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一声, 电梯门缓缓打开。
刑恩低头看着手机上的信息,头也不抬地往里走,却与电梯里出来的人撞在了一起。
那人连忙扶了她一下, 连声朝她道歉。
刑恩站稳, 摆手说没事。
“你是新来的?”她打量了一眼这个白白净净的男生。
没见过, 长得还行嘛。
“是、是的。”男生微红着脸,挠了挠头, “八月份刚来的。”
刑恩眉一扬, 刚想顺口调戏一下,却想起现在是在研究院里,不是在大街上,不能再随心所欲撩闲,于是收敛起表情, 朝他一点头, 侧过身走进电梯里。
男生没忍住朝她看了一眼, 然后快速收回眼神, 有些紧张地走出了电梯间。
“”
就在电梯门快要关上的一瞬间,刑恩突然反应了过来, 伸手摁住了开门键。
等等,刚刚那个小子往哪个方向去了?
她快步走出去,看到了男生往走廊尽头走去的背影。
“哎,”她连忙喊了一声, “你去哪?”
男生惊讶地回过头:“刑泽老师喊我去他办公室一趟。”
“”
刑恩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近。
男生受宠若惊地走了过来。
“你刑老师现在正忙着呢, ”刑恩对他说,“暂时没空搭理你。”
男声“啊”了一声,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
“晚点再去吧, ”
她看着这个满眼清澈的年轻人,善意地提醒道。
“不然,你可能会死得很难看哦。”
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里,冷气微弱地响着。
明亮的顶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掉了,只余窗户照射进来的光线,在地上映出几何分明的暖色形状。
室内空旷,除了办公桌和沙发茶几外别无他物,办公桌上的所有物件都有序摆放着,连纸张都严谨地对齐摞在一边,旁边放着一只金属钢笔。
院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推开这一扇门,迎接自己的只会是刑工程师面无表情的脸和冷淡的视线,无一例外
黑色的皮质沙发上,本该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男人两腿微微岔开,仰着头。
他双眼轻阖着,面上冷静依旧,可抓在沙发边缘的手指却深深陷了进去。
那件永远一丝不苟扣到最上面一颗的白色衬衫此时大大敞开着,露出了结实紧实的胸膛肌肉,上面隐隐约约有几道暧昧的红痕。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急促地喘了一声,抬手握住了身上女孩的腰肢。
“——不行。”
女孩声音清脆。
“”
他皱着眉睁开眼,眼中雾气蒸腾,满是迷离和挣扎。
“不行。”
牧听语一字一句地重复,一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她说完,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俯身凑近。
刑泽怔然看着,忘记了反应。
直到两人之间只剩一寸距离,那柔软的唇瓣即将就要触碰上他的时,她突然停下。
霎时间,只余湿润温热的气息吹拂在他的唇缝上,带起了无尽的痒意。
刑泽难耐地咽着唾液,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气息不稳地凑了上去。
牧听语早就预料到,快速往后一仰,躲过了这个亲吻。
“”
刑泽声音沙哑至极:“宝宝。”
牧听语盯着他的眼睛,直到将他眼底压抑着的欲望看了个清清楚楚,她才好整以暇地开了口。
“不允许,我还没同意。”
“”
刑泽紧紧箍住她的腰,指尖不自觉用力收紧,又喊了她一声。这回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恳求的意味。
牧听语保持着后仰的姿势,低睨着他:“要说什么?”
“”
刑泽紧抿着唇,像是在极力忍耐。
牧听语又靠近,几乎紧贴着他的唇边说话,一字一句都像极了诱人的撒旦之语,低柔又勾人。
“刚刚我教过你的——要说什么?”
刑泽微喘着气,却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生生拉住,无法再前进一寸。
半晌,他沙哑地开口:“我想亲你。”
牧听语弯起眼睛笑了,低下头,给了他一个奖励的吻。
但浅浅的唇瓣触碰显然满足不了这个忍耐已久的男人,她还没来得及退开,脖颈就被一下子握住,力道不容抗拒地将她往前压。
她倏地睁大了眼睛,下一秒唇齿就被强硬地撬开了。
“唔”
浅尝辄止永远不是刑泽的作风,他带着欲望的亲吻总是很凶很重。而此时的这个吻,更像是压抑了许久之后的渴求,一上来就封闭了所有的呼吸空间。
牧听语被迫仰起头,唇瓣被厮磨吮吸着。男人的舌头侵略性地扫过她的上颚,再紧紧地缠住了她的。
与此同时,脖子上的大手抚摸着向下,摁上她的背,然后往下压。于是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他因为呼吸而起伏紧绷的胸膛。
——和刑泽接吻的时候,她根本想不了别的事。
他的存在感太强烈了,气息灼热得像是要将她融化,总是强势地勾着她的舌头纠缠,急切地向她索取。所以即便已经接了这么多次吻,她的心跳依旧会失控狂跳。皮肤下的血液沸腾了一般,一齐奔涌向上,带起一阵阵微妙的兴奋感。
他身上的气味闻起来眩晕又上瘾,她被牢牢包裹着,双腿发软、天旋地转,原本推拒的动作也变成了勾住他的脖子
四片唇瓣最终分开的时候,还牵出了一缕难舍难分的银色细丝。两人额头相抵,急促地喘着气,共享着这一小片地方的空气。
牧听语双目失神了好一会儿,突然感觉自己的唇瓣被轻轻摸了摸。
她终于反应过来,垂下眼,看见了男人明亮的眼睛。
眼神灼热又直白,像极了狗啃完骨头之后,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满足感。
“”
她眼中浮现一丝气恼,懊恼自己为什么就这样被带着走。
太丢人了。
她忿忿不平着,原本松松搭在他腿上的手也恶劣地使劲,用力一箍。
刑泽顿时闷哼了一声。
“别”
男人的声音性感沙哑,她心头悸动不已,强行集中精神开始重操旧业。
这里是办公室,虽然刚刚匆匆落了锁,但到底不是个合适的场合,她确信刑泽不会愿意在这里碰她。
那就意味着,自己现在占据着百分百的主导位置。
她这样想着,手上的动作也愈发炉火纯青。
很快,刑泽的神情就变得难耐了起来。
她为了找回面子,简直使出了浑身解数,逼问他:“谁允许你这么亲我的?”
“”
“回答我。”
“”
刑泽一个字也答不上来,只是箍在她腰上的手不断收紧。
她看准时机,突然松了力道。
“”
刑泽急促地喘了口气,太阳穴突突直跳,伸手要来扯她的手腕。
牧听语无情拍开他的手,提醒他:“要说什么?”
这回他很快出声,灼热地气息喷洒在她的唇间,眼里满是渴望。
“宝宝,我想你帮帮我。”
——此时此刻,无疑就是审问的最好时机了。
她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逼视着他:“你之前说,不相信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
刑泽怔住。
“为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怎么突然问这个?”
牧听语轻拍他的脸:“回答。”
“因为我消极。”
这是之前自己说他的词。
牧听语微眯着眼睛,俯下身亲吻他,与他短暂地唇齿交缠,在他准备加深这个吻的时候又退开,重复了一遍问题。
“——不允许敷衍,我要听真实的、毫无保留的答案。”
“我要听你的回答,说给我听。”
“”
刑泽被吊得不上不下,十分难受,艰难咽了一下。
“”
“因为”
“因为什么?”
刑恩一手撑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声音淡淡传来。
“那一年,他负责的一个工程出了很大的问题,施工方违规作业导致建筑坍塌,压死了十几个学生。”
“当时舆论闹得特别大,涉及人命也没法压,上头的人就知道了,一个电话下来要院里尽快解决。老头那边估计也接到电话了,觉得自己面上过不去,给阿泽打了百八十个电话。但其实他的压力已经很大了,又要面对媒体又要安抚群众,特别是院里又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几乎是所有人都在给他施压。”
刑恩摇了摇头,似有些唏嘘。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师父突发心脏病去世了。”
“邱老从他进研究院开始就一手带着他,当时老头子还想让阿泽去当兵,也是邱老好不容易给劝下来,说让他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邱老在他心里的分量很重,可以说既像师父又像父亲,所以他的去世对于阿泽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
“阿泽当时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对了,在家里自闭了几天,谁也不见,出来之后就直接跟院里说引咎辞职。然后跟我说要去一个人生活一段时间。”
刑恩沉默了一会儿,说。
“可能他觉得自己接受不了再一次的打击了。”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刑泽紧紧皱着眉,在说完一个“因为”之后就一直一言不发。
牧听语等待了半天,终于等不住了,直截了当地问:“刑泽,为什么你的事情,都要恩姐说给我听?”
“”
刑泽神色一顿,很快反应了过来:“她都和你说什么了?”
“什么都说了。”
牧听语一字一顿,“你说那些话,是觉得我总有一天会像你妈妈和你师父一样离开你吗?”
刑泽瞳孔一缩,浑身僵硬了起来。
“你觉得你不相信我,也接受不了,所以现在准备疏远我,给自己戒断吗?”
“”
牧听语咬着牙,掐着他的脖子,颇有些生气地骂他。
“——我还没死呢,这么咒我干什么?”
“”
情绪戛然而止,刑泽被她的话弄得哭笑不得,紧绷的肌肉也慢慢放松下来。
“没有我”
牧听语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劈里啪啦地说着:“而且你当时都说了是支教结束前我想一个人走,那现在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又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你难道还是不相信我吗?”
刑泽目光有些无奈。
“虽然我确实是有前科但那也是事出有因好不好?而且你要是不惹我生气、不欺负我,我为什么要离开你?我又不是回避型依恋。”
“”
“行,就算你觉得我喜新厌旧,玩腻了就跑,那你不是神通广大手眼通天吗?是不是整个杭城都该叫你一声刑少爷啊?我要是跑了,那你再把我抓回来不就好了吗?抓得了一次,抓不了第二次了吗?”
“”
这句话落下,刑泽的眼神慢慢变了。
“你说我不喜欢你你”
牧听语语无伦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她现在只是急迫地想证明自己。虽然人人都说不要落入自证陷阱,可她觉得无所谓,她觉得她需要说这些,来给眼前的人一些安全感。
“你不许怀疑我对你的喜欢!”她捧着他的脸,大声说,“我现在就是特别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你!我想每天都能看见你,每天和你抱抱,我特别特别离不开你!”
遥想几十天前,她还在跟韶月说“过得不开心就把他踹了”,现在倒是自己急迫地想要付出承诺。
可见感情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或者说,刑泽给了她可以给出承诺的底气。
于是她牢牢地跨坐在他身上,一手指着他,有恃无恐地说:“短时间内,我应该是死不了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离开你这个问题,知道了吗?”
“”
刑泽直直地盯着她,胸膛不断起伏着。
他几乎是颤抖着,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不受控地用力着。
掌心内滚烫的温度不断传递过来,顺着皮肤和血管渗入了体内,像是在一片贫瘠的土地上开出了心血浇灌而生的花,阳光从暗日的裂缝中照射进来,烘烤出一片温暖的馨香。
他眼眶慢慢泛红,沙哑地问:“——你是说,除非你死了,否则不会离开我吗?”
牧听语想了一下,在他近乎有些祈求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对,除非我死了。”
“我觉得我身体很健康,活到一百岁是没什么问题的,所以你做好准备吧,我可能要折腾你一辈子了,要是我以后朝你作天作地,你可不能”
她不停叭叭的话音突然停住了。
刑泽一把摁住了她的脑袋,重重地亲吻她
“等下”
牧听语好不容易推开他,急促地喘了口气。
“接下来还有很多时间可以亲,你不用这样一口气把我亲死你”
她话都没说完,就又被紧紧搂住了。
力道很大,像是要把她揉进血肉里。
她又被迫仰起了脑袋,承受着他激烈的亲吻。
突然“啪嗒”一声,有什么掉在了她的裙子上。
她艰难地分出神,伸手摸了摸,是有点湿润的触感。
“”
她大脑宕机了几秒,顿时大惊失色,连忙使劲推开他。
果不其然,刑泽的眼眶一片通红。
“”
她心疼不已地摸了摸他的脸:“哎呀,哭、哭什么啊”
刑泽不说话,只是红着一双眼,直直地盯着她。
靠,不行啊,这杀伤力太大了
她不顾心上中的这一箭,焦急地给他擦了擦眼泪。
“这么感动吗我说得太煽情了?还好吧哎我还真没见过你哭,好难得”她嘴里乱七八糟地说着话,有意要逗他,“你再哭我拿手机拍你了啊第一次为我哭是不是?我记录一下”
“”
刑泽忍无可忍地堵住了她的嘴。
直到再一次唇舌分开的时候,他眼角的红已经退得干干净净一丝不剩了。
牧听语:“”
其实偶尔哭一下也挺好的?刚刚就应该拍一张来着的,可惜了
刑泽与她鼻尖相抵,眼神沉沉的,与之前没两样。
可牧听语却觉得他像是重新被坚硬的外壳包裹住了,刚刚的脆弱一闪而过,重新被掩埋在了最底下。
她眨了眨眼,撑起身子往前坐了一些:“你再哭一个我看看?”
刑泽:“”
她想了想,觉得也不太可能,于是又往前坐了坐,重新端出了刚刚那副审问的架势。
“——怎么又变成我主动了?我刚刚不是教你,要主动说出自己的想法吗?”
“我又不是没有档期,我有空听你说。来,还有什么瞒着我的?通通从实招来。”
“”
刑泽搂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将她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你说话呀?抱我干什么。”
“没有了,”刑泽舒了口气,亲昵地抵上她的额头,跟她保证,“以后我在想什么,全都说给你听。”
牧听语还是有点不太满意:“那现在呢?现在你在想什么,总得和我说吧?”
“比如,你听完我的话,有没有更相信我一些?我们的感情有没有更牢固了?”
“或者,你有没有感觉更有安全感了?不会觉得我随时随地要跑路了吧?”
牧听语掰着手指头举例子,然后戳了戳他的脸,“快说快说!”
刑泽喉结一滚,脸上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她没注意到,只感觉自己比教小朋友说话还要期待,迫不及待想要验收自己的调教成果,于是急得直往前凑。
——然后猝不及防地僵住了。
“”
男人被她压着,看上去并不太端庄。
刚刚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交流上面,根本忘记了这回事。
她僵着腿,缓缓垂下了眼。
“——审问结束了吗?小长官?”
刑泽无奈地吻了吻她,意有所指道。
“现在可以管管它了。”
第77章 飞翔 “小混蛋,我就一下没看住你——……
在天上孜孜不倦挂了一整天的太阳终于在傍晚时分渐渐落幕, 沉入了地平线。
夜色降临,研究院大楼前的宽阔大道也在某一时刻同时亮起了路灯,微风习习, 人工湖上水波荡漾, 成群的荷花随风摆动。
楼后的食堂窗明几净, 宽敞明亮,桌椅整齐排列, 一整排的窗口前都有人排着队, 人群三两结队热热闹闹,食物的香热气味弥漫着整个大厅。
靠窗的一个小桌前,牧听语正在拼尽全力对付自己盘子里满到要溢出来的饭菜。
吃着吃着,又从天而降一只鸡腿。
她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连忙又夹回去, 强调道:“我真的真的够了!在你眼里我这么能吃吗?”
刑泽单手撑着脑袋看她, 又把鸡腿重新夹到她碗里:“宝宝辛苦了, 多吃点。”
牧听语:“”
她耳根红了起来, 心跳也偷偷摸摸地加快了一些,刚想当作没听到, 偏偏对面的男人还一本正经地问她:“手酸吗?要不要我喂你吃?”
“”
她用筷子尖狠狠一戳那只可怜的小鸡腿,愤愤说道:“要不是怕弄脏你的西装裤,现在那上面肯定有我的俩鞋印。”
刑泽眼里微微带着笑意,自然地伸长了腿, 把西装裤送到了她的脚旁边,示意她。
“”
果然贵的衣料就是不一样, 闹腾了这么久,裤腿依旧笔挺,一点褶皱都没有。
牧听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脸都红了起来,用小腿一碰他:“吃饭。”
此男乃闷骚典范,衬衫扣子一扣上就又变得人模狗样了,明明刚刚还衣衫大敞着,拉着她的手不放,问她办公室不方便,要不要直接回家。
——饭不吃了吗?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于是她一边红着脸,一边毅然决然地拒绝了。
“不过,你们食堂师傅的水平还不错呀,挺好吃的。”她咬了一口沾着甜咸酱汁的鸡腿,含糊地说,“而且也不贵,我看你刚刚是刷的饭卡?”
“嗯。”刑泽扯过纸巾擦了擦她的嘴,“就是没有虾。”
“我又不是顿顿要吃虾啦,而且虾要鲜活下锅才好吃,食堂统一采购的,还是别为难人家了。”牧听语仰着下巴,“说起来,我回来之后只吃过一顿你做的饭,什么时候再做一顿给我吃呀,我想吃红烧肉了。”
刑泽摸了摸她的脸,面色柔和说道:“这段时间院里事情有点多”
还不等他说完,牧听语就拦他:“我就这么一提,我知道你忙,为了不阻挡你赚钱养家的脚步,我决定先忍忍。”
而且他刚刚回来任职,不知道要接手适应多少东西,牧听语非常善解人意地摸了摸他的手以示安抚。
这一摸就回不来了,刑泽拉住了她的手指,慢慢把她整个手都攥进了手心,再十指相扣。
牧听语脸皮薄,难为情地扯了一下:“哎,在食堂呢大庭广众之下”
刑泽紧紧握着她:“我想和你牵着,可以吗?”
牧听语:“”
这黏黏糊糊的语气,这恳求的表情,她怎么拒绝啊,她完全拒绝不了。
偏偏这个时候,一男一女从桌边路过,突然停下了脚步。
两人之中的短发中年女人出声打招呼:“哎,小刑在这吃饭呐。”
牧听语下意识想把手抽回来,可刑泽紧紧地握着她,不让她动。
刑泽对着二人礼貌颔首:“崔老师、赵老师。”
崔萍看到两人交握的手,有些惊讶道:“这位就是”
刑泽回答:“我女朋友。”
牧听语没办法,只好扬起笑容,礼貌地朝他们点头。
崔萍笑了起来,调侃道:“当时老薛过来说的时候,我和白萍都还不相信,白萍说老薛诓她,你怎么可能一声不吭就找了个对象哎呀,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怪不得能把你拿下。”
牧听语笑眯眯地说:“谢谢姐姐,您的气质也特别好。”
崔萍没想到自己五十多了还能被叫姐姐,笑容愈发灿烂:“小姑娘嘴好甜呀,跟着小刑叫我崔姨就好了。谈了多久了呀?”
牧听语想了想:“两个多月啦。”
“呀,那是小刑还没回来就谈上了啊?小姑娘哪里人呀,跟着小刑来这边的吗?”
刑泽突然接过了话头:“她本来就在杭城的。”
“哦,那倒是巧了。”
一旁的中年男人也跟着调侃了一句:“小年轻感情这么好,吃饭都要牵手啊?”
牧听语顿时微红了脸,强忍着羞耻点了点头。
这姑娘看着又漂亮又乖巧,像个洋娃娃似的,崔萍越看越喜欢,笑着问:“见过家长了吗?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
牧听语一愣,突然感觉握着她的手变得紧了一些。
她下意识看向对面,只见刑泽神色自然地对崔萍说:“暂时没这个打算。”
她微微睁大眼睛。
崔萍不赞同道:“小刑,你可不能欺负人家女孩子,都谈了那就尽早定下,你年纪也不小了。哎我不是听老薛说,你准备过段时间把姑娘带回家的吗,那不就是定下的意思了?”
刑泽没回答,只是应了声“是”。
中年男人说:“哎呀,现在的小年轻都爱晚结婚,你怎么还替方柏催上了?”
崔萍翻了个白眼,抱怨道:“就他那副样子,别把人吓跑就不错了。一天到晚打电话过来就是唧唧歪歪,小刑生病请个假都要啰嗦”
“哎行了行了,”中年男人无奈道,“走吧,别打扰人家吃饭了。”
崔萍这才住了口,又搭了搭牧听语的肩膀,邀请她经常来院里玩,这才姗姗跟着中年男人走了。
餐桌周围又静了下来。
刑泽面色如常地看过来,没有说话。
牧听语抿了抿唇,打破了寂静:“刚刚那个阿姨也是在这里上班的吗?”
她讲话的口气很亲切,看起来和刑泽很熟。
“嗯,”刑泽依旧拉着她的手不放,“那两位都是副院。”
“”
“啊?”牧听语张了张嘴,顿时有些尴尬,“那你刚刚怎么不给我介绍一下?竟然是职位这么高的领导吗那我叫姐姐会不会太轻浮了”
“不用在意这个。”刑泽说,“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
他的指节紧紧地扣在她的手背上,压得她的手指都翘了起来。
牧听语小小地挣了一下:“你吃饭呀,一直拉着我干嘛。”
“我吃好了,你吃。”
“你都没吃多少。”
“我午饭吃得晚,不饿。”
“”
双手交握的地方传来阵阵热量,刑泽一直用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掌侧。
他的手很大,指节硌得她有些难受,但他看上去并不想松开,于是她只好以这种别扭的方式,继续低头吃饭。
食堂的人越来越多,人□□谈声逐渐变大,整个大厅都闹哄哄的。
时不时会有人戳戳一旁的同伴,示意他往某个角落的餐桌看去,然后两人对视一眼,纷纷露出惊讶的神色。
落地窗外夜色柔和,树影婆娑。
靠窗的餐桌上,穿着白裙子的姑娘乖乖地伸着手臂,任由人牵着,另一只手拿着筷子,眯着眼睛啃一块排骨,一边的脸颊鼓起,吃得嘴角都沾了酱汁。
对面的男人不动筷,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吃,一贯冷漠的脸上,神情竟然出奇得温柔-
吃完饭,牧听语跟着刑泽回了办公室。
刑恩给她发了微信说已经把小蛋糕都送回了别墅,晚上可以当夜宵。
哪有拿甜品当夜宵的那么多,肯定要吃不完浪费了
牧听语有些头疼,但还是乖乖地回复了一个“好的”。
“宝宝,我还有些工作要处理,我先喊司机把你送回去?”刑泽拉着她说。
“不用呀,”牧听语在沙发上坐下,“你忙你的,我等你一起回去。”
“等下会晚了。”
“晚就晚呀,”她笑眯眯地说,“我想看你工作。”
于是刑泽俯下身亲了亲她,坐到了办公桌前。
待在这种一板一眼的办公室里无疑是有些无聊的,但牧听语却觉得挺新鲜。
工作状态下的刑泽和平常很不一样,她确实是第一次见。
他的神色很淡,敛去了眉眼间的柔和,垂着眼翻阅着手底下的纸张,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虽然牧听语已经逐渐习惯他穿衬衫的样子,但依旧觉得这一幕帅得不像话。特别是配上那副无框眼镜和冷淡的表情,看得她一整个色心大动,手都痒了起来。
她双腿并拢,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没一会儿,刑泽头也不抬地喊她:“宝宝。”
“嗯?”她弯起眼睛,“怎么啦?”
“过来一下。”
她起身走过去,凑到他旁边,不知道他喊自己干什么。
刑泽坐在办公椅上,在报告上批下最后一个字,突然单手揽过她的腰。
“哎!”
牧听语被力道带得往前,踉跄地跌坐在他的腿上,连忙扶住他的肩膀。
“干嘛呀,不工作啦?”
刑泽亲了亲她的脸,冰凉的镜框贴得她眯了下眼。他说,“想抱着你。”
“”
牧听语问:“不会影响你工作吗?”
“不会。”刑泽揽着她的腰,将她圈在身前,重新拿起钢笔。
“你坐那看着我,才会影响我工作。”
“”
牧听语耳朵都红了,不自然地拉了拉腿上的裙摆。
好在他确实是事情多,只是想抱着她继续工作,而不是做一些不太正经的事。
牧听语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但又不能搞小动作打扰他,只好有些煎熬地搂着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肩膀上玩手机。
正好蒋初给她发来消息,说之前那个定大幅画的客户直接把全款都打过来了。
她震惊地咔咔打字:“妈呀,这么信任我们吗?就不怕我们拿着钱跑路了啊?”
想到这个,她还颇有些愧疚,上次吃饭吃到一半就把人家鸽掉了,现在人家还这么有诚意。
她回道:“那你问问他需不需要再见次面好好聊聊,这回我们定餐厅。”
蒋初问:“你男朋友没关系吗?”
“”
看看这风评。
牧听语顿时伸出手指,弹了弹某个正在认真工作的人的脸。
刑泽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无聊了?马上。”
“”
牧听语抽出手,打字回道:“没关系,我调教本领一流,这次绝对没有意外。”
蒋初发了一个怀疑的表情包:“是正经调教吗听宝?”
牧听语没忍住笑,下巴搁在刑泽的肩膀上,哒哒打字:“初宝你还小,你不能听这些。”
蒋初给她发来六个点。
她笑得肩膀都在抖。
刑泽拍了拍她的腰:“跟谁聊天,笑这么开心?”
“蒋初呀。”牧听语头也不抬,“你好好工作,不要和我讲话。”
刑泽便没有再回她。
牧听语想了想,准备给韶月也发去一个问候的消息,这段时间她又超级忙,牧听语憋了一肚子话想和她说,但又怕打扰她。
刚戳了没几个字,就听到了盖钢笔的声音。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刑泽单手摘了眼镜,随便往桌上一放,朝她亲了过来。
——这个男人简直是亲亲怪。
牧听语仰起头,被亲得忍不住揪他的衬衫领子。
好在没过多久,男人就放开了她,轻拍她的腰:“走吧,回家。”
牧听语有些迷蒙地问:“你工作完啦?这么快?”
刑泽看了一眼桌上散着的纸,“嗯”了一声-
回了家之后,刑泽先上楼去洗澡,牧听语溜达到厨房,打开冰箱门,拿了个葡挞啃着。
感觉冰过了之后也挺好吃,像冰淇淋一样。跟刚出炉时相比各有各的滋味。
她啃完一个,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又从冰箱里拿出来一个。葡挞外皮很酥,即使用手接着也不断有酥皮碎往下掉,她吃得手忙脚乱的,连忙把最后一点塞进嘴里,跑去扯了张餐巾纸,蹲在地上想把残渣捡一下。
“宝宝,来洗澡。”刑泽的声音响起来。
“等、等下!”
牧听语应了一声,继续埋头苦捡,那点渣渣被她越捏越碎,都变成了粉末。
脚步声靠近,刑泽走过来。
“在干什么?”
他看了一眼,马上明白了,“明天让佣人收拾。”
“不要。”牧听语想也不想地拒绝,“马上就能捡起来了!”
她哒哒跑进厨房,把纸巾沾湿,再蹲下去擦擦,这回终于把事故现场清理完毕了。
“哎,早该想到这个办法的”
她一边感叹,一边把纸巾扔进垃圾桶,拍了拍手,“好啦,去洗澡你笑什么?”
刑泽抱着双臂靠在一旁,眼带笑意地看着她。
“没什么,”他站直身子,“走吧。”
他走了几步,却没有听见有脚步声跟上来,回头见牧听语正站在原地看他。
“怎么了?”他又走回去,“累了?抱你上去好不好?”
牧听语往前,埋进了他的浴袍里,用脑袋拱了拱。
刑泽低头看着自己被蹭开一片的领口,语气有些无奈:“干什么呢?”
牧听语闷闷的声音响了起来。
“刑泽,你、你今天吃饭的时候说”
“嗯?”
怀里的人犹豫了几秒,小声问他:“你说暂时没有那个打算是真的吗?”
刑泽一愣,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没忍住唇角一弯。
他伸手环住她的腰,把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回答她。
“假的。”
“哎?”
牧听语仰起脑袋看他,“那你为什么”
刑泽睨着她脸上惊讶的表情,淡然道:“我记得某人不是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
“不是?”
牧听语不敢置信,“——这你都听到了?!”
刑泽笑了一声,轻弹她的额头,然后伸手将她抱了起来,往楼梯口走。
牧听语连忙扒住他的肩膀,解释道:“等等,我没有别的意思啊,我就是”
“嗯,”刑泽一拍她的屁股,“我知道,你就是不想负责任。”
听到这句话,牧听语简直觉得自己冤极了,怕他又多想,急得低头去捏他的脸:“我哪有”
话音突然顿住。
——刑泽眼中一片柔和,带着淡淡的笑意,就这么看着她。
楼梯上的琉璃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楼下关了灯一片昏暗,只有这一方小空间,温暖得像人间四月。
在黑暗中,所有缠绕狰狞的藤蔓都会无限滋生,最终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埋藏在其中的心无处容身、暗无天日。而某一天,外面突然传来了敲击的声音。自此藤蔓簌簌剥落,阳光从缝隙照射进来。
他想抬起手遮住阳光,却碰到了一片柔软的羽毛。
爱护一只小鸟,就是要付出比寻常多上一百倍的耐心。给她温暖舒适的港湾、一片供她自由飞翔的蓝天,还要做好她随时都会离开的准备。
“一张证而已,想或不想都由你决定。”
他看着灯下的女孩,淡笑着说。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你可以慢慢、仔细地考虑。”-
九月,艳阳高照。
杭城依旧炎热,丝毫没有降温的趋势。道路两旁的绿叶都被晒得无精打采,低低垂落下来。
偏僻城郊,一座灰色建筑方方正正、毫无修饰地立在地面上,围墙极高,墙上还拉着铁丝网,冷冷地映着天光。门口的巨大柱石上,“南郊监狱”四个字因风吹雨打已经变得有些斑驳。
一个穿着裙子的姑娘从大楼走出来,对着帮她打开铁门的警卫笑了笑,礼貌道谢:“辛苦啦。”
警卫看她眼睛红红,难得动了恻隐之心,劝了一句:“小姑娘别难过,进去的人只要愿意在里面好好改造,出来了都能重新做人。”
姑娘闻言,冲他笑得眼睛弯弯:“谢谢你,不过她出不来了。”
警卫愣了一下,目光中顿时多了一些同情。
这是杭城条件最差的一座监狱,关的都是那种没人打点的罪犯,而进来又出不去了的,无非就是那些无期的了。
这姑娘年纪轻轻,多半是来看亲人的,摊上这么个事也是造孽。
他绞尽脑汁安慰道:“那个,没事儿,这个监狱里不说条件怎么样,但肯定是饿不死的,你放心吧。”
“那就好。”
姑娘像是被他安慰到了,仰头看了一眼太阳,喃喃道。
“那她可一定要,把牢坐完再死啊”
她说完,又笑了一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徒留门卫站在原地一脸迷茫。
这话说的,怎么不像是亲人,而像是仇人啊?
“宝宝,你在机场?”
男人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对,刚准备登机。”牧听语拿着手机,两手空空地往前走,笑着问,“你刚刚看到消息呀?”
刑泽站在会议室外,皱着眉说:“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回家?”
“好久没给我爸妈扫墓了嘛。刚好也是闲着。”
刑泽眉头皱得很紧,对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姑娘没什么办法,只好低声哄她:“改签好不好?你等我过来,我陪你一起去。”
“不要,你这么忙,折腾什么。刚刚看到消息的话,是不是还在开会呀?”牧听语笑着说,“我明天就回来啦,很快的。”
“”
会议室内坐满了人,正在进行一个重要的研讨会,院里的领导都来了。
刑泽把后门轻轻一拉,沿着走廊往外走了一些:“晚上你不在,我睡不着。”
“就一个晚上啦,你这么大了,要学会自己睡觉。”牧听语安慰他。
“”
“你不许晚上偷偷过来啊,明天你要上班的。”牧听语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连忙提醒道,“也不准喊人跟着我。”
“”
“听到没有?”
刑泽沉着声音说:“虽然我不管着你,但是你一个人去这么远的地方,我会很担心。”
“我回自己家啦,担心什么呀?”牧听语哭笑不得,“好啦我知道啦,下次会提前和你说。”
“住最好的酒店,”刑泽对着电话说,“晚上不要出门,房门锁好,定位发我。”
“知道啦。”
挂了电话,牧听语盯着微信聊天框那个黑黑的头像看了很久,直到空姐提醒她手机关机,她才回过神来。
她伸手戳了戳这个黑色方框。方框抖了一下,最下面弹出来一个消息。
“我拍了拍‘X’”
她没忍住笑了一下,喃喃道:“还说没有事瞒着我哼”
风吹动草叶沙沙作响,墓园里一片安宁。
那是个简陋低矮砖块围着的地方,没有高墙,铁铸的大门锈迹斑斑,无人管理。里面排列着密密麻麻的碑,高高低低,灰白一片。
牧听语举着一束新鲜的花,走到了一座熟悉的墓碑前。
墓碑被雨水和岁月冲刷得圆润,边角处长出了绒绒的青苔,碑上的部分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她把花放下,看着地上长得并不整齐的草,俯下身整理,直到双手都沾满泥土和草屑,墓前的空地上才腾出一个能坐的地方。于是她拍了拍手,又随意拍了拍地上的石板,一屁股坐下了。
“爸爸妈妈,我来看你们啦。”
牧听语摸着墓碑上的字,轻声说,“女儿不孝,这么久才来看你们。”
“上一次来,还是上大学之前,我跟你们说,我报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学校,我要离开家里啦。现在我特别高兴我能做出这个决定。”
“杭城很好,学校也很好,生活也很好,一切都顺利,我在这里遇到了很多好朋友,我还和朋友一起开了一间小画室,可以赚钱养活自己。”
“爸爸妈妈,”她眼眶慢慢变红,“我以前每次来,都会和你们说我过得挺好的,让你们不用担心我其实我每次都是哭着说的,看上去没什么说服力。”
“但是、但是现在这句没有骗你们了。我现在,真的过得很好。”
牧听语轻轻摸着墓碑上任何一处浅痕,眼眶很红,脸上却带着笑意。
“我找到了一个我很喜欢的、他很喜欢我的人,他家很有钱,对我也很好。但他本身就是个很好的人,所以跟有钱和对我好也没什么关系总之,我特别喜欢他。”
她紧咬着嘴唇,声音难过。
“他、他还帮我摆平了林雨兰”
她含着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滴进了草地里,“——他把林雨兰送进了监狱。”
“爸爸妈妈,这个害死你们的人,终于受到报应了,她会在监狱里被折磨一辈子。”她哽咽道,“可我到今天才知道才知道”
“我今天去看她了看到她那副样子,我真的特别特别解气她再也不会出来欺负我了,她会在那里待到死,永远都出不来,你们放心吧”
“你们可以安心了,再也不用担心我了”
四周苍老的松柏静静站立着,枝叶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投下大片大片沉静的影子。有风穿过,叶林发出低沉的、呜咽一般的声音。
她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在墓碑前静静坐了一会儿。
“爸爸妈妈,我以后就要待在杭城啦。”
她轻声说,“之后可能不经常来看你们了你们不用担心,我会过得很好。”
“至于刑泽其实我想带他一起来的,但时机不允许今天我是偷偷跑出来的,还被他训了一顿。”
她笑了起来。
“没有意外的话,我就和这个人过一辈子啦。下次有机会的话,再带他来见你们吧。”
“不过在此之前。”
“——我要和他闹个小脾气。”
早在一个星期前,牧听语就已经完成了那个出手阔绰的客户的订单,并且把画送交到了他手里。
客户很满意,说他的太太回国之后一定要亲自见一见她,请她吃个饭。
牧听语笑着对电话说,吃饭就不用啦,如果可以的话,就给她一份南非的私人旅游攻略吧。
客户欣然答应,当晚就给她传了过来
鉴于刑泽真的很忙——而且这种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休息的忙,而她真的又非常想出去散散心——于是在九月下旬的一个清晨,她从杂物间翻出了她尘封已久的小行李箱,背着刑泽,偷偷登上了前往开普敦的飞机。
从多哈中转,总时长40多个小时,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凌晨了。
机场外面天空初亮,月亮还低低悬挂在空中,路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她拖着小行李箱走出机场,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这么远的旅途,她还是第一次体验,感觉屁股都要坐死了。
开普敦正值初春,她哆哆嗦嗦地裹紧了身上的薄外套,站在路边捣捣鼓鼓了一会儿,刚把电话卡装上,就冷不丁接到了一个跨洋电话。
她吓得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狠狠做了一下心理建设才接起来。
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风雨欲来。
“牧听语——”
她一个激灵。
可能是久违的自由气息让她变得异常兴奋,内心的中二之魂也由此熊熊燃起。
在这个陌生国度的机场门口,路上行人寥寥,她对着电话大喊——
“这被谎言与虚伪编织的牢笼,这被规则和秩序束缚的躯壳!尔等凡人,永远也无法阻止我征服世界的脚步!”
“”
似乎是察觉到了电话那头的极低气压,她笑眯眯地为自己声明,“——而且我不是都在微信上跟你说了嘛!虽然是飞机起飞前说的。”
“但这也不是一声不吭地离开你哦!你不许用这个理由骂我!”
男人在电话那头冷笑一声,“小混蛋,我就一下没看住你——”
“好了!你不许再说了!”她连忙打断了他,“美丽的世界还在迎接着我!你就继续与工作为伴吧——拜拜!”
“你等——”
嘟一声,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飞速摁断电话,非常鸵鸟地把手机关静音,往兜里使劲塞了塞
然后十分欢乐地拖上小行李箱,迈出了机场大门。
第78章 套牢 “——别急,在做。”
十月的南半球, 春意正浓,世界万物从冬日的沉静中苏醒。
气候温和舒适,阳光充足, 低矮的灌木丛开着鲜花, 羚羊和鸵鸟在保护区的荒野中悠闲地踱步, 空气中混合着海水的咸味和自然的清新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春天与海洋的味道。
好望角, 一个在春天里依旧保持着原始野性、能让灵魂与自然对话的天涯海角。
海风是这里永恒的主人, 站在岬角之巅,墨绿色的海浪卷起白色的浪花,排山倒海般一道道朝海岸涌来,撞击在巨大的礁石上,发出迷人又自由的声响。
这里, 永远不乏游客的前仆后继。
热闹又平凡的一天过去, 太阳接近地平线, 街道被魔术时刻的光线浸染, 街灯依次亮起,勾勒出城市柔软的轮廓。
异木棉树盛放着淡淡甜香, 与路边小摊传来的Braai的烟火气混杂,白色宅院和色彩鲜艳的房屋并肩而立,行人在此放慢了脚步,肤色各异的人们用不同口音的英语站在街边闲聊。
路边的小摊各式各样, 不乏各种贩卖纪念品的摊位,肤色黝黑的摊主悠闲地随着收音机里的节拍轻轻晃动身体。
随着一道轻快的惊呼声, 一个身穿鲜艳印花布长裙的姑娘来到摊位前,笑着用英语对摊主说了句“晚上好”。
她的一头黑发呈波浪状,柔顺地垂落在身前, 纤细白皙的脖子上手腕上满满带着当地风情的石头装饰品,眼睛上亮晶晶的眼影在夕阳中闪着光。
摊主友善地笑着,也不急着招揽,任由这个美丽的东方姑娘在摊位上好奇地挑选。
最终她在斑马皮纹路的靠垫、沉甸甸的鸵鸟蛋壳以及各种颜色鲜艳的小石头中,拿起了一束由帝王花干燥而成的巨大花束,笑眯眯地询问价格,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币。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道女声。
“听语——快来!音乐会要开始啦!”
“来了!”姑娘应了一声,将纸币递给摊主,笑着说,“不用找零,祝你拥有愉快的一晚!”
摊主接过纸币,目光跟随着这个手捧花束的姑娘往前走,和另一个东方面孔的姑娘汇合。她撒娇似的将脑袋靠在了那个穿长风衣的姑娘身上,亲昵地揽着她往前走,语调轻快。
“你买了什么呀?”
“一束花,嘿嘿!好看吧?”
“好看好看,快走吧,等下要来不及啦!我买了冰淇淋,拿着!”
“谢谢木木,爱你呀~”
她们结伴而行,前行方向是不远处的海滩。那里正举行着一年一度最盛大的爵士音乐节,无数人慕名而来,毫无疑问这将会是一个狂欢的夜晚。
晚风吹来,编制手串铃铛作响,印花长裙的裙摆在空中飘荡,像一只自由翩飞的蝴蝶
“哎呀,好累好累!”
牧听语端着一杯果汁,往藤织的椅子上一坐,用手抹了抹脑袋上的汗。
“哎!别用手,等下妆都花掉了!”
旁边的姑娘连忙拦她,扯过一张纸巾,替她轻轻摁了摁脑门上水珠,感叹道,“精力好成这样,蹦了两个小时才喊累,快歇歇吧!”
牧听语伸手搂住了她的腰,笑眯眯地用眼睛biubiu发送自己无处安放的爱意。
“木木你真好——我真的好喜欢你呀!”
“你还真是”被唤作木木的姑娘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她的脑袋,“准备男女通吃啊。刚刚是不是又有人朝你要联系方式啦?”
“是呀,”牧听语眼睛弯成小月牙,“他问我的ins,我说我不玩ins,只用□□。于是我就看着他一脸迷茫地打开搜索软件,紧急查询□□是什么了~”
木木大笑起来。
牧听语也笑,探过脑袋喝了一口果汁,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算算时间,她在这里也玩了半个多月了。
她落地开普敦,绕着这个城市好好逛了一圈,去完了几个攻略上必打卡的景点。一连十几天,她在桌山上俯瞰大西洋,在皮划艇的海湾和大海狗一起晒太阳,在坎普斯湾对着海面和十二使徒山发一天的呆,最后她租了车,顺着查普曼公路一路向南,到达了好望角。
木木是她在民宿里遇到的华人姑娘,她辞职完出来gap的,一路从欧洲玩到这里。两人很投缘,一起结伴去了灯塔,在标志牌前打了卡,去企鹅滩看了企鹅,然后安安稳稳地在这里待了一个星期。
这里太美了,待在这里仿佛所有的节奏都慢下来了,只愿意放空大脑坐在山坡的长椅上,与身旁的一棵年岁已久的老树相伴,远眺一望无际的海。
“——哎听语,这么多帅哥,你真的一个心动的都没有吗?”
木木看着不远处跳舞的人群,笑着调侃她,“我看刚刚那个就还不错啊,那可是意式小卷毛,身材也好好呢,不喜欢吗~”
牧听语回想了一下:“是吗?没注意。”
“哎呀,那白背心那胸肌,看着很不错呢!”木木笑着喝了口果汁,“你眼光这么高啊。”
牧听语看着她,笑眯眯地说:“那是因为——我男朋友身材也很好啊。”
木木猝不及防呛了一口。
“咳、咳咳啊?你、你有男朋友?!”
牧听语狡黠一笑,伸手拍拍她的背。
“咳咳”木木咳了半天才缓过来,“我都没听你提起过!那你怎么是一个人来旅游的?你男朋友呢?”
“他好忙的。”牧听语佯装无奈地叹了口气,“忙到都没有时间陪我,忙到早出晚归,忙到我独守空房——所以我只好一个人出行啦。”
“真的假的?”木木震惊道,“这么忙吗”
牧听语扑哧一声笑了:“哎呀,开玩笑的啦,不过他确实挺忙的,我不想影响他工作。”
木木瞅了瞅她笑靥如花的模样,感叹道:“哎,要是我是你男朋友,肯定要把你拴起来,天天带在身边,不许离开我视线范围一秒。”
“哇!你这么爱我呀!”牧听语一脸惊叹,甜言蜜语不要钱一样往外冒,“那我现在就把他甩了,和你在一起呀~”
“可快别了!”木木笑着打了她一下,“不过这么多天了,怎么也不见他给你打个电话?”
牧听语眨了眨眼,有些调皮:“因为我把他屏蔽了呀~”
“啊这样吗?”木木睁大眼睛,“你们吵架了吗?那他会不会担心你?”
“吵架倒是没吵啦。我会每天给他放出来,发一个平安消息给他,然后再屏蔽,省得他一直打我电话,嘿嘿。”
“”木木无奈地说,“真有你的。”
“谁让他这么忙,连想吃顿他做的饭都没机会,他以前可是天天给我做饭的呢!”
木木看着眼前这个叉着腰、语气里带着娇蛮,明显有些恃宠而骄的姑娘,笑着摇了摇头。
牧听语一摆手:“不提他啦,我们来想想明天找点什么乐子玩吧!”
木木想了想:“去冲浪怎么样?我刚刚看到那边有租设备的。”
“可以啊!”牧听语的眼睛亮了起来,“哇对哦这可是冲浪胜地呢,我怎么忘记了!”
“你学过吗?”
“算是学过?我男朋友教过我,不过就学了那一次,不知道还会不会。”
木木笑了笑:“没事儿,明天我教你。”
“哇塞!木木你怎么什么都会!好厉害!!”
“好了好了,”木木轻推凑到自己颈边的脑袋,“那晚上早点回去吧,然后早点休息,冲浪很累的。”
牧听语拉着她的手臂,笑眯眯地应了一声-
天高海阔,海风吹拂。
悬崖边的海水绿得发亮,印度洋与大西洋的冷暖流在此交汇,海浪翻滚,波澜壮阔。
而白沙滩的海浪却柔和了许多,海湾怀抱着这一片新月形的沙滩,沙粒在下午的阳光中泛着淡淡的金色。海浪化作一道道绵长又均匀的白线,阵阵拍打而来。
近岸的浅水里已经有了冲浪的人群,三三两两的漂浮在海面上,随着海浪的起伏,时不时会有人起身,朝着岸边冲来,远远的能听到几声畅快的欢呼。
空气里混杂着防晒蜡的淡淡椰香,木材被阳光烘烤出暖意。牧听语站在五颜六色的冲浪板前纠结了一会儿,挑了一个黑色的。
木木也已经换好了衣服,拿着一块橙黄色的板子朝她走来。
“怎么选的黑色的?天蓝色的衬你肤色,拍照出来好看。”
“嘿嘿,不用,就黑色的。”
牧听语弯着眼睛,对着帮她在板尾系上安全脚绳的工作人员道了谢。
“行,那走吧。今天天气很不错,浪也很好。”
木木率先出门,往沙滩边走去。
牧听语脱了脚上的人字拖拎在手里,抱着板子也出了门。
不远处的树荫下,一个刚刚冲浪完的白人帅哥正用淡水冲洗着身上的沙粒,湿漉漉的冲浪板被随意靠在树旁,水珠顺着板面滑落,在沙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这画面确实有些赏心悦目,牧听语看了看他的身材比例,觉得特别适合做人体模特,于是多看了几眼。
白人帅哥察觉她的视线,抬起眼来,笑着冲她打了声招呼,十分自来熟。
牧听语大大方方地回以微笑,顺口夸了句:“你身材很不错!”
白人帅哥嘴很甜:“谢谢你,美丽的小姐,非常荣幸能得到你的夸赞!”
牧听语笑着冲他一点头,从他前面路过了。
女孩穿的是连体短裙泳衣,露在外面的后背和大腿在阳光下闪着晶莹洁白的光,十分耀眼。
他的目光跟着她的纤细曼妙的身影往前了一段路,放下了手中的水管,抬脚跟上了她。
可还没走近,他就被一道强烈的视线逼停了。
——不远处,有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抱着双臂,沉沉地看着他。
他的身高已经算高了,可那个男人看上去比他还高出一点。男人有着独属于东方人的肤色,眉骨却优越高耸,只是此时此刻下压着,面露不善。
他怔了一下,随即扬起笑容,算是打了个招呼。
男人显然没有要与他攀谈的意思,只是朝他走近,声音低沉地用英语开口。
“——别打她的主意。”
他一愣,反应过来这个“她”指的是刚刚那个漂亮的东方女孩。
他瞬间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顿觉有趣起来,挑眉问道:“为什么?这么漂亮的女孩,谁不想多看看呢?”
“这是我的姑娘。”男人冷冷地说,“把你的眼睛收回去。”
他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一双桃花眼含着满满的笑意,“原来你是她男朋友吗?那你们为什么没有走在一起,你们吵架了吗?”
“这么漂亮的姑娘,你竟然舍得和她吵架?不过这也说明了我依旧有追求的机会吧?”他笑得很灿烂,语调里带着西方人特有的随意和漫不经心,目露挑衅道,”说不定明天——我就是她的男朋友了?”
闻言,男人突然一扬唇角,可脸上却半分笑意也没有。
“你可以试试。”
他眼中一片冰冷,一字一句警告道。
“看看我会不会把你揍趴下。”
“”
他的神情不像在开玩笑,身上的强硬气势几乎扑面而来,竟让人觉得有些危险。
这个男人身材健壮,看上去比他还高半个头,更何况自己是来这旅游的,可不想莫名其妙打架。
他很识趣地笑了起来,举双手作投降状:“——好,好,对不起,我是开玩笑的。”
男人这才收回了压迫感极强的视线,没再看他一眼,转身往刚刚女孩离开的方向走去-
牧听语没想到这里的海浪和石塘村的海浪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在岸边试了几次白浪之后,她又一如既往地飘了,让木木带着自己往里再走走。
这里海风很大,在板上容易站不稳,需要拥有不错的核心力量才能保持住姿势。但最困难的还是那巨大的涌浪,浪头很高很大,几乎扑面而来,她都没怎么挣扎就啪唧一声摔进了水里。
到了最后她没在板上站几分钟,反而喝了不少的海水。
她宛如一条咸鱼一样趴在板上随浪起伏,木木从她身旁飞速划过,身形矫健优美。
好厉害
她的视线顺着看去,看着木木平稳地滑向岸边,从板上跳下,然后重新朝她游回来。
“怎么啦?怎么蔫掉了?”
木木抓着她的板沿,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浸湿的发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累了吗?要不要去歇会儿。”
牧听语支起脑袋:“你真厉害,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这样驯服四肢啊”
木木没忍住笑了起来,安慰她,“好了好了,你能从板上站起来已经很好了,你这才学多久。”
牧听语又把下巴搁在了板上。
“你上岸歇会儿?去喝点水。”
牧听语嘴巴里确实咸苦一片,喉咙都要冒烟了,于是点了点头:“你要喝吗?”
木木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喝你的,我不渴。去吧去吧。”
牧听语应了一声,直接趴在板上滑动双臂划水,慢慢往岸边靠近。
等她喝口水之后再来战!她就不信学不会了!
阳光照射下来,暖暖地烘在海面上,带着舒适的温度。但现在的节气并不太热,风吹过来多多少少带着些凉意,特别是在水里呆过了之后。
牧听语有些狼狈地爬上岸,瞬间被海风吹得一个哆嗦。
她身上的泳衣湿透了,挂着水,沉甸甸的,此时此刻更是像一片冰渣一样贴在自己身上。
但她手里还得抓着冲浪板,没办法立刻抱紧自己取暖,只好缩着身子往之前那个器材室走去。
那里有木木带的长浴巾,去裹上就好了。
她正这么想着,下一瞬就感觉自己的后颈被一只大手牢牢捏住了。
“!”
她一个激灵,瞬间抬起手往后肘击。
这里是南非,不是中国,人口拐卖和抢劫到处都是。虽然这里是旅游圣地,到处都是游客,但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把你打晕拖走呢?
一瞬间的事,她根本想不了那么多,只能下意识做出防卫动作。
可身后那人像是预知了她的动作一样,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肘,力道巨大无比。
牧听语心跳都要停了,刚想使足力气用手中的冲浪板给他一下——
下一刻就被牢牢箍住了腰,后背也贴上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一道熟悉的气味瞬间从背后包裹而来。
她的心脏“咚”了一下,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
那人紧紧捏着她的后颈皮,低沉道:“跑什么?”
一听到这声音,牧听语整个人像是卸了力一样,腿都软了。
要不是腰间的手臂牢牢箍着她,她都感觉自己能坐到地上去。
“”
她挣扎着转过身,看见了刑泽熟悉的眉眼。
直到这一刻,她才放松下来,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将脸埋进了他的胸膛,深吸了口气。
男人的怀抱宽阔温暖,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海风,气息令人感到无比安心
吓死她了。
神经和身体同时紧绷又骤然放松,她足足吓出了一身冷汗,思绪都有些空白,长久不能回过神来。
刑泽搂着她的腰,低声问她:“说话,跑什么?”
“”
说什么,说什么?
——这个男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不应该正在研究院里对着一大堆数据和报告焦头烂额、工作到深夜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什么时候找到她的,什么时候找到这里来的?
他刚刚那一下,是不是故意想吓自己一跳?
——她确实被吓到了,哆哆嗦嗦地趴在他的怀里,被吓得都没了形象。
她想到这里,颇有些恼地抬起头,心脏却砰砰直跳。
在“你怎么在这里”和“你吓死我了”之中,她选择嘴硬道:“——你少管我!”
说完她又觉得有些冷,悄摸地往他身上贴了贴。
刑泽没理会她的挑衅,只是意义不明地哼笑一声,伸手一把抱起了她。
“哎!”
手中的冲浪板滑落,她急得想去够,却被刑泽无情一拦,牢牢地箍在了怀里。
她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冲浪板,在他耳边嚷嚷,“——我的冲浪板!租的!要还的!”
刑泽恍若未闻,抱着她往器材室走去
十分钟后,牧听语坐在器材室的长椅上,整个人都被白色的厚浴巾包裹住,手里端着一杯巨大的果汁,含着吸管吨吨吨,表情十分安详。
刑泽半蹲在她面前,帮她擦着沾满沙子的脚。
擦干净一只,她动了动,抬起脚踩在了他的膝盖上。
刑泽头也不抬,伸手一拍。
她立刻先发制人:“打我干什么!”
“抬脚。”
“哦。”
她乖乖抬起另一只脚,任由他捉住。
刑泽垂着头,仔仔细细地擦着上面沾着的沙粒。
牧听语咬着吸管,面上表情不显,心里却有些发怯。
这个男人被她晾了这么久,发的消息统统被她屏蔽,连一个电话都没打成功过他这会儿心里指不定憋着多少气要收拾她呢
怎么现在看上去,这么平和?
按理来说他应该是非常生气、非常想把她摁在地上揍一顿的——但从刚刚到现在,他竟然一句都没教训她。
最难得的是,她竟然一个脑瓜崩都没挨着!
她当时被抓住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要完蛋了,要不就是脑瓜子不保要不就是屁股不保,两个之中肯定有一个要开花。
现在看来,好像两个都保住了?
牧听语内心有些雀跃起来。
她的调教成果这么牛的吗?
不然还能是什么理由能让这个男人变得如此温顺?肯定是她之前的话起大作用了!他保证过不能再管着她的!
她脸上没忍住带上了笑容,刚想开口说点甜言蜜语哄哄这个帮她还了冲浪板、帮她买了果汁、又替她擦脚丫的任劳任怨的男人,就听他突然开了口。
“不喜欢我管你吗?”
这是什么问题?那不然呢?
牧听语被惯得无法无天,叼着吸管晃了晃腿,语气里带着得意,“不喜欢!”
刑泽垂着眼,把她脚上的最后一粒沙子擦掉,给她穿上了拖鞋,然后神色温和地抬起头。
“好,那以后都换你来管着我,好不好?”
牧听语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应了一声:“嗯?”
刑泽仰着头,唇角微微扬起,目光很平静:“我把工作都提前处理完了,之后一段时间都可以陪着你一起旅游,你想去哪就去哪。”
“”
“啊?”
牧听语顿时一脸迷茫。
啊?这怎么、突然信息量好大
工作处理完了是什么意思?陪她一起旅游什么意思?
他认真的吗?!
——等等!她的本意不是这样啊!
她就是闹着玩的而已啊,没想让他不工作啊!而且,她玩两天不就回去了嘛!怎么突然
她张了张嘴,发现发不出声音。
“你之前不是说,我太忙了,都没有空做饭给你吃吗?”
刑泽伸手抹了抹她脸颊上的盐粒,语气柔和,“现在我可以天天陪着你了,想吃什么都给你做,怎么样?”
“”
牧听语咽了咽口水。
什么怎么样?这还能怎么样?
这个条件可以说,非常、非常诱人了
“你说真的吗?”她颤颤巍巍地开了口,“你不会是想把我拐回国才这么说的吧?”
“宝宝,”刑泽眼中带上了笑意,“只要你答应我,以后不偷偷背着我出远门,想旅游或者想去哪,都让我陪在你身边——我就天天做饭给你吃,好不好?”
一片宁静的器材室里,五颜六色的冲浪板斜靠在架子上,在阳光下散发着晶莹的光泽,牧听语背靠的窗户外就是海滩,蓝天白云都倒映在了男人的眼里,而最中间的,是她裹着浴巾团成一团的身影。
他笑着看着她,眉眼一片柔和,仿佛最忠诚的骑士,在等待她的首肯。
——他这副样子,牧听语根本把持不住,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发现自己下意识就点了头。
刑泽笑着问她:“答应了吗?”
“答、答应了”牧听语直咽口水,“你、你别这样笑”
这男人笑起来简直太犯规了,她的心跳声感觉已经响彻云霄了
刑泽笑意不减,直起身亲了亲她,问她:“回酒店洗洗澡?身上都是盐巴。”
牧听语愣愣地回答:“啊?这里不是可以”
“这里洗不干净,宝宝。回去洗完换一身干净衣服,然后我们去吃饭。”刑泽又亲了亲她,笑着说,“冲浪是不是累坏了?走吧,带你去吃大餐。”
“啊?可、可是”牧听语完全被迷晕了头,“我朋友还在冲浪而且现在还早要不晚点再去吃?不是你别笑了”
“宝宝微信和她说一声吧?好不好?”
刑泽把她牵了起来,眼睛在光线下呈现温暖的亮黑色,“我怕你等下要饿,所以我们早一点吃吧?而且我刚下飞机就过来了,连午饭都没有吃,现在特别想和你一起吃一顿饭。”
“”
牧听语感觉自己心头狠狠中了一击。
她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迷迷糊糊地就被他牵走了
刑泽挑的餐厅在开普角的出口旁,这个餐厅看上去非常有名,门口等着一群又一群的游客。
但他看上去是提前预约好的,牵着她进门就坐下了,还是落地窗前视角最好的一个位置。
窗外就是一片壮丽的海景,此时太阳已经逐渐落下,天空呈现淡淡的粉蓝色,光晕柔和又美丽。
她刚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服务员就端着餐盘来上餐了。
这里应该是以海鲜为主打,搭配着各种当地的特色料理。
杖鱼饼辅以奶油和白兰地,在炭火上炙烤而过,上面还涂着杏子酱;切碎的牛肉、羊肉和鱼肉沫混合在一起,搭配上咖喱,散发着豆蔻和桂皮的芬芳香气;开普敦生蚝、清蒸海鲈鱼、碳烤大龙虾等陆续而上,还有牧听语最喜欢的虾。对虾个头硕大,虾壳被煎得微微酥脆,染上了红亮的油光,酱汁浓郁,蒜香与辣椒混合,又带着柠檬汁的明亮酸度,虾肉的鲜甜与酱汁完美融合。
牧听语吃得头都抬不起来,差点没噎住。
刑泽给她递过来一个高脚杯,她喝了一口,然后有些惊奇地抬起脑袋。
“酒?”
“嗯,”刑泽看着她笑道,“南非白葡萄酒,冰镇的,比较解腻。”
她有些好奇地又喝了一口,稍微带一点点酸,酒味不是特别浓。
“度数高吗?”
刑泽说:“不高。”
于是她又喝了一口
最后她吃得几乎走不动道,被刑泽牵着出门的时候,面上酡红一片。
“有一点点晕”
她伸着手,勾了勾刑泽的小拇指。
刑泽揽过她,避开了迎面走来的一群人,低下头说:“嗯,那走一走,吹一吹海风。”
于是他们沿着海边游步道往前走,正好是往民宿的方向去。
海风吹拂,夕阳正沉到一半,近处的海面像是熔化的金子,远处则晕染开层层叠叠的粉紫与橘红,如同打翻的颜料盘。
牧听语有些兴奋地拿出手机拍照,又靠在栏杆上看着自己身旁这个长途跋涉、跨越万里来到她身边的男人,非常甜地亲了他好几下。
她欢呼雀跃着,沿着道路溜溜达达,扯着男人看岩石上被游客写下的各种文字,摸摸道路两旁的树,嘴里叽叽喳喳个不停,几乎闹了一路才消停下来。
最后靠在民宿旁的一根路灯下,扶了扶脑袋。
“怎么了?”
刑泽揽着她的腰,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她眯着眼睛笑,双手闹腾地挂在他的脖子上,语气甜甜的:“有一点累~”
“肚子还饱吗?”
牧听语摸了摸肚子:“好一点了。”
刑泽“嗯”了一声,“要不要抱着你走?”
“不用啦,我自己可以呀,”牧听语松开他,往前噔噔走了几步,站在民宿门口的路灯下冲他笑,“你看,是不是一条直线!”
刑泽看着她脚步歪歪扭扭的样子,笑着说:“是。”
牧听语看着他走近,突然嘟囔道,“你不要笑啦笑起来太好看了,很犯规”
刑泽垂下眼看她,神色柔和:“不喜欢?”
“”牧听语诚实地说,“喜欢。”
“有多喜欢?”
“嗯”牧听语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特别喜欢,我真是第一次看你这么笑呢”
她伸出手,爱不释手地摸了摸他的脸。
刑泽亲了亲她,从她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民宿的门。
牧听语跟在他身后进了门,伸手摸索着要去开灯,却被搂住了腰,带了过去。
随即“咔哒”一声,门被关上落了锁。
“咦?”
牧听语趴在他的胸膛上,有些迷茫地抬起眼睛:“为什么不开灯呀?”
刑泽没回答她,只是伸手抱起了她,往前走去。
周围一片漆黑,牧听语眼前模模糊糊的,酒意熏染了整个意识,只能依稀辨认出那是卧室的方向。
她静了一会儿,说:“我们要做一些少儿不宜的事了吗?”
她喝多了之后讲话变得异常直白与坦然,刑泽唇角一弯,亲了亲她仍带着甜香酒意的唇,把她放在了柔软的床上,然后俯身下来。
下午洗完澡,她换上了一条长裙,此时被撩开,裙摆搭在了腰上。
牧听语勾着他的脖子,敏感地“唔”了一声,思绪不太清醒。
她睁着迷迷蒙蒙的双眼,看着刑泽脸上沉静的表情,用手指推了推他的嘴角:“你怎么不笑了呀?”
刑泽没有回答她。
没一会儿,她就有些难耐地仰起脑袋,忍着嘴边就要溢出的声音,想说一些话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对、对了你不是要给我做饭吗?为什么今天晚上又是去外面吃呀?”
她被弄得哆嗦了一下,却还是坚持说完,“我定的民宿很大有一个厨房可以用呢”
“你怎么不说话呢”
“”
很快她就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刑泽紧紧握着她的腿根,过了很久才抬起脑袋,乌黑的眉眼间都沾了一些水汽。
窗户只拉上了纱帘,莹白的月光轻柔地散漏进来,照在了床沿。
他垂下眼,看着眼前这副令人血脉偾张的场景,眼底情绪浓重,哑声道。
“——别急,在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