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八点, 整个海岸彻底沉入了夜色中。
宽阔的海面在月色下泛着粼粼的波光,浪花阵阵袭来,有规律地拍打着巨大的礁石。
沿着海岸小路不断往上, 是一片民宿群, 三三两两的游客在小路上散步、闲聊, 而更多的人则是在民宿里进进出出,换上一身更加漂亮的行头, 准备去参加各种热闹的音乐会。
渐渐的, 周围安静了下来。窗外的路灯温暖又明亮,照在小洋房的白色墙壁上,映出温馨的亮光
昏暗的卧室里,声音压抑而又细碎,带着哭腔。
黑暗里, 白皙柔软的手臂用力着, 手背紧紧弓起, 弯曲的手指在米色的床单上抓出印痕。
民宿的主人非常有情调, 整个房间装饰得像一个小花园,窗边挂着贝壳和水晶做的风铃, 纱帘上是繁复优美的花纹,床很大一张,波西米亚风的柔软棉布床单上,印着簇簇太阳花的被子金黄而明亮。
只是此时此刻, 被子被堆到了床脚,床单也皱褶堆叠, 变得凌乱不堪。
那只手在床单上不断抓着,然后又扯住一旁的枕头,颤抖地揪在手里。
很快, 一只宽厚有力的大手顺着纤细的手臂往上,一把将枕头扯开,再牢牢覆了上去
突然,一道光在黑暗中突兀地亮起。枕头边响起了震动声。
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木木”。
男人随手拿起手机,下一秒就要摁断。
“别”
牧听语的声音沙哑响起,软得不像话。
“是、是木木”她塌着腰,伸出手臂挣扎着去够,“没有要紧事她不会给我打电话的我接一下”
男人拿着手机,声音低沉:“你怎么接?”
“你、你先出去”
男人恍若未闻,把手机递给她,说:“就这样接。”
他贴心地帮她摁了接通。
下一秒,木木的声音顿时从听筒里传来:“——听语,你怎么不回我消息呀?”
“”
牧听语的额角沾着几缕汗湿的发丝,呼吸都有些不稳。
她强行忽略掉异样的感觉,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保持声音的正常:“我、我没看手机,怎么了吗?”
“是不是和男朋友玩太嗨了呀~”木木调侃道,“你在哪玩呢,听上去这么安静?”
牧听语用手臂轻轻拱了拱身上贴着的男人,示意他退开一点:“我在、在散步呢,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呀?”
男人依她退开,手却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哦,我本来想着微信上和你说一声,但又觉得不太合适,所以就打电话来啦。”木木说,“我家里突然有些事,得赶紧回去一趟,所以今晚就要走啦!”
牧听语颤抖地伸手推他,分出神回答:“啊?怎么、怎么这么突然,今晚就走吗?”
“是呀,我也没想到。”木木无奈地说,“不过幸好你男朋友来啦,这样你就不用一个人玩了,我也放心一些。”
“我刚刚在小摊上买了些小玩意儿给你,放在你房间门口啦,就当做个纪念吧!”
牧听语将额头抵在床单上,细白的脖颈紧绷:“谢谢你木木,好、好可惜本来我还想和你”
“砰!”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道巨大声响。
牧听语被吓了一跳,浑身一缩。
身后的男人顿时低低吸了口气,过了几秒,他扬起手,带着惩罚意味地拍了她一下。
“!”
牧听语往前一躲,简直委屈得不行,可又不敢被听出来在干什么,只能泪眼汪汪地问道:“怎么、怎么这么大的声音呀?吓我一跳”
那头的声音听上去很热闹,木木丝毫没注意到她这里的动静,欢乐地说:“我刚刚路过了一个街边乐队啦!他们在敲鼓呢,这里围着好多人,还有免费的鸡尾酒,哎呀好可惜,我现在要连夜前往开普敦啦!”
男人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动作逐渐不安分起来。
牧听语紧抓着床单,连忙对着电话说:“那、那你路上小心呀!上飞机前给我发个消息落地了、也给我发一个!”
“知道啦,我们回国再见吧!”木木笑着说,“不打扰你和男朋友约会了!先挂啦!”
牧听语松了一口气,刚想挂断,又听到她的声音传来。
“——哦对了,忘记和你说了!”
木木的声音清晰地从听筒里传来,在安静的房间中显得格外响亮。
“昨晚那个问你要联系方式的卷毛小帅哥,你还记得吗?”
“我今天又碰到他啦!他让我转告你,他已经翻墙注册好□□了!想要你的联系方式!”
“还有还有,他还给你写了封情书,请求我一定要交给你,我就一起放在门口的袋子里啦!你记得看呀!拜拜哈哈哈哈哈哈——”
电话那头唯恐天下不乱的笑声戛然而止,留下一个举着手机目瞪口呆的姑娘。
挂完电话后,房间内足足静了好几秒,身后的男人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
牧听语有些害怕地咽了咽口水,悄悄挪了一下膝盖,往前爬了爬。
下一瞬,她就被一把抓了回来。
大掌掐着她的腰,牢牢地将她箍在方寸之间。
黑暗中,刑泽平静的声音传来:“哪个卷毛小帅哥?”
“”
牧听语下意识回答:“就那个”
话音未落,宽厚灼热的胸膛又重新覆了上来,紧紧地贴上她的背。
她被烫得一个激灵,本能地察觉到危险,连忙补救道:“等等、等等!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什么都没干,只是那个男的昨晚找我搭讪而已,我没理他——”
她最后的声音陡然变了调。
“好。”
刑泽双臂撑在她身侧,亲着她的后颈,语气暧昧模糊,“宝宝真棒。”
“”
手机啪嗒一声摔到了床下,落在绒毛地毯上。
直到自动熄屏,都没有人再去管它
到了后半夜,牧听语的声音已经彻底哑了。
她的酒醒了一大半,可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身上一碰就抖,根本没有反抗能力,只能不断地在男人身上留下细细的抓痕。
不知道过了多久,刑泽搂着她躺下,轻轻吻着她的眼睛。
她的思绪清醒了一些,哑着嗓音说,“你、你这是蓄意报复我就说你怎么可能变得这么温顺都是装的!就是为了把我拐上床”
刑泽没反驳也没承认,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背。
牧听语当他默认了,气得不行:“我再也不要相信你的鬼话了!”
刑泽替她擦了擦汗湿的额头,将她搂在怀里。
“怎么是鬼话,宝宝。你不是想让我天天给你做饭吗?”
牧听语咬着牙,伸手推他,“——谁、谁跟你说是做这个饭了?!”
刑泽纹丝不动,将怀里的女孩一摁:“你答应我了的。”
“谁答应你了!”牧听语被他的无赖程度气到了,怨气满满地喊道,“你曲解词语意思!而且故意用美色诱惑我!那不算!我才不要和你一起去旅游——!”
“”
刑泽面色平静,手指在她脸上摩挲了一下,然后突然伸手去够床头柜的套。
“!”
牧听语崩溃道:“你干什么——刚刚不是都结束了吗!!!”
刑泽把她抱坐起来,掐住她的大腿,垂着眼撕开包装。
“等等,等等”牧听语怂得很快,用手抵着他的胸膛,一边往后缩一边示弱道,“我、我错了,让你一起、一起还不行吗!”
她看着无动于衷的男人,泪花都要出来了。
“别戴了我们下、下次再来好不好我真的不行了”
“别”
“宝宝。”
“唔”
“你走的这半个月,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
刑泽拍了拍她的腰,沙哑道。
“——自己坐上来。”
“你好烦,你真的好烦”
牧听语浑身无力,咬着男人宽厚结实的肩膀,毫无形象地哽咽道,“你这个狗男人,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刑泽弯着唇角,告诉她:“不行。”
“我、我要狠狠朝你发脾气,我明天一整天都不要理你了”
“不行。”
“你什么都不依着我——”
牧听语崩溃大哭道,“我都和你道歉了,你还要怎么样!!你这个渣男!就知道在床上欺负我,你一点也不爱我——”
“不对。”
刑泽亲着她的耳尖,纠正她。
“我爱你。”
他轻轻蹭了蹭女孩柔软的鬓发,柔声地,学着她的样子说道。
“全世界,我最爱你。”
“”
天光从海的尽头醒来。
窗外草坡倾斜,低矮的灌木在晨风中微微摇曳,几只海鸟从栏杆上一掠而过。
屋内开着适宜温度的暖气,牧听语在床上动了动,挣扎着睁开眼睛,下意识伸手往旁边一摸。
冰冰凉凉。
“”
人呢?!
她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也要有起床气了。
狗男人折腾她快折腾到天亮,花样和方式简直多到数不胜数,精力旺盛得像吃了药——也不知道他赶了这么久的飞机落地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的精力来折腾她——重点是他吃完晚饭,就把她拐到床上了!
这么长的时间,除了抱她洗了个澡、喂她喝了点水、搂着她休息了一会儿之外,一直都在不停地折腾她。
她咬着牙转头看去——
很好,床头柜上的盒子里又差不多空了。
“”
她浑身都酸,连握拳都没力气,而此时此刻,房门紧闭,他人不知道去哪了。
“”
她艰难坐起身,缓了一会儿,然后踩着拖鞋下床。
带着百分之四十的怒气和百分之六十的怨气,她一把拉开了房门,心想这个这个狗男人要是不在房间里
“呲啦”一声,传来了什么东西接触热油的声音。
混合的香气扑面而来。
“”
刑泽站在开放式厨房的灶台前,背对着她,腰间系着围裙。
晨光中,他的肩膀宽阔平直,臂膀结实有力,围裙的细绳将劲瘦的腰身完美勾勒出来。
“”
她心中的气咻一下漏了一大半。
男人似是发现了身后的动静,转过身一看。
“醒了?”
他的眉眼浸沐在淡金色的阳光里,唇角微微弯起。
“怎么不多睡会儿?”
“”
她不明显地一咽口水,走了过去。
刑泽把火一关,解了围裙,迎上来抱住她。
“我身上有油烟味,等会儿沾你身上了。”
“”
牧听语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闷闷地说:“那你倒是别抱这么紧呀。”
刑泽轻笑一声,胸腔微微震动:“累不累?”
牧听语光脚一踩他:“废话。”
“那再去躺会儿,早饭好了我叫你。”
牧听语抱着他不撒手:“不要。”
“你这样抱着我,我怎么做早饭?”
“能做。”
刑泽无奈道:“等下油会溅到你身上。”
“溅就溅。”
“”刑泽笑了起来,亲了亲她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小无赖。”
事实证明,抱着她也是可以做的。
十几分钟后,铺着精致桌布、摆着新鲜花束的餐桌上,热腾腾的玉米粥、煎蛋卷和香肠、三明治、水果沙拉摆得满满当当。
牧听语用叉子叉起蛋卷塞进嘴里,眯着眼睛嚼了嚼。
“好吃吗?”
她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玉米粥。
刑泽问:“你之前都在哪吃早餐?”
“不经常吃。”牧听语头也不抬地回答,“有时候起来迟了就不吃,或者去街边的小摊上买一点吐司。”
“”
刑泽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说话。
牧听语睨他一眼:“干嘛,这就是我们年轻人的作息,不吃早饭不是挺正常的吗?你这种奔三的人能理解吗?”
刑泽:“”
他无奈道:“还生气呢?”
牧听语埋头塞了口香肠,不搭理他。
刑泽有些头疼地跟她解释:“之前不告诉你叔叔阿姨的事,是不想你难过,后面后面我真忘了。”
牧听语完全没有因为这个在生气,只是找个由头占回上风罢了,义愤填膺地指责道:“这怎么能忘!要不是那天在中天楼下碰到江律,他顺口跟我提了一嘴,我都不知道要被你瞒到什么时候!”
“对不起宝宝。”他诚恳地道歉,“我就是不想看到你难过。”
牧听语才不听他说了什么,发泄着自己被折腾了一整晚的满腔怨气:“你不但瞒着我,还忙到不着家,天天连个人影都没有,我自己一个人出去旅游怎么了?”
她在桌底下踹了他一脚,“怎么了!怎么了!”
他们之间一直是床上刑泽说了算、床下牧听语说了算的模式,所以此时此刻男人丝毫讨不了好,只能软了声音哄人。
“宝宝,我会很担心你。”刑泽低眉顺眼道,“如果你在国内旅游,我不会这么担心。”
“我不是每天给你发消息了吗?而且难道你就没找人跟着我吗?”
“”
刑泽说:“国外还是很危险的。”
牧听语“哼”了一声,总算是安安分分地吃起了饭。
她解决掉了里面塞着满满当当培根香肠煎蛋和生菜的三明治,咬着勺子喝了口粥,眼睛一瞟对面。
男人见她看过来,柔声问:“接下来想一直在这里玩吗?还是去别的地方转转?”
“”
牧听语抬起头来:“你真的,把工作都处理完了?”
“嗯,”刑泽捏着她的手指头,轻轻地揉搓着,“至少两个月内,我可以一直陪着你。”
“”
两个月,他之前忙成这样,现在一下子能空出两个月的时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加班加点做完的。
她咬了咬嘴唇,看着他面上略带憔悴,垂着眼任劳任怨地帮她拌着蔬菜沙拉的样子,心里酸酸胀胀的。
她把勺子一放,伸出双臂:“抱抱。”
刑泽扬起眉,纵容地把她抱到腿上,低头亲昵地蹭她的额角:“不生气了?”
“”她小声嘟囔道,“没生气。”
“嗯,”刑泽看着她笑,“那就是在和我‘作’,是不是?”
牧听语没想到他把自己的话记得这么仔细,难为情地伸出手指弹他:“‘作’你怎么了——”
“没怎么。”刑泽捉住她的手亲了亲,“你是要折腾我一辈子的,我知道。”
“”
牧听语耳根都红了。
偏偏男人还不放过她,轻笑着跟她说:“喜欢你‘作’我,别人还没这待遇呢,是不是?”
“”
“干嘛呀”牧听语脸颊绯红一片,“还吃不吃饭了”
晨光熹微中,男人的眉眼柔和得不像话,就这么全心全意地看着她,眼中澄澈透明。
桌上的鲜花还沾着清晨的露水,与早餐的香气混合在一起,散发着无与伦比的芬芳。淡金色的光照在他的脸颊上,连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见。他整个人都浸在了温暖之中。
而此时此刻,牧听语就坐在温暖的怀中。
她仰头看着他,心想。
他好像真的已经渐渐放下那些难过的、不愿提起的过往,不再焦虑不安了。
不再沉默寡言、会试着和她表达自己的情绪和想法、学着放她去飞
或者说,陪在她身边,和她一起飞-
吃完早餐之后,刑泽简单收拾了一下,去洗了个澡,然后抱着牧听语又睡了一觉。
几乎一夜没睡,两个人都累坏了,在柔和的日光中也睡得格外沉,睡过了午饭的点,直到下午四点才醒来。
牧听语迷迷糊糊地起来,又被摁着涂了点药膏,然后钻进卫生间洗漱。
十分钟后,她神清气爽地推开卫生间的门,朝坐在餐桌旁的男人喊:“我饿啦!”
刑泽手里举着一张纸,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去换个衣服吧,我们出去吃。”
牧听语走过去,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呢?”
刑泽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情书。”
“情书?”牧听语迷茫道,“哪来的情”
“!!!”
她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去抢,却被男人手一扬躲过。
“你干嘛!干什么看这个!”
牧听语羞耻得不行,耳朵都红了,往他身上一爬,捂住了他的眼睛。
刑泽搂着她的腰,手上的纸哗哗作响:“我看看别人都是怎么给你写情书的。”
牧听语趁他看不见,伸手一把扯过来,折了几下攥在手里:“有什么好看的!你要参考借鉴吗?”
“嗯,”刑泽眼中含着笑意,“想要我给你写?”
“我哪有这个意思!”牧听语羞耻地挠他。
“你大学时收到的情书应该不少吧,嗯?”刑泽亲了亲她,“有没有印象深刻的?”
“没有!我看都不看的!”
刑泽忍不住弯起嘴角:“那他们和你表白的时候,都会说些什么?”
他伸手点了点牧听语攥成拳头的手,里面是被团成一团的可怜情书,他笑着说:“比如说——美丽的小姐,当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被你深深地迷住了,虽然非常冒昧,但我想说,我希望永远看到你的笑容——”
牧听语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啊啊啊啊你读出来干嘛啊——!”她羞耻得整个人都缩起来了,咬着牙说,“读别人的情书你很高兴吗!!!”
刑泽没被遮住的眉眼弯着,眼里闪烁着跳跃的细光。
“不许再说了啊。”牧听语警告他,见他点头,才慢慢放下手。
她脸都红了,飞速冲进房间换衣服,顺便把那封情书给销毁掉。
换完衣服出来,两人出了民宿,沿着海边的步行道慢慢走着,准备走路去一家当地的特色餐厅。
太阳斜挂在天边,已经慢慢在往海平面落下,光线变得金黄而绵长,斜斜地铺洒下来。
几只海鸥乘着风,在高空中静止,又俯冲掠过闪着金光的海面。
气温很舒适,是非常适合闲逛的时刻。
牧听语忘记了要吃饭这件事,趴在栏杆上舒服地享受着海风。
刑泽靠在她身旁,眼神静静地落在她身上。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惊呼。
两人闻声望去,发现不远处有一堆人站在礁石上,似乎是在拍婚纱照。
穿着盛大婚纱的新娘头上空空如也——她的头纱不小心被海风吹落了,落在了下边一点的一块挂出来的石头上。
她看上去很焦急,一提婚纱裙摆就要去捡,被新郎连忙拦住了。
新郎摸了摸她的脑袋,在她的担忧表情中走到那块礁石旁边,伸手去够。
他穿着正式的西服西裤,脚上还是皮鞋,费了好大的劲才够到头纱,小心翼翼地拿了起来,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然后松了口气,朝新娘喊道:“没坏没坏!”
新娘则是朝他喊道:“小心一点呀!快回来吧!”
一个小插曲过去,拍照的任务继续进行,新郎从兜里掏出了戒指盒,对着新娘单膝跪下,脸上的表情格外拘谨。
摄影师大喊道:“新郎表情自然一点!不是已经求过婚了吗,还紧张什么!”
新郎头也不抬地回道:“只要跪下就紧张!!”
周围一群人都笑了起来,新娘也笑,脸上泛着红晕。
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清亮,海面波光粼粼,泛着阳光洒下的碎金,这副画面看上去格外美好。
牧听语脸上扬着笑,趴在栏杆上看了一会儿,突然出声道:“真好啊。”
刑泽斜靠在一旁,静静地问:“好什么?”
牧听语感叹道:“他们很可爱啊,而且看起来都很喜欢对方,感觉结婚之后也会一直过得很幸福呢。”
刑泽看着她,“嗯”了一声:“走吧,去吃饭。”
路上闲逛的行人有点多,牧听语被他牵着往前,脑袋还不舍地看向那边。
她是一向愿意多看看这些美好的画面的。
那边,半跪着的新郎已经站起身,在海浪声中与新娘拥吻。他们的双手紧紧交握着,上面的对戒在夕阳下闪闪发光,那条被新郎悉心捡回的头纱随风飞舞,像纯白的羽翅。
“真幸福”
她看了一会儿,用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小声喃喃道,“其实结婚好像也蛮不错呢”
话音一落下,身前的人脚步一顿。
她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心脏“咚”地一跳。
刑泽站在夕阳里,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她问:“怎、怎么了?”
“”
男人眉眼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直到她的脸都慢慢红了起来,才开口道。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
牧听语装傻:“觉得什么?”
刑泽弯起唇角,手臂一伸,把她搂到了自己身前。
他们站在山坡上,四周全是形形色色、带着善意目光的行人,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温暖的夕阳下,她听到刑泽说:“其实刚刚我说的那句话,不是那封情书里的。”
“”
牧听语心脏跳动着,仿佛有了预感一样,慢慢开口:“那是”
刑泽垂下眼,唇角轻轻扬起。
“是我想对你说的。”
“”
牧听语脑海里回荡着他刚刚说的那几句话,脸刷一下红了,心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结结巴巴道:“你、你干嘛”
“我只是想,这么多人都给你写过情书,我也应该给你写一封才对。”
刑泽的眉眼浸在光里,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可是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好、不够表达。”
“”
他像是在回忆自己写了什么一样,柔和的声音顺着风传来。
“我曾经想,你能在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已经是上天给我的恩赐了,不能再奢求太多。”
“可我总是忍不住,想要你多停留一会儿。”
“我脾气不好,也不会说话、不会哄人,经常惹你生气、惹你哭。于是左思右想,想不出来有什么东西可以留住你,也害怕某一天你会离开我。”
刑泽看着女孩克制不住变红的眼眶,笑着说,“害怕到,一想到你要离开、我接下来的人生没了你,就一点也活不下去了。”
“所以很抱歉,我想自私一点,用爱把你留在我身边。”
刑泽温柔地看着她,问:“你愿意吗?”
“”
牧听语簌簌掉下眼泪,哽咽着说:“等一下,你、你这是在表白,还是在求婚?”
刑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泪,开口道。
“——对不起。”
牧听语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在道什么歉。
“你快要离开的那个雨天,我们吵架了。”
“那时候我们站在屋檐下,我不想你走,可又不知道怎么留住你,所以问你,‘这里是你的家吗’——问完之后我就后悔了。”
刑泽一点一点擦着她眼泪,慢慢说。
“对不起,是我问错了。”
刑泽看着她,嗓音沙哑,“其实我真正想问的是,你愿意把这里当成家吗?”
“跟我一起生活、一起一直过下去的家。”
牧听语的眼泪决堤而出,哽咽着,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的面颊上一片滚烫,心里也烫。
“——我当时是想这么说的。对不起,让你这么伤心。”
刑泽眉眼柔和,弯起唇角,“所以,作为补偿,我现在想给你一个家,好不好?”
他亲昵地吻了吻女孩的脸颊,柔声地回答她刚刚那个问题。
“这是表白,是求婚,也是承诺。”
“”
牧听语红着眼眶,看了他半天,才哽咽着指责他:“人、人家连拍婚纱照都有戒指,你求婚什么都——”
话音还没落下,眼前的男人就单膝跪下了。
他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盒子,像所有平凡的男人一样,带着不自然的紧张,慢慢打开了它。
“你、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刑泽仰头看着她,晃了晃盒子,笑着说:“想好了啊,要是戴上了,你就一辈子也不能离开我了,跟我一起老一起死,然后埋在同一个坟墓里。”
——不会有比这个更好的求婚誓言了。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心头滚烫地想。
从七岁那年起,她就无比渴望拥有一个自己的家。
她在世上行走了数十年,跌跌撞撞、满心孤独。
没有人帮衬她,也没有人为她兜底,她只能一步一个脚印,精打细算,学着成长与戒备,确保自己走的每条路都是对的。她只是不甘于命运,即使被逼到墙角,也想与这世上的所有困难与不平作斗争。
直到有人心疼她,为她推倒了墙,又为她建了一座港湾。
牧听语大哭着,对着男人埋怨道——
“你好烦啊!”
“你着什么急!哪有人求婚是这样的!我的鲜花气球呢,我的蛋糕烟花呢!不行,你给我重新求——!”
刑泽笑了起来,轻柔地牵着她的手,慢慢给她带上了戒指。
然后站起身,吻住了她。
远处,落日闪耀,海鸥齐飞。
一如他们初见的那天。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