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分姓两家,生而对立。此生……
太安宫中, 章太后原本还有些心虚,自己打了皇后的贴身宫女,恐怕皇后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
可是听到内监禀报皇后身着寝衣, 披发赤足,狂奔于宫道之间, 将她的贴身宫女带走。
章太后直接被气得天灵盖冲顶:“真是放肆至极!狂妄至极!”
而后一屁股坐回椅上, 开始细数海棠的种种罪过:“自宇文氏之女进宫以来, 哀家对她是百般忍让, 万般迁就, 可她不仅不思悔改, 反而变本加厉!”
“身为中宫,一是不孝不敬,无视晨昏定省之礼,从未主动给哀家请过安;二又屡次顶撞哀家和皇帝,言语刻薄,行为跋扈。”
“三是后宫干政,剑劈太/宗所立碑石, 此为大不敬之罪,皇帝替她遮掩,哀家尚没有追究这件事;四更是今日,她竟为一个宫女, 不顾身为皇后的颜面,赤足狂奔于宫道间, 让六宫都看尽了笑话, 她这样挑衅哀家,哀家怎能再纵容她下去?”
“来人!”章太后怒不可遏:“传哀家旨意,皇后失态, 不堪为后宫表率,着令内廷府掌教嬷嬷过去,赐手杖之刑三十,禁足三月,命其静思己过!”
此话一出,连章太后身边的马嬷嬷都大吃一惊,犹豫劝阻道:“这…皇后娘娘毕竟是中宫之主,怎可打她手板,岂不是太过羞辱了,这几板子要是打下去,往后叫她在宫中怎么抬得起头来?”
兴许内廷府的掌教不敢真的下狠手打皇后,可是就算轻轻几板子糊弄过去,皇后的脸面也丢尽了。
马嬷嬷有心劝阻,可是章太后盛怒之下,执意如此,马嬷嬷劝说不得,也只能干着急,心里七上八下的。
太安宫和长信宫矛盾已久,即便不能化干戈为玉帛,也不好这样彻底撕破脸面啊!
一刻钟后,宫女回来禀报:“回太后,皇后不从,命人将掌教嬷嬷赶了出去,还放话…说是今后长信宫与太安宫不再来往,她不会再来请安了。”
章太后大怒,拍桌而起:“放肆!叫她过来!”
宫女缩着脖子,小心翼翼道:“她不肯来。”
“反了天了,哀家就不信没人治得了她了!”章太后被气得团团转,打她年少进宫起,这三十年来她就没见过任何一个这样反骨桀骜的人。
宫里是什么地方,任你什么古怪脾性,骄纵姿态,早晚有一天能将你磨平了棱角,变得服帖规训。
从前历任的后宫之主,没有一个是管不住下面人的,都将下面人压得死死的,不敢有一点叛逆之心。
可为何到了她这里,反而受牵制于人了,难道是她自己本事不如前人?
章太后被气得都开始怀疑自己无能了,张口喊道:“皇帝呢?速速叫他过来,他这个皇后要怎么处置,今日必须给个说法,哀家已经忍无可忍了!”
身旁众人唯恐此事闹大,毕竟太后不占什么理,连忙劝说:“太后娘娘,您既已打了皇后的宫女出气,不如大人有大量,饶她一回算了,皇后年轻,许多事不懂,您是长辈,跟她计较什么,何苦将此事闹大,让陛下难做。”
“况且听说那宫女与皇后自小一同长大,情同姐妹,这一顿板子让她吃了不少苦头,到现在还下不来床呢!”
“皇后心里有气,眼下不好与她争论对错,不如让她静一静,后头再说…”
章太后反而气急:“本宫身为太后,难道连个宫女都打不得了?皇后先是不敬先祖,干预前朝政事,后又为一宫女无视宫规,顶撞哀家,如此荒唐行径,哀家还要忍让她吗?让如此妖妇祸国,天理何存!“”
马嬷嬷忙道:“那毕竟不是一般的宫女,打她便是打了皇后的脸,皇后的性子您也知道,您别拿她当正常人看,与她计较什么呢?您就宽宽心,养养身子,莫再与长信宫起争执了。”
章太后仍竖着眉毛,刚要开口,就见皇帝来了。
她一下子泄了一口气,换上委屈姿态,急忙上前告状:“皇帝!看看你的好皇后,她巴不得要气死你娘!”
皇帝整日被围在一群女人中间,实在头昏,今日又忙碌,更没有闲心断官司了,心烦意乱道:“往日她确实干了不少荒唐事,可是今天的事朕听人禀报,好像并非皇后先行挑事吧?”
“韩才人呢?她躲到哪里去了?”皇帝环顾四周,没看到韩才人身影,脸色愠怒:“这件事因她而起,惹得太后皇后两宫轩然大波,她倒好,自己抽身躲起来了!”
又对太后:“嫔妃间的矛盾,您是太后,是长辈,应要做到公平,为何要插手进来,偏帮韩才人?”
章太后不可思议:“我偏帮韩才人?你这叫什么话!”
说着便委屈涌上心头,冲着儿子猛捶几拳,哭闹起来:“你说这样的话,那你不是在偏帮着皇后?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倒好,不向着亲娘你向着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娶了这样的女人,早晚有一天你也要变成跟她一样不孝的混账了!”
章太后心酸的掩面哭了起来,皇帝任凭她捶打了自己几拳,才安慰道:“好了,母后,您既打了儿子,也只当消气了。”
“我如何能消气?”章太后不依不饶,埋怨哭喊:“当真是前世造孽,才讨来一个这样的儿媳妇,从头到脚,从上到下找不出一点优点,打从她进宫,更没一件好事!我看到她就来气!”
“宇文宏都歹毒,纵容他那孽障女儿,害我母子!”章太后愤然:“我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
长信宫却没这么多闲工夫争长论短了,海棠淋了一场大雨,下午便发起高热来,一直不退。
方才宫女们手忙脚乱地给她喂了药,太安宫竟来人传太后旨意,要对海棠施刑,这下子惹怒了长信宫众人,就连平日最重规矩最怕事的向嬷嬷都忍不了了,连连喊着欺人太甚,带头将他们赶了出去。
春泠自责懊悔道:“此事全是怪我,要不是因为我,娘娘也不会惹恼太后,更不会淋雨生病。”
向嬷嬷道:“内廷府掌教是我带人赶出去的,有事叫她们找我!我身为长信宫的大嬷嬷,若叫人将病中的主子拖下来受刑,那我也不必再在宫里侍奉了,直接一根绳子吊死算了!太后娘娘若是不满,只管责罚我便是了!”
门口传来声音,翠烟进来禀报:“陛下来了!”
皇帝一进门,众人忙跪安行礼,春泠低着头,显得有些害怕。
她怕皇帝是来兴师问罪的,赶忙先行请罪:“陛下,今日之事全是奴婢的过错,是奴婢不该与韩才人顶撞,惹得才人动怒,太后降罪。”
“所有罪责奴婢愿一人承担,皇后娘娘护奴心切,此事她真的冤枉,还望陛下不要迁怒她,太后娘娘赐下的手杖之刑,奴婢可以代为承担,皇后娘娘她病了,实在受不得刑罚了!”
皇帝这才抬起眼皮看了看:“皇后病了?”
“是。”
“什么病?”
“受了风寒,高热不退。”
皇帝没再多说,进了内殿。
宫女们掀开帷幔,缓缓退出。
海棠确实病了,躺在床上。
闭着眼睛,脸色发白,没有作假。
皇帝心绪良多,她既病了,那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在床沿上坐下,想了一些事。
太后的话,卜瀚文的话,内阁的话。
他身边的人太多,让他也有些混乱,不知道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
做皇帝真的不容易,比他曾经想得要难得多。
海棠烧得有些迷糊,突然嘴唇翕动,轻轻喊了一声:“娘”
“什么?”皇帝的思绪被她拉回来:“你说什么?”
海棠发烫的手却抓住了他,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
抓着他的手,倒在他怀里,哑着嗓子喊娘,一遍又一遍地喊娘。
皇帝本想拿开她的手,又听见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娘,你不要走,我错了,我错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不去湖边了…我是被推下去的,我没有骗人。”
“爹爹快把我打死了,他不信我…”
“他恨我…”
“你回来,娘,你回来。”
她梦魇了,皇帝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有些于心不忍,纵使他的母亲,他的谋臣,他的理智的告诉他。
宇文氏之女,早晚是要除掉的。
分姓两家,生而对立。
此生非同舟之人,有夫妻之名分,无夫妻之缘分。
可是他也是年少失父,这些年来过得十分不容易,因此仿佛更能明白她心中那种痛楚。
虽然他们两个小时候都不好过,但毕竟他的母亲还算疼爱他。
皇后无母,大相国那种人,也并非怜爱子女的人。
唉,皇帝叹了口气,第一次正经端详了下他的皇后。
这个嚣张跋扈的女人,也有她的可怜之处。
此刻她睡着了,长发随意散落,也挡不住雪白的肤色。
眼睫扑闪,嘴唇丰润,脸上烧得有些发红发烫。
她的确美丽,否则当初也不会一看画像就选了她。
若非看中,他也不会轻易同意更换皇后的人选,毕竟他原先选定的是宇文兰君。
可是当初不知道她是这样的性子,搅得他的后宫一团乱麻,若是早知道,便是天仙下凡也绝不会选她入宫。
有时候人想要过得舒服一点,并非追名揽利,逐美趋极,而要静水尘烟,无事无非。
他为何偏心颐妃,因为颐妃安静自如,从不惹是生非。
奈何世上没有后悔药,自己种下的因也只能自己吞下这个果。
皇帝又深深叹了口气。
十四载帝王路,时至今日还是身不由己。
床上,海棠睡得不大舒服,朦胧间挪了下头,往那温热的地方靠了靠。
皇帝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她这样靠过来,脸颊都贴到他的大腿上了。
吓得他直接站了起来,心神不定地匆匆逃走。
*
坐在回去的轿辇上,皇帝撑着头,颇有些心事重重。
她只是稍微贴近了一些,他竟然瞬间就对她有了反应。
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个讨厌的女人,除了有一张漂亮脸蛋以外,毫无可取之处。
金玉其表,败絮其中,他还没到这么色令智昏的地步。
可是那汗毛竖立,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感觉实在不能忘,直接让他防线溃败,落荒而逃。
皇帝懊恼地拍了下额头。
高翊!你身为君王,担天下之责,心智竟如此不坚!
你忘了当初是为何娶她吗?你忘了宇文家是怎么对你的吗?
不能忘,绝不能忘!
第二十四章 她身上一阵幽幽的香, 那……
一连歇了几日, 海棠的病好得差不多了。
春泠倒是伤得不轻,海棠给她拿了许多治外伤的金疮药,暗恨章太后这死老太婆下手真毒。
她病好了, 秋后算账的时候也到了, 海棠命人将韩才人宣到了长信宫, 之前趁她病着, 倒是让韩才人多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不多时, 韩才人战战兢兢地过来了。
大抵她自己也心虚,进了门头都不敢抬:“给皇后娘娘请安。”
礼罢便“扑通”一声跪下,连忙解释起来:“娘娘恕罪, 这几日臣妾一直寝食难安, 只是找不到机会和您解释, 臣妾当时与您的宫女争执, 确实是一时不忿向太后娘娘告了一状, 可臣妾只是想提醒提醒那个宫女,臣妾也没想到太后娘娘会对她用杖刑啊!”
韩才人又叩头道:“后又连累娘娘生病,引起两宫矛盾,这实非臣妾所愿, 陛下已经重重责骂过臣妾了,还望娘娘息怒!”
海棠端着茶喝了一口, 淡淡道:“坐吧,我什么时候说要动怒了?”
“我这新到了一些南方的茶叶,味道清香, 你尝尝。”
韩才人这才慢慢起身坐下,看了看海棠,心里捉摸不定。
端起茶盏,忽然觉得烫手, 定睛一看,才发现里面的茶水竟然滚烫无比,显然是用刚烧开的水泡的。
端在手里,隔着茶盏都烫得不行,韩才人手指轻颤,止不住得抖:“娘娘,这…”
海棠面无表情,片刻后,韩才人终于被烫得受不了,手一翻打碎了茶盏。
海棠故作惊讶之色,慢悠悠开口:“韩才人,你好大的胆子,这可是本宫大婚时用的御赐茶具,今日拿来招待你,你却失手打碎,损毁御赐之物可是大不敬,你不是最懂宫规了吗?怎么也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韩才人欲哭无泪,连忙跪下道:“臣妾惶恐,臣妾甘愿领罚。”
海棠看向瑟瑟发抖的韩才人,边喝茶边道:“你倒很懂事,也不辩解什么。”
任韩才人跪了一会,海棠才开口道:“看到了吧,今日的我对你,就如你对春泠一般。”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若想惩治你,有一万个法子,但是我从来没有主动挑衅过你、刁难过你吧,是你一直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你以为你倚仗太后,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吗?”
“就算是太后在我面前,惹到我,我也照样不会放过她,我为什么不找你麻烦,因为你就像那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虽然惹人讨厌,但是根本没什么作用。”
“韩琼妍,你给我记住,你有任何不满,大可冲我来,我们光明正大地斗!但你要是畏惧我,不敢面对我,却要牵连我身边的人撒气,那就别怪我对你不留情面!”
“皇后上奏是可以废黜嫔妃的,再有下一次,你就滚出宫去,滚回你韩家,让你爹娘好好地重新教你一遍做人的道理,明白了吗?”
韩才人吓得直点头:“明…明白了。”
海棠又道:“从我做皇后开始,你就一直针对我,我倒很奇怪,我们俩从前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就算你嫉妒我从颐妃手里抢了皇后的位置,可即便我不做皇后,也轮不到你来做,你为什么不恨同为嫔妃且样样压你一头的颐妃,反倒来恨我?”
韩才人哭着道:“娘娘恕罪,往日种种,很多事情也非我本意,实在是太后与您斗法,臣妾不过是太后放在后宫的一柄匕首罢了,她指哪里,我便攻击哪里,如何能做得了主呢?”
海棠道:“这不也是你自己选的路吗?你若是不在乎荣华恩宠,那大可以就此称病闭宫,甘作废棋,自然可以摆脱太后的控制,但是如果你自己实在舍不得这份来之不易的富贵,那下一次,就各凭本事吧,我不会再看你是受谁的指使,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别再来烦我。”
*
时至中秋佳节,又逢太后生辰。
宫中再起宴席,邀请群臣,内外命妇纷纷盛装出席,为太后贺寿。
太后的母族和兴侯章氏家族今日也来了,如今的和兴侯是太后弟弟,皇帝的母族舅舅。
章氏一族原是平民出身,时至今日家族中都没能出现什么才能之辈,不过凭借章太后庇护,也能得封侯爵,安享富贵。
宫宴之后,皇帝为太后在摘星楼大放烟火,引得群臣驻足观看,交口称赞。
这又是南方进献的东西,南方那些地方最会做这种繁华绮丽,添彩增色的玩意儿。
晚间夜幕当空,摘星楼巍峨峻丽,无数烟火飞上云霄,四色光芒层层炸开,化作漫天金流,如飞流瀑布般直下银河三千里。
章太后一改多日的烦恼憔悴,在众人簇拥下,在烟火映照中,笑得连气色都好了不少。
今日她生辰,算是她的好日子,海棠也难得不和她较劲,只自己站着,默默观赏天上烟火。
她从六岁以后就没再过过生日了,她和嘉宁都是冬天的生日,而且差了没几天,可是每年爹爹只会给嘉宁过生辰礼,从不理她。
今日看到太后的生辰,看到她和皇帝母慈子孝的场景,她又想到娘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如果娘还在,她未必做得没有皇帝好,她也可以为娘准备惊喜,也可以这样依偎在娘身边。
风一吹,海棠有些头晕,晚间多喝了几杯酒,她本就不甚酒力,现下见了风,这后劲慢慢上来了。
她对自己的酒量很清楚,估摸着已经快要醉倒了,便赶忙向太后和皇帝告退,先行回宫休息去。
章太后不以为意,还以为她是看到自己的风光排场,暗自牙酸才提前离场。
皇帝陪着太后,也点头同意她回去,倒是卜瀚文默不作声的,却是一直关注着海棠的动向。
看到海棠坐上轿辇走了,他马上上前,低声问皇帝:“陛下,皇后娘娘走了,您为何不去?”
“什么?”皇帝感到莫名其妙:“朕为何要去?”
“皇后至今拒您与千里之外,十分生疏,今日这繁华热闹的场景,她一人落寞,陛下应当在此时去关心她,安慰她,想来能让她卸下心防。”
卜瀚文的馊主意出得太多,有时皇帝分辨不清,对他甚至有些盲从了:“可她已经走了。”
“您追过去啊,皇后醉酒,您不是正好可以去关心关心她,最好留下来照顾片刻,敷点热巾子,喂点解酒汤什么的。”
“臣听说皇后打小不得宠爱,不受重视,这样的人最渴望他人关爱,您只需要付出一点点,她自然会感激不尽。”
皇帝蹙起眉:“就算朕追过去,她都喝醉了,意识不清,怎么会知道朕来照顾她了呢?”
卜瀚文道:“这个您放心,长信宫的那些嬷嬷八卦多事,待娘娘明早醒了,定会与她说的,还会夸大其词褒扬您的功劳呢!”
皇帝想想,这倒也是,确实不失为一个拉近关系的好机会,正拔腿要追上去,突然被卜瀚文拉住衣袖。
他表情颇有些复杂,想了又想才启齿:“陛下,照顾归照顾,且要注意尺度,勿要自己受到影响。”
这话已经是明说着提醒了,你是去钓人的,别让人钓你。
皇帝道:“朕知道。”
这点把握和分寸他还是有的,怎么难道他是这么不值得相信的人吗?
于是皇帝也吩咐近侍去向太后告退,说是衣裳洒了酒水,回去换一下,自己则是暗自调头往长信宫而去。
章太后还沉浸在欢快和恭贺的氛围中,颐妃、韩才人还有和兴侯府的母族亲戚,将她哄得合不拢嘴。
只笑着道:“皇帝衣裳湿了,还不快些回去换,当心凉了身子,你告诉他,他的孝心哀家知道,今日的生辰宴哀家很喜欢,这里已经这么多人陪着了,他日理万机也辛苦得很,早些回去歇着吧!”
众人继续玩闹,只有颐妃抬起头看了一眼,嘴里嘀咕着:“奇了怪了,怎么往那个门走了…”
宫女问:“娘娘说什么?”
“没什么。”
*
向嬷嬷等人显然没料到皇帝会来长信宫,已经服侍着海棠洗漱完躺下休息了,海棠确实醉得厉害,眼下已经睡熟了。
于是皇帝来的时候,一众人大眼瞪小眼,向嬷嬷尴尬道:“陛下,不知道您来,娘娘已经睡下了。”
皇帝心想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卜瀚文这蠢材又拿朕开涮。
他叹口气,本来想走,又想着来都来了,不做点什么就走,那不是白来了。
于是步子又踏回来:“朕去看看皇后吧…”
春泠忙道:“陛下还是回去休息吧,娘娘都睡着了,没什么好看的。”
皇帝狠狠瞪她一眼,这才认出这个宫女仿佛就是让皇后失态相护的那个从相国府带进来的丫头。
他冷着脸,更加不爽。
本想发难质问,但是看见春泠上回被打的伤还没好全,走路还有些跛跛的,想想又算了。
还是省得再提起这件事,让皇后心里不痛快,到时候又要牵扯起皇后太后两宫的矛盾。
便只冷哼了一声,径自掀开帘子进去了。
皇帝在海棠的床沿上坐下,摸了摸她的手,对向嬷嬷等人道:“皇后的手怎么这样滚热,你们是怎么照顾皇后的?”
向嬷嬷支支吾吾:“…”
皇帝吩咐:“去打盆水来,给皇后擦一擦,降降温。”
向嬷嬷应了一声,忙喊人去打水来。
待水来了,皇帝不让他人经手,竟然亲自拧了棉巾子,给海棠擦脸擦手。
长信宫的嬷嬷宫女们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又是何意?
往日从未见过陛下如此行径啊?
难道真是出了鬼变了性子?
向嬷嬷刚要开口,皇帝就吩咐她出去:“你们先下去吧。”
春泠担心海棠,不愿下去,奈何被向嬷嬷硬拖着下去了:“主子们的事你瞎掺和什么?”
春泠委屈道:“我担心娘娘。”
向嬷嬷恨铁不成钢地看她:“陛下在里面,有什么可担心的,人家夫妻两个在一个屋里,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说着又劝慰道:“不管怎么样,咱们都是盼着娘娘好的。”
春泠心想你知道个屁!她是长信宫的娘娘,她更是我家的小姐!
你们这帮人只顾着宫里的荣宠,哪管她宇文海棠的死活?
旁边翠烟也附和道:“就是啊,难得陛下这么关心娘娘,说不定他们俩可以就此冰释前嫌,那多好啊!”
“好个屁!”春泠直言不讳:“休要让娘娘醒来责怪我们。”
内殿,皇帝坐了一会,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
他这又是擦手又是喂水的,明早那些嬷嬷们可有东西讲了。
可是皇后会感怀于他的关心吗?未必吧…这铁石心肠的女子,定会抛在脑后。
殿内烛火明灭,窗子开了一条缝,纱帐被风吹得轻轻飘起。
皇帝正准备起身关窗,衣角却被海棠压住了:“为什么?”
她似醉未醉:“你…”
皇帝坐回来,慢慢靠近她:“你醒着的?”
“头很晕…
“很晕还说话?”他问:“你看得见我吗?”
“看…就…”她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不连贯的字。
皇帝低下头,看着她的侧颜:“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高…”
“清醒的?”他疑惑:“真睡假睡?”
“我…要起…来…”
她身上一阵幽幽的香,忽然难以捉摸地钻进了他的鼻子里,脑海里。
那失控般的感觉又一次山呼海啸而来,皇帝忍耐住,轻轻探她鼻息。
很均匀,应该睡着了,说梦话?
他正有些疑惑,伸出去的手指却被海棠一把抓住。
温热,滑嫩的女子肌肤之感,令他有些恍惚。
这双手还没抽回来,被她握住,抱着。
很奇怪的感觉。
他再次靠近:“你…”
那股幽香阵阵袭来,皇帝的眼神节节溃败。
难以自制地,摸上她的脸。
她如今并不清醒,这算不算趁人之危?
可是夫妻之间,再正常不过,何需畏惧?
脑中天人交战,他突然俯下身,去品尝这绝色的美人。
唇瓣相接,她竟有些回应。
越吻越深,体温逐渐升高。
皇帝再没精力思考其他,飞快地脱了衣裳,压上床去。
他气息低沉,解开了她的寝衣,由上自下,浅尝辄止。
帘幔纷飞,窗外月明星稀。
欲望和理智纠缠在一起,搅得锦被翻滚。
海棠似乎被烈酒冲昏头脑,偶有几声轻吟。
*
翌日一早,皇帝先行离开。
他知道等海棠醒了,少不了一顿闹腾。
皇帝更衣离开后,长信宫众人笑容满面围在一起。
“太好了,陛下和娘娘终于和好了。”
“夫妻哪有隔夜仇,自然是床头打架床尾和了!”
只有春泠一个人拉着脸,眼红似血,显然一夜没睡:“你们这帮人真是太坏了,非拉着我不让我进去,枉娘娘以前对你们那么好,你们等着吧!看娘娘一会醒了怎么问罪你们!”
翠烟撅起嘴道:“你快别胡说八道了,人家夫妻之间的事,你怎么知道娘娘不愿意呢?再说主子们的事岂容我们置喙,我不拉着你,你难道还要擅闯娘娘寝殿不成?”
旁边另一人道:“就是啊,春泠姐姐,别怪我说话难听,虽然你是跟着娘娘从相国府进宫的,但你毕竟也是奴婢,还是别自作主张,做娘娘的主了!”
“你!你们…一帮没出息的东西!”春泠被气得红了眼圈,抹着眼泪走了。
第二十五章 宇文海棠,你想怎么样?难……
下朝之后, 皇帝返回太极殿,问起皇后来。
卫少监奉上一盏浓茶,小心翼翼地回禀:“皇后娘娘醒来以后, 大发雷霆, 又哭又闹, 摔砸了很多东西, 哭得厉害呢…”
皇帝原本还不错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就算昨夜是他不对, 趁她酒醉乘人之危,但他二人本就是正经夫妻,名正言顺。
况且他也问她了, 她分明知道他是谁。
哭什么, 闹什么?像什么样子?再说她自己不也纠缠了吗, 昨天要不是她拉着不让走, 他早走了。
皇帝喝了一口茶, 默不作声。
晌午过后,他又去了长信宫。
刚进内殿,一个瓷的药碗就摔了过来。
没想到海棠到现在还没梳洗,披散着头发, 坐着床上,形容憔悴, 双目通红,显然哭过了。
一看到他就咬牙切齿:“你这个骗子!混蛋!你竟然还敢来!”
她恨得要站起来掐他:“你这个王八蛋!趁我醉酒占我便宜,我掐死你!我要杀了你!”
皇帝硬生生挨了她一顿拳打脚踢, 抓着她的手将她禁锢在怀里:“别闹了!”
“朕和你本来就是夫妻,有什么不可以的?”
海棠大骂道:“你还真是大言不惭!贱骨头的贱男人!给我去死!赶紧滚!”
皇帝气急反笑:“朕不滚!朕为什么要滚!皇帝睡在皇后寝宫天经地义,朕不仅不滚,朕今晚还要在这住!你又能如何?”
海棠被他的恬不知耻震惊到了, 气得无言以对:“你…你…”
皇帝果然说到做到,今晚他又要留宿在长信宫,趁宫人们忙碌的时候。
他颇为挑衅地看着海棠:“夫妻名分,人伦规矩,这是天经地义,朕又不是觊觎他人妻子强占人妻,不管怎么看,朕都没有越矩的地方。”
“朕已经言出必行留宿在长信宫了,宇文海棠,你能怎么样?难道你还要弑君不成?”
海棠恶狠狠瞪着他,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她的确不能弑君,可是也不能为此事杀了自己吧,那样就太便宜他了!
他又死不了,自己也不想死,这可怎么办?真把她难住了。
皇帝本来心里正在生气,要不是卜瀚文屡次劝他大局为重,他怎么会过来应付。
结果情况失控,一招不慎,险些把自己搭进去了。
皇后如此给脸不要脸,令他十分不快,内心也很懊恼,谴责自己。
此事非君子所为,让他无形之中理亏,气势上矮了一截。
可是你宇文海棠难道是什么难以割舍的天仙吗?离了你不能活了?
咄咄逼人,喋喋不休,从刚才到现在,一直辱骂于他。
他高翊从出生下来何曾被人这样骂过?
偏偏他还理亏,无法反驳。
皇帝下定决心,如此混账之事,只此一次,绝不再犯!
绝不能再折在这个女人手里。
他如是告诫自己,定要心如磐石般坚定。
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皇后哭了。
他本来很生气的,看到她无言流泪的场面,一时也有些慌了。
海棠恨自己为什么一点防备之心没有,为什么昨天要喝那么多酒。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是她太笨了,是她太蠢了!
此刻她简直悔恨得想要狠狠扇自己两嘴巴。
实在太过委屈,她哭了出来。
坐在床尾,靠着柱子的地方,一边抹眼泪,一边回想昨天那破碎的记忆。
她只记得她从宴席上回来的时候,其他什么都不记得。
然后就是今天早上起来,春泠坐在床边红着眼睛看她。
春泠告诉她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她差点昏过去了…
看到她哭,皇帝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他是彻底理亏,成了色胚小人了…
可是昨天他明明前面还是十分清醒,十分理智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失控的…
他竟然也想不起来…
皇帝叹了口气,伸手拂去海棠眼角的泪珠。
“朕始终是你的丈夫,如果你学会接纳朕,也许我们会过得好也未可知?”
丈夫…这两个字让海棠气不打一处来。
此刻她突然格外的痛恨父亲,比以往更加痛恨。
对她不好的父亲,就这样把她推给一个对她不好的丈夫。
大婚之前她甚至没有见过他一面,他就这样成了她的丈夫。
他对她做的任何事,就有礼法可依了。
她笑了一声,然后问他:“丈夫?你是多少个人的丈夫?你自己数过吗?”
皇帝忍耐着:“嫔妃为妾,皇后为妻,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明明厌恶我,却还能在我身边躺下,我不明白你和颐妃山盟海誓,却还能宠幸韩才人不误。”
“我不明白你周转于各个床榻之间,辛劳出力,作何感想?”
“人无约束自制之力,与禽兽牲畜无异,眼下我已经看清你这禽兽的真面目了!”
皇帝怒哼一声:“恶妇!”
牙尖嘴利的恶妇!
他陡然十分后悔刚才为什么要放话留宿长信宫,现在他很想掉头就走,一刻都不想再面对这个女人!
可是挑衅之言已经放出去了,要是临阵脱逃,显得他更矮上一截了。
皇帝虽然怒气冲冲,但是坚决不肯走。
等到又躺回那张床的时候,望着帐顶繁复的花纹。
那熟悉的,略带甜味的幽香再次嗅入鼻中。
那是海棠身上的味道,她此刻裹着被子背对着他,缩在角落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恶,这什么味道,为何这么缠人。
扰乱得他心神不宁。
昨晚海棠醉了,可他没醉。
种种情景又浮现在脑海中。
香味迷离,衣衫缠绕,唇齿相接,身体愈渐灼热。
不可否认她是个天生丽质的大美人,美人的滋味并不容易忘记,即便他见过无数佳丽。
皇帝按按额头,够了!救命啊…够了…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不能再贪图美色,迷恋其中,否则一切全完了。
他遏制住所有杂念欲念,开始按照卜瀚文给出的剧本念白。
“其实朕知道,入宫非你所愿。”
“你心向自由,自你嫁入宫中,不见你有一日开心,朕对你一直冷待,朕也很愧疚。”
“可是人生在世,总是身不由己,往日种种,也并非朕所愿,太后忌惮宇文家,对你一直不喜,你又是刚过易折,宁为玉碎的性子,让朕很为难。”
“作为丈夫,朕不希望你痛苦一生,作为帝王,朕又希望你能担得起国母的责任,也许是朕对你要求太高了。”
他叹口气:“海棠,你本性不坏,朕知道你年少时在家里受了很多委屈,朕想…”
他的台词还没说完,海棠却抱着被子哭了。
这是他没料到的,她又哭了。
他最见不得女人的眼泪。
一下子台词也忘了,赶紧翻身起来:“又怎么了?”
海棠哭着说:“我被你害惨了…我被你害惨了!”
“你躺在我旁边,我根本睡不着!我心里烦死了乱死了!我头要炸开了!”
她抱着头:“你简直是我前世的冤家,今生的罪孽!”
“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你要怎么跟你的颐妃交代?我要怎么办啊?你说怎么办?”
“我告诉你,就算你要废了我休了我,我也要出宫,我也要回家,我不会去寻死的,更不会去做尼姑的!绝不!”
“朕什么时候说要废了你休了你啊?”皇帝被她指责得摸不着头脑:“什么时候要让你去死,去做尼姑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你说过!你说过好多次!你想赖账!”
她披头散发,梨花带雨,一改往日的跋扈作风,这陌生的模样实在让他无法招架。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想稍作安慰。
可是刚碰到她的肩膀,她往后一躲。
皇帝把手收回来,指尖那一点点温热的余温,开始慢慢蔓延,很奇怪的感觉。
烛火影照,幽香萦绕。
那种无法控制,浑身滚烫的感觉又来了…
完了,皇帝心想,又要完了。
他的呼吸逐渐紊乱,直到自己控制不住。
突然伸手把海棠一把搂过来,脸贴上了她的脖子,气息浓重。
“啊!”海棠尖叫一声:“你干什么!”
她一巴掌扇过去,被他握在手里。
海棠挣脱不得:“高翊!你又发什么疯!占一次便宜还不够,还想占两次不成?”
他低下头,瞳中渐渐充满欲望:“一次和两次有什么区别?”
现在连他自己也搞不明白了,为什么,这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这么难以自持,从前绝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海棠抗拒道:“我平生最恨与人共享物品,尤其是男人,从前宅院之争看够了,争宠献媚令我厌恶无比,你已经有颐妃,还有韩才人,我们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不要再一错再错下去了!”
“是不是一路人也躺一个被窝里了,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他的手抚摸着海棠的脸:“你确实很美。”
“如果能少说些恶劣言语,就更好了。”
“当时进献的画像,已经十分出众,可是大婚的时候看到真人,才发现纸笔之作,远远不及。”
他突然夸赞起她的容貌,让她有些混乱,难道真是色令智昏了?
她赶紧亮出杀手锏,恶狠狠道:“我可是宇文宏都的女儿,你忘了吗?”
我可是你最讨厌的人的女儿。
“朕没失忆,用不着你提醒。”
他说着就开始解衣服,海棠又喊起来:“我知道了,你想害我!你暗算我!”
他低下头,闻她发间的香味:“朕害你什么了?”
“你也是后宫嫔御啊,皇后娘娘,你忘了?”
皇帝身上隐约透着淡淡的檀香味儿,大约是太极殿常年燃着檀香,连带着身上也沾染了些味道。
海棠身上则是极其浓艳的香味,与宫中常用的淡雅清香不同,这香味浓艳靡丽,与她本人的风格如出一辙。
这到底是什么香,皇帝百思不得其解。
这样两种格格不入的香味,因主人的纠缠慢慢融合在一起,竟多了几分令人回味的滋味。
殿中纱帐飘逸,皇帝压着海棠,衣衫凌乱,发丝垂落。
高氏皇族姿容俊秀,世代尽出美人。
这样的角度看过去,竟有一种妖异之美。
可他实在蛮不讲理,纠缠不休,抵死不肯放过她一般。
海棠累得气喘吁吁,属实是挣不过他。
她气结无比:“混蛋!有种你试试!”
能怎么样,能死吗?
就算她倒霉了一回又倒霉一回能怎么样?
海棠心中哀怨,老天爷,你真是不公!
你看不惯我过得顺心是吧?
那你掐死我吧!你来啊!
她有些胡思乱想,趁她松懈之际,皇帝立刻乘虚而入。
翌日离开长信宫时,显然不止海棠一人后悔不迭,皇帝也在暗骂自己。
高翊,你怎么回事!你疯了吗?
如此没有自制之力…究竟怎么回事!
海棠起来梳妆的时候,春泠已经忍无可忍:“怎么会有这种不要脸的人,真是太过分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士可忍孰不可忍!”
她蹲下身来,抓着海棠的手:“怎么办,小姐,你说过你对他无意,将来早晚要离开的,如今却失身给他,真是吃了大亏了,这杀千刀的色坯!我真恨不得捅上他几刀!”
海棠看着镜子,心里也有些郁结。
半晌后,她叹气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能死不成?日子不过了?我还是我,我还是宇文海棠,这点永远不变就行了。”
“春泠,你还想回家吗?”
“我想。”
“好,那就回家,我们想办法回家。”
“真的吗?回相国府?”
“不,那里不是我们的家,我们会有新家的。”
春泠终于笑了:“反正小姐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你去哪我就去哪。”
第二十六章 “凭我们是夫妻,名正言顺……
皇帝下朝后, 脸色不错,脚步轻快,上了銮驾便道:“去长信宫。”
这回就连卫少监都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欲语还休。
陛下啊, 卜大人让您去钓皇后, 这是谁钓谁啊?
瞧着您自个要上钩了吧?
这可不成呐, 这甩饵不成, 也不能自己跳河里喂了鱼啊!
皇帝现在进长信宫已经熟门熟路,好在海棠今天情绪稳定,并没有在屋里大吵大闹。
看到他进来了, 只是抬了下眼睛, 继续打绦子。
她手还挺巧的, 那绦子打得十分漂亮, 墨绿色的丝线, 用金银丝打了牡丹结,挂在扇子上应当不错。
皇帝走过去问:“给谁做的?不会是给朕做的吧?”
海棠差点笑出来,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了。
“你想得美, 这给我妹妹的。”
他当然知道不可能是给他的,但还是道:“你妹妹都有, 朕却没有,那不行,你也得给朕做一个。”
海棠把头抬起来:“你没病吧?”
他却说:“一条绦子而已, 这都不行?”
海棠看着他,不说话。
他知难而退:“你要没空就算了。”
他今日很有兴致,非要留下来用午膳。
海棠这里的菜都是小厨房自己做的,且都是按着她的口味来的。
于是皇帝整个中午都在不停地挑食:“朕不喜欢羊肉, 味道膻人,端走。”
“为何这道菜要加葱段?如此辛鲜佐料,味道岂不很重?来人,把葱段都挑出来。”
“肘片怎么能加冰糖?太过甜腻了,换一道别的凉菜来。”
宫女们面露难色,被他使唤得团团转。
海棠忍无可忍,“啪”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你不要在我这刁难人!”
皇帝被她吼了一顿,后半程倒是没那么多事了。
用完膳,小桌子撤了下去。
皇帝在走廊上四处观看,往日没怎么仔细看过,像这样晴空正好的时候也少。
这殿内殿外,布置得倒很好。
自上次皇后在讲书阁放话长信宫要带头改变奢靡之风,奉出所有财物用于前线之后,这里确实不像之前那样华丽得亮瞎人眼了。
垂地的锦缎换成了素色的飘纱,绣娘们手工编制的羊毡地毯也撤去了,窗棱间的琉璃也被拆下来,换上了明纸。
他笑了笑,皇后还真是不落人口舌,竟换得这样彻底,是怕人弹劾她言行不一吗?
院子里新加了秋千和摇椅,还有她种的花和果树。
皇帝上前看了看那棵矮矮的灌木,好像是棵金桔树。
廊下挂着两只鹦鹉,一只红毛,一只绿毛。
皇帝回头问海棠:“为什么关笼子里?”
海棠走过来:“不关笼子里就跑了。”
“鹦鹉认主,你把它们养熟了,怎么会跑?”
“问题就是现在还没养熟。”
皇帝摸了摸两只鹦鹉的羽毛,意味深长道:“原来你也知道怕鸟飞了,是要关笼子里的。”
“恨他人掌控,所以不服,但等自己需要掌控时,也是同样的方法,不是吗?”
海棠抬起头:“鸟是鸟,人是人,而且我把这两只鸟关在笼子里,是因为它们的腿受伤了,你眼瞎吗?就这样放走,等死啊?”
皇帝这才看到这两只鸟的腿上都包了黑布:“怎么回事?”
海棠有些不耐烦,没好气道:“不知道,园子里捡回来的,被人摔的吧!”
“捡回来的…能被你捡回来,倒也算这两只扁毛畜牲命好。”皇帝问:“有名字吗?”
海棠弯弯唇:“有,一个叫拳头,一个叫巴掌。”
皇帝皱眉:“为何叫这么奇怪的名字?”
海棠正色道:“因为我这里欠拳头和巴掌的人实在太多了。”
皇帝已经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然后面向鹦鹉:“会学人言吗?要是太笨,就不要在这浪费粮食了!”
他对着鹦鹉道:“海棠,这两个字记得吗?”
“以后饿了,就喊海棠。”
那两只小鹦鹉眼神清澈地看过来,一声不吭。
“好吧,果然是蠢货!”皇帝微笑。
这时候那只小红毛突然吱吱出一句:“棠…”
虽然声音嘎巴,有点难听,但是发音已经很接近了。
海棠眼神一亮,上前去:“真的会说话?”
“王八蛋!说一个来,王八蛋!”
两只鸟一点即通,欢快地学起了“王八蛋”,叫得一声比一声响亮。
海棠笑了:“真厉害,再说一个狗东西,狗东西!”
皇帝听着那两只死鸟此起彼伏的“狗东西”,没忍住回了句:“你才狗东西!”
海棠回头瞪着他:“你说谁?”
皇帝道:“你不要瞎教这些东西,素质过于低下。”
“哼!”海棠冷哼一声,扭头提起裙子进了屋里。
皇帝挑挑眉毛,自顾自地继续欣赏那两只鸟。
卫少监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上前提醒:“陛下,卜大人说…”
皇帝脸色凝固了片刻,慢慢道:“朕有分寸。”
卜瀚文说得对,要让她陷进去,不能他自己先陷进去了。
那就乱套了。
为了这个如何让皇后这心如铁的女人能够些许波动的难题。
今晚,皇帝又继续拉下脸来,宿在长信宫。
今天他倒很老实,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躺着。
过了很久,见海棠也没睡着,才忍不住问:“你很讨厌朕吗?”
海棠闭着眼睛:“说这些有什么用?难道你还喜欢我不成?”
“总归不讨厌。”
“呵…”她嗤笑:“最多算是见色起意。”
“世间许多夫妻,也并非一开始就情投意合,人是可以变的,情感也是可以变的。”
海棠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是不会轻易变的。”
皇帝不解:“朕自问,各方各面,并不算很差,即便抛去身份地位来看,不说学富五车,饱读诗书总算吧?不说绝代姿容,相貌佼佼总算吧?况且朕又不是风烛残年的老头,正当好年华,嫁给朕,是屈就你了?”
他更有些不服:“你在宫外,就一定能嫁一个你满意的人?那个人就一定能超过朕?未必吧?”
忽然想起什么,又追问道:“你总是态度冷淡,难道以前在宫外,有什么心上人?”
海棠反问:“我不喜欢你,就非得有个别的喜欢的人吗?谁规定我必须得喜欢个什么才行?如来佛祖规定的?”
皇帝道:“你没有喜欢的人这不是正好,那你喜欢朕就行了。”
海棠被他气笑了:“我为什么要喜欢你?我凭什么要喜欢你?你以为你是谁啊?”
“凭我们是夫妻,名正言顺。”
“狗屁名正言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皇帝弯唇:“不喜欢你天天跟朕睡觉?”
海棠气急败坏地翻起身来,照着他如玉的面颊上就是一大巴掌:“那是你不要脸!你还敢提起来气我?”
手不大,劲是真不小。
皇帝摸了摸脸,想必他的俊脸已经红了一片。
“那已经这样了,你就学着爱朕,朕也会学着爱你,这样我们两个都能好过一点不是吗?”
狡辩之言,海棠当然不同意:“你别扯这些歪门邪道,你要真想我们两个都好过,就像以前那样,井水不犯河水。”
“不行!”他断然拒绝:“朕不仅要来,还要天天来,怎样?”
海棠几乎要吐血了:“你真是不要脸!”
“就是不要脸!”他承认得倒痛快。
他突然靠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问了句:“你恨我?”
海棠无奈,闭了闭眼睛:“我本来只是讨厌你,还没到恨的地步,但是你要再这样,也快了。”
他却道:“不恨就是爱,不恨就可以爱,既然你不恨我,那就可以爱我。”
“你这又是什么歪理?”
她很不理解:“你的情绪这么充沛的吗?一点好就爱,一点坏就恨?爱恨都这么轻易吗?”
“这两种情绪都这么极端,我们正常人,是需要衡量很久的,你说得真容易。”
他拉着她躺下:“好了,不说了。”
“睡觉吧,少生点气,女孩子总生气,对身体不好,小心长皱纹。”
海棠闷闷道:“我就要长皱纹,丑死你。”
“没事的,长就长吧,”他又厚颜无耻地贴过来:“爱妃,你怎么这么香?”
*
天晴了几日,又下了几日雨,一晃已到月末。
皇帝已然脑子出了些毛病,最近常常来找海棠,海棠不胜其烦,更是无力招架,正想着能用些什么法子把这件事结束掉。
她本想谎称自己得了肺痨,肺痨传染,皇帝必不敢再来,可是装病这东西有难度,再者太医院那边也不好瞒过去。
她又想假装得了眼疾,恳请圣恩,让她专心治病,但是她和春泠自己在屋里偷偷试了一试,她装瞎子装得一点也不像。
海棠真是懊恼,自己怎么这么没用,装病都装不出来,但她不死心,又让春泠去太医院那边搜罗方子,看看有没有能让她过敏的药材,这样装病也好装些。
可是等春泠从太医院回来以后,脸色便有些奇怪,把海棠叫到屋里,悄声道:“娘娘,您不是叫我去太医院找药材吗,正好您日常用的香料快要用完了,奴婢便拿了方子一起过去,准备配些材料回来。”
“奴婢没说是您用的香,只是让他们按方子上的材料拿给我,那方子上药材是少数,香料是多数,往日都是让司制局一起配了,根本没注意到这些,可是今日院正看了方子告诉奴婢,那原料里面有一味蔻麝,是有催情效用的,他还问奴婢拿这种东西做什么?”
“怎么可能?”海棠大惊:“这可是母亲留下的香料方子,怎么会有催情/药物?”
这香她常年用来熏衣,味道在她身上经久不散。
难怪了,有些事情突然想明白了。
高翊那自视甚高傲气无比的家伙,怎么每次来都跟吃了猛药一样。
她还背地里骂他好色之徒,荒淫无度,原来竟然是冤枉他了。
这纰漏竟出在她自己这里,母亲留下的这方子把她坑惨了!
海棠一时间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可还是不肯相信:“如果有催情作用,我从十四岁用到现在,为什么对我一点影响没有?是不是弄错了?”
春泠道:“院正说的应该不会有错,蔻麝本就是女子养颜之物,也许对女子效用不大,只对男人有催情增欲的作用,况且这方子也是当年别人送给夫人的,可能夫人自己都不清楚,咱们不就更不知道了。”
说着又懊悔:“早知道应该找人检验检验的,想着夫人留下的东西不会有错,哪里想到那么多。”
海棠想了想,吩咐春泠:“把这方子烧掉吧,以后再也别用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不要再提。”
“虽然是无心之失,但要是被人揪住辫子,又该大作文章了。”
春泠道:“奴婢知道,早就处理掉了。”
海棠又问:“太医院正靠谱吗?不会多事吧?”
春泠道:“这个您放心,院正是谨小慎微的人,不敢多说什么,而且他根本不知道这是您的方子,我说这是殿内日常熏香所用,之前方子丢了,重新誊抄过,可能是誊抄的宫女抄错了,他不仅相信了,还帮我们改了方子,说换成丁香子,也是差不多的味道,只是留香不如蔻麝久。”
海棠靠在软枕上,望天叹息,造化实在太弄人,真没想到是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晚上,在讲书阁将近日陈积的奏折尽数批阅完后,皇帝伸了伸腰。
走出门去,夜空中已升起了几点星子。
他捶着腰上了銮驾:“去皇后那。”
身旁的卫少监脚步一顿,然后应声道:“起驾。”
又去皇后那?陛下和卜大人都说是作戏。
可是这戏已经有点演变到不好收场的地步了。
陛下可是跟颐妃娘娘交过底的,所以这段时间任凭韩才人怎么嫉妒发作向太后告状,颐妃都是不动如山,默不作声。
可前日颐妃娘娘都起了疑心来向他打探了,他都不知该怎么回话。
陛下的态度实在拿不明白,这亲疏远近也是一日一变,叫他们这些底下人难做,到底向着谁呢?
若是陛下变了心思,他便不能跟颐妃娘娘透露太多消息了。
卫少监这般想着,皇帝的銮驾已经到了长信宫。
皇帝进去时,烛火有些昏暗,海棠已经梳洗过了,正靠在榻上,借着烛光看书。
应该是刚洗过头,散着头发,斜在一侧晾风。
皇帝坐到她边上,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还湿着,就躺下了?不怕明天头疼?”
海棠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又没说出来。
她兴致缺缺,有些冷漠,不过这奇怪的表情倒是少见。
海棠虽然眼睛盯着书,但显然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又搂过来了,闻了闻她发梢的味道。
海棠已经把自己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洗了好几遍,确保已经把那该死的香味洗得一点不剩了!
可是高翊竟然没发现,那样直白看着她的眼神,吓得她往后躲了躲。
这药效如此之强?
“够了!”海棠推开他:“你没发现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吗?”
皇帝停了下来,看着她:“”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认真端详起来,没有绞头发,没有戴首饰,没有不一样啊。
海棠忍着道:“我不用香了,你没发现吗?”
“哦,不用就不用了呗。”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皇帝道:“你想换别的吗?朕的私库里倒是有很多罕见的香料,你去挑一挑。”
“这不是重点!”
“那怎么了嘛?”他不大明白。
“唉,算了,没事了。”海棠叹气,这不对,这不对劲。
肯定还有别的地方不对劲,娘还留给她什么东西来着,难道还有药?
是擦头发的香油,还是擦脸的胭脂,还是其他什么的,明天她必要翻箱倒柜地好好找一找。
第二十七章 如今是颠倒了,这美貌骄纵……
相国府。
兰君和嘉宁正在一起挑选布坊送来的料子, 都是时兴的颜色和款式,按着兰君和嘉宁的喜好,分成深浅二色罗列着。
嘉宁挑了一匹嫩黄的, 一匹柳青的, 兰君挑了一匹天青的, 一匹蜜合色的。
嘉宁翻着布料, 一边说起:“还是二姐姐眼光好, 她最知道我喜欢什么了,她进宫之前留给我的衣裳首饰,都特别好看。”
兰君笑着道:“以前海棠还在家的时候, 她是最喜欢打扮的, 又一向爱琢磨这些, 她那些簪子首饰, 都是她自己画的样子, 拿给坊里去做,款式都是市面上没有的,当然好看了。”
海棠确实打小就臭美,喜欢穿鲜艳的衣裳, 喜欢用别致的首饰。
比如她未出阁前常戴的雀鸟簪,就是她自己定做的, 不像市面上卖的那样口中衔珠,而是去掉流苏,改用细珍珠镶嵌羽毛和尾巴, 用宝石点缀在眼睛上。
雀鸟的羽毛也不是用刀雕刻出纹路,而是用剪子一点点剪成突起,她在臭美这方面总是别出心裁,如今这些首饰与她的身份已经不匹配, 尽数由嘉宁继承了。
嘉宁看了一圈,又挑了两匹鲜亮的料子,准备给大姐的丫头玉湘和自己的丫头丹心也做两身新衣裳。
宇文府对下人向来宽厚,特别是小姐们的贴身婢女,从小到大都是陪着同吃同住的。
但是玉湘看了有些犹豫:“三小姐,这料子太贵重了,颜色这么漂亮,我们两个丫头,穿着不合适。”
兰君笑道:“无妨,三小姐给你们的,收着就是了,况且你们都是大姑娘了,也该做两件好衣裳,总要有出门见客的时候。”
玉湘和丹心便笑了笑:“那就多谢大小姐,多谢三小姐了。”
兰君转过来看着嘉宁,又告诉她:“对了,还有一事昨天忘记跟你说了,爹爹休假结束,后日就要从水庄别院回来了。”
嘉宁原本还兴致勃勃的,一下泄了气:“哎呀,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
太极殿。
司宝局刘司宝前来禀报,今岁南海进贡的珍珠已到,询问陛下如何分赏。
卫少监前来查看贡品,珍珠颗颗饱满光泽,珠圆玉润,是难得的珍品。
只是采珠不易,光是培养熟识水性的采珠人就要数年,深入海底礁石群更是危险重重,每年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也只能得到一斛左右的份量。
卫少监查看无误后,便回禀皇帝,皇帝正在批奏折,看了一眼吩咐道:“一半送去长信宫给皇后,另一半给太后。”
卫少监提醒道:“那延庆宫那边…”
还有颐妃呢,总不能把她给忘了。
皇帝搁下笔,犹豫了下:“颐妃,她向来朴素,少戴珠宝,大概用不上,拿给她也是要赏人的,就算了吧。”
“是。”卫少监下去了,并没多话。
只是心里为颐妃捏了把汗。
珍珠事小,陛下的态度事大。
如今陛下有东西已经不想着延庆宫开始想着长信宫了,这可怎么好?
陛下这把假戏真做,不会演得自己都快要当真了吧?
得了卫少监的吩咐,刘司宝回到尚宫局开始分珠。
那一颗颗珍珠色泽通透,圆润发亮,刘司宝心想这要是做成珠钗或者颈链,一定光彩夺目,耀眼非凡。
分好珍珠后,用香木的匣子密封装好,红绸包裹,送往两宫。
过了半个时辰,刘司宝又回来了,脸上露出神秘的表情。
正巧尚宫局几位女官齐聚一堂在喝茶,林司仪、王司膳、万司衣、何司寝都在,只有陈司制在外边忙着不在这里。
见刘司宝回来了,林司仪先问起来:“听说今年南海的珍珠送来了,陛下没有给颐妃娘娘分呢?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刘司宝走过来道:“你真是个千里眼顺风耳,我前脚才回来,你这就什么都打听到了?又是谁给你通风报信的?”
林司仪道:“还用谁给我报信吗?宫里哪有什么能藏着掖着的事?”
王司膳在旁道:“这恐怕是颐妃娘娘第一次没分到东西吧,往日各地贡品,怎么会没有她的份?”
何司寝笑道:“那也要看珍不珍贵,稀不稀罕,珍珠难采,一路从崖州送到京都,舟车劳顿,路上还要用水温养,这样得之不易的东西,那自然有亲疏远近之分了。”
王司膳促狭道:“谁是亲谁是疏?谁是远谁是近?”
一直在旁看戏的万司衣这时候才出声问道:“皇后娘娘与陛下现在已经这样亲近了吗?那皇后得了珠子,可有高兴啊?”
刘司宝笑眯眯饮了口茶,故弄玄虚的样子:“你们几个八卦的,没一句问到点子上,瞧瞧人家万司衣,这才是问对了呢!”
“皇后娘娘根本就没收,我亲自送去,她看了一眼,就退回来了。”
“啊?”众人大惊:“这是为何啊?”
刘司宝道:“皇后娘娘说了,她已经当众立誓要杜绝奢靡之风,自然要立行立改,这么昂贵的东西,她要是用了,便是落人口实,言出未行,打了自己的脸。”
林司仪道:“这话也有道理,毕竟前朝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
王司膳哼笑:“皇后这是转性儿了?这可不像她了,我以为她会一直那样我行我素呢,怎么如今倒是在乎起名声了。”
刘司宝道:“所以嘛,这事弄得我也不知道怎么好了,我只能禀报给卫少监,皇后坚决不要,还说这样大费周章的采珠进贡,没有什么意义,让明年不要再进贡了。”
林司仪又道:“皇后也真是不解风情,那现在那匣子珍珠送哪去了?皇后不要,这下颐妃总有得分了吧?”
王司膳道:“你别打颐妃的脸了,皇后不要的东西又拿给她,你故意丑她吧?”
万司衣问:“陛下生气了吗?”
刘司宝道:“那倒也没有生气,只是皇后不要便罢了,那匣珍珠又送回太极殿的私库了,大约以后用来赏赐吧。”
林司仪把嘴撇着:“其实什么奢不奢靡的,无非是人言可畏,也不差在这一点珠子上,有什么大不了的?就进贡这点珠子,就能误国了?”
刘司宝道:“之前河西侯在宫里发难,皇后是当众放了话的,她这样做也没错,况且这珍珠,其实我也觉得有些劳民伤财了,但是从先帝那时候就开始上贡,都是按着旧例,咱们也不能说什么。”
万司衣道:“年年海里采珠都是要死人的,若是皇后娘娘有决心,从她这把这项进贡停掉,也算她做件好事,造福一方百姓了。”
林司仪道:“你是造福百姓了,可人家当地的官员不干了,当时先帝下诏南海献珠,地方官员这么多年辛苦进献贡品,你一句劳民伤财,把他们的功劳全抹去不说,还成罪过了,这事可没那么好办。”
万司衣点头道:“你的话也有道理,说到底哪一件事能是好办的呢?”
正说着,林司仪又八卦起来,问何司寝:“最近好像都是皇后娘娘在侍寝吧,没听说陛下再去延庆宫了。”
何司寝忙作嘘声状:“你少论皇后的事!”
林司仪撅嘴:“咱们几个坐一起,问问而已,你怕什么?”
林司仪是尚宫局司级女官里最年轻的,才二十七岁就坐到司仪的位置,她的祖父是先帝朝的工部侍郎,父亲如今也在朝中任职,她十二岁选拔入宫,一路擢升,司仪官居正六品,如今和她在枢密院做侍读的爹已经平起平坐了。
她这人办事利落,待人爽快,唯一不好的就是喜欢啰里八嗦嚼舌根子,比她大三岁的万司衣是司级女官里年龄第二小的,这就是个锯嘴葫芦,干事多说话少,安静得很。
林司仪出身官家,长得也漂亮,前几年家中父母为她找了一门亲事,希望她能辞官回家,嫁作人妇,过正常女子的安生日子,可是林司仪舍不得官位,更舍不得这十几年来的辛苦打拼,便回绝了婚事。
洪尚宫今年四十七岁了,还有三年她就要离宫荣养去了,届时尚宫的位置空出来,必然又是一番争斗。
虽然尚宫局只是负责衣食住行,日常起居,真正后宫里还是由各宫宫女侍奉,内廷府来打理,各宫的消息也是密不透风的,不好打听。
但几个人提到宫闱内事的时候,还是有些好奇,司寝局掌管彤史,何司寝应该是最清楚的,但是她胆子小,哪敢传帝后的八卦。
彤史记录是很明确的,某年某月,帝召幸某妃,几时几刻进殿,几时几刻出殿,中途叫了什么人,要了什么东西,有谁进去了,有谁出来了,都是很清楚的。
但是何司寝可不敢多嘴,看过就当忘了,她要敢说漏了长信宫的事,皇后非杀了她不可。
王司膳翘起腿,慢悠悠撇了撇茶叶:“其实吧,这也跟咱们没关系,管她哪个主子红火哪个主子冷落呢,咱们就闷着头干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啧啧两下:“皇后,八成不会再动了吧,没准儿她真要一直坐下去了。”
“那颐妃…”林司仪顿了顿:“罢了,先头都输过一次了,想翻盘怕也是难。”
何司寝虽然心里一直告诫自己不能多话,但还是忍不住多嘴了几句:“其实陛下每次去长信宫,皇后都屏退所有人,我们只能记下什么时辰进去,什么时辰出来,其余时候,没有一个人能近身,连守夜的人都没有,殿内侍奉的人也没有,寝殿里面一整夜,只有陛下跟皇后两个人,彻夜掌着灯。”
“外头人离得远,什么都不知道,前几日值夜女官回来,说听见寝殿里面吵架声,我问她吵什么了,她说一个字都听不清,就听见里面嚷嚷了几声就没了,皇后又不给人过去,那古怪脾气也没人敢去触她霉头。”
何司寝笨就笨在这里,她都知道不能乱传不能乱说,可是一聊起来,就是忍不住多嘴,要是换了万司衣,不该说的,就绝对一个字不会说。
林司仪笑:“这倒像皇后做派,她虽然爱闹脾气吧,到底还是年轻貌美,就算陛下之前不喜欢,也不会一直不喜欢的。”
“说来皇后是个美貌骄纵的,颐妃却是贤良淑德的,应当颐妃做皇后,皇后做贵妃,这就对了,如今是颠倒了,这美貌骄纵的成了国母,贤良淑德的成了妃妾。”
刘司宝道:“颐妃的母家毕竟不如皇后,皇后的父亲可是相国。”
林司仪道:“英雄不问出身嘛,你们这些人真是的,再说宣平侯府也是正经侯爵门第,差在哪里了?”
王司膳嗤笑:“颐妃贤良淑德吗?他父亲因她官升两级,她母亲获封一品诰命,她弟弟进了礼部任职,宣平侯府满门沾她的光,全成了皇亲国戚,你真当她是吃素的?要是将来颐妃先生下皇子,以皇后的本事,不一定斗得过她。”
何司寝道:“那你当皇后也是吃素的?我且告诉你吧,这两个女人水深着呢,没一个省油的灯,你瞧着皇后不大聪明的样子,你真把她得罪了她整死你信不信?先前她忙着对付太后,还没空动手跟颐妃掰腕子呢,以后可难说了。”
“帝后之前一直不和,如今眼瞧着陛下心思开始往长信宫这边靠了,皇后的心意未必就不会变,要是她先生下孩子呢?中宫嫡出,必定是要做太子的,眼下是长信宫和延庆宫都没有皇子,要是将来有了孩子,你说为了孩子,皇后能放过颐妃?”
“眼下是小打小闹,还没到真斗的时候,热闹的日子在后头呢,就说咱们太后,以前也是吃斋念佛不争不抢的人设,后来呢?”
刘司宝评价道:“其实皇后吧,人也不算很坏,虽然总跟陛下跟太后呛,不过像这样只欺负上面不欺负下面的人还是少,她对宫女不是很好吗?对别的妃子也不差,像颐妃,从进宫起就抢尽风头,我以为皇后会恨她如眼中钉呢,倒也没有。”
“再像韩才人那样的,挑衅了皇后好几次,不也没拿她怎么样吗?要是皇后小心眼一点,颐妃就不说了,韩才人一个才人位分的,给她毒死了都不一定有人能查出什么来,皇后就是脾气坏了点嗷嗷的叫,至少没动过真格,也算宽容的了。”
第二十八章 “你说哥哥要是去抢别人的……
几个人正说着, 洪尚宫回来了,众女官赶忙噤声,上前行礼:“尚宫。”
洪尚宫进门, 理了理衣裳坐下了:“都忙完了?”
洪尚宫已经年近五十, 但依旧面色红润, 眼睛明亮, 看起来不过四十上下, 头发梳得一丝不乱。
“正巧你们都在,我也不用一个个喊来了,昨个太后找我说话, 意思我还有个两三年就要卸任出宫去了, 下一任尚宫的人选可以开始琢磨起来了, 你们几个都是又年轻又能干的人, 不像我四十多岁才坐上尚宫的位置。”
众女官忙道:“尚宫大人过谦, 您是股肱之臣,我们哪能和您相比。”
洪尚宫笑了笑,接着道:“你们也别捧着我了,我自知能力有限, 比不了你们有前途,今后不管谁坐到尚宫的位置上, 别忘了我这个老上司就行,你们都还年轻,到五十岁出宫, 且有很多年呢,足够你们干出一番成绩了。”
“行了,我话到这了,你们心里都有数了, 这两年好好表现吧,我肯定会公平公正的,太后自然也看在眼里。”
几位司级女官都应声,然后互相看了看,开始各想各的了。
本来还在闲聊八卦,这一下要选拔尚宫的事出来了,可把她们的心钓走了。
在宫里当差的,尚宫就是到顶的位置了,正五品的官衔,荣誉、俸禄、名号都不亚于前朝官员,因为直达天听,侍奉内廷,地位甚至还要更高些。
女子做官能做到这个位置上是很不得了了,况且能做到司级女官的,都是能干的,都是有野心的。
她们年纪都不算大,最小的林司仪二十七岁,最大的王司膳三十七岁,偏偏运气又好,前任尚宫年纪大,退得早,这也算是一种机遇。
一时间众人心思浮动,也没耐心再闲聊下去了。
*
几日后,宇文宏都从别院回府,兰君和嘉宁带着一众人在门口迎接。
宇文宏都一身玄色缂丝长袍,头戴玉冠,腰配锦带,虽已年近五十,但依旧端方板正,气宇轩昂,不见老态。
大相国年轻时也是有名的美男子,要不宇文氏的子女怎么个个容颜出众。
这两个月他一直告病休假,其实真病假病谁又知道呢,反正两个多月没有去上朝,如今风头过去,病休也该结束了,一直躲着不是个法子。
嘉宁早就在门口等着父亲,一看到父亲身影,便迎接上去:“爹爹,你可算回来了,女儿甚是想念。”
宇文宏都摸了摸小女儿的头:“胡说八道,你有想念为父吗?怕是这两月都在家里偷懒,功课肯定不认真吧?”
嘉宁吐了吐舌头:“我怎么不认真了,大姐姐可以为我作证,我用功得很呢,之前二姐姐还把我叫去宫里学了一阵子,我可没丢咱家的脸。”
提到海棠,宇文宏都脸色变了变,然后又看向兰君:“你哥哥在赣州也很牵挂你们姊妹,来了几次书信问你们好不好,赣州那边的事情也快要结束了,靖霆不日就要回来了,咱们一家终于可以团聚了。”
这一家里面自然是没算上海棠,不过兰君听到哥哥要回来的消息,很高兴道:“真的吗?哥哥要回来了?太好了,家里一切都好,我们也好,等哥哥回来,就更好了!”
宇文宏都进了门,慢慢走着,又问起兰君:“你二妹妹呢,最近有没有惹麻烦?”
兰君道:“爹爹耳目清明,既然这么问,应该什么都知道了吧。”
“二妹妹最近没有什么事,比去年听话多了,最多也就是当众执剑,劈了太/宗皇帝竖在讲书阁门口的石碑而已,小事情,陛下和太后都没拿她怎么样,爹不用放在心上。”
这话显然有阴阳父亲的嫌疑,但宇文宏都只是冷哼一声:“活该!”
这句活该说的不是海棠,因为他又加了一句:“皇帝不是对我宇文氏女儿青睐有加,拼命也要求一个吗,这下他该满意了吧!”
“这般好皇后,算我这鞠躬尽瘁的老臣对得起他了。”
嘉宁在旁边撇嘴,兰君瞪了她一眼,让她别做怪表情。
随后两人跟着父亲一起进了堂屋。
兰君亲自倒茶:“爹爹,咱们家里兄弟姐妹就这么几个,又不像旁人家中,几房几族几十户人口,这区区几碗水您都端不平吗?这可不像您堂堂大相国的治家之术。”
说着给父亲按按肩:“您总教育我们,今日女儿也斗胆说说您,您这脾气得改改。”
“您老说海棠脾气犟,她那犟脾气是随谁了,还不是全随了您吗?”
“前些日子我进宫里,海棠还问您的平安呢,她心里也很牵挂您的,您倒好,一回来就说她的不是。”
嘉宁在旁边满头问号,二姐姐什么时候牵挂爹了。
在二姐姐那里,爹跟太后是一个待遇。
太后是老太婆,爹是老不死。
宇文宏都听了兰君的话,哼道:“她牵挂我?怕不是背地里时常咒我吧?”
兰君道:“爹爹,您这就是小人之心了,要这么说我听着可不高兴了。”
宇文宏都喝着茶道:“你也别管她了,她现在有人管,倒是你自己,别被徐家那小子迷昏了头,什么都顺着他可不行,我宇文宏都的女儿,将来一切可得你做主!定国公那老小子,跟咱们家凑成姻亲,现在在我面前说话也敢吊儿郎当的了,一看就是你没把他们家压住!”
不知是促狭还是嘲笑的语气:“你也学学你妹妹,徐家没有石碑给你砍,祠堂什么的总有吧?”
兰君懊恼:“爹爹!我跟您正经说话呢,您又胡说八道。”
*
河西侯府,一个穿着粉衣,梳双丫髻的女孩在院子里跑,身后丫鬟追着喊:“小姐慢些。”
女孩六七岁模样,手里提着灯笼,笑嘻嘻地跑着,然后被一片浓紫色的衣角挡住,面前一道高大的身影。
小姑娘抬起头,惊喜喊了一声:“哥哥!”
靳桓抱她起来:“早上有好好吃饭吗?”
他本就身材高大,长身玉立,气质十分超然,今日一身浓紫如烟的袍子,难得穿这样妖异的颜色,原本硬朗的眉眼,倒显出几分撩人姿态。
靳荣点头:“吃了一个包子,半块饼,喝了一碗玉米羹,翠翠还喂了我一点梨子汁。”
翠翠是她的丫鬟,也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方才正追着她在院里跑,眼下见到府里侯爷,正躲在旁边不敢作声。
侯爷是家中长辈,主事人,只是平日诸事繁忙,不怎么回来,回来也是住在外院,内院真正的主人只有小姐一个人。
小姐年纪小,就喜欢玩,她们自然乐得应付,只是侯爷每次过来,总是架子大,脸色冷,大家都不敢正面对着。
侯爷风格凌厉,话也不多,总是很严肃,下人们都有些怕。
“哥哥,我的咳嗽快好了,不用再喝梨子汁了,我又不喜欢吃梨子。”靳荣小声说道,有点撒娇。
靳桓抱着小妹,问来年在院子里种点花好不好。
靳荣说好,说还想种果子树,还想再扎一个秋千。
秋千,提到秋千,靳桓不由得想起琼园里,那个坐在秋千上的背影。
那蓦然回首的一瞬间。
是女孩们都喜欢秋千吗?他有些不理解,不过妹妹想要,他马上道:“我下午就叫人来扎秋千。”
靳荣甜甜笑道:“好呀!”
然后突然没由头地问了一句:“对了,哥哥,海棠是谁?”
“什么?”靳桓抱着妹妹,有些诧异:“你从哪听来的?”
“我看到你在《远山集》的扉页上写这个名字了,这个人是谁,我怎么不认识。”
靳桓笑了,没想到小姑娘这么点大,心还挺细,女人真是从小就不能轻看。
他便长舒一气,思量道:“海棠就是一个人,一个女人,你没见过。”
“女的?你这么惦记的人,是不是我嫂子?”靳荣童言无忌。
靳桓弯起唇:“也许吧,也许有可能,但现在不好说。”
“哥哥,你要是喜欢她,就把她娶回来呀,你可是堂堂河西侯,谁会不愿意嫁给你啊,她是我们河西人吗?”
“那不是,远着呢。”
“外面的啊,那就不好办了…”小妹嘟囔着,扯扯他的衣裳:“哥哥…你去追她嘛,你在这里,她在那里,怎么能见到面呢?”
靳桓故意逗她:“可是她现在是旁人的夫人啊,哥哥愁着呢,这可怎么好?你说哥哥要是去抢别人的女人,是不是很缺德?”
“她嫁人啦?”靳荣小嘴扭起来,脸色有些发愁。
抢别人的媳妇,这不是坏蛋吗?
可是这人是哥哥啊,她纠结着,觉得还是要偏心哥哥,想了想道:“没事的,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又有本事,又有钱财,又有相貌,难道比不过她现在的丈夫吗?”
“本来世上做夫妻,男的挑女的,女的也要挑男的,只要你表现好,她在两个里面比一比,觉得你比较好,现在这个不如你,不就选你了?”
“哈哈哈,小妞懂得还挺多!”靳桓大笑起来:“那你呢,要是你,你会选我吗?”
“那我肯定选哥哥了,这世上谁能跟我哥哥比!”
“倒是没白疼你。”靳桓很高兴。
第二十九章 “回宫吧回宫吧,快宣太医……
午睡起了床, 海棠坐在镜前对镜梳妆。
没一会向嬷嬷进来通传:“陛下来了。”
海棠头发只梳好一半,还散着半边垂在肩上,翠烟拿着梳子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海棠将梳子从她手里接过来, 吩咐她们都下去。
皇帝进来了, 见她自己在梳头:“刚起来吗?”
“你不是瞧见了, 还要问?”
皇帝走过来, 站在她背后看她编头发:“给你送来的珍珠为什么不要, 做几支簪子不好吗,这些金簪俗气,不衬你的肤色。”
海棠闻言便拿起一支如意金簪插在头上:“我这人就喜欢俗气的, 看到金晃晃的东西就心里高兴。”
不过她现在已经很收敛了, 只簪了一支, 不像之前那样戴满头。
皇帝看了发笑:“看来河西侯给你留下的心里阴影不浅啊, 簪子都只敢戴一支了。”
听他提起河西侯, 海棠表情有些恼怒。
皇帝道:“放心,你只管随便穿戴,谁会说你什么?谁敢说你什么?”
海棠哼一声:“自然有人敢。”
皇帝拿起桌边的一只红珊瑚珠花,簪在海棠发上:“这红色倒是很衬你。”
海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摸了摸珠花:“可是我不喜欢红色,我喜欢紫色。”
皇帝道:“紫色倒也适合你, 只是平日没怎么见你穿过紫色的衣裳啊。”
海棠道:“紫为妖异之色,宫内宫外都不时兴穿,我虽然喜欢, 但也只是寝衣常用紫色,身为皇后,寻常还是明黄正红穿得多,可是这两个颜色我都不喜欢, 我还喜欢胭脂粉,还喜欢月白色,可是太后非说一个轻浮一个不吉,总是训斥我,让我穿得庄重些。”
反正太后不在这,皇帝倒是敢说:“她老了,见你年轻漂亮,自然事多,不必理她。”
又道:“胭脂粉不是见你经常穿吗?”
“是啊,”海棠回头:“太后骂我,我就非得听她的吗,我也可以不听啊!”
皇帝闭上了嘴,心想难怪长信宫和太安宫总是没个消停,这样鸡毛蒜皮的事也能吵起来,平时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事。
多半太后找茬也是看人不顺眼,并非看衣不顺眼,否则颐妃也总爱穿些月白、佛青的颜色,怎么不见太后说什么。
海棠对着镜子点胭脂,皇帝俯下身来,握住她的肩头,贴耳附声:“好看。”
镜中美人花容月貌,皇帝姿容亦是不俗,颇有玉树临风之姿态,看着这样两张刀刻骨雕、相得益彰的美丽脸庞,任谁见了也要感慨一句郎才女貌。
皇帝此刻还有心思遐想,若是他二人在民间的街上行走,会不会有人驻足多看几眼,会不会有人议论几句般配眷侣。
可是事与愿违,海棠已经将他推开了:“干什么?”
皇帝勾起唇:“欣赏一下。”
海棠道:“我看你是欣赏你自己吧。”
又长吁短叹:“陛下已经足够英俊了,不用再看了,还能返老还童不成?”
皇帝摸了摸脸:“朕很老吗,没比你大几岁吧?”
海棠拍拍他的脸,站起来:“操心操多了,显老。”
她推开他走了,自己到桌边倒茶喝。
身边一个侍奉的人也没有,这感觉让皇帝有一种民间宅院,朴素夫妻的体会。
皇后说她以前在闺中的院子就是这样,她喜欢自己独自待着,皇帝倒是从小到大没怎么体会过“单独”二字,身边总是一呼百应,仆婢围绕。
皇帝顺势坐在了海棠的梳妆凳上,看她喝水的模样,这人的心境是真的奇怪,往日厌烦时,看什么都厌烦,没有过错也能挑出些过错来,而今没那么厌烦了,就连以前觉得失礼的大口饮茶,现在看着也觉得有些可怜可爱了。
皇帝舒一口气,有些出神,而后站起来,忍不住从背后抱住海棠。
她虽然纤瘦,可是体态匀称,该长肉的地方一点不缺。
一双玉手修长,不过劲儿是真不小,皇帝之前也是领教过她的手劲的。
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以皇后的牛劲,不说跟男人较量吧,跟她相同体格的女人,一个打三个估计是没问题。
也难怪当时她能一剑把讲书阁门口的石碑劈开,没点力气还真做不到。
他又不大老实的想要动手动脚,海棠回头瞪他,正纠缠着。
外头传来卫少监的声音:“陛下,颐妃突然身子不适,想请您去看看。”
里面,海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着皇帝:“去吧,颐妃来请你了,臣妾可不敢耽误您的好事。”
颐妃多能忍啊,这么能忍的人也有按捺不住的时候了。
皇帝问:“胡说什么?吃醋啊?”
海棠冷哼一声:“吃醋?陛下,您倒是给自己挺大脸。”
皇帝自嘲一笑,也是,她不会吃醋的,更不会为了他吃醋。
她的情绪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除了她那几个血亲的姊妹兄弟,好像没什么能触动她的。
先前她刚进宫,吵啊闹啊,折腾了一大通,处处跟他对着干,跟太后对着干,不过气完了就过去了,委屈完了也就算了。
即便后来与他意外有了床帐间的关系,她气了几天哭了几天,后来也是一样就过去了,没几天就看见她带着贴身的宫女扛着鱼竿跑去钓鱼了,这是拿他玩呢?枉他还悔恨了好些时日。
但是就算这事过去了,她对他的态度也照样没什么变化,依旧不亲近,到底什么事能让她真正上心,什么人能让她真正挂念。
皇帝有些气堵,朕就不行是吗?为什么呢?
海棠此时又道:“颐妃等着呢,陛下还不快去?这会子去,说会话,晚上正好留下来用膳。”
皇帝气结:“朕晚上要在长信宫用膳。”
海棠笑了:“陛下,一个人吃两家饭是要倒霉的,知道吗?”
皇帝道:“谁说朕要去颐妃那了?”
海棠面露无辜:“她是名正言顺的延庆宫主位,去看她去陪她不是应该的吗,你躲得过今日也躲不过明日,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皇帝端起茶杯:“延庆宫和长信宫,朕早就做出选择了不是吗?朕堂堂天子,难道做不得这点主?”
“哦,”她并不当真,反而阴阳怪气:“臣妾没别的意思,陛下,您想多了。”
看他慢悠悠喝茶的样子,海棠突然有些来火,露出尖酸刻薄的表情,故意讥讽:“不过陛下愿意光临这鄙陋之殿,真是长信宫上下的荣幸,不知陛下准备光临到什么时候啊?这月有圆缺,曲有终了,总有散场的时候吧?”
皇帝微微一笑:“到什么时候,那要看朕的心情了,现在还没想好。”
“或许是今日,或许是明日,又或许是来日,谁知道呢?”
他目光之灼热,言语之坚定,反倒让她有些不自在:“我说着玩的,你这么当真干什么?”
皇帝戏谑地看着她:“谁跟你闹着玩,你很好玩吗?”
海棠呵呵两声:“是吗,陛下这样隆恩啊,那颐妃呢?您打算怎么安抚啊?”
“随她去。”
“韩才人呢?”
“哪凉快哪待着去。”
还较上劲了,海棠挑起眉毛:“那太后呢?也哪凉快哪待着去?她可是最讨厌我了,跟我水火不容啊!”
皇帝闲闲道:“你放心,朕找个好人家,把她改嫁出去,绝对不在你眼前晃。”
海棠这回是真乐了,扑哧笑出来,声如银铃,活脱脱一个妖妃模样:“好啊,你可真孝顺啊!”
她笑个不停:“太后寡居多年了,要是知道陛下这么惦记她,心里还不暖和死了。”
皇帝一把将她扯到怀里:“行啊,那你就去说吧,这不是你想听到的吗?”
海棠拉住他的领子:“当然了,我当然想听了。”
她靠近,小声耳语:“陛下放心,等你死了,我一定追随太后的脚步,快快地改嫁,以后也不要葬进皇陵里,给您边上腾出大大的位置,让您睡得香。”
皇帝道:“你真是皮痒了,怎么,昨晚上没舒坦够,今天浑身不自在,要找茬了?那是为夫无能了,今晚一定再卖力。”
海棠猛地起身捂住他的嘴:“你想死!外面还有人在!”
*
晴光艳阳的时辰,韩才人扶着章太后在御花园散步。
两个人远远就看到皇帝和皇后正在湖边钓鱼了,还有说有笑的。
太后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指着那边问韩才人:“那是皇帝和皇后吗?”
韩才人咬牙切齿:“皇后还真是深藏不露。”
行了,那就是了。
章太后心里纳着闷,继续看着。
过了一会,看到皇后收了杆子,上了台阶,在亭子里坐下了。
皇后看了看面前几个碟子,然后拿了一块芝麻酥想吃,似乎在犹豫酥饼有些大,遂将酥饼掰开,自己吃了较小的那块。
皇帝就把剩下那块较大的接过来吃了。
活见鬼了,这是真的活见鬼了,章太后连连摇起头来。
她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皇帝和皇后这样水火不容的两个人,有一天竟然能这么亲密地坐在一起。
皇帝洁癖甚重,皇后更是刁钻古怪,竟然还能分食同一块点心。
帝王至尊,君臣有别,就是从前颐妃,也没有和皇帝同吃过一块点心啊,而且皇后还是把自己吃不掉剩下的给皇帝了。
而她的儿子,竟然也吃了…
苍天呐,这是什么场面啊,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着啊!
章太后脚步飘浮地掉头往回走:“回宫吧回宫吧,快宣太医来给哀家看一看。”
而作为皇帝最亲近的内侍监,卫少监早就察觉出不对劲了,陛下当时是怎么在颐妃面前发誓的,他可是听得一字不差。
而今陛下却是违背了自己的誓言,近来早朝也是常常神游,一下朝就飞速离开。
和皇后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言语之间提到皇后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之前有任何赏赐总是先想着颐妃,现在却是第一个想到皇后。
卫少监感到很不妙,但也不好提醒些什么,终归这是陛下自己的事,做奴才的能说些什么呢?
可是当时卜大人和陛下两人商议的,是叫陛下取得皇后信任,是做戏,没让做到这个地步啊!
连他都分不清真假了。
卫少监连连叹气,也是,皇后娘娘绝色姿容,能坐怀不乱的男人是少数。
终究这样浓艳极致,飞蛾扑火般的女子,比颐妃那样温柔如水的女子更要吸引人吧
卜大人啊卜大人,你做了大错事了。
你撺掇陛下去伸手触碰这团火焰,害陛下被卷入其中,玩火自焚。
你要是对陛下这么忠心,怎么自己不去引诱皇后?
卫少监不免更加叹气,陛下,你不争气啊!你心志不坚啊!
你怎么也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呢?
当时和颐妃那样斩钉截铁的承诺,如今夹在两个女人中间该怎么收场?
第三十章 章太后回到太安宫,立……
章太后回到太安宫, 立刻命洪尚宫调来彤史纪录,翻开册子一看,皇帝这个月竟然一直宿在长信宫, 连着十七天都和皇后在一起。
太后咋舌, 怎么会这样?
韩才人表情扭曲, 忍气道:“皇后娘娘在我们面前倒是装得好, 一转头, 还不是一样勾引陛下。”
洪尚宫在旁边不作声,心想怎么就是皇后勾引陛下了,没准是陛下勾引皇后呢…
韩才人拈酸吃醋, 背后没少说皇后坏话, 不过到底之前挨过敲打, 如今是不敢当皇后面表现出来了, 只敢背地里啰嗦两句。
皇帝毕竟年轻俊美, 韩才人想来还是有几分真心喜欢的,并非全然为了权势富贵,只是一个小小才人,不管是对皇后还是对颐妃, 总是轮不到她来说的。
马嬷嬷跟着太后在宫里几十年了,看着韩才人这般, 只觉得太后挑错了人,这哪里像是能成器的?
自己不得宠也就罢了,还敢明目张胆地恨起皇后恨起颐妃来了, 她算什么呢?
打她做妃子起,就对皇后诸多怨言,对颐妃也是没什么好话,以前怨恨皇后跋扈欺负人, 现在又怪皇后侍寝太多抢了她的宠爱。
可是帝后同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根本就没有侍寝这一说,皇帝和皇后是平等的地位。
以韩才人的想法,确实想不到这些,只是怪皇帝看不到她,被另外两个女人勾搭走了。
但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颐妃和皇帝情分深,皇后虽然进宫时间不长,可人家是大美女啊,怎么比呢?
韩才人品貌情商都不算高,不过太后也是奇怪,倒是偏爱着她。
马嬷嬷上前为太后添茶,章太后毕竟经历的事多,老谋深算。
阖上册子,忙问道:“皇帝有没有赐汤药给她?”
皇帝一时昏头倒也罢了,可千万不能有孩子。
宇文宏都本就难缠,要是宫里再多一个流着宇文氏血脉的皇子,那就更不敢想了。
谁知道洪尚宫犹豫着回答:“陛下,并没赐汤药,许是忘记了。”
太后大惊:“这怎么行?”
赶忙吩咐洪尚宫:“以后皇后再侍寝,以哀家的名义送汤药给她。”
洪尚宫道:“您送去的她不一定喝,皇后谨慎,知道自己树敌太多,怕人毒害她,从进宫开始就只用自己私厨的东西,一道道检验过,就连用膳都要用银筷的。”
太后冷哼一声:“这么怕死还不知道老实做人。”
若单从婆媳的角度看,她顶多是不大喜欢皇后这样不逊的媳妇,更喜欢颐妃和韩才人那样谦顺的媳妇。
可是从朝廷党争,国家大事来看,就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了。
若是皇后生下皇子,清算宇文宏都的事那更是遥遥无期了。
皇后既然姓宇文,这便是天生的错,不管她听话还是不听话,乖顺还是不乖顺,注定是对头了,改不了了。
*
章太后第二日便把海棠叫去,旁敲侧击地提点她:“皇后,如今宫里人少,皇帝膝下还没有孩子,哀家想着,开过年去也该预备一次选秀了,皇后觉得呢,你既然身居后位,那此事应当由你来筹办,还望皇后不留私心,好好给宫里选几个贤惠的新人。”
旁边又是马嬷嬷在站着,这宫里的戏是看不完的。
马嬷嬷是直摇头啊,谁能听不出来太后这是故意恶心皇后呢!
皇帝和皇后的关系刚缓和没几天,这就要选秀了,还让皇后亲自操办,这叫什么事?
也是搞不明白,太后为什么就这么讨厌皇后,看不得她一点好,皇后很坏吗,不至于吧…
就因为她姓宇文?可人家老子做的错事,也不能全算在她头上吧,人姑娘才多大啊,你们针锋相对的时候,她都不一定出生了。
可海棠只是微微一笑:“选秀的仪程十分繁琐复杂,我倒不是很清楚,就吩咐尚宫局按旧例去办吧。”
太后很诧异啊,皇后竟然一点不生气,也不怼人,按皇后的个性,不应该啊…
海棠喝了口茶,表情淡淡的。
宫里如今确实没有孩子,身居帝位,无嗣是大事,可这是皇帝自己该操心的事,跟她没关系,她准备把这事报给皇帝,让他自己安排去。
他要愿意选秀,她也不拦着,反正别想把事往她头上推,让她出头去跟太后闹。
还有颐妃那,总不能也让她去安抚吧?
出自皇族,身为帝王,有些事情不用明说她也不会不知道。
想来还有些好笑,她说过不愿与人共享丈夫,颐妃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韩才人说过惟愿君心似我心。
皇帝怕是哪一个都做不到,不过她倒并没有当真那样想,只是随口说来想让皇帝知难而退的,韩才人八成也是郎情妾意上了头才说那样的话,后来还被自己不着调的宫女传了出来。
只有颐妃多半是真的有这种想法,只是皇帝身份特殊,并不能满足她忠贞不渝的夙愿。
而且皇帝至今无嗣这件事,海棠也很纳闷。
皇帝年少登基,之前太后看管得很严,没有宫女能近身,她和颐妃都是去年一起进宫的,韩才人是今年年初封的。
所以说皇帝从真正大婚算起,到现在一年多的时间,宫里连皇后带妃子三位,没有人有一点动静。
海棠肯定先不算自己了,她前头一年多都是独守空房,韩才人除了刚开始的一两个月,后面其实也很少侍寝了。
真正侍寝多的就是颐妃,不知道这两个谁有问题了。
皇帝体力不差,倒不像有问题的样子,颐妃气色那么好,天天早睡早起的,也不像很虚的人,这就搞不懂了。
想到这,海棠回过神来。
宇文海棠,你怎么回事?
关你屁事?该你操心?
不免心里一阵后怕,这皇后不能当,这皇宫不能进啊…
她当时进宫时可是发了毒誓一定要走的,如今不仅陷在这里,坐在皇后的位置上还很习惯了,连选秀都习以为常觉得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了,还琢磨起其他妃子的秘辛了。
这可完了,这真是附骨之毒,潜移默化啊
宇文海棠,你要清醒一点,不要变得不像你自己了。
海棠这般自省。
*
宇文宏都病休回来的第一个早朝结束了,皇帝勤勉,又将内阁诸臣宣去讲书阁议事。
归根结底还是河西那边老生常谈的问题,河西侯桀骜,不上请安折,与朝廷联系不密切,让皇帝再起忧心了。
只是连着打了蜀州赣州两个大郡,需要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再打河西不是上策,皇帝虽然视河西靳侯为眼中钉肉中刺,但是暂时也没有好的办法牵制他。
赣州战事将要结束,宇文靖霆即将凯旋回京。
皇帝会见群臣时,也大加赞扬了这番汗马功劳,宇文宏都病休刚刚结束,自然也位列其中。
这老儿衣冠楚楚,不苟言笑,每当有人问起他:“相国身体如何了?”
他便连连道:“大不如前,大不如前啊”
即便皇帝对他的儿子大加褒扬,他也面不改色。
因为这皇帝小儿必然又在做戏,他还能不知道他吗?
不过装模作样归装模作样,此刻他的目光却是被另一样东西吸引,一时间看得有些出神。
皇帝身上挂了一枚玉玦,配以墨绿色飘带。
男子佩玉不奇怪,只是这玉,怎么看着那么像海棠的那块玉呢?
宇文宏都又定睛看了几眼,没有错,就是海棠那块玉。
那枚玉玦是海棠之母,他发妻的遗物,一共三枚,款式相同,她们姐妹三人各有一枚,取材于同一块羊脂白玉,他肯定不会认错。
这枚玉玦海棠一直贴身佩戴,视为珍宝,而且那上面穿得墨绿色绦子,也分明是她亲手所打。
她怎会将这东西送给皇帝?
这死丫头,宇文宏都心里憋闷。
一直待到议事结束散场以后,宇文宏都还是没有忍住。
等人走光了,问了皇帝:“陛下这块玉玦,以前倒是没见您戴过,怎么老臣瞧着还有些眼熟呢?”
皇帝笑了笑,修长的手指拂过去,颇有挑衅之意:“相国,您看着眼熟不奇怪,这是皇后送给朕的。”
“哦?竟然是皇后所赠吗?”宇文宏都微笑:“倒是老臣眼拙了。”
“承蒙陛下海涵和太后关怀,小女才能入宫为后,只是小女素来轻狂不羁,也怪从前在家里时,臣放纵她惯了,这些日子臣在别院休养,想来娘娘应当没有给陛下和太后添太多麻烦吧?”
“自然没有,”皇帝弯唇:“皇后温柔贤淑,怎会添麻烦?朕疼爱她还来不及。”
宇文宏都微笑点头:“那就太好了。”
皇后的“威名”就算他在别院也是一样听得,皇帝这么说是,真觉得温柔贤淑还是死鸭子嘴硬呢?
大相国不得而知,不过到底是亲生女儿,他不盼着她太好,也不会盼着她不好。
要是她真能得遇良人,作为父亲他也愿意成全。
只是高翊,这皇帝小儿,横看竖看都不像好人。
就在皇帝转身准备离开之际,宇文宏都突然说道:“此物乃是先夫人遗物。”
“我家三个女儿,每人一个,海棠从小贴身佩戴,非常珍爱,她既然能将此物送给陛下,那便是对您的认可和信任。”
“这孩子少年失母,家中少教,她脾性顽劣,缺点众多,但不乏一颗赤诚之心,那玉玦背面,雕刻一对双飞雀鸟,诚如夫人当年对我所言,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今日我将这句话送给陛下和海棠,还望您,不要辜负她的真心。”
皇帝脚步顿住,目光落在那枚玉玦上。
那天他在桌上看到,想要那条她亲手打的飘带,便故意问她:“这带子倒是配这块玉,给朕戴戴如何?”
她倒是大方:“拿去吧。”
他以为只是成色好些的首饰挂件,并不知道有如此深意。
皇帝眼神微变,思绪有些混乱,半晌才道:“朕知道了。”
23-30
同类推荐:
被疯批们觊觎的病弱皇帝、
死对头居然暗恋我、
穿成秀才弃夫郎、
穿越汉花式养瞎夫郎、
兽世之驭鸟有方、
君妻是面瘫怎么破、
茅草屋里捡来的小夫郎、
gank前任后我上热搜了[电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