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文学 > 虐心甜宠 > 不见长安 > 186、第 186 章

186、第 186 章

    一切思绪都被冰冷的刀锋给截断了,张小鲤没有思考、没有去看,但身体也能自然而然地微微一侧,那毫不留情刺来的长刃被她轻松躲过,冯乐安带着悲怆的“张小鲤”反倒是慢一步才被张小鲤的耳朵所吸收。


    长刃并未再刺来,宫卫按住了冯乐安,惊呼道:“冯大人!事关重大,应立刻面圣!”


    冯乐安也看出张小鲤没有要杀人后逃窜的意思,虽仍一脸痛苦和愕然,但没再出手,只极其警惕地盯着张小鲤,怒道:“张小鲤,你做了什么?!”


    他的手仍握着刀,随时要再度刺来。


    张小鲤眨了眨眼,已完全回神,说:“我什么都没做……我太累了,和殿下说了几句话后便睡着了,刚刚才醒来……”


    她顿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身边三皇子的尸体:“冯乐安,你冷静一点,你一直在赶车,如果我们车内有打斗,你不至于半点听不到。如果是我杀的人,我也不会傻到一直留在这里面等你们发现……而且殿下嘴角有紫黑血迹,我想,应该是中毒而亡。”


    冯乐安胸膛剧烈起伏片刻,虽似乎觉得张小鲤的话无法反驳,却还是极度怀疑地看着张小鲤,眼眶微红,半晌,道:“你得跟着我们面圣。”


    “当然。”张小鲤“我现在应该下车?免得你们觉得我破坏尸体、毁灭证据。”


    冯乐安吹了声口哨,又对着后方招了招手,原本守在后头的鹰卫和暗中跟随的鹰卫全部冒了出来,竟有七八个之多,加上宫卫,围在了车下,严阵以待。


    张小鲤不动声色,一跃跳下马车,另一个宫卫似是收到了这边的讯号,急急忙忙地带着一个铜制手铐跑了过来。


    张小鲤蹙了蹙眉,说:“我不是犯人。”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按在了腰间,冯乐安双目暴起,道:“别动!”


    张小鲤实则已悄悄把别在腰间的一根银针藏在了手心里,又作出无奈的表情:“罢了,你们不信我,那就铐住我吧。”


    她说着,伸手让宫卫把自己拷上了。


    见张小鲤被拷上,所有都安心了不少,张小鲤突道:“后边那辆马车里的人……”


    冯乐安如梦初醒,疾跑至后车之中,所有人的视线也都投向后车。


    趁此机会,张小鲤把银针插进了锁孔里,这样一来,就算之后被关押,被搜查全身,更换衣物,这根银针已在锁里,只要她用牙齿转动,锁仍能开手铐,因为没有人会搜手铐。


    张小鲤也回过头去,心里暗叫不对,本守在后车的鹰卫方才因为张小鲤这边的动静,都一窝蜂来了前头,后头那辆车上周围,除了一个赶车的鹰卫和另外两个坐在车辕上的鹰卫,几乎没有其他人。


    冯乐安做了个手势,车辕上的鹰卫会意,回头一车车帘——


    马车内斜斜地“坐”着个妇女,她穿着打扮与一般的乡野农妇没有任何区别,两鬓有些花白,看着约莫五十岁上下,嘴角溢着一点紫黑色的血,双眼闭合,右边脸上有一个极细小的针洞,同样冒着黑血。


    一时间,周围再度安静下来。


    冯乐安冲过去的姿势徒然一顿,他似已预料到自己的结局,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随即一挥手,道:“入宫,面圣!”


    *


    皇帝身体不好,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皇上本就年岁已高,昔年征战留下的沉疴宿疾不曾彻底好过,而这几个月来,纷扰不断,人最惧老来丧子,何况还又是太子又是二皇子的,此外还有个糟心的安珀……皇上不病也难。


    眼下昭华公主正负责侍疾,不过说是侍疾,实际上她又哪里会、哪里能照顾得过来一个病人,故而实质房间里还是太医以及汪公公、两个太监、两个宫女在侍奉,昭华公主只是百无聊赖地坐在皇帝寝房的屏风之外发呆罢了。


    当然,屏风处还有个很少离开的铁侍卫,此时此刻,他就像一座山一样站在屏风边,既可以守护屋内的皇帝,也可以守护外头的昭华,看着可靠又安心。


    人逢喜事精神爽,皇上白日状态好了许多,还在御花园里走了好一会儿,晚上稍微用过膳、喝了药,便说要早点休息,毕竟明日是三皇子的亲事。


    三皇子的亲事。


    想到这件事,昭华的嘴角就不由得诡异地扬了扬,这桩婚事,恐怕除了父皇之外,所有人都知道这婚随时成不了……就连父皇,恐怕心里也是清楚的,只是他总是很自信的,自信自己永远有一锤定音的本事,他都赐婚了,还能出什么乱子呢?


    昭华慢条斯理地把玩着自己特意带来的一个木制九曲连环,这九曲连环极难解开,若是平日,昭华才懒得花心思去一一解开,自侍疾以来,倒是生怕自己一下解开了,那坐在这儿可真是无聊透顶。


    外边突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和慌乱的阻挠、通报声,好不热闹。一个门口守着的小太监一脸惊惧地小跑着入内,看见昭华坐着,他似乎有点犹豫要不要同昭华先说明情况,昭华玉手轻挥,大发慈悲地方他先进去通报。


    昭华招手了,铁侍卫自也不会拦着,微微侧身,那小太监屁滚尿流地绕过屏风进去了。


    昭华身后的两个蝶卫面露警惕之色,寇月轻声道:“殿下?”


    似是不解,昭华明明能卡住所有消息,也能第一手得到所有消息,为什么如此不着急。


    昭华不甚在意地轻哼一声:“明日就是翟仟凌的婚事了,今夜不出岔子,本宫才觉得奇怪呢。能出什么问题呢,无非不过是——”


    话音未落,里头传来汪公公的一声惊呼,昭华一顿,蹙眉看向屏风之后,她眼珠一转,猛地起身,索性也绕过屏风,只见皇帝已醒了,满脸困倦不耐地坐在床沿,皇后茫然地坐在他身侧,这对闵国最不容冒犯的皇帝皇后,此时都只穿着白色的中衣,不着半点修饰,看起来与随处可见的夫妇没有任何区别。


    皇后扶着皇上,替满脸不悦的皇帝开口训斥着:“天大的事,也不该半夜扰了皇上清梦……”


    汪公公却没有如以往一眼有眼色,而是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冯乐安来报……说、说三殿下……薨了。”


    昭华手里的九曲连环霎时坠落,重重地砸在了那层叠的氍毹之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然而那极薄的木片却折了,一环裂,寸寸皆碎,整个九曲连环登时支离破碎。


    皇帝不可置信地看着汪公公片刻,竟是双眼一闭,往后栽去,皇后也从震撼中回神,惊呼了一声,和身边的一个太监一起扶住皇上,昭华惊呼了一声“父皇”汪公公嘶吼着让太医快为皇上把脉,地上的小太监瑟瑟发抖,头也不敢抬。


    皇后扶着皇帝,自己也浑身发颤,汪公公骤然想起什么,又惊喊了一声“娘娘当心,莫惊着您肚中龙子”——汪公公实在害怕,一时也顾不得眼下人多耳杂,而皇后与皇上本都不打算近期让太医和汪公公之外的人知晓此事。


    就连昭华,也是头一回听说此事,她微讶,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定了定神,大声道:“寇月!再多请两个太医来!”


    原本最井然有序的掌乾殿乱成一团,外头的宫人像是已提前得到什么指示,在这天将将黑去不久,灯本应逐渐熄灭的情况下,重新将所有的灯笼、石灯重新一一点亮,随那不该议论的死讯一起,一路蜿蜒流向了宫外。


    四月初四,举京期待的三皇子的婚事的结局,在四月初三这夜,提前到来。


    *


    张小鲤和吕尘坐在一个破败的老酒馆里。


    他似乎不知从何处搞来一笔钱,又能换酒,吕尘拿着他那有点破旧的酒袋,一脸期待地让酒馆掌柜为自己打酒。


    酒打好,吕尘正欲痛饮一口,张小鲤巴巴地看着他,吕尘道:“怎的?菜狗子也想喝?”


    张小鲤哈巴狗一样地狂点脑袋,她不馋酒,只是那时吕尘不允许她喝,他越是不许,张小鲤就越是觉得好奇,闻着那醇厚酒香,越是想饮一口。


    吕尘啧了一声,递了酒袋子给她,张小鲤接过酒袋子要喝,吕尘想了想,又一把夺回,拿过桌上店里缺了角的小杯盏,给她稍微倒了那么一丁点。


    张小鲤举起杯盏,一口饮尽,虽其实拢共也没超过半口,但张小鲤还是被那辣而劲的味道给呛得连声咳嗽,她完全不能理解吕尘对这东西的迷恋从何而来。


    张小鲤吐着舌头,狂灌茶水,吕尘哈哈大笑,伸出打手揉了揉张小鲤的脑袋,笑骂道:“真是个小废物!这都受不住?”


    吕尘举起酒袋,作势要饮,张小鲤却突然愣住了,她猛地抓住吕尘的手,吕尘说:“作甚?还要喝?”


    张小鲤只怔怔地看着吕尘手里的酒袋,那不再是吕尘那个有点发黑的酒袋,新了许多,大了一些,边沿低调地绣着金线……


    是三皇子的酒袋。


    张小鲤抬眼看着吕尘,轻声说:“师父,这酒里是不是有毒?”


    周遭景色徒然扭曲,梦境霎时消散,张小鲤像梦中饮酒了那般猛地咳了好几声,醒了过来。


    外头传来远远的脚步声,那是惊醒张小鲤的原因,她甩了甩脑袋,眯眼透过窗缝,发现外头天似乎有了一丁点光,一晚上居然就这么过去了。


    冯乐安等人不确定皇上要如何待她,偏生她又算是个准皇妃,这翻遍律法、史书也没什么先例可以参考,一行人在寒风中站了好久,又听说皇上似乎昏过去了,更没人可以拿主意,他们更不敢去问——皇上都昏了,想必里头是乱成一锅粥了。


    好在昭华竟想到了这一茬,让人下令先将张小鲤关入思过阁最差的那间房,严加看管,至于如何询问、处置自然还是要等皇上醒了再做决断。


    最差的这间房实际上也大大出乎张小鲤意料得好,毕竟是宫中,虽已极其简陋昏暗,但有床有椅,已十分足够,张小鲤被关进来后坐在床边,努力地思索着三皇子是如何死的,凶手可能是谁,又是为了什么。


    然而想着想着,她实在是倦极了,哪怕危在旦夕,但她心里很清楚,至少在思过阁里,她应当暂时安全。


    许是因着这个念头,她才会沉沉睡去。


    而奇怪的是,她以为很快就会有人来喊醒她,把她带去问话甚至上刑,可眼下看来外头天都快亮了才来人?莫非皇上……


    张小鲤心头一跳,半点没有悲伤,竟涌起一点她知不该有却不得不有的欣喜——皇上若驾崩,如今三位皇子都已离世,那能继位的,自然只有皇上的胞弟端王。


    端王为人随和,且对三皇子的死恐怕只有喜悦,加之有单谷雨这层关系在,张小鲤要受苦的可能性便大大减少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即门被一把推开,来人竟真是端王。


    他难得地穿了一身白衣,头发也只简单地束了一下,显也是一夜未眠,眼下青黑一片,但观这衣服形制,应当不是皇帝驾崩后要穿的丧服。端王脸上没了半点平日里的轻松写意,他身边跟着的,乃是汪公公。


    张小鲤起身,道:“……参见端王殿下。”


    端王复杂地看了张小鲤半晌,汪公公轻声催促道:“王爷?”


    端王叹气,道:“将人带走吧。”


    他身后走入两个宫卫,看起来是要架起张小鲤离开,张小鲤立刻道:“我自己能走。”


    端王摆摆手,几个宫卫倒也没有强行做什么,只围着张小鲤,汪公公走在一旁,端王则走在最前头。


    天正在一点点变亮,四下却极为安静,除了偶尔经过的巡逻侍卫,宫内的青瓦红墙在此时,终于显露出那富贵庄重之外的气氛,显得浓厚而诡异,那朱墙似血染就的,而那黯淡的青瓦,似被泪冲刷过。


    端王突然回头道:“张小鲤,皇兄这些日子本就龙体抱恙,这打击委实太大,他才醒不久,又去瞧了老三一眼……”


    说到这里,端王顿了片刻,似是多少有些不忍。毕竟三皇子是他的侄子,也像是他的弟弟,两人之间虽无可避免有较劲有争斗,却都非极恶之徒,不到万不得已,没想过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谁能想到三皇子会落个不得善终、英年早逝的下场。


    端王接着道:“我对你略有了解,知你应当不至于是凶手,至少不会是个这么蠢的凶手,可皇兄正值最为悲恸之际,定……故而,无论你知道什么、见到了什么,一定要如实说明,今早揪出凶手,这是为老三,更是为你自己。”


    “王爷放心,我都明白。”张小鲤一夜未饮水,有些口干舌燥,只能哑声回答。


    端王又重复了一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切记。”


    他说罢,烦闷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没再多说。


    张小鲤没料到这辈子还有来暖阁的时候,皇帝因着尚在病中,不便去御书房坐着,但必然要亲自审理这案子,故而便在掌乾殿侧的暖阁内接见众人。


    外头天只蒙蒙亮,暖阁内却只点燃了几盏蜡烛,显得极为晦暗,加之烟雾弥漫——是太医在为皇帝熏药,有些令人发呛,可没人胆敢咳嗽出声,四下幽静得像一口枯井。


    皇帝坐在软塌之上,昭华则立在皇帝身侧不远处,同样罕见地穿了一袭白衣,素面朝天。


    皇帝的身后站着铁侍卫,面前还有两个人,一跪一站,站着的那人穿着惊鹊门的官袍,正是莫天觉,地上那人则是穿着鹰卫衣服的冯乐安,张小鲤还没能看清更多,已被按了按肩膀,她立刻跪下,哑声道:“参见皇上。”


    沉默。


    饶是张小鲤的耳力,也听不出任何哪怕一丝一毫的声响,所有人都仿佛被定住了,像一出不真实的皮影戏,牵线之人没动,所以这些角色也没有任何动静。


    终于,嘶哑的声音自张小鲤上方响起:“将头抬起来。”


    张小鲤一怔,缓缓抬头,皇帝正凝视着她,张小鲤也得以看清皇帝此刻的模样。


    这是张小鲤第一次看到穿着如此宽松,头上也未戴任何冕冠的皇帝,他的头发只束在头顶,脸上沟壑纵横,同时展露出倦与疾,和张小鲤第一次在抱桃阁见到的那个皇帝竟像是两个人一样。


    张小鲤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皇帝,明黄色的身影徐徐走出时,无须看到他的脸和表情,便足以让人感到敬畏和恐惧,甚至一瞬间就明白了什么叫九五之尊。


    但现在张小鲤再审视他,发现他不过是个寻常不过的中年男子,她甚至疑心这和皇帝的病与倦毫无关系,只是第一次见他时,所有人都表现得胆战心惊,以至于张小鲤也被当下的氛围所感染,并将那氛围误读为是所谓的真龙天子、天命不凡之类的东西。


    而眼下,在皇帝接连失去三个皇子又病榻缠身之际,那种氛围竟在一种无法言说的默契中消散了,于是张小鲤也得以真正看清眼前这个人是何种模样,是的,是一个人,而非是什么皇帝。
图片
新书推荐: 人在古代,已经疯了 少侠我身上有你的情劫buff[综武侠] 听懂动物语言,警局业绩666[八零] 遇见茉莉雨 男配不想被表白[快穿] 遇见月光 梧桐火 男神他从地狱来 你来时盛夏 戏神反派的中恐游戏烫门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