过指缝。
水是发凉的,却不森寒,每一息的涌动都是新奇的,是他从未见过的带着原始生命力。
岁间玉回过头,蓝色乌鸢花沐浴在日光下,花瓣上露珠闪动着晶莹,与射线状的光芒共同提亮了眼前色彩。绿茎上还有深紫花苞随风微微摇曳,勃勃生机。
卿长虞倚坐花海,肤色在日光下如玉一般莹白,正伸手接蝴蝶玩。
一切如梦一般。
他忽地想,要是能死在这里,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闹市街头,两人随波逐流,任人流攒动带向任何地方。
停在摊饭前,便买一串红豆珠子,停在杂耍前,便见凡人大宣修仙之道。岁间玉看得很认真,他记性很好,见过的东西就不会忘。
一方小桌,布幡上书“神机妙算”四字,老瞎子叫住了二人。
“二位仙人,且留步留步。”
“老人家可有事?”
老瞎子指着卿长虞道:
“这位仙人乃孤辰寡宿格,无亲无友,伶仃终生。凡所信任,终将背叛,万缘皆浅,上苍不怜。老朽有一破解之法……”
“住口!”岁间玉冷冷道,“一派胡言。”
卿长虞还是第一次见岁间玉拉下脸,原来温和病弱的人,也会有如此骇人的神色。
算命这事岁间玉也会,卿长虞从没听过他说自己是什么孤辰寡宿格。
卿长虞挑眉:“你连我生辰八字都不知,如何测命?”
“我会相面。”老瞎子悠悠摘下黑眼镜,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老眼。
卿长虞大惊,眼镜竟然是增加专业度的道具么!
岁间玉一掐指,冷笑道:
“招摇撞骗,胡说八道,我观你今日有血光之灾,你可受好了!”
等到出了闹市,岁间玉的表情还是郁气。
卿长虞道:“你这样做什么,我又没信他说的。”
岁间玉道:“你知道他是胡说八道的。”
卿长虞道:“我知道。”
忽地,远方一阵喧闹,有个胡子被火燎的老头慌里慌张地举着算命幡跑路。
岁间玉的面色总算缓和,他对卿长虞道:
“你知道就好。”
卿长虞比他想得要看得开,他只道:
“命就在那里,任谁说他好不好都没用,我不还是要活的么?”
岁间玉的指尖微微蜷起,卿长虞总是在无数个瞬间显出他的狭隘来。或许自己是一团死水,而他是一弯日月不息的活水,清澈的、向前流淌的、遇见砂石土坡也能包纳的,拥有无穷生机的活水。
指尖被人勾起晃了晃,身畔美人笑嘻嘻的,声音很软:
“更何况,你在我旁边,怎么算得上无亲无友呢?”
远处杂耍的艺人吐出火来,围观的群众捧场大叫,一通喧闹的鼓掌声。
就这么掩盖了岁间玉不合时宜的心跳声。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五十年前那么多人都发了疯。
谁能控制得住自己不将他占为私有?
他能够改变卿长虞孤苦伶仃的坏命格。
——只要卿长虞永远属于他,不就行了么?——
作者有话说:卿长虞看看你做的好事!
一只看起来很高冷的小猫,独独对自己卖娇,想收为家养,然后发现此猫居然对谁都撒娇。
第78章 非是俗欲 你勾我色魂
岁间玉忽而停步, 抬头看向一座人间酒楼。内里歌舞乐声不断,看来喧嚣热闹。
卿长虞问:
“想去试试?”
酒嘛,醉人物,了千愁。总有人觉得万事需得有酒才算圆满, 故而不论冬夏, 酒楼里总是络绎不绝。
在少年时期, 卿长虞还是很爱与人醉酒作乐的。
后面收了些弟子, 从早到晚都在太清峰,渐渐就不再胡闹了。
岁间玉道:“不, 只是想起两百年前,某人意气斗酒,夺花魁娘子一笑的风流韵事。”
卿长虞略一沉默,显然一点也记不起来此桩艳事。
“你赢了斗酒会, 多意气风发啊,你知道九重楼密轴里怎么写的么?「太清绝色、光彩华艳, 赢红袖青眼,满楼痴望」”
“那花魁娘子如今在仙音门, 已是掌门了。”
总算想起哪一回事, 卿长虞道:
“我看她有仙缘, 就想找机会与她谈谈,当时唯有斗酒会。那天夜里说的都是修炼一事,哪算得风流韵事?”
“什么仙缘?你也会相面?”
“都遇见我了,还不算有仙缘么……”
他声音渐渐弱下去,岁间玉就那么看着他, 一言不发。被人这么瞧着,是有理也成没理了。
他咳了两声,拉着岁间玉道:
“既然停在此地, 那不如上去瞧瞧?”
岁间玉素日体弱,吃不得太刺激的东西,自然也包括酒。闻言目光一转,还真没和卿长虞再说道下去。
摇红醉、琼玉浆、清甘酿、蜜馥春……酒名堪比猜词大会,不到入口不知其味。
卿长虞命人通通上了一遍,挨个品来,按照岁间玉的口味,为他挑了盏清甘酿。
岁间玉一副世家公子做派,俊眉修目,气度不凡,减去身上病弱气后,属于他本人的那股英挺便显露出来。
衬得身旁劝人饮酒的卿长虞混不正经。
岁间玉不去拿桌上新杯,而是低下头来,沿着杯口水痕,衔住了卿长虞手中杯盏。
持杯的手也跟着他的动作抬高杯身,将酒液喂进他嘴里。
岁间玉轻微地咳嗽了两声,脸颊微微泛红,擦去唇边酒液。
迷迷瞪瞪的,竟是醉了。
卿长虞大惊失色。
这么快?
自斟一杯,引入喉头,分明如白水一般。
他忘了,自己的身体与凡人早就不同。而岁间玉虽然寿数与常人不同,却没有修行过。
醉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男人趴在卿长虞肩头,将人一点点压下,使得卿长虞不得不支起胳膊,免得彻底落到他身下去。
卿长虞摸了摸他的脸,还好是泥人身,等今夜子时已过,回到身体里又是神清气爽。
岁间玉这模样颇有些好玩,卿长虞想逗他。
还没来得及施展,便被滚热的水珠滴得一愣。
衣襟湿遍,是岁间玉在哭。
“是不舒服?”卿长虞忙问道。
“我很好。”
“怎么哭了?”
“为你哭。”岁间玉答道。
已是胡言乱语的一人了。
卿长虞笑道:
“怎么个个都爱哭,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人哭的?”
“还有别人?”
“是啊,前几日……”
卿长虞话未完,嘴唇一痛,那些像是故意惹人气恼的话全都没在了喉头。
破皮处被舔了舔,趁着发愣的功夫,陌生的舌头直直压进去,将口中香甜的津液尽数卷走,又急又色的,好像生怕被人抢走,压得卿长虞脑袋控制不住后仰,又被岁间玉揽回来,继续啜尝。
原本淡色的唇肉一下变得又湿又红,像涂了口脂,有些说不出的意味。
卿长虞一时搞不清状况。都被人亲过一轮了,嘴唇又艳又肿,才愣愣道:
“怎么咬我。”
控诉还未说尽,又被岁间玉伸手握住了大腿。五指轻轻松松陷进雪白皮肉,将他抓得紧紧的。
向下一拉,曲起膝盖,就这么把人钳制住,再亲了一通。
卿长虞素日不喜欢和人贴得太近,因为五感太过灵敏,此时此刻简直像刻意为之的折磨。
他又不能伸手推岁间玉,这人这么弱一个,要是被他弄出好歹了怎么办?
更何况,今日乃岁间玉生辰。
任他脸色几经变化,已被男人翻来覆去亲了好几遭,连呼吸都被夺取。眼一眨,温热的水液从眼眶滚落而下,卿长虞深深吐了口气,觉得这遭真是过了分了。
电子音嗡然在他耳畔炸开:
【打他!!】
【你揍他啊!】
【你打死他啊!!】
001的世界天崩地裂。
尤其是听见卿长虞道“不行,他打不得”之后,卡顿着近乎死机。
几乎口不择言:
【你等着被草死吧!】
什么,什么草……仿佛被这句话点到,卿长虞忽然觉得有什么硌着自己。
他向下一看,差点没破窗而走。
“我也没给你安棍呢?这!你这泥做的身子,怎么还能——”
岁间玉呼吸间都是清甘酿的醉意,“嗯?”了一声,认真道:
“非是俗欲,你勾我色魂。”
这还能自己长出来的!?
卿长虞又饮酒一杯,确认里头没加料,一时笑不出来,苦哈哈道:
“那我错了,我错了……”
谁知道人发酒疯能发成这样的?
岁间玉微微抬头,向下俯视他,审问他:
“错哪了?”
什么错哪了?他怎么知道错哪了?
下一秒,漂亮的眼睛睁大,卿长虞不可置信地看着岁间玉。
岁间玉手劲大,即使收着力道,也是结结实实一下,正拍在腰下那处。
卿长虞的嘴角向下,哑巴吃黄连:
“我错什么了,我就不该邀你饮酒……”
卿长虞的身形瘦削,身量修长,因时常练剑而肌肉紧实,偏偏腰很细,于是衬得原本正常的部位有些过分柔软的肉感。
又是一下。
肌肉一下绷紧起来,细微的颤动透过衣料,被紧贴着的手包揽下来。
那手似是安抚一般按在肉上,一路滑上按住他的腰,不轻不重地掐住,一面吐出两个字来:
“不对。”
卿长虞觉得委屈:
“你有事且直说,我又猜不到……”
要是平常的岁间玉看见他这样,早就服软道歉。
可如今的岁间玉只是微微眯眼,低头咬住了他的脸颊肉,轻轻扯了扯。
然后道:“再装可怜。”
卿长虞讷讷道:“你且看清楚,我是男人。”
岁间玉面色不改,毫无反应。
卿长虞头一遭觉得自己像个老实汉一样无助,干巴巴道:
“你…读书人,怎么能行这种粗鲁的事情……”
岁间玉却道:“我不喜欢看书。”
属于修真者的万千条道路他一条也行不得,只能通过阅览九重楼藏书,寻求生之法,寻修炼之法。
又只能借此证明自己,把九重楼楼主的身份坐稳,坐实。
实际上,岁间玉一点也看不上现在的自己。
卿长虞忽然意识到,要是没有那副病弱的躯体,岁间玉的性子,可一点也不温和柔顺。
倒不如说,从平日里的相处看来,实际上的岁间玉完全是个容易着急上火的爆脾气。
只是九重楼困住了他,一只猛禽,生生被日复一日的疼痛折磨成观赏的鸟雀。
卿长虞眼角还湿红着,抚上他的脸颊道:
“每年生辰我都带你出来玩,好不好?”
岁间玉只是低头,将他左边脸颊肉也叼起咬了一口,提醒他现在的状况。
卿长虞迟疑道:“也不喜欢出来玩……?”
墨色的瞳孔里一点亮光,灼灼的望着他:
“喜欢。”
“喜欢。”
“很喜欢。”
那眼中的温度能将一个人融化,卿长虞忽然觉得自己刚才饮下去的酒也开始发作了。
这酒里面指定是加了点什么吧……?
他向后挪了挪,腿上原本被岁间玉按住的地方火辣辣的,已经留了红印子。
岁间玉的眼微微放空,身形也晃着,俨然一副醉态。
忽然向前倒下,正埋在卿长虞双腿之间。
腿根处皮肉细腻,属于卿长虞的香味弥漫,使人不想起来,只想闷死在这里,于是尽量压缓呼吸嗅闻着。
卿长虞本能地觉得有些危险。
幸而窗外夜深,已是子时,岁间玉的人魂会从泥偶上渐渐脱离,再折腾不起来了。
卿长虞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能摸见浅浅的牙印。
下次他再也不带人喝酒了。
——
梦境中,岁间玉行走在一片黑暗中。
手中拽着一把丝线,指引他向前。
忽然,那丝线越来越快,他只能奔跑。
砰一声,踉跄在地。
「该松手了」
前方忽而出现亮光,他看清眼前,手中线一根根连接着前方人的手足。
显然他以为将岁间玉带到能看清前路的地方,就可以让他松手了。
岁间玉忽而攥紧了手中的线。
他不放手。
那人还在向前,岁间玉被拖曳着,淌出血来,手却不放。
于是那根根丝线一端浸着他的血,另一头深深割进那人身体,两人的血液就这样交合,将丝线化作红线。
就算红线勒断骨血,身躯破碎,变成淋漓血块,只剩下魂魄一缕,也决不放手……
然而,岁间玉忽然惊觉,自己手中的线,也将那人勒得血肉模糊。
害死了他——
作者有话说:只是在亲亲,放过我吧审核[爆哭][爆哭][爆哭]
男人三分醉演到卿卿流眼泪
第79章 穿红兜兜 爱他时似爱初生月
魔域中, 原本终年沉寂的深渊,最近未免太活跃了些。
先是蔓延魔气,催化魔族。
再是挑起混乱,激化矛盾。
待到真武魂符斩尽挑事魔修, 众人皆以为魔界大定, 又突然地动山摇, 彻底摧毁幻想。
浓郁的魔气猛地向上喷, 带出腐蚀性极强的滚热粘液,将周遭本就荒芜的地面侵蚀得发黑断裂。
魔宫之中, 裴肃执笔的手一顿,笔杆断裂。
白宣纸上晕开浓墨,这墨水仿佛有生命一般,漫过纸张, 吞并密密麻麻“倾慕”二字,又四处侵袭, 从垂落的发尾一点点向上,将白发染成浓黑。
原本青色的眼瞳在一瞬间变成暗金色, 眼白也被侵透乌墨, 看来凶戾骇人。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 手指略微蜷曲,又松开。
而后看向窗外,嘴唇颤动着,高速说着什么。
【不能找他不能找他不能找他不能找他不能找他不能找他不能找他……】
眼神落在指骨银戒上,上面錾刻着一卧枝美人。眼白中的黑色骤然褪去, 青色眼瞳澄澈干净,一切如常。
裴肃面色苍白,吃力地喘息, 仿佛刚从溺水的窒息感恢复。
刚才发生的事情,一点也想不起来,这几日他时常忽然失去意识。
面前墨水泼洒,分外惨烈,他这几日日夜辛勤写的字全毁了。
裴肃拾起断笔,眼中神色难辨。
自己难道……走火入魔了?这不应该,炉鼎之身对灵力魔气的包容性都极强,轻易不会陷入混乱。
不行,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
他不能再一次成为卿长虞的污点。
——
二楼小间的客人差小厮跑个腿,替他买件成衣来。
小厮听他声音年轻,见出手阔绰,便买了城中时下富贵子弟喜穿的式样。
鹅黄粉金衫,内衬是暗金纹红底的,见来轻浮又张扬,有种钱多好骗的招摇感。
卿长虞啧啧两声,低头拉紧腰封,多出来一根浅鹅黄系带被他叼在口中,系在了头发上。
出门时,正听得楼下有人唱歌:
“爱他时似爱初生月,
喜他时似喜看梅梢月,
想他时道几首西江月,
盼他时似盼辰钩月……”
酒楼台上,纱幔掩映,端坐一琵琶女,声音清越婉转,使人闻之心悦目明,一听便知是个修为不浅的音修。
卿长虞没多在意,却在转角口被侍女挡住。
“仙长留步,我们娘子有请。”
侍女见此人衣着轻浮,又是在酒楼醉倒一夜的模样,心下怪道娘子怎么会看上这么个俗物。
就见得这俗物生了头好头发,乌黑如绸缎一般,生生将身上轻浮的色彩映衬得贵气,看不清脸,只见此人,难免会生出些类似美人的风致来。
“哦?”卿长虞停下,问道,“仙子是仙音门的?”
此门专产乐修,他从前的法器霄音,还是上一任门主赠的。
女修盯了他一会,有些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勾引到,轻轻哼了一声,道:
“正是。”
她又道:
“我们秋水仙子对你做什么,你受着便是,好处是少不了的。”
听起来要见面的人脾气不大好?
卿长虞在屋内随塌而坐,忽听见一声清脆的巴掌声,随后从门外奔进来个雪衣仙子,一双眼若秋水盈盈,望着他道:
“卿卿……”
【解锁人物徐秋水】
【好感值?%】
哇,漂亮姐姐。
看得出来,女人发髻妆容都精心打扮,此时却因跑得太急,生出几缕凌乱发丝,看来更添几分柔美。
因抚琴而生出薄茧的指腹按在卿长虞腕上,身体亦向他倾去:
“卿卿,你还活着,我真开心……”
一面说着,那滑腻如蛇的手指便朝他袖口钻去。
见卿长虞躲开,娇美的脸忽而阴沉下来:
“你不记得我了,对吗?”
卿长虞站起身:
“徐仙子,好久不见。”确实是一点也不记得。
徐秋水的面容陡然柔和下来,垂首露出皓白脖颈,以银丝帕点点拭泪:
“我把该死的楚天碧做成了琴,你要看看么?”
楚天碧,仙音门门主,卿长虞的老相识,只是很久不见他了。
卿长虞问001:“做成琴是……?”
【徐秋水,仙音门新任门主,弑师上位,将上任门主楚天碧剥皮抽筋,制成人皮琴法器】
新人门主……这是岁间玉昨夜跟她提到的,那个由自己引去仙音门拜师的女娘?
女人面容逐渐覆盖了记忆中模糊的色块,卿长虞想起确有这么个人。
001忍不住提醒:
【别傻愣着,等着她再给你穿一次红兜兜吗?】
“什么红兜兜……?”卿长虞面色一僵。
【别问】
001轻而易举调出五十年前的记录,仙音门中,画面淫/糜艳丽到让人心惊。
月圆夜,美人因疼痛而虚弱呕血,肤色苍白到仿佛冰雪化就,男人将他抱在怀中,低头爱怜地亲昵嗅闻。
徐秋水立在一旁,将嘴唇咬出了血,目光阴冷。
自从魔头卿长虞被押进仙音门,她就疯了。
那些柔软美好的情感,在目睹楚天碧对心上人的折磨后,扭曲成一团缠不清的黑线。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心上人日日夜夜地勾着她,用那张漂亮的脸、温和的笑来虐待她,折磨她的良心,唯以病态方式才能寻求亲密。
夜深时,美人垂落在外的手被人轻轻拂过,带来一阵毛骨悚然的痒意。
女人声音轻轻:
“卿卿,姐姐给你换件衣裳,红色的,你喜欢。”
黑夜中的眼睛如鬼火一般,将一团布料放入他手中。
那是件少到可怜的小衣,塌上人脸色白了又青,颤道:“滚开……”
情绪起伏下,他开始咳嗽,面色浮红,抓起枕头就砸出去:“滚!”
动静惊扰到了门主楚天碧,他抬手将徐秋水轰出门外,低声下气地哄塌上病人。
女人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狼狈地抬起身体,阴冷又贪婪地看向房内。
总有一天,要把楚天碧这个老不死的皮扒了。
卿长虞忘记了这些不愉快的记忆,但从系统给的信息来看,徐秋水并不是好相与的人。
仅看面容,全然猜不到她会将人抽筋扒皮,下手狠辣。
卿长虞道:“不必了……”
徐秋水却会错了意:“是了,他太丑,才不配被卿卿看。”
她笑眯眯道:“我弹给你听,好不好呀?”
卿长虞道:“卿某尚有事,无心听曲,先走一步。”
徐秋水在他身后,抓紧琵琶弦,用力到弦断血流。
“卿卿,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我和别人不一样……”
待人彻底消失,徐秋水蓦地转头看向侍从,瞳孔在一瞬间几乎竖起来,展现出强烈的非人感。阴冷目光使人肝胆俱颤,几乎要以为徐秋水要把他的皮剥下来。
“谁准许你刚才看他的!?”
——
施家宅院中,施青厌正犹豫着是否要给卿长虞传信。
先前卿长虞说的三日内回,到今日已是第四日。
他不由得有些担心。
下一刻,出现在面前的人使他眼眸猝然明亮。
“长虞哥哥!”
粉鹅黄的柑罗衣衫透着温暖香馨的柔和,腰封窄窄,可轻易环住其腰,在布料摩擦之中,有着令人安心的气息。
卿长虞不笑时,眉目是冷的,在暖色调的光下透出几分与往日不同的出尘。
被人抱住后下意识扬起嘴角,那一点疏离又轻而易举化开,漾成暖春水。
施青厌已经比卿长虞略高几寸,却俯下身来,非得贴着他的胸口、环着他的腰。
一低头,眼下是他高束的马尾,发冠上嵌着碧蓝朱紫的宝珠,真是少年意气。
施青厌每次一见到他就要抱,而他居然也习惯被施青厌这么抱一下了。
“这下不躲着我了?”卿长虞摸了摸施青厌的后脑,调侃道。
施青厌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脸蓦地有些发红,松开手来,仓促转移话题:
“长虞哥哥,我已突破元婴后期。”
这速度,古往今来,除了卿长虞还没有谁修炼得这样快。
饶是卿长虞也不由得讶异。
即使有可以暂停时间修炼的须臾珠,元婴以上修为,是需要人有足够的天赋悟性才能做到的,非是时间堆砌可得。
这就是气运之子吗?修炼毫不费功夫。
短短几年,就可与他几个弟子一较高下了。
卿长虞一时找不到什么适合奖励的东西,索性直接问施青厌,是要珍宝还是法器?
见施青厌一时想不出来,卿长虞便道:
“不急一时,以后想出来了再要也是一样的。”
“好!”
施青厌着实体味了一番「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此时如同久旱逢甘霖,只要一看见卿长虞,心里就细密地爬过痒意。绕在他旁边,左一口哥哥,右一口哥哥地叫着。
又道:
“前日还梦见长虞哥哥了。”
“梦见什么?”
“梦见我背着哥哥爬山,又梦见哥哥为我理被子。”
卿长虞笑道:
“我还没老到需要你背的地步,你梦见的哪门子哥哥?”
施青厌被他的笑晃了眼,呆呆道:
“就你一个……”——
作者有话说:调至阳间频道
整个世界的人都在共享一些有关卿长虞的情感,能力越强的,共享的情感越浓烈,同时每个人又都想证明自己是不同的
码字睡着了,梦见自己写完了醒来一看才四百个字[化了]
第80章 九锁连环 绝对不能再让卿长虞被抢走……
滴——
无比熟悉的系统提示音。
通常情况下, 不会有什么好事。
【检测到气运之子已完成所有前置条件】
【开启任务三:正魔不两立】
【任务要求:诛杀魔君裴肃】
【任务奖励:声望值+200000;开启最终任务】
窗外晴空万里,云淡悠然,甚至能透过天色感觉到世界意识不错的心境。
像是知道卿长虞的态度,001补道:
【要是不做的话, 长虞会回不去的ovo】
卿长虞原本看向天空的眼神收回, 眼睫一眨, 忽而笑了:
“威胁我啊……怎么, 想把我关在这个世界?”
001整个统酥酥麻麻的,伸出黑色触手捏了捏卿长虞的肩:
【只是任务失败的小小惩罚】
“搞清楚, 我是退休返聘,不是来你这当牛做马的。”
卿长虞垂眼看着腰间剑,拭雪嗡鸣,声音冷然,
“我大可以现在就走。”
【……】忘记这把破剑能斩开世界壁垒,这个惩罚现在一点也威胁不到他。
001只能无力道:
【任务已发布, 不能撤销】
【世界的因果线也已写定,无法更改】
“最开始的任务里没有这一条, 多出来的我不做。”
没有任务三, 他照样能让施青厌成为此世第一流人物。
“如果非做不可, 那便让我回去,你另请高明吧。”
001有些急了。
【为什么你可以放纵施青厌杀掉那么多你的弟子,却不肯让他杀了裴肃?杀一百个修士也没有杀一个裴肃涨的声望值多】
【长虞要用所有的弟子为裴肃替死吗?】
“这是两码事。”
【是一码事】
【长虞,裴肃和你的弟子们没有任何区别,当年如果没有把裴肃关起来, 他同样会背叛你、伤害你】
【在这里,所有人都一样,不会有任何不同】
“我以为由数据组成的个体, 会更理解什么是真正的客观,”
卿长虞道,
“至少不为未发生的事情而惩罚人,也不因猜想而为人定罪。”
“真正无法改变的是过去,是既定发生的历史;而不是未来,那些由祂写就的因果线。”
言尽于此。
世界意识把自己招来干活,就该明白自己做事的风格。
不合心的事情,卿长虞一件也不做。
罢工。
——
无极宗内,三月一次,九宗例行集会。
合欢宫接连出了大事,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新门主宋玉窈身上,交谈时饱含劝慰之意,为前宫主之死,也为几日前合欢宗遇袭一事。
宋玉窈在心中冷笑。
在坐九个宗门里,不知有多少是先前配合着越砚仙君要来灭合欢宫的,现在倒来假惺惺慰问了。
这些人,多是道貌岸然之辈。不过是见卿长虞真武魂符在他手中,不敢再轻视合欢宫罢了。
在或真或假的热络中,只有一人神情冷然,高不可攀。
无一人敢上前搭话,也无一人胆敢忽视他。
正是新近出关的易尊者,如今天下第一人。
灰青色的瞳孔移动,落在了仙音门女修之上,又很快移开。被注视过的人,却从心底蔓延出一阵森凉寒意。
集会结束后,越砚跟随易忘尘前往居所,停在门外,静候指示。
一片压抑寂静。
越砚知道,这是易忘尘对他无声的责备。
嗒,嗒。
轻微的响声,棋子落下。
“仙音门,”白玉棋子在手中摩挲,轻轻按在棋盘上,手延伸出一条观赏性极强的流畅线条,男声淡淡道,“就它吧。”
轻而易举定生死,仿佛天下诸众都是棋盘中任其玩弄的棋子。
越砚自然明白屋内人的考量。
合欢宫内还有卿长虞的真武魂符,宗门战力陡然拔高,再讨不到好处,一计不成,不宜留恋。
他的内府还在隐隐作痛,卿长虞那几鞭极重,几乎让他去了半条命,到现在也还没有恢复。若不是那真魂突然消失,他真的会死在合欢宫。
想到这里,越砚的目光不由阴鹜下来。
合欢宫……还真是便宜它了。
再抬头时,仙君依旧眉目温和,劝道:
“仙音门与我宗向来交好,若今后讨伐魔族,也是强力支援。”
意思是,要找向魔域挑事的牺牲品,应该从那些更不服管教的宗门里找。
“惩恶除魔,仙家本职。越砚,你不该忘了本心。”屋内袭来的威压迫人,隐含警告,越砚不得不告罪。
可仙音门也是名门正派,是音修大宗,为何要选它……
男声沉沉:“徐秋水已入魔。”
越砚心头一惊。
接收到这一重磅消息,半晌也回不过神来。
他并不怀疑真实性,只是刚才集会他也在场,仙音门众人并无异样,门主徐秋水更是清明秀丽,一如从前,丝毫看不出修魔痕迹。
易尊者其人未免也太过可怕,真不知世间还有什么妖魔鬼怪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越砚微微俯身道:
“遵尊者诲。”
这东境之内……魔修和入魔修士还真是越来越多。
即使仙门大会有止戈之意,这世间也必定不会太平了。
屋外人退去,檐下风动,铜铃却静得如死物一般。
这一场自弈的棋局停在了半截,片刻后,轻微的碎裂传来,黑玉棋子在指尖碎裂开,随着指腹摩擦,化作齑粉。
高挺的眉骨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使得眼中的阴鹜几乎凝成实质,冲破了寡情的面孔。任谁见了,都会结结实实被骇一跳。
他清清楚楚地感应到了遗留在徐秋水身上的气息。
那熟悉的,只剩下一丝一毫也逃不过他感知的灵息。
他们见过面了。
他们在触碰。
他们,他们,他们……
徐秋水,贱人乃敢!
一瞬间,带着戾气的灵息将屋内一切摆设扫荡在地,瓷瓶玉盏废碎成末,字画卷轴如裂帛。
墙壁上,本命剑太阿不断震动着,漾开一圈又一圈的威压。
易忘尘强行压下心中杀意,眼白充血赤红。面皮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在一瞬间狰狞如厉鬼。
绝对不能,再让卿长虞被抢走。
卿长虞,死也要死在他手里。
——
卿长虞人在屋中坐,忽觉身上一阵寒意。
看了眼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下,绿荫茂盛,花也团簇。他忽然想起来这些植物都是被灵石滋养的,不是寻常时令。
掐指一算,已是深秋,难怪时有冷气侵袭。
“长虞哥哥,”施青厌冒雨而进,显然是有要紧事,显得神色匆匆,“仙音门,被屠宗了。”
卿长虞面色一凝。
不久前还见了仙音门的人。短短时间,竟有这种变故。
仙音门位于东北地境,那处宗门林立,修士众多。九宗之中,就有合欢宫、仙音门、太清门,更别提九宗以外的若干小宗门。
任谁也无法相信,就在这东境内腹,仙门重地,居然会发生屠宗的惨案!
施青厌淋了满身星星点点的雨珠,卿长虞让他先去内室换身衣裳。
恰此时,青鸟飞来。
是九重楼搜集到的最新消息。
屠宗当日有离奇雨雾,隔绝视线,断绝求救,待第二日雨雾散去,满地尸首,魔气与血腥气冲天。
众多尸首中,不见门主徐秋水。
无极宗迅速号召诸仙门道友,共伐魔域!
将三条讯息摊开,卿长虞坐在椅上,指尖沾了温水,在黑漆色的木桌上一点点勾勒。
这雨雾杀人的办法,世上只有两个人会用,一个人他,一个是五弟子方桢之。
方桢之啊方桢之……上次白家婚宴的阵法,也是他做的。
自己这个徒儿,究竟在做些什么胆大妄为的蠢事?
【即使裴肃不称君,不入魔,也会被正道联合绞杀】
【长虞让他不受深渊力量,只会让他弱小】
【因果线是九锁连环,长虞,你解不开的】
卿长虞指尖一顿。
屋外又飞进一白纸鸢,停在桌上,与青鸟并排而立。
白纸鸢与卿长虞的青鸟传讯符很是形似。
其上有字迹浮现:
【邀师兄前来无极宗,三日后共讨伐魔一事。】
易忘尘坦坦荡荡,俨然已将卿长虞纳入阵营。
是表达信任,还是试探?抑或兼而有之。
“长虞哥哥,这是什么?”施青厌换了身衣裳,走近问道。
“易忘尘的传讯符,”卿长虞将纸鸢打开,里面有个无极宗的特殊通行符。
施青厌知道卿长虞在乎裴肃,担忧道:“哥哥要去魔域吗?请让我陪你一起……”
卿长虞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不。”
他必须要对任务对象施青厌负责。
眼下当然可以直接去魔域表明身份,压下东境修士。但施青厌与他是绑在一起的,总有一天会被连累。
他是来带人成为正道魁首的,不是来当天下公敌的。
卿长虞拿起那块通行符,圆形青玉在手中一片冰凉:
“九锁连环一个一个解,乱麻线头一根一根理。”
这一整个讨伐魔族的行动,显而易见只有一个中心——如今的正道魁首、眼里容不得半点沙的仙尊易忘尘。
卿长虞道:
“我要去无极宗。”——
作者有话说:硬硬的一章嗯
喝了奶茶今晚没犯困,脑子清醒了来走走剧情[奶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