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鲤一凛,几乎是很轻松,她的眼里充满了眼泪,张小鲤知道自己在皇帝面前一定要哭,但她自己都没料到会哭得这么自然,甚至真的有一股悲伤涌上心头——虽然这种悲伤与三皇子关系不大。
张小鲤双眼发红地道:“民女不敢欺瞒皇上,同三殿下的婚事,民女心中确有迟疑,但从未……哪怕一分一刻,想过要对三殿下不利!民女同三殿下之间,从来是有商有量,彼此尊重。更重要的是,昨夜殿下带民女入宫,为的就是取消婚约。”
“不敢欺瞒?”皇上冷冷地重复了这四字,道,“你同仟凌的婚事,从最开始不正就是欺瞒么?你不正是为了那个什么蕊娘,你的阿姐,才答应同仟凌成亲的么?”
张小鲤没想到皇帝竟连这个都查出来了,她一怔,终于明白方才端王为何再三叮嘱要知无不言。
可,知道此事的人能有几个?就算知道,按理说也无人会在这关头说出来……张小鲤下意识看了一眼皇帝身后的铁侍卫。
只需多看这么一眼,张小鲤便可以确定,此时此刻站在皇帝身后的,正是吕尘。
是……他?
皇帝冰冷地看了一眼张小鲤,道:“将外头那两人,带进来。”
张小鲤一怔,扭过头去,外头一人快步走入,似是迫不及待,另一人则走得极为缓慢,显是腿脚不利索了。
腿脚不利索之人,自然是池东清,他被一个宫卫搀扶着,发丝凌乱,看着竟有几分狼狈。张小鲤瞳孔微缩,不明白怎么会连池东清都一夜之间被查到,不……更可能的是,皇上早已知道一切,只是忍而不发,毕竟,知道了又如何,与其戳穿,倒不如让张小鲤和三皇子顺利完婚……
另一人几乎可以说是容光焕发了,他的模样平平,张小鲤觉得眼熟,一时却有些想不起。
那人一撩袍子,行礼道:“微臣卓辉,参见皇上!”
卓辉……
张小鲤想起来了,是惊鹊门时的“同僚”,正是他喊张小鲤悍妇,却被池东清打了一顿。
池东清有些吃力地也行礼,道:“微臣池东清,参见皇上。”
皇帝从鼻间发出一声嗤声,任由两人跪在地上,道:“半个月前,你写了长篇累牍的奏折递上,朕从未批阅,你倒是孜孜不倦。”
卓辉眸中微微闪着光,道:“为皇上分忧,怎敢谈倦?”
“你写的奏折,太长、太琐碎,朕不乐意看。”皇帝淡淡地说,“眼下,却是该听一听了,你且说说,你的发现吧。”
卓辉立刻道:“是!此事说来话长,要从……池大人和这个张氏在惊鹊门内之事说起,微臣那时一片好心,为池大人出头,他反倒为这张氏揍了微臣一顿。微臣便想着,莫不是池大人和张氏私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便着手调查,不查不打紧,一查可不得了——”
他有些得意地一笑,道:“池大人空暇时,爱写一些闲趣小文,多是追忆少年、童年时光,写他的三留村、他的父母、还有,他的两位姐姐。”
张小鲤闭了闭眼,心里已完全明白了,池东清也内疚懊恼地跪在卓辉身边。
“微臣发现,他的追忆中,写两位姐姐分别名为‘池梦南’与‘池梦鲤’,这鲤嘛,说来也巧,正是张氏张小鲤的那个‘鲤’,年岁也对得上。只是池大人认为两个阿姐已不在人世……加之张氏在迎春宴上那番骇人听闻的话臣也略有耳闻,张氏同样说过,自己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这天下,恐怕怎么也没有这样巧的事。”
卓辉说到这里,似是觉得自己实在聪明,有些得意,但又瞧见皇上那沉沉的脸色,想起才发生了何事,赶紧又神色严肃地继续道:“意识到张氏正是池大人的姐姐后,微臣也觉得自己所言不妥——虽然,微臣那时当真是一心维护池大人,对张氏实则并无恶意。故而,微臣并未对他人揭露此事,直到春猎后,听闻张氏要成为三皇妃。”
“无论如何,自己的姐姐要当皇妃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可微臣观察池大人,却见他反倒是郁郁寡欢,动辄唉声叹气。”卓辉语气有些夸张地说,“仿佛,全然不希望张氏嫁给三皇子——微臣实在好奇,也关心池大人的伤势,故而半个月前,带着酒去了池大人府上一趟。”
“我那时便不该让你进来……”池东清突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极轻地说了一句。
他无论如何不该此时开口,卓辉一怔,看了一眼皇上,似在等皇上发怒斥责池东清,但皇上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视线仍落在卓辉身上,卓辉只好也装作没听见,继续道:“当然,微臣也有赔礼道歉的意思。自从上回池大人伤了微臣,我俩便没有什么往来。池大人倒也豁达,接受了微臣的赔礼,还同微臣饮酒,似有借酒消愁之意,正是最后吐真言,他说出自己不愿二姐成亲,微臣实在好奇,便多问了几句,池大人说,他二姐同即将成亲之人之间毫无感情,只是为了救大姐。”
说到此处,本就无人说话的暖阁内似乎竟更加安静了,池东清整个人伏得很低,几乎要埋进手臂里去,像是无脸见人一般,浑身发颤,他确然是恨的,恨自己轻信卓辉,恨自己想着卓辉那时毕竟是替自己抱不平,自己却将人狠揍了一顿,眼下对方还来道歉……他便一时松懈,加之为张小鲤的事发愁,竟就这么落了套。
每一次……
每一次自己想要帮忙,想要做些什么,反而都会让事情滑向更糟的地方。
皇帝扫了一眼伏在地上的池东清,和没有太多表情的张小鲤,最终视线落回有些得意的卓辉身上:“所以,你便给朕,每日每日地上奏。”
“是。”卓辉赶紧叩拜,言辞恳切,“那时臣想着三殿下如今是唯一的储君,其皇妃人选自也应慎之又慎,张氏本就只是个粗俗村妇,又曾语出惊人,惹得议论纷纷,加之竟然根本不想嫁,可谓五毒俱全,这样的女子,怎可当三皇妃?”
他说到这里,又拱了拱手,道:“今日婚事没有如期举行,又不见三殿下,想是圣上想要先厘清此事,实乃明——”
昭华突怒叱道:“父皇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你面前是什么人,有你啰啰嗦嗦的份么?!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卓辉没料到昭华突然犯难,不由得一呆,皇帝安静地注视着卓辉片刻,道:“朕的家事,你比朕还要操心。”
卓辉一怔,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对,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微臣岂敢,只是……”
“在爱卿眼中,朕和老三……”
提到三皇子,皇帝还是不可避免地顿了顿,他轻合双眼,似是掩去悲伤,继续道:“都这般愚不可及、有目而如盲。”
皇帝的表情平和,语调平缓,不见半分怒意,卓辉却吓得一哆嗦,随即猛地磕头道:“皇上息怒,微臣绝无此意!是、是微臣僭越,是微臣自尊自大、自作聪明……”
皇帝疲惫地闭上眼睛,发出一声厌烦至极的轻叹,一旁的昭华会意般开口:“身为同僚,因小怨记恨至今,伺机报复,是为心胸狭隘;身为臣子,打着为上考虑的幌子,妄图公报私仇,是为公私不分;身为惊鹊门人,绞尽脑汁仍手段拙劣,真是个……无能之辈。”
昭华的语气不似之前那般愤怒,甚至有些和缓,却显得凉飕飕的,嘲讽之意甚足,卓辉竟吓得哭了出来,仍在磕头,道:“微臣,微臣……”
却不知该如何辩解。
昭华略微放大声音,道:“眼前这三个惊鹊门人,一个阴险下作,一个愚昧好骗,还有个……”
昭华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张小鲤,似也不知怎么评判才好,只能意蕴深远地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道:“莫大人,这就是你的三个手下啊。父皇当年创立惊鹊门,为的是替他分忧排难,不是如今日这般,给父皇添堵的!”
她的声音此时倒是又严厉了起来,那语气也全然不似在同自己未来要嫁的驸马说话,而似在对一个下属说话,仿佛皇上此时懒于开口,她便是皇上的嘴。
莫天觉不惊不惧,一撩衣袍跪下,道:“微臣管束手下不严、监督不力,还望皇上责罚。”
昭华回头看了一眼皇帝,皇帝并未睁眼,昭华思索片刻,道:“事有轻重缓急,眼下还需用你,如何责罚?这卓辉,先关入鹰卫所,等候发落。”
卓辉来时意气风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是被拖着离开暖阁的,他鼻涕眼泪一把接一把,只反反复复地说着自己“绝无坏心”“只是想为圣上分忧”“只是害怕三殿下为人所欺”,最后约莫是嘴里被塞了什么布之类的东西,终于安静了。
将卓辉召来、问话、拖走,一气呵成,张小鲤余光瞥了一眼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池东清,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欺瞒圣上,是民女胆大包天,万死难辞。但,民女同三皇子,也并非毫无感情,虽确非男女之情,也算不打不相识……民女先前不愿嫁,不过是因为民女曾立誓此生不嫁。蕊娘……的确是民女阿姐,池东清,也的确是我阿弟,只是我三人年幼时便遭逢变故分开,这些年都以为彼此早已死去,毫无牵连,是意外在长安重逢……”
皇帝终于缓缓睁眼,看的却不是张小鲤,而是一旁的端王,道:“你同那蕊娘,来往甚密,还将她,领到朕跟前。”
端王面露痛苦之色,赶紧也跪下,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
这暖阁里本来好歹站了几个人,现在莫天觉和端王都跪下了,不算太大的暖阁里除了昭华都跪成一片,这场面说不出的可笑。
张小鲤意识到,皇帝这是要一一清算了,不过,这很合理,要查出三皇子的死因,首先要搞清楚凶手可能的动机,这些日子,端王和三皇子之间的争斗已隐隐露了苗头,皇上怎可能看不清?
既要查,便要彻查,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
端王极度冤枉地道:“皇兄明鉴啊!您也知道,我这人最是怜香惜玉,同那蕊娘是旧相识,她又说了那些石破天惊之事,我怎敢瞒着您?!我、我是当真不知蕊娘和这张小鲤是亲姐妹,那时老三知道我要将蕊娘带去见您时,恐怕便想好了要顺手利用蕊娘,让张小鲤同自己成亲,我若是知晓此事,怎会当这冤大头?!让他领着蕊娘去便是了!”
他顿了顿,敲了敲眉心,道:“再说坦白些,我……哎!我同胡珏是好友,昭华又是在我的介绍下认识的胡珏,他却是那样的人,且纸包不住火,这事儿总有一日会暴露,若由我来揭露,昭华和皇兄您,至少不会埋怨我,若我不带蕊娘去,反倒显得我在替胡珏这死人遮掩什么……我不愿如此!”
他这样说,倒是没有任何问题,昭华凉凉地扫了一眼他,眼中多少些不满,也不知是听他提及胡珏,还是因为他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端王说的固然有道理,但他也避重就轻,没说自己知蕊娘所说的事,指不定能整垮二皇子。
端王自不会说,也没人会提,横竖二皇子早已是一缕亡魂了。
皇帝听在耳里,却又没有理会端王,也没有让他起身,重新看向张小鲤,道:“你的那个阿姐,前几日,众目睽睽之下失踪了?”
“回陛下,是。”张小鲤认真地道,“此事极为诡异,鹰卫所、惊鹊门联手调查,至今没有任何消息。民女也从未收到阿姐送来的任何消息。至于池大人……民女自离家那一刻起,便打定主意,同三留村的任何人不会有往来,同池大人虽彼此心知对方身份,却连认亲也没有。”
皇帝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嗤声,缓缓道:“如此说来,池东清,与此事毫无干系?”
池东清微微抬起头,眼眶发红地看着张小鲤的侧脸,有一分想哭。
一旁的冯乐安却按捺不住地突然道:“启禀圣上,有关!池东清和此事极有关系!”
张小鲤一怔,不可置信地看向冯乐安,皇帝轻轻颔首,示意他说下去,冯乐安愤怒不已地看了一眼池东清,道:“昨日下午,便是池东清突然差人送信给三殿下,而后三殿下便急忙召回了手下,并给了手下了一个地址,说是去京郊的黄家村,寻一个约莫五十岁的孙姓产婆……手下带人赶去黄家村,寻了约莫半个时辰,寻到了那孙产婆,将她带去了鹰卫所……”
他一口气说完,随即咬牙切齿地看向池东清:“而这一切的开端,便是池东清的那封信!”
冯乐安说的这些,在场之人几乎都不知情,张小鲤也是现在才知身后那个妇人的身份是什么。
张小鲤侧头,不解地看向池东清,不知他好端端地给三皇子写什么信?!
而且……冯乐安恐怕开始就说过这件事,那必然也将张小鲤和池东清的关系给说出来了,甚至更早,在迎春宴那一夜,皇上就已知晓张小鲤和池东清的关系了。
这卓辉,真是白忙活一场,忙来忙去,将自己忙成了阶下囚。
此时汪公公小步从外入内,手里捧着一个木盒,昭华以眼神问询,汪公公轻轻点头,昭华快步走过去,接过木盒,将木盒打开,拿出里头的东西——那是一个信封,上头写着“三皇子亲启”,落款正是池念双。
信封口已被打开,昭华赶紧掏出那信,信不过薄薄一张纸,看得出上头字迹不多。
皇帝没接信,意思很明显,昭华会意,念道:“殿下金安,见字如晤。属下本应亲至,奈何腿伤未愈,闻人言伤者不宜来访,未免不吉,只得以信代之。自闻殿下同家姐亲事以来,属下日夜难安,喜忧参半。喜是于家姐而言,殿下实乃良配,忧是因于殿下而言,家姐绝非良配。
家姐生于贫荒、长于江湖,如山间杂草、晴空浮云、恣意妄为。其性粗野、其行鲁莽,不成体统、不知轻重、不守规矩、离经叛道!为村夫之妻仍显粗鄙,况为皇妃乎?
虽明日即要礼成,然,既未成,便有转机,唯盼殿下三思。若此事无可更改,惟愿殿下宽宏大量,容其之过、谅其之错、以情解之、莫有厌弃。”
昭华念完,将信一合,蹙眉道:“不知所谓……你写这个做什么?!”
池东清终于缓缓抬头,深吸一口气,语气却带着一丝颤抖,条理却仍然清晰,道:“启禀圣上,张氏虽不肯认微臣,微臣心中,她却永远是二姐。微臣知她性格鲁莽,只恐将来她得罪三殿下,所以实在担忧,又知三殿下晓得微臣与张氏的关系,便大胆写了一封信,想着婚事若能取消再好不过,若不能,多少也……”
他垂眸,尴尬之情溢于言表。
张小鲤简直无话可说,若非是眼下这种场景,张小鲤发誓,她一定会对着池东清的脸来两拳,或者对着他那还没好全乎的腿踢两脚。
昭华冷冷斥道:“便是张小鲤认了你,你也该战战兢兢、缄默不语,何况张小鲤根本没认你,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在皇子大婚前夕写这些废话,可笑可恨,比那个卓辉更该死!”
好骂,好骂。
张小鲤虽不喜昭华,眼下却恨不得大声叫好。
池东清当然知道自己行为不妥,垂着头一言不发,只余冯乐安一脸愕然,道:“你写的是这些东西?那为何……为何,守在殿下书房外的几个鹰卫都说,是看完你的信后,殿下才急匆匆地要人召我回去?”
他这问题也是其他人心里的问题。
昭华骂完池东清,听冯乐安这么说,同样有些不解,捏着那封信仔细检查,高高举起,又低低放下,还拿去旁边的火烛上过了一下,不解道:“这信纸只是普通宣纸,并无特别,也无隐藏文字。”
张小鲤突道:“公主可否仔细检查一下信封?”
昭华一怔,瞥了一眼张小鲤,张小鲤道:“那信封左下方似有一个极小的开缝……”
昭华立刻拿起放在盒子里的信封,竟当真在左下角沿着信封折痕有一道半指宽的裂痕,她惊讶地看了一眼张小鲤:“你何时瞧见的?”
张小鲤道:“方才公主拿信时,为了方便取信,两指抵着信封外沿轻轻一捏,信封鼓起,我便瞧见左下角似有缝隙。”
“眼力倒是好……”昭华又仔细检查了一下那缝隙,奇怪道,“可只有一道缝隙,旁的什么都没有。”
莫天觉突道:“陛下,微臣可否问几位大人几个问题?”
皇帝淡淡颔首。
莫天觉道:“池大人,你这信是派何人所送?那人侍奉你多久?”
池东清道:“是我府上一个家丁,跟着我不过一月。”
莫天觉了然,又问:“敢问冯大人、汪公公,三殿下的书房,可有人进出?在第三殿下离开后,可曾有人动过里面的东西?”
冯乐安道:“不可能的,三殿下的书房,即便他不在,也有人看守,谁都不敢进去。”
汪公公也道:“皇上派人取信前交代过,只可取池大人送的信,其他一概不许碰。”
“那就好。”莫天觉颔首,又对着皇上拱了拱手,“陛下,微臣想,或许池大人的信,是为人所利用了,有人在送信途中割破此信,往里塞了旁的东西。”
昭华立刻道:“池东清,你那家丁叫什么,长什么样,眼下在何处?”
“他叫阿禄,生得有些胖,就在我府上……我府上拢共没几个家丁,很好找。”池东清十分配合地道。
昭华抬眼,汪公公立刻会意地往外走去,显是去吩咐抓人了。
皇帝不动声色地听完,这才道:“那孙产婆,究竟是何人?”
冯乐安有些郁闷地道:“回禀陛下,微臣不知……殿下当时十分焦急,只说此人十分重要,务必要在今夜寻到,甚至殿下本想亲自去,但又说这消息不知真假,恐是针对他的一场埋伏,故而只只能派最信任的属下去。”
说到这里,冯乐安又露出悲怆的神色:“殿下这么相信手下,手下却没能保护好殿下……”
皇帝没有理会冯乐安,看向张小鲤,道:“你方才说,你昨夜同仟凌入宫,是要……取消亲事?”
张小鲤立刻道:“是。此事是三殿下的意思,冯大人可以作证。”
冯乐安一噎,点头道:“的确如此。手下将那孙产婆带回鹰卫所后,殿下便让我们守在外侧,保持距离,自己上马车同孙产婆聊了许久,而后又派人准备了一辆空马车,说是跟在后头,要去接张小鲤一道入宫面圣……之后一路上,殿下都同孙产婆在一辆马车之内,似在聊着什么要紧之事,直到抵达小院,大人下了马车,要手下们将空马车驶去了前头,再亲自去接了张小鲤上车,一同入宫。”
无须皇帝多问,张小鲤立刻接着道:“马车内,三殿下同民女说,其实他知我并不愿嫁给他,而他对民女,也并非真的心悦,只是形势逼人,娶民女是最好的选择。可眼下不同了。”
昭华奇道:“有何不同?”
“民女不知。”张小鲤茫然地摇头,“三殿下那时在鹰卫所才喝了酒,有几分微醺,说话也十分含糊。他要民女先同圣上交代,民女无法生育,不配当这三皇妃,并允诺他会接着向皇上说明一桩事,还说……若他说明了,皇上绝不会再理会明日的亲事能否顺利进行,只会一门心思在那桩事上。”
“究竟是什么事?!”昭华瞪大了眼睛,十分奇怪。
皇帝也凝视着张小鲤,张小鲤却只能再次摇头:“民女真的不知道,三殿下似乎也不打算告诉民女此事,他说此事,事关重大,民女知道的越少越好,民女自然不敢多问。他还说……”
张小鲤有些犹豫。
昭华不耐烦地道:“你犹豫什么?!莫不是想撒谎?!”
“民女怎敢?”张小鲤索性不隐瞒了,“三殿下还说,此事于皇上而言是桩悲事。”
昭华瞳孔微缩,下意识看了一眼皇帝,皇帝面色沉静,指尖却微微抽动了一下,昭华道:“什么叫……于父皇而言是悲事?父皇的悲事,岂非我们所有人的悲事?!”
“这正是……民女不解之处。”张小鲤真挚地道,又转头看向冯乐安,“冯大人跟着三殿下这么多年,想必也能看出三殿下的喜怒哀乐——三殿下昨夜,十分欣喜,不是么?”
“你——你少血口喷人!”冯乐安一窒,简直想和张小鲤打一架,“我从不擅自揣测殿下心情!”
张小鲤淡定地道:“那兴许是民女搞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