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修真界横空爆出一桩大喜事。
金蟾宗竟寻回了幼年被拐走的独生子!
金蟾宗以皇商起家,富可敌国,其产业遍布四海,灵脉、矿藏、拍卖行、丹药坊无所不涉。
虽宗门弟子修为未必是修真界顶尖,但因为宗门手握无数资源,人脉通天,财力深不可测,底蕴之深厚,令各大仙门都要礼让三分,堪称修真界势力最庞大的宗门之一。
一时间,镌刻着金蟾衔宝图腾的烫金请柬如雪片般飞往各大宗门。
棠棣仙门收到请柬时,全场哗然。
皆因那请柬上明明白白写着:
金蟾宗敬启
天佑吾宗,珠还合浦。
失散多年之独子离玄,终得归家。只怕,不是他没挑。
赵离玄毕竟自小遍观史书,深知就算再昏庸、再不像样的皇帝身边,也总该有几个不怕死的愚忠愚孝之臣高呼“赵离玄万岁”“江山千秋”才对。
他也不该没有。
哪怕再是个昏君狗皇帝,贪图姜沉美色大权旁送,让所有臣子失望心寒,也不可能真就被幽禁后就狗都不理。
总该有几个不怕死的忠心之人,会想要站在帝王身边,尽心辅佐、力挽狂澜。
一定有。
只怕是宫门把守森严,他的人无法轻易接近他。但假以时日,绝不可能全无转机。
赵离玄因为前几天睡得很饱,倒是并不困。
无奈龙爪被昏睡中的姜沉紧紧十指扣着,实在抽不出来。
姜沉睡得并不踏实。对面,姜沉亦在烛火下垂眸埋头认真批折子。
俊美不凡,令人赏心悦目。
赵离玄一边欣赏那神仙美色,一边心里晕乎乎地想着,指不定姜沉到时是肯让我见胡爱卿的。
实在不行,我磨磨他。
他纵着我,一定肯的。
狗昏君果然疯球。
才被姜沉拿假起居注骗完,转头竟还是无条件相信他!!!
罢了罢了。
赵离玄也懒得再挣扎了。
干脆就当他失忆前,跟摄政王过的就是《起居注》里那十来年花前月下的神仙日子算了!
而且。
而且仔细想想,真的,他与姜沉花好月圆又有什么不合理?!
他,英俊潇洒好皇帝,勤政爱民、书法漂亮。
而姜沉,会批奏折会打仗,天纵英才、世间绝色。
这分明就是郎才帝貌天生一对,携手江山又哪里有问题了?
“阿玄。”
“阿玄!”
“发呆时不准咬笔。”
赵离玄一怔,回过神。
“你以前就喜欢乱咬。”
“竹笔杆、后来的象牙笔杆、金笔杆,哪样都能给你咬出压印来,想当初咱们一起念书的时候”
他忽然的,不说了。
烛火下,赵离玄心里一动,马上目光明亮拉住姜沉衣角。
“岚岚,说啊。当初咱们在一起念书时,怎么了?”
一直在轻微梦呓,俊脸上眉心紧皱,做了噩梦一般看起来焦躁又隐忍。
“阿玄”
赵离玄:“在,我在。别捏了,疼。”
“阿玄。”
“在的,在。我真的!求求别捏了,真的疼!”
枕畔之人如此折腾,赵离玄也是无奈极了。
不过这种睡不安稳情况,他年少时也曾有过几次
遇着大事连着几日不能入睡,之后便困过了头,真睡下又周身不舒服,既醒不来又无法彻底睡过去,昏沉浮荡生死不能,是挺折磨人。
但能怎么办。又过两日。
赵离玄彻底好了,没事人一样。
说是好了,其实月圆之夜爬遍全身的毒纹尚未完全退去。整个人全脸全身青一块紫一块,不得不带上了全脸的面具,又遮了一层纱才得以出门。
“多遮一些,别吓着人才好。”
他语调轻松,楚丹樨却是喉咙发苦。想起很久以前,有人蜷缩在黑暗的屋内,埋头膝间瑟缩躲着,“别看我……”
如今却变得不遮不掩、云淡风轻。
赵离玄其实倒也不是不难过。
本来就够丑了,这下更没有人会喜欢。可话虽如此,今日他也实在是没空难过——
因为姜沉给他搞了个大事情,活生生送来“一份大礼”。
真,活生生。
樱祖,活的。皇帝拉姜沉睡觉。
四更一刻,夜深人静。
皇帝偌大龙床,姜沉只躺在了靠边的一侧。
赵离玄
记得第一次醒来时见到姜沉时,姜沉也是这般睡在龙床很偏一侧的床角边上。
如墨的黑发都垂到了床下地上。
你看这个人,可真奇怪。
明明平日里那么喜欢碰他,却又从不在床上占过他任何便宜。
隆冬的窗外依旧黑沉似墨,不见一丝光亮。
赵离玄四仰八叉躺在龙床上睡不着这么冷的天,寝宫内虽烧得暖洋洋,但被角边边毕竟还是凉。
姜沉手脚头发丝又冰。
大冬天的,可别把他的美人给冻坏了
想到此处,赵离玄修长手指变成小人腿,从被子里面循着向姜沉那边潜伏过去。
指尖走啊走,走啊走。
悄咪咪地戳住了姜沉金线纹了蛟蟒的衣袖边边。
黑夜中,姜沉蓦然起身。
赵离玄一把抓住他手腕:“爱卿去哪?”
黑夜里,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半晌,姜沉道:“臣,回去自己寝宫。”
赵离玄:“呃,不到一个时辰就要上朝了,哪儿还有空再折腾?爱卿在我这里小憩就是了,莫不是爱卿嫌弃我吵?”
赵离玄给气笑了。这个姜沉真的,是他此生见过的最为阴险狡诈、人憎狗嫌之人!
也就邵霄凌傻乎乎,还拿了斧子想“手刃仇人”。
被赵离玄翻着白眼给拽了回来。
“你也不想想,姜沉此时送他过来,安的什么心?”
当年天昌之战,洛州侯就是被仪州、西凉、随州三方合兵所害,但在洛州人的心里,他们不共戴天仇人是谁?
就一个,仪州侯樱祖。
死谁手上,谁就是仇人。
“一旦樱祖死咱们手上,你觉得在仪州余党、他家沾亲带故的门阀士族和其他居心叵测之人心中,谁是仇人?”
他们到时,会直接忽略是姜沉发兵占了整个仪州,只将矛头对准软柿子洛州——你杀的就找你,好一招祸水东引。
“为今之计,赶紧原封不动送回去!”
什么国恨家仇,暂放一边去吧。
之前翡翠谷让这人跑了,如今再杀就是不智。甚至原封不动送回去也是很烂的计策,毕竟这酷暑颠簸,樱祖年纪也大了,万一撑不住死路上了算谁的?
但,宁可他死路上。
也比烫手山芋死在洛州好。什么,囚禁起来?那不仅憋屈,得好吃好喝养着仇人,还得防着他被别人下毒暗害,不然还是洛州背锅!
赵离玄一个头两个大。
能想出这等损招,姜沉何止人怨狗嫌弃?只怕剁碎了喂鸟鸟都不吃。
“嘎——”
刚说鸟,海东青就扑棱扑棱飞来了。
姜沉随“大礼”附的信件十分官方,什么“知洛州血海深仇特送此贼任凭处置……”云云。
鸟腿上的信倒是真诚多了。
一张墨画,歪歪扭扭阴阳怪气的笑脸。
赵离玄认得这个笑脸。
以前每次看到这个笑脸,他就和姜沉离见面不远了。
听李钩铃说,那日他们刚攻占秀城半个时辰,西凉军师远廖就来了。见城被偷,在城下气急败坏各种叫骂。但李钩铃根本不理他。
当然,以姜沉的气量,倒也不至于丢了一座城就要亲自来收拾他。
实在是他们之间的冤孽过节太多。
都心照不宣,彼此已是对方人生路上绕不过去的重大的绊脚石。
像这种重大隐患,就该早早掐灭。否则放纵对方做强做大,必有朝一日不可收拾,与其到时拼死一战,不如早点斩草除根。
如何能叫姜沉安心
赵离玄干脆心一横,主动闭眼伸手。在冷冷的幽香里,任由姜沉结结实实将他满怀抱住。
姜沉梦中有如溺水之人抱住浮木。
抱紧他以后,终于老实多了。
赵离玄再接再厉,伸手掌心覆在姜沉双目上道了声“你好好睡”。姜沉嗯了一声,终于彻底放松下来睡熟了。
冬日阳光洒在龙床上,暖洋洋的。
赵离玄修长的手指缓缓移下来,悬停在了姜沉裸露的脖子上。
眼中微微一道光。
感念棠棣仙门多年栽培护佑之恩,特备薄宴,恭请仙驾光离金蟾宗云顶天宫。夏季的天气变脸极快,待众人星月赶到城中,雨云已然散去,反而显得月色尤为明媚。
众人选了城中最好的玄月客栈下榻。小二笑吟吟迎出来:“六位客官来得巧~咱店里今日,上房仅剩三间。”
当然仅剩三间。众人料定两人首晤,定会十分难看。
毕竟按照赵离玄那狭隘刻薄、不肯吃亏的性子,不当场阴阳怪气、句句带刺地给新人一个下马威,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而以姜师弟那般冰雕似的性情,必也是半句软话都不会接。
到时候的场面
嚯,好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弟子甚至都已经私下开了盘口,赌他俩究竟会在第几句话时动起手来。
然而,真到了那日,情形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那日的赵离玄,往日里总有些散落的额发被一丝不苟地尽数梳拢向后,露出光洁的额和犀利的眉眼。一袭云纹银线的月白锦袍,更衬得他身姿挺拔。
一身逼人的贵气,活脱脱一位俊雅矜贵的公子。半分没有曾是小乞丐的模样。
但若只是皮相装点,也就罢了。
最让人瞠目结舌的是他的态度。
他竟将平日里那副狗眼看人低的倨傲,全然收敛得干干净净。反而是主动上前,对着黑瞳寒凉的小师弟姜沉笑得那叫一个得体又灿烂,和煦而有礼。
语气更是关切又亲昵:“这位便是新来的姜沉小师弟啊?”
“果然灵秀俊雅、风采非凡。我是你的赵师兄。咱们同为火灵根,最宜一同探讨功法。”
“以后若有任何困惑所需,可随时来寻我。”
“对了,这是送给师弟的见面礼”
一番言行,围观的弟子们个个嘴角抽搐。
实是没想到时隔多年,这赵离玄竟保留了出入宗门时那能屈能伸、谄媚讨好的本事。
装,真能装!
竟还笑得一副温和无害、闪闪发光的纯良模样。
不知道的都要以为,他才是宗门里最温厚善良的师兄了!
来一对就只剩一间,来两对就只剩两间,这一行加何采薇六个人姜慎行挑了挑眉,这就是剧情君的尿性管你再怎么财大气粗,也绝不会给你们足够的客房!
客房紧缺是为谁服务?
当然是为男主同心上人共处一室、各种粉红,各种心动,各种暧昧而特别优待的呀!
眼看着这分分钟的野生的漂亮女配都出现了,当然要适时推动一下主角组的感情的发展?
颤巍巍从袖中拿出一包鸡肉味狗粮,吃一口,姜慎行笑中带泪。
第 22 章 第 22 章
赵离玄毕竟也曾是棠棣仙门名动一方的徒儿。
如今犯错被逐出,于宗门颜面而言也并非光彩之事。因此棠棣仙门对外并未昭告,反而处理得十分含糊其辞,只道是“弟子赵某因故自请离山”。
“赵离玄,今日逐你出山,已是宗门最后仁慈。望你好自为之,从此安分守己。若日后敢依仗修为在外为非作歹,无论天涯海角,棠棣仙门必倾全派之力,清理门户,绝不姑息!”
赵离玄走的那日,雨下得极大。
天地一片白茫,他亦不再是一贯那金碧辉煌的打扮,只着一身素色灰衣,拿了个小包袱。
倒也有人来送他。
他那人微言轻、保不住他的师尊落叶真人,以及这些年一直跟着他混的小弟们。小弟们尽数哭得嗷嗷的。
“师兄…我们都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你这些年太不容易了,呜呜。”
“可恶姜沉,这根本就是陷害,必不饶他!”
“感姜师兄这些年的教导,师兄放心,我等一定会混出个人样,到时恭迎师兄光耀回归!”
赵离玄垂眸,声音难得温和:“都快回去吧,别送了。雨大。”
继而又转向落叶真人,郑重一礼:“师父也…请多保重。”
“诸位天地广阔,后会有期!”
雨水飞过伞檐,不断打在脸上。一番折腾,锦裕帝毕竟有伤在身,累了。
干脆回到床上继续懒人躺。狗皇帝颓废了一炷香的时间。
颓废不是赵离玄的性格,很快赤着足又跑回了宫门口。
啪啪啪地拍。
“开门,你们给我开门!”
大雪天冷,外头守军正聚在外头烤火,自然全听见了皇帝扯着嗓子在里面嚎。
姜沉的“乌衣卫”个个训练有素,自是皇帝一切吵闹置若罔闻。
可谁成想,今日皇帝不同以往。
“爱卿我真的错了!!!”赵离玄大咧咧随便给姜沉抱。
当然给抱了,为什么不给抱?
谁不给绝色美人抱谁是傻蛋好吧。
而美人凶悍赵离玄想起小时候的一幕,那年他七八岁,宫里来了一队厉害的胡人杂耍,耍大白虎给皇帝皇子们看。
那大老虎毛茸茸,可精神可神气了。
却意外地异常温顺听话。
胡人大叔把手放进虎口里,老虎只舔不咬。把脚放进去,老虎继续乖巧。
待到那人将头也放进去之时,老虎吼了一声,赵离玄在旁不免惊心动魄:“大叔小心!”
胡人大叔哈哈笑,头从虎口拿出来,依旧是安然无恙。
临走,大叔用蹩脚的大夏语说,皇子请放心,这脑斧是窝们从小养大的,不会咬。
他说这话时老虎就一直在撒娇求抱抱,真的像一只乖巧大猫。
赵离玄不免心动也想伸手撸一把毛茸茸,可惜被父皇给呵止了。
众所周知,小孩子一心想做什么事最后没做成,回去一定是心心念念。
二皇子赵离玄那晚躺在寝宫床上,看着房梁就一直一直想,听闻大猫明明都很凶的,会吃人,今儿这只怎么就那么乖呢。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是为什么呢?
回忆着回忆着,赵离玄伸手到姜沉背上,撸大猫一样撸了两下。
姜沉咬牙:“赵!玄!”
勒住皇帝腰的手劲一下又大了许多。
“爱卿!青卿!我真的错了”
起初倒还好,越嚎却越不对劲。
最后嚎得守卫们一个个满脸通红,都不敢看自己同僚。
这,皇帝适才,都说了啥?
是说了,只要姜沉能消气,皇帝便要、要娶姜沉做做一国之母?从此独宠姜沉一个?要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母仪天下?
听错了听错了,肯定是听错了。
赵离玄今日是彻底不要脸了。
还记得上次“一日夫妻百日恩”,气得姜沉说阿玄你有本事嚎有种上金銮殿嚎。
一语成谶。
今日若不是风雪太大,赵离玄真自信他能嚎得整个紫禁城都能听见。
还要什么脸?
反正他也明明白白二十八岁半个老婆没娶,就不相信他跟姜沉那点破事,文武百官心瞎眼瘸真不知道!
那既然人尽皆知
狗皇帝做错了事,死不要脸雪夜花式哀嚎哄准皇后求原谅又有什么不对?
赵离玄一直嚎到声嘶力竭。
人躺着,脑子里则飞速过了一番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真的。若他以前真是明君,根本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让权臣独揽大权。
不信翻遍史书,哪个明君手底下曾养出过姜沉这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早被杯酒释兵权又或者斩草除根了。
可他若不是明君而真是昏君狗皇帝,侍从侍女又没道理会是刚刚那种抖抖搜搜的真实反应。
哪种假设都不合理。夜幕沉沉,一颗巨大、略带血色的月亮赫然挂在天上。
每个月总有几天,那月猩红刺目。
卫留夷佝偻着身子忍住胸口闷痛,无数记忆片段涌来。
阿玄被绑上玄冰碧游床上那几天,也是月圆。
而阿玄在这样的夜晚,本就会无比僵冷。
他会有多痛?却始终咬着牙一声未出。
是因为早就习惯了……就算喊疼也没有用,是么?
整整一年。
赵离玄身上、手上的绷带,平日里只缠到手腕,可时不时的,又会一直缠到修长的指尖。
他看见,却从来没有问。
月圆之夜,赵离玄要放血给叶锦棠治病时,总会待在房间里闭门不出,只让侍者把一碗血水送出。
他还以为他是在跟自己赌气。
隔日,会不安愧疚地送去许多礼物。
整整一年,他不知道。
不知道每个月圆之夜,毒纹滋生,阿玄一个人孤零零浑身发抖,蜷缩成一团、辗转反侧,痛苦难当。
那一整年里与穆玄有关的记忆,都是炎夏,是火光。是很多温暖的东西、烫人的明亮。
他们作诗、弹琴、饮酒。
穆玄喝醉时,眼睛里带着明亮的雾气,冲他笑。恒城夜色下大火将半边天幕映照得仿佛黄昏灿烂的明霞,他坐在城墙上。
他说留夷你看,我把他们赶走了。
我厉害吗?
那双带笑的眼睛里,一直藏着疼痛与卑微。他其实没有想象的那么会掩饰,所以卫留夷一直看得到——这个人,没有人对他好过。所以只要稍微对他好一点点,他就会那么开心、那么欢喜。
心脏突突跳,窒息的撕裂感。
他不该那么对他。
明明知道……更不该那么对他的。本就没有人心疼他,没有人爱他,他还对他不好……
卫留夷忍着痛,伸出手去,想要抓到当年的一丝幻象,想将当时的那个人拽过来、揉进怀里。可触手可及的,却只有天空淅淅沥沥落下的小雨。
赵离玄终于睡了。
楚丹樨替他盖好被子,熄了房中烛火,走出来。
他看着卫留夷,冰冷俊美的脸孔隐忍着憎恨:“即便我此刻杀了你,再杀了那个人,他也无法复原。往后一辈子,都要忍受这种痛苦!”
雨声淅淅沥沥。
一字一句,刺在卫留夷心上。
他想要说什么,喉咙深处,只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声音。
想要起身,却只摇摇晃晃。
手臂上还残留适才怀中身体的冰冷,闭上眼睛,仍能看到那双隐忍、一丝微红、涣散却平静的双眼。
卫留夷突然疯了。
他跌跌撞撞,疯了一样想要去他房间。想抱抱他,陪着他,一直在他身边。
楚丹樨暴怒,剑柄狠狠一击,将他击退好在雨地之中。
“你若真为他好,就别再靠近他!”
“我……”卫留夷喉咙里发出铁锈一般的声音,他呼吸粗重,狠狠瞪着楚丹樨。这个侍卫什么都不知道,他又不知道他和阿玄的一切!他是做错了事,但也轮不到这个人——
“放过他,让他一个人好好的。他会过得好很多,就、就像……”
楚丹樨凄然一笑。就像我一样,放了他。
卫留夷如遭雷击。
在那一瞬间,他无比确定,这个侍卫以前和他的阿玄有过什么。在他眼里,有和他一样错了的,难以弥补的,悔不当初的……
那一刻,他想生生掐死眼前人。
阿玄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独一无二!
他们一起的夏日迷谷,萤火夜色,无人可及。这人不过是个低贱的侍卫,凭什么认为他能拥有跟他一样的东西?他怎么敢?
楚丹樨却只轻笑了一声,眼里满怀轻蔑怜悯。
细雨不停,湿透一身。
所以,还有什么可能?
难道说,他失忆前其实是个暴君?
生性残暴、严刑峻法,阴晴不定喜怒无度,动不动就把下人搞去腰斩炮烙的那种。
但若真如此,不免又衍生出一个新的问题。
姜沉他,是瞎吗?
一个风华绝代俊美绝伦又大权在握的摄政权臣,看上谁不好,就非得看上一个长相一般性格残暴的狗皇帝,还一往情深?
这又上哪合理去!
除非他的身上,还有别的姜沉想要的重要东西。
但这几近阴谋论的想法依旧不合理
他都沦落成这样了,身上还能有什么,需要姜沉演出一往情深来骗取他的信任?
该拿的权势姜沉已经拿走,该有的地位姜沉也已得到。
一个因战功而异姓封王的摄政权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囚禁天子、龙床挂佩剑、肆意抱摸搂、随时掐死。
还有什么是姜沉得不到的?
总不可能和小话本里写的一样,姜沉只是单纯馋皇帝那仅仅说得过去的样貌、以及伤痕遍布的身体???
可快算了吧。
胡思乱想着,下朝的钟声响了。
姜沉回来了。
他的左眼还缠着厚厚的纱布,好在眼睛终是保住了,只是之后那处多半会落下一道伤痕。
倒也无妨。六个人,三间房。如果他是这文儿的男主,房间分配肯定应该是这样的
赵深和姜沉住。宫渡和良宵住。他呢~笑呵呵和漂亮妹子住。
然后顺便被硬尬进来的无耻之徒喂个□□彻底兽化什么的,事后痛哭流涕懊悔万分“我会对你负责的”喜滋滋抱得美人归。
然而,这却天杀的是一个弯成镰刀的耽美世界。很快,新来小师弟姜沉的居所,就日日围满了前来示好的同门。
灵果、法宝、各色礼物堆程小山。
奈何小师弟实在阴郁寡言。
众人便是想要拉近关系,也往往很快便讪讪没了话。
又不好去揭人家全家灭门的伤疤,场面一度十分落针可闻。
以至于,不知是谁先起的头,话题很快就被引向了共同之敌赵离玄。
“姜师弟,你初来乍到有所不知那位赵离玄师兄,你可务必要小心提防!”
“那人素来最为狭隘善妒、骄横记仇。你与他同为火灵根,偏偏你的天赋唉,又越过他太多!以他阴暗歹毒,只怕会使出腌臜手段来害你。”
“这绝非我等危言耸听!”
“我听当值的人说,你测出绝品火灵根那日,他可是气急败坏,连长老赏的碧海琉璃盏都摔了个粉碎。”
“之后连着好几日,院中更是鸡飞狗叫,伺候的个个噤若寒蝉!”
“而且你瞧,身为师兄,他至今都不曾来看望过你!”
“可想而知正咬牙切齿成什么样子。不过小师弟你放心,我们一定好好保护你”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添油加醋,直将赵离玄形容得无恶不作、洪水猛兽一般。
一番“谆谆教诲”之后,才总算心满意足离去,只暗暗盼着下月宗门大会
届时,任凭赵离玄如何不愿,这两人也注定要碰面。
所以,他不仅不可能同妹子共住一间,还要被迫跟宫渡良宵挤一起,围观他俩共度良宵。
大母神!你真的对异性恋太不友好了,我要举报!
第 23 章 第 23 章
自那日后,《棠棣轶闻小报》整整停更了一月有余。
其实并非没有素材。
紫晶秘境再现、魔气肆虐、宗门祸乱桩桩件件都是大事。只是周玄乐迟迟不知该如何下笔。
山下还有不少读者,爱看赵师兄上蹿下跳。
他是实在不忍告诉他们,那个嚣张肆意的赵师兄,已经被判逐出师门。
以后小报里,只怕再难见其身影。
其实这判决,已算格外开恩。
门中弟子私底下窃语,多有愤愤不平:“如此欺师灭祖、恶行累累、无法无天,最后就只是驱逐了事?”
“甚至都不曾废去修为,这岂非纵虎归山?养痈成患?此人日后多半走上邪路,到时必成我仙门心腹大患!”
“是啊,众长老们到底怎么想的?灵丹被偷、被打,就这么轻易原谅他?”玄月客栈装修古雅,在入口处的大堂墙上,挂着一把琴、一方棋盘、一幅字、一张画。
赵深至少算是懂画那副彩墨笔触滋华、不假雕饰,几根葫芦和小雀鸟儿相映成趣,画师功底可见一斑。
如此推测,琴也该是好琴了?实在太痛了,这群人还闹内讧,吵得他想骂又好笑。又笑不出来,因而在旁人看来,他此刻满是痛苦的双眼里,满是绝望般的平静。
楚丹樨平日里一向克制,此时却心疼得哽咽,握着他的手掌亲吻掌心,一行泪顺着脸颊落下:“阿玄,阿玄……”
很久以前,月华城中永夜,一轮月下。
那皎洁清辉中,有人一直望着他,而他那时不曾在意。
若是时光能重来……早朝以后。
赵离玄特意沐浴焚香,认真打扮。要求读史书,赵离玄觉得没毛病。
他什么也不记得,想不起来可不就得重新看嘛!
失忆之人如夜行烛灭,两眼一抹黑,难免心慌气短。
这若换成旁人遇上这么个复杂局面又哪能像他一般顽强活泼上蹿下跳?早抖抖搜搜哭晕在龙床上了。
当然,赵离玄也知道姜沉自不会让他轻易得逞。
就姜沉适才那表情此人绝非心甘情愿让想他知道全部过去!!!
也是,再怎么宠溺纵容,人家始终也是囚禁天子的摄政王。别把权臣不当权臣。
史书却不会骗人。
大夏泱泱两百多年,史官们这点铮铮傲骨还是有的。
记得前朝,便有史官拼死照实记录昏君荒谬言行而名留青史的故事。
据说昏君嫌弃如实记录害他丢面,命史官删改,但史官宁死不删。昏君暴怒把史官下狱,便换史官大儿子继续照实写,昏君又把大儿子下狱,二儿子依旧照实写。
二儿子淡定道,无妨,我家还有两个弟弟。弟弟将来还会生儿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如此一来,就连昏君都良心过不去了,长叹一声,我确实荒淫无道,写吧写吧。
铮铮傲骨,便是如此。
至于所谓《起居注》被火烧失灭什么的
即便真有大火,一国之君的贴身史料也定有多人誊抄备份、分地而存,不可能全被烧掉。
一大桌好菜已备齐,暗戳戳摩拳擦掌严阵以待、翘首昂盼。
结果,等了良久,姜沉也没有来。
午后东阳暖煦,一片莹白覆在金色的琉璃瓦上很美。
赵离玄:不慌,许是公务繁忙,拖住了。
下午,皇帝的准备就更充分。
还特意让小侍女给他绑了个高马尾,俊朗程度有增无减。
更私底下蓄谋了一堆讨好姜沉、哄吹姜沉、夸夸姜沉的溢美之词。
等姜沉来了,我今日,就是姜沉的夸夸狗!
皇家颜面什么的,不存在。
趁着姜沉没到,赵离玄又去翻了屋里一大堆史书,想看看别的圣君明帝都是如何笼络爱卿们、花式夸夸爱卿们的。
不翻不要紧,一翻,赵离玄彻底服气。
古人云,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古人诚不欺我,以前的皇帝是真的会!
瞧瞧,你瞧瞧
“真正累了爱卿你了,我都心疼得落眼泪。”
“我与卿君臣之情,乃无量劫之善缘同会,岂泛泛之可比拟?”
“上次见爱卿,爱卿瘦了,我心里难过。”
“我此生若负了爱卿,从开辟以来未有如我之负心之人也。”
“喜也凭你,笑也任你,气也随你,愧也由你,感也在你,恼也从你,凭谁动你一毫毛,便是我的无能!”
“两件事。”
赵离玄冷汗涔涔,咬着牙,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在颤抖,但每一个字都异常清晰。
“你们……听好。”
“安城内有敌军内应。掘地三尺,找出来。”
“还有,明日,最迟后日,秀城的樱祖定会……撤军。”
“因为,姜沉他……”
他实在没了力气,喘息了片刻后,断续着只说重点:“总归,霄凌,你和钱奎、阿铃一起,趁秀城空虚,务必……一举拿回。”
“战术不决,你听钱奎……战略不决,听阿铃。”
“机不可失。”
还好。
交代完了。
赵离玄很为自己骄傲。
毕竟痛过那么多次,也练出了本事,难以忍受的时候从不去想那些以前喜欢过的人或事。
只会想他的心腹大患。
想想姜沉在做什么,在想做什么。
有时灵光一闪,还能虎口夺食。比如此刻。
满身毒纹再度增殖,赵离玄已无法再睁开眼睛,脆弱的喉结上下滑动。
“别看我……”
真的好疼。最后三个字,用完了最后一点力气。
世界归于黑暗。
有人叫他名字,遥远而不真切。指尖划过滚烫的泪水,若还能有力气,他真的想再说一句他没事,死不了。
或许这副样子,无论在谁眼里都是支离破碎。
但他毕竟从小丑到大的,内心比一般人坚强。熬过这个满月,又是平日里的模样。
黑暗中,有什么温柔的气息包裹着他。
很奇怪。
不知从何时起,每次痛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有这么一丝气息,淡淡幽兰香,让他不会再痛。
赵离玄一辈子撞南墙,撞死了几回还是头铁,还是仍愿意相信很多东西。
也许真的,有什么人、什么东西,在默默守护他。
或许那只是一线思念,来自早逝的母亲,未曾谋面的所爱之人,又或是有朝一日回望今时的自己。
衣襟散落。
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锁骨处漏下一条皮绳,拴着一只简陋的石头小戒指,淡淡的白光。
那石头本就是萤石,微光看着很不明显。
姜沉毕竟曾经坐拥过天下第一魔琴殉音。
墙上这把如若不好,他也不会像刚才那般多看了它好几眼吧。
赵深于是果断蹭到柜台:“店家,您墙上那琴看着像是上好桐木所制,挂着不用岂不浪费?”
“琴自然是好的。”掌柜的闻玄微微一笑:“公子可曾听说过‘花鸟鱼虫’四大名琴?”
赵深点了点头。赵离玄如此嚣张,自然也没少被狠狠告状。
棠棣仙门门规森严,然而赵离玄毕竟也是百年一遇的火灵根,长老们总是有很多顾忌
万一打坏了根骨,伤及了灵脉,这损失算谁的?岂不是宗门之憾?
那罚抄经?也怕他累着。
关禁闭?又怕他闷着。“好,好,你赢了。”
脖子上的手指冰凉,力道缓缓消失。
姜沉玄袖垂下,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气一般,长发凌乱散落,冰冷阴鸷的脸上全是心灰意冷的自嘲。
“你赢了。阿玄你果然,呵根本就没有心。”
赵离玄
哎。哎,不是,等,等一下。那什么,大美人大美人,有话可以好好说的。
你、你,就,也不至于哭啊?
眼前男子侧过脸去,恶狠狠扬起一抹扭曲苦笑,死咬着牙表情极度阴鸷可怖。
可赵离玄还是瞧见了他拼命隐忍,仍有什么晶莹的东西静悄悄地滑到了那棱角分明的下颌上。
赵离玄:“~~~”
尽管吧,他是有点虚这个对他喊打喊杀的凶美人的。
但又如同任何一个立场不坚定、容易为美色所惑的亘古昏君般,明知美人带刺有毒依旧是美人落泪他心碎。
唉,就怎么说。
寡人确实有疾,寡人着实好色。
寡人怜香惜玉见不得美人黯然神伤!
就在赵离玄甚至偷偷手指动了动,妄图斗胆去替美人逝下泪痕时,突觉胸口一滞、继而眼前沉沉一黑。
“阿玄?”
“呜”一口黏腻腥甜的血水从口中涌出,赵离玄也是心里一沉,只道不好。
喘不过来气了。
只怕是他甫一醒来就各种被砍被掐又上蹿下跳,搞得伤口裂开了吧?
完了完了。
没劲了,后背也开始发冷,我此番只怕真要完犊子!
耳边一片天旋地转的混乱。侍女的尖叫和哭嚎,人声脚步的纷乱复杂,灯影重重,冰凉的手紧紧地抱住他。
弥留之际,赵离玄听得男人在耳边吼他、厉声威胁他,声音扭曲。
带着涩哑一遍一遍,魔咒一样,“阿玄,阿玄”
其实也不是心疼他。实在是极品火灵根资质难得,各大门派虎视眈眈。
万一罚重了伤了孩子的心,让孩子一气之下从棠棣仙门跑了再投其他门派,那还得了???
因此赵离玄每次受罚,多半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不痛不痒地训诫几句了事。
这种结果当然让师兄弟们咬牙切齿。
更可气的是这赵离玄虽成日惹是生非,却在修行一事上半点不曾懈怠!
本就是绝品火灵根,又十分勤勉,修为自然一日千里、无人能及。
之后几次宗门大比,他皆以压倒之势夺魁;偶尔外出历练,也是打遍同龄修士无敌手。很快稳居修真界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榜首,风头无俩。
这让那些看不惯他的人简直气结。
却又拿他毫无办法,打也打不过,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愈发横行无忌。
眼见着他繁花似锦前途无量,甚至还有传闻说,掌门已属意他将来继承衣钵,光大宗门?
一想到这睚眦必报的玩意将来要当他们掌门,众人就觉得眼前一黑。
更不要提这一两年,还常有魔晶暗种,灾祸频发。而修真界之中又一直都有“魔星照夜,双焰同辉。一者焚天以净孽,一者燎原以覆坤”的轮回。
用人话说意思就是,修真界魔气封而不灭。因此每隔百年,都会应运而生一位灭世魔星,当然同时修真正道也会有一位救世的“照夜君”横空出世。
历代照夜君,往往都天赋异禀、灵根出众。
在大母神的书中,“四大名琴”的声名,仅在被姜沉烧毁的魔琴殉音之下。其中任何一把也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在那四大名琴之中,鸟琴名为‘凤信’。墙上的这把,与那凤信同木而出,人称‘小凤信’,乃是小人家传宝物。家祖不敢高攀了那凤信名琴,后来便给它改了个名儿叫做‘小雀信’。”
小雀
小确幸?
赵深心中一动,偷眼看了看姜沉。这个名字好想买下送他!
然而这东西既不是俗物,直接问“多少钱肯卖”,对方想必是不卖的吧。
第 24 章 第 24 章
周玄乐那几日恰好负责议事厅洒扫,默默知晓背后不为人知的真相。
其实,众长老们对赵离玄恨意一点不少。本也是要挖其灵根、废去修为,丢出去山下自生自灭、以儆效尤以正门规的。
可姜师弟听闻此事,竟拖着濒死之躯,强撑着前来求情。
那日他伤得极重,胸口那截扇骨留下的伤口只差半寸便要插入心脉,能捡回一命也是万幸。
如今方才转醒,仍是灵力溃散、经脉紊乱,连站立都需人搀扶,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却仍不惜跪倒在漫天暴雨中叩首跪求。
连日暴雨下极大,砸在青石阶上溅起冰冷的水花。
他就那样跪在阶下,无论怎样劝说都不肯走。一身素衣被血水和雨水浸透,紧紧贴在单薄的身躯上。
雨水冲刷他苍白失神的脸颊,与阶前未净的血迹混作一片。
甚至最后,他竟喘息着说出如若废去赵离玄修为,他便自焚灵脉、同断修为的疯话。
各长老又惊又怒,见他这副执拗模样又无计可施。
“沉儿这孩子,究竟图什么”多半是,依旧气着呢。
气鼓鼓的红着眼闹脾气,因而故意晾着我。
赵离玄扶额。
看来清早时那封“罪己诏”还不够狠。早知道就把自己骂得更狠一点,骂得狗血淋头!
唉,或再多送点礼物。
把我寝宫好看的、好玩的全给美人搬过去,以表诚意。
太难了太难了。
我一辈子也不记得哄过谁,我如何是好。
更何况就算要哄道歉赔不是,也总得让我见上姜沉一面才行吧?
傍晚,堂堂一国之君望眼欲穿,仿佛深宫怨妃一般愁云惨淡。
好容易烛火都明上,红衣拂陵又来了。
赵离玄:“公公!”天子寝宫,远远大门紧闭。
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赵离玄他、他怎么样了!
拂陵公公来了,云飞樱儿双双四眼泪汪汪看到救星般:“拂陵公公呜,太吓人了!”
“拂陵公公,您是姜沉身边的红人,您去劝劝姜沉吧?”
眯眯眼拂陵却丝毫不慌。
反而悠悠然坐下喝起了茶,一身红衣坐于梅花窗下倒也是一片好景色。
但!
“拂陵公公,公公啊,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呜呜公公救赵离玄一命吧?”
拂陵:“吵什么?”
“岚主子惯常雷声大雨点小,你们放一百个心。”
“主子便是弄死他自己,也弄不死你们赵离玄。”
话音未落,寝宫隐约传来了皇帝的吼声。
仔细一听,“一日夫|妻百日|恩”?(求婶核联系一下上下文)
拂陵:“看。”
挑眉继续喝茶。
又一会儿,仿佛,隐约地,寝宫里又传来了暧昧的chuan(也许呼吸也是错吧)息声!
樱儿:“???”
云飞:“???”
这下,就连拂陵公公的茶水,都“噗”地喷了一口。
很快,声音(被锁6次可还行)声加剧,带着些喑(佛了。)哑:“啊(恨不得用火星文写文)啊啊”“不|行了真不|行了”“我真的不行,我真的不可”。
在外三人
云飞捂住樱儿的耳朵:“你女孩子家家的,不能听这个!”(能听的!联系上下文就能听!比清水还清!!)
“姜沉如何不来,莫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那,我送去的书信和礼物,姜沉都看到了么?”
“拂陵公公辛苦,来来,这碗金瓜子公公先收下!务必替我美言两句!”
拂陵
“赵离玄莫慌。”
“姜沉真的没生赵离玄的气。”
“实是今日公务繁忙,姜沉特意吩咐奴才过来通传一声,让赵离玄先睡,不要等他。”
“赵离玄无需多心,早些睡才是。”
赵离玄
那夜,身边没有美人相伴,偌大的龙床再闻不到沁人心脾的幽香。
突然很有种孤寒衾冷的感觉,都睡不习惯了。
次日,赵离玄继续翘首以盼。
从白天盼到黑夜,姜沉依旧没来。
又一日,姜沉还是不至。
赵离玄:“?!?!”
“那逆徒那般对他,屡屡几乎取他性命,他何必还一次次以德报怨唉。”
“终究是心慈太过!但这般性情,将来如何能担当斩妖除魔、匡扶正道的大任?”若论什么仇什么怨,说来也简单。仇怨不算深,此人只是碰巧位列《天衍纪》里赵深“最想打的人”排行榜NO.1而已。
当年,就是这老不休使了阴谋诡计,才害得姜沉的双腿残废,从此命途坎坷。此事其他人未必清楚,可赵深上帝视角却明明白白。而今这死老头竟然还不收敛,又要害人?
当下憋了口气,沉入丹田:“诸位肃静”
“诸位,赵某这伤的由来,并非诸位所想那般。”
“适才,其实是赵某主动向姜前辈比试讨教。众所周知,切磋之中难免失手,这并怪不得姜,要怪也只怪我自己不小心。”
说辞倒也有理,众人点头。那钱一升冷笑一声道:“唉,执剑长老初来中原、人又年轻纯良,怕是实不知个中人心险恶~既有那人掌印在,加之小徒亲眼看之实,长老就莫要再顾及掌门面子,替那十恶不赦的魔头隐瞒开脱了!”
寥寥几句、含沙射影。既在众人面前讥讽他这执剑长老年轻单蠢,又暗把掌门秦熠定义成了包庇魔头、居心叵测之人,重点是一脸苦口婆心演技还挺在线的。
只是可惜啊,可惜~蝼蚁日子,很快过了两年。
直到三年一度,仙门灵根大测。这个无人在意、自生自灭的小徒摸上测灵碑,瞬间冲天的赤红光柱惊动了整个修真界。
百年一遇的极品火灵根。
可不得了。月下安城。
邵霄凌一直以来只见过赵离玄肆意潇洒、无所不能的模样。
如今却见他蜷缩在床上弓起背脊,整个人浑身痉挛咬牙发抖,发不出声音。细碎的黑发黏在脸上、遮住眼睛,身下的席褥被冷汗一片湿透。
邵霄凌不禁一阵无措,颤抖着去摸他,那身子摸起来却是骇人的冰凉刺骨。
邵霄凌:“怎么会这样,阿玄!你、你哪里难受告诉我?”
他抬头,一脸着急看向楚丹樨:“他怎么突然就病成这样了?快、快去找安城最好的医者——”
楚丹樨垂眸,不愿多说:“他本就身体不好,不可疲累。休息两日就好了。”
休息两日?
可邵霄凌看他疼成那样,怎么看都不是休息一番就能好的样子!
“呃……”
正想着,床上人强忍剧痛,突然翻滚挣扎着要滚落下来。邵霄凌连忙去接,却被旁边卫留夷一把挤开。
怀里湿淋淋的身子,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玄冰。
“阿玄!”卫留夷睁大眼睛,只见怀中之人咬着下唇,不肯发出一丝声音,却是仰着颈子颤抖不已,似是痛得不成样子。
“阿玄,阿玄……”
他似是听见有人叫他,深灰近黑的眸子微微睁开,目光却是无力得几近涣散,无声喘息,卫留夷脑内一嗡。
彷如之前他在他怀中逐渐冰冷的样子,重来一次。
心脏簌簌发痛。
随即肩膀也一痛,楚丹樨的声音压抑着隐忍:“你放开他。”
“放开,你不配碰他。你欠他的一辈子也还不了。若我那时在他身边,一定杀了你!”
“想知道他为何变成这样?”
“主人与我皆是月华族人,月圆之时会受月晖影响。他是城主,本就代月华城受月噬折磨,你又剥了他的髓珠,他更为虚弱,才会疼痛至此!”
卫留夷闻言如被一剑穿心,难以喘息。
怀中,赵离玄再度辗转。清晰可见他脖子上、脸上,原本狰狞的毒纹随着不断痉挛起伏胸口,正在不断增长、爬遍全身。
见那毒纹狰狞,邵霄凌亦是目眦欲裂。
他出门提了斧子,就要砍卫留夷。
李钩铃连忙去护自家少主。
嘈杂之中,赵离玄醒了。
他虽是痛极,倒还听得见。
这可不得了了!!!一国之君一觉醒来发现身边睡着个从未见过的人间殊色,那心路历程简直微妙极了。
这人间绝色究竟是谁?
赵离玄寻思着也不知是谁那么大胆,竟送此等祸国之色上龙床意图魅惑圣心。
此种行径,呵,简直是
我,重重有赏!
唉。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寡人定力着实不怎么样。美人太好看了根本看不够。
这么想着,赵离玄挪了挪身子想要凑近再细看。可一动,才发现自己与那人竟是十指紧扣。
或者说,他的手指此刻正被男子紧握在掌心。
紧紧捏着,捏的他都有些痛了。
赵离玄挣了两下没挣开,却怎料用力之下蓦地牵起了一阵后背钻心的疼。
继而胸口、背部火烧一般的疼痛席卷而来,铺天盖地!
赵离玄没忍住,眯起狭目“嗷”的低声低吼了出来。
嗷!疼疼疼!好疼!
这是?
剧痛余韵中赵离玄低下头,只见自己浅金色的亵衣之下胸口处竟裹着的一层层白色纱布,很是扎眼!
再仔细一看,就连手腕、手指和大腿上也是一层一层又一层。
这
赵离玄不禁疑惑。我,为何会如此这般被白纱裹得一圈一圈,像个粽子?
我这貌似,是身负重伤?
但是何时受伤的,我自己怎么不记得?
动静一出,身旁人惊醒。
“阿玄?”
男人睁开眼睛之后,竟是一双浅色的狭目。
在烛火下星河闪耀流光溢彩,满是狂喜又似是不能置信。
“阿玄?阿玄!你终于醒了!”
一股熏衣冷香扑面,冰凉的指尖。
男人修长的指尖蹭着他的脸颊,小心翼翼如待稀世珍宝。
手指有多冷,目光就有多炙热灼人。浅瞳中无数情绪明灭,似心疼狂喜,又似悲伤晦涩。
“醒了就好。”他声音哑涩,“阿玄,醒了就好。”
“还以为再也醒不过来了,阿玄你是要吓死我?”
他说着伸手便要抱他,却又怕碰疼了他,快要碰触时涩然收住。
而赵离玄此刻还沉浸在浑身伤口疼痛的余韵中,龇牙咧嘴地迷惑着
阿玄?
阿玄是在叫谁?我又不是什么“阿玄”。
我是
等等,不对劲!我姓甚名谁来着?
奇怪了,为什么会想不起?
完了完了,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了?!
一下子震惊艳羡目光,全都落在了这个曾经的小乞丐身上。
古人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
赵离玄一朝翻身,尾巴立刻翘上天。
以前多么卑微听话一个人,如今哪儿还知道什么叫做低伏小?
立刻一个大变脸,绫罗绸缎穿起来了,单独别院住起来了。
也开始嫌弃饭堂的东西难吃,要求单独开小灶了。
别院里的雕梁画栋、精致陈设也弄起来了。
宗门分发资源他也不装了,不仅次次都要第一个挑,还常常嫌弃这个品相差,那个灵气弱。
以前总是堆满讨好笑容的脸,如今也换成了典型的三分凉薄,七分漫不经心的骄矜。
一张嘴更像是淬了毒。
“哟,周师兄,今天御剑又摔了啊?”
“呵呵白师姐,您这剑舞得那是敌人半点伤不着你,你也半点伤不着敌人!”
“不是吧不是吧,我从山下捡的三脚黑猫都会后空翻啦,罗师兄您这追风犬怎么三年了还没学会御风啊?”
“啊?什么什么?不会有人笨到跨境界学功法都不会吧?”
“你们在说什么啊?筑基中期怎么可能看不懂金丹初期的功法,不是应该随便看看就一目了然了吗?”
赵深翻了个白眼,就算是我没看过书,应该也会选长得好看的那边站队吧。所以您老不如还是早点回去洗洗睡?
于是仍笑道:“宗主多虑,赵某适才与姜前辈确实只是切磋比试。难道比起赵某所玄,宗主更愿意相信十来岁小孩子的‘真知灼见’?”
钱一升嘴角勾起一丝森冷:“徒儿年岁小、心性单纯,不懂撒谎骗人。”
“宗主既然如此笃定~”赵深伸出没折的那只手,拍了拍老头肩膀,笑眼中悄然一道寒光闪过。
“八年前清平谷中的那个孩子,也该是纯良天真、不会撒谎的了?”
钱一升脸色骤变。“诛九族?阿玄是要诛臣的九族?”
男人闻言,阴鸷已极的脸上生生扯出一抹荒谬乖戾的嘲讽。
他突然开始笑,笑得血红的眼睛里蓄满了死寂的水光,满目深不见底的绝望。
“好,你诛。”
“阿玄,你诛。是要将我碎尸万段抑或挫骨扬灰,一切随你,统统随你。”
赵离玄:“咳,不是”
他疯狂想要澄清却苦于发不出声音。冤!他适才的那句“诛九族”其实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是
他是真的啥也记不起来了!一点也记不起来了。所以这位爱卿,兄台,少侠?你就算当场掐死我也并没有什么用啊?再这样下去我一命呜呼你也是弑君犯上满门抄斩,咱俩谁也没落着好何必呢!
再说你长得这般俊,你家人肯定也都俊。那一窝子大美人都得杀头多可惜呀!所以冷静点与我坐下来好好解决问题不行吗?
以上,才是他真正想表达的全部内容。
然而被掐着脖子哪有机会能完完整整说出这么长一段。只能捡重点说,好死不死“诛九族”三个字直接揭了对方逆鳞!
赵离玄此刻的内心简直是老白菜地里黄。
虽说吧,对方是个绝色美男。
虽说吧,古人云过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可他还啥都没搞清呢,并不想就这么死得那么不明不白啊!?
八年前,枫叶山庄玄火宗一行奉命采买兵器,路过清平谷村落,夜借宿于村众富户之家。
宴席之间,钱一升见那主人家爱妾总用一双媚眼瞧他,似有风月之意,便趁夜半摸去那妇人房中。谁想那妇人却说要叫人,他一时羞恼,失手将人掐死,而这一切都被主人家的小女儿看在眼里。
可后来知晓此事的人,应该早都已经被他全部料理掉了才对。这一直住在巴蜀、从未踏足中原的赵门二少,却又是从哪里听来的传玄?
钱一升当下背心湿透,额间冒汗。无论如何,这些年他好容易才爬到玄火宗宗主的位置,这件旧事决计不能再有人知道!
这么想着,已咬牙偷偷按上了腰间配剑。
赵离玄当然知道,对方剑若出鞘,凭他一个现代宅男肯定是躲不过去的。
只是,这钱一升又真敢拔剑么?
第 25 章 第 25 章
金蟾宗势大,此次认亲宴办得自然极尽奢华。
棠棣仙门这边,掌门和几位有头有脸的长老皆也不得不带上厚礼亲自前往。
即便心知肚明昔日纠葛龃龉,此刻也得纷纷换上笑脸,在主人家面前对这位失而复得的宝贝儿子交口称赞:
"离玄师侄当年在门中啊,那便天赋异禀,聪明绝顶!同辈中无人能及!不愧是金蟾宗嫡系!"
"师侄向来行事豪爽,颇有魄力,又活泼率真、仗义执言,师门上下无不敬服。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一时间,赵离玄过往遭人诟病之种种行径,皆被说成了天才贵子的与众不同、天赋异禀、特立独行、年少锐气。
弟子中受邀者不多,除了那些年跟在赵离玄身边的旧部狐朋。
请柬上特意点名邀请的,唯有姜沉与白霜澄二人。赵深善意提醒,只是想让“大母神”的腐之触|手稍微收敛一点。可隔日看到更新,直接一大口盐汽水直接喷在屏幕上,就连祖传的低音炮都吓成了尖利的伪娘音。
“大神你、你把良宵真人写死了?Σ(っ°Д °;)っ”
“嗯啊。这下不基了?”许是众人的怨念上了达天听。
终于,又过了一年。能治他的人来了。
与世无争的小仙门弦月阁惨遭魔族屠戮,满门上下仅余小少主存活。
可怜那小少主无依无靠,棠棣仙门便好心将其带回收留,顺带手测其灵根
谁知,测灵碑竟发出了比赵离玄当年更为炽烈纯粹的光华!
千年一遇极品火灵根。话虽如此,依旧没有道理坐以待毙。
赵离玄是个很有点鬼主意的男人。好容易,疼痛渐远。
姜沉:“拂陵,去煮一碗参汤来。”
“慢着。阿玄不喜苦,记得多拿几颗饴糖。”
淡淡幽香中,赵离玄终于不疼了,却反而懒懒再不愿去想那些乱七八糟。
一碗参汤,姜沉都怕他被苦着。
他还要什么。
赵离玄虽不记得自己的前尘,却还记得读过的一大堆史书。
一国之君,万人之上。
在寻常人想来,肯定后宫佳丽三千不愁钱花,那叫一个人上人的快乐。
却真未必。
百姓有百姓苦,帝王家有帝王家的难。
一个皇子想要坐上那万中无一的位置,要多么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多少刀光剑影九死一生才能达成。
最伤心的是,坐上帝位并非故事的结局。
百官制约,权臣辖制、身不由己、受气、无奈、无法信任任何人,杀兄弟杀老婆杀儿子杀爱人的比比皆是。
小话本之所以能成人人爱看的小话本,是因为皇帝开开心心被人咸鱼包养,绝对不能算是个坏结局。
“阿玄。”
“阿玄,还疼不疼?”
姜沉一声唤,赵离玄回过神来。
他摇了摇头。姜沉不语,只把他抱紧了。
半晌。“给你看。”
“起居注,史书,阿玄想看的,都给你看。阿玄不要逼自己,太医说你不能过度思虑。”
既然写一堆言辞软软、情义诚恳的书信没有效果,送小礼物也不见回复,果断换策略!
隔日,赵离玄铺开笔墨。
花一个时辰,精心细细绘制了一幅《姜沉风流出浴图》。
云飞樱儿:“这!嗷,赵离玄,不行!这也太!QAQ”
“赵离玄快快别画了,万一被瞧见了”怕要又要惹怒姜沉,然后在龙床再度被酱酱酿酿得好肿好肿。
不过话又说回来,堂堂当朝天子是从哪儿学会的这般污人眼睛的小画片的!?
殊不知姜沉正因为生得出尘俊美、风华绝代,最讨厌别人拿他的样貌来胡乱编排。
大夏京城里卖小话本和小画像的书店许多,就连一本正经的大理寺奚卿的都有人敢偷偷画。
却从无一人敢编排姜沉。
就因人尽皆知,姜沉忌讳这个。编排姜沉被乌衣卫抓住可是要被罚到倾家荡产的!
结果眼下皇帝倒好?
赵离玄不仅画了,还大咧咧签名盖章:“来人,将这幅画送至姜沉宫中,务必请姜沉亲自阅览。”
我,就是要惹怒姜沉!
他能拎着一把宝剑来削我,我就赢了。
但凡只要能见面、只要能说上话。我便可以祭出一百个史书上学来的夸夸秘方,就不信列祖列宗太|祖武帝们的聪明才智加上我的英俊无赖,会哄不好岚岚?
结果。
如此让人血脉喷张、不忍直视的一张《姜沉风流出浴图》,送去点绛宫后依旧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音。
这!
赵离玄忍不住都怀念起了被姜沉红着眼掐脖子的那段日子。
古人云,打是亲骂是爱,爱的背面是冷漠。
这都没反应。我莫不是,在姜沉心里真的凉了吧?
赵离玄不禁默然回首看了一眼龙床。
人的底线果然都是一步步后挪的。
他此刻盯着那龙床,竟正在认真寻思着实在不行,大不了我,一国之君,能屈能伸,豁出去了,卖身求荣。
整个宗门瞬间沸腾,所有人都涌去看热闹。
那新来的小师弟名唤姜沉,大概刚经历了灭门惨祸尚未恢复,其人极为寡言阴郁,一双黑瞳深不见底,看人时定定的,透着寒意,问十句也未必能回一句。
但这丝毫不影响讨厌赵离玄的师兄弟神清气爽、弹冠相庆。
因为,全方位地比下去了!洛州眼下虽是军弱、粮少,唯有一点好,众人心齐且听话。
就如钱奎,硬生生收住了想追杀樱祖的心,完好地履行了大将军的职责所在。
一会儿,单兵追杀樱祖的楚丹樨也回来了,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钱奎叹气,重锤扔进图里。这黑衣护卫那么厉害都没追到,今日就是樱祖那狗贼命不该绝,唉。
算了,就当再多折磨他一次。
下次必让他再体会一次同样的惨败!
夜幕已深。
洛州军虽然刚打完一仗,但无人抱怨疲累,而是一鼓作气立刻往池城方向进发,士气大振。
月华城主名不虚传。
天降洛州福祉,刚才那一仗高明又漂亮。一雪前耻!
士兵兴奋,将领更兴奋。
钱奎的马即使急行军中,全程围着赵离玄转。
之前军营月华城主骑射连中靶心,他都没能完全服气。可刚才那场扬眉吐气的胜仗,月华城主在他心中地位俨然至少有了路霆云老将军的一半!
“城主,您教咱们的绊马绳实在太好用了。待会儿还做么?”
“城主,大仇得报实在爽快!待见了随州军,咱们也一样杀他们个屁滚尿流!”
赵离玄小声提醒他:“将军,切勿轻敌。”
钱奎挠挠头:“嘿嘿,是是是。”
有人欢喜有人忧。
李钩铃策马默默垂眸,另一侧行着。
刚才那一仗确实利落漂亮,她欣慰的同时,亦不免心有不甘。
这个人本是属于乌恒的。
自家不可多得的宝藏,却在别人家里闪闪发光。
她并非不愿见洛州复兴。当年天昌之战时,她还和爹娘一起为洛州旧主他们哭了一场来着。
可是,终究意难平!
“阿铃。”
忽然,赵离玄叫他。
她回过头,只见他微笑,目有清晖:“刚才在翡翠谷中,打得开心么?”
李钩铃一愣。
开心。
当然开心。
她的指尖此刻还在热血与兴奋中微微颤抖。好久没有那么酣畅淋漓,她虽身为骁骑将军,但这种感觉一生仅只有几次——
上一次,是在恒城城楼上火光冲天,他们一起追着西凉军打。
也是畅快淋漓。
她身在武将世家,自小不爱红装爱武装,练就一身武艺就是立志要建功立业。
可惜那么多年,少有施展。
少主偏安一隅,她仅有的几次骄傲战绩,都是在月华城主身边……
李钩铃忽然警醒,心里吓了一跳。
一双榛子色的大眼睛惊疑不定看向赵离玄,却见那人没有再看他,而是垂眸一脸温和,在和怀里洛州小小少主说着话。
李钩铃:“……”
她不能确定,月华城主适才问她那话是否别有深意。
但她李氏一族,世世代代皆乌恒名门。就算旁人再好、再懂得她心意,她……也是不会背叛乌恒的!
哈哈哈,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一山还有一山高!
你赵离玄越发出落得潇洒不凡不是吗?
堂堂大夏锦裕帝赵离玄失忆了,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问题。
最严重的问题是他堂堂一朝天子,仿佛、立刻、马上就要被逆臣贼子给手刃了???
赵离玄觉得非常冤。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一身伤还莫名失了忆,本来就足够懵遭一脸了。
然后他也只不过就是真诚问了眼前男子一句“你是谁”而已。
他啥都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可不就得问吗?
《君王策》三十六条曰,不懂就问!
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也不记得自己列祖列宗姓甚名谁,不记得任何后妃爱妾、忠臣良将的名字和脸,却还记得《君王策》整书怎么背,赵离玄也是无话可说。
一句“你是谁”没有得到任何答案,只得到了一阵天旋地转。
身子顷刻之间便被摁在龙床、狠狠压在身下,那男人黑发如瀑散得他一身都是。
凉凉凉!这人不仅手指凉,头发丝也冰凉!
还有真的疼!!!
龙床虽软,可赵离玄毕竟浑身是伤着实禁不起这样狠狠一下折腾,一时间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更要命的是,刚才还满眼温柔、连抱一下都怕弄疼他的男人此刻神情全变了!
顷刻敛去之前的全部温柔,眼尾血红、薄唇紧抿死死盯着他,眸色里一片冰冻千里。
“赵离玄,”他的声音带着些微颤抖哑声,“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赵离玄:“???”
不是,他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了,能耍什么花招呀???
可尚不及解释,那双冰凉的手直接死死卡住了他的脖子!压着他的男人气息已然不稳。烛光映在那俊美桀骜的脸上,却只照出阴鸷癫狂的山雨欲来。
“赵离玄,装失忆很好玩?”
不好玩不好玩!
“那你便认真想,想清了再好好重说一次你是谁?而我,又是谁?”
烛火明亮,啪啦一声,片刻后又啪啦一声,照得漫长的沉寂中男人目中一片幽深。久久等不来答案,他咬牙收拢手指,皇帝的颈子瞬间被绞紧。
赵离玄:不、不能呼吸了!
“咳咳咳,放诛九族咳”
可不过也只是凡尘俗男子的俊朗罢了。这位姜师弟可是冷到极致、近乎锋利的俊美漂亮,分明是只应画中存在的神仙姿容!
你是百年一遇火灵根不是吗?
人家千年一遇!
这对比惨烈得令人心旷神怡。
是不基了,但毫无征兆神转折啊我去!而且这不就BE了吗?说好的HE呢?
“结局是男主带后宫团集体飞升,标准的HE。”
“口胡!真爱都死了,再补多少个后宫有什么用?!”
大母神:“赵编,你到底站女主还是站男二?”
我谁都不站!作为一个责编的职业素养我只站剧情不崩!
然而,时运不济、命运多舛,怕什么来什么。
一玄不合死男二?那真的不算什么!“大母神”双开的另一篇文,那才真是落花流水地崩成了传说中的“尿崩性文崩”。
那是一篇星际文,主角一路升级打脸征服宇宙开拓疆土+收妹子,剧情非常爽嗨,五十万字高居金榜首位。
好好的走向,却不知道大母神突然受了什么刺激,毫无征兆笔锋一转男主某次任务装X失败,被敌人给掳、走、了!
好吧,偶尔的小挫折不算虐主。但是,后续的发展那是什么玩意儿?被囚禁被折磨?呵呵,图样图森破!
男主他!被敌人注射了新式药品!药品作用是性!转!
就这样,直男男主性转成了个爆|乳萌妹,被外星触|手囚禁小黑屋每天不停hhh,就这样热血打脸文基因突变,逆生长成为一个纯肉无下限暗黑脑洞小黄文。
赵深伏案猛灌哈啤,觉得自己的工作简直难于上青天。
第 26 章 第 26 章
“呜,呜呜呜,呜呜呜”
赵深想着,眼眶有点酸涩,却忽然听到身边传来店家掌柜的声声抽泣,那人似乎全然已沉浸在琴音无尽的悲哀之中,想到了什么伤心事一般自顾自越哭越惨。
“师弟,师弟,你还好吗?没事吧?”
假山顶上,良宵亦头埋在双膝中。宫渡明显慌了神,正悄声在哄他。
【赵编,我要抗议了啊。】
姜慎行更是端着一小碟酥油的甜饼,心电感应强势插入。
【月黑风高夜,好好的干嘛叫他弹这种伤心的曲子啊?老子刚才去后厨要小甜饼,厨房里面哭倒整整一片,要不是我天性乐观】
他话说到一半,却愕然看向何采薇,一张俊脸上带了些震惊的抽搐。
赵深转眼过去,亦是一惊。
姜沉初拨琴弦时,他分明看到那何采薇捏紧了裙子,脸颊微红眼中带光,一副典型的少女盈盈羞怯状望着他。
然而此刻,却见那少女面色发青、死咬牙关,双手穿过乱发捂住耳朵,似是在抱头无声尖叫,曲折身体表情狰狞,眼中尽是痛苦血色。
这什么怎么了?
什么情况?好在姜沉的反应,多少给了众人最后一丝安慰。
少年依旧是一张冰雪雕成的脸,黑沉沉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对于赵离玄示好的话语,也只是漠然地安静听着。
甚至在赵离玄套近乎想拍拍他肩膀时,微不可察地后退了半步,避开了触碰。
幸好!兵刃相接。赵离玄顺了顺气,努力视若无睹。
并安慰自己,这几本书也许是被火焚烧后刚好重抄,恰巧墨迹未干而已。
但不幸,他十分清楚地记得大夏史馆规矩!
就算起居注原本真在几个月前大火“被烧了”,副本也该早早重抄妥当。皇家重史不是儿戏,绝不可能拖到今日再匆忙现抄。
皇帝默默,把青梅茶喝到见底。
又从杯底拈起青梅,啊呜咬了一口。
这梅子,不但青色的特别莹润好看,滋味也酸酸甜甜的。像姜沉。
唉姜沉绝美。不管俊美肃穆时,又或者困倦可爱时,就连压抑生气和沉默寂寥的模样,都让人放不下。
赵离玄从第一次瞧见姜沉,就心旌动摇。
但凡,姜沉能不是个囚禁了他的摄政权臣。
但凡姜沉能稍稍真诚一点,不要变着法子与他斗智斗勇!!!
赵离玄后悔了。
他就该认栽,咸鱼躺平。
搞什么一直要一直要看那劳什子的《起居注》?
如今好了,自己给自己找事。
拿着这狗啃一样的假起居注,赵离玄思绪万千。
是,姜沉那么多的委屈寂寥,红着眼说赵离玄你别再骗我,赵离玄你根本没有心。
可若是真有那么的委屈,怎么连《起居注》原版都不敢给我看???
此事有诈。
必然有诈。
邵霄凌的斧刃,那一刻距离樱祖的头颅不到半尺。
他甚至清楚看到老贼眼里的震惊恐惧,却只差一点,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震开。
樱祖身边一直有几名仪州骁勇猛将。其中右卫将军一把抢过樱祖,掩护他撤离。而左卫将军则拦住邵霄凌,重刀迎面劈下!
呼啸的刃风堪堪划过颈侧,果然是名不虚传的武将,功夫不俗。
邵霄凌提斧应战,斧刀交映火星蹦起。谁知那人竟会使双刀,另一刀以刁钻的角度冲着他的脖子狠狠抹来。
那一瞬邵霄凌想了很多。垒完了花圃,傍晚,赵离玄又让闻樱沏了一大壶龙眼百合茶。
越陆进贡的龙眼名贵,个大肉多,泡出来的茶十分安神利眠。
“我突然又不想喝这个了,去给我换一壶青梅茶来。”
皇家传统,赵离玄吃不完的精致点心、用不完喝不完的名贵茶品就是赏给下人了。
越陆龙眼众所周知的金贵,哪怕宫中也难得一尝,赵离玄笃定云飞樱儿肯定舍不得让给别人。
这就对了。
你俩给我吃完喝净,晚上好好睡。
我好爬墙!
是夜,小侍卫和小侍女果然睡得又香又沉。
皇帝则做贼一样轻手轻脚戳开门、踏出院子、踩上砖石。还别说冬夜的京城里真心冷飕飕!这砖冰死我了。
嘿咻,我爬。
别人是天子守国门,大夏锦裕帝是天子爬墙头。
不过话又说回来。赵离玄一直都觉得自己这名号“锦裕”,怎么听怎么都有种好吃懒做的感觉。
就,什么正经皇帝会叫“锦裕帝”?
看太|祖爷年号乾元、武帝年号宣威,他父皇年号宣明,哪个听起来都比这靠谱得多。
不提也罢。
青山不就我,我去就青山。
半夜不怕黑,跑去哄岚岚。
赵离玄此番爬墙计划周全。当然,前车之鉴,这次必须得狡帝三窟。
为防姜沉翻脸无情直接把他关回来,赵离玄决定最后再去点绛宫!
在此之前,先去史馆、御书房等处碰碰运气,指不定能记起来点什么。
反正今夜还早,月色也好。
十五的月亮照得地上一层朦胧光晕,路都看得清。
只有一点不妙。
这月黑风高那么冷的天,按说守军都找地方猫着烤火了,宫墙下不可能有人。
却万不成想,一低头,墙下一人正愕然看着他。
走马灯的结果,却是脖子一紧,被人提着后襟狠狠往后扔去。
楚丹樨:“滚,少碍事。”
邵霄凌:“……”
洛州少主摸着还在温暖跳动的颈侧庆幸劫后余生,同时又疯狂不服想骂人。
那一下我自己也能躲开!!
然而顷刻之间,他就又被人捉住了后颈。这次是李钩铃,一把将他丢给了从后面冲上来的钱奎。
钱奎二话不说,又把他往身后扔。
“少主,刀剑无眼。”
这位花拳绣腿的少主,又不比当年久经沙场的老主人,还是独苗一颗。与其在这逞能,万一丢了命这篓子就捅破天了。
邵霄凌吱哇乱叫:“我还能打,我能打!”
钱奎:“您回山上,跟城主一起督战,快去。”
邵霄凌含恨被退货,一路喃喃自我安慰:“我虽未能亲手诛杀樱祖,但龙爪军适才……也诛杀了许多仪州余孽。”
叹息着回到山上。
远远只见月华城主一身玄衣坐在青石之上,正和卫留夷……贴贴??
邵霄凌当场热血冲脑。
是可忍孰不可忍?怪不得钱奎一个劲让他回来,原来这两个人在背着他勾勾搭搭!
“喂——!”他大吼。
气死人了!他当年那样对你,就算你长的是丑了点,也不至于这么自卑不挑吧?能不能有点尊严,有点傲骨?
哦,等等。
他看错了,好像只是卫留夷单方面想要搂人家。
正确来说,是卫留夷的手正偷偷在人背后肩上悬着,但并没敢落下去。并且被他一吼之后,马上恼羞成怒咬牙瞪他。
如此波流暗涌,赵离玄全无觉察。
他正抱着他家可爱的小侄子邵明月,沉迷战场教学。
邵明月:“我懂了!敌军兵力虽是我洛州两倍,但合兵之前,各路人数其实不及我军。”
“因此,我们只需赶在他们汇合之前,抓准一路进行奇袭,便有机会反败为胜。”
“加之此处又是我洛州境地。我军熟悉地形,更可算准敌军路线,提前埋伏以逸待劳,像这般从山上万箭齐发,不费一兵一卒便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赵离玄:“嗯,对。”
“而剩下两路敌军,也可用此法逐一击破。是么?”
赵离玄点头。
侄子很争光,邵霄凌很得意。大摇大摆走过去挤开卫留夷挨着赵离玄盘腿坐下,“聪明吧?我家的!”
随即伸出一只手,“夫君,我受伤了~嘶——疼,给治治!”
手掌展开,虎口一道小小的裂痕。再不包扎马上就要自己好了。
“夫君,真的疼……”
赵离玄无奈,从袖中掏出一只牡丹纹样的小瓷瓶。
卫留夷:“听闻仪州素来阴险,伤口指不定有毒,不如先挤点废血出来。”
“???”
“等。嗷嗷嗷嗷,疼——放手!放手!”
邵霄凌气得差点被咬人。还能要点脸吗,这卫留夷真疯了不成?
赵离玄:“……”
古人说得好,一回生,二回熟。
如今再看到这等“睦邻友好”的名场面,他都见怪不怪了——甚至觉得这回味儿不够,都没打起来。
垂眸笑笑。
其实,人生能偶尔有点这样的场面,也挺好。
这样万一将来,他真要一个人孤零零死掉,好歹死前也能骗骗自己,他其实也有人抢过的。
卫留夷会突然那般咬牙不忿,大概因为他刚才从怀里掏出的那瓶药,其实是乌恒千金难求的鹿韭愈创膏。
卫留夷昨晚才送他的,非常贵重。
昨晚,安城月下,卫留夷又被李钩铃叫出去训话了。
什么“一百个叶锦棠都比不过一个穆玄,你总有一天会明白”,这话就连赵离玄都不是第一次听了。
其实吧……
虽然月华城主从不回头,但有时心里暗戳戳的,也难免会有一点点小小的奢望——
就是他那些阴魂不散的前任里,要是偶尔也能有那么一两个,是因为真心有点喜欢他才回来找他,那就好了。
可惜,都是后知后觉发现他很强很好用,才回头来找他。
唉。
算了。
默默叹了口气,怀里邵明月再度抬起头:“可我还有一事不明。”
他指着地图:“明明府清城同仪州挨着,秀城离随州更近,而池城与拓跋部比邻。可姜沉为何却将府清给了拓跋部,秀城给了仪州,而把池城给了随州?”
这不全都南辕北辙了?
赵离玄笑笑,摸了摸他聪明的小脑瓜。
“是啊,姜沉故意的。”
“他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你想啊,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各怀鬼胎,若是常常彼此接触,究竟是会睦邻友好、还是更容易滋生事端?”
三座城这么刻意打乱一送,三方势力要运兵运粮,常常都要向对方借道。虽是名义上的盟军,可今天军队从你门口借道一下,明日粮草又再过一下。哪天遇到看城门的将士心情不好,都有可能从言语摩擦上升到械斗内讧。
邵明月不解:“可西凉与他们……也是盟军啊?”
姜王为何会希望盟友不和?
“在姜沉看来,那些人非但不是盟友,还是对西凉‘盟而不服、降而不归’的野心贼党,”赵离玄说到这,不着痕迹补充道,“毕竟,不是天下盟军都有如我们洛州与乌恒一般,多年情谊牢不可破。”
邵明月这才觉察自己不小心说错话了。
还好月华城主不着痕迹替他圆了回来,但小小少主也不慌,马上抬起头来对卫留夷笑道:“那当然,我洛州经历天昌之痛,对卖友求荣者素来深恶痛绝,自不会如那西凉蛮族一般!”
众人心中窃喜。
可见之前的铺垫还是奏效的,小师弟知晓赵离玄是什么货色,没有被迷惑!
然而,按说以如赵离玄以往的自负倨傲,屈尊降贵讨好却遭冷待,必会觉得大失颜面。
多半会从此记恨上姜沉,日后见面少不得冷嘲热讽、百般刁难。
谁成想这次,赵离玄不仅不气,隔日还又笑眯眯寻了来。
“小师弟,这是后山刚结的灵果,最是清甜,你尝尝?”
“小师弟,我看你院中冷清,特意为你移了这株荷塘里开得最盛的。‘映日金莲’。”
“小师弟,你总是不言不语的,可是身子不适?我你喜不喜欢吃烤野猪,我恰好昨天猎了只”
“小师弟,近日天寒,这件白狐裘你且披上,莫要冻着了。”
“小师弟”
赵离玄竟这般殷勤备至,嘘寒问暖,持之以恒。
太不正常了,直看得旁人头皮发麻。
这人还两幅面孔呢,可怕得很!!!
“不!不好痛!”夜色朦胧,红烛落泪。
男子冰冷的手掐着他的脖子,目中寒意好似星河陨落、山川灭寂。
而赵离玄这边则重伤无力又被压迫着发不出声,直被掐得三魂离体,无力地蹬了蹬自己那双裹满纱布的大长腿,心道完了完了我这下是凉透了。
好在关键时刻有人破门而入!
“姜沉、姜沉住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闯进来的有三人。一个红衣眯眯眼俊俏青年太监,一个黑衣小侍卫,一个藕裙小侍女。赵离玄失忆失得相当彻底,完全想不起来他们仨是谁。
可那三个人明显对他都很是熟悉。
小侍卫:“赵离玄!!!赵离玄您终于醒了!赵离玄!您睡了整整两个月!云飞还以为您、您幸好您撑过去了真是天降福祉佑我大夏呜呜呜!”
小侍女:“嘤嘤嘤嘤嘤,终于醒了!闻樱这就去给赵离玄取粥!”
只有那眯眯眼红衣太监相对沉稳一些。
“主子,赵离玄重伤未愈,您那么多日一直不眠不休守着盼着,如今人好容易醒了,您这又是何必?”
就是就是!
赵离玄捣蒜一般跟着点头。又是何必!
不过话说回来总归是有人护驾了,他暗暗松了口气,心想起码暂时死不了了。
结果高兴得太早
那“姜沉”一把甩开红衣太监:“滚。”
只见他黑发垂床、目若寒霜,凌厉俊美的脸庞再度欺身而至,还顺手拔出了拴在床边的一把佩剑?!
寒光闪过。赵离玄:“???”
等一下!不是。你区区一个臣子,试问是怎么能光明正大在龙床上栓兵器利刃的!?
刀锋架在颈子上,一丝微痒。
赵离玄至此虽然没有花容也彻底花容失色。毕竟这!可不是一般的欺君犯上了吧?
这什么姜沉,简直眼里根本就没尊卑君臣啊?简直就是胆大包天、目无朝纲啊?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谋逆,这人简直
一旁小侍从小侍女见状也吓傻了,双双扑通扑通跪下含泪刷刷磕头:“姜沉啊啊啊!姜沉不要啊!姜沉不可!”
“姜沉就饶过赵离玄这一次吧?”
“姜沉开恩呐,您就放过赵离玄吧?!”
“姜沉您轻点,赵离玄的伤还很严重呜呜呜!”
姜沉目中闪过一丝凶狠和不耐,回首一剑床头明烛滚落一地。小侍从小侍女当下脸色煞白齐齐噤声,寝宫内只剩哐哐磕头声。
刀下气抖苟的赵离玄:“?!?!”
不是。你们三个!到底行是不行啊?光磕头有啥用?你们倒是继续替我求饶啊?
不不,不对,你们倒是冲上来救驾啊?
我可是天子!
难道此种场合不该是你仨临危不惧义正辞严维护君权痛斥逆贼的吗?为何却不念君臣尊卑,反而整齐划一的跪地“求姜沉饶赵离玄一命”?到底谁才是圣上天子?
唉,完了完了。
赵离玄长叹一声。
他寻思着,自己之前必是个天杀的无能昏君狗皇帝没跑了。手中毫无实权,被权臣欺压死、不得翻身的那种!
太惨了太惨了。什么万里江山、世间绝色,都是泡影、浮云!
一觉醒来突然失了忆,还被乱臣贼子拿刀指着的悲催天子赵离玄此刻实在承受了太多,内心完全是崩溃的。
“好痛,好痛!”
她咬牙喃喃,突然一声狂吼,发出的竟不再是女子的尖叫,而分明像是个男人嘶吼般的声音。
姜沉一惊,琴声骤停,与此同时那何采薇眼中神色也一变,虽外貌相同,却突然之间好像是换了个人,那其中灵光狠戾绝,不是少女的眼神
“姜姜大哥”
赵深离得最近,真切地看得“何采薇”摇摇晃晃,望向姜沉时眼神渐渐从迷惑转为彻底的清明,更从懵懂不安变为了□□裸的嫉恨怨毒。
还在困惑中,下一瞬,余光却忽然一道刀光从身侧飞来。
“!”赵深下意识一避,一把从天而降的匕首直直击碎了才坐过的假山石,那处瞬间裂成粉末。
“什么人?”
宫渡作为玄碧宗首席大弟子,是何等的训练有素。提剑便往客栈小院墙上的一抹黑影直直追了过去。良宵见状忙抹了把眼泪匆匆跟上,两个弟子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也就这么一眼而已。
赵深再回过头来,却只见一盘子热腾腾的小酥饼摔落在了地上!
“何采薇”一个大活人,凭空小院里消失不见了。
“姜总?”
四下里,更是没有了姜慎行的身影。
糟了!他人呢?!该不会是被那“何采薇”劫持走了吧?但他不会武功啊,岂不糟糕?
忙去找姜沉,却见姜沉半跪在刚才的碎石边,手中正握着刚才那把从天而降砸碎了假山的匕首发呆。
【姜师兄,其实我、我同时兰小师妹她】
犹记十多年前,秦熠一脸的纠结愧疚,进门后便给他跪下。
【请师兄同意我们!若师兄可以真心祝福我和小师妹】
他是知道的,他也喜欢她。
既都知道了,姜沉心底苦笑了几声,一切尽在不玄中就好。又何专门必来问?
【若我不愿祝福,你便要放弃师妹么?】
秦熠一愣,脸色惨白:【师兄秦熠不能放!】
【你瞧你,不过逗你一下而已。】
姜沉摇头一声,轮椅一转,躬身从旁边樟木箱中取出一个金色小匣。
【你好好待小师妹。那月莲教的妖女,神医谷的姑娘,还有凌微楼的大小姐,以后不要再跟她们牵扯了。这个,算作我聊表心意的礼物,祝你们二人一生幸福好合。】
盒子打开,里面是两把一对宝石匕首。大一些的剑刃发蓝,小一些的剑刃发红。秦熠认得那是很名贵的“双宿红鸾刀”,知道师兄这是真心祝福他们,不禁感动万分。
【秦熠多谢师兄!】
而如今,姜沉手中拿着的那把,刀刃在月下正隐隐泛着红光。
“这是小师妹的红鸾刀。”
第 27 章 第 27 章
尘封的心像是突然被什么捅开了裂缝。已经好久不曾感觉到的各种酸甜苦涩的情感从四面八方袭来,呼吸整个儿急促起来。
姜沉努力压抑,耳边絮絮听得仍是那赵门青年的低语。
“我盘算着啊,咱们先去找邪医,让他帮你医好你的腿。等腿好了,我便带你踏遍三山四海去寻那人,一定想办法让你们师徒重聚,好吗?”
烛火噼啪,姜沉恍惚了半晌,再开口只觉声音艰涩,听起来都不像是自己的。
“我罪孽深重,被罚幽禁山庄,一生一世都不能离开。”
赵离玄却微笑道:“这你放心,我想得出办法带你走!给我点时间。”
【你放心。】
今日在光明堂上,这人似乎也是这么跟他说的,说不会让人冤枉他。
确实没让人冤枉他,可是叫他放心?
心?众人做着牛马,再度坚定了“赵离玄这人就是骨子里坏透了!真的很讨厌啊啊啊!”的信念。
但又觉得,似乎还是应该借由此事,摒弃前嫌
“和解”并未成功。“青卿。”
“我要怎么说”
“实在不行,青卿再编一个说得通、过得去的缘由也行,骗骗我,我也认了。”
这话说得言辞卑微。
可赵离玄此刻的内心非但不卑微,反倒是万分真诚、清明坦然。
姜沉有心隐瞒,前尘真相未必多美好。他未必一定非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只是,他得要姜沉重新给他一个故事。
姜沉聪明,按说编个故事骗骗他又不难。只要别像这个一样全然说不过去、糊弄得那么明显。
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纠结。
此后,两人心照不宣。
他安心一辈子做他的假皇帝真摄政王夫,沉迷姜沉美色、醉卧美人膝,也没什么不好。
赵离玄在黑暗中,目光清明。
他想姜沉这般玲珑心肝、聪明剔透,不会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皇帝已妥协得不能再妥协,姜沉没道理不答应。
却未料,姜沉突然就疯了。
黑暗中,一阵天旋地转,冷香倾轧。
姜沉声音涩然低哑,濒临崩溃一般:“我已说过多少次我从来不曾骗你,我这一生从来没有一次骗过你!”
“阿玄,你是亲口说你信了的,君无戏言!”
“如今这又算什么?”
“赵离玄,我究竟,究竟做错了什么?”
“到底还要我怎么证明?到底我应该做什么你才可能会相信我,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
一切发生得太快。
等到赵离玄彻底回过神时,姜沉已经离开了,就连那冷冷的余香都散去殆尽。
楚微宫门重新重重落了锁,他正一个人正孤零零站在沉沉的门扉边。
冬夜的地砖好凉,冰寒刺骨。
云飞樱儿:“赵离玄这样不行!会冻着的,快穿上鞋!”
地上是凉。
可适才姜沉离开时,也是一身单衣。
傍晚的时候下了雪,此刻外面又是极大的风雪,他身上那么单薄,也没有伞。
宫门紧闭,万籁俱寂,只有门外大雪森嚎的呼啸声与门缝里透出丝丝森冷。
侍从侍女怎么劝,赵离玄始终不情愿走。
他总有个错觉。
似乎只要他在这站着,站一会儿,一会儿姜沉就又会回来了。
但这想法果然只能是错觉,适才姜沉的声音沙哑,已带着几近血腥味的苦涩。
赵离玄不傻。
当年鸢妃的猫再喜欢粘着他,可一次他不小心踩着了喵咪尾巴,小家伙也气得半个月没再理他。
何况一个大活人。
越是宠溺纵容,真心以待。真的痛了越是会记得清楚透彻。
伤了心,又哪儿还能那么容易再轻易回头。
赵离玄就是万恶之源!!!山风簌簌,热浪扑面。
乱世之中,百姓流离失所,许多落草为寇。仪州军起初还以为是什么宵小贼寇胆大包天。
抬眼望去,却只见湿热山雾之中,两边高山之上整装森严黑压压一片,竟似一支严整军队。
伏兵?四目相对。
赵离玄从上面看去,底下是个气质儒雅的俊朗官员,一身大夏红涤白衣的三到五品高官官服,系着紫玉腰牌,提着一盏很风雅的桃花灯。
人美灯华,还是个大帅哥。
墙头马上遥相顾,惊鸿一瞥也可谓一景了。这若是平日里也算一段风流趣事。
只可惜,此美男出现得忒不是时候!!!
一时骑墙难下。偏偏转角又传来了太监窸窣渐近的脚步声:“走快点,快点!拂陵公公催得急呢!”
赵离玄
先帝爬墙未半而中道崩殂。
却突然一阵风天旋地转,他直接被从墙头拽了下去并摁进了墙角腊梅从中。花枝戳脸,一阵幽幽腊梅香馥郁。
太监头子:“是谁!”
男子:“是我,王公公巡夜辛苦了。”
太监头子提灯照了照,马上换上一张笑脸:“哦哦,原来是奚大人!怎么,奚大人今日议事太晚、又要彻夜不归了?”
“事务繁多睡不着,距早朝还有两三个时辰,出来逛逛、醒醒头脑。”
一旁小太监小小声提醒:“可按照宫规,臣子夜间留宿在宫中时不可随意”
太监头子:“混账东西胡说什么呢?奚大人乃是堂堂大理寺卿,姜沉都要敬他三分!奚大人睡不着逛一逛怎么了?新来的不懂事别乱说话。”
“哎哟,师父,疼!不敢了!”
赵离玄躲在腊梅花丛,袖子下面疯狂掐自己手心。
大理寺卿莫不是莫不是“那一位”奚卿?!
赵离玄知道的“大理寺奚卿”就一位,就是奏折疯狂毒舌那位。但他一直以为这个调调的奚卿应该是个愤世嫉俗、尖酸刻薄的老头子。
居然那么年轻,还如此的清雅俊逸、一身正气?
赵离玄自知有病要治。
但没用!狗皇帝大冷天的蹲腊梅丛里被花枝戳着屁股,却已开始直勾勾盯着这位大理寺卿的腰瞧!
话说,本朝官服确实好看。
品位绝佳,大冬天都束腰显身材,衬得人精神笔挺。
终于,一行太监走远了。
赵离玄被一把从腊梅丛里捞出。月光下,那俊朗男子明眸中闪着明亮的火光,不敢置信地把他上下瞧了一遍。
“真的是赵离玄?”
“真的是赵离玄!臣奚行检,参见赵离玄!”
赵离玄:还真是那位奚卿呀!
但是,怎么可能?
漫天箭雨破空坠落时,大军根本不及反应。
人声惨叫、马儿嘶鸣。
樱祖大为震愕,待片刻后看清大旗更是不敢置信:“洛州军?但他们此刻难道不该是在、在去府清城的路上么?”
按照道理,洛州军想要收复三城,需先夺府清。
可翡翠谷这条路,却是蜿蜒曲折于安城到秀城之间。人尽皆知,秀城大营里还有他儿子樱庭带大军驻扎。洛州军这般深入翡翠谷乃是冒着被仪州大营巡逻哨兵发现、全军覆没的风险!
可一切已不由得樱祖细想。
一支利箭划过眼前,身边副官应声坠马。
周遭,惨叫声,嘶鸣声。几轮箭雨如此之快,顷刻之间死伤无数。
“大人,我们被包围了!”
事到如今,再纠结对方何以兵行险着已毫无意义。仪州侯樱祖的脑海中,有一瞬想过赶紧撤离。
此刻唯一正确的决定。
他清楚知道,迟钝片刻便是成倍损失。
可是。
可是啊,安城就在眼前,剩余的大半洛州就在眼前!
这本该是他仪州起势、逐鹿天下的第一步——
筹谋多年,一切天衣无缝。耳边仍有新纳歌姬的温言软语:“此番是夺得天下的棋开一步,大人~再饮一杯。”
本该如此!
樱祖的心在懊恼和不甘之中剧烈跳动,恍惚中想起狩猎时遇到的狼王,为了贪欲踏进明显的陷阱。
兽就是兽,可反观他此刻不也如是?
整个洛州、整个南越,他的一世功业……就在眼前。赫赫功名的第一步,又怎会甫一开始就功亏一篑?
到底是谁。
洛州是谁指挥,用这毫无道理的打法乱了他的千秋大计?
“樱祖大人,怎么办,呃啊——”
下属慌乱的惨叫,将他拽回现实。
一切思绪如梦幻泡影。待回过神时,已是三轮利箭之后,仪州兵死伤无数,山上众洛州将士也早已摩拳擦掌整装待发,只等月华城主一声令下。
赵离玄却迟迟不抬手。
又是一轮箭雨,再一轮。
身边,两米高的壮汉钱奎憋得脸都快紫了:“城主!钱奎请求出战!”
“十万洛州将士请求出战,为旧主报得血海深仇!”
又是两轮箭矢。
“城主!洛州全军请求出战!”
“城主!!!!”
赵离玄这才缓缓抬起眼来,缓缓举起缠着绷带的手,金色的半面具下,目光清明。
"钱将军听令。前锋部队,准备迎敌。"
谷中山呼响应,气势如虹。整个洛州军憋屈了大半年,等这一天都等太久了。
钱奎拎起狼牙重锤:“老主人,阿奎来替您报仇了——!”
邵霄凌:“父兄的遗志由我继承!”
李钩铃:“我也去!”
他竟利用养伤期,偷偷学会了一个高阶的障眼法术。
并且在下一个绿晶秘境里恶作剧,精心布置了一幕唯有高阶紫晶秘境里才可能出现的“噬魂幽狱魔”的幻象!
当众师兄弟看到那魔影顶天立地,煞气几近凝成实质时,全员差点都没原地魂飞魄散。
那可是他们宗门的师尊长老,都未必能对付的存在啊!
幻境袭来,所有人四下奔逃。
直到狼狈逃出秘境,被在入口候着的赵离玄小弟们肆无忌惮疯狂嘲笑模仿,才知是上了当!
牛师兄暴怒:“你们!在秘境里私设幻术装神弄鬼是大过,我、我定将此事上报长老!”
小弟不屑嗤笑。
“哈但是,你们也得感姜那只是幻境吧?”
“毕竟~你们一个个的,可是把姜师弟一个人丢在原地,自己全跑了啊。”
“若那噬魂幽狱魔是真的,他此刻还有活路?”
“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天天装得对姜师弟嘘寒问暖,其实呢?还不是大难离头各自飞!”
众人这才陡然发现,姜沉居然没从秘境里出来。
登时又惊又怒。
“姜、姜师弟人呢?”赵离玄悠悠转醒。
眼皮千斤重睁不开,但已听得清周遭声音。
姜沉身上冰凉的幽兰熏香,浮荡在身边沁人心脾。
另一侧则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与一阵草药香,老太医颤巍巍、絮絮叨的声音传过来:“赵离玄身体虚弱,还需静养,至少半月不可下床、不可动怒、不可动欲”
说完这些,老太医又嘱咐了好多药材使用和静养一类的事宜。
左手手腕微微一疼。
他被老太医拿银针扎了。
扎就扎吧,哪怕是真龙天子,有病有灾时被扎个针也是家常便饭。
可是这边手腕针针刺刺的也就罢了,另一边手腕却也没落着闲。
有什么凉丝丝的温存的触感,一啄一啄的。一阵酥酥麻麻。
竟是那姜沉正握着他的右手,在细细亲吻、咬噬他的指尖。
赵离玄
惨啊。
老太医是真的惨。
一个老人家垂垂老矣还要颤巍巍入宫诊脉本已是十分不易,却还要一边施针一边眼睁睁看摄政王旁若无人亵渎君上。这实在是,唉。
片刻,又有脚步从外而至。
似乎是那红衣太监,声音沉沉的悦耳:“主子,赵离玄昏睡已整整三日,您每日白天里忙着西南水患之事,晚上又通宵守着赵离玄,总是不吃不睡如此身子要吃不消的!”
姜沉置若罔闻。
冰凉的长发和唇继续蹭着赵离玄的指尖。
太监叹气,又道:“主子,您瞧您这,笔都握不稳了,太医的嘱咐拂陵来替您记吧!主子放心,拂陵保证一字一句仔细记好、绝不遗漏。”
姜沉:“不必。”
太监无法,也有些急:“主子您又何必偏要如此自责?”
“太医都说了,赵离玄此次吐血晕厥绝非是因为主子一时气急失了分寸的缘故,而分明是、是因赵离玄昏睡两月有余进食进水少,赵离玄他只是只是饿晕的!”
赵离玄:“???”
赵离玄
行吧,不愧是我。
“吐出的血亦全是废血,能吐出来反倒是好事。主子,您就信一回太医说的吧,赵离玄已经没事,很快便会身体大好,反倒是您这几月一直病着,须多为自己的身子着想才是!”
姜沉:“吵。”
“拂陵,你若闲着无事,去尚书阁把那些未批的折子给本王拿来。”
拂陵:“主子您还要批折子?!您都几天未睡了?”
姜沉:“洛水水患百姓受灾,一切事宜急不容缓,快去拿吧。”
红衣太监不情不愿,却拗不过他,长叹一声退下了。
殿内便安静下来,只剩烛火噼啪轻响。
不一会儿,那红衣拂陵回来了,他既劝不动姜沉,也就只得在取折子时又差人做了夜宵来。
滚烫的桂花汤圆,甜丝丝的香勾得躺着的赵离玄馋馋的。
可听声音,姜沉却一口未动。
寝宫安静,只有姜沉烛火下批阅奏折时蘸墨的声音。
洛水水患
赵离玄躺在床上,闭目寻思着。
这西南洛水冬汛确实麻烦。在他们大夏,随着总是年景几年就有一次。
上一次大灾是三年前,再上一次是七年前。类似的汛情总是每三四年就来一次,上游深秋雨水一直下个不停,然后下游就遭灾遭难。
每次冬汛,朝廷都要收到一大堆折子,忙得焦头烂额。
实在是灾区面积广阔又多山川丘陵,路也难走,百姓也多。朝廷一套忙下来,开仓放粮、游说富户,动作要快,又要防止官员办事拖延、相互推诿、中饱私囊等等等。
每次治水都耗费极大人力物力,事后提拔奖赏一批办事尽力的好官,整治一批贪官污吏,举国上下无异于扒了一层皮。又总是刚查完,新的一轮冬汛很快又来了。
赵离玄一直都知道这事不能一直如此疲于奔命。
说到底,洛水河底淤泥不清除,河道不拓宽,始终是治标不治本。
然而想要治标治本,却又得花大价钱、寻到有能之人,可这几年朝廷国库虽有结余,北方大漠国又蠢蠢而动、南方各族亦不老实,更不要说广开航路的西洋之国频频来访
既要友好邦交,又要想法子震慑这些外邦,也需绞尽脑汁,也需一堆银子。
唉。泱泱大国、内忧外患、诸事繁杂、实在是难。
想要解决,得一件件慢慢来,非一日之功。
不知道。
实是适才幻象太过真实恐怖,众人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谁又能想到最厉害的姜沉未能逃脱?
可是绿晶秘境一旦脱出,短时间便不能在进入。
众人只能焦急守在入口,好在姜沉也没让他们等太久
很快,绿晶秘境被突破,渐渐散去了。
可秘境散去,空气中却仍旧不对劲地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
和剧烈的灵力震荡中,突有火光乍现,燎得周遭无数草木瞬间萎缩漆黑。
有人道:“快看!”
可他早都没有心了吧。
人人都说蚀骨琴魔姜沉的心,早被豺狼恶鬼吃了。
“还有啊,你也别再傻傻跪着了!这么大的雨,根本没人会来祠堂查你。来,快起来吃饭!我问厨房要了酒酿元宵,是你喜欢的桂花馅儿的。还有密制酱肘子、什锦碧蔬,汤是上好的香鸡芙蓉,待会儿可要凉了!”
赵深说罢,就要来拉他,白衣人却没有起身。桌上酒菜滋滋香气,他却只在电闪雷鸣间死死盯着那红衣青年清澄黑亮的眸子,不知想要从中寻出些什么。
为什么呢
为什么突然对我好?
你想要什么?我又还有什么值得你要?
法宝蚀骨魔剑早在五年前被燕云宫家带走封印。连同毒蚕秘籍、天弦功法、摄心曲谱甚至魔琴殉音也一并被亲手烧毁。他如今所有的,无非也就是些记在心中的秘籍心法罢了。
姜沉想及此处,不免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早就什么都没有了。
又是废人一个,还怀疑别人有什么居心?
人家赵离玄再怎么说,也是堂堂名门正派的嫡少,年纪轻轻便武功大成,甚至和秦熠平分秋色。他那些邪门歪道的秘籍,人家还真未必看得上眼。
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总不该是突然想要拿他这废人做消遣吧?
第 28 章 第 28 章
当夜,赵离玄辗转难眠,干脆起来巡夜。
魔气弥散,四处人心惶惶,不少弟子也睡不着,干脆偷偷起来聚赌,就这么被踹门逮个正着!
众弟子魂飞魄散,以为必遭重罚。
谁知赵离玄只阴恻恻扫过他们一眼,随即大马金刀岔开腿往庄家桌一坐,劈头就问:
“眼下什么赔率?”
一群人正缺德地在赌姜沉究竟几日才能从紫晶秘境里出来。
三日、五日、十日、一个月都有人押,赵离玄默默不语。
咋就没有“死外头”这个选项呢?!
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他才巡夜结束,犯着困往回走。
谁知路上“咕咕”一声,一只小黄鸡又摇摇晃晃追过来。
赵离玄不由嗤笑:“怎么了啊乖乖?难不成你主人都没来得及管你?”
“都瘦了。啧啧,他若回不来,你迟早也是一锅鸡汤。”片刻后,皇帝长身玉立,已负手站在了点绛宫后门的宫墙边。
他傻了。今夜许多故事,一时消化不良。
赵离玄一一寻思着。
那位奏章批语曾屡次惊艳他的奚卿,其人眼睛清澈、一身正气。他一直想寻些个可以全盘信任的忠心旧臣,如今终于寻到了。
可惜并未来及多说几句话。
而那个所谓“罹历大火、史书被烧”的史馆。
适才躲进去时赵离玄特意留心看了一下,砖瓦院墙各处根本并未有一点点被烧过的迹象。
没有烧过,起居注无理由重抄。
奚卿认定姜沉谋逆不轨,不似挑拨。
可拂陵讲述的前尘,同样言真意切。
真相扑朔迷离,桩桩件件难解。
我的失忆人生,实属新鲜刺激!!!
但无论如何,今夜点绛宫哄岚岚始我始终还是要去的。
赵离玄敬佩自己的勇气。
适才奚卿说姜沉谋逆,他回了什么?他毫不犹豫说了姜沉不会。
他有救吗?没救。
但能不护姜沉吗?不能。什么“诛伏逆臣”,你们这些忠臣千万莫要轻举妄动伤了我家大美人的手指尖尖,我舍不得!
色令智昏,着实没救。
他忘了一件事。
点绛宫的宫墙虽和楚微宫一样高,但他从楚微宫爬出来的时候是有花圃踮脚的,而点绛宫外啥都没有。
缺了那小半人的高度,他!爬不上去了!
没事,不慌。
我习过武,依旧可以一试!
于是堂堂天子便开始没有形象地花式扒拉上墙。悲催地发现各种扒拉不上去,一身明黄活像一只爬不上墙的金龟。
不慌,我不气馁。远离,飞奔,一跃而起
“赵离玄?”
手一抖,赵离玄努力让自己落下来时保持一副俊朗从容帝王样。
倒是没有摔伤,被人接住了。
一袭红衣,淡淡幽兰香,姜沉家美太监服侍得久了身上也沾染了一些主子的味道。身后还带了黑压压一大帮凶神恶煞的乌衣卫。
赵离玄:“呵,呵呵,这么巧,拂陵公公半夜不睡好兴致?”
几日不见,拂陵似是憔悴了些:“赵离玄怎么从楚微宫中出来的?”
赵离玄:“咳,这不重要。”
“公公只需知道,我是为了姜沉才想方设法出来的!”
“我是真的想姜沉了,我自知生性愚钝不敢与姜沉争锋,是心甘情愿给姜沉摄政、让姜沉金屋藏娇!可既是金屋藏娇了,那好歹藏我之人每天来看一眼我啊?”
“公公实在不知,这几日是深宫寂寥、望眼欲穿。过去之事,我自知对不住姜沉,可总得见上一面我才能想法子让姜沉消气啊?”
“公公好心,就放我进去见姜沉一眼吧,哪怕说上一句话呢?”
月影东移,拂陵默然。
“即使如此,赵离玄随我来。”
赵离玄:咦?啊?这就成了??
这,竟还是大模大样走的点绛宫正门?
亏了亏了,早知道如此我一开始就爬墙了!
“加干蘑、枸杞、芡实、生姜炖得香香的。”
赵离玄四下张望,见无人注意,一把将鸡揣走。
“你主人是不中用啦”
“但看在还算可爱的份上,以后跟我回去过吃香喝辣吧!”
然而,赵离玄安顿好小黄鸡后,还是下了山。
接到掌门对牌的狗腿师弟不知所措:“啊???赵师兄,我吗?”
紫晶秘境入口魔气汹涌,黑雾缭绕,像要吞噬一切。
赵离玄吞了吞口水,陡然清醒还是小命更重要吧?
“我真是脑袋被门挤了才想着寻他他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仙门颜面、天才陨落与我何干?走了走了!”
脚步却像灌了铅般挪不动。洛州大军北上,已在昨日进驻安城。
赵离玄是入驻安城后才得知,原来那姜沉姜沉前几日竟大笔一挥,偷偷将西凉所占洛州的三城悉数送给了“盟友”。
最南边的府清城,送给了刚刚脱离东泽盟军、赵名投奔姜沉的东泽拓跋部族;中间的秀城,给了卖友求荣、背叛南越的仪州侯樱祖;而北边与东泽接壤的池城,则赠给了北幽的新盟友随州侯。
乱世之中,乍看不过是送出区区三座城池而已。
算不得什么大礼。
可这三座城池,却正是洛州咽喉,皆有道路连通洛州北部最后的屏障安城,一旦安城被破,敌军便可直捣州府安沐、瓜分洛州,甚至直冲乌恒。
南越洛州、乌恒两地土壤肥沃、城镇富庶、矿藏甚多、风水又好。
可都是江南不可多得的福地。
若非这般诱人垂涎,想必仪州侯樱祖也不会利欲熏心,不惜背刺多年旧友。
赵离玄:“……”
但此事对他们而言,倒不是坏事。
毕竟,对上仪州侯、随州侯他们,总好过对上姜沉本人。
更何况他们第一个要攻打的府清城,守军还偏偏是东泽拓跋部。赵离玄以前在东泽待过,跟拓跋部曾有过一些接触,颇有信心能抓准弱点、诱敌出城。
于是,大军只在安沐修整一夜,便打算向府清开拔。
偏偏,刚整备好就绪出城,又传来急报。
刚刚占了三座城池的随州、仪州、拓跋部三军,竟已密谋决定合兵同伐洛州。此时正大军三路齐发,南下围攻安城而来。
据说,此次随州侯出兵七万,仪州侯出兵八万,拓跋部出动五万人,加在一起人数,是洛州十万大军的整整两倍。
敌军来势突然。
眼下洛州只怕全速进军,也根本到不了府清城,就会先遭三路兵马合兵围攻。
一时人心惶惶。
经验丰富的几位将领立刻封锁消息,以防士兵哗变,匆匆赶来找少主与月华城主商量对策。
结果月华城主居然不在。
听说是上街去买个碗盘,马上回来。
邵霄凌:“怕什么,不就两倍的人。打就是了,我就不信打不过!”
他能这么说,一是因为他根本没打过几次仗,二是因为他又走运,之前少的可怜的战场经验,毫无章法的一通乱打,却还真有过几次“以少胜多”的战绩。
但那只不过是运气使然。
此刻这番这话在账内老将听来,无异于毫无经验的胡说八道。大家个个神色凝重,尤其是想起半年前的天昌之战——
当时他们的旧主邵子坚,就是被仪州、西凉和随州的三方两倍兵马夹击围剿,不肯投降死战到底,最终落得尸首无存、令人扼腕。
眼下状况,仿佛昨日重现。
几乎是必输之局。
就连小公子邵明月都深深铭记赵离玄才教过他,平原遭遇,只要对方兵力是己方一倍半,就是碾压之局近无胜算了。
可能唯一的庆幸,就是敌军兵力也没到我军三倍以上。
月华城主还说过,想要强行攻城,需三倍以上兵力才可。否则只能围而不打,等待援军。
李钩铃咬牙:“可那样,不就进入了消耗战?”
要知道,洛州也耗不起。
统共十万兵,粮还是借的。如若就此被困安城,此番出征就变得徒劳无功。且只要西凉援军一到,安城必破。安城破了洛州就完了。洛州沦陷,乌恒唇亡齿玄。
李钩铃这次来,带了乌恒骁骑营五千人,是乌恒最骁勇善战的一支部队——但在怎么骁勇,以少胜多也要有个限度,五千打一万她还能勉强试试看,五千打二十万岂不痴人说梦?
不能据守,可出去又打不赢。
没有出路,更没有退路。
一时之间,仿佛前朝老将军的原城困局重现,账内一时悄然无声。
就在此时,赵离玄回来了。他是跑回来的,手里还拿着个刚买了个镶宝石的金丝大海碗。
卫留夷陪他买的,卫留夷付的钱。
赵离玄全程并无挣扎,毕竟对方眼下是洛州粮草大户,大敌当前恩怨先放放。今日全当讹了他一只金碗,也不便宜,讹一点是一点。
但那碗实在太大了,看着根本不合适用来吃饭,作为摆设又感觉过于浮夸。
买下时,卫留夷忍不住问:“阿玄,这碗是……”
“啊,我拿来喂鸟的。”
卫留夷很是不解。
喂鸟的,不应是那种极小的精致白瓷盅?
“那鸟很大,而且吃起肉来又贪又狡,跟他主人一模一样。”
卫留夷不知道他说的鸟,亦不知鸟主人是谁。
但不知为何。
看他带着笑说起那鸟主人“贪狡”,心里一阵闷闷酸楚。
赵离玄进营帐看到众人,也不废话,只把碗递给楚丹樨,让楚丹樨收入行囊之中。
随即拎起行囊:“众将,都已经准备完毕了吧?走吧,咱们即刻出发!”
众人皆一脸欲言又止。
“放心,可以打的。”
不像在场多人一般愁云惨淡,月华城主眼神笃定,甚至还笑了:“只要行动够快,就可以打,而且能赢。走,想赢就动作快!”
“罢了好歹在山下转几天,回去也好说我尽力了。”
“就在附近蹭蹭,又不进去嗯?这么危险的地方怎么会有人?而且那人背影怎么像白霜澄?”
“还真是白师弟!你那么弱,还不好好在山上待着,谁准你下来送死的?”
赵深原来公司的小隔间,旁边坐的是一众女频责编。
他曾对一段女频编辑与作者的对话印象深刻。
“为什么会被骂?读者留玄不都说了吗?因为你明明设定是清纯女主,却才认识第二天就被人推倒,太没节操了!”
“可是,就是因为没有经验又超级喜欢,才会这样啊~”
“再喜欢也不行吧!要矜持懂吗?”
“可是编编,真的、真的很喜欢、特别喜欢的时候,对方扑过来的话,那根本就是不可抗力呀!”
赵深过去一直觉得女频编辑说得比较有道理,而今才醒悟当年的自己是多么的天真。
确实是不可抗力啊!
如果今晚就要被吃掉虽然觉得太快又好害羞,但根本就逃不掉也主观上不想逃啊!
只要你高兴,只要你能开心,真的,随便吃!您请!
可那骨节分明的大手,却没有如同预想一样放在他的脸颊或者某些不可描述的位置,却只捉过了他一只胳膊:“执剑长老单手不方便,我来帮您。”
所以,这是情趣?洗干净再吃?赵离玄这次吐血昏厥后又睡了整整三日,而姜沉在这整整三日中始终不眠不休地和衣照顾他。
事实证明,哪怕人间绝色也禁不起这般折腾。
姜沉的模样已疲惫得不能看。
不止眼下一片黑青如重病一般,脸色也惨白如鬼,就连那本来好看的薄唇也已彻底干裂开来。
也怪不得那红衣太监总是着急火燎地一直劝他要多休息了,确实是有点太过憔悴。赵离玄正这么想着,那惨白如鬼的姜沉却突然俯身下来。
一阵普天盖地的幽香,赵离玄躺平僵直。
“阿玄。”
完了完了我死了。
“阿玄,”他问他,“身上可还有哪里难受?”
赵离玄:“呃,啊?”
“可还有没有哪里不适,有否哪里痛。”
赵离玄
许是那双浅色的眸子里血丝过多,离那么近着实有点吓人。又许是姜沉一边言语关心,一边凉冰冰的手还死死掐在他脖子上。
赵离玄一时间实在难以适应那语调里突如其来的温缓。
幽幽烛光下,姜沉瞳色清浅,压抑着什么情绪。
片刻后,冰凉的手默默离开了赵离玄的颈子,只轻轻探了探他的额头的温度。
赵离玄
呃,这人咋就突然发善心了、不掐他了?
火焰幢幢。
姜沉略带疲倦的浅色眼里已不见几日前的凶戾癫狂。
他兀自垂眸半晌,也不说话。
半晌俯身,动作小心地抱着皇帝半坐起来,从旁边温鼎里拿出一碗仍热的稀甜粥,舀起一口吹了吹送他嘴边。
赵离玄
姜沉
赵离玄
皇帝不动,俊朗的脸上一片发懵。姜沉的手则僵在半空,眼中缓缓浮起一丝愠怒,他咬牙:“吃!”
一字千钧。
赵离玄便没再犹豫,一口啊呜就把粥吞了。
吃就吃,怕什么?姜沉想弄死他早弄死了,总不至于还特意多此一举救活他后又再在粥里下毒吧?
嗯,香!
赵离玄躺了两个月,早就饿坏了。
碧玉粳米粥颗颗分明,漂浮着点点干桂花,虽滋味清淡却十分香糯可口,他吃吃吃,几口便吃得胃口大开。
再加上喂饭之人长得又下饭,他心情一敞亮感觉又能再多吃上半碗!
心情敞亮赵离玄一边吃,一边暗自佩服自己心大。
堂堂天子一觉醒来失忆、吐血、昏倒、前途渺茫、险些被乱臣贼子掐死砍死、从头到尾两眼一抹黑,这一般人不得大哭几场么?
而他居然还能做到既无忧思惊惧、也不愁云惨淡。
还吃得欢,还一边吃一边认真欣赏喂饭逆臣的美貌与修长手指。
如此胆识。
他他娘的失忆前绝对是个人才!
不过话又说回来,大概也不能全怪他色令智昏。
因为,就算失忆受伤前途未卜,但能被这么一个绝美之人悉心照顾,难道还能有心情不好的道理?
至于美人阴晴不定、脾气不好、凶神恶煞、动不动就拔刀什么的。
就,做人要求也不能太高。
人家好看都这么好看了,骄纵一点嚣张一点也是情理之中。嗯。
昏君。
如此典型的狗昏君思路。
赵离玄:唉。
不过没事,不慌。
瞧瞧历史上的那些昏君,人家可都是能干出来千金买笑、烽火戏诸侯、甚至江山拱手的情圣事的!
人家那些都啥样的自我修养啊?他离顶级昏君还差得远。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
姜沉大概也没想到他居然会那么能吃、还吃得那么香。
起先还略显僵硬阴鸷地冷着脸一口口喂,缓缓地喂顺手了,看他那狼吞虎咽的样子,浅色眸中倒也浮起一阵清光,冰封的脸上亦渐渐多了些许柔和。
吃完粥,姜沉放下碗:“换药。”
赵离玄:“哦。”
“脱了。”
赵离玄伸出双手。
洗洗。洗洗洗。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层层烈火之中,竟是姜沉手持一柄流光溢彩、不曾见过的玉弓,正与赵离玄咬牙对峙。
也不知二人又是哪句话没说对,反正赵离玄脸上,尽是讥诮和被冒犯的愤怒。
两人激烈争吵,声音却全然被周围残余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紊乱的灵流吞没。
突然,就见姜沉瞳孔骤缩,猛地咬牙,一道赤炎掌风就向对面劈去!
赵离玄刚侧身堪堪躲过,下一瞬,姜沉那玉弓燃上烈火,带着千钧之势再度扫向他来。
直逼得赵离玄张口|爆骂,狼狈闪避,头发都烧焦了些许。
姜沉没有给他多骂几句的机会。
佯攻,抢夺。
顷刻间,赵离玄那素来引以为傲的法宝黑羽火扇,竟被姜沉抢走,给烧成一道青烟。
场面彻底失控。
赵离玄彻底狂怒,劈手从身边柳树上扯下一段焦黑的柳条,虚晃一招后,竟直接将全身澎湃火灵全部灌注到那截“焦柳”之中。
随即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近乎白色的火焰长枪,直直袭向姜沉!
噗嗤。
一声闷响。
那白焰精准打中姜沉玉弓,爆发出惊人的炽烈,竟就这么在击碎玉弓后,又狠狠击穿了姜沉的右侧胸膛!
“站起来。”
“哎,哎?哎哎?”
姜沉催促道:“起来!转身!”
“呃,可是”
“执剑长老如何忸怩得像个姑娘家?都是男人,莫不是还怕被人看?”
赵深深觉上当。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姜沉整张脸上分明写满了闪瞎眼的四个大字“毫无邪念”!
正因为没有一丝邪念,才会脱成那样邀他共浴,还毫无芥蒂地用小丝瓜沾皂角暧昧地蹭遍他的全身,因为对方根本一秒钟都没把他当做潜在对象来看!
赵深差点都忘了。
姜沉一直钟情女主之一的小师妹,人设是个100%的直男!
大母神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你不是说能弯的吗?!
这明显毫无弯掉的潜质啊!
还是说,大魔头其实是个大腹黑?表面一本正经,内心其实正在发笑?
第 29 章 第 29 章
几日前,棠棣仙门和金蟾宗交界处,更骇人地一连涌现了十几个紫晶秘境。
门中长老闻讯,尽数前往支援。
偏就在长老们离去后不久,仙门山下竟也隐隐显出一个紫晶秘境入口。
这个入口非同寻常,两日就魔气狰狞、扩散极快。
奉命代掌门的姜沉立刻千里传讯,可收到的回信,却是本门长老们此刻皆被困于紫晶秘境鏖战,目前音讯中断、境况未明。
眼看山下魔气日益扩散,门中众弟子束手无策。
姜沉深思半日,终究目光沉沉起身:“我去。”
姜师弟这般离危不惧、舍命抗下重担,众人皆肃然起敬。
唯有赵离玄听到什么疯话一般:“去什么去?!不许去!你去干什么,送死吗?”
“眼下宗门,只有我能去。”姜沉的声音平静无波。
“你能去???你能去什么啊?!你也不看看从掌门到各宗长老如今全被困秘境生死不明!紫晶凶险可想而知!”
“你只不过赤晶等级而已,距离紫晶境界还不知差几十几百年修为。你若进去,全然就是送死”
姜沉却仍垂眸整理行装,置若罔闻。“青青卿?”
赵离玄叫了两声,声音微哑。没有回答。
“他,青卿他,病、病了?”拂陵走后,皇帝一个人发了会儿呆。
可笑的是,眼眶酸疼得厉害,脑中依旧有清醒的杂音。
那声音冷冷道,赵离玄啊赵离玄,你真就信一个太监一面之词。
也不看看他是谁的人。他未必不是串通他主子一并来对付你。
但,怀疑人也总要有个限度。
倘若这都是局、这都能全是演,那赵离玄真也无话可说了。
那他真活该被骗玩不过人家,死了不亏!!!
人生在世。
偶尔也得丢却理智,去相信自己心底的声音。而赵离玄的心此刻正一字一顿告诉他
赵离玄,你是天子,你要有种。
你不能狗。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不管你以前有多狗,是真狗还是假狗。从今以后,都得站直溜了不准再狗!
身为天子,得不怕死。若是连义无反顾地去信一个人、爱一个人的勇气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谈守国门、死社稷?
何况那人还是天上月、高岭花。
便是为了他一笑倾城,又如何不值你甘心认真宠着他?
你就从此站直溜了,洗心革面好好疼姜沉,一天也不准狗!!!
拂陵:“姜沉病了多日,因而一直无法起身去看望赵离玄。”
赵离玄:“那,那怎么病了也不跟我说。还说是风寒,这样子分明、分明比风寒严重多了。还有,那么冷的天,他,为何只穿单衣,被子也这么薄,这哪里是过冬的”
未说完,姜沉突然胸口起伏,咳了起来。
人未醒,只是剧烈地咳嗽,昏沉中满是痛苦之色。
很快血咳了出来,落在散乱的白色衣襟上如点点红梅、刺目猩红。
赵离玄的心停了片刻。
一时间,似乎有什么片段闪过,脑内隐隐作痛,满室幽香与血腥味混杂在一起,酸涩的感觉不断积压心头。
他掐自己手心,努力稳住,一旁拂陵轻车熟路拭去血污。
赵离玄:“他吐血、吐了好多”
语无伦次。他总觉得姜沉会冷,拉了被子想将人裹一裹、抱一抱暖着。可伸手过去,只见姜沉亵衣散乱,胸腹上赫然一条黑色纹路。
黑色的,蛇形。
“千机”
拂陵:“赵离玄竟还记得千机蛊?”
赵离玄恍惚点头又摇头。
奚行检说,姜沉数年前南征越陆时曾习得当地巫蛊之术,还担心他将这毒蛊用在皇帝上。
但为何。
拂陵:“姜沉当年奉命南征越陆,不幸中了这毒蛊,幸而寻得药草抑制多年无事。只是之前数月洛水水患封路,部分药草无法送到,因而此次发作姜沉只能生生捱过”
“捱过去,他,要怎么捱”
奚卿说此蛊很是阴狠,会叫人痛苦难当。
“自是不好捱。”拂陵道,“好在药草都在快马加鞭的送,缺的最后一味‘叶浮沉’明早也该到了。”
“为何,一直不跟我说实话。”
他收拾一件,赵离玄就往外扒拉一件:“我说不准去!姜沉,逞英雄也要有个限度!”
夜色渐深,烛火在姜沉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他抬眸,黑沉的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烛光,却深不见底。
“师兄,”他声音低沉却清晰,“我本是弦月阁遗孤,在这世上无亲无靠。这些年来,全靠师门庇护栽培、养育教导,此恩当报。”
“何况那秘境不远处便有好几个庄子老弱妇孺无处可逃,岂能放任不理。”
“反正,”他微微垂眸,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自测出千年灵根那日起,我便早已做好为苍生舍身的觉悟。”
赵离玄话语堵在喉间,突然什么也说不出。
人与人竟这般不同。镜中之人,倒也不能说就不俊朗。
黄铜镜面冰凉,里面的男子松散地披着白色紫纹的中衣,倒也生得一张端正脸。
棱角分明、英俊,略有点莫名不好惹的冷冽,长身玉立也算是气质不凡。
但要怎么说呢东泽,落姜山。
山脚下,孤零零矗立着东泽香檀城。孤城背靠群山险峻,对面是一片广袤平原。
平原之上,西凉大军正浩浩荡荡向此城而来。
落姜山上,一老者躬腰坐于山脊,枯瘦的双手不停摆弄着身前卜筮挂阵,一通缭乱的叮当作响,口中念念有辞。
“姜落西山,天火燎原。”
“白发蛮王,星落命陨。”
“天意如此,命数难违。”他忽而抬起头来,浑浊的眼里一道凌厉精光迸现,“此处就是这姜落山,今日便是那姜沉姜沉殒命之日——!”
“哈哈……哈哈哈……”
老者是香檀城太守之父,更是东泽巫晗族的长老、赫赫有名的“神占大巫”。数十年来所算之卦件件应验、从无漏错。
姜沉族皆短命。
只是没想到,那“从无败绩”的枭雄姜沉姜沉,最终竟是殒命他手。如今一切已经毋庸置疑,他已布好天罗地网,卦象上的结果也一目了然。
“你们看,姜沉姜沉的命灯,已灭尽了。”
“命格也已是一片灰空。”
无论如何看,皆已是无可救药的命定身死之人。
只不过殒命之前,看着还要历一两场大火焚烧之浩劫——
老者喉中发出得意低笑。
前几日,他特命香檀太守佯败,一路丢盔弃甲并散布檀香城藏有秘宝的谣言,都是为了诱姜沉深入,为了今日大计,一把大火焚尽西凉二十万大军。
此刻老者身边,还有一群或着兵甲、或穿布衣之信徒。东泽人多笃信鬼神,听得此言,自然个个兴奋异常。
“今日姜落山杀姜沉,明日便可尽数抢我东泽之土!”
“果然还是要靠大巫,那东泽盟军、纪散宜都算什么东西,在西凉逆贼面前屡战屡败废物无能!”
“姜沉今日殒命于此,咱们也能名留史册。”
“逆贼有违天命,早当该诛!”
“东泽大巫千秋万岁!!!”
快了,就快了。
卦阵之上铃响越来越急,再快一些,再急一些,一旦西凉军踏入那座城……
“刷”——
忽然,一道凌厉的金色眩光闪过众人眼前。
惊呼之中,竟是一支西凉长戟杵在他面前,戟尖深深插入土里,纯金色的盘龙戟身映着落日余晖,扔在不住摇晃着。
一名高挑男子出现得无声无息,只见他散着一头凌乱的白色长发,半遮着脸让人看不清,唯能看清略微裸露的上身从臂膀连到锁骨一大片赤红色的蛮族纹身,以及修长的玉色颈间正荡着一串尖尖狼牙。
人尽皆知,西凉人打扮豪放粗野、与中原不同。
而出战时更往往会人人涂绘油彩青面,全然看不出原本样。仿佛一群刚从鬼狱放出来的牛鬼蛇神。
然而此人脸上,却似乎并未涂有油彩。
只是银发覆面太长,仅能看到他向上勾起的、似鬼魅一般愉悦带笑的唇角。
“西、姜沉……”
传闻中姜沉姜沉,便是年纪轻轻就一头长长银丝。
大巫之前卜筮出来的零星文字,也一直说的是“白发鬼”、“白发蛮王”。
可、可此人若真是姜沉……
他此刻不该在山下,入了香檀城陷阱么,为何会???
随即,大巫悚然。
寂静得能闻风声的山林之间,陡然有无数双眼睛,将他与周遭护卫团团包围。山林之间,竟不止何时早已潜伏了众多西凉兵,一个个皆是衣着裸露、绘面纹身,安安静静无声无息。
脖子一片微凉。
沾着泥土的黄金戟尖,压住了大巫的颈后:“你就是巫晗族族长?”
那声音沉稳,不紧不慢、却是力度十足。山林在他发声之后,一时间似乎更死寂了几分,巫晗族护卫竟是全数僵在当场,一人也不敢动作。
“只要你降,我保你全族无事,香檀百姓……也不用受火烧之苦。”
大巫全身一颤。
姜沉还未踏入城中,如何就已得知了他要烈火焚城的计策?
“不,不可能……”
不可能,那般周密的计划,更何况——
“星落命陨,其人必死,我的占卜从来未错一分一毫。巫晗一族命不该绝,而你命灯已灭,你今日、你今日注定必死!!!”
话音未落,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正中姜沉面门。
直将那白发男子直直扫退了好几步,生生钉在了身后一棵大树之上。
一时,周遭死寂。
老人震愕,继而大喜。
“果然,命中注定、命中……”
不远处,城下山脚大石之上,一头簪花草、整张脸涂成花猫的西凉女子放下重弓,对天翻了个白眼。
而背靠大树的姜沉,此时也终于缓缓咬着那箭长出一口气,凌乱银发之中看不清脸,只听他抱怨地咕哝了一句:“红药,这也太过粗野了。”
箭矢之上,拴着一枚染血的玉坠。
大巫认出那玉佩:“我的儿啊啊啊啊啊——”
“兴许还没杀。”姜沉将玉佩抛在大巫脚下,“肯降就留他一命。”
大巫的腿软了,无力跪倒在地上。
可是,为什么。
几十年了,他的占卜从未失灵过,为什么……
叮叮当当,姜沉的手指拨弄过那卜阵上的铃铃线线。
“老爷子,我不信命。”
“不信命,”他咧嘴笑道,“但我又一向命好。”
命好?大巫甚觉可笑,他这一生从未听过有哪个命好之人会是生来一头不吉利的白发,按照他相面多年的经验,分明是命途多舛、不得好死的凶煞之相!
正想着,忽然,头顶一凉。
一滴,两滴,竟是很快雨水倾盆。
姜沉伸出手:
“一场好雨。”
“瞧,即便我中计进了香檀城,大火也会被这雨水浇灭,这就是命好。”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荒谬事!!!!
大巫彻底瘫软在地上,完全不敢相信。他在东泽生活了一辈子,东泽夏季一向是干旱连天,而且天象也显示往后十余日不会有雨。
怎么可能这般说下就下,而且会偏偏今日下!?
雨渐渐大了,遮人视线。
姜沉手伸到脸上,穿过头发,将那些碍事挡脸的头发往额头上一捋。
相面多年,大巫第一次后知后觉。
谁能想到那邋遢的长发下面,竟是一张神仙一般的绝色容颜。异色瞳,犀利光华,绝非池中之物的神仙面容,罗刹气焰!
这般样貌,贵不可言……
大巫彻底跪伏了下去,良久再抬眼时,只见姜沉勾唇,笑得并不十分优雅。
“老爷子有所不知,我有一位未曾谋面的故人,每次见面……都要放火烧我。”
“久而久之,熟能生巧。”
“你那香檀城一城的油腥味儿,太过熟悉,我相隔十里都闻见了。”
怪就怪在赵离玄这两天的审美,已经被姜沉的美貌拔得太高。
高到了九霄云外,有点回不来。
镜中人样貌上倒是过得去,但若拿来比那姜沉,未免实在云泥之别!!!
姜沉是何等的风华绝世。
容姿就无一处不极端俊美,湖水一般澄碧生秋的双眸,高鼻,嘴唇是削薄的却并不显得薄凉,气质更是卓绝仙姿。
不笑时已是长林亭台积雪白、是冬庭月光度层霄,而赵离玄还尚未看过他笑。
待有朝一日他笑时,更不知会是如何远山失色、盛春明景。
那样绝色的男人就算是放在一众谪仙里,也必是最为惊艳出挑让人过目不忘的个中翘楚。
可镜中的皇帝赵离玄呢?
扔在普通好看的凡人堆里,能勉强算是出挑显眼的吧。
如此大的差距。
赵离玄心有不甘,可此刻他又能说什么呢?
好歹庆幸自己至少没长成一张唯唯诺诺、缩手缩脚、被权臣裹挟的没用傀儡狗皇帝标准脸吧!
不行,我不甘。
赵离玄不禁又流连在镜前转了几圈,努力认真找寻自己的优点。
优点也还是有的。
他好歹个高腿长、宽肩窄臀。姜沉身材颀长、腰段尤其诱人,但他也比之不差。
而且一笑起来
等一下!
赵离玄贴近铜镜。这一笑,他终于找到了乏善可陈狗皇帝的不寻常之处!
适才皱着眉站得笔直时,他只觉得镜中人有种端正寡淡、凉薄禁欲的疏离,却没想到一笑后,那气质竟全变了。
全然懒散的洒脱写意,带着些落拓不羁的顽劣。反差很大。
很奇怪,他不笑时是高冷雍容的。一笑却是莫名的邪气或者说匪气,生动灿烂。
但试问一个自小在宫中长大、从未流落民间的堂堂天子笑起来怎么会有种江湖游侠气质?
赵离玄也不明白,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尽管历代正道照夜君命中注定的结局,往往都是与魔君同归于尽
可当年在他被误认为可能是照夜君人选时,也就只美滋滋想着倘若自己真是天命之子,该是何等风光。
至于英年早逝那些事,根本懒得想。
忽然,掌心一热。
冰凉坚硬的掌门令牌被塞入手心。
姜沉看着他,古井无波的黑眸此刻格外深邃,仿佛在描摹着什么。
“我不在,仙门就拜托师兄了。”
“务必用心留守,保护好大家安全,待掌门长老们回来。”
隔日,姜沉孤身下山。
赵离玄则被迫接手一切繁杂事务分配各阶弟子清理对应品阶秘境,调度物资,安抚人心,处理危机代理掌门岂是易事?
简直忙得焦头烂额。
幸而黑云压城、人人自危,姜沉那群狗腿倒也没再闲心阴谋论,叨逼叨他“令牌来路不正”之类的话。
毕竟姜沉一旦不在,仙门最有威望的除了他还有谁?
好容易忙到半夜,赵离玄终于能喘口气。
也不知道姜沉进秘境后怎么样了,死了没有?!
真是讽刺,全师门总爱骂他鲁莽冲动,可真正不顾大局的到底是谁?
他就不会像姜沉一样孤勇逞强。他清楚自己实力极限只在赤晶,更高阶的秘境连边都不会沾!他才不会傻到去自寻死路。
“反正,我劝过了。”
“有人非要找死、非要死外面,我能怎么办?!”
“狗东西!怪不得整天摆张送葬脸,原来是算好了自己活不长。”
“其实历代照夜君也不一定非得死啊,活下来的也那么多呢。”
“何况你也未必一定是照夜君吧?呵,自大。”“所以,你是群里的‘赵编’?”
“所以,你是群里的‘姜总’?”
警察叔叔就是这个人!这个帅得不像话的小厮,他、他居然是《天衍纪》网游设计组的项、目、总、监!
虽没不曾谋面,但毕竟同一个微信群里扯淡了几个月,算是神交已久。赵深不但知道此人是大母神的资深读者,从群里小姑娘的羞涩态度里还可以推断出这位姜总监姜慎行必定年轻、帅气、才华横溢前途光明,是一位不可多得的青年俊才!
而今,这位青年俊才正穿着个NPC的灰衣服,在他面前嗑着瓜子侃侃而谈。
“赵编,我很确定这儿并不是大母神的‘书中世界’,或者说也算是“书中世界”,但在‘书中世界’的基础上,大量融合了我们正在制作的那个‘游戏世界’的元素。”
“何以见得?”
“网游里埋的那些宝箱,我试过了,绝大多数可以挖得到。”
“!”赵离玄默默捏了捏眉心。
话说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该记得的事一件也记不起,没必要记得的事情却件件一清二楚!
这选择性失忆,绝了。
罢了罢了。
皇帝看完画,旋即又去了西边暖阁。暖阁里有一方巨大的金银丝缎,他抓住一角用力一把扯了下来。
金银丝缎背后一片明亮。
丝缎下面盖着的是一枚巨大的等身西洋进贡水晶穿衣镜。
赵离玄在某些方面失忆得并不彻底,而在另外一些方面则失忆得特别彻底。
彻底到他连自己长啥样都不记得。
此刻,他倒要好好瞧一瞧。
我到底得长得是有多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天上有地上没有。
才能让一个绝代风华的摄政大权臣拿我毫无办法,被我气得咬牙切齿、想杀想砍却又不得不小心翼翼。
哪怕不是天底下一等一的风流倜傥、气度不凡、龙精虎猛、天人之姿,也至少得叫人一见欢喜、如沐春风吧?!
金银丝缎重重落在脚边。
“赵编你看,这是我在屋后枯井里摸出来的清风咒,这是从前山挖到的回复药品莳萝果和妙法灵丹,这边还有”
“金、金手指!!”
赵深激动得都忘了自己还在发烧,分分钟抱住大腿。来了来了终于来了!我就说我的穿越金手指一直不出现超级不科学的!
眼前这位熟稔全部游戏设定的总监姜慎行,不就是个华丽丽的、活的金手指吗?!
“金、金手指?!”姜慎行吓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赵编赵编你镇定,我TM现在就只是个苦逼的穿越NPC而已啊!超脆、超容易跪的,你角色设定哪哪设定都比我强多了,应该是我抱你大腿才对啊!”
“乒零乓咚”隔墙突然传来瓶罐被接连打碎的声音,打断了屋里两个穿越人士的如火基情。
“什么情况?”
“呃,”姜慎行从他那小叮当口袋一样的袖中掏出无花果,“估计是那群熊孩子又跑去魔头的院里的打砸抢了吧?”
“什么?什么打砸抢?什么熊孩子?”
“呃,赵编你不知道?”
隔壁的小院,入眼已是一片碎片狼藉。
精心搭建的小花台已被整个儿捣烂,空荡荡的半盆草都没给留下。
姜沉佝偻着身子,一瘸一拐低头收拾着一地七零八落的断枝残花。看着他隐忍不发的样子,赵深登时气愤加心疼:“谁干的?”
“就你那群熊徒儿啊,他们隔段时间就会过来捣一次乱的,”姜慎行嚼着果子,“尤其熊孩子之首赵编你绝对很熟的!”
第 30 章 第 30 章
众人无语凝噎,个个怀着风萧萧兮送壮士的心,目送姜沉。
师弟啊!!!
他喂你药你还真敢吃,就不怕那是毒啊!
更不要说他所谓的“给你好好补补身体”,烧的可是一大锅山珍菌子汤啊!
灵菌还全是赵离玄自己去后山采的,一篮子五颜六色的红伞伞白杆杆。
据说他采菌时,还时不时发出“桀桀桀”诡异的笑声。
分明就是用尽阴毒手段,存心暗害你啊!
歪理邪说!
全然是一派胡言的歪理邪说!!!
真的是个明眼人都看不下去了:"那你倒是说说,为何最近只有你下境,绿晶秘境才异常凶险、危机频出?"
"我也不知道啊!我难道想遇险吗?"赵离玄无语,"说得我好像存心害他似的。"
"我平日这般疼爱小师弟,干嘛要害他?"
为什么?拂陵走后。
赵离玄眼眶依旧很痛,却不曾闲着。
先是找老太医细细问那药方,又将记得的、新翻书翻到关于药草的线索一一笔墨记下。
老太医按说是太医院最见多识广的医者,可关于这些不寻常的药材与药房,结果知道的竟还没皇帝多。
实在是这些药材太过罕见。‘饮离散’据说只于大漠深处偶尔生长,‘穆天冬’在瀛洲古文才有记载,而“湖心黛”听闻只生越陆一片湖心海中
鹦鹉:“呱笨蛋阿玄!笨蛋阿玄!”
赵离玄本来怕一只绿鹦鹉换了主人空虚寂寞,还特意叫樱儿找了一只白色的雪花团子文鸟来陪它。万没想到文鸟一来,鹦鹉一兴奋就更闹腾了。
鹦鹉:“嘎,傻鸟!傻鸟!傻鸟!”
文鸟:“叽!”
鹦鹉:“傻鸟!傻鸟!”
文鸟:“叽叽叽叽!”
“好了,你别欺负人家普通鸟。”
赵离玄戳戳那鹦鹉,声音闷闷的:“傻鸟,来跟我学,笨蛋姜沉。”
鹦鹉:“笨蛋阿玄,笨蛋阿玄!”
“笨蛋姜沉。”
“笨蛋阿玄嘎!”
“傻鸟。”拂陵说的这些事,在本朝世家列传里也有记载呼应。
赵离玄才翻过世家列传,列传只寥寥数语,便记录了“姜沉姜青瞿”半生功绩
“宣明朝太尉姜薪火之子姜沉,自幼聪敏好学,十岁入宫伴读,常侍锦裕帝左右。”
“后帝登基,姜沉政绩斐然、能征善战,颇得帝宠。一路平步青云,由御前侍卫至中书令再官至骠骑大将军、勤绩侯。后又攻打越陆瀛洲、收复燕云,更由帝亲御赐“岚”字,封姜沉。”
大夏开国三百年,从未封过异姓王。
就连当年跟着太|祖爷打天下的赫赫功臣,也都只是封侯拜相。
姜沉姜青瞿,是大夏朝破天荒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异姓王,可见隆宠圣眷。
可是。
“既然当年我对青瞿盛宠,却又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
拂陵叹了口气。
“还能为何。”
“赵离玄与姜沉二人两小无猜、多年的情分,年少时又一直亲近扶持、相互笃信。”
“赵离玄继位后,姜沉自要为稳固赵离玄江山着想,便多次请缨率军南征北战。”
“不知受了多少苦、多少伤。”
“却不成想,功高震主。”
“傻鸟,嘎!”
就离谱。
赵离玄笑,眼眶却又开始疼了。姜沉送他这劳什子到底是怕他选秀,还是其实只是讽刺他是只会呱呱叫的没头脑鹦鹉。
不然为何偏偏送了只他眼睛的墨绿色。
“你看你,”他对着那鸟喃喃,“哄你那么多天你不急,说绿你你马上知道急了。你傻不傻。”
“你快点好。”
“我以后好好待你,好不好。”
“其实仔细想想,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心生欢喜,也未必一定是色令智昏。”
“也不知我以前到底怎么你了你天天那么气。你说我没有心,我却认真都记得你的药呢。”
“我想为你遣散后宫,也没有后宫可以遣。”
“我也未必是那么的不好吧。”
当然因为你嫉妒他,欲除之而后快。
这赵离玄,实在恶毒又能装!!宫渡和良宵两个徒儿毕竟十几岁的年纪、精力正旺。自从进了城,双双如同脱缰的野狗般撒欢一路跑在前面。
此刻,两个都冠散衣乱、满脸既是兴奋又带遗憾地疯跑了回来。
“师父师父,我同余生师弟刚才跑遍了夜市,所有花坊都没有鬼灯笼花在卖。说是那东西要的人少,便没栽培。”
“好吧,辛苦你们了,”赵深从袖中拿出银子,“拿钱去点心铺买你们爱吃的糕点吧。但别吃太饱,半个时辰之后我们临江酒楼见,还要追顿好的。”
为徒都穷,零用钱少得可怜,宫渡一脸“发财了”的欢天喜地接过银子,露出尖尖虎牙。
“多谢师父!多谢师父!哈,今天‘嘉芳记’的肉粽可要被本大爷包圆了!”
“宫渡!”赵深叫住他。三月时光转瞬即逝。侍从云飞和侍女闻樱,双双受到严重的心灵摧残。
两人虽已抹掉了眼泪脸色恢复如常,却都还在心有余悸
至今也晕乎乎的搞不清,赵离玄适才到底是真失忆给他们表演了一场假失忆呢,还是假失忆却依旧还在表演着真失忆?
但无论如何,都太吓人了。
此刻的赵离玄,又开始了新的表演
姜沉不在时赵离玄满地跑。军队开出安沐城。
身后晴空下,古朴高远的城墙逐渐远去,直至再也不见。
尘土飞扬的道路上,小公子邵明月年仅九岁,却是一副小大人模样坐在赵离玄怀里,各种勤奋好学。
前线凶险,但小少主须不怕危险、从小培养。
毕竟,九岁还未见过沙场惨烈,将来前途岂不是一片黯淡?
参考他的三叔邵霄凌。
小少爷举着地图,各种问题,赵离玄不厌其烦,给他解答。
“所谓‘以少胜多’以一挡百,不是没有,但少之又少。若平原两军作战,通常一倍半敌军兵力,就可碾压敌方。”
“但攻城战中,因城内守军倚仗高墙城楼,往往要三倍以上兵力,才能破城,如若地势险要,就更是易守难攻。”
“你看,这里是郁山,”他指着图上,给小少爷讲解,“郁山绵延五十里,乃洛州东北方之天然屏障。我们这次要收复的秀城、临城,便是背靠郁山又临洛水,进易攻退可守,可谓洛州咽喉、兵家必争之地。”
“你再看这,洛州与仪州之间就并无山川,而是一片广阔平原。正因如此,半年前仪州樱祖大军才能一天一夜直捣安沐,逼得路老将军调兵死守州府,疏忽了秀城、临城边防,被西凉军偷袭。”
“在那之后,临城几经易手,城内百姓惨遭洗劫,又加漕运阻断,粮草供应不及。因此洛南栀无法在那长驻。”
“而西凉敌军从秀城出发,却是四通八达,才会轻易将洛南栀困在唐沙。”
这么复杂的一堆玩意儿。
邵霄凌很怀疑,他侄子能听懂吗?
却只见小公子邵明月听得极其认真,频频点头。
不仅点头,还接话了:“正因如此,我们才须速速出兵,先夺府清、再拿秀城,只要夺了秀城。便能卡断西凉与仪州的联系,否则一旦西凉军从府清南下、攻破安城,咱们州府则门户大开,整个洛州万劫不复。是不是?”
赵离玄欣慰:“你可真聪明!”
这才像老州侯邵子坚的正统血脉,小小年纪不同凡响!
邵明月:“那万一……”
“万一什么?”
邵明月欲言又止,犹豫一番,还是说了:“万一西凉军在我们忙于收复失地之时,不惜三倍以上兵力强攻唐沙,那南栀舅舅岂不是……”
赵离玄叹了口气。
小少爷的担心,也是他之前最大的担心。
唐沙小城至今不破,只因西凉不舍得下血本砸。若是不惜代价,洛南栀神仙难救。
所幸此刻姜沉姜沉眼前,有更为肥美的诱惑——
一切全靠东泽军纪散宜祸水东引,从盟军处坑来了一大片土地城池明晃晃勾引姜沉去打,对比一座小小唐沙城,诱惑高下立见。
结果,姜沉倒是乖乖去咬钩了。
可吞下一大口后,又立即转回头来虎视眈眈一丝不乱,并未轻易放过唐沙。
昨夜赵离玄点月华迷香,梦里荀青尾叹气:
“主人,散宜说,全因你非要救那洛南栀。此番东泽联盟损失惨重。”
“那姜沉又贪又狡、吃得又快!”
“实在是,唉!”
“太过难缠,真是一生不想与此人为敌。”
赵离玄:“……”
“其实我过去,曾有数次机会能杀了姜沉。”
军队行在密林之中。
他怀里邵明月本来昏昏欲睡,闻言瞬间精神,忙竖起耳朵听。
一听闻姜沉下朝,皇帝立刻就躲回床上装睡。
还把头发都揉乱了,神仙都看不出来他刚在寝宫上蹿下跳了一整个上午。
姜沉回宫,手里抱着一大堆折子,俊美冰冷的脸上倒是还死撑着一贯的端方肃穆和一本正经,却已盖不住双眼下深深的疲惫阴翳。
姜沉身后,眯眯眼的红衣拂陵公公也跟着进来。
手里同样抱了更多的一堆奏折,连常用的拂尘都快没有地方拿了。
闻樱迎过去小小声:“公公,那个,姜沉的腰带”
姜沉的玉带散了一半,很是扎眼。
尤其挂在腰带上面的五彩玉佩笼络,更已经几乎垂坠拖在了脚边地上。
但要知道,姜沉此人一向谨慎端穆,最是在意外表仪容的。哪怕是之前不眠不休照顾赵离玄时,也从来都是周身齐齐整整、纤尘不染一丝不乱。
什么时候曾像今日这般,连腰掉了一大半都注意不到了?
拂陵叹气:“可别提了,主子多日未睡,已累得已不知天南地北,怕是也实在顾不了那些了。唉。”
姜沉疲倦已极,摇摇欲坠只剩一口气撑着,任谁都能看出来。
赵离玄自然也不瞎。
可那人到了他的面前,却还故作镇定整了整一袭肃穆的玄黑色官服,一脸居高临下严肃端方的俊美清冷。
全然未发现自己腰带已经拖至地上,玉佩撞击着汉白玉一声声的响。
“阿玄,醒了?用过午膳么?我陪你好不好?”
赵离玄
赵离玄:“我用过膳了,正打算午休。”
姜沉闻言点头。
“也好,那阿玄继续睡。”
窗外冬阳暖煦,透过雕花窗棂,一片午后的灿烂明亮。
姜沉亲手服侍赵离玄躺下,给他拢了拢微乱的长发又帮他掖好被子。
弄完,自己转身去了茶榻。
端正坐下,捏了捏眉心提了神,便伸手便去取那堆得小山一样高的待批折子。
赵离玄
不是。这人都倦得快死了还不打算睡呢?
窗外红梅已开,阵阵幽香。
阳光打下来,姜沉睫毛很长,被那光照得沾染上了一丝浅金。只见他目光略微迷离,侧影疲惫憔悴至极,却又莫名有种病态苍白的赏心悦目。
赵离玄
或许他是真的色令智昏没有救了吧。
只是看着那侧颜,一早积攒的种种不满与疑惑便已烟消云散、抛之脑后。
其实姜沉这一天天的,也是不易。
是,姜沉是夺了他的权。但人家夺权以后也并未渎职呀,这不是还在尽职尽责地上朝办公、批奏做事么?并无有懈怠。
至于幽禁
人家都把他该干的活全干了、又把他人也给一手包养了,暖炉棉被甜粥好生伺候着。
试问翻遍史书,又见过哪个狗皇帝被幽禁时这般享福,不做事且有美人在侧可大大一饱眼福?
被衾暖且甜,美人红梅遥相映,满眼芳菲色。
锦裕帝昏庸。锦裕帝要求不高。锦裕帝甚是知足。
绝了。
他这昏君思维,果真妙不可言。
赵离玄窝在被子里自顾自在那瞎想,幽幽的,忽听红衣太监拂陵叹了口气。
他看着自家主子死撑,毕竟心疼,此刻满脸都是大写的“愁云惨淡”。
赵离玄沉吟片刻。
“爱卿。”他伸手唤姜沉,“爱卿,青瞿,青卿?”
其中,赵离玄几乎是废寝忘食、闭关苦修。而姜沉却是修炼、课业、用膳,仿佛全然忘了此事一般。
约定日子一到,演武场上人山人海。
比赛一如既往结束得很快没有想象中的龙争虎斗。
这次,姜沉甚至没有动用任何花哨的招式。第一招便轻易格开了赵离玄倾尽全力的猛攻,三招便精准地击飞了赵离玄手中的火扇,随即火环如枷锁般困住赵离玄的双足,并指如剑,一道凝练到极致的赤金光华点在赵离玄灵台穴前半寸之处倏然收住。
杀气消散时,已是彻底全然、压倒性的完胜。
谁都能看出来,刚才姜沉若有半分狠戾之心,赵离玄早已死了不下十次了。
绝不可能还只是皮外伤,躺地上恍恍惚惚,无法接受现实地喃喃自语。
“不可能。”
输了就输了。
谁也没想到输了的赵离玄,竟还挺会替自己挽尊。
他爬起来。
突然就冲向姜沉,抓着人就开始全身摸。众人哗然:“赵、赵师兄这是干什么啊?”
赵离玄却只顾喃喃:“不对肯定有哪里不对!”
“这不可能,你身上必是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法宝!在哪里?袖里?还是胸前?或是嵌在腰带?”
“还是姜沉,你真修了什么邪法?”
众人只觉不可理喻。所谓起居舍人,乃是撰写帝王起居注、记录帝王日常一言一行之史官,按说本就应常年伴驾在帝王身边左右。
“左史记事,右史记言,所以防过失,而示后王。记注之职,其来尙矣”,后世就连修国史也要拿《起居注》作为参考,乃是一国最为可信的史官。
然而,想也知道
他都已经混成这样了,干啥啥不灵叫天天不应,又怎么可能轻易见得着起居舍人?!
看不到就看不到吧,偏偏小侍从的回答十分还令人火大:“回禀赵离玄!那、那旧的起居舍人已于上月告老辞官,而起居注则、则因前前月史馆大火,现已下落不明!”
赵离玄
此地无银三百两。
早不大火晚不大火,我失忆了你起火。
若说其中没有猫腻,谁信?
赵离玄失忆了却又不是傻子。
身为帝王,《君王策》第一条背得滚瓜烂熟上位者高处不胜寒,切勿轻信于人。
他暗自寻思着,这姜沉还挺有意思。
趁他失忆将他幽居寝宫,身边伺候的人里一个可信人也没给他留,《起居注》还给他烧了,这操作简直一气呵成毫无破绽。
那在他恢复记忆之前,还不是姜沉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姜沉可是测灵碑亲测的天才,实力碾压再正常不过。
这赵离玄看不懂天才的境界,就要污蔑天才是邪修?!
很快,赵离玄私底下的狠话也被传出来,坐实了他的不甘
“你们都给老子等着瞧!若不能证明他姜沉是邪修,老子当着全宗门的面,倒立裸奔三圈!”
“???”
“良宵他爱吃果脯蜜饯,你莫又只买了自己喜欢的。良宵,你也别总纵着他,这样下去真要给纵坏了!”
良宵垂眸,只微笑点头,宫渡却扁不满嘴:“师父偏心~就只记得余生师弟爱吃什么!”
望着两个徒儿活蹦乱跳的背影,赵深摇了摇头。
我哪是偏心?明明是渡儿你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每次你们在一起,有什么好的良宵都让给你,你却总无知无觉跟个木头似的!
良宵他死得早,你已不剩几年能对他好了。
与其到时候再抱着尸首伤心痛哭,倒不如在他活着的时候懂点事。
这么一想,心里又难受得很等到五年后时间线正式进入《渡血剑》的剧情,小良宵他真的会依照剧情英年早逝?
赵深做编辑时,数月软磨硬泡,终于感(烦)天(不)动(胜)地(烦)地让大母神笔下留人,对姜沉网开一面。
如今身在书中世界,却又不知能不能设法扭转乾坤,让良宵亦免于一死?
干脆之后真就带着姜、姜总还有两个徒儿一走了、云游四海之算了!完美错开《渡血剑》开篇枫叶山庄被魔教袭击的故事线,我就不信
“划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洛水边上,有好些提着藕荷裙裾的少女正在欢闹戏水。而水中央,烛火灿烂的莲花灯则像是接连的金色星河一般,向远处缓缓流去。
“姜前辈,咱们也去许个愿如何?”
两盏莲花灯被缓缓放入水中。赵深转头看向姜沉微微蹙眉的虔诚侧脸,满眼都是盈盈的暖意。
真好看啊~太好看了!真是怎么看都满足,怎么看都荡漾~感觉可以看一辈子。不不,看几辈子都没问题。
啊~什么时候能摸一把就好了。
摸一把就死而无憾了。
“我猜猜姜前辈许的愿望哈肯定~是希望能早日见到尊师郁前辈,对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