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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  第五十一章 回大楚的第四天   容姝开口……

    御花园的花妍丽夺目, 根本不及容姝三分三分光彩,赵颜兮脑子里涌起千万个念头,最后只剩一个, 连花都比不上容姝,那她这个容貌有六分像的人算什么。

    赵颜兮力气不支,半靠在平阳侯夫人身上,平阳侯夫人也不敢抬头, 她真是后悔极了, 过明路是过明路, 哪儿用得着在太后娘娘和长公主面前露脸。

    可她心里又有点快意, 凭什么自己的女儿要去乌迩受苦, 倒要让容姝看看, 她不在的时候, 有人顶着她的相貌, 过着人上人的日子。

    太后脸色差极了, 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这两个人怎么进来的,怎么会有帖子, 她明明吩咐过,帖子不送平阳侯府。

    太后下意识就去看容姝的脸色,她以为容姝会委屈, 会震惊,最起码会难过, 可容姝比她想象中要平静得多。

    脸上只有一丝丝诧异。

    容姝能猜出来这是赵颜兮,毕竟《朱颜》中和她相貌相近的只有赵颜兮一人,而且名字里还带个颜字。

    只是和书中写的不一样,书里, 赵颜兮在宫宴上穿了一身碧绿的衣裳,容貌俏丽,她过来拜见,见到了容誉三人,怎么先见的她。

    而且,赵颜兮这身衣裳……容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宫装。

    她穿的也是大红色,赵颜兮衣服红中带着一点橙色,她衣服上绣的凤凰,而赵颜兮衣服上绣的是杜鹃花。

    好似衣着打扮,都是按照她来的。

    又觉得不伦不类。

    容姝没见过赵颜兮,自然也不能认得她,容姝问:“你是哪家姑娘。”

    周围围了一群夫人,低着头窃窃私语,又不乏看好戏的,眼里满是快意,从前坐在高处,受着众人的奉承,朝拜,真当自己是公主了。

    赵颜兮脑子一片空白,平阳侯夫人替她答了话,“我们是平阳侯府上的……”

    容姝瞥了她一眼,“本宫有问你吗。”

    刹那间,窃窃私语声都没了。

    赵颜兮说不出话来,越看容姝越觉得害怕,她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早先想的看容姝出丑,看她嫉妒,看她看见自己那一瞬间仓皇无措的表情全都忘了。

    她嗫喏着说:“臣……臣女是……平阳侯府的……”

    容姝微微向前倾身,她虽然不知道《朱颜》中容姝为什么回来,可书里说她嫉恨赵颜兮,嫉妒替身,这就让她很不高兴。

    乌迩有耶律加央,乌音珠,耶律铮,有草原雪山格桑花,容姝怎么会嫉恨赵颜兮,倘若大楚的士兵不到王庭,她能好好生活一辈子。

    “平阳侯府的规矩是就这样吗,你衣服的颜色本宫看着碍眼,去换了。”容姝不管容誉几个人怎样想,就算赵颜兮现在什么都不做,她也很难对赵颜兮有一丝一毫的好感。

    赵颜兮如临大赦,被丫鬟搀着去偏殿换衣。

    容姝闭了闭眼,“慢着。”

    赵颜兮身子一僵,只听容姝道:“还有妆容,发簪。”

    她点了点头,从来的路上回去,旁边全是人,赵颜兮看见了许多人,从前她们跟在她身后,说了许多好话,说什么容姝不在,皇上又那么宠她,日后就是一国皇后,宠冠后宫。

    现在她们看她,就像看笑话一样。

    赵颜兮觉得身上的遮羞布都被人扒下来了,身上冰冷无比,脸上热的吓人,她四处张望,容誉呢,皇上呢。

    终于,赵颜兮看见了黄色的袍角,那一瞬间,她心里升起了希望,帖子是皇上让人送来的,皇上是希望她来的,她甩开丫鬟的手,跌跌撞撞跑了过去,“皇上……”

    一众大臣闻声停下,容誉脸上带着淡笑,身后是徐景行等人。

    徐景行听出了赵颜兮的声音,然后垂下了眼帘,容姝回来了,赵颜兮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容誉挑了挑眉,“诸位爱卿等一等,前面好像出了什么事。”

    话音刚落,赵颜兮就跑了过来,杜鹃花还开着,大片的花丛,山石,赵颜兮转角跑了过来,她有许多话想说,她想说容姝对她做了什么,她心里委屈,难受,却全然忘了昨晚她是怎么想让容姝出丑。

    满园的贵女,除了她,无一人穿红。

    赵颜兮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皇上,臣女无状,冒犯了长公主,臣女罪该万死。”

    容誉脸色不变,可不就是罪该万死,到现在还敢模仿阿姐,不过也好。

    容誉尚且记得留赵颜兮还有用,阿姐以后要以赵颜兮的名字留在盛京,总不能把这个身份弄得太糟糕。他上前一步,伸手把赵颜兮扶了起来,“一些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赵颜兮心里的石头落定,不管别人怎么变,幸好容誉没变,她目光穿过容誉落在徐景行身上,徐景行目光冷得瘆人,仿佛当时好全是她的错觉。

    赵颜兮深吸一口气,“可是,臣女惹长公主不快。”

    容誉拍了拍赵颜兮的手,惹阿姐不快的人就该以死谢罪,“皇姐只是突然看见你,太诧异了,多见几次她会喜欢你的。”

    他上下打量了赵颜兮一遍,“哭什么鼻子,衣服也弄脏了,去偏殿换一身。”

    当朝天子,这样彬和有礼地说话,赵颜兮立马把刚才的难堪不快忘了,容姝让她换衣服她百般不愿,容誉让他换,她心甘情愿。

    赵颜兮冲着容誉笑了笑,“臣女去换衣。”

    容誉笑了笑,“张绪,照顾好赵姑娘。”

    平阳侯也在大臣之列,同僚冲他投来钦羡的目光,照这个趋势,平阳侯府必一朝登天呐。

    等赵颜兮离开,容誉拍了拍手,“让诸位爱卿看了笑话,今日赏春宴是为庆贺太后康复,也是为了朕的皇姐……”

    说完,容誉低下头,很快,大臣就附和开来,说了长公主无数句好话,把皇上哄得喜笑颜开。

    穿过杜鹃园,就遇见太后一行人,众大臣同太后长公主见礼,容誉还记得赵颜兮惹了容姝不快,可是赵颜兮此人还有用处,他得等宴会之后再和容姝细细说明。

    “阿姐,赵姑娘是平阳侯府的女儿,有几分像你,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厚待她几分。”

    容姝看向容誉,容誉早就见过赵颜兮了。

    容誉又道:“说起来还多亏了徐大人,若不是徐大人,我也不会遇见赵姑娘,前年徐大人就见过赵姑娘了,想来也是情难自禁,过分思念阿姐的缘故。”

    容誉还记得容姝刚及笄时,太后给她定了门亲事,徐景行是当朝驸马,容誉怕阿姐忘不掉徐景行。

    阿姐才走,就迫不及待地找了个替身。

    徐景行猛地抬起头,可是却无法反驳,他的确是前年遇见了赵颜兮,皇上竟然什么都知道。

    他张张嘴,想解释,他只是看赵颜兮太像容姝了,当时赵颜兮才十二岁,他只当她是妹妹,他怎么可能对赵颜兮有什么想法,便是如今,他也分得清谁是谁,“阿姝……”

    容誉道:“徐大人,既然婚约已经解除,你还是唤长公主吧。”

    容姝看了几眼徐景行,为什么和《朱颜》里不一样,为什么徐景行在经和元年就遇见了赵颜兮。

    那陈洺之呢。

    陈洺之刚进户部,如果不是长公主回京,他根本不可能参加宫宴,他穿着墨绿色的官服,目光隐晦地落在容姝身上,忽然间,他和容姝目光相接,只是一瞬,陈洺之耳朵便红了。

    容姝好像还记得他。

    容姝一阵头疼,她去了乌迩,和《朱颜》不一样的地方只有永州的火锅店,她脑子里一团乱麻,和太后说了身体不适就回了绮兰宫。

    很快,容誉也消失在宫宴上。

    赵颜兮回来时谁都没有见到,她穿的是浅绿色的衣裳,在御花园中像只翩跹的蝴蝶,可是除了贵女,没人能看见。

    容姝回来绮兰宫,金庭给她倒了杯茶,金庭心里不太自在,任谁见了一个和公主长得像,穿衣像的人,心里都不会好受。

    公主心里定然更难受,皇上怎么这样,弄出这么一个人来。

    金庭又端来点心,“公主……”

    容姝现在脑子还乱着,难不成说书里容姝要给赵颜兮打脸,景和三年到景和七年,现在容誉提前遇见赵颜兮,所以她才要提前回来。

    容姝心想,她刚才还挺有恶毒白月光的样子。

    她正想着,殿外宫侍就齐声道:“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容姝回过神,只见容誉一挥手,让宫侍起来,他脸上一片焦急,“阿姐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容姝:“风吹的头疼,想回来坐坐。”

    也只有容誉信这么搪塞的理由,他焦急道:“传太医!”

    容姝赶紧道:“喝了茶已经无事,御花园人还多,阿誉你先过去吧。”

    容誉静静看着容姝,半响,他道:“阿姐是不是介意赵颜兮,阿姐你听我解释,赵颜兮不是你想的那样。”

    容誉让金庭退出去,宫门关紧,宫殿里一下子暗了下来,眼前坐的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容誉想过千百遍,怎能让容姝平白误会。

    容姝倚在榻上听着,她想知道如今发生的事和《朱颜》到底有什么不同。

    容誉坐到容姝旁边,“其实听阿姐这样说,我很开心,阿姐,我说过不让你回乌迩,自然能办到。”

    容誉记得以前他们姐弟,也是这样,靠在一起,他看书,容姝看话本子,有时他忍不住想看看讲的是什么故事,却被容姝推开,那声音却是温柔极了,“好好看你的书去。”

    已经好久没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了。

    容誉把手搭在容姝的手上,“阿姐,你走之后,我日日夜夜地想,怎么接你回来,倘若大楚兵力强盛,我立即起兵。”

    可是两年前大楚战败,元气大伤,至今还在修养,而乌迩王庭在草原深处,大楚的军队可能穿不过荒漠。

    容誉只能想别的法子,“阿姐,赵颜兮和你有六分像,她极力模仿你的神态,穿衣,打扮……阿姐,她想成为你。”

    既然赵颜兮想,那他就成全她。

    容姝怔怔地看着容誉,他这是什么意思,赵颜兮想成为她?

    容誉冲着容姝笑了笑,他年纪尚小,从小和容姝一起长大,在容姝面前乖巧听话,少年一笑,有种蜜糖般的甜意。

    “阿姐,咱们不回乌迩了,你为大楚已经做了许多事,这两年已经够了,你能做别人自然也能。”

    容誉攥紧拳头,凭什么和亲要阿姐,就因为她是皇室公主吗,她在深宫,每天看书画画,弹琴,和盛京贵女没什么两样,为什么赵颜兮不行。

    她想要珍宝,古籍,甚至连母后的偏爱都要,为什么去和亲不行。

    容誉自认为自己的想法周密,没有一丝错处,“阿姐,过几日徐景行会带人送你回乌迩,到时候让赵颜兮上马车,金庭随她一起回去,我同平阳侯夫人说过,她也同意了。”

    身为一个女子,命是半点不由己。

    容姝是这样,赵颜兮也是这样。

    容誉握住容姝的手,“以赵颜兮一人的性命,换平阳侯府一族的荣耀,平阳侯夫人已经同意了。”

    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平阳侯府拿了那么多好处,怎么舍得撒手。

    容姝眨了眨眼睛,像是被容誉的话惊到说不出话来。

    让赵颜兮代替她去乌迩,她以赵颜兮的身份留在盛京,做平阳侯夫人的女儿,容姝把手抽出来,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不,不行。”

    容誉急道:“怎么不行,赵颜兮和你有六分像,她那么想做公主,就给她这个机会,金庭自小服侍你,对你的衣食住行了如指掌,有她在,完全不怕露馅。”

    “阿姐,你想什么呢,难道你还想回到那个地方?”容誉想不明白,既然都回来了,为什么还想回去。

    容姝想回去,她想回到耶律加央身边,可是看着容誉的眼睛,这话说不出来,只是姐弟而已,容誉做这么多,只是为了她能留在盛京而已。

    容姝摇了摇头,“这对赵颜兮不公平,她只是相貌像我罢了,并没有做过别的事,这样对她不公平,而且,她怎么会心甘情愿去乌迩,根本瞒不住耶律加央。”

    耶律加央怎么会认不出谁是她。

    容誉脸色沉下来,“那就让她说不出话来,阿姐,她顶着像你的面容接近母后,接近徐景行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不公平,耶律加央能认出什么来,阿姐,难不成你爱上耶律加央了。”

    容誉一脸阴翳,比起容姝远嫁,两年未见,爱上耶律加央这件事让他更难以接受,他在盛京日夜忧心,容姝怎么能爱上耶律加央呢。

    容誉握住容姝的手腕,那手腕纤细,一折就断,“阿姐,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爱上耶律加央了吗。”

    两人离得极近,那个小太子,幼弟,跟在她身后的孩子,如今已经长大成年,比容姝还要高,少年人的身形极具压迫感,容誉不放过容姝的每一个表情。

    阿姐会爱上耶律加央吗,如果爱上一个异族之人,那该怎么办,不如把耶律加央杀了。

    容姝退无可退,电光火石间,她想明白了一些事,《朱颜》没错,一点错都没有。

    长公主远嫁和亲,在乌迩待了七年,成亲,生子,七年后大楚军队踏平乌迩,乌迩一族死伤无数。

    长公主被迫回京。

    而赵颜兮,始终都是长公主的替身,为的就是以防万一偷梁换柱,可是,并没有等到那个时候。

    长公主回京,没了孩子,耶律加央也死了,如果是她,她宁愿不回来。

    为什么又回去呢,容誉的神情,容誉是喜欢她?否则为什么那么在意她爱不爱耶律加央。

    容姝挣脱开容誉的桎梏,“阿誉,我不爱耶律加央。”

    容誉神情稍缓,这样最好,不过,耶律加央还是得死,“阿姐,是我想岔了,我只是太着急了,我等了两年,终于等到现在,我太急了。”

    曾经的如玉少年,如今脸上有难过,有焦急,他恳求地看着容姝,渴望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阿姐,你听我的好不好,不要走。”

    容姝抿了下唇,如果不走,就以赵颜兮的身份留在大楚,不用受路途颠簸,严寒风雪,在这里,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在大楚有各种各样的风光,她可以去江南,去蜀地,想去哪里都行。

    容誉喜欢她,留在大楚,她以后就是一国皇后,容誉为了她谋算了这么久,只为了她能留下。

    留在大楚,什么都不用担心。

    可是大楚没有耶律加央。

    容姝开口道:“阿誉,我听你的。”

    52.  第五十二章 回大楚的第五天   容姝道:……

    容姝开口道:“你说得对, 大楚有我的亲人们有你,一开始我便不愿意和亲,只是为了百姓不得不去, 如今既然有了留下来的办法,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来。”

    容姝错开目光,叹了口气,“就是委屈了赵姑娘, 她一心对你, 却……”

    容姝抬头看容誉, 似是不忍心, 有很快把头低了下去, “却落的这么个下场。”

    容誉道:“阿姐, 你就是想得太多了, ”他不明白, 为什么和亲容姝能去, 别人去不得,阿姐已经为大楚做了很多了,而赵颜兮呢, 她做了什么。

    难不成,阿姐怕他心中有赵颜兮的位置。

    容誉茅塞顿开,“赵颜兮是罪有应得, 我给过平阳侯府机会,是她母亲选了荣华富贵, 这怪的了谁呢。”

    “阿姐,你安心待着,一切有我,等徐景行送赵颜兮离开, 我便……”容誉冲容姝笑了笑,“十里红妆,迎你入宫,到时候你还住绮兰宫,一切和从前一样。”

    容姝不解道:“迎我入宫?”

    容誉眼睛亮亮的,“对,阿姐,你进了平阳侯府我们就不再是姐弟了,若想同原来一样,只有这个法子了,到时候你还住原来的地方,我会常常看你。”

    容誉还是怕太急吓到容姝,才扯了这么一个幌子出来,容姝迟疑地点了点头,“都听你的,阿誉,母后已经痊愈,是不是要送长公主回去了。”

    两年前大楚元气大伤,至今还未恢复,长公主依旧是乌迩王妃。

    纵使想出了换人的法子,容誉心里还是难以平复,阿姐在乌迩待了两年,乌迩一族都该死。

    容誉道:“阿姐说的对,三日后,长公主会离开盛京,届时,你去平阳侯府,会有人接赵颜兮进宫。”

    容姝问:“送行的使臣依旧是徐景行吗。”

    容誉点了点头,徐景行虽然在阿姐离开后就找了赵颜兮,但是,他对阿姐的感情做不了假,一切都能利用。

    利用起徐景行来,容誉毫不手软,“使臣是他,不过阿姐放心,徐景行已经答应了。”

    有他在,赵颜兮应该有三分情愿吧

    容誉还有奏章处理,陪容姝用过午饭就离开了。

    宫门徐徐阖上,光亮隔绝,绮兰宫就像一个牢笼一样。

    容姝望着门,伸手摸了摸后颈,一手黏湿。

    她吓出了一身冷汗,现在还后怕。

    容誉胆大至极,竟然敢有这种想法,让赵颜兮去乌迩,不管别的,耶律加央怎么会认不出来,那之后呢,耶律加央会容忍别人用个假的骗他。

    她回来之前,耶律加央说过,倘若她不回去,必踏平大楚。

    而且,她答应过耶律加央要回去。

    容姝捧了杯热茶,茶水温度让她暖和一点,容誉说她进平阳侯府之后,就迎她进宫。

    这是《朱颜》里大婚的场景吗,那时进宫的究竟是赵颜兮还是容姝。

    死在长公主府的又是谁,《朱颜》中,容姝到底是怎么死的。

    容姝低头喝了口茶,不一会儿,金庭就进来了,她半跪在容姝身边,“公主……”

    容姝看了她一眼,“皇上可同你说过了。”

    金庭点了点头,“皇上都吩咐奴婢了,公主,奴婢会跟着赵姑娘回乌迩,会想办法瞒住王上,您放心吧。”

    其实现在金庭也不知道,到底希望公主回去还是留下,王上对公主很好,草原的人也很好,每天在乌迩,开开心心的,根本没什么烦心事。

    公主要是留在大楚,看起来也不错,有皇上护着公主,公主不用受什么委屈。

    她们做奴婢的,天生就是为了主子,主子好了,她们就好。

    金庭给容姝捶腿,“就是奴婢以后不能伺候您了……”

    容姝伸手揉了揉金庭的头,“还记得进京前和你说的话吗,我从乌迩回来,谁都不信,什么都没有,只有你。”

    金庭睁大眼睛,“公主……”

    三日一晃而过。

    赵颜兮回府之后,并没有受到多少白眼,一来侯府其他房,仰仗嫡系生存,二来长公主虽然让赵颜兮没脸,但皇上又把面子挽回去了。

    倘若赵颜兮真的飞上枝头做凤凰,从前嘲讽她的人,哪个能落到好下场。

    三来,平阳侯夫人心有愧疚,这三日对赵颜兮可谓十个劲头。

    有时候看着赵颜兮就鼻头一酸,要是不仰着头,恐怕得哭出来。

    平阳侯夫人心里舍不得,更舍不得那些好处,倘若皇上把什么都收回去,那她家侯爷,侯府上下该怎么过日子。

    其实没有这些的时候日子过的也挺好,只是现在,离不开断不掉,只能把女儿送出去。

    平阳侯夫人自己劝自己,容姝在乌迩待了两年,看起来过的也挺好,公主之尊,耶律加央怎么会为难她。

    所以赵颜兮到了乌迩,日子也不会太差,有丫鬟随侍,她去个享清福的就是了。

    况且,长公主出嫁,带了那么多的嫁妆,多少金银财宝。

    平阳侯夫人劝好了自己,就想在这几天多疼赵颜兮一些,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每日都叫赵颜兮去正院说话,言语总少不了叮嘱,“兮儿,过完年你就十五了,就是大姑娘了,可不能像现在这般任性了。”

    赵颜兮道:“女儿哪儿有任性,女儿只是……”

    赵颜兮也说不上来,她从前只想得到权利,地位,可做人哪儿有不贪心的,得到一样就想要另一样。

    靠着容姝的相貌得到好处还不够,她希望取而代之,所有人都看不见容姝,只看得见她。

    容姝不过是早比她生出来几年,若是早生的是她,娘怎么会忌惮天家,拘着她不让她出门,她又怎么会从小到大,羡慕别家姑娘。

    赵颜兮把这一切的因由归结到容姝身上,反正她们两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好好相处。

    赵颜兮想起宫宴上的没脸,又想起容誉的厚待,心里涌起一丝甜蜜,她有些恼,“娘你说这个做什么,弄的好像女儿要嫁人了一样。”

    她若是嫁,只会嫁给皇上,做那一国之后。

    “兮儿,娘养你这么大,舍不得你嫁人。”平阳侯夫人道:“便是嫁人,也嫁个简单人家,相夫教子过一生。”

    高门女子,命哪儿由得了自己,还不如嫁个简单人家,简简单单过一生。

    赵颜兮低下头,嫁个简单人家?她才不愿意,

    要做就做人上人,赵颜兮现在只想等容姝回乌迩,她这几日就避其锋芒,安心待在府中。

    只要容姝回了乌迩,这盛京就是她的。

    赵颜兮温顺地靠在平阳侯夫人怀里,“娘,我都听你的。”

    若是皇上要娶她,母亲定然愿意,君命不可违,母亲能说什么呢。

    平阳侯夫人心里一抽一抽地疼,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从小小的人儿养到这么大,却要送出去,她怎么忍心。

    她摸着赵颜兮的脸,半响,伸手从桌边拿了一块点心,“这是你最爱吃的牛乳糕,尝尝还是原来的味道吗。”

    赵颜兮因为要模仿容姝,平日里吃食点心都是吃容姝爱吃的。自己喜欢的只能夜里偷偷吃,她素来喜欢雅致的吃食,一盘里少少一份,好吃极了。

    牛乳糕还是从前的味道,赵颜兮想,以后她一定要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再也不管别人的喜恶。

    一块点心全都吃完,赵颜兮不知怎么渐渐犯起困来,这是母亲的院子,小时候她玩累了就在母亲的榻上睡。

    所以赵颜兮放心地睡了过去。

    平阳侯夫人一下一下地拍着赵颜兮的后背,泪水把赵颜兮的衣服打湿,“兮儿……娘也是没有办法,娘不能不管侯府,你爹,你哥哥都指望侯府,指望皇上呢。”

    赵颜兮睡的香甜,平阳侯夫人把眼泪擦干净,时间来不及了,要快点把兮儿送进宫。

    她喊来侯爷,此事越少人知道越保险,他们做父母的,送女儿走便好。

    进宫之后自然有人为女儿梳妆打扮。

    两人把赵颜兮送进马车,红秀低着头不敢吱声,平阳侯亲自驾车,离开之时他夫人拉住他的袖子,“侯爷,兮儿是咱们从小疼到大的女儿……这一去,就没反悔的余地了。”

    只要进了宫门,兮儿就成了容姝,他们的女儿就变成了公主。

    容姝……

    纵然心里不喜欢容姝,也要好好待她。

    平阳侯握紧缰绳,“……夫人先回去吧,我这就接咱们女儿回来。”

    ————

    马车有些颠簸。

    赵颜兮感觉自己脖子也疼,肩膀也疼,哪里都疼,像是在椅子上睡了一下午,浑身都不得劲。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却看见了一片棕黄色的车棚。

    赵颜兮试着坐起来,可是手脚都被缚着。

    “这是哪儿啊,红秀……娘……咳咳!”赵颜兮心里有些怕,她明明记得,她在正院,吃了一块点心,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是现在,她连坐起来都办不到,这到底是哪儿。

    怎么还有车轱辘声,她是被人劫持了吗。

    她是平阳侯府的女儿,又有皇上看重,一定要留住性命。

    “公主,您醒了,可是口渴,奴婢伺候您喝水。”金庭扶着赵颜兮坐起来,又从一旁取来茶水,“您喝一口。”

    赵颜兮回过头看着身后的金庭,在宫宴上她见过金庭,就在容姝身后,这是容姝的侍女。

    赵颜兮心像是掉进冰窖里,“公主?你喊我公主?”

    金庭抿了一下唇,“公主,您是怎么了,这几日都这样,您忘了吗,今日要回乌迩。”

    恍若雷击。

    赵颜兮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金庭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但是每一句她都听不明白。

    她是赵颜兮啊,为什么叫她公主。

    手脚都被绑着,赵颜兮用力挣扎几下却没有挣脱开,“我不是公主,我不是公主,停车!停车啊!”

    也不知道吃了什么,她嗓子干的厉害,哪怕再用力地喊,也没多大声音,车帘随风而动,声音慢慢散开。

    赵颜兮盯着金庭,眼眶变得通红,她发现自己的衣裳变了,她成了容姝,她要替容姝去乌迩。

    不行,死都不行,她宁愿去死也不愿去乌迩。

    赵颜兮使劲挣扎,用力地喊,“救命,我不是容姝,来人救救我……救命……”

    她不要去乌迩,不要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容姝是公主,她不是。

    渐渐的,赵颜兮挣扎累了,没力气了,也就不挣扎了。

    金庭看着她,突然觉得她有点可怜。

    明明宫宴上还穿的和公主那么像,明明见到皇上还扑上去,现在却像个疯子,哪儿有半点贵女的样子。

    当初公主出嫁,刚过了年。

    盛京下了大雪,车轱辘在雪地里留下深深的印记,马车走的很慢,就像是舍不得离开大楚一样。

    那时公主穿着大红色嫁衣,脸上却没有出嫁的欢喜。

    公主说她这一生就是这样了,如果能平息战火,也挺好的。

    那时根本不知道乌迩是什么样,听说那里的人茹毛饮血,与野人无异。

    路上三四个月,一个好觉都没睡过。

    赵颜兮呢。

    金庭等她挣扎累了,不动了,给她喂了一口水,“公主,已经出了十里亭,您累了就歇息歇息。若是饿了就吩咐奴婢,奴婢给您准备吃食。”

    喊也喊过,哭也哭过,赵颜兮累了,没劲了,可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去乌迩,她的吃饱饭,留足力气才能逃出去。

    赵颜兮深吸一口气,“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很快,送到的人就来了,金庭掀开车帘,赵颜兮没想到自己会看见徐景行。

    徐景行送了饭就把车帘放下,赵颜兮怔怔地看着那里,原来徐景行也知道。

    容誉肯定也知道,原来他们都知道,只有她,只有她什么都不知道。

    金庭:“公主,用饭吧。”

    路上吃的自然比不上府上的热菜,况且手脚都动不了,赵颜兮只能硬吃进去。

    吃过了饭,天色暗了下来,马车未停,一直北行。

    赵颜兮躺在车中,心里算计着,车刚过十里亭,乌迩在北面,到大楚边界需要两三个月,她只要在这两三个月之间逃出去就好了。

    还有时间。

    日升月落,赵颜兮不知道又走了多远,她吃了饭,只有方便的时候金庭才会给她松绑,然后又绑上。

    到了晚上,马车终于停下了,徐景行下令休整,赵颜兮看着金庭道:“我要见徐景行。”

    金庭没有说话,赵颜兮又道:“我要见徐景行!你耳朵聋了吗!”

    金庭看了她两眼,倘若赵颜兮能心甘情愿,那是最好,她出去请徐大人过来。

    徐景行也想见一见赵颜兮,马车里点着烛灯,灯光照的赵颜兮有些狼狈。

    赵颜兮苦笑道:“没想到再见徐大哥是在这里。”

    徐景行不看赵颜兮的眼睛,“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赵颜兮真的觉得可笑至极,曾经徐景行可不是这样。

    自从陆昭云和她说过那些话之后,她就明白自己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容姝,可还是想问问徐景行,“徐大哥,你对我好……是因为晋阳公主吗。”

    徐景行点了点头,却没说话,虽是无言,但也给了赵颜兮答案。

    “从一开始就是?”赵颜兮声音发抖,“所有的一切全是因为晋阳公主……”

    徐景行道:“当日阿姝远嫁,我作为送亲大臣,心痛难忍,回京之后更是,整日饮酒,精神消沉,后来遇见了你。当时我想,阿姝在乌迩过得不好,你和阿姝那么像,我若对你好些……”

    赵颜兮:“别说了,我不想听了。”

    徐景行叹道:“赵姑娘,我一直当你是妹妹,从未有过男女之情,你同阿姝像,但我分得清,你是你,阿姝是阿姝。”

    赵颜兮苦笑道:“所以现在,你为了容姝,要把我送到乌迩去?那些好,是你的愧疚还是……包着蜜糖的□□。”

    徐景行以前并不知道皇上的心思,也是近日,对他而言,容姝比赵颜兮重要,如果必须有一个人去乌迩,只能是赵颜兮。

    “抱歉,赵姑娘,”徐景行冲她笑了笑,“倘若有机会,一定会接你回来。”

    赵颜兮道:“原来你就是这般对妹妹的,看来你对容姝的感情也不过如此,你若是真的爱她,当初和亲,为什么不带着她远走高飞。”

    现在假惺惺说好话,赵颜兮抿了抿唇,“事已至此,我没什么好说的,我也知道我逃不掉,给我松绑。”

    徐景行:“到了乌迩,自然会给你松绑,赵姑娘好生休息。”

    夜深,已经进五月,到处是虫鸣。

    赵颜兮听着心烦,一直到深夜都没睡。

    子夜时分,只有值夜的三五个人,又因公主身份尊贵,守夜的男子只有徐景行。

    赵颜兮被绑的难受至极,身边金庭头一点一点的,忽然间,马车车帘动了。

    赵颜兮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容……”

    容姝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用气音道:“别出声。”

    赵颜兮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怎么会在这里看见容姝,容姝不应该在平阳侯府吗。

    容姝快速钻进车中,然后把帘子放下,金庭也醒了,她双手捂住嘴,眼里满是诧异,公主怎么会在这儿。

    容姝给赵颜兮松绑,她小声道:“此事说来话长,你一会儿一直向东走,有人等着你,你模仿我那么久,还请一直装下去。赵姑娘,相貌是爹娘给的,想来你也不愿意,不过现在只有这个法子了。”

    绳子解得极快,赵颜兮几次想说话,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她得快点走,不然就走不了了。

    出车门前,她问容姝,“你为什么……”

    容姝道:“那里有我在乎的人。”

    53.  第五十三章 回大楚的第六天   容誉死死……

    赵颜兮怎么都想不通, 就算有在乎的人,那也不能把自己给搭进去。

    她看着容姝的脸,一时不知道该偷笑还是该难过, 她最讨厌的人救了她。

    很快,庆幸在心里占了上风,赵颜兮深深地看了容姝一眼,转身下了马车, 她被绑了两日, 手脚都不利索, 跌跌撞撞下了马车, 脑子里只记得容姝的话, 有人在等她。

    赵颜兮没忍住找徐景行, 她看见徐景行靠在树上, 已然是睡着了, 想想从前的风花雪月, 不知何时就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赵颜兮毫不留恋地回过头,又跑了几十步,她看见路边站着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 晚上的风已经不凉了,清风朗朗。

    陈洺之右边一匹黑马,左手还牵着一匹, 他问赵颜兮,“可会骑马?”

    赵颜兮被陈洺之的目光冰的打了个寒颤, 她不会,大楚的女子,学的都是琴棋书画,有哪个会骑射呢, 可她潜意识觉得,如果她说一个不字,陈洺之肯定头也不回地离开。

    赵颜兮咬牙道:“我会。”

    陈洺之没说话,今晚乌云堆叠,连月光都没有,两边的树林草木好像魑魅魍魉,他看着马车的方向,“快些,再不走,谁都走不了。”

    赵颜兮一声不敢吭,她是真的怕了,马长得极高,以赵颜兮的身量根本爬不上去,但是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劲,竟然爬上去了,陈洺之看了她一眼,丢过去一件黑色斗篷,“穿上。”

    赵颜兮心想这声音真好听,像冷秋月下泉水击石,清脆又带着几分冷意,可来不及深想,陈洺之就翻身上马,赵颜兮赶紧把斗篷披好,伏在马背上,好在马儿听话懂事,知道跟着陈洺之走。

    赵颜兮认得陈洺之,新科状元有谁不认识,不过都说他是书呆子,只会读书,没想到他竟然认识容姝,而且,敢冒着违抗皇命的危险,送容姝过来。

    “陈公子……”赵颜兮没骑过马,只骑了一会儿就腰酸背疼坐不住了,“陈公子,一会儿是回平阳侯府吗,容姝她是怎么出城的,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声音裹在风声里,陈洺之回头看了赵颜兮一眼,“我只负责送你回府。”

    赵颜兮噤声了,死死握住缰绳,倘若她摔下去,陈洺之不一定会管她,她一定要平安回去。

    陈洺之马骑得飞快,脑子里全是容姝下马时的场景,他问容姝,“你走了就没反悔的余地了,再想回来不知是何年何月。”

    容姝道:“我想好了,这世上公主只有一个,容姝也只有一个,不能因为赵姑娘像我就让她去乌迩,况且,耶律加央不是傻子,怎么看不出来,陈洺之,多谢。”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陈洺之用迷药迷晕了徐景行,徐景行是习武之人,不过管半个时辰,他看着容姝上马车,出来的是赵颜兮。

    赵颜兮他从前就见过,兄长知他思慕长公主,便把盛京的事说与他听,赵颜兮像容姝,在盛京早已不是什么稀罕事,兄长说,你那么喜欢长公主,不如把赵颜兮取回来。

    可笑至极,他喜欢的容姝,赵颜兮再像也不是容姝。

    当年容姝出嫁,他喝的酩酊大醉,原本容姝和徐景行有婚约,他或许可以争上一争,可是和亲远嫁,最后一点希望都没了。

    容姝是他藏在心底的人,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怎么会多看旁人一眼,和赵颜兮说一句话都是对容姝的玷污。

    赵颜兮点了点头,事到如今,先回府才是正事,她能上马车,父亲母亲定然知道,赵颜兮自小就知道家族荣辱比个人重得多,可是还是心寒,去乌迩是死路,回大楚又何尝不是,容誉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她得寻求一个庇护。

    赵颜兮目光落在陈洺之后背上,夜风幽凉,吹的她打了冷颤。

    ————

    金庭不知何时已经流了满脸泪,她怕自己出声,就使劲捂着嘴。

    容姝道:“快给我绑上。”

    再不快点,徐景行该醒了,只半个时辰的迷药,陈洺之说与睡着无异,

    金庭深吸一口气,捡起布带,给容姝手脚都绑上,她有好多想问的,可一句都不敢问,她始终记得她是公主的人,公主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公主让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手脚绑好,容姝侧过身躺,赵颜兮的衣裳是照着她的裁的,颜色花样都差不多,正好方便不用换衣服了,容姝把头发弄乱了些,背对着车门躺下,“若是徐景行来问,就说我一直在睡觉。”

    金庭点了点头,双手环膝,守在门口,过了一会儿,徐景行果然过来了,他站在马车外,“公主可睡着?”

    金庭道:“赵姑娘一直睡着,徐大人,这样绑着太难受了,可要给松开?”

    徐景行用剑挑开车帘,赵颜兮背对着车门躺着,是她无疑,遂放下心,“不,等到了永州。”

    徐景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睡了过去,若不是周围没有迷香的味道,他定会以为有人图谋不轨。

    车上只有一个赵颜兮,难不成是赵家人。

    徐景行继续守夜,容姝松了口气,从出宫到现在已经三天了,她也是筋疲力尽,容姝控制着自己睡得轻一些,不敢出声,不敢说话,金庭肯定想知道她是怎么逃出来的。

    这还得得益于长公主这个身份。

    到了平阳侯府后,她住的是赵颜兮的院子,院子里没有几个伺候的人,大概是怕丫鬟发现端倪,所以全都发卖了。

    只有红秀一个。

    红秀知道容姝是长公主,自然不敢像服侍赵颜兮那样服侍她,更多的是惧怕,她害怕自己会死,害怕赵颜兮出事,所以连看容姝的眼睛都不敢。

    容姝说什么就是什么。

    容姝说要出府,“若是夫人来问,就说我心情不好,不想见人。”

    就这样,容姝出了平阳侯府。

    硕大的盛京城,横着是条路,竖着是条路,容姝甚至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逃出盛京,回到乌迩谈何容易,只能想办法和赵颜兮换回来,再将错就错。只是匆忙中,容姝撞了一个人。

    来人比她高一个头,剑眉,丹凤眼,一派书生气,容姝戴了帷帽,刚刚风吹起了一点,她赶紧把帷帽拉严实,却不想这人还是看见了。

    陈洺之一脸呆滞:“公主……”

    容姝拽着帷帽的手更紧了,“公子认错了,我是平阳侯府二小姐,不是什么公主。”

    陈洺之明明记得长公主回乌迩了,为什么还能在这儿遇见,容姝他不会认错,那去乌迩的是……赵颜兮。

    陈洺之看看左右,带着容姝去了茶馆,天子脚下,哪里都不安全,关上门窗,陈洺之跪在地上,“草民拜见公主,不知公主为何在此处。公主也不必说自己是平阳侯府的二小姐,草民见过她,分得清谁是公主。”

    容姝怔了好一会儿,才把帷帽摘下,“你是……”

    当年惊鸿一面,算下来四年多未见,竟然连他是谁都记不清了,陈洺之嘴角带着一丝苦笑,“草民陈洺之,家父是当朝太傅。”

    《朱颜》中的陈洺之是当朝太傅之子,少年对长公主一见倾心,容姝嫁去乌迩之后便立志读书,富强大楚,以日后接长公主回京。他寒窗苦读,夜以继日,科举中登科,又一路高歌猛进,在其父告老还乡之后擢升太傅,陈家满门荣耀。

    后来几人的感情纠缠太深,赵颜兮又选择了容誉,陈洺之伤心落寞,早早就抑郁而终了。

    容姝默默地看着陈洺之,此人可不可信还未知,认出又如何,若是他早就遇见赵颜兮情根深种更好,正好借他之力离开。

    陈洺之满眼担忧,“公主,为何你会在这里,难不成留下的是你,去乌迩的是赵姑娘?”

    陈洺之的确聪明,但看见容姝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容姝道:“陈公子,实不相瞒,离开的是赵姑娘,皇上忧心我在乌迩过的不好,又因为我同赵姑娘容貌有几分相似,故而绑了她去乌迩。只是相貌相似并非同一人,耶律加央也不是傻子,我想换回来。”

    饶是猜到了,可真听容姝这么说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某一瞬间,陈洺之甚至觉得庆幸,觉得这个主意正好,他人生死与他何干,赵颜兮到了乌迩被耶律加央发现又如何,两国交战,生灵涂炭又有何妨,他想要的只有容姝一个。

    只要带容姝走,死死看着她,等着三四个月后,仪仗到了乌迩,事成定局,容姝也没有任何办法。

    到时候她就是平阳侯府的二小姐。

    这是陈洺之第一次对赵颜兮这个名字有善意,他手指动了动,“公主,仪仗已经离开一日,很难追上,况且,这是皇上的意思。”

    容姝想回去不仅仅因为耶律加央,公主的确是一个身份,那也得是她这个人,赵颜兮对大楚并没有任何威胁能力,换句话说,容誉根本不会管赵颜兮的死活。

    那景和七年的战事可能提前到景和五年,景和三年。

    容姝不能不管百姓,不然和亲没有任何意义。

    “陈公子,仪仗只离开了一日,快马加鞭肯定能赶上,只要你送我出城,他日若有变故,我也绝对不会把你说出来。”容姝看着陈洺之,“而且赵姑娘是无辜的……”

    陈洺之:“公主以为我怕死?还是觉得我像徐景行一样喜欢上了赵姑娘,我只是……”

    舍不得罢了。

    陈洺之问:“公主要回乌迩,除了为了百姓,可还有别的原因?又或者,乌迩有什么人什么事,牵扯着公主,要您回去。”

    那里有她在乎的人。

    容姝看向合上的窗,然后转身拿起帷帽道:“我这的确是强人所难了,陈公子,今日还请当做没见过我。”

    陈洺之想拦住容姝,手伸到一半便停在半空,他手攥成拳头,“公主,我先带你离京,快马加鞭,能赶上,不过要想换回来,还要等到入夜。”

    太傅家的公子,御前的红人,出入盛京畅行无碍,陈洺之带着容姝离京,容誉也想不到,这种天大的好事,百利而无一害,原本答应的好好的人竟然要离开。

    他不好放太多人,问平阳侯,平阳侯只说公主一切安好,不敢怠慢。

    陈洺之两人尾随仪仗,一直到深夜,光风霁月的世家公子穿着一身黑衣,而容姝裹着黑色斗篷,陈洺之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公子,他用药迷晕了徐景行和几个放哨的人,大楚境内,哪个不长眼的胆敢对公主不敬。

    容姝解开斗篷,“陈公子,今日多谢你,还请把赵姑娘平安送回侯府,我会稳住徐大人。”

    纸包不住火,容誉早晚会知道,她要在容誉发现之前离开大楚,走的越远越好。

    “容姝。”这是陈洺之第一次喊容姝名字,她是大楚的公主,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亵渎,容姝已经忘了他们以前就见过,但陈洺之还记得。

    四年前的四月十六,白云寺后山,那时山上冷,玉兰花期已过,盛京只有白云寺后山的玉兰花没谢,容姝溜出宫,带着容誉摘花酿酒。

    她踮着脚摘花瓣的样子他记了四年,后来就不可抑制地留意和容姝有关的事。

    她的喜好,喜欢的话本子,有时觉得她是公主,高不可攀,有时又只是个小姑娘,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

    关于公主的喜好,说什么的都有,到最后陈洺之自己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了。

    陈洺之问道:“你走了就没反悔的余地了,再想回来不知是何年何月。”

    容姝道:“我想好了,这世上公主只有一个,容姝也只有一个,不能因为赵姑娘像我就让她去乌迩,况且,耶律加央不是傻子,怎么看不出来,陈洺之,多谢。”

    陈洺之笑了笑,“不必谢我,”能记得他就好。

    ———

    逃出盛京也是胆战心惊,幸好有惊无险。

    很快太阳升起,徐景行端来热水和吃食,容姝吃了东西,漱洗干净,又重新躺了回去,就这样过了两日。

    金庭每晚都会把绑带偷偷解开,只敢在白天眯一会儿,每逢马车外有脚步声,她就心惊胆战的,她想不到这事要被发现会有什么后果。

    公主会被抓回去,她们一行人再也回不去了,金庭有点想玉阶,想草原的人了。

    五月初八,第五日。

    仪仗路云安,要在驿站歇息一晚。

    徐景行站在马车外,声音压得极低,“赵姑娘,请你安分一点,不要想着逃走,也不要试图发出什么声响。”

    这么多人,能逃到哪里去呢,徒劳罢了。

    容姝冷笑道:“徐大人当真是思虑周全,放心吧,我想开了。”

    容姝的声音有些哑,徐景行没听出什么不对来,原本赵颜兮就大哭大叫过,嗓子哑了也正常。

    徐景行让金庭给容姝松绑,一行人在云安休息一晚。

    次日继续赶路,这一晚没有歇息。

    五月初十,第七日,离乌迩还有还有几千里,才过三座城。

    容姝靠着车壁,车里有点心,她手脚都被绑着,徐景行是铁了心等到乌迩之后再解绑,容姝想,能平安到乌迩最好,若到不了,还得想别的办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只要吃饱留足力气,能骗徐景行多久就骗多久。

    五月十二,第九日。

    赵颜兮回到平阳侯府之后仍是借心情不好,闭门不出,反正她是公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敢为难她,但容誉要见她。

    赵颜兮已经推了三次了,这次无论如何也推脱不掉,容誉国事繁忙,早晚都要处理奏折,能挪出时间出宫见她实属不易,身为长姐,推的了十次八次,却不能一直推脱。

    无可奈何之下,赵颜兮只能答应见容誉。

    赵颜兮模仿容姝那么久,琵琶诗赋,一言一行都被人教过,她自信能骗过容誉几次,可是容誉一见她就皱起了眉。

    “赵颜兮,怎么是你。”

    赵颜兮知道被发现的下场,强撑着学容姝的神态,“阿誉……”

    容誉一把把赵颜兮挥开,“你怎么在这儿,朕的阿姐呢。”

    赵颜兮:“阿誉,你怎么了,我就是阿姐呀。”

    登基两年,容誉遇见过无数件大大小小的事,除了和容姝有关的事,他都可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这回是真的怒了,“张绪,把平阳侯府围起来,朕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平阳侯夫人还在做封官加爵的美梦,闻声赶忙过来,“皇上,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容誉一脚把平阳侯夫人踹倒在地,“朕问你,长公主呢。”

    平阳侯夫人疼的眼前发黑,她指着院子道:“公主一直在屋里……公主不喜人多……臣妇,咳咳,臣妇不敢打搅。”

    容誉:“你睁开你狗眼看看清楚,这到底是谁!”

    赵颜兮靠在柱子旁,平阳侯夫人胸口疼的厉害,她使劲瞅了瞅,女儿养了十几年,她怎么会认不清,“兮儿?”

    兮儿不是去乌迩了吗,她眼睁睁看着容姝进府的,怎么会是兮儿,兮儿在这儿,长公主呢。

    平阳侯夫人想想这些日子收到的好处,和不见天日的以后,气血瘀结,一口气没喘上来就晕了过去。

    母亲就倒在院子里,丫鬟仆从没有一个敢去扶,赵颜兮觉得可笑至极,让她冒充容姝和亲时叫她公主,如今,知道她是赵颜兮了,怎么是这个态度。

    赵颜兮冲容誉笑了笑,她知道会被发现,只是没想到被发现的这么早。

    容誉死死盯着赵颜兮,“朕再问你一遍,容姝在哪儿。”

    54.  第五十四章 回大楚的第七天   容姝看着……

    容誉目光狠厉, 看着就瘆人,赵颜兮原本心里该害怕,可是, 看容誉这副模样,竟然痴痴地笑起来。

    当朝的天子,多么气度雍华彬彬有礼,说什么做什么他都能面不改色, 嘴角笑的弧度都没变过。

    只有容姝能让他这样, 疯了急了, 找不着北了。

    赵颜兮道:“我在这儿, 容姝能去哪儿, 当然是在马车里。”

    容誉胸口胀得生疼, 赵颜兮她怎么敢, 怎么敢的, “朕先留你一条命……待阿姐回来, 再找你清算。”

    赵颜兮盯着容誉瞧,要说她哪里像容姝,就一双眼睛最像, 这双眼睛看着容誉,也不知道容誉心里想的是什么。

    他对这个姐姐就这么好,赵颜兮想不通, 她父亲母亲养育她十四年,结果还是说舍弃就舍弃, 容誉和容姝不过十载姐弟情分。

    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明明厌恶她,却能温柔以待笑脸相迎,明明恨不得杀了她,为了容姝还能留她一条命。

    容誉早就想杀她了, 兴许第一次在绮兰宫相见,他看见自己相貌和容姝相像就动了杀心了。

    兴许那时就想到了,有朝一日会有这么一天,她替容姝去乌迩。

    所以容誉心里就算恨得要死也不会伤她性命。

    只是为什么呢,拿江山犯险,只为了一个姐姐,还不是亲姐。

    赵颜兮从前一直想,只有容誉分得清她和容姝,分得清什么是感情什么是亲情,倘若对她的感情是假的,那对容姝的亲情是不是……

    赵颜兮笑着道:“皇上是不会清算的,皇上还等着臣女去乌迩呢,皇上对长公主的情份真是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其心昭昭,万民叹服。”

    容誉脸色微变,赵颜兮看的稀奇,“等皇上接长公主回来,容姝就是赵家的女儿,那之后呢,皇上会不会娶赵颜兮为皇后,好好的姐弟成了夫妻……”

    容誉脸色深沉,“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赵颜兮自顾自说着,“只要长公主在世一日,就一日是长公主,皇上就永远不能说心底那点情谊,但是我要是死在乌迩,世上就没长公主了……皇上和世家女,那可是好一段良缘佳话。”

    相貌相似本就难寻,把她送去乌迩对容誉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多好啊,皇姐不在了,他们本就不是亲姐弟。

    可世人只知公主是皇上的姐姐,容誉对容姝有感情,便是有悖伦常。

    赵颜兮越想越通透,“皇上,容姝离开和你也有关吧,兴许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是发现了什么,觉得你恶心。”

    赵颜兮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针,生生刺进容誉心里。

    他最怕的是什么,不是战事,不是朝臣,不是风言风语,而是容姝觉得喜欢她是一件错事,违背纲理,有悖伦常。

    容姝当他是亲弟弟,他却对姐姐起了这种不可告人,隐晦的心思。

    容誉往后退了两步,他看看左右,平阳侯夫人已经昏过去了,几个丫鬟仆侍定然是听见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张绪跪在赵颜兮旁边,低着头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

    容誉闭上眼,攥成拳头的手不住发抖,“张绪,除了赵颜兮和平阳侯夫人,一个不留。”

    赵颜兮见状笑了笑,“看来我说中了……”

    容誉已是忍无可忍:“给朕闭嘴,阿姐是阿姐,别用你那肮脏龌龊的心思妄加揣测,朕只是不想阿姐在乌迩受苦,你那么想做公主,朕觉得你最合适。看好平阳侯夫人,带赵颜兮走,从今日起,平阳侯府不许一只苍蝇飞出去。”

    他胸口像堵了一块东西,出府之后就上了马车,兴高采烈地来,败兴落寞地归,一想容姝会指着他说恶心,他胸腔涌起一阵咳意,咳了几声,容誉发现马车里好几滴血。

    他伸手摸向唇边,一片鲜红。

    容誉若无其事地用帕子把血迹擦干净,回宫之后有条不紊地吩咐人去拦截,送赵颜兮去西北,无论如何,都要把容姝带回来。

    五月十五,仪仗离开盛京的第十二天,夜以继日地走,离大楚边关还有五六日的车程。

    徐景行盯她更紧了。

    容姝吃完一个饼,又喝了几口水,就让金庭给她绑好。

    金庭只能在心里难受,她们公主是一个多么爱吃的人,在乌迩都亲自下厨做饭,可这一路上就没吃过一顿热乎饭。

    徐景行以为车上的是赵颜兮,只想快点到乌迩,吃食自然是一般,干粮和水,鲜少能吃到肉和菜。

    容姝安慰自己到了乌迩就好了,只要到了乌迩,就能吃到热乎的火锅,肉,菜,兴许还能吃到蜜瓜,那该有多甜啊。

    兴许赵颜兮会被发现,但以容誉的性子,留着她还有用,赵颜兮也不会受什么苦,从盛京追过来快马加鞭也要六七日,她只要稳住徐景行,不被发现就行。

    还好她装赵颜兮像一些。

    大约是看过书,书中里些赵颜兮天真明媚不谙世事,如今被送到乌迩,对徐景行能有什么好颜色。

    时不时刺几句,徐景行心里有愧,也不愿多和她交谈。

    容姝一直哑着嗓子说话,许是因为快到乌迩了,徐景行去药房抓药,并让伙计煎药,亲自送到马车旁。

    “公主,先把药喝了。”

    容姝道:“拿走,我不喝。”

    徐景行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这么多年,他对容姝的心意从未变过,对赵颜兮也只是照顾愧疚罢了,但他并不觉得送赵颜兮去乌迩有什么错。

    总有一个人要去的,容姝去的,为何她去不得,况且,赵颜兮的确因为容姝得到了不少的好处。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

    徐景行还是希望她能心甘情愿地去乌迩,不然到了乌迩,赵颜兮咬定自己不是容姝,耶律加央那儿也没法交代。

    徐景行知道,赵颜兮虽然嘴上说不会逃,逃不掉,但是一直找机会,徐景行想同她好好谈谈。

    入夜,马车停在林间,五月天已经彻底暖和了,林里多蚊虫,徐景行点了香薰,他站在车旁,道:“赵姑娘,我有几句话同你说。”

    金庭下意识看容姝,容姝冲她摇摇头,金庭道:“徐大人,赵姑娘已经睡下了,您有事明日再说吧。”

    徐景行没有说话,但也没走。

    就这么静默了片刻,马车帘子突然被掀起来,徐景行目光冰冷地看着车内,容姝在车帘掀起的一瞬间闭上了眼睛。

    空气里有熏香的味道,徐景行看着容姝,她靠在车壁,头发乱糟糟的,钗子斜插着,额前不少绒发,眼睛闭着,安安静静的,好像真的是容姝。

    徐景行把车帘放下,“那便等到明日。”

    徐景行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睡熟的人是什么样,赵颜兮不想见他,那就先不见,他看着车内,昏暗的烛光下,容姝的眼睫颤了颤,好像一只要扑火的蛾。

    赵颜兮和容姝只有六分像,徐景行甚至能说出哪里不同来,容姝的梨涡更深,赵颜兮只有一边,容姝的眉峰上挑,有两分英气,赵颜兮眉尾弯弯,气质哀婉。

    两人最像的是眼睛,眼睛闭上时……这不是赵颜兮。

    徐景行神情有一瞬间的错乱,赵颜兮是他亲眼所见送进马车的,不是赵颜兮又是谁,天底下哪儿还有第二个和容姝那么像的人。

    徐景行沉声道:“阿姝,是你。”

    一时之间,徐景行更愿意相信自己是看错了,眼花了,他掀开帘子细看,世上根本没有一模一样的人,这不是容姝又是谁。

    容姝手缩在袖子下,她是一动不敢动,都好几天了,徐景行都没发现,没道理现在发现,这一声兴许只是试探……

    容姝没动,好像真的睡着了。

    徐景行按了按眉心,“容姝,为什么你在这儿,你还不说话,等我发问你丫鬟?”

    徐景行手中有剑,又是武将,气势非同常人,容姝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徐景行发现她是容姝会怎么办,送她回盛京?

    还是如何。

    她记得《朱颜》中,徐景行送公主和亲,又率领大军攻破乌迩,见到公主的第一句话便是,我来接你回家。

    青梅竹马的感情不同寻常,幼时的容姝视徐景行为兄长,朋友,相依为命之人。

    后来徐景行喜欢上赵颜兮,《朱颜》数次描写长公主落寞的神色,她看徐景行也有恨意。

    书里公主喊他徐将军,徐大人,徐景行,容姝睁开眼,道:“徐大哥……”

    长公主和徐景行幼年相识,总不会一直叫徐大人,徐将军。

    徐景行一怔,“阿姝,真的是你。”

    他喊容姝的名字,九分确定一分试探,现在一分都没有了。

    徐景行握紧剑柄,如今在芜城,距盛京一千多里,同行的有乌迩人,该怎么回去,只能以太后病情复发为由,先回盛京,再把赵颜兮换过来。

    容姝在这儿,想来赵颜兮就在盛京。

    真是胡闹,荒唐。

    徐景行转身欲走,又听容姝喊了一声,“徐大哥。”

    容姝仰头看着徐景行,她手脚都被绑着,“金庭,帮我解开。”

    金庭点了点头,等绑带全部解开,容姝又道:“你先出去,我有话同徐大人说。”

    金庭看了徐景行一眼,从马车上下去,容姝把小几放下,“徐大哥,劳请进来说几句话。”

    徐景行:“你怎么这般胡闹,你明知……”

    明知这个决定冒了多大的风险,明知为了谁,为什么还要不知死活地跟过来。

    容姝道:“徐大哥。”

    恍惚间徐景行想起了年少的事,他少时同容姝一同长大,容姝八岁时容将军过世,就被送去了盛京,他打了五年仗,挣下无数军功,就是为了能照顾这个跟在他身后的妹妹。

    再见时容姝已经十三岁了,经过五年,她还记得他,还喊他徐大哥。

    徐景行无奈上了马车,他道:“一会儿就原路返回,皇上定然发现了,应该会有人带赵颜兮过来。”

    容姝道:“乌迩要的是公主,不是别人。”

    “她同你容貌相像,无人分辨的出来。”

    容姝笑了笑,“我是我,她是她,我们根本不一样,别人认不出来耶律加央也能认出来,你就算送赵颜兮去,也活着离不开乌迩。他若发现公主是个假的,定会起兵,到时边城遇险,两年前的和亲还有什么意义。”

    徐景行深吸一口气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让你去乌迩了。”

    那是险境,虎穴,容姝不能去。

    容姝看着他的眼睛道:“这话你两年前为什么不说。”

    远嫁千里,异族异地,她来自异世,可以淡然处之,那公主呢,明明有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却要嫁给乌迩王。

    55.  第五十五章 回大楚的第八天   也不知道……

    这些苦公主同谁说, 她根本不知道乌迩是什么地方,嫁的到底是什么人,三四个月的车程, 可笑的是送亲之人是曾经的未婚夫。

    容姝对徐景行没有感情,但公主年少时未尝没动过心,徐景行亲自送她远嫁,七年后杀了她的夫君孩子, 美其名曰接她回家。

    有谁在乎过公主的感受。

    为国为民, 奉献无私, 所以可以去和亲, 两国交战, 她的孩子和夫君就必须死, 身为公主就必须回国, 凭什么。

    如今也是可笑, 就因为容誉喜欢她, 徐景行喜欢她,就让赵颜兮去乌迩,她以赵颜兮的身份留在盛京, 何其可笑。

    徐景行面色苍白,已然是被问住了,容姝笑了笑, 又说了一遍,“徐景行, 这话你两年前为什么不说,哪怕藏着躲着,没有锦衣玉食,不做公主, 两年前你要说了,我也跟你走。”

    徐景行张张嘴,却没说出什么来,好半响,才喊出容姝的名字,“阿姝……”

    她怎么知道两年前他没有过这个念头,带她走,天涯海角哪里都好,可是离开之后呢,躲躲藏藏,乌迩发现公主不见了,必会起兵,他身为大将军,不能保家卫国。

    还有冠军侯府的人,亲人友人,他若是孑然一身,什么都不会怕,可是身后牵挂太多,走了就没有回头路了。

    徐景行心痛难忍,他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但再也寻不到了。

    那个跟在他身后喊徐大哥的人,从送她出嫁,离开宫门那一刹那,就已经不在了。

    容姝不再看他,“现在却说不让我再去乌迩了,你怎么知道我在乌迩过得不好,你凭什么觉得留在盛京是对我好。”

    徐景行哑声问:“你喜欢上耶律加央了?”

    他见过耶律加央数次,年纪轻轻就成了乌迩的王,可谓年少有为,而且耶律加央相貌不俗。

    离开时耶律加央脸色并不好,徐景行知道耶律加央必然是喜欢上容姝了,原以为容姝对耶律加央没有感情,就算看着依依不舍,那也是装的。

    徐景行要握容姝的手,比起容姝恨他怨他,容姝喜欢上别人更让他难以接受。

    他以为哪怕过去一年,两年,五年,十年,这份感情都不会变。

    “阿姝,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上耶律加央了?”徐景行握着容姝的手问:“你说是也不是!”

    容姝一把把他甩开,“没错,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我喜欢上他了。”

    五月的天多暖啊,春夏交际,可徐景行好像待在冰窖里,他脸色白,唇色也白,摇着头说:“你是不是在说气话,你只是气我两年前送你出嫁,所以故意说这些话气我……”

    “徐景行,到现在你还这样想,倘若我这次不回来,你是不是想有朝一日率大军踏平乌迩接我回来,不管我有没有和耶律加央在一起,有没有成亲生子。”

    徐景行的确是这样想的,他这两年不眠不休的练兵,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把容姝接回来,就算容姝在乌迩生了孩子,那也是耶律加央逼的,只要把人杀了,全杀了,那些在乌迩的过往就不存在了。

    容姝心道,原来如此,这原来就是《朱颜》。

    一国公主,为了国家百姓两国和平远嫁和亲,所幸嫁得良人,相夫教子,结果因为容誉徐景行的私欲,给乌迩带来灾难。

    最后夫死子死,一族尽灭,还要回到大楚,看他们假惺惺的感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就是《朱颜》。

    原来公主一直都没有变过。

    徐景行浑身冰冷,“阿姝,你听我说……”

    徐景行想说,这是最好的选择,日后两国交战,能护她安然无虞,他怎么会对她不好,怎么会。

    容姝问道:“徐景行,两年前你不顾我的想法送我出嫁,现在你又要不顾我的想法送我回去吗。”

    风吹着,马车车窗时不时就响一下,烛火随风而动,烛心晃来晃去,徐景行看着那束光,“阿姝……我们是,再也……回不去了吗?”

    曾经年少相识,鲜衣怒马,都回不去了吗。

    他把阿姝弄丢了。

    “从离开宫门那一刻起就回不去了。”

    徐景行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只是皇上定然发现了平阳侯府的公主是假的,想来已经派人追上来了,离永州还有五六日的车程,我会尽快,但是路并不好走。”

    到了永州还不安全,离乌迩还有一个多月的车程,在这路上,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徐景行冲容姝笑了笑,“公主,好好休息,微臣为公主守夜。”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徐景行觉得自己可能真的错了,早就回不去了,公主是公主,将军是将军。

    日升月落,仪仗依旧北行,容姝拍拍金庭的手,让她先睡会儿,徐景行说的没错,容誉肯定派人追上来了,哪里都不安全,同行的乌迩人,容姝不想他们死。

    五月二十五日,离开大楚的第二十二天。

    不眠不休地赶路,终于到了永州,徐景行不想耽搁,直接下令出城。

    然而守城的将士说,皇上有令,任何人不能出永州,商队更是不行。

    徐景行面色一沉,“何时下得令。”

    将士道:“今夜寅时。”

    徐景行手摩挲着剑柄,寅时下的令,却不见人,想来是一人快马加鞭,先到永州。

    后面的人很快就会到。

    将士道:“皇上下的令,属下不能放人,徐大人先到驿站歇息,兴许明日就会放行了。”

    永州城门拦的自然是乌迩人,皇上下令,恐怕有变故。

    徐景行转身便走,容姝不能留在这儿,他没去驿站,而是找了间客栈停下,“公主,皇上下令封城门,恐有变故,现在客栈住下。”

    进了客栈,徐景行叫了饭菜和热水,然后招来店小二问了问永州发生了什么事。

    店小二道:“永州一切如常,要说事的话还真有一遭……”

    徐景行挑了挑眉,店小二道:“我们晋阳火锅店在永州开了第四家分店,客官有空可以去捧捧场。”

    徐景行:“……客栈可有后门?”

    店小二往后一指,“就在那儿,出了后面就是后街。”

    徐景行点了点头,放下银子去了二楼。

    容姝有些着急,到了永州却出不了城,明知是公主仪仗也不放行,容誉的人来的竟然这么快。

    门被推开,徐景行手里带着一个包袱,“公主,皇上的人不知何时到,你先换身衣服,然后从后门出去,向南走有村庄,先躲上一躲,找机会微臣再送你出城。”

    见容姝看他,徐景行解释道:“若是皇上的人见到你,必然想尽办法带你回京,城门关着,如今之计只有先躲一躲,再做打算。”

    容姝看了半响,道:“多谢。”

    徐景行听这谢字,摇了摇头,“事不宜迟,先换衣服,趁着人还没到,赶紧离开。”

    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容姝点点头,徐景行守在门外,他带来的是一身布衣,深灰色,容姝换了衣服鞋子,把发髻拆了,用布巾包上,脸是没办法,容姝把口脂擦干净,带着几块银子几十枚铜板,出了门。

    金庭也换了衣裳,她无论生死,都会跟着公主。

    徐景行手里提了两个油纸包,道:“这里有吃食,一切小心,躲好,躲到一个我都不知道的地方。”

    他送容姝和金庭从后门走,两人出了后门,消失在长街中,徐景行看着容姝的背影,伸手揉了揉胸口,轻声道:“阿姝,这样也好。”

    容姝问他这话两年前为何不说,其实他那一路都想说,兴许容誉也觉得,带容姝走是好的,结果没有,如今他的确没有资格说这话。

    他不该在遇见赵颜兮之后因为她们容貌相似就越过那条线,容姝是容姝,他这么做只会亵渎这份感情。

    他和容姝的关系只是将军和公主的关系,没有任何资格替容姝做决定。

    她想离开,他会帮她。

    徐景行让人守在房门前,让店小二上了一壶烧酒,烈酒入喉,接着酒意他昏睡一日,第二天傍晚,盛京的人找了过来。

    徐景行换了身衣服,下楼去见他们。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皇上身边的羽林军,总共十五人,带了赵颜兮过来,为的就是把容姝秘密带回去。

    “徐大人,皇上有令,命属下等接长公主回京。”

    “长公主?”徐景行压低道:“去乌迩的并非长公主,而是平阳侯府二小姐,皇上可是改变主意了?”

    羽林军脸色微变,难不成徐大人还未发现马车里的人换了。

    “还请大人带路,皇上有令,属下不敢违抗。”

    徐景行带他们过去,门一开推开,屋里静悄悄的,窗扇打开,床上好几根绑带,床单被撕成一条一条的,徐景行道:“赵颜兮她跑了……”

    羽林军心道,坏了,长公主不见了。他无法向徐景行解释长公主不知何时出了盛京,换到了马车里,“徐大人,赵姑娘何时跑的,为何没有看牢她。”

    徐景行道:“昨日出城,护城守卫说皇上有令,任何人不许出城,所以在客栈住下,昨晚进客栈之后,赵姑娘说要休息,本官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走的。”

    羽林军首领皱起了眉,长公主最起码离开了半日多,这该上哪儿去找,但愿人还在永州。

    他冲徐景行拱了拱手,“务必找到赵姑娘。”

    徐景行看着他们离开,他从上往下看了一眼,“先安抚住乌迩人,千万不要把长公主消失的消息透露出去。”

    永州城虽大,但并不难找,挨家挨户地搜,总能把人搜出来。

    徐景行有些担心,找不到人羽林军必定不会罢休,躲躲藏藏要到什么时候。

    ————

    容姝还未离开永州城,在永州城一个县城的乡下待着,她和金庭脸上抹了煤灰,谎称探亲,家人故去,住在长溪村赵大爷家里。

    赵大爷年前办的丧事,突然来了个寻亲之人,乡亲也没说什么,毕竟永州城富裕以后,来寻亲投奔的就不在少数。

    指了打水的地方之后,赵大爷就没在管过,两个身量纤细的姑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容姝和金庭就暂且在这儿住下,打了水,又拿铜板换了点米面油盐,晚上两人简单吃了些。

    煮的素面条,放了几片菜叶子,却是难得的踏实滋味。

    容姝吃着吃着鼻子就酸起来,被绑着走了一路,吃了一路的饼子,就为了回乌迩,结果到永州出不了城。

    也不知道耶律加央在哪儿。

    二月份商队带徐景行去乌迩,耶律加央应该带领族人去了新的牧地。

    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找到。

    56.  第五十六章 回大楚的第九天   耶律加央……

    容姝忍着不哭, 她们煮一碗面不容易,千万不能把眼泪掉面里。

    她快速把面吃完,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 往东屋的炕上铺了干稻草,幸好五月底,也入夏了,晚上有风吹着舒服, 并不冷。

    次日。

    两人起床简单吃了个饭, 就待在赵大爷家里, 院子一小块菜地, 屋里有锅, 别的却没有了, 容姝知道不会在这儿留太久, 也没想着置办什么东西。

    不过吃饭的东西得有, 买了几双筷子几个碗, 又从村里的屠户家割了一斤五花,两斤后腿,还有两斤板油。

    屠户搭了两根筒骨。

    在乌迩吃惯了牛羊肉, 哪里的肉好就送哪里过来,自己买肉只能省着花,不过容姝也知足, 只要能离开大楚活下来,她怎么都愿意。

    买了肉, 容姝回到家里,村里来了两个姑娘,乡亲不少打听的,都围在赵大爷院子前面, 六七个婶子大娘手里提着两根葱一把菜,有的拿了两个鸡蛋,说是自己种的养的新鲜,其实就是想问问是什么来路。

    永州民风淳朴,外人进村,总得问清楚,也没什么恶意,容姝怕过两日有人来查,便把身世往惨了说。

    “婶子们,我家住宛城,年前嫁的人,本以为嫁了个良人,谁知道是个泼皮无赖,还成天喝大酒,他喝醉之后还打人……我身上常常青一块紫一块的。”

    容姝说的情真意切,这些大娘很快就入了戏,骂这男的不是东西。

    容姝吸了吸鼻子,“我一个女人,能说什么,只能任他打骂,原以为有了孩子他就能收心了,可是四月份就开始下雨,地里的庄稼全荒了,他也不去地里,就在家里躺着,家里没了粮食,就把我给卖了……”

    “卖给城里的大人做小妾,我宁死不愿,就和妹妹逃了出来,投奔舅舅,可是舅舅也没了。”容姝低头擦擦眼角,“婶子,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来投奔舅舅,我们姐妹二人相依为命,还请给我们一个容身之所。”

    “哎,老赵就一个人,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先住着,缺什么和我们说,乡里乡亲还不帮一把!”

    你一言我一语,就把容姝安顿好了。

    其实以前长溪村也不这样,这不是听了长公主的事,巾帼不让须眉,女子怎么了,女子照样能保家卫国。

    也因为此,对女子的善意多了几分,同为女子,何苦互相为难。

    容姝点了点头,“多谢多谢,就怕他带人找过来,我这……”

    “别怕!听婶子的,你好好在你舅舅这儿住着,到时候要有人问,我们谁都不说,你就是村里的人,谁能知道,放心住着,可别想那个狗男人了。”

    容姝哎了几声,“那谢谢婶子们,正好中午了,我以前在家常做饭,厨艺还不错,刚割了一点肉,到时候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谁还差一口吃的,其中一个大婶道:“瞧你瘦的,自己留着吃,攒点钱也不容易,以前日子再苦再累,都过去了,以后还长,该忘得忘,这是永州,有长公主护着咱们,怕什么。”

    容姝心道,长公主还得逃命呢。

    不过好在,两人在长溪村住了下来。

    容姝想等永州解禁时,和商队一起离开,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那之前,先得把日子过好。

    “院子里有萝卜豆角,摘把豆角,再摘两个萝卜,中午炒着吃。”

    金庭去摘菜洗菜,容姝站在门口看了看这个村庄。

    没有战火,村子静谧中夹杂着小儿嬉笑,乡亲谈论声,真好。

    容姝回到屋里,准备中午饭,既然安顿下来了,就尽量吃好点,豆角炒肉,五花炖了,板油练了油,筒骨跟着萝卜一起炖。

    夏天生肉放不住,还不如做熟了。

    容姝让金庭去换点糖,香料,自己把肉和菜切片的切片,切块的切块。

    板油是一块雪白的肥肉,洗干净之后往锅里倒两碗水,把肉没过,待水烧开之后把肉放进去,随着里面的水蒸发掉,油也靠出来了。

    雪白的肉慢慢变成油酥,颜色金黄,容姝把油酥盛出来,油装进陶罐里。

    锅里还剩一点油,容姝撒了葱花,把豆角和肉炒了。

    金庭换来了糖和香料,容姝打算做个红烧肉。

    五花肉已经切成两指宽的方块,先焯一遍水,把肉里的血沫煮出来,接下来就是上糖色。

    热油炒糖,等糖化开,随着时间变成焦糖色,再把肉倒进去。

    肉上有水,碰见热油油滴四处乱溅,容姝快速地扒拉了几下,保准每一块的每一面都染上颜色,然后倒了两瓢凉水。

    葱姜蒜,按比例配好的香料,全放进去之后盖上锅盖,大火烧着,等肉炖熟再慢慢收汤。

    五花肉炖着可好吃了。

    米饭用陶罐蒸,筒骨用砂锅炖,骨头用斧子劈开,煮去血沫之后放上萝卜块,小火慢慢炖,慢慢地,香味就飘出来了。

    容姝好一阵没吃肉了,就守在灶台旁边,早早就把碗筷摆好,等着饭熟了开饭。

    容姝吃的差,金庭吃的更差,能吃到好的自然开心,脸上都带着笑,只不过两人脸上都抹了灶灰,不好看罢了。

    快到正午,砂锅盖子一直被热水顶的掀起来,容姝尝了尝味道,“骨头汤好了,我去看看肉。”

    锅盖揭开,锅底躺着好多块颤颤巍巍颜色红红的肉,肉皮是棕红色,已经变得有些透明了,肥肉颜色棕黄,瘦肉松散些,也是棕红色。

    汤汁已经收的差不多了,锅底只剩下肥肉炖出来的油和深褐色的肉汤。

    容姝吸吸鼻子,把炖肉盛到盆里,夏天热,豆角也不用再热一遍,盛两碗米饭,就能开饭了。

    这是第二炖热乎饭,来之不易,五花肉五肥三瘦,瘦肉入味软烂,肥肉肥而不腻,拌在米饭里那叫一个绝。

    豆角炒肉是家常菜,火候把握的好,豆角颜色青绿,肉片鲜嫩,正好解了红烧肉的油腻,再喝一口骨头汤,吃两块白萝卜,整个人都放松舒服了。

    金庭吃了一嘴油,也顾不得擦,“要是一直过这样的生活,也好。”

    回了一趟大楚,什么都看清了,皇上,徐大人,还有从前的一些人,思来想去,还是乌迩好。

    她想玉阶了,想回乌迩了,只是这话不能和公主说,公主恐怕更思念王上。

    容姝的确想耶律加央,想一会儿之后就不想了,她回不去,见不到耶律加央,想也是白想,“想想晚上吃什么。”

    住在长溪村还算安全,一直到夜晚都没人过来,不过容姝还是不敢把脸上的灶灰擦掉,不仅不擦,还又抹了一层。

    顶着一张带灰的脸入睡,心里才安定。

    容姝睡的轻,夜里她好像听见窗户动了,醒来的时候屋里又静悄悄的,远处传来两声狗吠,并没有其他声音。

    她竖着耳朵等了一会儿,然后才放心睡去。

    次日,两人打水收拾屋子,顺便把衣服洗了。

    上午,村里来了人。

    是常衣打扮的人,两个,进村后就问这几日村子里有没有来什么生人。

    两人正是羽林军,一行人分开行动,封了永州城,四处寻找容姝的下落。

    村里的里正琢磨了一会儿,“没见什么生人呐,你们是什么人,做什么来长溪村。”

    里正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们,两人对视一眼,“我们是来寻人的,家里妹子走散了,四处问问。”

    两人拿出一副画像,“这是我大妹,相貌倾城,就怕遇见什么歹人,如果老先生看见了,就告诉我们。”

    一旁围着的几个大婶凑过去看,画像上的人就跟仙女一样,真是画中人跟画儿似的,眼睛确实像那个姑娘。

    可再抬头看看这两个人,还说是兄妹,哪儿有一丝一毫的相像之处。

    亲兄妹一个天上一个地上,谁能信,再者两个大男人来寻人,凶巴巴,没准就是那姑娘以前的夫君。

    几个大婶一脸防备,“我们村可没进外人,倒是你们两个,可疑地很呐,路引户籍有没有!”

    两人秘密行事,怎么可以给百姓看皇上手谕,更何况公主不见是大事,“既然不在这里,那我们就去别处寻,多有打搅。”

    看着两个人走远,这群人才散了,“咱们可说好了,谁来了都不能说。”

    “那是,两个姑娘多不容易。”

    “就是怕惹祸上身……也不知她们两个说的是真是假,万一是逃犯……”

    “要真是逃犯官差肯定大张旗鼓地找了,好了,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也小心点,先让她们住下。”

    容姝知道来人寻她已经是晚上了,天边一片红霞,容姝又哭了一通。

    “早在他卖了我换粮食时我们夫妻就已经恩断义绝了,他怎么还不放过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怎么就是不放过我,他想抓我回去做什么,给人当小妾吗,这世上怎么会有连妻子都护不住的人……”

    几个婶娘又是一通安慰,又给了青菜若干,几根红薯,还有一个拿出了一捆粉条,“姑娘,这是从乌迩商人那儿换来的,你尝尝,吃饱了饭,把这些烦心事都忘了。”

    容姝眼圈红红的,她装哭也不是一点都不难过,她只有金庭,谁都不在,一个人面对这些事,一个不小心就被容誉的人抓回去。

    幸好遇见了好心人,容姝道:“多谢,多谢,你们是我逃过来的路上遇见最好的人了,不过,若是那些人执意来找,就把我交出去吧,我不能连累你们。”

    “你不说我不说,谁都不知道,放心吧,多吃点,看你瘦成什么样儿了。”

    ————

    又过了一夜。

    容姝想,他们找不到肯定不会找了,到时候离开永州,她就安全了,而现在是景和三年,离大战才过去两年半,大楚并没有和乌迩抗衡的实力。

    以容誉的谨慎小心,一定不会对乌迩商队做什么事,那是她离开的机会。

    她答应过耶律加央要回去。

    容姝吸了吸鼻子,大约十几天,熬过十几天就好了。

    长溪村的里正发现这两天来村里寻人的人格外多,上午又来了一个,这回是一个大高个,看着挺清瘦的,但是真高啊,胡子拉碴,长的倒是挺好看。

    “老人家有没有见过两个姑娘,一个这么高,到我这里,眼睛很好看,有些瘦另一个……跟在这个姑娘的后面。”

    里正摆摆手,“没见过没见过,没见过你说的人。”

    大约就是这样,单凭一个人的面相就能看出这个是好人还是坏人。

    昨天那两个相貌普通,却一脸杀气,阴测测的。

    今天这个身上背着弓箭,应该是山上的猎户,不过找人的一律不理会。

    “大伯,我是太着急了,我同我的妻子走散了,我妻子是读书人家的姑娘,以前靠我打猎为生,她做饭制衣,走散了她不知道过得什么日子。”那人恳求道:“您要是见过,就带我去找。”

    没说这话时,里正和村里妇人还因为男子相貌好对他有几分好脸色,这话一出什么好脸色都没了。

    “啧,还夫妻,这年头什么男的都能找到媳妇呦。”

    “就是,”一个大婶白了男的两眼,“靠着媳妇吃,靠着媳妇穿,成天什么都不做,光吃现成的饭,这样还不满足,啧。”

    大婶嗑着南瓜子,“长的人模狗样又如何,做人呐得对得起良心。”

    瓜子皮轻飘飘的落在地上,这男的脸色很难看,难看又如何,村里妇人的嘴,谁都说不过。

    “做人呐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可不能做好吃懒做的小白脸,长得好看又如何,男人,就得养家糊口,靠女人算什么本事。”

    “这年头竟然还有对媳妇非打即骂的人呐,简直丧天良,会遭报应的!”

    那个男人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些话很诧异,“什么非打即骂,靠女人。”

    “我们就是说说,你也别往心里去,这儿没有你要找的人,快离开吧。”

    男人在村口站了一会儿,向村子里看了两眼,什么都没有,只有几个孩童跑来跑去,这才收回目光从长溪村离开。

    他一走,妇人说的话就更难听了,“什么东西,还有脸找上来,呸!”

    “猪狗不如,还好意思说靠打猎为生,明明就是个吃软饭的。”

    “啧啧,不过长的是真好看。”

    “可别这么说,长得好看有个屁用,让媳妇受苦受累,嫁人可不能嫁这样的。”

    他们没注意到,男人走后,天上还盘旋着两只鹰,蓝天广阔无垠,雄鹰守护着这片土地。

    容姝知道这事时是中午,她没有太在意,并拿了些自己做的菜好好谢谢这群热心肠的婶子,“幸好有你们,要不是遇见你们,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碗里是香喷喷的红烧肉,一碗,一人分一块也就没有,不过心意到了,送啥就不重要了。

    她们几个把肉分了,到家再分分,一人尝一点,什么时候肉都是好东西,大人也就尝个味道。

    入口才知道有多好吃。

    菜是凉的,闻不到多香,吃到嘴里没有肉腥味,有些甜,肥肉抿一抿就化了,瘦肉滋味好极了。

    在舌尖尝了又尝,才咽下去。

    那男的也太不是个东西了,这样好的媳妇还给卖了,畜牲!

    这一夜容姝睡的很熟,她许久没睡这么熟的觉了,反正很安心,一觉睡到了天亮。

    次日是个雨天,线珠一样的雨推开暑热,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容姝看了看米面,剩的不多了,要在长溪村住下来,还得再买一点。

    容姝打算还是买两斤米,这样有变故也能离开。

    戴着斗笠,还没出门,隔壁的婶子就冒冒失失跑进来,“舒娘,你快走吧,村里闯进来人了!你先躲我家的柴房里!”

    这样的瓢泼大雨,却来了人。

    事发突然,来不及解释,隔壁婶子简单说了几句,“是前天下午来的那两个人,说听县城有人看见你们样咱们村的方向走了,来不及了,先躲我家柴房里!”

    大婶拉着容姝和金庭往她家走,柴房里全是干柴,还有灰尘,幸好雨天不是那么呛,把柴挪一挪还能藏人。

    容姝和金庭躲在柴房里,门口和躲着的地方有一小块的视线盲区,什么都看不见。

    容姝手里拿了把柴刀,要是有人进来她就一刀劈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嘈嘈杂杂的声音,夹杂着雨声,听不真切。

    有大婶的声音,“都说了家里没人,不然你们搜……你看你看,什么都没有。”

    今日来的还是那两个人,带了官府的搜查令。

    有搜查令,就是里正也拦不住,屋里屋外都看过,这两个人的目光落在柴房上。

    “这是什么地方?”

    “官家,这就是柴房,我夫君上山砍柴,晒好的柴就放在这里面,您不然也进去看看?”

    羽林军点了点头,搜查自然哪里都不能放过。

    万一长公主躲在这里面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人亲眼看两个眼生的姑娘往长溪村走,长公主必然在这村里。

    容姝听着声音,心提到嗓子眼,正巧外面传来声音,她举起柴刀,手却被握住。

    然后柴刀被那个人拿下来。

    周围好像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刚才的视线盲区,现在站着一个人,穿着布衣,打扮的像个猎户,但脸还是熟悉的脸,眼睛还是熟悉的眼睛。

    金庭手里的柴刀哐当落在地上,她捂着嘴,不敢出声,王上,怎么会是王上。

    容姝眼眶唰一下红了,耶律加央怎么会在这儿。

    耶律加央按了按容姝的手腕,又掂了掂左手的柴刀,轻声道:“放心。”

    柴房里有动静,瞒不过习武之人,大婶心里一紧,羽林军的手已经放在了门上。

    57.  第五十七章 回大楚的第十天   虽然只有……

    一门之隔。

    婶子心提到了嗓子眼, 别人不知道,她可知道舒娘和她妹子就躲在柴房里,那么大点的地方, 万一用刀往柴里捅捅,人都没命了。

    她拍拍大腿,“官爷,这里面全是干柴, 雨这么大, 把柴淋湿就不好了, 这么个小棚子, 站一个人都够呛, 哪儿能藏人呐……”

    羽林军心思深沉, 越是这么说, 怀疑越深, 他伸手把门推开, 破旧的木门咯吱咯吱地想,像是铁匠的风箱。

    门一打开,四目相对。

    耶律加央弓着腰劈柴, 柴刀劈下去,一根木柴裂成两半,他看看羽林军, 又看看目瞪口呆的大婶,问道:“婶儿, 家里来人了?”

    大楚话还带着点长溪村的口音,西北一带说话都是这个味。

    隔壁大婶把耶律加央瞧了又瞧,这不是那天下午来村里寻人的吗,长得倒是怪好看, 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后来走了,明明出村了,怎么在她家柴房,舒娘和她妹子呢。

    大婶愣了好一会儿,好在反应过来了,“是,是啊,下着雨咋还劈柴呢,这湿潮的……”

    羽林军看了耶律加央半响,伸手把画像从怀里拿出来,长公主未见得不会扮成男子,面前之人容貌昳丽,“她是你侄子?”

    大婶赶紧点头,“是,他是我兄弟的儿子,一直在我家住着,以前是个公子哥,啥都不会,现在能打猎能砍柴,一个顶两个。”

    羽林军打开画像,好好比对了一番,面前这人确实是男子,柴房的确不大,站两个人就挤得不行。

    他从柴房出去,“后面是什么地方。”

    婶子道:“那是猪圈,臭烘烘的,大人可要去看看?”

    羽林军搜查就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他看了猪圈,下雨天,猪圈泥泞不堪,他鞋底沾了许多泥,猪圈里并没有藏人,只能搜查下一家。

    羽林军一走,雨势慢慢就变小了,他们去了隔壁赵大爷的家,屋子是空的,但里面有锅碗瓢盆,却不见人,几经询问,这里的嫌疑最大。

    羽林军留了个心眼,想夜里再过来一趟。

    两人在长溪村留了一会儿,等雨停才离开。

    容姝一直躲在柴房没敢出去,大婶看着耶律加央,别看这人长得好看,可是身上有血气,看着就不好惹,握着柴刀,谁都得掂量掂量,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壮士,你怎么在我家,你……看见我侄女来着吗?眼睛大大的,很瘦……”

    耶律加央无奈道:“婶子,那是我妻子,她在里面,这事说来话长。”

    耶律加央把柴火移了移,容姝和金庭从柴火垛里钻出来,她看看耶律加央,又看看好心大婶,然后点了点头,道:“他的确是我相公。”

    “这就是那个对你非打即骂,只会喝大酒,成天在屋里躺着,最后还把你卖了的夫君?妹子!你可得把眼睛擦亮呐,不能看男人长得好看就什么都不顾了,天底下什么男人没有,非在一棵树上吊死!”大婶要拉容姝的手,知人知面不知心,可不能让这男的把容姝带走。

    容姝看看耶律加央,数月未见,耶律加央变了许多,穿着大楚人的衣服也不觉得奇怪,下巴一层青茬,人也黑了些,她去拉耶律加央的手,他手心有茧子,摸着硬硬的,“婶子,他真是我相公,这是说来话长,很抱歉以前那些话是骗你的。”

    容姝总算明白了,一个谎话要一千个谎话来圆,“官府的人是我哥哥派来的,就是为了让我嫁给不喜欢的人,我本同他两情相悦,奈何爹娘不同意,一路逃到这里,幸好他也跟过来了。

    婶子我仔细想过了,与其嫁给不喜欢的人,享受荣华富贵,还不如跟着他,柴米油盐平淡一生。”

    耶律加央低头看着容姝,这个角度能看见她的侧脸,抹了灶灰,脏兮兮的,这一阵子都不知道过的什么日子。

    隔壁大婶叹了口气,“唉,你也是不容易,行了,这是你们的事,既然是你自己认定的人那就好好过日子,长溪村地方不大,但是乡里乡亲热心肠的很,你们放心住下。”

    容姝刚想点头,耶律加央便道:“婶子,我虽然不会读书,但有一手打猎的本事,肯定能养活她,我们也不打算住在这里,以后就住山上,靠打猎为生,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管不得,那好,啥时候成亲,婶子去吃酒。”

    正好雨停了,太阳冲破云层,洒下一片金光,地上湿漉漉的,容姝把屋子里的东西简单收拾了收拾,然后小声问耶律加央,“真住山上呀。”

    耶律加央把包袱接过来,“走,带你看看咱们的新家。”

    金庭亦步亦趋,容姝拉着耶律加央的手,感觉什么都不怕了,哪怕容誉过来,她都不怕。

    金庭不敢跟得太紧,也不敢跟的太远,主子见了王上肯定有许多话要说。

    耶律加央走在前面,一手牵着容姝,另一只手握着剑,把路前的野草树枝砍掉,他一言不发,却时不时回头看容姝有没有跟上。

    容姝好几次想说话,可看着耶律加央的背影又把嘴闭上,近乡情怯,耶律加央是在大楚唯一和乌迩有关的人,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找到她的,为什么胆子这么大,身为乌迩的王却敢来大楚。

    他等了多久,有没有想过她会一去不回。

    没见到耶律加央的时候容姝天不怕地不怕,见到耶律加央之后觉得多走点路都委屈,她停在原地,耶律加央回过头,挑了挑眉,意思在问怎么了。

    刚下过雨,地上还是湿的,草叶上沾着雨珠,容姝道:“鞋子湿了。”

    耶律加央望了眼半山腰,然后蹲了下来,“上来,然后把鞋子给我。”

    大约别人还会扭捏一会儿,可容姝说鞋子湿了就是想让耶律加央背她,她伏在耶律加央背上,又把鞋子脱了给他,乖巧抱着耶律加央的脖子,一动不动。

    上山的路难走,背一个人更难,容姝恐怕自己摔下去,抱的紧紧的,其实她还没被一个人这样背过。

    抱着的人肩膀宽厚,身体温热,感觉越走越稳,容姝就稍稍把上半身离远了点。

    耶律加央也能感受得到,走山路对他来说不难,从前打猎,没有路还上山呢,几百斤重的猎物说背就背,容姝一点都不重,还比以前轻了。

    只不过这个动作让他心里憋闷的慌,脚下踩着石头,脚步一个踉跄,身上的人又贴紧了。

    容姝吓了一跳,一边紧抱着耶律加央,一边张望,“怎么了,是不是有坑?”、

    耶律加央:“与其担心有没有坑,摔不摔得下来,还不如担心自己,从家里逃出来,夫君对你非打即骂,还把你卖给别人当小妾……这回又落到你夫君手里,打算怎么跑,又想跑多远。”

    那几句话耶律加央说得颇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这些全是从村民那儿听来的,也全出自容姝之口,身上的人不说话了,软热的呼吸一下一下碰到他脖子,耶律加央把人往上颠了颠,偏着头问:“怎么,不说话了。”

    容姝又觉得委屈了,耶律加央以为她跑到永州很容易,还是以为她不想回乌迩才从马车逃出去,是觉得她不想回去,不想见他……

    可明明最想回去的是她,想见他的是她,不顾一切,冒着被容誉抓的风险,不知前路为何还往乌迩走的是她。

    她利用陈洺之,徐景行,甚至利用容誉,就为了回来。

    “……要我说什么,就和你想的一样,我不想回乌迩,想逃走,所以才从马车离开,只是命不好,被你抓住了。”容姝把头仰起来,想哭又觉得没什么好哭的。

    不就是那样,到了永州出不了城,她又不见了,谁看都是她怕回乌迩,故意跑了。

    耶律加央手紧了紧,“阿姝,这一路是不是很苦。我没那样想过,为数不多几次梦见你不回来了,也是楚皇不放你走,阿姝,你既然答应了我,我便信你,我很早就到了大楚,一直在永州,一直在等你。”

    敌国的王,来了大楚的边城,不被发现还好,要是被发现,能不能平安离开是一方面,两国和平又是另一方面。

    容姝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然后把头埋到耶律加央背上,“苦死了,吃不饱睡不好,他们不许我走,还找了一个人替我,给你做王妃,我气不过,就跟了过来……本来都要出城了,结果又出不了,那两个人一直在找我。”

    “……耶律加央,我只想回乌迩,不想回盛京。”

    盛京的宫苑高墙,风花雪月,荣华富贵,皇后之位,容姝一个都不要。

    耶律加央深吸一口气,“我来接你回家。”

    耶律加央并没有说谎,他两个月前就到了大楚,大毛二毛盘旋在大楚上空,先把容姝平安送回去,又盯着她何时回来,大毛二毛认识凭的是嗅觉,自然分得清谁是赵颜兮,谁是容姝。

    回乌迩的路固然难走,但耶律加央一直在等她。

    倘若容誉不放人,就打进盛京,逼他放人。

    他住在深山里,搭了木屋,做了床,柜子,桌子,一边靠大毛二毛往乌迩送书信,以免自乱阵脚,一边等容姝回来。

    如今已是六月初,分别四个月,终得相见。

    耶律加央这阵子总做梦,梦见他和容姝在一起许久许久,有了孩子,快乐得不得了,只是大楚突然打进来,他没护住容姝,没护住孩子,也没护住乌迩。

    虽然只有四个月,恍惚间却有经年未见。

    不是别后重逢,而是失而复得。

    58.  第五十八章 来大楚的第十一天   不过还……

    终于到了半山腰的木屋, 耶律加央把人背进了屋。

    按大楚的说法,一共是三间屋,左右两边各一间屋子, 中间的做厨房。

    屋檐下挂着腌好的猪大腿,还有玉米绑成的花垛子,还有几挂大蒜和干辣椒,门口有一个大水缸, 里面养着三条鱼, 不知道养了几日, 还很鲜活。

    耶律加央径直把容姝放到床上, 金庭深知做奴婢的职责, 自己去了另一间屋, 屋里一张床板一张桌子, 倒是简朴大方的很呐。

    金庭觉得挺好的, 中间隔着厨房, 她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王上来了,她就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 没人叫她不必出去。

    容姝出来没带鞋袜,就有一身换洗的布衣,鞋子湿了, 自然没换的。

    耶律加央把鞋子放到了一边,在柜子里翻了翻, 拿出了一双颜色好看的绣鞋,“先穿这个。”

    容姝眼疾手快,在耶律加央关柜门之前看见里面还有好几件颜色鲜艳的衣裳,红色, 鹅黄,湖绿,一看就不是男人穿的衣裳。

    耶律加央又找干巾给容姝擦脚,看她看柜子,解释了句,“你又不是不回来,家里得有你的衣裳。”

    “想换吗?我给你拿过来。”

    容姝赶紧摇摇头,她这身衣服刚穿的,用不着换,她把鞋子穿好,大小正正好,然后在屋子里看了看。

    床是两人睡的,铺了层皮毛,又铺了褥子,软的很。桌上干净整洁,放了两本书,一个花瓶,容姝翻了翻,是话本子。

    花瓶里插着野花,闻着还挺香的。

    有家的样子。

    容姝扑到耶律加央怀里,“我很喜欢这儿。”

    就像喜欢乌迩一样喜欢。

    耶律加央咳了两声,“这就喜欢了?”

    容姝眼睛冒着亮光:“难道还有别的?”

    耶律加央扭过头,“没了。”好东西自然全都摆在明面上,让容姝看见才算,他来大楚,不方便四处走动,弄这么多东西已经不容易了。

    不过还有一样,耶律加央带着容姝去屋子后面,“看看喜欢吗。”

    屋后圈了一片地,围了栅栏,另一半用栅栏围着,容姝听见了猪哼哼的声音。

    “是猪!你养猪了?”容姝跑过去看,猪圈里三只猪,已经不小了,旁边是个大大的鸡笼,里面有五只鸡,鸡窝里还有两只红壳儿鸡蛋。

    容姝没忍住,进去把鸡蛋捡了出来,还热乎着呢,她问耶律加央鸡蛋放哪儿。

    耶律加央指了厨房,“笼子里,已经攒了好多鸡蛋了。”

    能下蛋的鸡,一共五只,耶律加央也不怎么吃,所以存了好多。

    耶律加央准备了许多容姝喜欢的东西,这里的都是乌迩没有的。

    乌迩没有猪他就养猪,乌迩没有鸡他就养鸡,他去湖边钓鱼,养在缸里,就盼着容姝哪天回来看看。

    土鸡蛋家猪肉,都是肉呀,在长溪村买了一次肉,那也才两斤五花,还给分出去一碗,容姝总共没吃几块。

    容姝道:“哪只鸡下蛋少,杀一只吃吧。”

    耶律加央宰了一只最肥的母鸡。

    吃自然吃最好的,杀鸡,放血,烧水,烫毛。

    母鸡喂的肥,皮下一层黄色的油脂,耶律加央如今也能做几道菜,他想让容姝尝尝他手艺。

    可金庭自识身份,哪儿敢让耶律加央动手,容姝好不容易吃次肉,生怕耶律加央做不好,最好只让他打下手。

    把鸡剁成块,烧火劈柴,什么活重他干啥。

    一路上两人也没怎么说话,做饭的时候容姝说起了路上的事。

    “我回京之后母后便痊愈了,再盛京留了几日便打算回乌迩。”容姝思来想去,还是没有隐瞒容誉为何不放她离开的缘由。

    “我自小就照顾他,相处了七八年。”容姝顿了顿,在《朱颜》这本书里,长公主和亲远嫁改变了容誉很多,直接把他从天真无邪只需要跟在长姐身后的太子殿下变成了城府极深的帝王。

    容姝道:“他从前很乖巧听话,大概是觉得对不起我,所以才想方设法地让我留在盛京。”

    他们是姐弟,要说容誉喜欢她,只会觉得这感情不伦不类,长公主是真拿容誉当弟弟的。

    “平阳侯府的二小姐同我面貌相像,皇上就想了一个昏招,把赵姑娘绑在马车上送去乌迩,而我,以赵姑娘的身份留在盛京。”

    容姝叹了口气道:“我当时若不答应,皇上绝不会放人,所以我就假装答应,又偷偷上了马车,把赵颜兮换了回去,然后一路装作那位赵姑娘,这才到了永州。到永州前徐景行发现赵颜兮不在,本想抓我回去,结果却把我放走了。”

    耶律加央默默听着,虽然容姝说的轻松,但也能想得到,这一路走的并不容易。

    他喜欢容姝,对类似的感情敏感至极,容誉,徐景行没一个好东西,他无法对两国联姻置评,毕竟自己还是因为联姻找了个好媳妇,但如果让乌音珠一个女子换和平,他宁愿不要这种和平。

    耶律加央问道:“那赵颜兮现在何处?你不见了,大楚不敢大张旗鼓地寻,找也是找赵颜兮。”

    这话倒是没错,公主丢了,无法同乌迩交代,只能借口平阳侯府的二小姐不见了,明里寻赵颜兮,暗地找赵颜兮。

    容姝恍然大悟,容誉要抓她回去,又想给乌迩交代,势必把赵颜兮带过来了,赵颜兮此时就在永州。

    既然找的是赵颜兮,只要找到她就可以交差了。

    原来如此。

    两人相视一笑,容姝道:“鸡汤闻着很香了,快炖好了,先吃饭。”

    白米饭母鸡汤,山泉水炖鸡,就放了简单的盐,葱姜蒜,老母鸡油水足,汤汁炖的奶白,上面还飘着一层澄黄的油花,用勺子搅一搅,肉已脱骨。

    闻着也太香了,和牛羊肉完全不一样的味道,鲜香软烂,一口肉一口饭,容姝直接吃了两碗。

    夏天剩菜剩饭留不住,正好养了猪,剩饭喂猪,耶律加央给煮了猪食,三只猪吃的哼哼哧哧的,他道:“达娃在林子里养了不少猪。”

    没有几千头也有几百头,容姝爱吃肉,把猪养在大楚,用大楚的猪草养猪,猪肉给乌迩人吃。

    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大楚之内,要小心行事。

    但是深山老林无人涉足,乌迩人又擅骑射,种地也是在山林里,在林子里养些猪崽并不费事,只不过容姝是大楚人,他这样做怕容姝不高兴。

    容姝眼睛一亮,“猪!有多少头……要是钱不够我还有嫁妆!”

    大楚乌迩必有一战,乌迩要练兵,存粮,要有足够的粮草才行。嫁给耶律加央,她就是乌迩人,想到《朱颜》里乌迩人的结局,容姝就不想容誉好过。

    倘若真能保证二十年不起战事,那便无事发生,若大楚起兵,乌迩必会迎战。

    大楚有乌迩的探子,容姝想,若是容誉坚持不放人,就拿下永州,然后便是西北十三城。

    ——————

    羽林军寻了两三日,仍不见人,永州城内,只有长溪村有外人进过的痕迹,他们打算夜访,若是长公主在长溪村,连夜带回盛京。

    城门关了三日,乌迩人已经有些躁动了。

    赵颜兮被关在驿站,日日有人看着,除了吃饭,梳洗,方便,其余时间都被绑在床上。

    不同于坐马车,她是骑马来的,和那个女暗卫同乘一骑,一路颠簸,苦胆都要吐出来,才到了永州。

    到了永州之后就没人管过她,成日待在驿站里,门都出不去,和暗卫说话,那个暗卫就像哑巴一样。

    赵颜兮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她还不知道怎么离开,万一容姝被抓住,她岂不是还要代替她去乌迩。

    纵然心里讨厌容姝,赵颜兮还是希望容姝平安回去,哪怕容誉再可怕,一句话就能要她命,她也舍不得大楚的荣华富贵。

    想想也是可笑,当朝天子,竟然对他长姐有那种见不得人的感情。

    不伦之情。

    若是天下百姓知道……

    赵颜兮打了个寒颤,她不敢,容誉就是个疯子,留着她不过是因为她这张脸和容姝的像,日后没准有用,绝对会一只手捏死她。

    赵颜兮现在不敢对容誉有别的想法,一国之后虽然馋人,但是命最重要,只有活下来,回不回平阳侯府都行,那种爹娘,既然能舍弃她,也没必要要。

    赵颜兮被绑的难受,但顾不了那么多,她得找机会逃走,哪怕躲到深山老林里都行,容誉现在估计要气死了,气死最好,这种人,就应该躲远点。

    容姝千万要逃回去,可别再回大楚了。

    赵颜兮在心里许着愿,怎么说容姝都救她一命,她做不到为了百姓嫁到乌迩,但容姝可以。从前的偏见,恨意现在也不剩多少,她自己这样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容姝。

    生成这样不是她想的,她不想再活在容姝的影子下了。

    也是怕了。

    赵颜兮缩在床角,夏天热得很,她身上黏黏糊糊的,她咳了两声,“找到公主了吗?”

    女暗卫摇了摇头。

    赵颜兮心道,那就好。

    气死容誉,急死他,猪狗不如的东西,还有徐景行,男人真是靠不住。

    赵颜兮老老实实躺着,又开始担心起自己来,万一找不到容姝,她会不会死在这儿。

    ————

    盛京城这几天闷热无比,不见太阳,天阴沉沉的,有些细风,吹在人身上像是被什么东西舔了一下,不见清凉,反而更加燥热。

    御书房乾清宫早早就用上了冰。

    太医从乾清宫出去,眉头紧锁,他说不动皇上,只能跟皇上身边的张绪公公说几句,“皇上心火郁结,长此以往,比劳神伤体,有碍寿元。”

    皇上还年轻,怎么就把身子弄成这样,江山社稷虽重,可身体更重要啊。

    张绪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神色也是极其为难,他若劝的动,那就不是皇上了。以前也只是早起晚睡,一天睡两三个时辰就看奏章,如今长公主不见了,皇上有好几夜没睡过觉了。

    要他说长公主也忒不识好歹了,仗着皇上宠爱就不知天高地厚的。

    为了让她留下,皇上花费了多少心思,一边找来赵姑娘,一边让太后称病,又有国事烦忧,长公主为何不知心疼人呢。

    纵使没有男女之情,皇上也是她弟弟呀,对弟弟就这般狠心。

    说走就走。

    张绪:“李太医请回吧。”

    太医叹了口气,让张绪日日去太医院拿药,一碗黑漆漆的药汤端进来御书房,容誉眼睛不眨就给喝了。

    张绪看着就觉得苦,“皇上,您吃两个蜜饯,去去嘴里的苦味。”

    容誉捏起一个却没放进嘴里,“还没消息吗。”

    张绪低下头,“永州到盛京路途遥远,想来已经找到了,只是还没把消息送回来,皇上您放宽心。”

    容誉道:“你说阿姐为何要走,是朕对她不好吗。”

    还是阿姐真的觉得,他喜欢她,令人恶心,令人不齿,才拼了命地想离开。

    容誉刚喝了药,嘴里又苦又涩,他心里也难受的厉害,看着那颗蜜饯犹豫着吃还是不吃。

    半响,容誉把蜜饯放回去,张绪也讷讷地开口,“皇上,兴许长公主一时想岔了,在外面受几天苦就回来了。”

    容誉摇摇头,他舍不得阿姐受苦,“尽快找到阿姐,传令下去,再找不到,直接把赵颜兮送过去。”

    公主不能一直在大楚,张绪听令放了信鸽,鸽子训练有素,飞的比人骑马快,一日便能到。

    容誉这几日精神不大好,到了傍晚,寿康宫传话让他用晚膳。他直接道国事繁忙,奏章未处理完,有空自会去探望。

    寿康宫的宫侍只得回去。

    太后一两日便传一次话,也不是为别的,而是老生常谈,为的是选秀一事。

    容誉登基已有两年半,后宫空设,一个照顾他的人都没有,前朝也有大臣上奏折,却被容誉压了下来,每每宫宴,便有宗族夫人同太后说这事。

    皇上也不小了,不该因为忙于朝政,耽误绵延子嗣。

    太后暗地里猜测,容誉是不是已有心仪之人了。

    可他成日待在御书房乾清宫,身边两个侍女都不放,这么多年下来,只对容姝亲昵,难不成喜欢的人是容姝。

    太后默了好一会儿,“皇上在哪儿?”

    “回太后娘娘,在御书房。”

    太后道:“哀家去看看。”一朝天子,就该传宗接代绵延后嗣,怎么能对亲姐姐动心。

    太后不管容姝是不是抱养的,只要入了宗谱,那就是亲姐姐,容誉这么做简直是罔顾人伦。

    御书房内的药味还没散,容誉看着太后一阵头疼,“母后怎么过来了。”

    太后让张绪和丫鬟出去,把画册放在桌上,道:“这是几家大臣的女儿,你看看可有中意的。”

    容誉一眼都没看,“母后,儿子刚登基,四海未定,无心考虑这些事。”

    太后道:“是无心还是不想,皇上你说,你不是心中有心仪之人了,你告诉母后,哪怕她出身贫寒,也能进宫。”

    “母后别问了,朕还有政事……”

    “还是那人是不该想之人,是你阿姐?”太后声音发抖,容誉却是松了口气。

    这些事藏在心里太久了,没人说也说不得,他道:“母后既然都猜到了,为何还来问。”

    拨云见日,为何不纳后妃,为何非要容姝回来,太后颤着声音问:“那赵颜兮……也是为了阿姝布下的一步棋?”

    容誉按了按眉心,声音也冷了下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阿姐是朕的,赵颜兮……还多亏了母后。”

    太后没站稳,往后退了两步,“你这是糊涂啊,她是你姐姐……”

    “姐姐?朕有当她是姐姐吗,母后可还有别的事,朕还要处理政事。”容誉心里畅快些许,便是世人不许又如何,母后看不下去又如何,阿姐注定是他的。

    太后的确是劝不动,她张张嘴,只能从御书房离开。

    容誉看着门打开,合上,心道,阿姐,你可要快些回来,阿誉就当你回去是为了百姓,而不是有了心仪之人,不然,一定把那个人杀了。

    容誉不想容姝受苦,却不知,曾经长公主所受的苦,皆是拜他所赐。

    容姝知道她来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那些梦不是假的,长公主受的苦都是容誉几人带来的。

    如今也管不了容誉,想办法回去才是正是。

    晚饭是母鸡汤拉面,一人一大碗,虽然吃着热,但是极其好吃,外面天已经黑了,也不知道耶律加央在周围放了什么,闻着香香的,也不见蚊虫,夜里山上风微凉,天上全是星子。

    耶律加央准备晚上下山看看,顺便找找赵颜兮在哪儿。

    雄鹰在天边盘旋,子时时分,羽林军几人偷偷进了长溪村。

    村里有狗吠,几人脚步轻,并未惊动任何人,一路到了赵大爷家,可是家中无人,白日看见的几样东西也不见了。

    这里绝对住过人。

    八成就是长公主,只可惜打草惊蛇,人不见了。

    现在长公主到底在何处,谁都不知道。

    几人有些头疼,但无可奈何,只能离去。

    耶律加央看着这些人离开,一路跟着去了城内,城内禁严,他是翻墙进的,赵颜兮也好找,正在驿站内。

    既然他们要找赵颜兮,就把她带过去。

    夜深人静,女暗卫仍硬.挺着不睡,耶律加央一个手刀把人劈晕,又是一计劈晕赵颜兮,都说长得像,他也没觉得多像,带着人直接去了客栈,扔在了徐景行房间门口。

    他敲了敲门,然后踩着瓦片离开。

    当真是深藏功与名。

    大毛二毛给放暗哨,一路上耶律加央也没遇见几个人。快到木屋时,大毛二毛从空中俯冲下来,耶律加央眯眯眼睛,这两只鹰抓的是……鸽子?

    59.  第五十九章 回大楚的第十二天   他看看……

    大毛二毛能捕猎, 大部分口粮都是自己抓的。

    野鸡,兔子,蛇, 鹿,山羊都能抓,自己在外面吃过饭之后回来会冲容姝撒娇,让容姝给它们顺毛。

    最喜欢吃的是葡萄干, 干果, 什么时候还吃鸽子。

    耶律加央仔细看了看, 发现大毛二毛没把鸽子弄死, 而是用爪子叨着, 一只鹰抓了一只, 可怜的鸽子奋力挣扎, 豆子眼里满是恐慌。

    大毛二毛从耶律加央头顶飞过, 直接冲着永州长溪村后山方向, 耶律加央摇了摇头,抓紧跟上。

    ————

    大毛二毛进了村,飞快地往家里飞, 夜色已深,两只鹰在夜色飞的极快,很快就飞进了屋。

    进屋之后把鸽子扔在地上, 然后飞上衣柜,自在地衔了衔身上的毛。

    吃的好, 毛在灯下泛着油光,极亮,容姝愣了好一会儿,大毛二毛怎么还会往家里带吃的了。

    还是两只鸽子。

    容姝还未反应过来, 地上的两只鸽子扑棱了几下,谨慎地在地上走了两步,就想展翅离开。

    大毛发出一声鹰鸣,鸽子立刻吓得不敢动弹了。

    跟鹌鹑似的。

    大毛抖了抖身上的毛,望了容姝一眼,似乎觉得这样好玩儿,又叫了两声,鸽子缩着脖子,一动都不敢动。

    更别提逃走了。

    容姝看着两只鸽子,已经想好吃法了,一只蜜汁烧烤,一只清水煲汤,鸽子肉虽然少,至少能解馋呀。

    她蹲下来戳戳鸽子毛,没一会儿耶律加央就进来了。

    耶律加央挑了挑眉,“他俩带回来的鸽子?”

    容姝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看见的,从我头顶飞过,停都没停直接回来了,我还寻思他俩去干嘛,原来想回来给你。”耶律加央去洗了把手,“想怎么吃?今晚吃吗。”

    容姝觉得耶律加央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一只煲汤,一只烤着吃,明天再吃吧,喂点米养一晚上。”

    耶律加央提着鸽子翅膀,想找只笼子关起来,走到一半,他目光一凛,这两只鸽子腿上绑的是什么。

    鸽子腿颜色是深灰色,绑的东西也是深灰色,绑东西那一块只比鸽子腿粗了一点,若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

    耶律加央回头冲容姝道:“阿姝,鸽子腿上有东西,过来看看。”

    拆掉绑线,里面的纸才手指宽长,耶律加央把纸条展开,上面写了几个字——送赵离开。

    总共四个字,意义却深邃。

    容姝:“这是信鸽,难道是从盛京来的,送赵离开,赵难道指的是赵颜兮?”

    倘若这封信是容誉写的,赵自然指的是赵颜兮,送赵离开,是离开永州还是离开大楚。

    耶律加央道:“赵颜兮被我扔在徐景行门前了,容誉的人找的是赵颜兮,想必现在已经找到了。”

    耶律加央有点庆幸自己去的快,把赵颜兮带了出去,否则他们就把赵颜兮送去乌迩了。

    指鹿为马,乌迩虽然养得起一个人,但是赵颜兮这人耶律加央膈应。

    容姝稍稍放下心,既然容誉的人不敢明目张胆地找她,所以会借赵颜兮之名,如今赵颜兮找到了,仪仗却离不开,又或许,破罐子破摔,直接把赵颜兮塞进马车。

    容姝戳了戳鸽子脑袋,“这两只鸽子,不留明天了,今天晚上咱就吃了。”

    耶律加央去烧水放血拔毛了。

    ————

    赵颜兮手脚被绑着,夏日虽热,地上却凉,她被地冰的悠悠转醒,看见的却是漆黑的夜和紧闭的门,看着她的暗卫不在,赵颜兮来不及细想自己怎么在这,立刻大叫,“有人吗,有没有人,救救我!”

    门从里向外推开,徐景行从屋里出来,他还以为自己眼花耳鸣了。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赵颜兮咬了咬下唇,一时之间分不清对徐景行是恨多一些还是爱多一些,“……徐大人,有人绑了我,你是朝廷命官,还请救救我。”

    徐景行居高临下看着赵颜兮,道:“你为何在这儿,你不是在马车上吗,何时逃出去的。”

    赵颜兮心下一凉,不明白徐景行这是怎么意思,逃出去,她明明和容姝换回来了,明明回盛京了,徐景行难道不知道,还以为马车里的是她。

    不可能的,容誉能一眼认出她来,徐景行那么喜欢容姝,怎么会认不出来,他分明有意为之,容姝不见了,所以又要把她送去乌迩!

    赵颜兮心里拔凉拔凉的,为什么,为什么,徐景行为什么要这么对她,既然喜欢容姝,为什么来招惹她。

    送那么多东西,把她捧的那么高,让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

    天知道陆昭云说出真相时她心里多难过,她想了多久,为什么徐景行还要这样对她。

    一分感情都没有。

    赵颜兮道:“我为何在此,徐大人不知道吗,还是要我把所有人喊出来,说我是平阳侯府的二小姐!”

    徐景行没出声,而是把赵颜兮带进屋,他把门关好,见了羽林军的首领,“赵颜兮找到了。”

    羽林军首领松了口气,心道公主找到了就好,找到公主,把赵颜兮换过去,他就能回京复命了。

    “徐大人,还请带我去见赵姑娘。”

    徐景行恍若什么都不知道,他带着羽林军首领进屋,赵颜兮坐在桌前,手脚被绑着,闻声看过来的目光带着恨意。

    说实话,只凭一眼,羽林军首领也分不清这个到底是谁,先入为主,他以为这是长公主,可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长公主气度雍华,怎么会这么看人,长公主为国和亲,逃出去想的也是百姓,可是眼前这人,总觉得哪里不对,怎么这么像赵颜兮。

    羽林军首领道:“这是赵姑娘?”

    徐景行点点头,“的确是赵姑娘,本官带人找了两日才找到。”

    羽林军首领呼吸一滞,他要如何说长公主现在不见了,难道徐景行还以为长公主在盛京。

    赵颜兮在哪儿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就算是死了有又何妨。

    他们要找的是长公主。

    徐景行道:“皇上下令关城门想来为的也是赵姑娘,既然赵姑娘已经找到,还请大人请示皇上,开城门,送公主回乌迩。”

    羽林军首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徐景行看来,要找的人找到了,直接送走什么事都没有,可是最该找的人长公主不知人在何处。

    他怎么请示皇上,兴许皇上一怒之下要了他的脑袋。

    长公主到底在什么地方。

    徐景行道:“大人,仪仗一直在永州,无法向乌迩使臣交代,停留两日他们已经有怨言了。”

    合情合理的说法。

    羽林军首领道:“容我飞鸽传书,请示皇上。”

    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羽林军首领回屋写信,又把信绑在信鸽的腿上,信鸽传信比信使要快,而且信鸽训练已久,比信使要安全。

    他把鸽子放走,心里叹了口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长公主还在大楚,终有一日会找到。

    而公主回乌迩事关大楚乌迩两国,须得尽早。

    信鸽飞向高空,很快消失不见。

    羽林军首领神色深沉,眉头郁色久久未散。

    ————

    大毛二毛吃了几颗葡萄干就飞出去了,雄鹰是天空的王,容姝没什么好担心。

    她把鸽子腌了腌,又调了个蜜汁,准备一会儿烤的时候刷上去。

    另一只鸽子肚子里塞上姜片葱段,放砂锅里慢慢炖就成了,热气腾腾,容姝还准备了两个红薯。

    产自乌迩的沙蜜薯,手掌长,三只宽,形状细长,却味道香甜,蒸着吃都能流甜油。

    烤着吃更是滋味一绝。

    鸽子腌好,一层蜜汁,蜜汁是用蜂蜜香料花生油调的,一来为了烤出来颜色好看,二来是为了味道酥脆可口。

    鸽子穿在树枝上,炭火冒着热气,鸽子架在炭火上面,均匀缓慢的转动。

    红薯就在炭火旁边,小心看着也不至于烤糊烤坏。

    耶律加央坐在容姝旁边,身前放了张小桌子,摆着一壶烧酒,两只浅浅的酒碗,他给自己到了一碗,又给容姝倒了一碗。

    从窗户看过去就是夜空,星子明亮,耶律加央一口把酒饮尽,他等这一天着实有些久。

    “阿姝你尝尝这酒,是青稞酒。”

    酒味发涩,还有些辣,是乌迩的味道。

    容姝道:“他们找到赵颜兮,应该会送她回乌迩,城门会开,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耶律加央道:“想家了?”

    容姝点点头,“我想乌音珠了,也想家了。”

    耶律加央转着烤鸽子,“他们一日找不到你就一日不会放松警惕,最好就是和仪仗一起离开,然后把那个姓赵的送回来。”

    乌迩可不养闲人,赵颜兮休想踏入乌迩的土地,到时候容誉知道赵颜兮回来,也该明白容姝已经到乌迩了。

    “鸽子好了,你尝尝,小心烫。”

    耶律加央给容姝撕了个小腿,就着酒,鸽子格外好吃。

    容姝也觉得信鸽好吃,肉嫩却不失紧实,不愧是训练已久的信鸽,“鸽子汤也好了,快盛出来。”

    鸽子肉已经炖软烂了,香喷喷的,一人一个红薯,红薯烤的又糯又甜,容姝沾了一手油,吃饱喝足,梳洗干净,也该睡觉了。

    容姝来时觉得这里哪儿都好,最像家不过,可是现在觉出不对劲来,这间屋子只有一张床。

    她要和耶律加央睡在一张床上。

    以前同屋而不同床,更何况有屏风挡着,她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现在不一样,耶律加央呼吸,翻身,说话,哪一件事都会影响她。

    耶律加央可没容姝这么不自在,他看看容姝,还有心情调笑,“阿姝,你不会觉得夏天天热,让我睡地上吧。”

    60.  第六十章 回乌迩的第一天   如果她就是……

    窗外有虫鸣和蛙声, 乱糟糟的,却显得屋里更加寂静。

    耶律加央说的是玩笑话,容姝听出来, 可是真要同床共枕,又觉得不自在。

    他是一个成年男子,呼吸都有侵袭力,同住一间屋子她心里都乱乱的, 真睡在一张床上, 那……

    她们是夫妻, 又四个月没见, 容姝隐隐能预料到会发生什么。

    容姝抿了下唇, “柜子里有多的被子铺地上吗?”

    耶律加央似乎没想到容姝真会这么想, 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快速否认, “没有, 就一床被子。”

    容姝小声嘟囔着:“那说什么睡地上……”

    她爬到床里面, “早些睡吧,时辰不早了。”

    桌上的烛灯被吹灭,脱衣的声音窸窸窣窣, 有月光透过窗子爬进来,落了一地的银色。

    耶律加央:“嗯,早些睡。”

    容姝躺的安详, 几乎是一动不动。

    这一日已经很累了,脚累腿酸, 又受惊,容姝身心俱疲,她想倘若发生什么,也该等一个舒舒服服的日子。

    累成这样和该立刻入睡, 可容姝怎么都睡不着。

    若是以往翻身换两个姿势也就行了,偏偏耶律加央在旁边,她动都不敢动。

    兴许等耶律加央睡着了,她可以随意翻身,一张床这么大,中间还有很大的缝隙,她翻身耶律加央也不会醒。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容姝觉得身边人呼吸平稳,应是睡着了。

    她翻了个身,喘了一口气,感觉舒服多了。

    这里夏天的夜晚没有从前那么热,也不闷得慌,翻个身更舒服了,容姝躺了一会儿,虽说困,还是睡不着,她又翻了个身。

    动作又轻,保准不会把耶律加央吵醒。

    不知翻了多少个身,容姝已经记不清了。

    她越折腾越精神,忽然之间,手腕被人按住……

    这间屋子只有她和耶律加央两个人,谁按住了她毋庸置疑。

    容姝默了片刻,才道:“我把你吵醒了呀。”

    耶律加央握住容姝手腕,“一直没睡,怎么睡不着?”

    容姝哪儿好意思说是因为耶律加央在旁边才睡不着的,她道:“有点热,你睡吧,我翻身动静小一点,不吵着你。”

    “翻身就翻身,别背对着我。”耶律加央说道:“睡不着也可以跟我说话。”

    耶律加央似乎也有些不自在,轻咳两声,“不然我给你讲故事,哄你睡。”

    容姝怕自己更睡不着,摇着头拒绝,她把手抽回来,“我眯一会儿就好了,这两天有点害怕,你在我身边安心,很快就能睡着了。”

    月光如水,给屋里镀了层银光,耶律加央转头看容姝,然后伸手把人揽到怀里,“热吗?”

    容姝下意识摇头,虽然是夏日,夜里凉,但这样不热。

    耶律加央道:“那就这样睡,不舒服说话。”

    明明隔着两层衣服,明明身体触碰的是布料,容姝脸颊却可耻地发烫发热。

    她想现在脸耳朵一定变红了,幸好没点灯,耶律加央看不见。

    不等她再想,耶律加央就道:“是不是不舒服,脸怎么这么红。”

    容姝想伸手摸摸脸,手却被耶律加央握着,用另一只手,也被他抓住,这时她再听不出他言语中的故意之意就是傻子了,“你别碰我,我要睡觉了。”

    耶律加央道:“阿姝,又不是没睡在一间屋子过,你害羞什么,你这么害羞,我都有点害羞了。”

    细听之下,耶律加央声音是有点发抖,容姝趁着月色,看耶律加央耳朵红的滴血。

    乌迩人天性开朗,不拘小节,乌迩一族一向如此。乌音珠说乌迩人无论男女,遇见心仪之人都会勇敢追求,没什么可害羞的。

    按乌音珠的话来说,遇见喜欢的人要是还不勇敢点,万一被别人捷足先登了怎么办。

    耶律加央竟然害羞。

    容姝用力把手拿开,然后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扯了被子盖身上,“我头一回和男子睡一张床上,害羞怎么了,你睡你的。”

    耶律加央又贴了过去,“睡在一起怎么你睡你的我睡我的,阿姝……”

    容姝嗯了一声。

    耶律加央道:“想亲一下你,行吗。”

    日思夜想,喜欢的人就在身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耶律加央忍得难受,刚刚他装睡,容姝在他身边翻身,他身上难受的厉害,夏天热还燥得慌。

    实在忍不了了才把容姝按住。

    容姝支起身,亲了耶律加央一口,“行了,睡吧。”

    耶律加央皱着眉,“啧,这就行了?太敷衍了事了,再亲一口。”

    他按着容姝的手,附身上去,他们之间的吻几乎都是容姝主动,踮起脚,仰着头,亲他一下。

    只能说是碰,但耶律加央不同,男子天生在这上面多一窍,略一琢磨就无师自通。

    草原上的狼王素了四个多月,只吃草,好不容易遇见送到嘴边的肥羊怎么能放过。

    吃是舍不得吃,只舍得舔上两口,吞到嘴里又放出去,时不时咬一下羊的脖颈,好像很好玩一般。

    这是狼王的猎物,稀罕够了就把羊圈在怀里,跑是不能跑的,跑了也得给叼回来。

    ————

    次日

    天朗气清,昨日雨打湿的地面已经干了,太阳当空,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徐景行一早就去见羽林军首领,言明在永州停留三日,既然赵颜兮已经找到,理应开城门,送长公主回乌迩。

    羽林军首领有些犹豫,毕竟真正的长公主还未找到,贸然放他们离开,长公主不见的罪名谁能担待得起。

    羽林军首领不好透露长公主不见的消息,徐景行逼的太紧,只能先开城门,严守长溪村,再做打算。

    城门既然开了,乌迩的商队也该放行。

    羽林军首领下令进城之人必须严查,任何人都不能放过,出城之人也要严查,各家各户重新彻查。

    徐景行佯装不知,还问了几句,羽林军首领只能道:“皇上有令,微臣也是奉命行事。”

    徐景行道:“既然如此,本官就不过问了,时候不早了,本官立刻送长公主回乌迩,然后回京复命。”

    羽林军至今都没有收到盛京来信,他皱了皱眉,“徐大人一路顺风。”

    太阳毒的厉害,仪仗慢慢从城门口离开,等仪仗走远,乌迩的商队也从永州离开,如今火锅店是越做越大,乌迩的特产也从永州销往各地。

    蜜薯,土豆,粉条,牛羊肉,豆干豆皮,这些东西大楚并非没有,而是乌迩的实在好吃。

    土豆面且香,个大溜圆,用肉汤炖别提多好吃了,就算不用肉汤,光蒸着煮着,也比一般的土豆好吃。

    蜜薯若不甜就不敢叫蜜薯了,红薯皮偏红,瓤是橙红色,蒸煮都行,比大楚红薯要甜两个度。

    吃不完的晒成红薯干,晒两三个月,红薯干的颜色就慢慢变得透明了,好看的很,当然吃起来也甜津津的,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有些黏牙齿。

    红薯漏的粉也比一般粉条黏糯,白菜炖粉条,猪肉炖粉条,大锅菜能吃好几碗米饭。

    红薯土豆粉条卖给平民百姓,卖的是一个数量,卖的越多赚的越多,薄利多销。

    牛羊肉则是卖给显贵,一斤肉半钱到二两银子不等,前有雪花银,后有雪花肉。

    一是说肉的纹路好看,二是说肉贵,雪花银买肉,可不就是雪花肉吗。

    除了这些,青稞酒,奶片这些纯正的乌迩特产也往外销,民以食为天,乌迩盛产这些,留够自家吃的粮食,耶律加央存够军粮,剩下的全部卖出去,换取金银,米面,农具。

    当然盐铁战马不可能卖给大楚,这是乌迩的底牌。

    长公主和亲以后,两国关系就不再剑拔弩张,慢慢地还做起生意来。

    晋阳是长公主的封号,也是边城百姓的信仰,有公主才有和平。

    公主回大楚他们热烈欢迎,公主回乌迩他们也要送公主离开。

    羽林军没想到,长公主竟有此等威仪。

    百姓挎着篮子拎着东西城门相送,是羽林军万万没想到的。

    人一多就顾不得别的,究竟有多少人,究竟有没有长公主也看不清了,羽林军总共十五人,十五双眼睛盯着千万人,委实分身乏术。

    仪仗离开城门,百姓也往城门挤,好长一会儿才散开。

    羽林军实在无能为力,下令守城护卫驱散百姓,严查乌迩商队,并在内心期盼着,长公主人还在大楚。

    出了永州,就是一片密林,密林之后是戈壁,戈壁种着胡杨。

    再往北几十里,是荒漠,穿过二百多里的荒漠,是数重山岭,然后就是草原,乌迩一族就在草原深处。

    耶律加央带着容姝在草原上策马奔腾,绕的小路,很快就把仪仗甩在后面。

    马背上绑着水,干粮,还有两只烤鸽子,是他们的中午饭。

    金庭跟着商队回来,达娃带路,容姝也放心,赵颜兮不会带到乌迩去,只等人半路时给她带回大楚。

    这一路艰难险阻,幸亏结果是好的。

    容姝在大楚弄明白了许多东西,也算无憾了。

    乌迩有她在乎的人,有耶律加央,有乌音珠,还有许多许多人。

    如果她就是容姝,那么她知道穿越的意义所在了。

    从她来的那一刻起,她就对大楚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大楚百姓无辜,乌迩的子民又何其无辜

    曾经被家国仇恨折磨的公主早已香消玉殒,就算是白月光,也只剩最后一点零星的光了。

    《朱颜》中的容姝到底死没死,怎么死的,也许她很快就会知道,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

    高阳,长河,烈马,儿郎,这才是乌迩。

    容姝好像从身上卸下了一副重担,她浑身上下轻快极了,她对耶律加央道:“咱们比比谁骑的快!”

    耶律加央也奇怪,明明他没教过容姝骑马,但容姝骑马的姿势跟他一样。

    “比行,那得定个彩头,输的人得答应赢得人一件事。”

    容姝问什么事。

    “输的得给赢的当人媳妇。”耶律加央自信能赢,他总不会被容姝超了去,就算输了,他也愿赌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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