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A大, 梧桐叶已染上金色。
段骋从辅导员办公室出来,午后的阳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长。
他随手将那张薄薄的交换生申请表对折,塞进风衣口袋, 动作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疏离。
一身剪裁利落的黑白色风衣,衬得他身形愈发颀长,眉眼间是家境优渥蕴养出的从容,也带着生人勿近的冷感。
段骋打算回宿舍简单收拾一下, 之后,飞往M国的航班就会将他带离这里的是非。
然而在他走过的时候,路人议论纷纷。
“段骋要出国了?”
“听说是因为牧溪那事吧……”
“被同性恋喜欢上,换谁都膈应。”
细碎的议论声随着他走过而响起, 又在段骋冷淡的一瞥中戛然而止。
电梯镜面映出段骋没什么表情的脸。
A大作为知名的贵族学府, 硬件设施很好,连学生公寓都配备了电梯。
在这里,像段骋这样家世显赫的学生是大多数,段氏集团在高精尖芯片领域的地位, 足以让他在这个环境里也站在金字塔顶端。
而与这光鲜环境格格不入的,是那些凭借成绩被特招进来的特困生。
段骋的室友牧溪,就是其中之一。
并且,是最近在学校论坛上,处于风口浪尖的那一个。
一切只因为一本意外曝光的日记。
牧溪是同性恋的秘密, 就这样被赤裸裸地摊开在公众面前, 成了好事者茶余饭后最刺激的谈资。
流言蜚语如同病毒般在系里蔓延, 将两个名字紧紧捆绑在一起——写日记的牧溪, 和被牧溪偷偷爱慕着的段骋。
“段哥,被个男的暗恋啥感觉啊?”
“啧,牧溪平时那副样子, 没偷偷意淫你吧?想想不膈应吗?”
类似的试探或恶意,这几天不断钻进段骋耳朵里。
被牧溪喜欢,他其实并不像外人揣测的那般愤怒,更多是一种被无端的烦躁。
怎么会这么烦躁呢?
段骋也有点不清楚。
在段骋的印象里,牧溪这个人,扎着长发,清瘦,苍白,总穿着洗得发旧的衣服,看人时眼神像受惊的鹿,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柔软。
明明囊中羞涩,却还是会用兼职赚来的微薄收入,小心翼翼地给他买水果、递零食,或是默不作声地帮他处理一些琐事。
段骋不缺那些廉价的水果,更不需要一个同性的爱慕,他人对他的示好,段骋也从未放在心上。
就像段骋天生对人和人之间的感情,缺乏理解和兴趣。
最重要的是。
段骋讨厌麻烦。
牧溪真的给他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电梯门“叮”一声滑开,段骋迈着长腿踏进宿舍走廊,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映出他修长却带着冷硬气息的身影。
他此刻的心情糟糕透顶。
牧溪那桩破事带来的困扰只是一部分,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他感觉自己可能真的快要精神分裂了——他被一个诡异至极的东西缠上了。
一颗琉璃心。
起初,它只是在深夜梦境中出现,模糊不清。
可后来,它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形象也越来越清晰,甚至开始侵入他的现实。
无论是在课堂,还是在开车,那个见鬼的声音总会毫无预兆地在段骋脑海中响起。
此刻,即便在光线充足的宿舍里,他仿佛也能“看”到那颗悬浮于意识深处的琉璃心。
它约莫拳头大小,材质剔透却非冰冷,反而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心魄赤红如跳跃的火焰,内里却又流淌着液态黄金般的鎏金光晕,它们随着那无声却有力的搏动缓缓流转,真的如同一颗活生生的、正在跳动的心脏。
段骋不是没怀疑过自己。
他一度认为是学业压力或近期睡眠不足导致了幻觉,甚至特意去看了顶尖的精神科医生,做了一套极其详细的检查。
结果一切正常,医生建议他放松心情。
可这玩意儿依旧阴魂不散。
它不仅存在,还自称是什么“系统”,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完成一个至关重要的任务才绑定了段骋。
简直荒谬绝伦。
段骋深吸一口气,试图驱散脑中的杂念,专注于手头的整理。
双人寝室内,属于他的那一侧略显空旷。
他动作利落,将一些不常用的书籍、过期的杂志、以及一些用不着的杂物,毫不留恋地扔进一个超大的黑色垃圾袋里,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段骋,]
那个熟悉的声音果然又来了,清晰得如同耳语。
[你真的要走吗?]
[真奇怪,一个两个的,怎么都看不清自己的心呢。]
“哐当——”段骋将一摞书塞进准备带走的纸箱里。
他直起身,额前的碎发在他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使得他的眼神更加晦暗难明。
对着空气,或者说,对着那个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段骋开口:
“……别烦我。”
似乎光是听到牧溪这个名字,段骋就被茜起了情绪。
其实,发现那本掀起轩然大波的日记,与段骋基本上没什么关系。
事发当日,段骋正在校内的羽毛球场馆。
他与球友打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汗水彻底浸透了运动衫,紧贴在后背,带来黏腻的不适感,段骋和球友说再见,然后拎着球拍走向淋浴间。
结果洗完澡出来之后,就看到外面一片热闹。
角落里,一群人正围成一圈,哄笑声和刺耳的议论声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
被围在中心的,是——牧溪。
在这所充斥着特权与资本的学府里,像牧溪这样凭借惊人天赋进来的特困生,仿佛误入狼群的羔羊。
学校之所以招收特困生并且给予五十万的奖金,就是为了吸引很多项目的公开投资,还有政府的支持。
对于有钱的人来说,五十万说多不多,可能也就买个礼物的价格。
但是考进来的特困生,基本上都是家庭非常非常困难,特别需要这一笔奖金。
特困生。
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成了某些富家子弟彰显优越感、发泄过剩精力的对象。
而牧溪,因其过分安静、甚至可以说是温懦可欺的性格,以及格外扎眼的半长黑发,便成了以卢杰为首的那伙人最“热衷”的欺压目标。
那时,卢杰正趾高气扬地站在最前面,他穿着限量版运动鞋的脚,不客气地踢了踢牧溪掉在地上的那个洗得发白、边角已经磨损起毛的旧帆布包。
“喂,娘娘腔,手脚不干净啊?这东西哪来的?”
卢杰的声音带着刻意放大的嘲讽。
牧溪像一只被猛兽围住的鹿,咬牙试图护住自己的包,却在几人的推搡下,踉跄着摔倒在地。
那个本就脆弱的旧包,“啪”地一声,卡扣彻底崩断,里面的东西“哗啦”一下散落出来——几本边角卷曲的旧教材,几支最便宜的笔,可能也就一块钱一支,以及……
段骋眉头几不可察地皱起。
因为他看见了,他刚刚扔进场馆门口垃圾桶的用过的那条深蓝色运动毛巾。
牧溪居然捡段骋不要的东西。
而混杂在这些杂物之中的,还有一本看起来使用了很久、封面是素净浅蓝色格子的硬壳笔记本。
“哟呵!还写日记呢?”
卢杰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宝,眼睛一亮,脸上堆满了恶劣的笑容。
他弯腰,像是翻检垃圾一样,用两根手指嫌弃地拨弄着散落的东西,最终目标明确地伸向了那本日记。
就在刹那——
一直逆来顺受、蜷缩在地上的牧溪,不知从哪儿爆发出了一股惊人的力量。
“还给我!”
牧溪居然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不再是那只温顺的鹿,而是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护崽的野兽。
不顾一切地撞开卢杰,整个身体扑在那本日记上,用自己瘦弱的脊背死死护住,仿佛那是比他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操!你他妈还敢动手?!”
卢杰猝不及防被撞得向后踉跄两步,险些摔倒,在众多小弟面前顿觉颜面尽失,整张脸因愤怒而涨红,
“给我把这变态拉开!按住他!”
命令一下,他身边那几个惯于溜须拍马的跟班立刻一拥而上。
双拳难敌四手,瘦弱的牧溪几乎没怎么挣扎就被他们粗暴地掰开手臂,从地上硬生生拽了起来,两人反剪着他的胳膊,将他死死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另一人则粗暴地从他怀中抢走了那本日记,谄媚地递到卢杰手中。
“嘿嘿,卢哥,请。”
卢杰一把夺过,像是握着什么胜利的战利品,得意洋洋地翻开。
他快速扫了几眼,脸上的表情从愤怒转为一种发现猎物的、极其猥琐而兴奋的神情。
“哦——!”
他故意拉长了音调,声音刺耳,吸引了周围所有看热闹的目光,
“我说什么呢!原来不但是个娘娘腔,还是个心思龌龊的变态同性恋啊!”
卢杰故意将日记本举高,朝向越来越多围观的人群,手指用力地点着其中的一页,大声宣读般嘲弄:
“啧啧啧,你们猜他暗恋谁?哈哈哈哈居然是段骋!段大少爷!”
他爆发出夸张的大笑,仿佛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
“我的天!”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你们说,好不好笑?!恶不恶心?!”
“哈哈哈哈!”
四周立刻爆发出震耳的、附和的哄笑声,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鄙夷、猎奇和看戏的兴奋。
“我靠!真敢想啊!段骋也是他能肖想的?”
“穷酸鬼,心理还不正常,真他妈倒胃口!”
“还是卢哥火眼金睛,早就看出来这家伙是个变态了!”
“就是!恶心死了!居然还偷藏人家喝过的水瓶子,用过的毛巾,死变态!”
污言秽语如同密集的、淬了毒的冰锥,毫不留情地砸向被按在原地、无法挣脱的牧溪。
牧溪不再挣扎,只是深深地、几乎要将脖子折断般地垂着头,长长的黑发凌乱地垂落下来,像一道绝望的帷幕,彻底遮住了他脸上可能存在的任何表情——泪水、屈辱,或是心如死灰的麻木。
段骋站在人群外围。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闹剧,看着那个被按在地上、被欺负到尘埃里的身影,看着那本被卢杰像战利品一样挥舞的蓝色日记本。
霸凌。
霸凌者通过被霸凌者的痛苦,来体现自己的高高在上和特权。
其实是一件很可笑、很幼稚的行为。
段骋拨开喧闹的人群,他从小就特别的显眼,又因为身量高挑,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所到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路。
原本死死钳制着牧溪的两个男生一见到他,顿时慌了神,手下意识松了松:“段、段哥?”
“别乱攀关系。”
段骋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视线扫过两人还抓着牧溪胳膊的手,“松开。”
两人被他看得脊背发凉,讪讪地放开手。
失去支撑的牧溪踉跄了一下,被段骋稳稳扶住手臂拉了起来。
“段……”
牧溪抬起那双湿漉漉的黑眼睛,眼尾泛着红,像只流血的鹿般望着段骋,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什么。
这眼神让段骋莫名烦躁。
他皱了皱眉,转而看向卢杰,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把东西还给人家。”
卢杰这种欺软怕硬的货色,见到段骋立刻换了副嘴脸,陪着笑说:
“段哥,这小子对你存着那种心思,太恶心了。我们这是在帮你出气……”
“把东西还给人家。”
段骋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卢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在段骋冰冷的注视下,终于不情不愿地递过日记本。
段骋接过来随手翻了翻——这本子对用着一块钱一支笔的牧溪来说算得上奢侈,牛皮封面还很新,里面只写了薄薄十几页。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段骋毫不犹豫地撕下了那十几页纸。
撕拉声在寂静的空气里格外刺耳。他将空白的日记本塞回牧溪手里:“拿着。”
牧溪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或许比白纸还白,但还是乖乖接过本子,指尖都在发抖。
以前,段骋大概也能感觉到,牧溪总喜欢偷偷的看自己。
段骋对别人的目光其实比较敏锐,那个时候他还觉得很奇怪,牧溪为什么老是偷偷的看他。
现在想想看。
原来那个时候,牧溪就已经喜欢上自己了。
下一秒,段骋攥着那叠写满心事的纸片,冷冷扫向卢杰,一锤定音:
“这件事就这样过了,别找事,别找死。”
卢杰的脸涨得通红,大庭广众之下被这样打脸,却敢怒不敢言,只能死死攥紧拳头。
“跟我走。”
段骋对牧溪说完,转身离开。
回到宿舍后,他将那十几页纸撕得粉碎,扔进垃圾桶,然后对牧溪说:
“牧溪,首先,我不喜欢男人,也不可能接受你的喜欢。”
“其次,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当没发生过。”
而牧溪始终低着头,沉默,安静,逆来顺受,碎发遮住了他的表情,已经不敢看段骋了。
麻烦死了,不知道有没有哭。
段骋觉得自己把牧溪带回宿舍,只是不想被卷入更复杂的局面。
可事情的发展远超出他的预料——从那以后,牧溪再不敢在他在的时候回宿舍。
只要段骋在宿舍里,牧溪就不会出现,也不知道晚上去睡哪儿了。
再也没有人会用一双柔软的眼睛看着他,再也没有人会特地冒着雨去给他买水果来吃,再也没有人会帮他带早饭。
段骋有点烦。
其实牧溪很像是空气。
平平无奇的,平常是真没什么存在感,但是真的不在了,反倒是让人觉得不舒服。
第二天,学校的论坛炸了。
那个被撕碎的秘密,像野火般烧遍了整个校园。
一个匿名帖子被顶到最热:
【实锤!特困生牧溪暗恋段骋!现场目击者真实爆料!】
帖子详细描述了昨天发生的一切,甚至配上了偷拍的照片——牧溪、段骋、卢杰一群人。
风暴,才刚刚开始,论坛帖子的热度还在持续发酵。
评论区已经叠起了高楼,各种不堪入目的猜测和嘲讽层出不穷。
——怪不得平时总看他在段骋旁边转悠。
——真恶心,男生喜欢男生。
——听说他经常偷看段骋打球。
——真的假的?
……
接下来的几天,段骋明显感觉到周围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异样。
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窃窃私语。就连上课时,都有不少人在偷偷打量他。
“段哥,那小子没骚扰你吧?”不时有“关心”的同学凑过来问。
段骋一律冷着脸不回应。
那天之后,牧溪彻底消失了。
不仅不在宿舍出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连课都开始缺席。
直到三周后的专业课上,教授点名点到牧溪时,教室里响起一阵暧昧的哄笑。
段骋这才发现,牧溪已经不来上课了。
下课后,班长突然找到段骋:
“导员让你去一趟办公室,说是关于牧溪的事。”
段骋皱眉:“他的事找我做什么?”
“好像是因为……”
班长欲言又止,
“论坛上的那些事,影响很不好。牧溪的家长也来了,导员希望你能配合调查。”
段骋觉得很烦。
推开辅导员办公室厚重的木门,室内的景象让他脚步一顿。
许老师是他们系的辅导员,总是笑眯眯的,此刻却正焦头烂额地坐在办公桌后。
这位K大博士后出身的温柔女性,此刻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翻动着桌上的文件。
事情闹得这么大,校方的第一波问责已经让她疲于应付。
但更让段骋怔住的是办公室里的另外两个人。
在一边的牧溪低着头,仿佛要把自己藏进阴影里。
他脸上带着新鲜的淤青,左脸颊肿得老高,嘴角结着暗红色的血痂,这是一个巨大的巴掌印,很明显就是被打的。
那双总是柔软的黑眼睛,只能沉默地望着地面。
段骋皱眉。
而在办公室中央,一个穿着破旧长袖、浑身散发着酒气的中年男人正不停地鞠躬。
脚上的廉价运动鞋已经开胶,花白的头发油腻地贴在额头上。这就是牧溪的父亲,牧庄山。
“段骋同学来了。”
同样也愁眉苦脸的校长立即起身,语气热络得不同寻常,
“事情是这样的,论坛上的讨论影响很恶劣,很多同学联名要求缩减贫困生名额,还有不少人要求…开除牧溪同学。”
就在这时,牧溪缓缓抬起头。
当他的目光与段骋相遇时,段骋心里猛地一沉——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光彩,只剩下安静的灰暗。
牧溪的安静,原来会如此黯淡吗?
“这位就是段同学吧?”
牧庄山踉跄着凑上前来,浑浊的眼睛里堆满讨好,
“实在对不起,是我没管教好儿子……”
他边说边用力搓着粗糙的双手,指甲缝里还留着污垢。
“实在是不好意思,实在是不好意思啊,真是让这位同学见笑了。”
说着,他一把拽着牧溪,粗暴地按着儿子的头向段骋鞠躬。
于是,牧溪也向段骋鞠躬,嘴抿的很白,脸上真是青一片紫一片,不知道身上被打成什么样。
“说出来也不怕大家笑话,”
牧庄山继续陪着笑脸,露出满口黄牙,身上的酒味真是遮都遮不住,大白天的酗酒,说不定就是刚刚喝完酒赶过来的。
“家里确实困难,要是退学的话,那五十万的奖学金就得退回去,我们家外面还欠着债呢…我们实在拿不出来啊。”
他的声音带着令人不适的讨好:
“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段骋的视线落在牧溪脸上的淤青上,又掠过牧庄山那双手,突然明白牧溪那些伤痕是从何而来。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许老师不忍地别过脸去,校长则尴尬地轻咳一声。
段骋的眉头紧紧蹙起,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耐:
“你们找错人了吧?现在最该做的,难道不是追究论坛上那个匿名发帖人的责任吗?”
“啊?”
校长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时语塞。
段骋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我说,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与我无关。”
“现在是应该立即追查那个匿名帖主。散播谣言,侵犯同学隐私,损害他人名誉——这些才是真正该追究的。”
许老师闻言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突破口,连忙接话:
“段骋同学说得对!我们现在最该做的是查清发帖人身份。”
然而,校长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嘴唇动了动,却没能立即反驳。
而始终低着头的牧溪,在听到这句话时,抬头看了一眼段骋,像是求救,又像是放弃求救了。
然后那件事就按照段骋的意思来解决了。
段骋的介入让论坛风波暂时平息,但水面下的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事情被按下去了。
毫无动静。
事实上,校长原本打算将帖子事件轻描淡写地掩盖过去,毕竟涉及自己的私生子——那个被他悄悄安排进学校镀金的儿子,就是帖子的主人。
但段骋没给他这个机会。
不过三天时间,段骋就查清了匿名帖主的真实身份。
他直接见了校长。
第二天,校长的私生子就在论坛发布了公开道歉声明,随后办理了退学手续。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让人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牧溪终于回到了课堂,但他搬出了宿舍,刻意绕开所有可能与段骋相遇的路线。
偶尔在走廊擦肩,他只留下一个沉默的背影。
保持距离。
保持距离啊。
牧溪应该是在遵循段骋的要求。
但是段骋觉得更加不自在了。
他莫名其妙觉得更烦了。
然而舆论的风暴从未停歇。
“看啊,就是……”
“同性恋吗……”
“好恶心哦,居然还是室友,连我都有点同情段大少爷了……”
窃窃私语如影随形。
每当段骋走过,总能感受到身后指指点点的目光。
那些人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穷追不舍地将两个名字捆绑在一起,用最龌龊的想象填补着无聊的生活。
真的是,一群傻逼。
这种无处不在的窥探和指指点点,让段骋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反胃,如同误食了苍蝇般恶心难言。
当初遵照他父亲的安排进入这所贵族学校,本是为了提前经营人脉,构筑属于自己的交际圈。
可惜,段骋天生就是块焐不热的冷铁。
事实上,很多人想聚到他身边,段骋好像天生就是人群当中的焦点。
但是,那些凑上来的谄媚面孔,无一例外地让段骋感到肤浅和厌烦。
于是,他自然而然地成了独行侠,鹤立鸡群地穿行于校园,只有安静的牧溪能和段骋相对“平安无事”地待在一个宿舍。
曾经初中、高中时期,段骋偶尔有两个玩得来的朋友,都是出国镀金的。
对于他们这种背景的人来说,拿到推荐信、申请一个国外名校,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只因家族企业的战略布局,段骋才被留在了国内,这个学校的优先级排在第一位,所以进了这个学校。
段骋知道。
只要自己在这里,这个话题就会永远被不断的提起。
段骋其实有点分不清,到底是牧溪让自己觉得烦,还是这些话题让自己觉得很烦。
其实有什么区别吗?好像没什么区别。
果然还是直接出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