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屠宰场 我太了解甘川的软肋了…………
跟在一旁的润润听见了果五的话。
他看向甘川, 咽了口水,声音也不夹了、人也站稳了,说:“甘, 甘总?建工集团的甘总?”
甘川摸摸鼻子,正要抬手也把润润也打晕, 润润膝盖一软, 跪了下来。
甘川和柳之杨对视一眼。
他甘川又不是什么皇帝,东区人见到他顶多会高兴、激动,从没见过直接下跪的。
存着不能让甘川折寿的想法,柳之杨弯腰, 要把润润扶起来。
可润润的膝盖有千斤重, 怎么拉都不肯起来。整个人发起冷汗,胳膊上粘腻一片, 脑袋垂着, 嘴里还念叨着:“总裁、理事,是我接待不周,我没想到你们会来。求你们,千万别把我开了, 我之后会好好干的……”
他的话很奇怪, 什么叫“别把我开了”?
柳之杨和甘川同时反应过来。
柳之杨皱起眉头,看向甘川,“你开的……”
甘川用力摇头, 表示自己不知道。
柳之杨咳了一声,将计就计说:“我陪甘总来考察, 问你几个问题,你不要声张。”
润润点头。
柳之杨把昏倒的果五踢到门外,关上门。
房间里, 甘川坐在床边,柳之杨和林小雨站在一旁,润润跪在甘川面前,颤抖不停,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柳之杨把他的话拼凑出了一个完整地图。
有人打着建工集团甘川的名号,做皮肉生意和器官买卖。
最底层的混混上街绑人,好看的男女,会先被卖到上一级的“猪圈”站街;长相普通的,就直接送到“猪圈”的上一级——“屠宰场”,养几天就取器官。再上一级,润润就不知道了。
夜来,只是很多“猪圈”中的一个。
“建工集团是东区最大的公司,甘总您还是治安官,又和执政官达耳关系好。有这种靠山,别说绑架卖yin了,就是杀人,也没什么不敢做的。”润润拍马屁道。
“行了,”甘川不动声色地说,“明天我们和你一起送林小雨去屠宰场,也去考察考察。”
润润点头,自以为是地把他们安排到夜来店里最大的一间“情趣房”中,卑躬屈膝地离开了。
林小雨以为自己又被骗了,哭着把上衣全脱了,眼中光亮全无:“你们……你们爱怎么怎么吧。”
甘川撇过头去。
柳之杨从柜子里拿出浴袍,披到林小雨身上,弯腰和她说:“里面还有张床,你睡里面吧。”
林小雨愣住。
“这房间不需要你。”甘川接话。
柳之杨抬手,轻轻擦了她脸上的泪痕,“去吧。”
林小雨抽泣着,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们。半晌,她发现二人说的是真的,后退一步,鞠了一躬:“谢谢。”
她关上了门。
柳之杨回头,看向坐在窗边抽烟的甘川。
“别这样看我亲爱的,”甘川拿出嘴里的烟,“真不是我干的,我又不是疯了,一边绑架,一边帮你找人。”
“我知道。”柳之杨淡淡说道,坐到甘川对面。
甘川看着楼下的花红酒绿,夹着烟挠了挠头,说:“但这事儿绝对和建工集团有关。能干这么大,链条这么完整,不是一般人骗骗就能成的,肯定是个高管,才能有号召力。”
柳之杨问:“哥,你怀疑谁?”
甘川说:“现在我手底下那几个都不可能,号召力不够。妈的要不是言老大死了、陈颂进去了,我真要……”
甘川话一顿。
二人对视。
差点忘了,还有个找不到的泰金。
现在不止是柳之杨的事了,更是甘川、建工集团、乃至东区的事了。
……
第二天天还没亮,房间门就被敲响了。
敲得很收敛、很有礼貌,润润的声音传来:“总裁、理事,要带人去屠宰场了。”
柳之杨猛地醒了,外面天色昏暗,他抬起甘川的腕表看了看,才五点。
门又被敲了敲。
“知道了。”柳之杨说。
“有人把衣服送来了,我放门口。我在下面等二位。”润润说完,走了。
柳之杨松了口气,再看甘川,黑暗中,对上他闪光的眼眸。
打开门,小武送来的两套西装静静放在门外。穿戴整齐后,他们带着林小雨来到一楼。
和昨晚的灯红酒绿不同,现在的街道安静,店门紧闭,只有一辆白色面包车停在夜来店外。
面包车前,有一胖一瘦两个人,瘦高个是黄头发、嘴里叼着根牙签,气质猥琐,润润叫他潘哥。
潘哥打量着甘川,把嘴里的牙签拿出来,不屑道:“就你是甘川啊。”
甘川戴着黄色墨镜,笑笑。
柳之杨知道他的意思,捏了捏拳头,上前,一拳把潘哥打翻在地。
“叫甘总。”柳之杨语气冰冷。
武力压制对这种混混最有用了,等潘哥捂着脸站起身,已经换了一副恭敬嘴脸:“甘总。”
一旁的胖子反应也很迅速,上网找到甘川的照片,一对,朝潘哥点了点头。
潘哥头更低了,双手放在背后,不敢再造次。
甘川上前,抬手拍了下潘哥的脸,对柳之杨说:“下次轻点儿,都肿了,本来人就丑,妈的看得更心烦了……”
潘哥和那胖子在前面带路,柳之杨开着甘川的车在后面跟着。
林小雨坐在后座,双手绞在一起,时不时看向窗外。
“妹妹,别紧张,”甘川坐在副驾驶,嚼着口香糖说,“不会有事的,我答应了某个人,要救你。”
林小雨见甘川如此的大佬这么说话,心中安定不少,点了点头。
柳之杨从前视镜里看向甘川,勾唇笑了笑。
手机振了振,甘川接起。
小武的声音传来:“甘总,我和雷带了三十个人来,跟在你们一百米外。”
“知道了,”甘川说,“到了先别动,等我们找到地点。”
小武明白。
两辆车停在了一栋看起来颇有规模、外墙斑驳的医院侧门。
这是家私人医院,名叫coliby。
甘川有点印象,这是个北区老板在东区开的分院。
潘哥和胖子先下了车,朝侧门旁一道不起眼的金属门走去。
门口站着两个穿着保安制服、腰间却鼓鼓囊囊的男人。
潘哥上前,低声交谈,不时回头指向甘川的车。一个保镖拿起对讲机说了几句,目光锐利地透过车窗审视着车内的人。
几分钟后,潘哥跑回来,脸上堆着笑:“甘总、理事。下面的人不懂事,说要打电话和上面问问,您稍等。”
甘川直接开门下车,走到保镖面前。
柳之杨也跟在身后。
看着眼前的人,保镖懵了,慑于甘川的气势,悬在电话按键上的手指也迟迟不敢动。
“上面,”甘川抬头看了看,“老子上面是谁?”
潘哥见状,走到保镖身边小声说:“和网上照片一模一样,是总裁甘川,别不识好歹。”
保镖咽了口水,想了想,还是按熄了手机,打开金属大门。
柳之杨微微松了口气。
甘川留了个心眼,拍上潘哥的肩,说:“我不想全世界都他妈知道我是谁。”
潘哥心领神会,点头。而后把车里的林小雨扯了出来,把她双手锁在身后,用一件衣服遮住,看上去像陪生病的妻子来看病似的。
这医院表面上正常,一楼坐着不少戴口罩的病人,护士、医生穿梭其间。
他们没进医院内部,潘哥带着他们旁边的地下通道走去。
没走几步,到了太平间,潘哥推开门,示意他们进来。然后踩住门边一个机关,冰柜中间裂开一条缝,而后往外打开。
柳之杨和甘川对视一眼,走进去。
里面是一段灯光惨白、弥漫着消毒水和隐约腐臭味的走廊,他们又乘坐一部专用电梯,沉入地下。
电梯门再开时,眼前是一条更加阴冷、安静的通道。
又经过一道需要指纹和密码的双重铁门,才算正式进入了“屠宰场”。
十多个穿着便装但眼神凶悍的守卫分散站着,看到他们,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尤其在甘川和柳之杨脸上停留许久。
甘川撇了一眼,有三个人有枪。
空气里的消毒水味更浓了,混合着一丝让人从心底里恐慌的微腥气。
柳之杨比甘川敏感,他知道这是什么味道,用手捂了一下鼻子。
通道尽头,一侧是一扇不知道干什么的铁门,另一侧,是个手术室。
门边,一个穿着手术服、戴着口罩和帽子的男人等在那里,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潘哥介绍道,“这位是宋医生,这里的……技术负责人。”
他又转向宋医生,“医生,这位是上面来视察的。”
宋医生上下打量了甘川和柳之杨一眼,微微点头,声音透过口罩有些发闷:“规矩都知道吧?只许看,不许出声,不许有任何干扰。二楼观察室。”
他示意一个守卫。守卫上前,对甘川和柳之杨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手术室旁边一个盘旋而上的铁质楼梯。
潘哥则对林小雨做了个粗暴的手势:“你,跟我来。”
林小雨脸色惨白如纸,腿脚发软,几乎是被潘哥半拖半拽着,走向手术室门。
进门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柳之杨。
柳之杨对上她的目光,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甘川和柳之杨被引到二楼。
这里是一个狭窄的金属走廊,尽头是一扇门。推开门,是一个仅容四五人站立的小观察室。
正前方是一整面厚重的单向玻璃,可以清晰俯瞰下方手术室的全景。手术无影灯已经打开,冰冷的光束聚焦在中央的手术台上。
旁边,各种闪着寒光的手术器械整齐排列,监护仪的屏幕暗着。宋医生正在洗手池边洗手,潘哥则将不断挣扎哭泣的林小雨强行按在了手术台上,用束缚带固定她的手腕脚踝。
观察室里除了他们,还有一个抱着胳膊靠在墙边的守卫。
甘川走到玻璃前,双手插兜,俯视着下面。
柳之杨站到他身侧稍后的位置,身体有些紧绷。
“先进啊,”甘川忽然按住对讲器,语气听不出喜怒,对着下面的宋医生说,“这玻璃,防弹的?”
旁边的守卫立刻警惕地看过来。
宋医生抬头,隔着玻璃和口罩,似乎扯动了一下嘴角:“见笑了,这是建工集团的一级防弹玻璃,安全起见。”
甘川挑眉,回头看了柳之杨一眼。
一级防弹玻璃的制作是集团绝密。不巧,柳之杨和甘川就知道怎么做这玻璃,也知道怎么打破这玻璃。
柳之杨看见,甘川插在裤兜里的右手轻微地动了三下,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柳之杨最多只能开三枪,守卫就会冲进来。
手术室里,林小雨的哭喊变成了绝望的呜咽,她被注射了什么东西,挣扎的力度明显变小,但却没有睡着。
宋医生擦干手,戴上无菌手套,挑选好手术刀后,手放到了林小雨后腰上。
柳之杨的呼吸在瞬间变得轻缓绵长,外界的声音仿佛远去,全部精神都凝聚在眼前。
他的右手迅速从后腰抽出手枪,往身边开了一枪,动作流畅,守卫来不及出声就倒了下去。
第一枪。
他迅速调整手腕角度,子弹以一个倾斜的角度,精准地打在玻璃与金属边框接合的受力薄弱点。
“砰——哗啦!!”
巨大的防弹观察玻璃没有碎裂成块,但以弹着点为中心,瞬间炸开一片巨大的蛛网裂痕,中心点被击穿一个孔洞。
整面玻璃的结构强度在刹那间被破坏,裂纹疯狂蔓延。
第二枪。
几乎在枪响的同时,楼下的宋医生被惊得猛地抬头,手下意识地去抓器械盘里的刀。
而柳之杨的最后一枪,已经从玻璃的破洞中穿出。
“噗!”
子弹穿过玻璃裂孔,擦过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弧线,精准地打在宋医生刚刚拿起手术刀的右手手腕上。
“啊——!”宋医生惨叫一声,手术刀“当啷”落地,他捂着鲜血直冒的手腕踉跄后退。
下一秒手术室门被踢开,潘哥和守卫们冲进来,那三个有枪的守卫抬肘就打。
甘川反应迅速,将柳之杨扑倒,子弹打在他们面前的墙上。
“在太平间,按门边一个脚踏,坐电梯下来!”甘川对着衣领下的微型麦克风吼道。
十分钟后,小武和雷带人控制住了局面。
甘川从二楼的灰尘中起身,咳了两声,把柳之杨拉起来,下到手术室。
柳之杨扯过无菌单盖在林小雨身上。林小雨眼里终于涌出劫后余生的泪水。
“老板,”雷进到手术室,声音难得有点颤抖,“另一个房间里,全是被取了器官的人,活的死的都有,太吓人了。”
甘川听后,走到宋医生面前,扯下他的口罩,露出一张苍白而阴沉的中年男人的脸。
“你们……你们是谁……”宋医生疼得冷汗直流,惊怒交加地瞪着甘川。
甘川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脸,“你他妈用老子的名号干缺德事,不知道老子是谁?”
宋医生眼睛猛地睁大:“甘川?”
“是你爷爷,”甘川问,“奇了怪了,这怎么会是我的产业呢?我怎么不知道自己经营了那么大个产业链。”
宋医生不说话。
甘川起身,皮鞋踩在宋医生被柳之杨打伤的手腕上,捻了捻。
宋医生疼得大叫起来,拼命去推甘川的脚踝。
甘川微微抬起脚,给了他一个喘息的机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道:“谁让你干这个的?”
宋医生嘴唇颤抖,没说话。
甘川的皮鞋又用力踩了下去,他单腿发力,把宋医生的骨头都捻碎了。
“达耳,是达耳!!”宋医生喊道。
这回,甘川和柳之杨都意外地对视了一眼。
……
穆雅马北区。
华润国际酒店最高层的总统套房外,达耳站在走廊上,把气喘匀了,才抬手按响门铃。
门里很快传来脚步声,下一秒,门开了。
达耳看清开门的人,愣了愣,随即笑起来:“泰秘书,好久不见。”
泰金面色阴沉、脸颊消瘦,往达耳身后扫视一圈,才侧身让他进来。
达耳跟着泰金走过前廊,来到客厅。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站在两层高的落地窗下,听见声音,回过头。
是北区执政官:丰独。
丰独年纪比达耳还要大些,他有西方血统,鼻高目深,头发花白,整齐地揽在脑后。
达耳上前,伸出手笑道:“丰执政官,好久不见了。”
丰独也礼貌地握上他的手,“你好,达执政官。这边请。”
丰独带达耳来到一旁的会客厅,请他坐下后,又给他倒了杯普洱。
达耳只消一闻,就知道这是国礼级别的茶,喝了一口,余韵久久不散。
丰独说:“你说有大事要和老大汇报,是什么事?”
达耳问:“老大不在?这事儿还蛮重要的。”
丰独说:“今天北区海边有个活动,老大去看了。”
达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喝了一口茶。
“你可以先和我说,”丰独的声音平静,“当然,也可以在这里等他回来。”
“算了,”达耳放下茶,“我和你说吧。就是甘川,他查到了东区一个点。那个点的人全是蠢货,把我供出来了。”
丰独抬眼,眼里没什么内容。
达耳当然知道,要是只是自己出问题,他们不会救自己,要把他们全都拉下水。
于是说:“而且他是去查一个失踪的华国女孩的。我怀疑啊,东区,不,应该是整个穆雅马,有很多华国警察卧底。”
丰独果然眉头一压,“什么?”
达耳说:“我之前就怀疑过理事柳之杨,但那毕竟是吸毒人的话,不足为信。我也查了柳之杨的档案,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丰独说:“如果真有华国警察,那我们就处在华国监视下。以后做很多事都有麻烦。”
达耳赞同:“正是这个道理啊。你帮我问问老大,这个事要怎么处理?还有你自己也小心点,北区的卧底肯定不少。”
“我知道了。”丰独说。
送走达耳,丰独来到客厅,往二楼看去,问道:“老大,达耳要保吗?”
泰金推着一个轮椅来到二楼走廊。
轮椅上的人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脸,他放在膝上的手上下敲了敲,说:“泰金,是时候了。造出点乱子来,拖住甘川。”
泰金握着轮椅的手收紧。
“我提醒你一句,”轮椅上的人又说,“杀甘川或者柳之杨可不容易,但想拖住他们,你有个很好的对象。”
泰金知道他说的是谁了。
甘川杀了他泰金的儿子,那泰金就杀了他母亲。
一报还一报。
……
“喂。”甘川坐在办公室里,叼着烟,正在浏览coliby私人医院的资料,接到电话。
“甘甘甘甘甘总……”果五的声音抖个不停。
“干什么?”甘川有些不耐烦。
“这个,我这边,我这边有一起枪杀案,这个,那个……”
“你他妈是不是电话费太多了?有枪杀案还要和我汇报吗?我是学刑侦的吗?”甘川骂道,心想他打给柳之杨说不定还合适些。
“不是,”果五咽了口水,“袭击地点是,是睦月社区……那个,出事的,是您母亲……”
甘川猛地站起身——
作者有话说:大家放心[可怜]但,是的,下一章会微虐[爆哭]
而且从下一章开始,新的故事线即将到来,会有爽有虐有甜[狗头]但没之前虐,大家放心放心~
第52章 生与死(收藏破4k加更) 甘川像从地……
“哥!”
柳之杨冲进医院时, 肺像要炸开。
走廊尽头,手术室门顶的红灯亮得让人心慌。
手下们填满了整条走廊。他们大多穿着深色衣服,沉默地站着, 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没有人交谈,只有粗重的呼吸和偶尔压抑的咳嗽声。
看见柳之杨来, 人群自动分开。
所有目光落在他身上, 带着一丝找到主心骨的松懈。
通道尽头,甘川独自坐在塑料椅上。
他低着头,戗驳领西装外套皱巴巴地搭在一边,衬衫上溅满了深褐色的血迹, 领口扯开, 露出脖颈上绷紧的筋络。
他的手上、脸上,都沾染了血迹。
“哥……”
柳之杨放轻了脚步, 慢慢靠近, 在他面前蹲下身。他仰起头,试图看清甘川低垂的脸。
这一看,让他心头猛地一紧。
甘川的脸上没有任何泪痕,甚至没有什么外露的悲戚。熊熊的怒火在瞳孔深处无声地燃烧、压缩、翻滚。
柳之杨伸出手, 覆在甘川紧攥的手上。
“哥, ”柳之杨声音都带着小心翼翼,“怎么样了?”
直到手背上那一丝温暖的触感,甘川才从燃烧的世界里短暂抽离。
他反手用力握住了柳之杨的手, 摇了摇头,喉咙里发出一点嘶哑的气音, 没说话。
“会没事的,哥,一定会没事的。”柳之杨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重复苍白的安慰。
看着甘川这副模样,一股无力感攫住了柳之杨。此时此刻,他能做的只有陪伴。
“之杨。”
甘川声音沙哑。他抬起眼,目光第一次聚焦在柳之杨脸上。
“是你让细狗保护我妈的?”
自从陈颂倒台入狱,柳之杨心里那根弦就没松过。
自己和甘川目标大,手段硬,一般人动不了,可独自住在老社区的秦华阿姨,却是个明显的软肋。
这份担忧他没明说,只是私下做了安排。
他再次找到了细狗。
细狗在言老大落水那晚,失察放了一个女警察上船。柳之杨当着所有人的面开除了他,私下却安排他女儿出国读书,还给他重新找了个汽修的工作。
细狗感激涕零,这份暗中保护秦华的任务,他接得心甘情愿,甚至带着报答的使命感。
这时,手术室的门“咔哒”一声开了。
一名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眼神疲惫而严肃。他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甘川身上。
“甘总,”医生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您过来一下。”
走廊里本就稀薄的空气几乎凝固。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甘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翻腾的情绪都压回心底。
而后,他松开了柳之杨的手,站起身来。
无论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甘川都需要空间。柳之杨默然后退,走向一直带人守在一旁、脸色同样凝重的小武。
“细狗呢?”柳之杨压低声音问。
小武抬眼飞快地瞥了一下正与医生低声交谈的甘川,才凑近柳之杨:“理事……他都被打成了筛子。”
说着,顿了顿,喉结滚动,“但直到最后一口气,他都死死把老太太护在身底下,用自己身体挡着。医生说,要不是他,阿姨当场就……没得救了。”
柳之杨闭上眼,眉心拧成深深的沟壑。半晌,他睁开眼,说:“打一笔钱给他老婆和女儿,要足够她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厚葬,按兄弟规格。”
“是,理事。”小武沉声应下。
“查到是谁干的了吗?”柳之杨问。
“没找到!”小武的声音几乎成了气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但打成那样,肯定是有预谋的!”
柳之杨眼尾一跳。
感觉到身后的动静,柳之杨转过头。医生已经交代完毕,重新返回了手术室。
甘川慢慢坐回椅子,仰起头,后脑勺抵着墙壁,闭上了眼睛。
走廊顶灯惨白的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阴影。
许久,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柳之杨走回他面前,带着一点点的期待问:“怎么样了,哥?”
甘川睁开眼,看向他,眼中的血色退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
“活下来了。”他吐出这四个字。
刹那间,走廊里所有手下都不约而同地吐出一口气,压抑感骤然消散了大半。
有几个手下看向柳之杨的眼神中,带了一丝钦佩和感激。
柳之杨的心终于落回实处,这才发现,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
“亲爱的……”甘川咀嚼着这个称呼,再次看向柳之杨。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戏谑或占有,只有感激、毫不掩饰的爱,以及发自内心的钦佩。
他不敢想象,如果不是柳之杨心细,提前布下了细狗,今天事情将会发生到什么地步。
甘川忽然直起身,伸出双臂,牢牢环住了柳之杨的腰,将头埋进他腹部。
手下们见状,立刻齐刷刷地低下头,或转过身,面向墙壁。
柳之杨身体一僵,随即放松下来。
他抬起手,犹豫片刻,还是落在甘川微卷的头发上,缓慢地、安抚地抚摸着。
他能感觉到温热的湿意,正透过衬衫面料一点点洇开,熨帖在皮肤上。
“谢谢你。”甘川的声音闷闷地从他怀中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和一丝沙哑柔软。
秦华转入了ICU。
甘川穿着防护服、戴着口罩站在病床前,看着身下插满管子的母亲。
三天前,秦华来公司给甘川和柳之杨送饭。她亲手炒了几个华国菜。见甘川和柳之杨大口吃饭,她也笑起来。
“你们不要总是把自己逼那么紧,要劳逸结合,听见没,甘川?”
甘川嘴里塞着饭,抱怨道:“妈,你每次教训人,总是只说我,不说之杨。”
柳之杨把一坨花菜塞到甘川嘴里,“快吃吧哥。”
秦华看着两个儿子,笑意盈盈。
笑容变成一张苍白的脸。
甘川蹲下身,握住秦华垂在床边的手,放在自己额头上。
“妈……”
甘川从ICU病房里出来,摘下口罩和防护服。
柳之杨一直守在外面,见他这副模样,担忧地说:“哥,你去睡会儿,我看着。”
甘川拍拍柳之杨的肩,示意他跟上。
其他手下们站到ICU病房外,寸步不离地守着。
二人来到医院顶楼,甘川一只脚踩在花坛边,点起一根烟,说:“找人看了,睦月社区里没有监控,外面的监控也暂时找不到可疑的人。”
柳之杨眉头微皱,甘川的夹烟的手都在颤抖,似乎还没从紧张中回过神。
甘川也发现自己的手在抖,甩了几下,偏头对柳之杨笑了笑,说:“不用担心我,亲爱的,只是器官交易那个事这段时间我可能帮不了你了。达耳这人恃强凌弱,你要是去找他,要表现得强硬点,要是有别的事情打电话……”
柳之杨往前一步,抬手,轻轻抱住甘川,头靠在他肩上。
“放心。”
甘川愣了愣,把烟捻熄,反手抱紧了他。
“我懂你的痛,哥。”柳之杨说,“但你还有我,有我陪你。”
“我还有你,有你陪我。”甘川喃喃道。
……
宋医生供出人后,达耳一直称病在家,闭门不出。
柳之杨没有带多少人,只让雷开车,到了达耳位于东区南部的宅邸。
管家将柳之杨请进了书房。
书房里弥漫着雪茄和旧书的气味。达耳穿着丝绸睡袍,坐在宽大的书桌后,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倒真像生了场病。
看见人来,达耳扯出笑容:“柳理事,快坐快坐。我听说了甘总母亲的事,真是太令人震惊了。甘总还好吗?”
柳之杨坐下,抬眼看着达耳,目光平静却带着压力,问:“多谢。执政官,我来是想请教另一件事。”
“哦?”达耳挑了挑眉,拿起桌上的雪茄剪,动作看似从容,但指尖微微发白,“您说。”
“coliby医院地下那个非法器官摘取中心,”柳之杨开门见山,“负责人宋医生被抓获时,说是受您指使。”
达耳剪雪茄的动作顿住了。
他抬起眼,看向柳之杨,脸上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恼怒:“你这是什么意思?一个罪犯的胡乱攀咬,也能当作证据?我达耳是东区执政官,怎么会去做那种伤天害理、触犯两国法律的事情?这是污蔑!”
柳之杨看着他,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达耳摸不清柳之杨的想法,也看不懂,摸了摸鼻子,正要点烟。
“都这种时候了执政官,”柳之杨语气上挑,带着一丝劝解,“没必要。”
“甘总很生气,他需要您一个合理的解释。”
达耳的额头渗出汗珠。他放下烟,用丝质手帕擦了擦,强自镇定:“柳理事,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我承认,coliby医院当初立项时,我确实帮忙打过招呼,但那是因为投资方是北区有头有脸的人物,是为了促进东区医疗发展。至于医院下面具体做了什么,我完全不知情!这一定是底下人欺上瞒下,或者……或者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栽赃陷害?”柳之杨捕捉到他话里的信息,“您说的是谁?”
达耳避开了柳之杨的直视:“这,这我就不好乱说了。东区想扳倒我,或者想给甘总添堵的人,也不是……”
“泰金?”柳之杨单刀直入地说。
“对,肯定是泰金,”达耳借坡下驴说,“他见你们把他的老窝端了,才去害甘总母亲的。而且他还是建工集团老人,完全有能力……”
“泰金在哪里?”柳之杨打断他,问道。
他问的不是“你知不知道泰金在哪儿”或者“泰金是不是躲在你这”,而是“泰金在哪里”。知道不知道、是或不是,很好回答,但疑问句就需要动脑子了。
达耳果然眼神闪烁了一下,才说:“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
柳之杨勾了勾唇,心里已经明白。
“多谢款待,我先走了。”他今天来,主要目的是施加压力,观察反应,目的达到也没必要多待。
达耳点头,“我就不送了。”
柳之杨起身,往门口走时,路过书桌一角的一个柜子,似乎是个武器保养角。
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一个银色托盘里,躺着几颗黄澄澄的子弹。
柳之杨脚步一顿,潜意识比主意识更快发现不对。那子弹的制式他见过。
在华国警校的特殊训练里,他接触过各国常见枪械弹药的资料。这种子弹底火附近的特殊压痕和弹头形状,是穆雅马北区兵工厂几年前生产的一批弹药的特征,在东区极为罕见。
电光石火间,他又想起,昨晚秦华手术后,医生端着一个铁盘出来,盘子里有几颗沾满血迹的子弹,和这种制式一模一样。
柳之杨转头,眼神冰冷。
达耳见柳之杨忽然盯着自己看,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柳理事?”
柳之杨收回目光。
达耳是文官,不太可能有胆子开那么多枪,他可能连这子弹是北区的都不知道。而且他和甘川也没什么深仇大恨。
但达耳和泰金有关系。
如果是泰金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
一上车,他问驾驶座的雷:“有泰金的消息吗?”
雷摇头,“这个人就像是消失了一样,甘川在东区发了很多协查函也没找到。”
柳之杨顿了顿,说:“去警局。”
果五紧张地站在交警监控屏幕前,瞥了一眼在旁边仰头看监控的柳之杨,整个监控室冷得像冰块。
“快三倍。”柳之杨说。
果五立刻示意身后的警员调快速度。
大屏上有四十个监控视频,全都是北区进入东区的四个地点。
有入境大厅、车站、火车检查站、机场检查站。
从秦华遇刺前三天到当天,72小时的监控视频在大屏上迅速流过。
人像烟一样瞬间溜过,再加上视频不清晰,果五什么都看不清。
三分钟后,柳之杨喊了停。
警员迅速按下暂停键,四十个监控视频的人瞬间时间停滞一般顿住。
“左下角倒数第三排第二个视频,放大。”
画面中,昨天早上,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压着帽子,背着个布包,从车站入境。
柳之杨眯了眯眼,虽然画面模糊、虽然有意遮挡,但还是有一帧画面露出了男人的脸。
是贴了胡子的泰金。
“追踪。”柳之杨说。
监控不断切换,泰金出了车站后一路走,目标很明确,最后拐进睦月社区。等到晚上,前脚枪击发生,后脚泰金就从睦月社区溜出来了。
这回,不需要柳之杨下令,果五立刻说:“快快快,查这个人入境的身份。”
身份证被调出,在大屏上放大。
姓名叫孟连,出生地居住地都为北区,照片里却是泰金的脸。
甘川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建工集团的保安队、他名下的运输公司眼线、乃至东区警察局里听命于他的人。
一道命令传遍整个东区地下世界:找出化名孟连的泰金。悬赏金额高得离谱;而任何被发现包庇或协助泰金的人,后果自负。
整个东区如同被一张无形的网罩住,暗流汹涌,人人自危。
三天后,秦华病情稳定,转出ICU。甘川在医院顶楼找了间空病房,改成临时办公处。
房间里,几个核心手下正在汇报搜捕进展,但都一无所获。
泰金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柳之杨推门进来。
甘川摆了摆手,手下们鱼贯而出,门关上。
甘川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睛里布满血丝。烟灰缸里全是半截半截的烟头。
他示意柳之杨坐,又摸出一支烟要点。
柳之杨弯腰,从他嘴里把烟拿出。
阳光被窗帘削弱,进入房间后只剩昏暗的几束。烟雾缭绕中,甘川抬眼,静静看向柳之杨。
“泰金应该离开东区了。”柳之杨把烟放进自己西装外套里,说。
甘川“嗯”了一声,靠回沙发上,又从怀里拿出烟。
柳之杨皱起眉。
“我压力太大了,之杨。”甘川的声音嘶哑。
“我现在只要一闭上眼,就是赶到我妈那儿时看见的场景……”
血腥味弥漫在走廊上,甘川推开人群,挤到警戒线里。
家门口,柳之杨亲手写的“岁岁平安”还贴在墙上。
客厅里血迹四溅,墙上、沙发上、天花板上全都是,电视机柜旁的角落里,两个人血淋淋地叠在一起。
柳之杨握住甘川冰冷的手,才让甘川从回忆中抽离。
甘川撇开头,说:“那个细狗,我已经找人好生安葬了他。他之后就是我甘川的恩人。”
柳之杨点头,又说:“哥,我找人给你开点安眠药吧。”
甘川正要说话,柳之杨电话响了。
拿出一看,是陈局的。
甘川对柳之杨点了点头。
柳之杨起身走到窗边,接起。
“之杨,方便吗?”陈局问。
柳之杨说:“方便。”
陈局说:“你的报告我收到了,居然是非法器官交易组织,恶劣程度远超我想象。秦华女士的遭遇我也听说了,希望她能早日好起来。”
“谢谢。”柳之杨说。
“是这样的,昨天,北区的卧底,也成功在北区打掉了一个非法取器官的窝点,解救了里面的华国人。北区卧底发现,那个窝点的主人叫孟连。”
柳之杨猛地握紧手机,“孟子的孟,连接的连吗?”
“对,”陈局说,“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让北区负责这事的卧底联系你。”
柳之杨犹豫,“可这毕竟是家事,动用北区……”
“这远远不是家事,之杨,”陈局打断他,“根据北区报告,孟连、或者说泰金,在北区有很多窝点。但北区治安严格,卧底力量不如东区,没办法在北区对泰金动手。北区卧底可以帮你监视泰金,看他什么时候来东区,你们在东区找到他,问出窝点。”
柳之杨心底里感激,“您放心。”
挂了电话,柳之杨看向甘川,点了点头。
又过了几天,柳之杨接到了北区卧底的电话。
“孟连刚刚买了去东区的车票,估计两小时到东区车站。”
东区长途汽车站混杂着汗味和廉价香烟味的出口,泰金站在一旁抽烟,忽然,口袋里的手机就震了起来。
他眯起被车站外强烈阳光刺得发花的眼睛,犹豫了两秒,还是接了起来。
“喂?”
“泰老弟,到了吧?”达耳略显圆滑的笑意传来,“一路辛苦。我在云记酒楼定了位子,三楼老地方,给你接风洗尘。咱们哥俩好久没好好坐坐了。”
泰金挑眉。达耳这老狐狸,突然这么热情?
但转念一想,自己带着那边新的指示和几个急需落实的“货源”信息,也确实需要和达耳这个东区的地头蛇通个气。况且,他不信达耳敢搞什么花样。
“太客气了,”泰金也换上熟络的语气,“我刚下车。行,我收拾一下就来。”
一个小时后,泰金踏进云记酒楼古色古香的大门。
酒楼里人声鼎沸,泰金径直上了三楼。
三楼还是老样子,达耳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圆桌主位,桌上已经摆了几样精致的凉菜。
看到泰金,达耳笑着站起身:“来了,快坐快坐。”
泰金扫了一圈,除了达耳,空无一人,连个倒茶的服务员都没有。
他心头疑虑又浮了上来,在桌边坐下,状似随意地问:“没叫几个兄弟一起热闹热闹?”
达耳拿起桌上的紫砂壶,亲自给泰金倒了杯茶,脸上笑容不变,但泰金注意到他额角有点汗,房间里空调明明开得很足。
“叫他们干什么,”达耳摆摆手,“一个个粗声大气的,吵得头疼。今天就咱哥俩,清清静静喝两杯,说说话。你也知道,最近……东区不太平,甘川闹得哟,比哪吒闹海还夸张。”
泰金笑笑,脸上有些得意。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仍带着审视。
“喝茶有什么意思,”达耳从桌子底下拎出一个古朴的瓷坛,“看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知道你爱这口,特地让人弄来的,十五年的茅台。”
看到那熟悉的瓷坛和泥封,泰金的眼睛亮了一下。
他好酒,只是在言老大面前很少喝。紧绷的神经,被那醇厚的酒香勾得松弛了一分。
达耳亲自拍开泥封,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他给泰金和自己都满上,端起酒杯:“这第一杯,给老弟你接风!辛苦你了。”
“达耳哥说哪里话,应该的。”泰金端起杯,两人一饮而尽。
酒液滚烫顺喉,确实是上品。
几杯酒下肚,包厢里的气氛似乎热络了起来。
达耳不再提甘川,转而问起北区的风物,问起丰独近况,语气关切又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
泰金一开始还斟字酌句,但架不住美酒和“老友”的劝慰,话渐渐多了起来。
“北区那边……规矩是多,但也确实稳当。”泰金脸颊泛红,夹了一筷子菜,“丰独做事讲究,场面铺得开,不比东区这边,有点风吹草动就鸡飞狗跳。”
“那是自然,”达耳附和着,又给他满上,“主要是有泰老弟在那边坐镇啊!听说你们那边的生意,做得比东区这边还……还精细?”
泰金带着几分自得,压低了声音:“东区这边,之前弄的那个coliby,虽说也不错,但毕竟在市区边上,束手束脚。北区不一样,好办事。”
他打了个酒嗝,“不说别的,那像样的屠宰场就有好几个,位置那叫一个绝,警察想摸都摸不到门。”
“哦?”达耳适时露出感兴趣又略带钦佩的表情,“这么厉害?老弟,你能不能传授我一点经验,我也学习学习,不然老被端。”
说着,起身给泰金倒满酒。
泰金笑起来,酒精让他的警惕性降到了最低,炫耀的欲望占了上风。
他凑近了些,手指蘸了点酒水,在光洁的桌面上虚划着:“老工业区知道吧?最北边,挨着报废车辆堆积场那边,有个看起来半塌的旧冷库,地下两层,冬暖夏凉,比医院手术室还干净,那是第一个。”
达耳连连点头,拿起酒瓶给泰金倒酒:“好地方啊,我也得在东区找找,还有呢?”
“还有一个,在码头区西面,那片老仓库区,有个挂着‘远洋水产加工’牌子的,其实里面早不用了,后面连着地下防空洞,四通八达,货进去了,神仙都难找。”
泰金越说越兴起,“第三个嘛……稍微远点,在北区和西区交界那片荒山里头,有个废弃的矿坑,洞口封得严实,里面别有洞天,安全得很。”
达耳听得认真,脸上在笑,后背却隐隐被冷汗浸湿,他拿起酒杯的手,微不可查地有些抖。
“还是丰执政官和老弟你想得周到啊,这布局,厉害,厉害。”他奉承着,感觉每一秒钟都无比漫长。
泰金得意地干了杯中酒,觉得小腹有些胀。
他站起身,拍了拍达耳的肩:“我先去放个水。”
说着,脚步略显虚浮地朝包厢内附带的卫生间走去。
走到卫生间门口,他正要推门,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笑道:“对了达耳哥,你这儿有拉菲吗?红的。光喝白的有点燥,想换换口……味。”
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就在他回头的瞬间,视线掠过达耳,清晰地看到,有个一闪而过的红色光点,刚才稳稳地落在达耳花白的头发上。
激光瞄准器的光点。
泰金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住,酒意刹那醒了七八分,冷汗唰地一下从全身毛孔冒了出来。
达耳似乎对他的停顿有些疑惑,转过头:“嗯?拉菲?我让人问问……”
“行,谢谢啊。”泰金调整了表情,扯出一个略显急迫的笑容,仿佛真的只是尿急,迅速拉开卫生间的门闪了进去。
门一关上,他脸上的焦急瞬间化为极致的惊恐和狰狞。
他背靠冰凉的瓷砖墙,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得快要撞出胸腔。
达耳这老王八蛋,居然卖了他。
他扭头看向卫生间唯一的窗户。
与此同时,楼梯上传来极轻微的、几乎被地毯吸收的脚步声。
达耳听到动静,回头,看到站在楼梯口,手里把玩着一把漆黑的手枪。
达耳看着他,低声说:“我按照你说的做了,甘川,你绑架执政官,知,知道什么罪吗?”
甘川笑了笑,走到他身边,“怎么能是绑架呢?是执政官配合我们清理东区蛀虫。”
达耳颤声说:“你不就是欺负我手底下没几个人吗?!”
“我就是。”甘川笑着用枪敲了敲达耳的脸。
达耳后脑勺上,激光始终瞄准。
甘川直起身,目光扫向紧闭的卫生间门,眉头微皱。忽然,他意识到什么,眼神一凛,快步到卫生间门口,撞开门。
里面空空如也,只有敞开的窗户,窗帘在晚风中轻轻飘动。
甘川冲到窗边,只见楼下后巷,泰金正狼狈地从一堆杂物上爬起,粗暴地拽下一个厢式货车司机,自己跳上驾驶座。
货车歪歪扭扭冲出后巷。
甘川低骂一声,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单手一撑窗台,纵身从三楼跃下。
下坠的瞬间,风呼啸过耳。
“砰”一声巨响,棚顶凹陷,甘川借力弹起,翻滚落地。在粗糙的水泥地上踉跄半步,手臂被划开一道血口。
他看也没看伤口,冲向停在巷口的黑色越野车。越野车瞬间窜出,追上那辆已经冲上主路的破旧货车。
东区夜幕初降,华灯流淌。
泰金驾驶着偷来的货车,像一头受惊的蛮牛在车流中横冲直撞,不断制造刺耳的刹车和碰撞声。
甘川紧盯货车,死死咬住他的尾巴。
两辆车一前一后,冲出城区灯火,驶上通往东郊的公路。
车流渐稀,速度也随之拔升。
货车的破旧引擎发出咆哮,车身剧烈摇晃。
甘川看准一个机会,猛踩油门,越野车车头狠狠撞向货车左后侧。
“哐——!”
货车顿时失控,车头一偏,冲下公路路基,一头扎进路边茂密无边的玉米地,撞倒一片玉米秆后,冒着白烟停了下来。
甘川急刹,越野车斜停在公路边。而后推门下车,拔出腰间手枪,走向那片在晚风中起伏的玉米地。
刚接近边缘,“砰!砰!”两声枪响从玉米地深处传来,子弹打在脚前泥土上,溅起尘土。
甘川侧扑卧倒,滚到一旁干涸的土沟里。
子弹追着他刚才的位置射来,打得玉米秆断裂纷飞。
泰金他妈果然有枪。
甘川伏在沟里,屏息倾听。
除了风声和玉米叶沙沙声,还有不远处窸窣声。
他判断了一下方位,猛地探身,朝那个方向连开两枪,又迅速压低身体。
几乎在他开枪的同时,对方也回敬了两枪,子弹擦着他头顶飞过。
黑暗的玉米地成了有趣的迷宫。
两人凭借微弱的月光、声音和直觉,在比人还高的玉米秆间移动、隐藏、窥探、射击。
枪声打破郊野的寂静,惊起远处林鸟。
甘川小心地匍匐前进,玉米叶子刮过皮肤,汗水混着尘土流进眼睛。
他能听到不远处同样粗重的喘息和移动声。
两人距离在拉近。
甘川捕捉到对方枪声的间隔在变长。于是,他又一次朝大概方位射击后。
对方回击的枪声没有响起,反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但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的“咔嗒”声。
他弹夹空了。
甘川心中一动,立刻从藏身处半蹲起身,举枪指向声音来源,厉声喝道:“泰金!没子弹了吧?滚出来!”
他一边威慑,一边谨慎挪步靠近,手指稳稳扣在扳机上。
大约十几米外,一片玉米秆后,隐约看到一个黑影轮廓。甘川扣动扳机——
“咔。”
同样一声空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啊妈的!”自己也没子弹了。
玉米秆后的黑影一阵悉索,转身就朝玉米地更深处亡命狂奔。
甘川甩手扔掉空枪,拔腿就追。
没有了枪声的干扰,玉米地里只剩下疯狂的奔跑,还有植物被猛烈撞倒折断的噼啪声。
泰金像只绝望的困兽,在迷宫中乱窜,利用茂密的秸秆阻挡视线。
甘川紧追不舍,但每次眼看就要抓住,却总是扑空。他停了下来,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浸透衬衫。
四周除了风声和自己粗重的呼吸,一时间竟失去了泰金的踪迹。焦躁和暴怒在他胸中冲撞。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泰金要是跑了,怎么和妈妈交代。
几乎是同时,一点封存的记忆出现在脑海中。
很小的时候,甘川和秦华住过一段时间乡下,那里也有比他还高的玉米地。
秦华会带他玩捉迷藏。每次甘川自以为藏得天衣无缝,秦华总能找到他。
他缠着秦华问秘诀,秦华则笑着指向无边的青纱帐:
“傻小子,这地看着没路,其实有路。人一慌,脚自己就知道往宽处、好走的地方去。这块地中间啊,有块以前堆秸秆烧肥的空地,没种东西。所有那些你觉得能跑的小路,弯弯绕绕,最后都通到那儿。娘不用追着你跑,只要去空地等着,你自己就跑过来啦。”
甘川心脏狂跳起来。
果然,玉米垄之间,有些地方的泥土被踩得更实,两边的秆子歪斜,形成一条条若隐若现的“小路”。
他不再犹豫,选定一条最明显的。
小路越走越宽,两旁玉米渐疏,拐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不大不小的圆形空地出现在月光下。空地中央堆着陈年发黑的玉米秆和枯叶,像座小小的坟。
甘川立刻闪身,躲到空地边缘一簇尚算茂密的玉米秆后,屏住呼吸。
不到一分钟。
空地另一侧的玉米丛剧烈晃动,伴随着粗喘和含混的咒骂。
一个狼狈至极的身影手脚并用地从玉米地里钻了出来。
“哈……跑出来了……”泰金撑着膝盖,大口喘息,浑然没发现近在咫尺的阴影里,猎手已然就位。
“砰!!!”
一声的钝响,结实实地炸开。
泰金连一声闷哼都未能发出,如同断线木偶直挺挺向前扑倒,激起一片腐朽的尘埃。
暗红色的液体迅速从他后脑勺渗出,洇入枯叶中。
甘川看着地上的人,并没有就此停下动作。
柳之杨赶到时,只见两辆车停在路边,玉米地沙沙作响,如同低沉的海啸,将一切都淹入海底。
而一个黑色的影子从海面渐渐浮现了出来。
柳之杨举枪,激光瞄准。
影子缓缓举起手,而后,甘川疲惫的声音传来:“是我。”
柳之杨连忙放下枪。月色下,甘川走出了玉米地。
他身上的外套没了,衬衫、手臂、脸上全是鲜红的血迹。整个人活像从地狱里爬出来一样。
“泰金呢?”柳之杨问。
“死了。”甘川走到他面前,指尖的血还在往下滴,“我能抽烟了不?”
柳之杨从怀里摸出上次没收的烟,送到甘川嘴里,为他点上。
“你没受伤吧?”柳之杨又问。
甘川叼着烟,摇了摇头。
柳之杨看着一身血的人,这才想起来从车上拿下两瓶水,帮甘川把双手的血冲洗干净。
一边洗,柳之杨一边说:“北区卧底已经控制那三个屠宰场了。”
只可惜,东区这边,知道的屠宰场里打掉两个,其余还是跑到北区去了。
甘川甩甩水,拿出嘴里的烟,说:“亲爱的,最近有什么节日吗?我打算给我妈冲冲喜,顺便也庆祝一下泰金死了。”
柳之杨一愣,随即说:“公司年会,在下周。”
甘川想了想,说:“通知下去,好好办。”
柳之杨点头,担忧地问:“哥,你还好吗?”
甘川带着血气地吐出一口烟,笑起来,揽住柳之杨的肩,说:“这段时间最好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邪恶组织是打不完的,但至少清除出东区了[爆哭]
哇好剧情流的一章啊[狗头]好了下一章要走甜甜的感情线了,再不走没机会走了
第53章 年会中的危机 甘川:腿并拢点,宝贝。……
建工集团去年没办年会, 因为言老大的去世。这回听说甘总要办,职员们个个兴奋不已。
说是年会,其实就是撒钱大会。只要去了, 总能多多少少分到几万。
整个年会的流程由甘川的助理小韩设计。韩助理是个年轻人,也是第一次接那么大的活儿, 心里暗自鼓气, 一定要办一场所有人难忘的年会。
年会当天下午,柳之杨家里。
柳之杨在造型师的建议下换好西服,造型师又帮他刮了冒出的胡茬,梳好头发。
看着镜中干净的自己, 柳之杨松了口气, 自己气色多久没那么好过了。
做完这一切,柳之杨驱车来到甘川别墅。
客厅里, 一整架的衣服放在落地窗边, 有各式各样的西服套装、领导、鞋袜。
甘川站在沙发前,张开双臂,两个造型师正把一套乳白色的双排扣秋冬法兰绒西装穿到他身上。
见柳之杨来,甘川有些得意地扬了扬头, 问:“我这套怎么样?”
比起柳之杨的黑西装白衬衫, 甘川的乳白色双排扣戗驳领西装质感奢华,里面配了一件黑色衬衫,再加上一副黑色墨镜, 让他气场全开。
柳之杨点头,“很帅。”
甘川笑起来, 说:“帮我选条领带吧之杨。”
柳之杨走到衣架前,造型师立刻推荐:“理事,您看这条, 卡其色灰条纹领带,刚好中和了里外黑白的色差。”
柳之杨看了看,摇头,太普通了。
造型师又接连推荐了好几条不同颜色款式的领带,柳之杨都觉得不好。
年会不是开会,领带太正式,再说,这些领带拉低了甘川的气势,还不如不戴。
柳之杨问造型师:“有丝巾吗?”
造型师点头,拿出几盒包装精致的丝巾。
柳之杨选中一条黑白相间的爱马仕丝巾,走到甘川面前,抬手绕到他脖颈上,为他系上。
一旁的小武和造型师们立刻低头。
系好后,柳之杨拍了拍甘川的胸脯,抬眼看他,“这样就很好。”
甘川嘴角攥起一丝笑意,眼神沉沉望着他。
与此同时,北区监狱,惨叫声不绝于耳。
北区执政官丰独踩着月光,来到走廊尽头的一道锈迹斑斑的门前。门从里面打开,一个光头白人将丰独迎了进去。
这里是个改造后的监禁室,肮脏又泛着血腥气,斧头、铁锤、火棍,各种刑具一应俱全。
塑料布中间,躺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
丰独问白人:“埃德加,他招了吗?”
埃德加摇头,“什么都不说。但是,已经比对过字迹,他确实是华国的警察卧底。”
丰独接过两张纸看了看,皮鞋踩到塑料布上,蹲下身,问:“阿伦,华国原名叫李长青,也是Y省警官学院毕业,对吧?”
李长青吐出断牙,翻起肿胀的眼皮,笑了笑。
丰独站起身,对埃德加说:“不可能只有他一个卧底,再问。”
“好。”埃德加拿起一条皮鞭,在手上紧了紧。
“对了,查他在北区的行踪,或许能查到些什么。”
……
建工集团的年会地点,选在了东区最大的万豪酒店、三楼的主宴会厅。
巨大的宴会厅中,一束聚光灯打到舞台上,甘川在热烈的鼓掌声中信步走到立麦前。
鼓掌声渐熄,上百人的目光注视着台上的甘川。
“谢谢大家,”甘川抬起手中的高脚杯,“今天建工集团的成就,离不开在坐每一位的支持,你们是建工集团,你们创造了这个东区最大最强企业!所以,请大家举杯。”
人群跟着甘川举起酒杯。
“敬自己!”甘川说。
“敬自己!!”
气氛被抄热,音乐声越来越大,男男女女们端着酒杯,随着音乐开始摇摆身体。
一曲结束,进入整个年会的高潮环节——吃自助和抽奖。
在年会准备期间,韩助理给每一位参加年会的人发了一张纸,纸上有两个不重复的数字,人们需要在纸上写下,他们希望让对应数字的两个人干什么。
而在进场时,每个人都会随机抽取一个数字手环。
现在,这些准备派上了用场。韩助理站到舞台上,一个一个地抽取纸条。
下面的职员们吃着自助餐,听到自己的号码牌后,做出纸条上写的对应事情。
有人在33和65的纸条上写:希望两个数字的人互喂一块蛋糕。
于是,手牌是33和65的两个人,就需要当场喂对方一块蛋糕。
因为是实名制,所以大家都不敢写得太过分,也都是些活跃气氛的小游戏。
韩助理又抽出一张纸,不知道看到什么,短促地笑了一声:“这个人写的是,希望甘总给两个数字的人,一人发十万块奖金。”
全场哗然,好多职员们笑起来,纷纷后悔自己怎么不这么干。
韩助理看向台下的甘川,问:“甘总,您怎么说?”
甘川大方地说:“发!”
“让我们祝贺,数字213和188!!”
“哇!!”人群中传来一声尖叫,一个穿着小香风晚礼服的女职员蹦蹦跳跳,“我是188!”
她是人事部的,平时很活泼。
另一边,一个男职员也举起手牌,“我是213!”
韩助理说:“恭喜二位,获得十万奖金!好,我们继续。”
他的手又伸进了抽奖箱。
有了上次发钱的经验,这回好多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抽奖箱。
韩助理拿出一张纸,念道:“这张纸上写,希望前一个数字的人,公主抱后一个数字的人,并要转圈!”
人群中,不少人看向了自己的暧昧对象。
韩助理说:“我先公布被公主抱的人吧,数字132在哪里?”
“是我!”一个红裙子的美女举起手。她在公司员工中很出名,长得漂亮又会来事儿,大家都叫她黎美女。
不少男员工看向自己的手牌,希望抱她的是自己。
“好的,”韩助理又看向纸条,“那么,谁能获得公主抱我们黎美女的资格呢?”
男职员们屏住呼吸,女职员们也饶有兴趣地关注着。
“数字18!” 韩助理举起纸,“数字18在哪儿?”
大家看向自己手牌,纷纷摇头。
柳之杨拐了拐坐在旁边的甘川,指了下他的手牌。
甘川这才低头看,自己的手牌上赫然写着“18”。他擦了擦嘴,举起手来,“我是18。”
全场寂静。
人们纷纷停下动作,吃瓜一般看着眼前一幕。
韩助理扫了一眼甘川身边的柳之杨,忙说:“可能,可能搞错了……”
“没错啊,我就是18号。”甘川说,“让我抱谁来着?”
“黎美女!”后面有人起哄道。
甘川低头,问柳之杨:“可以吗?”
柳之杨神色柔和,笑了笑说:“这是你的荣幸。”
甘川推开椅子,在聚光灯下,走向人群中一袭红裙的黎美女。
黎美女怎么也想不到会是甘总,脸红成一大片,咽了口水。
甘川见她穿着抹胸裙,说了句“冒犯了啊”,一手抱住她的手臂,一手托住膝弯,轻松将人抱起。
人群中发出喝彩声。
甘川又抱着人转了一圈,将人稳稳放到地上。
黎美女红着脸对甘川点了下头,轻声细语地说:“甘总好,我叫黎索,是……”
“你好。”甘川没等她说完,笑说,“今晚好好玩儿吧!”而后转身离开。
韩助理赶紧带头鼓掌。
“好啊,英雄抱美人,大家喜闻乐见……”韩助理胡言乱语时,瞟到了柳之杨的眼神,赶紧收了话,“我们进行下一次抽取吧!”
甘川坐回柳之杨身边,哼着歌吃了几口菜。
柳之杨低声问他:“那么开心?”
甘川说:“她比你轻多了。”
柳之杨疑惑:“你又没那样抱过我。”
甘川挑挑眉,笑说:“是啊,所以晚上要不要试试?”
“滚。”
甘川被骂爽了,笑着舔舔虎牙,一口吃下个寿司。
“哇,这个纸条上的内容可是有点难度了,”又玩儿过几轮,韩助理抽到新的一张纸条。
“上面要求,前一个数字的人蒙眼、为后一个数字的人涂口红,如果涂出嘴唇,就要现场亲一下!”
人群更沸腾了,按照之前的安排,肯定是一男一女,开始猜测会是谁和谁。
韩助理对着麦克风说:“前一个数字,39!谁是39号?”
柳之杨一僵。随后放下筷子起身,“我。”
看见甘川射过来的眼神,韩助理开始后悔设置这个游戏了。
身后一些职员的目光也在甘川和柳之杨身上来回扫,甘总会同意柳理事这样干吗?
大多数职员并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女职员们纷纷猜测那个幸运儿会是谁。
韩助理不知道顶着多大压力,念出来另一个数字:“88号。”
“噗!”角落里,雷把嘴里的酒喷了出来,他是88号。
这游戏不都是一男一女吗?!
雷看向站着的柳之杨,他倒是不在乎,只是他怕自己年会结束会被甘川砍成臊子。
甘川笑不出来了。女职员他还可以勉强接受,雷不能接受。
雷用尽毕生情商,对甘川喊道:“甘川……总,50万,买我这个机会,你要不要?”
所有人看向甘川。
甘川没有丝毫犹豫:“成交。”
雷后悔了,他应该喊100万。他觉得就算500万甘川也会买的。
韩助理见状,高兴万分,“好好好!那就请柳理事蒙好眼睛,为甘总涂口红!”
韩助理拆开一只全新的香奈儿口红,递到柳之杨手上。可又发现没有蒙眼睛的布。
甘川扯下自己脖子上的丝巾,折了几下,对柳之杨说:“闭眼。”而后将丝巾围到他眼睛上,在脑后打了个节。
柳之杨的视线被剥夺,只能感知到刺眼的灯光。他单手打开口红盖,另一只手去摸甘川。
甘川温热的大手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
柳之杨用大拇指描摹了一下甘川的嘴唇,拿着口红的手靠过去,在甘川嘴唇上轻轻涂起来。
甘川一动不动地看着柳之杨。
灯光下,他那双冷漠又聪明的眼睛被蒙住后,整个人多了份从未有过的茫然。
柳之杨手很稳,为甘川上下唇都涂上口红。
正要收手,甘川忽然猛地一扭头,口红画到了唇外。
韩助理激动道:“画出来了,画出来了!”
还不等柳之杨反应,甘川已经按住他的后颈,偏头吻了上来。
柳之杨耳边炸开惊喜的喊叫声、欢呼声,还有甘川如鼓的心跳声。
母亲死后,柳之杨从没觉得自己那么幸福过,他被人坚定地选择、坚定地爱着。
……
“丰执政官,有重大发现!”埃德加推开丰独办公室的门,将一个平板放在他面前。
画面中,北区卧底李长青,正在跟踪什么人。
画面放大,丰独瞳孔也随之放大。
李长青在追踪泰金。泰金去东区时,李长青还站在北区车站外,打了个电话。
看时间,正好是泰金到东区被甘川杀掉的那天。
丰独靠回椅背,喘了好几口气才回过神。
他之前一直奇怪,甘川是怎么知道泰金行踪、那么快做出部署的?所以,是李长青告诉甘川的,那李长青是华国卧底,是不是也说明……
他不敢再想,起身。他要去找那个人问问。
……
柳之杨从没喝成这样过,整个人倒在甘川身上,脸颊泛红,一句话不说,任由甘川把他带到酒店顶楼的房间。
“亲爱的,”甘川一手搂着柳之杨的腰,一手打开房间门,“你以后出去外面和人家喝酒,喝一半粘人家身上怎么办?”
柳之杨勾唇笑了笑,轻声说:“不知道。”
“你他妈是警察,你的警惕性呢?你要是在外面喝成这样,肯定要第一时间打我电话啊!”甘川说着,把柳之杨打横抱起,放到沙发上。
房间没开灯,月光下,柳之杨头歪靠在沙发椅背上,眼中泛着水光,一副任君采颉的样子。
甘川看他这副样子,扯了扯□□,说:“我让人给你送点醒酒的上来。”
说完转身要走,腰被抱住。
环在腰间的力气很轻,但甘川没动,任由柳之杨把头靠到他后腰。
寂静的房间里,甘川如鼓的心跳声愈发大了起来。
“哥,对不起,我瞒了你六年。”柳之杨说。
甘川说:“哎呦,怎么又翻出来了,我不是早原谅你了嘛。”
柳之杨不知道是真醉假醉,顿了片刻,说:“但我心里这关没过去……”
甘川笑笑,开玩笑说:“那这样亲爱的,你以后呢,多主动点给我艹艹,你知道的,我最喜欢干这事儿了。”
柳之杨不说话了,环在他腰上的手也放了下去。
甘川也知道他脸皮薄,反正他第二天起来也不记得他们说过什么。正要往前去拿手机,手臂再次被拉住。
这次的力气大了很多,柳之杨直接把甘川拽正,往沙发外坐了坐,抬眼看着他。
“那我帮你,哥。”
“诶等等……”
柳之杨不听他那么多啰嗦,唇已经帖上去了。
我靠。
烟花在甘川脑里炸开,柳之杨是吃chun药了吗?怎么突然那么主动?
可很快甘川想通了。
是因为秦华,柳之杨比任何人都明白快要失去母亲的痛苦,他想要甘川发泄出来。
只是前几天时机都不成熟,现在泰金死了、秦华醒了,还有年会的催化,到了这一步。
“等等亲爱的,”甘川往后撤了一点,“如果……”
柳之杨嘴边还有一丝水润,他缓缓抬眼,有些委屈地说:“你不想吗,哥。”
甘川把“如果你不愿意,可以不用这样”咽回肚子里。
这都不上,自己可以去寺庙里当大佛了。
甘川把拉链往下拉了拉,说:“没,我怕拉链刺着你嘴。”
十分钟后,柳之杨偏头吐出,又用纸擦了擦,说:“你是不是吃菠萝了?”
甘川差点没站住,半跪在沙发上,沙哑着声音问他:“甜吗?”
“xing。”柳之杨轻声说。
“xing就对了,”甘川笑起来,“张嘴。”
柳之杨下意识微微张开嘴。甘川往他那边坐了坐,用力按住他的后颈,吻了上去。
柳之杨的嘴里还带着一丝甜味,甘川像小孩吃糖似的不断往里摄取,直到将柳之杨吻得喘不过气、推着自己胸口,他才勉强放过。
他的鼻尖贴着柳之杨的鼻尖,低声问:“可以吗,亲爱的?”
柳之杨没答,只推开他,起身说:“洗澡去。”
甘川却反手抱住他的腰,将他拉回自己腿上,“我等不及了,我他妈快爆炸了,我不进去好不好?”
柳之杨没同意,也没拒绝。
甘川亲着他的红透了的耳尖,像摆娃娃似的让柳之杨跪趴在沙发上。
“腿并拢点,宝贝。”
柳之杨知道甘川这是故意玩弄他,他很讨厌有人叫自己宝贝。要走,被甘川拦腰抱了回来。
“妈的脾气真大。”甘川又骂又哄,“我错了好不好,亲爱的……”
柳之杨不甘示弱,“甘川,你再乱叫,我把你弄断。”
甘川低声笑起来,俯身去亲柳之杨的耳朵。
蚌壳内侧的肉没怎么碰过,鲜嫩柔软,虽然不厚,但也够了。烧得通红的火棍将蚌壳的肉摩擦出几道伤疤。
不多时,二人躺倒在沙发上,不住地喘着气。
躺了会儿,甘川慢慢起身,捞起柳之杨的头吻了一下,“你先去洗澡吧。”
柳之杨疲倦地点了点头。
甘川坐在沙发上抽了根烟,才去另一个浴室洗。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碰过柳之杨了,别说完全享受,就是就是带着恨意的去,也是记不清多久之前了。
今晚无论如何,他也要好好表现。也弥补上次的过错。
于是洗完澡后,他浴室里做起了俯卧撑,确保腹肌胸肌充血显现。又套了件浴袍在外面,状似不经意地松了松浴袍带子,让身材若隐若现。
他挑了瓶红酒,打开卧室门。
“亲爱的……”
柳之杨趴在柔软的床垫里,已经睡着了。
甘川放下红酒,爬上床。
柳之杨微长的头发披散在床上,遮住了他有些泛红的脸,嘴唇红润,不知道梦到什么,还带着些微笑的弧度。
甘川视线往下。柳之杨没穿上衣,细腰陷在床垫里,就如马里亚纳海沟后有一座珠穆朗峰似的,被灰色裤子包裹的地方像蜜桃一样高耸。
忍不了了。
手指破开玫瑰花蕊,花蕊像是刚撒了水一样润,比平常要热。
柳之杨的腰身很快随之晃起来,他双眼紧闭,眉头微微耸起,但没醒。
柳之杨做了个梦,他梦见有只蟒蛇逼近自己,那蟒蛇粗壮,胀在他肚子里,让他浑身都疼。
他猛地醒过来,先听到了自己无意的、断断续续的呻吟,而后听见了头顶甘川低沉的呼吸声。
柳之杨反手去拍他的大腿,“哥!”
甘川按住他的手,俯下身来,吻住他的唇。
柳之杨彻底被折腾醒了。这也如了甘川的愿。
柳之杨被按到落地窗前,紧贴在冰冷的玻璃上,看着下面东区灯火阑珊。
……
那个人坐在轮椅上,很久都没说话。
丰独的茶水喝了几轮,想去厕所,正要起身,那个人终于重重吐出口气。
“达耳说得没错,”那个人转着戒指,“当你发现一只蟑螂时,房间里已经有一窝了。”
丰独问:“老大,怎么办?”
那个人说:“我认为不是甘川。我和他相处那么多年,他没那个脑子。他身边的柳之杨,倒是有可能。”
丰独恍然大悟,对啊,甘川身边亲近的,都可能是卧底。
“还有小武,”那个人继续说,“他也是华裔。甘川最近提拔的韩助理也是华裔……”
“可要怎么验证呢?”丰独问。
那个人的手指一下下地敲着腿,半晌,他说:“东区是不是还有个隐蔽的屠宰场没撤走?”
丰独点头,“在海滨溜冰场。”
“用这个,钓条大鱼出来。”
丰独明白了,可他又想到什么,问:“万一来的是东区警察……”
那个人笑起来,低沉的笑声像魔鬼一样在书房回荡:“要是东区警察有用,华国人怎么会派自己的警察来卧底?来的,一定是华国卧底。”
“要安排人抓吗?”丰独问。
那个人点头,“我手底下那些人,很久没上战场了。”
……
柳之杨得到风声,海滨溜冰场也是东区一处屠宰场。
为了确定,他分别问了许多获救的华国同胞。
有几个同胞点头,表示他们听说过这个地方。还有个男孩说,他的好朋友就是被带到了这个地方,抱着柳之杨的腿求他把人救出来。
此外,他还问了正在被甘川软禁的达耳。达耳沮丧至极:“怎么这个地方都被你们查到了?!”
最后,他问了华国的情报组。情报组研判了一天,确认海滨溜冰场确实有同胞被绑,极有可能是东区最后一个屠宰场。
行动前一天,秦华醒了。
她身上还插着管子,暂时不能说话,但看见守在床边的甘川和柳之杨,留下泪水。
甘川靠在秦华手边,说了一整天他怎么找到泰金、又怎么把泰金杀了、怎么召开年会。
“你别说,这冲喜还真有用啊!”
秦华的脸上有了几分笑容,拍了拍甘川的头,又转头,看向守在另一边的柳之杨,握紧了他的手。
直到晚上,甘川终于说累了,在秦华身边睡着了。秦华也闭上了眼,平静地呼吸着。
整个病房里,只剩仪器“滴”“滴”地响着。
柳之杨轻轻抽出手,为秦华拉了拉被角。又看向睡着的甘川,勾了勾嘴角,起身离开。
他轻轻关上病房门。
门外,季冰递给柳之杨一把AK,迅速说道:“队长,这次行动除了我们外,还有五个东区卧底,都有枪。”
柳之杨接过枪,掂量掂量,说:“走吧。”——
作者有话说:[黄心][黄心][黄心]
是的[狗头]要开始虐了
第54章 赴死之路 生死面前,自尊什么都不算。……
凌晨一点, 海滨溜冰场。
它的霓虹灯招牌不会亮了,只剩破碎的字母在风中偶尔发出吱呀的哀鸣。
空气里弥漫着海风的咸腥和建筑物腐朽的淡淡霉味。
柳之杨、季冰,以及另外三名代号分别为“山鹰”、“灰雀”、“铁砧”的东区卧底, 悄无声息地近了溜冰场侧方一扇小门。
按照计划,另外两名卧底“夜枭”和“响尾蛇”会在外围警戒, 守住前后出口, 准备接应。
门内一片漆黑,寂静得反常。
手电光柱切开黑暗,照亮了积满厚厚灰尘和废弃杂物的大厅。
巨大的溜冰场地板斑驳开裂,曾经悬挂彩球的铁丝网低垂下来, 几排破败的座椅东倒西歪。
“分头搜, 注意安全。”柳之杨压低声音说。
五人迅速散开,动作轻捷专业。
季冰和“山鹰”负责一楼大厅及周边附属区域, “灰雀”和“铁砧”分别摸向二楼和三楼。
柳之杨居中策应, 同时监听所有频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耳机里陆续传来压低的汇报:
“‘灰雀’报告,二楼办公区彻底废弃,文件柜是空的,无近期痕迹。”
“‘铁砧’报告, 三楼设备间锈蚀严重, 部分设备被拆走,无隐藏空间,完毕。”
季冰和“山鹰”也在一楼仔细搜寻了一圈, 除了灰尘就是垃圾,连个脚印都没发现。
“队长, ”“山鹰”的声音带着疑惑,“是不是情报有误?这里怎么看都不像还能用的地方。”
柳之杨的心也沉了沉。
但他又想起 coliby医院。
“不对,”柳之杨说, “东区屠宰场在地下。”
季冰懂了,对其他人道:“大家重点看一楼地面,有没有新近修补的水泥?墙壁有没有异常的厚度或空鼓声?检查所有看似固定的柜子、镜子后面。”
命搜寻变得更加细致。
季冰蹲下身,用匕首柄轻轻敲击着不同区域的地砖,侧耳倾听。
“山鹰”则开始检查墙壁。
柳之杨的目光扫过大厅四周,最后落在溜冰场入口附近一面巨大的、布满污渍和裂痕的镜子上。
他眯了眯眼,镜子与周围墙面的衔接处,有处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缝隙。
他走过去,示意季冰过来。
两人合力,小心地试图移动镜子。镜子比想象中沉重,但并非完全固定。
他们推出一条足够宽的缝隙,后面出现了一扇厚重的、漆成与墙面同色的铁门。
门上还挂着把崭新的、与周围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合金挂锁。
“找到了!”季冰低呼。
柳之杨没有犹豫,拔枪上前,枪口抵住锁芯。
“砰!”
锁头应声崩裂。
“铁砧”和另一名卧底合力撞开铁门,一股混杂着霉味、排泄物与绝望气息的浊流涌出,露出向下延伸的粗糙水泥阶梯。
以此同时,黑暗中传来微弱的、不敢置信的呜咽。
“走。”柳之杨将肩上的AK取下,率先往下走,季冰等人紧随。
手电光一晃,地下室潮湿阴冷,七个骨瘦如柴、几乎辨不出男女的人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
见到这副场景,饶是见多识广的卧底们,都难免露出愤怒的情绪。
柳之杨稍微淡定些,他蹲下身,用中文对他们说:“大家不要担心,我们带你们出去。”
直到再次听到中文,那些人才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微弱哭泣。
“带他们上去,小心楼梯。”柳之杨听着哭声,心脏紧揪。
五个人或搀扶、或直接将无法行走者背起,带着地下室里七个人沿着阶梯快速返回。
一切顺利,只有时间在无声中滴答作响。
最后一名同胞被搀扶着,踏上地面,回到了镜子前。
柳之杨和季冰又将镜子推回原位遮挡入口。
空旷的一楼大厅中央,七名获救者虚弱地依偎在一起,五名卧底持枪警戒四周。
现在只要原路返回就好了。
柳之杨打出手势,队伍向侧门移动。
大厅空旷,脚步声轻微回响。
最前面的“灰雀”伸手去推侧门。
纹丝不动。
再用力,门仿佛焊死一般。
“队长!门被从外面锁死了!”灰雀的声音带着紧绷。
柳之杨心头一凛,那根一直紧绷的弦终于发出嗡鸣。
他立刻按住耳机,低声道:“‘夜枭’响尾蛇’,出口锁了,外围什么情况?”
没想到,耳机里,只有一片空洞的死寂传来。
柳之杨浑身如一盆冷水浇下。
“啪!啪!啪!”
缓慢而清晰的鼓掌声,从他们上方传来。
只见二楼原本空无一人的环形走廊上,不知何时亮起了几盏昏黄的应急灯。
灯光下,北区执政官丰独缓缓踱步到栏杆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这十几人。
他鼻高目深的脸上带着些许戏谑。身后影影绰绰,七八个保镖全副武装,枪口指向下方的身影。
“精彩,太精彩了,”丰独的声音透过空旷的大厅传来,带着回音,“柳理事,你居然真的是警察。太会演了。”
柳之杨脸色煞白,握枪的手指节发白,但眼神却彻底冷静下来。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这是个陷阱。
他将身体挡在那些瑟瑟发抖的同胞前面,问:“你是北区执政官,为什么会在东区?”
“谁叫你们东区执政官,被甘川给软禁了,”
丰独继续慢条斯理地说:“你说这东区奇不奇怪,先是言老大莫名其妙溺水死了。然后东区最大企业、建工集团的理事,柳之杨,是华国警察卧底。”
柳之杨勾了勾唇,冷静地说:“执政官可能搞错了,我们是一群善良的社会人士,听说这里有人需要帮助,才来的。”
“别装了柳之杨,北区的卧底李长青已经被我们抓了。”
柳之杨听到身边的山鹰呼吸一窒,握枪的手也不住颤抖起来。
丰独双手撑在二楼栏杆上,笑了笑说:“所以,不要做无谓挣扎了。否则,就会和他们一样……”
他随意地挥了挥手。
他身后的枪手们调转枪口,对准了那七名刚刚被救出、茫然无措的骨瘦如柴的同胞。
“等等!”柳之杨目眦欲裂。
“砰砰砰砰砰——!!”
密集而冷酷的枪声骤然响起。
子弹倾泻在那些毫无反抗之力的人身上,血花四溅,凄厉的短促惨叫声戛然而止。
七具残破的躯体抽搐着倒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温热的鲜血迅速蔓延开来,浸湿了灰尘,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压过了所有其他气味。
“畜生!!我操你妈!!”季冰双眼赤红,发出野兽般的怒吼,举枪就要向二楼射击。
可他的枪口刚抬起,二楼至少三支枪同时喷出火舌。
子弹打在季冰身前的杂物和镜框上,碎屑纷飞。
“铁砧”闷哼一声,肩头中弹。“山鹰”腿部被击中,跪倒在地。
完了。彻底完了。
柳之杨和所有卧底都明白,一旦落入敌手,将面临比死亡可怕无数倍的折磨,还会牵连出更多秘密。
季冰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他看向柳之杨,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扯出一个惨淡的笑。
而后,他猛地调转枪口,抵住了自己的下颌。
“季冰,不要!!”柳之杨失声喊道,想要扑过去阻止。
“砰!”
枪声沉闷而短促。
季冰的身体猛地一震,随即向后倒下,鲜血和脑浆从他脑后汩汩流出,眼睛兀自圆睁着,望着布满蛛网的天花板,光芒迅速黯淡。
眼神里,有解脱,有遗憾,还有一丝未能亲手多杀几个仇敌的不甘。
柳之杨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那颗子弹击穿了,剧痛伴随着无边的冰冷蔓延全身。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战友,看着身边受伤呻吟的同伴,看着眼前同胞的尸体……无边的绝望和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回不了家了,再也见不到甘川了。
但他至少能做到,像一个不惧生死的烈士。
柳之杨眼神一凛,抬起手中的枪,枪口对准了太阳穴,手指扣向扳机。
“砰!”
是来自二楼的另一声枪响。
一颗子弹精准地穿透了柳之杨他左侧胸膛。
“呃——”
剧烈的灼痛和冲击力瞬间炸开,肺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撕裂。
氧气被剥夺,巨大的空虚感和剧痛淹没了所有意识。
他手中的枪坠落,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向后踉跄一步,视野迅速被翻滚的黑暗吞噬。
“轰隆!”雷声作响,大雨倾盆而下。
趴在床上的甘川一抖,醒了过来。
昏暗的病房里,母亲正在熟睡,另一边的柳之杨却不见了踪影。
甘川迷迷糊糊起身,走到病房外揉了揉眼睛,问保镖道:“理事呢?”
保镖如实回答:“有个男人来找理事,说是有要紧事,理事跟着他走了,我还看见他们拿了枪。”
甘川点头,应该是去处理海滨溜冰场那个屠宰场的事情。
他去厕所撒了个尿,窗外的大雨和雷声加重了他心中的不安。
洗了手,甘川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柳之杨。
没接。
难道还在执行任务?
“理事什么时候走的?”甘川问保镖。
保镖回忆了一会儿:“凌晨一点。”
现在都五点了。
甘川眉头紧锁,再次拨通柳之杨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终于接起。
“亲爱的你现在在哪儿?”甘川有些焦躁地问。
对面沉默片刻,发出一声短促地笑声。
不是柳之杨。
“你是谁?”甘川咬紧牙关,问。
“甘总,早有耳闻,我是丰独。”
北区执政官丰独?
甘川一愣,他怎么会在东区?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柳之杨呢?”
“您先别激动,甘总,”丰独慢条斯理地说,“您是否知道柳之杨是华国的警察卧底?”
甘川猛地抬眼,“什么?”
“我相信您是不知道的,”丰独叹了口气,“我们都被他骗了。”
甘川大概猜到柳之杨今晚遭遇了什么,他心急如焚:“柳之杨在哪儿?”
丰独说:“东区一监。”
甘川呼吸一滞。
东区一监是前执政官和言老大的共同手笔,东区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监狱只进不出。
甘川让小武备车前往。路途中,雨越来越大,雨刮器前一秒才刮开,后一秒车窗又被雨水挡得什么都看不清。
甘川的心也如雷声一般,“砰砰”、“砰砰”,振个不停。
一监外,车还没停好,甘川开门冲了下去,小武赶忙打着伞跟在后面。
甘川走得又急又快,带起地上的泥水。
丰独早等候多时,看到深蓝的晨曦中、一个身穿长风衣的男人快步走来,往前迎了几步,伸出手说:“甘总,我是丰独。”
甘川握上,没和他闲扯,直入主题问:“柳之杨呢?”
丰独没答,反而说:“第一次见面,一上来就问别人,不太礼貌吧。”
甘川笑了一下:“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想要什么?钱?”
丰独说:“不是我要什么,而是他是警察卧底,甘总打算怎么办?”
甘川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笑话,说:“我打算怎么办是我东区的事情,和你有鸡毛关系?你带着人闯到东区,随便抓合法工作,是不是违背了合约?”
“可你把达耳软禁,现在东区没有执政官了。”丰独轻飘飘地说。
“我知道了,”甘川拍了拍丰独的肩,“你为了达耳来的。那这样,我放了达耳,你放了柳之杨。”
没想到,丰独摇了摇头,戏谑地说:“先给你看个东西吧。”
丰独拿出手机,找出一段视频,放到甘川眼前。
柳之杨躺在监狱的铁床上,胸口开了个骇人的血洞,血迹把他半边身子都染红了。只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呼吸,昭示着人已经走到鬼门关。
“咣!!”
甘川一把抓住丰独的衣领,把他按到监狱巨大的铁门上。
失去了雨伞的保护,两个人很快被瓢泼大雨淋湿。雨水顺着甘川的头发滴下,他嘴唇颤抖,整个人如同水鬼一般可怖,抓在丰独衣领上的指节微微泛白。
丰独却抬手止住手下的动作,看着暴怒的甘川,大笑起来。
“你们真是那种关系啊,我还以为达耳说笑呢。”
“你他妈……”甘川单手死死捏住丰独的喉咙,很快将他脸颊掐得紫红。
丰独嘶哑着声音说:“你觉得,我死得快,还是,柳死得快?现在,只有我能,救他……”
甘川猛地加重力道,可他渐渐回过味了。以自己的人马不可能短时间内突破监狱,他还真的,只能靠丰独。
甘川放开了丰独,揽开粘在额前的头发,指着他说:“立刻救人,不然我把你和达耳一起崩了。”
丰独脱力地靠着铁门滑下,咳了好几声,才重新在手下的搀扶下站起身。
“做个交易,咳咳,”丰独的笑容回到脸上,“你放了达耳,我保柳之杨不死。”
甘川没有任何犹豫,招手让小武把电话拿过来,拨通电话。
“从达耳那儿撤了。”
“但,甘总……”
“撤了!!”
“是!”
甘川把电话揣回风衣兜里。不知道是全身湿透导致的失温、还是心跳得过快,手抖个不停,他从没发现自己的心理素质差成这样。
雨水顺着指尖流下,甘川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尽量让自己语气保持稳定,对丰独说:“救人。”
丰独捂着被掐紫的脖颈想了想,笑起来:“我改主意了,跪下求我,甘川。”
甘川表情一裂。
小武指着丰独道:“丰独,你不要太过分了!!”
“随便你,”丰独笑着,“反正里面的人多耗一秒就多一份危险。你不知道吧甘川,子弹贯穿了他肺部,他随时会死。”
那颗子弹好像也打进了甘川的肺里,让他无法呼吸。
天渐渐亮起来了,大雨却不停。
每一滴打在甘川身上,都如尖刺,刮烂他、凌迟他,直到他那一颗跳动的心血淋淋被拨开。
他死死攥着拳,指甲埋进肉里,也抵消不了心里的疼。
丰独接起一个电话,按下免提。
“执政官,柳之杨真的快死了!到底救不救?!”电话里,医生的声音急促。
丰独看向站在面前的甘川,问:“到底,救不救?”
甘川紧咬的牙关缓缓松开,一直咬着丰独的眼睛也垂下。
生死面前,自尊什么都不算。
他单膝跪下,昂贵的西装裤浸在地上的水坑里,而后,另一条腿也跪了下来。
雨浇在甘川身上,他的头发被雨水彻底打湿,几缕黑发紧贴在苍白的额角和脸颊。
水珠顺着发梢、下颌,不断滴落在污水中的昂贵西装上。
他低着头,维持着跪姿,宽阔的肩膀在湿透的布料下微微起伏,是一种压抑到极致、连呼吸都艰涩的沉重。
丰独看着眼前落魄至此的建工集团总裁,也不禁叹了口气,抬起电话说:“救人。”
……
东区第三监狱里,陈颂穿着橙色监狱服,在警卫的押送下进入谈话室。来人令他意外又不意外——达耳。
虽然在监狱,但陈颂周身干净整洁,一点胡茬都没有,脸色甚至比在外面时还要好些。
听见达耳的请求,陈颂笑了一声,从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
身后的狱警就像看不见一样,任由他点起烟。
“把我的人给你,你做梦做到我这里了。”陈颂吐出一口烟,说。
达耳却笑笑,“外面的局势你还不清楚吧。柳之杨被抓了,他是华国的警察卧底!”
陈颂果然挑起眉。
达耳接着说:“我现在就是手底下没兵,才会被甘川那个疯子软禁!现在柳之杨被抓,正是我拿回东区权力、打击甘川的好时机啊!”
陈颂把烟拿出来,问他:“你打算怎么办?”
达耳说:“有了你的兵和枪,我就可以以“查华国警察卧底”的借口在东区实行戒严。到时候,抓的是真华国卧底,还是甘川的人,谁知道呢?”
陈颂笑了笑,又问:“柳之杨呢?死了?”
达耳说:“没死,但必然是严刑拷打,必要问出他卧底名单来!”
陈颂摇头,“柳之杨我了解,如果他真是警察卧底,他不会说的。”
达耳笑说:“本来也没打算让他活。”
“你说不说!”
“啪!”一鞭子打在柳之杨身上。
他单手被吊起,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内裤。鞭子抽在身上,他抖了一下,没有任何回答。
他身上布满骇人的紫红色鞭痕,牙齿被打掉一颗,右手小指节也因长时间吊起而坏死。
来拷打的人很专业,是军队里的。丰独这是把自己的军队,调来了一监吗?
柳之杨的脑袋混沌,他挣开充血的眼皮看了一眼,却发现拷打的人有些眼熟。
好像,言老大的老部下。
柳之杨自嘲地勾了下嘴角,自己是不是快死了,怎么会有这种幻觉。
对啊,自己为什么还没死。
其他五个卧底的尸体像垃圾一样被堆在一旁,引来苍蝇飞舞。
柳之杨明白,丰独的人留自己一条命,只不过是想知道东区和北区的卧底名单。
还能挺多久……
“甘总!那些人又来了!”小武推开甘川办公室的门,“他们抓走了人事部的兰兰,说她也是华国警察卧底!!”
甘川双手杵在桌上,抱着头,看着办公桌上来回摆动的节拍器。
东区宣布戒严的第三天。
达耳把陈颂的手下提拔为武警司令部长,整日带着人上街□□掠,随便闯进店里,不给钱就是“华国警察卧底”,被带到一监。
达耳也用这个理由闯进建工集团,见着谁不顺眼就带走,然后要钱。
小武一开始还带人对抗,陈颂那伙人打不过跑了。
谁知一小时后,丰独和北区军队来了,给甘川和建工集团安了个“危害国家安全”的罪名。
发展到现在,他们已经敢在街上绑人,有人不听从,就地砍死也没人敢追究。
东区风雨欲来,人人自危,全都关起门来不敢上街。
不少在东区做生意的外国人也紧急撤回了国,各国大使馆也停止工作。
“甘总,怎么办啊?”小武着急问道。
“往我私户里取一百万,先把兰兰换出来。”甘川说。
小武说了声“是”,正要走,又被甘川叫住。
“你告诉韩助理,公司、工地,都休假几天,恢复时间再说。”
小武点头,“甘总,那我一会儿备车,先回别墅。”
“不,”甘川抬起眼,“买一张去华国K市的机票。”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救柳之杨、救华国卧底、救东区了。
而这个办法,需要K市警局的配合——
作者有话说:[狗头]
第55章 甘川之死 这是多大的冤情。
K市警局, 边防安全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队长柳之杨被捕,生死不明。
穆雅马东区一下损失六个优秀人才,他们不少才去了一年不到, 最美好的年华,葬送于此。
此外, 达耳找了一大批国外黑客, 集中力量攻击K市警局系统。网警不断更换IP,加强防火墙,几天轮班倒,稍有不慎就会被攻破。
上级开会讨论, 认为是否要继续派卧底到穆雅马需要重新斟酌。
更有甚者, 怒骂陈局,认为她的行为和送优秀干警去前线找死没什么区别。
陈局开了一个又一个的会, 直到第四天中午, 才终于有时间坐在办公室吃桶泡面。
甘川关上车门,抬头好好看了看这个K市公安局。
墙面深灰,高大、严肃,只有一面红旗随风飘扬, 点上一抹昂扬的色彩。
他收回目光, 穿过停车场、登上台阶,进入公安局大厅。
坐在大厅的值班民警一看到他这气质,就知道不是普通人。起身, 来到他面前,问:“先生, 请问您办理什么业务?”
甘川其实不知道来警察局该找谁,他只能拿出手机,点开翻译软件, 说道:“我是甘川,你认识我吗?”
翻译APP没有感情地用中文重复了一遍。
值班民警疑惑地摇头,用他的翻译APP说:“你有什么事吗?是丢失了什么物品吗?”
甘川说:“我是为了穆雅马警察卧底来的。”
值班民警看见翻译后的话,脸色一变,忙说:“你在这里等一下!”一溜烟跑了。
“你再说一遍,谁来了?!”陈局猛地回头,惊道。
值班民警说:“陈局,他说他是甘川。”
陈局深吸一口气,说:“带他上来,来我办公室。”
电梯里有点闷,甘川摸出烟,正想点上,一旁的民警制止了他。指了指甘川身后的标示牌。
甘川回头,又是禁止吸烟。
他默默收起烟。
甘川戴上翻译器,坐到黑色皮质沙发上,打量着对面干练的女警察。
这个女人,就是柳之杨的上级吗?
陈局回头,问甘川:“喝茶还是咖啡?”
“茶吧。”甘川说。
陈局本想泡农贸市场三块钱一斤的散茶给他喝,想了想,还是换成普洱——别让人家穆雅马人觉得华国没好茶。
甘川接过喝了一口,果然赞道:“好茶。”
陈局坐到他对面,也喝了口茶,说:“明人不说暗话,甘总,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甘川把杯子放下,翘起二郎腿,说:“你们应该知道东区最近发生什么了吧?”
陈局说:“知道一些,不清楚全貌。柳之杨还活着吗?”
“他要是死了,我还来找你干什么。”
甘川似乎想开个玩笑,但语气终究还是沉下来,“情况很差,他被关在一监,我接触不到。”
陈局眉头紧皱,说:“所以你来K市警局,是有救他的办法?”
甘川沉默片刻,才说:“你觉得我怎么样?像个警察吗?”
陈局挑眉,摇头,“不像。”
“那就对了,你把我变成警察吧。”
陈局一愣,问:“什么意思,甘川?”
“我是这样想的,”甘川站起身,走到书柜边,往里看了看,“柳之杨是卧底这事,是因为去了人家准备好的陷阱被抓住,但无论是达耳、丰独、哪怕我,都没有柳之杨的档案。所以他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然后呢?”陈局问。
甘川喝了口手上的茶水,走到窗边,拨弄几下陈局养的兰花,说:“他们是发现北区卧底在查泰金,那卧底又和我们这边联系过,才推测出建工集团高层有卧底,有了后面那招。那么这卧底,可以是柳之杨,也可以是我。”
陈局慢慢起身,她明白甘川的意思了。“你要抗下这个警察卧底的身份?”
甘川点头。
陈局说:“甘川,我没你明白东区局势,但就我浅薄的了解,你是警察卧底公布出去,那你不成靶子了吗?”
甘川又开始玩儿地球仪,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会放过柳之杨。达耳和东区人民也不是傻的,要是建工集团最高层两个人都是卧底,东区的形势早控制不住了。只可能有一个,不是我就是他。”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陈局说,“活下来的也只有一个,不是你就是他。”
甘川动作一顿。他潜意识不愿深入去想这个问题。
陈局分析原因道:“首先,如果之后之杨还要当卧底,你必须作为一个卧底死去,才能解除其他人心中的怀疑;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达耳在东区戒严,实则是想从你手中抢回权力。你如果是卧底,他就有了合理借口,一定会想尽办法杀了你的。”
陈局的分析让甘川看清了局势。
“所以,”甘川总结道,“你不是替他成为警察卧底,你是替他去死。甘川,你准备好替柳之杨死吗?”
甘川拨弄地球仪的手指一颤。
他也是凡夫俗子,说到死亡,他也会害怕。
陈局理解他的挣扎,这些孩子,能为了爱情做到这个程度,她很佩服。
“你的请求很简单,”陈局说,“现在达耳正在攻击警务系统,我们只消做一个你的警察档案,故意开个漏洞卖给他们就行了。像你说的,一旦有了警察档案,就是铁证。”
陈局又说:“当然。你后悔也没事,毕竟,这些事和你无关。”
“有关。”甘川握紧茶杯。
陈局叹出口气,说:“我不知道之杨和你经历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你们的感情有多深。但这是现实,用自己的命换别人的活着,没那么容易下决心。”
甘川问:“你们是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陈局说:“目前只能靠外交交涉,但成效不会大,毕竟是我们理亏。东区剩余的卧底我已经全部冻结,不能再有牺牲了。”
“所以,只能等着柳之杨死?”
陈局悲哀地点头,说:“在你来之前,我们甚至找不到一丝能让之杨活下去的可能。”
甘川把杯里的茶水喝完,浅色瞳孔看向陈局,问:“我能考虑考虑吗?”
陈局说:“当然。我们交换一下电话吧。”
要离开时,陈局叫住他,说:“虽然这只是假设,但是如果你真的死了,达耳不会放过之杨。”
甘川知道她的意思。他需要一个局,不说杀了达耳,至少也要让他力量削弱。
甘川当天下午乘飞机,返回了穆雅马。
等他到了才发现,北川机场已经停运了。好多想回家的外国人、想逃离的穆国人挤在机场,要求重排机场航班。
小武来接甘川,一坐上车,小武就说:“有好消息,甘总。丰独带着北区军队撤回去了。”
甘川点起烟,眉头紧皱地看着窗外难民,说:“被西区和南区的执政官逼回去的吧。”
小武说:“没错,西区南区发了协令,要求丰独遵守合约,立刻从东区撤走。否则他们将采取行动。”
“挺好的。”
丰独走了,局势也更加明朗:只剩他甘川和达耳一碰一了。
“查清楚达耳手底下有多少人了吗?”甘川又问。
小武说:“他手底下有五十个左右。多的是以前跟着陈颂的那些人,有七十多个。枪的话,陈颂的人有三十支,达耳没有。”
甘川摸了摸嘴角,120人,哪怕除去在外面抓人的30个,还有90人。
小武有些激动地说:“哥,兄弟们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劫狱,救柳理事出来!”
甘川没什么笑意地笑了一声,他们想得太简单了。
别说那90个人全都守在监狱,就算监狱只有10个守卫,甘川也不能劫狱救他。
因为柳之杨现在是华国卧底。
从舆论上看,甘川劫狱救华国卧底,那他叛国的罪名真可以坐实了;从现实上看,这相当于递给丰独出兵的理由。
他不能因为一个人,让东区陷入战争。
小武见状有些急了:“那,那也不能让理事就这样死在监狱里吧!且不说他究竟是不是卧底,就算他是,他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东区人民的事情啊!!”
甘川深吸了口烟,看向窗外,没答。
车驶出机场,往市区去。
曾经繁华的东区市区,现在门可罗雀,店铺全都关闭,路上一辆车都没有,寂静地像坐空城。
偶尔有一两个人走在大街上,也是带着口罩低着头,快速走过。
车拐过一个弯,甘川忽然听到了不远处的嘈杂。
有一群人在喊着什么。
小武解释说:“是东区星耀大学、城南大学、还有几个中学的学生游行。昨天从星耀大学开始,今天好像声势更浩大了。”
“游行?诉求是什么?”甘川问。
“我不清楚,要去看看吗甘总?”
甘川眉头紧皱,“去看看。”
车停在龙华街口,甘川下车。
数百个学生背对着甘川,把街道站满,他们有男有女、有高有矮,大多数穿着常服,还有穿着中学校服的学生。
最前面的人手里举着大字报,带着整个队伍往前推进。
“取消戒严!释放被捕群众!”
“取消戒严!释放被捕群众!”
“取消戒严!释放被捕群众!”
口号声响彻龙华街上空。
小武对甘川说:“昨天有记者去一监采访,被达耳给当场杀了。这才激起民愤的。”
甘川说:“只有学生吗?工人、商人没参与?”
小武摇头,“就这些学生胆子大,别的人哪儿敢啊!”
甘川看着学生们,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
忽然,枪声大作。
紧接着,学生们的尖叫声和惨叫声响起。
甘川微微瞳孔放大。
达耳,对手无寸铁的学生开枪了。
他丢下烟头,脚步已经无意识地跑了起来。
害怕的学生们四散逃跑,甘川逆着人流而上,来到街口时,脚步猛地一顿。
街道上鲜血淋漓,数十具年轻的尸体交叠在一起,还有不少中枪的学生正挣扎着。
小武跟了上来,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捂住嘴。慌里慌张地掏出手机叫了救护车。
皮鞋踩在血泊中,看着四周这些青涩的、染血的面孔,他们中好多甚至还没成年!
甘川悲愤交加,手不住地颤抖起来。
一个人要有多狠的心,才能对着一群学生开枪。
在路口放了一行路障,十几个训练有素的黑衣人拿着枪,看见了路中间的甘川。有人问:“要杀了他吗?”
另一个人赶紧把他的手臂按下,“那是甘川。”
“甘川是……”那人话还没说完,一颗子弹精准贯穿他的喉咙。
甘川拿着枪,枪口还有一丝青烟,枪身在不停抖动。他目眦欲裂,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畜牲,这些畜牲……
又拉了一下保险栓,还要再开枪,手臂被小武抱住。
“甘总!”
面前数十支枪已经齐刷刷对准了他们。
甘川缓缓放下枪,松开牙时才发现,自己牙龈被压出血了。
他不是怕死,他是怕自己死得毫无价值。
他要让这些人受到惩罚,他要让达耳受到惩罚。无论那个惩罚,是不是自己亲手施加的……
甘川收起枪,身后救护车也终于来了。
……
秦华靠在床上,甘川推开病房门进去的时候,发现她正眉头紧皱地看着窗外。
“妈。”甘川过去,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小川,”秦华的声音虽轻,却能听出里面的焦急和疑惑,“外面怎么了?我听见好多人在哭,发生什么了?”
甘川攥紧拳头,坐到母亲身边,趴到她肩头,颤抖着说:
“妈,我无能……”
秦华抬手抚摸着儿子的头顶,说:“怎么这么说呢?孩子,你和之杨都是最棒的孩子。对了,之杨呢,好多天没见他了。”
甘川没答,放在秦华手臂上的手渐渐缩紧。
秦华的动作一顿,明白了。
“之杨他,还活着吗?”秦华说,已经有些哽咽。
甘川没答,而是闷声问:“妈,如果给你换个儿子,你愿意吗?”
秦华捧住甘川的脸,焦急地说:“你在说什么!儿子,你怎么了?!”
“没什么,妈,我随口乱说的。”甘川抱紧了母亲,泪水静静染湿枕头。
片刻后,他直起身,拍了拍秦华的肩:“你好好养病,别担心。”
说着,拨开秦华额前的头发,轻吻了一下:“儿子永远爱你。”
甘川离开了病房,往楼顶走去。
医院里乱成一团,那些失去儿女的父母们在走廊上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他们趴在白布前,祈求上天能让自己的孩子活过来,得到的却是“节哀”二字。
甘川攥紧双拳,上到楼顶花园。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他走到天台边,点燃一根云烟。
尼古丁使他狂跳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同时,也让他能够再次思考陈局的话。
他想了很多、很多。从和柳之杨相遇,再到和柳之杨的相爱、知道他是警察后的暴怒、理解他作为警察的坚守……
他还想到了建工集团,从小职员兰兰、黎美女,到陈颂、泰金、言老大,再到小武、韩助理,以及那八十个身后的弟兄们……
由此,他又想到了东区。南方的富人区、北方的贫民区、象林的红品矿场、苗迪森林的水坝、心怀不轨的顾考一和朗日、心怀天下的学生们……
最后,他想到了母亲。
那种失去最爱的人的心痛还历历在目。
甘川吐出一口烟,忽然清醒过来。
对啊,有了母亲在前,他彻彻底底体会到了失去一个人有多痛苦。
不能重蹈覆辙。他又仔细设想了一下,如果柳之杨死了……
不行,他不能接受。
烟灰落到地上,甘川踩熄。
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他拿出手机,找到陈局的电话。
手指悬在上方很久、很久。
……
看到甘川的警察档案时,达耳一口水喷了出来。
他接过档案,反复看了好久,才不敢置信地问:“这是真的吗?”
数个黑客非常自信地点头。
“我们联手攻了那么多天,直到刚才,华国那边凌晨了,对方恐怕打了个瞌睡,没来得及及时更换密保,被我们攻进系统几秒钟。
按照你的要求,我们直攻绝密资料,里面只有这一份档案。”
达耳深吸一口气,看着照片上身穿警服的甘川,只觉天降大礼。
终于可以杀了甘川了吗?自己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吗?
而同时,另一波黑客把K市警局周边的监控黑了。
达耳赶紧过去看,手心因为激动出了许多汗。
今天白天的画面中,甘川赫然出现在警局门口。
身边的李助理激动地说:“板上钉钉了!卧底肯定是甘川没跑,一定是因为这段时间我们的严厉政策,才让他去K市求援,露出破绽的!”
达耳也连连点头,“太好了太好了,快,拨给那个人……”
轮椅上的男人听到达耳的话,挑起眉:“你确定是甘川?”
“明明白白写着呢!再说了,甘川到底是不是什么卧底已经不重要了,我有了能搞死他的借口了!!”达耳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
“那就好,”那个人的声音格外冷静,“不要掉以轻心,务必让他死了。”
挂了电话,达耳的心还是跳得飞快。
他想到了一个绝佳的计谋,他要先斩后奏。
先把没有警觉起来的甘川杀了,再对外公布他是警察卧底。
这样东区人民都会夸赞他为民除害,没有人再记得龙华街那几枪。
“看好甘川,”达耳下达命令,“一旦看见他单独行动,立刻汇报给我。”
晚上,甘川刚到家,就发现有人盯上了自己。
他暗笑,达耳的速度倒算快。
第二天,甘川起了个大早,他洗了热水澡,在被柳之杨砸碎、又修复好的大理石桌面上吃了碗面。
面是他自己做的,放了酸菜,汤又鲜又香。甘川把汤都喝完,洗了碗漱了口后,来到衣帽间。
穿什么好呢?甘川手指划过衣服,最后选了那件他最喜欢的戗驳领白西装。
在镜前打好领带,又用发胶固定了头发。看着镜中帅气的自己,他笑了笑,戴上那副黄墨镜。
车库里,甘川环视一圈,目光落在角落一辆落灰的红色法拉利跑车上。
他买回来本来是打算和柳之杨兜风的,可惜,言老大死后,一直没机会。
再不开,以后也没机会了。
法拉利如一道红色闪电,在东区街道上穿梭,最终驶入建工集团停车场。
十分钟后,甘川开了一辆加长款商务车出来。
在停车场对面监视的人按下耳机,对达耳说:“执政官,甘川出来了。他只开了一辆车,应该带了十个人左右。”
达耳一刻都等不了了,生怕夜长梦多,他下了命令,“从监狱那边调三十个人过来。”
李助理劝道:“执政官,要不就十个吧?万一是调虎离山……”
达耳想了想,又问监视的人,“他有没有带枪?”
“没看见他上楼拿。”
“其他人也没有上楼拿过,我一直监视着。”
达耳说:“这样,把枪给监狱留守的六十人。过来的人带好砍刀。哪怕甘川身上一两把防身的枪也不怕,他们只有十个人,我们三十个人。而且我这里也有一把枪。”
李助理还要再劝,被达耳止住。
“一定要万无一失,才能杀了甘川。”达耳的手攥紧,“走!”
……
柳之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冰冷的牢房,叹了口气,自己怎么还没死。
奇怪的是,今天的一监格外热闹。
那些看守的人在外面跑来跑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柳之杨从铁床上下来,走到窗前,捧起一个塑料杯,喝了点前几天接的雨水。
冰冷的水下肚,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耳边的杂音消失了些,他终于听清了外面那些人在喊什么:
“我要跟着执政官去,杀了卧底!”
“我也要去,天天看监狱有什么意思!”
“谁能想到,真正的华国卧底队长居然是他!”
柳之杨心念一动,哪里来的“真正的华国卧底队长”?自己不就是华国卧底队长吗?
他放下水,强撑着走到牢门边,对守在外面的狱警说:“真正的,华国卧底队长?”
狱警笑了笑,走到他面前说:“没想到还真冤枉你了,柳理事,你还真不是卧底。”
柳之杨懵了,“那谁是?”
“甘川啊,执政官都拿到他的档案了。”
柳之杨脑袋“嗡”地一响。
他握着牢门粗糙的铁栏杆,缓缓滑倒在地。
……
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赴死的决心。
这是甘川开车往切日海滩去时,想通的一个道理。
他的指尖颤抖,烟一口接一口地抽,吐出的烟雾短暂地蒙住眼,让他看不清前路。
我真的准备好死了吗?
甘川不断反问自己,得到的回答却格外模糊。
烟灰落到裤子上,烫得甘川皱了下眉。他把夹着烟的手搭到窗外,感受山间凉风。
车绕过几个弯,随着山势一路攀升。
甘川偏头,往副驾窗外看去,大海时不时会被山间的树遮挡,可大海本身波光粼粼,闪着金光,一望无际。
人死了还能看见海吗?甘川不禁想。
车停在了切日海滩山崖顶的一片狗尾草外,甘川开门下车。
风中,数百亩的棕灰色狗尾巴草不住地点头、摇摇晃晃,好像在跳着什么枯败的舞蹈。
甘川抬头看天,阳光很盛,但乌云正在聚集,估计一会儿得下雨。
他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把砍刀,挥舞了两下,忽然想到他和柳之杨在沉村时,挥舞着砍刀和一群恶霸打架的事。
他笑了笑,随即悲哀起来。
他一直避免去想柳之杨怎么样了。
只希望他能挺久一点,别等自己下了地狱,回头发现他也在。
甘川靠在车上,从怀里拿出一根云烟。正要点,想了想,打开车门从副驾驶里摸出一盒卡比龙。
柳之杨喜欢的烟,到底什么味道?
他从盒里抽出一根细长的黑烟,学着柳之杨的样子,夹在食指和中指间。
风摇晃着火苗,火怎么都打不起来。他一手拉起衣领挡住风,一手拿着打火机,从衣服下面穿进去,送到嘴边的卡比龙前,小心点燃。
他深吸了一口,吐出。
比较柔和的烟味,缠绕在鼻尖,轻轻散开。
甘川有些意外地看向指尖的烟,笑了笑。这烟,怎么那么像柳之杨
正抽着,甘川耳朵动了动。
山下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五辆?十辆?
达耳也真是看得起自己。
他丢下未抽完的卡比龙,用皮鞋碾碎在砂石土里。
七辆凯迪拉克黑压压地出现在路口,扬起灰尘,迅速将甘川包围。
达耳下车,朝四周环视了一圈。他穿了一身黑西装,连内搭都是黑色。
“甘总,不对,应该叫你,甘警官。”达耳说,“你很有自信啊,一个人都不带。怎么,华国警察能一个打三十个?”
一边说,达耳心里也有些拿不准,自己是不是真被甘川耍了。
甘川脸上毫无惧色,歪了歪脑袋,带着一丝笑意说:“你怎么知道,人不是埋伏在了周围?”
此话一出,压下了达耳心中的怀疑。
还要说什么,没想到,甘川直接掏出后腰的枪。
那就打吧。
……
枪声包围了一监。
柳之杨趴在牢门上往外看,他紧张不已,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刚才还和柳之杨说话的狱警,现在握紧手上的警棍,站在走廊尽头的铁门前。
枪声骤停。
下一秒,门被猛地撞开。
狱警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枪放倒。
雷扛着枪,带着人闯进来,一个一个房间看过去,喊着“老板”、“老板”……
浑然没看见,柳之杨就在他面前。
“雷!”柳之杨嘶哑着声音喊道。
雷这才发现,眼前这个几乎赤裸、全身是伤、头发粘在一起的男人,是柳之杨。
“我靠,你怎么成这样了老板。”雷一枪打烂门锁,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柳之杨身上。
柳之杨拉住他,焦急地问:“甘川呢?”
雷眨了眨眼,“不知道啊,小武和我带人来救你,我没见过甘川。”
柳之杨心中的不安更甚,“先出去。”
来到监狱外,柳之杨的眼睛被阳光刺得睁不开,暖阳覆在他身上,他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雷扶他上车,又把准备好的衣服给他穿上。
刚穿好,柳之杨看见小武带着人从监狱大门出来了。好几个兄弟挂了彩,在其他人的搀扶下坐上车。
小武指挥道:“受伤的去医院,其他人,跟我走!”
说完,他来到柳之杨面前,见人被折磨成这样,不禁捏紧拳头,说:“理事,我让人送你去……”
“甘川呢?!”柳之杨打断他。
小武实话实说,“我也不清楚,甘总只说,让我们把你救出来后,去切日海湾。”
“我和你们去。”柳之杨颤抖着说。
小武知道自己劝不住。
十辆车驶离一监,往切日海湾赶去。
切日海湾山崖顶此时狂风大作,乌云密布,似乎有一场巨大风暴即将来临。
他们的车刚上到顶,就看见七两凯迪拉克停在路边。
小武带着人迅速包围,车里是空的。
柳之杨也在雷的搀扶下下了车。
狗尾巴草被吹得剧烈晃荡。
靠近悬崖的地方,有一群黑衣服的人,正围着一个人打得激烈。
砍刀、拳头、棍棒轮番招呼在那人身上。
一个间隙,小武眼尖地看清了被围攻的人。
“甘总!!!”他几乎是嘶吼出声。
黑衣服的人们动作一顿,转回头,看见了车边小武等人。
一边是陈颂的人、一边是甘川的人。
两拨积怨已久的手下再也按耐不住怒火,大吼一声,朝对方冲去。
小武带着枪,怒吼着扫射对面人,其他手下手拿砍刀,毫不留情地在对方身上狂砍。
一时间,血肉横飞。枪声、刀砍在骨头上的声音、怒骂声、嘶吼声混在一起……狗尾巴草场变成了人间炼狱。
柳之杨却什么都听不见了,看着厮打在一起的人群,他无意识地迈开脚步,走了过去。
“老板!你别……唉!”雷见柳之杨浑身都在颤抖,知道拉不住他,只好跟上。
柳之杨根本不顾什么子弹、砍刀了,一股脑地往前冲,试图从混战中穿过去。
不知道是谁,一根棍棒重重砸在他身上,将他打翻在地。
泥土卡进柳之杨指节中。大脑仿佛在保护他一样,让他暂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还是站了起来,继续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雷替他抗下好几刀,最后将他一把推出混战漩涡。
狂风把柳之杨吹得踉跄一步。
沙沙作响的狗尾巴草尽头,站着一个人。
一个血人。
他全身上下全是伤口,血几乎全流了出来,把他原本白色的衣服染得血红,血不断滴落在他周围的狗尾巴草上。
他的眼睛肿了、鼻骨歪了、嘴被撕烂、脸被打得变形,可柳之杨还是一眼看出,那是甘川。
“哥……”柳之杨颤抖不已,嘴里根本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迈开脚步,朝甘川跑去。
“哥!”柳之杨无意识地大喊出声。
甘川这才动了动,他的眼睛被血模糊,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歪了歪脑袋,希望能听到更多声音。
“哥,甘川!!”柳之杨的脸因为嘶吼和紧张红了起来。
柳之杨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胸口缝合的线崩开了,血顺着外衣流了出来。
肺部每呼吸一口空气都是剧痛,像快要报废的鼓风机;腿上的伤还没好,每跑一步,就像有一万只幽灵在地下拖着他。
可他没有停下,他朝甘川伸出手,“抓住我!!”
甘川终于听清,是柳之杨来了。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吐出大口血来;他想抬起手握住柳之杨的手,像曾经那样将他搂进怀抱,可手已经抬不起来了。
好累,好累。
还有几步,柳之杨伸手去够甘川,就在眼前、就在指尖了……
“砰!”
一声枪声传来,打中甘川的肩头。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暂停了。
血从甘川肩头飞溅成一朵花,撒在柳之杨手上。
甘川被这一枪往后推了一下,踉跄了两步。
随后,直挺挺地倒入万丈深渊。
柳之杨脑子彻底断了线,整个人像是被抽光了力气一样,瘫倒在地。
不,不会……
他手脚并用地爬到崖边,往下看去。
海浪猛烈地拍打着岩石,海中那一点点鲜红也很快被稀释、消失,直到什么都没有。
心被死死攥住,让他无法呼吸。
下一秒,雷猛地将他扑倒在地,“小心枪!!”
柳之杨的脸贴在带有血腥气的泥土上,双眼无神,根本不相信自己刚才经历了什么。
半晌,枪声终于停了。
雷慢慢将柳之杨扶起,担忧地看向他。
柳之杨却发呆似地看着甘川刚才站立的、现在空荡荡的地方。
猛地,一阵狂风再次吹过,吹起柳之杨的大衣衣角、吹得人们睁不开眼、吹散狗尾巴草的毛絮。
一滴冰凉的东西落到柳之杨后颈。
他抬眼,发现下雪了。
四月,穆雅马,下雪了。
大雪如鹅毛纷飞,很快将鲜红的世界染成纯白。
雪飞到小武发梢,没等融化又被风一吹,落在倒地的尸体上、血红的土地上。
柳之杨抬起手,一片晶莹的雪花落入他的掌心,不待他握紧,就已化成水。
只留寒意顺着手心传递到心底。
这是多大的冤情——
作者有话说:啊我快日万了!写死我了今天,甘总没死我快死了[狗头]
这一章还是和我之前的风格一样,只写关键剧情[让我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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