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姝穿着红色的中衣, 等上好了妆,再穿嫁衣,今天穿大红色, 尤其衬人。
乌音珠伸了个懒腰,看看容姝上妆,然后就去床边看嫁衣。
这是乌迩族的嫁衣,上袄, 下裙, 靴子, 是玛吉婆婆和大楚的绣娘一起绣的, 是乌音珠从小到大见过的最好看的嫁衣。
衣领用金线锁的边, 然后绣了云纹, 上袄绣了葫芦, 雄鹰, 还有格桑花。下裙做了很多褶儿, 裙摆串了很多银铃铛,象征着和平安宁。
裙摆上还绣着乌迩的雪山,□□湖, 绣的东西虽然多,但是并不杂乱,乌音珠希望自己成亲了也能穿这么漂亮的衣服。
乌音珠还看过容姝刚来乌迩时穿的大楚宫装, 好看是好看,但是不方便骑马, 还是这个更英姿飒爽些。
乌音珠迫不及待看容姝把嫁衣穿上。
容姝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金庭笔没拿稳,眉尾画的飞了出去。
“王妃,”她小声地喊了一句, 用布巾把画飞的眉尾擦掉,“您别乱动。”
容姝揉揉脖子,“我待得脖子疼,还有多久?”
金庭道:“还要一会儿呢,胭脂还没上,口脂也没涂。”
容姝来乌迩之后这些胭脂水粉就全压箱底了,再也没用过,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次机会,金庭玉阶再不抓紧,以后可真没用武之地了。
容姝的眉毛弯弯的,所以眉尾向上飞一点,眼尾可以点胭脂,红红的,喜庆,而且看着惹人怜惜。
口脂自然是是红色,用水化开一点,涂着亮晶晶的。
玉阶在一旁打趣,“王妃现在脖子就疼了,等一会儿还要带头冠,那可怎么办。”
她从前不爱说话,这些日子性子越发开朗了。
“……”
容姝看了眼摆在桌上的银冠,银冠放在箱子里,有手掌高,冠是银质的,镂空花纹,上面坠了不少铃铛,叶子,流苏,一动就会叮铃铃地响。
和容姝以前见过的少数民族头饰很像,也很好看。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太重了。
戴久了肯定更重。
容姝肩塌下来,“先歇一会儿,再一动不动地坐着,脖子都僵了,给我拿点吃的。”
吉时在正午,现在上妆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容姝可不想戴着银冠坐一天。
金庭玉阶欲言又止,新娘子一早都不吃什么东西的,一为了体态轻盈,二为了防止气味难闻,怎么王妃一点都不忌讳呢。
两人转念一想,王上王妃在一起生活这么久,早就不在乎这些了,就从善如流给容姝拿羊肉串去了。
容姝稍稍坐直了一点:“多撒点辣椒面。”
还不怕上火冒痘,金庭玉阶也是没办法,不过,自从种了萝卜白菜这些蔬菜,乌迩人就再也没有人因为吃肉太多上火了,脸上也没那么红了。
辣椒随便吃,反正有蔬菜水果吃。
羊肉串慢慢烤着,还有馍片,土豆红薯,容姝和乌音珠吃得饱饱的,吃过饭,漱口上妆,这回无论她在说什么,金庭玉阶都坚持把银冠戴上,嫁衣穿上。
站在铜镜前,容姝看见了自己的样子,这是梦里从未有过的样子,也是梦里她期待过的样子。
嫁给耶律加央,容姝并不后悔,只是后悔曾经没有穿上嫁衣给耶律加央看一看。
不穿大楚的宫装,穿乌迩族的衣裳,也很好看。
乌音珠捂住嘴,惊讶声还是不小心溢了出来,金庭玉阶也是满眼惊喜,这真的好看,太好看了,没人比容姝更适合大红色,大气又张扬,穿着还不媚俗。
“好看!嫂子!太好看了,我哥要是看见了眼睛都得黏你身上。”乌音珠绕着容姝转了两圈,远看看近看看。
容姝晃了晃头,银冠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还有衣服上的铃铛,也在响,这是属于乌迩的声音。
“王妃现在就安心坐着,等吉时到了奴婢再给您补妆。”
帐篷外头,比里面还热闹,乌音珠往外看了一眼,全都是人,可真热闹。
耶律加央给他的马把毛刷的干干净净,又抱着马的脖子说了好几句话,他要骑着马接容姝,然后把新娘子接到王帐。
乌音珠的帐篷离王帐很近,但耶律加央想带容姝在草原上绕几圈。
这硕大的草原,是乌迩数百年的家,耶律加央想让这里的先灵看看,容姝是乌迩的王妃。
尼玛达娃也穿了新衣裳,草原上有烤肉和美酒,离吉时还有一个时辰,但从现在就开始了欢庆。
耶律加央想让时间过的再快点,他好快点把新娘子娶回来。
外面都是乌迩人,有给过容姝肉和奶干的婶婶,也有浴血奋战过的汉子,有的人脸上还带着刀疤,成亲是喜事,大家都把手里的活放下,丹增怀里抱着羊皮袋,袋子里装着不少奶块和糖块。
乌迩如今有糖了。
并不是从糖料作物里煮出来的糖,而是从哈密瓜,葡萄里煮出来的。
因为乌迩的瓜果实在是太甜了,吃不完的瓜果都被榨汁,然后做成这种用油纸包着的小糖块。
甜滋滋的。
小孩儿一人发一把,算是耶律加央成亲的喜糖,都沾沾喜气。
丹增偷摸给尼玛达娃一人一把,两人大男人,又不是小孩子,吃什么糖。
丹增道:“留着呗,都是好东西,路上吃也行吧。”
两人想了想,就把糖块收起来了,说得对,糖块总有机会吃的,这可是好东西。
丹增乐滋滋地去分糖,留了一大把藏怀里,准备晚上拿给乌音珠。
正午吉时,在这群人心急火燎地盼望下到了,鞭炮声大的吓人,耶律加央进帐篷把新娘子背了出来。
马头琴,喇叭,各种乐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还有穿着红色的孩童往地上撒花瓣。
“呜呼!王上成亲喽!”
“王上终于成亲喽。”
“王妃可真好看!”
最后面的小姑娘比他们年纪都小,扎着两个羊角辫,想了半天,才说,“喜糖真好吃。”
容姝趴在耶律加央背上,不是在山上,耶律加央走的更稳,耶律加央让容姝搂着他脖子,然后炫耀似的转了好几圈,这才扶容姝上马。
乌迩的婚俗和大楚不同,新郎官接上新娘子,跨火盆,撒艾草水,行礼,婚事就成了。
婚仪结束,耶律加央对容姝说:“我带你去转转。”
草原,蓝天,长风万里,耶律加央今天穿了新衣裳,颜色不是正红,而是暗红色。带着一点棕色,小辫子里还掺了红色的丝线,就额前有点碎发。
耶律加央的头发有些卷,但并不毛躁,相反,很好看。
耶律加央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搂着容姝的腰,“带你看看乌迩。”
马儿跑的飞快,快的容姝心脏都要跳出来,可身后的人是耶律加央,又有种难言的放心,“耶律加央,我喜欢这样子的乌迩。”
没有战火,没有硝烟,草地翠绿,远处山露着一个尖尖,去哪儿都行。
耶律加央点点头,“我也喜欢,乌迩一族世代都守护着这片土地。”
敌不犯我,我不犯人,所以,大楚提出和亲,耶律加央答应了。
幸好答应了,耶律加央带着容姝去看了雪山,雪山严寒,乌迩又是七月底,两人穿的都不厚,只在雪山脚下待了一会儿。
容姝攥了个雪球,握在手心里,耶律加央看着也攥了一个,比容姝的稍微大一点,“走吧,回去。”
乌迩秋收还没结束,时间过的很快,秋收之后天冷的极快,马上就入冬了。
明年很快就来了。
耶律加央带着容姝回草原,草原上人们吃烤肉,喝青稞酒,一碗接一碗,见两人回来,挤鼻子弄眼的,“呦,回来了!”
乌迩人没有拜天地的仪式,耶律加央也不知道,不然指定拉着容姝拜一拜,
耶律加央抱容姝下马,直接把人抱到王帐去,对那些吹口哨的人踹了一脚,“吃也堵不上嘴!”
容姝倒没介怀,乌迩人天性如此,她抱紧耶律加央的脖子,眼前一黑,就进了王帐。
这里被布置过。
狼王的领地意识强,不让别人进来,所以都是他自己布置的。
红色的被子,桌子柜子上都盖着红色的布,帐篷的毡布上还挂着喜字,用木头裱起来,只要不被风吹日晒,就不会坏。
满屋的红色,是名副其实的新房。
耶律加央把容姝放床上,看着她的眼睛道:“阿姝,掀开被子看床下面。”
耶律加央的眼睛是琥珀色,很好看,容姝摸了摸被子,现在盖的还是夏天的薄被,耶律加央不说她也能感觉到被子下面有东西。
容姝低下头把被子掀开,下面有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枣,生,桂,子……
容姝:“……早生贵子?”
耶律加央道:“达娃带回来的,说是大楚成亲,床下得铺这个,还说要吃生饺子,但生的多难吃啊,这个意思一样,我就放了这个。”
容姝喜欢吃,生的东西多不好吃啊,所以耶律加央才往床下放了这些,红枣能吃,又大又甜,花生是炒过的,特别香,桂圆干和莲子也好吃,嗯了就能吃。
容姝凑过去亲了一下耶律加央的脸颊。
耶律加央被亲的愣了一下。
他眼睛有点红,头上的小辫子跟着他动了两下,他定定看着容姝,又看了眼帐篷的毛毡帘子,那里也贴了喜字。
耶律加央心想,天还没黑,可是,他们现在是正经的夫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有胆子在王帐周围玩闹,今天是他的新婚夜。
容姝刚刚还亲了他。
耶律加央握住容姝的手腕,俯身亲了下去。
72. 第七十二章 回乌迩的第十三天 容姝想……
外面阳光如瀑, 屋内因为拉着帘子,光线昏暗。
容姝没有比现在这一刻更明白,耶律加央是头狼, 草原的狼,吃肉的狼。
倘若耶律加央有尾巴,他会用尾巴圈着容姝的腰,然后一只手把容姝的两只手腕攥住, 床就那么大的地方, 哪儿都去不了。
大红色的锦被被汗水湮湿, 变成了暗红色, 被面上绣着的红色牡丹花, 有含苞待放的花苞, 也有开得正艳的花朵, 一朵一朵开了一片。
真是昏天黑地。
狼进了食, 还不放猎物走, 爪子按着猎物,只许她动一两下,还时不时地舔舔嗅嗅, 意犹未尽。
容姝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刚从极乐脱身,动一下都费劲, 正是热时候,整个人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发冠早就摘了, 青丝散了一床,耶律加央束的发髻也拆了,辫子里缠着红色的丝线,和容姝的头发绕在一块。
大楚有句诗,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耶律加央想把头发打个结,可打了结又不能解,容姝这么长的头发怪好看的,剪了可惜。
床上的红枣桂圆也扔的七七八八,都落在下面的地毯上,容姝伸手够了一个枣,放嘴里嚼了嚼,嗯,还挺甜。
耶律加央想凑过去吃另外半颗,容姝不耐地翻了个身,“又不是没有,自己吃。”
耶律加央又凑了过去,“你手里的好吃。”
容姝想了想,“现在连颗枣你都要抢了吗!”
耶律加央又安详地躺了回去,容姝变了,他把人伺候好了就不要他了,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枣核都不给他。
“我帮你扔枣核,还想吃别的吗,我去给你拿。”
容姝把脑袋转了回去,“想吃肉,想吃葡萄干……你把衣服穿上再去。”
衣服铺了一地,容姝的,耶律加央的,叠在一起,容姝看一眼就能想到刚刚的荒唐事。
的确荒唐,这还是白天呢。
耶律加央草草围了围,下床给容姝拿吃的去,屋里有炉子,把肉串热一热就好,烤一会儿耶律加央就回头看看容姝,烤一会儿就看看容姝,生怕容姝跑了一样。
两人胡闹了一个多时辰,容姝是真饿了,吃了点肉串,又让耶律加央去打水,身上黏黏糊糊的,怎么都得洗一洗,擦一擦。
耶律加央眼睛就没从容姝身上挪开过,“正好,我也想洗一洗。”
且不说王帐内又发生多少闹趣,外面太阳已经移到西边了,乌迩西面有山林,远远看青色的山尖尖染了赤红,清风吹过,乌音珠的头发都吹到后面,视线前所未有地开阔。
真好啊,没准过些日子,她就有小侄女了。
乌音珠对着天空嘿嘿傻笑,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丹增。
丹增黑了不少,老往大楚跑,很难不黑,他一笑,露出一嘴白牙。
“给你糖,是王上和王妃的喜糖。”
乌迩从前没糖,更别提喜糖了,乌音珠自小在草原长大,连乌迩都没出过,更不知道喜糖是什么,“喜糖?”
丹增解释道:“是大楚的风俗,喜宴会有糖块,能沾喜气,这是婶子们做的,熬的哈密瓜汁,你尝尝,很甜。”
剥开油纸,是块橙色的,亮晶晶的糖,有点粘,乌音珠舔了一下,是甜的,哈密瓜的味道,放在嘴里比哈密瓜还甜。
“真好吃啊。”
丹增看着乌音珠,目光柔和,“大楚的糖,是从甜菜,甘蔗里榨出来的,有白的,有红色,是一粒一粒的,跟这个不一样。”
乌迩以后兴许也能种甜菜甘蔗,也许会攻占大楚,到时候就有源源不断的糖。
没去过的大楚的人去大楚多少有两分向往,乌音珠也不例外,可看容姝回去又回来,她觉得还是乌迩好,不然容姝怎么愿意留下。
丹增和乌音珠说了很多大楚的事,两国打过仗,不能总以敌对的目光看大楚,大楚有很多乌迩没有的东西,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乌音珠是草原最好看的姑娘,丹增想保护好她。
丹增道:“你想要什么东西和我说,我常常往大楚跑。”
过阵子就要忙起来,但是商队还要保持原来的频率,一来买来乌迩需要的东西,二来,以防生变。
乌音珠道:“糖葫芦,我想吃糖葫芦。不然你买山楂来,嫂子会给我做的。”
丹增还是能买来冰糖葫芦的,“你等着,二十天之后就给你带回来。”
乌音珠咽了咽口水,晚上还有烤肉,锅子,这也太好了,全是好吃的。
天色暗了下来,容姝换了身衣裳,从王帐出来,乌音珠见了差点扑上去,被耶律加央拽住了领子,“谁的媳妇你就抱。”
乌音珠不甘示弱,“谁的嫂子你就抱!嫂子……你看我哥!”
姑娘天生就比男子柔软,会撒娇,容姝正看耶律加央不顺眼,当然想和乌音珠待着,乌音珠拉着容姝坐在篝火堆旁,“嫂子,有牛肉,羊肉,还有烤鸡!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烤。”
容姝腰酸,腿也疼,幸好有乌音珠这个好妹妹,“烤鸡,刷上酱,再刷一层蜂蜜……”
乌音珠自然而然地接上,“把皮靠的焦一点,这才好吃!”
姑嫂两相视一笑,这可是吃出来的感情,别看每顿饭都是容姝耶律加央一起吃,但是每次都给乌音珠送,包子,锅盔,哪回新鲜吃食都没少她。
乌音珠烤着肉,时不时转一转木签,整只鸡烤慢,乌迩吃只鸡不容易,还是传的串,鸡腿,鸡翅,鸡爪,鸡肉串,放在炭炉上很快肉变得焦黄,刷层蜂蜜,颜色好看,还更脆,闻着真香……
容姝托着下巴等着,乌音珠还没烤好,旁边却递过来好几个肉串,牛肉的,羊肉的,还有鸡腿鸡翅。
耶律加央道:“尝尝我的手艺,先吃点垫肚子,还想吃什么。”
乌迩的喜宴就是这样,一大群人烤肉喝酒,唱歌跳舞,想吃什么自己烤,或者让别人尝尝自己的手艺。
乌迩人也是进步非凡,按照容姝教的步骤,没有什么是不好吃的。
容姝伸手接了过来。
耶律加央俯下身,在她耳边小声道:“什么时候回去,今天是洞房花烛夜。”
容姝坐直了些:“外面热闹,我想在外面待着。”
狼王才吃了一顿,还没填饱肚子呢,不过吃之前得让猎物吃饱了,这样他吃着也香,耶律加央咳了一声,“你多吃点,有事叫我。”
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了,草原的篝火堆一个接着一个,行酒声,笑语声响个不停,夜空中全是星星,明天又是个晴天。
已是深夜,耶律加央没喝太多酒,酒味太重,他怕容姝不喜欢。
吃了肉,饼子,耶律加央差不多饱了,目光就落在容姝那边,离得不远,容姝吃了什么,吃到什么的时候笑了,笑了几下,他都能看见。
耶律加央抿了下唇,然后站起来,先问了句容姝吃饱了吗,看她点点头,然后道:“天空以后有的是机会看,咱们回去了。”
一捞就把容姝抱在了怀里。
这下,起哄声一阵一阵的。
容姝锤了耶律加央好几下,“你干什么呀你,我还不想回去呢。”
“回不回去由不得你,”耶律加央笑着把人抱回去,“还难受吗?”
“你一直说疼,说重,我都不敢用力。”
容姝脸上一阵一阵地热,她眼睛瞪大,又拍了耶律加央一下,“你胡说什么呢!”
耶律加央道:“那就是不难受了?”
容姝一个愣神,耶律加央就拉着她的手往下面摸,“原来吃羊肉会热,是因为这个,我以前都不知道。”
那些浑话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成天练兵,也没那么多精力想这种事,容姝给了他所有的幻想,以至于食髓知味。
他老是想,现在忍不住用额头抵着容姝的额头,“阿姝,阿姝……阿姝。”
容姝最心软,最舍不得他,最喜欢他,耶律加央就是看准了这点。
夜色深沉,红烛垂泪,时不时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
次日。
耶律加央鲜少醒这么晚,醒来的时候怀里的人睡得正熟,耶律加央不敢动,就又睡了个回笼觉。
醒来的时候自然已是日上三杆。
他一动,容姝就醒了。
容姝揉揉眼睛,“什么时辰了。”
耶律加央道:“快正午了。”
容姝:“……正午?”
她睡了这么久,耶律加央怎么也不起,“你怎么不起呀,也不叫我。”
耶律加央道:“你睡得正香,叫你做什么,阿姝,饿不饿,我去给你拿吃的。”
耶律加央语气透着一股子魇足,容姝伸了伸胳膊,“不怎么饿,就是该起了,我都没这个时辰起过,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去看看玛吉婆婆吧。”
成亲的第一天应该去给长辈敬茶的,但她来乌迩那天就没见过耶律加央的爹娘,耶律加央也没提起过,想来是年幼的时候不在了。
她该给玛吉婆婆敬茶的,感谢她把耶律加央养大,感谢她能让耶律加央来到自己身边。
耶律加央想了想,的确应该过去看看。
玛吉婆婆很高兴,“我不求别的,希望上天保佑你们两个日子和和美美。”
玛吉婆婆拉着容姝的手,心道,她可算等到这天了,就算死也了无遗憾了。
从玛吉婆婆那出来,容姝脚步颤了一下,耶律加央眼疾手快,把人扶住,然后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容姝的手。
“婆婆年纪大了。”不知道还有几年能活。
耶律加央看看容姝,笑了笑,“她今天是真的高兴。”
两人相携往回走,容姝想,以后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样子,但她希望乌迩所有人,都能活下去。
73. 第七十三章 回乌迩的第十四天 耶律加……
耶律加央的愿望就更简单了, 他希望乌迩人能吃饱穿暖,无病无灾,能和容姝相偕到老, 至于讨厌的大楚人,若是遵循签的协议,二十年不起战乱,自然最好。
如若不然, 怎么来的怎么打回去。
现在当务之急, 是把城墙建好, 秋日天还没冷下来, 不然赶上下雪, 地冻得硬硬的, 地基都打不了。
盖房子要打地基, 和搭帐篷打地基一样, 要把固定帐篷的木桩插进地里, 这样才能抗风抗雨,差不多的意思。
而且耶律加央也盖过房子,有经验。
商队是从长岭山脉的中间的山谷穿过高山的, 山脉蜿蜒数百里,也就是说城墙要修数百里,可不是件简单容易的事。
成亲是耶律加央最高兴的事, 可是成亲就像是一道坎,迈过这道坎就是崇山峻岭。
耶律加央想让容姝过好日子, 有大楚虎视眈眈,他得抓紧一点。
婚假耶律加央只待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就不见人影了。
容姝揉了揉脸,起床梳洗, 然后带着乌音珠她们,算了算乌迩今年的收成。
今年的粮食不往大楚卖了,包括粉条,土豆粉,牛羊肉,红薯土豆,容姝打算自己收,她嫁妆还有不少,虽说没有钱,但是金银首饰能抵不少。
耶律加央有二百多两银子,倘若乌迩有国库,现在正是国库空虚的时候。
国库空虚啊,没有钱怎么办,从大楚拿,缺这短那怎么办,从大楚拿。
容姝毫不心软,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乌迩人的鲜血,死去的老人和孩子,不能因为现在的还没来得及发生就当做什么都没有。
曾经她把容誉当弟弟,容誉可没对她留过情。
甚至毫无余地。
容姝去见了达娃,“从今日起,商队给大楚的粮食只从前的三分之一,若是问起,就说今年的收成不好,牛羊肉照旧。”
达娃思忖片刻,然后点了头,乌迩存着粮草,打仗够用,但建城墙费工费时费力,粮草禁不住消耗。
从现在开始就得存粮,所以卖出去的要一减再减,牛羊肉并不是所有大楚人都吃得起的,照旧卖就行。
乌迩每年税收是收成的两成,这个数字并不低,养兵养马耗费极高,不能再高了。
容姝算了算,一斤红薯五文钱的话,耶律加央的钱只够卖四万多斤红薯,倘若每天消耗两千斤红薯,还不够一个月……
容姝把用不到的金簪,银钗全装进匣子里,交给了达娃,达娃不想收,乌迩穷,也没有拿王妃嫁妆换钱的道理。
容姝道:“这些东西,留着也没用,我也不怎么戴,留着占地方还落灰,若有一日,乌迩的日子更好,这些还会回来。”
达娃仍旧不愿意,也不会觉得丢了面子,就是不忍心,舍不得,这些明明是王妃从大楚带过的东西。
容姝急了,“我只是不喜欢大楚的一切,这样,你把这些融了,铸成元宝带回来,我喜欢看那个。”
达娃:“……可要禀告王上?”
“不用了,我亲自跟他说。”容姝翻出来不少首饰,也可以说嫁妆里大部分都是金银首饰,还有很多玉饰,容姝打算找时间全卖了。
耶律加央知道了,肯定不愿意。
达娃也搞不清现在该听谁的,不过王上也听王妃的,他听王妃的,没错。
达娃:“属下领命。”
容姝又问:“什么时候开始建城墙。”
达娃:“他们大概十日后回来,建城在半月之后。”
半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容姝得把工人的早中晚饭定下来,而且住在山上,现在就要搭帐篷了。
耶律加央下午回来了一趟,容姝没睡觉,“怎么这个点回来,一会儿还要走?”
耶律加央点了一下头,“嗯,要出去几天,你一个人……要是害怕,就把乌音珠叫过来陪你。”
归期不定,耶律加央也不想这样,但又无能为力。
容姝道:“我帮忙收拾东西。”
耶律加央要去山上,得带防蚊虫的药,金疮药等,赵大夫配的都带上些。
针线盒,吃食,糖块,奶干肉干,还有一瓶药酒。
不是留喝的,而是消毒救命的。
走的匆忙,总觉得有什么忘记带了。
对耶律加央来说,这些就够了,以前,没人给他收拾这些东西。
耶律加央把容姝抱住,“够了,不用别的了。”
容姝在心里叹了口气,若是大楚,容誉想做什么东西只用一声令下吧,在乌迩,没做过的事需要耶律加央亲历亲为,他是乌迩的王,是领头羊,可从没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过。
有点难受,又有点高兴,他是最好的耶律加央。
耶律加央有些歉然,“对不起,才新婚就不能陪你。”
“怎么也算是老夫老妻了,”容姝踮起脚亲了耶律加央一口,“早些回来。”
八月初,耶律加央带着人进山,山谷的城墙留到最后建,从山顶开始,他们要攀上数千尺的高山。
山上的空气稀薄,比别的地方冷,背阴面,十分阴寒。
耶律加央错了搓手,“就地取材,搭建帐篷,今晚就住这儿。”
帐篷需要晾干的实木,砍的树木没经过晾晒不能用,但时间紧急,从山下运木头上来费时费力,搭帐篷是给工人住,住不了太久,所以就没那么多顾及。
帐篷搭好,又从山顶往下清理小路,方便运送沙石,耶律加央还带着人找了一处泉眼,泉眼不大,水流涓涓,须得提前储水。
都是苦活,又费力气又累,干半天手心就磨出水泡了。
耶律加央在烛光下用针把水泡挑开了,然后涂了点药膏,用布巾草草包上。
周围的人都是这么干,挑完水泡跟个没事儿人似的,林子里又阴又冷,一群人靠着树吃家里带来的东西。
耶律加央吃的是锅盔,放的时间长,已经不脆了,干巴巴的,吃的时候有些咯牙,耶律加央用火烤了烤。
这样吃着更香一点。
他想容姝了。
周围的人三五聚在一起,对王他们一向是敬而远之,只敢在大婚那日开几句玩笑,耶律加央还是孤寡的狼王。
没人敢跟他说太多话。
耶律加央想容姝了,什么时候才能天下太平,不用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晚上在帐篷里睡的,耶律加央在帐篷周围撒了驱虫的药,又把容姝缝的香囊拿出来,用手握着,放在心口睡了一晚。
次日天有些阴,耶律加央带着人有山顶向下清理山路,树枝,石头,草丛,山岭极陡,稍不注意就从上面滚下来。
哪怕把小路清理干净,从上往下运东西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一个汉子搬石块的时候没站稳,直接往下出溜了几十尺,屁股都磨破了。
火辣辣的疼。
汉子骂骂咧咧地揉着屁股起来,仰头一看,那么高还得爬上去,顿时就歇火了,“真不是人干的活,这么高的山,清条路出来,得花多久……”
乌迩人不怕苦累,就怕干了没用,白费力气。
就这种路,上山都费劲,更别提运东西了,不可能用推车推上来,难不成让人挑担子把沙石挑上来,一个人能挑几回。
万一脚下不稳,摔了下去,赔了命都有可能。
耶律加央目光沉沉,修城墙是乌迩从没做过的事,甚至说,乌迩人都没建过房子,从走到跑,难上加难。
什么都得自己摸索着来,耶律加央也不懂,他道:“你们说,是不是用绳子,把东西运上来好一点。”
山上的树很多,倘若能靠这些树,从山脚把东西运到山顶,比靠人搬省力得多,但怎么才能把东西运上去,又是一个难题。
耶律加央让这群人先歇会儿,自己带了两个去看山上的树,长岭山脉自乌迩一族出现就有了,山上有松树,柏树,大多高耸入云,遮天蔽日。
树木很高,从下面往上看,几乎长到天上去了。
树也多,阴面的山很陡,倘若隔百步选两棵树,就能用绳子做吊环,然后百步安插一人,这样把东西送上去。
这个法子比人力担石好得多,就是吊绳,吊台,轮滑,这些东西,脑子里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真要做出来,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耶律加央道:“我是觉得这样好,到底是清出条路来,靠人来担,还是想办法做个吊车,咱们把重物拉上去,还得听听你们是怎么想的。”
从山上出溜下来的汉子现在屁股还不得劲,“王上,做吊车吧。”
耶律加央看的书多,可以说乌迩的车都是他搞出来的,轮子能转动,自然也能拉绳子,耶律加央很聪明,他想选两棵树然后再树上栓绳子,两端用轮子固定,到时候轮子拉动绳子,绳子上有升降台,就能把东西送上去。
说干就干,一队人找木头,一队人找绳子,还得测树间的距离,耶律加央回王帐做轮子。
要能转绳子,中间得有个凹槽,这样绳子才能绕过去,耶律加央想,要是能做成铁的就更好了,这样耐用。
容姝没想到耶律加央第二天就回来了,“是出什么事了吗,还要走吗?”
耶律加央挠了挠头,“是我想简单了,长岭山脉太高了,单靠人力往上搬东西太难了,就想有没有简单法子,阿姝,你看这张图。”
图画的很清楚,两棵树一高一低,中间挂着绳子,还有吊车,很容易就能看出这是什么。
倘若能做出来,的确比靠人运快得多,更重要的是省时。
耶律加央道:“就是没想好轮子用什么,还有绳子,用久了肯定容易坏。”
容姝:“木头要选硬的,光滑的,越光滑摩擦……磨损越小,绳子的话,越结实越好,麻绳应该不行。”
容姝想试试牛筋。
74. 第七十四章 回乌迩的第十五天 嫁狼随……
牛筋, 除了吃也能做绳子。
而且弹性大,不易断,作为牛身体的一部分, 应该比麻绳更耐磨损。
可是两棵树距离那么远,没有正正好那么长的牛筋绳,要不然用麻绳和牛筋凝成一股,既结实, 还有弹性, 还能把绳子接在一起。
容姝道:“多试几种, 总能试出来。”
做没有做过的事就是这样, 就像走一条本没有的路, 完全不知道前进的方向是不是重点。
耶律加央点点头, 把容姝说的记了下来, “嗯, 听你的。”
容姝看着耶律加央画在纸上的轮子, “这个轮子,有更省劲的法子,我想想, 给画出来。”
人比动物强的方面就是会借助工具,容姝上学学的都快还给老师了,幸好还知道滑轮这个东西, 虽然已经忘的差不多了,但她记得好像有好几个轮子。
滑轮组的省力多少由绳子股数决定, 重物和动滑轮的总重由n股绳子承担,提起重物所用的力就是总重的1/n。
若是两边都用滑轮组,到时通过人转动轴柄,而吊台固定在绳子上, 要是需要运重物就放上去,一棵树下一个仓库……
的确比靠人力运上去省力。
谁都不想摔一个屁股蹲,更不想把腰累塌了,所以干活格外卖力。
乌迩有牛筋,各家各户宰了牛,牛筋就用来绑羊皮袋,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有粗有细,有长有短,幸好都没坏,不过还是看的耶律加央一阵头疼。
容姝在王帐绞尽脑汁地画滑轮,轮子和绳子就能省力气,可是到底要多少条绳子,几个轮子容姝也不知道,物理题早就还回去了,她爱的只有美食,就剩一个法子,那就是做出来试。
大小两个滑轮,然后慢慢试怎样最省力,乌音珠还过来看了看,只可惜她对这些一窍不通,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几个轮子拉东西就省力,不过容姝熬鹰,她也熬,乌音珠带了两本书过来,准备和容姝奋战到天明。
大毛二毛可没打算在帐篷里待一夜,它们有更广阔的天空。
乌音珠只拿了笔和书,可是一点吃的都没拿,她想好好学大楚话,以后有机会也去看看丹增说的地方。
丹增说给她带糖葫芦回来,糖葫芦,肯定特别好吃。
乌音珠看着看着书,思绪就飘远了,对放荡不羁的草原人来说,静下心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一会儿是大楚的罗衣,一会儿是草原的羊肉串,等容姝试好了绳子,回头再看乌音珠的时候,她已经趴在桌上睡熟了。
乌音珠微微张着嘴,睫毛时不时动一下,安静的乌音珠和平时不太一样,这样好的姑娘怎么能把生命停留在二十一岁呢。
容姝起身为乌音珠披了条毯子,然后坐下继续试,没有学过物理的人很难想到用多个轮子来减少重力,要是能做出来,就能省很多人力,不费力少用人自然也就节约粮食。
殊途同归。
只要能节约粮食,容姝愿意多费些力,毕竟耶律加央穷。
嫁狼随狼,狼穷也没办法。
乌音珠睡着睡着就醒了,她胳膊麻了半条,龇牙咧嘴的,一抬头,容姝还没睡,容姝看了她一眼,“先睡吧,我一会儿也睡了。”
乌音珠揉着胳膊,“嫂子饿不饿,我去烤个红薯?”
不说还不觉得,一说还真感觉有点饿,乌迩的红薯,容姝舔了舔嘴角,“那要个大块的。”
夜深,烤红薯的味道香甜,乌音珠也选了个大块的,她一边啃一边道:“嫂子,是不是要打仗了……”
见容姝目光诧异,乌音珠垂下头,“就是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哥哥要在长岭山修城墙,商队也不像以前那样频繁地去大楚了,乌迩开始征人,那些士兵好久都没回来了……”
乌音珠问道:“是要打仗了吗?”
容姝道:“我嫁过来只能保证二十年不起战乱,修城墙是为了御敌,倘若大楚不遵守约定,城墙会有很大的用处。”
容姝的目光很温柔,“你哥哥很聪明,能想到这个办法,只不过修城墙不是件容易的事,咱们什么事都得从头开始。”
乌音珠听丹增说过,万事开头难,商队也是这样。
两人把红薯吃完,容姝又试了试滑轮,她睡了一个多时辰就天亮了,一早,容姝就带着滑轮找耶律加央。
耶律加央一晚没睡,眼睛累的都是红血丝,想的简单,做起来难,他跟乌迩的木工做了一晚上,才想办法给轮子挖了凹槽,打磨,试转,一晚上没干别的,但是轮子就是不好。
容易裂开,力气大的话轮子还会出现很深的划痕,用不了太久轮子就要不得了。
很费,而且打磨的不够光滑,费力。
木匠年纪大,不比耶律加央,一晚上坐的是腰酸背痛,骨头嘎嘣嘎嘣响,“王上,我这把老骨头不行了,得歇歇。”
耶律加央坐下,继续看轮子,这种木头做的东西,他一只手就能捏碎,怎么吊东西。
耶律加央挠了挠头,抬头看见容姝过来了。
他把轮子藏到身后,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怎么起这么早,脸色也不好,昨晚什么时候睡的。”
容姝避重就轻,“过来给你送个东西,你看看。”
容姝做的是小轮子,还没手掌大,两个轮子用木钉固定轴心,一共两个,“你试试是用这个拉东西省力,还是用一个省力。”
耶律加央拧着眉试了试,和容姝试的一样,这样省力的多。
一个小轮子,能吊的东西比大的多得多,耶律加央只是读过几本书,哪儿知道其中的奥妙,“阿姝,这样不费劲儿!”
容姝笑了笑,日出的霞光撒在两人脸上,耶律加央也没刚才那么沧桑了。
“轮子试试能不能倒膜,做个铁的,禁用一些,在轮子上用点油应该会更好拉吧,我记着有一会儿油撒地上,地面就特别滑。”
这耶律加央听懂了,“你就是弄了一晚上这个,快回去睡觉,剩下的交给我。”
为了乌迩不睡觉,耶律加央舍不得责备,心里又难受,倘若乌迩再强大一点,容姝就不会受这些苦。
容姝点了点头,“那我回去睡啦。”
今天尤其地早,草原上没有人,耶律加央把轮子收到羊皮袋里,然后快速亲了容姝一下,“我送你回去,也躺一会儿,养足精神,干活才更快。”
他不是没有熬一夜过,练兵打仗的时候,连轴转都有,只是这个太难,耶律加央脑袋疼。
他拉着容姝的手,另一只手拎着大袋子,“明天,最晚后天,就能给做出来。”
再过些时日,留在大楚的人就该回来了,耶律加央怕耽误时间。
回王帐之后他抱着容姝睡了半个多时辰,然后就去了木匠那儿,做容姝说的倒膜。
倒膜,顾名思义,做东西用的模具,往里面浇东西,能做出一模一样的东西来,这个比轮子简单,木匠一下子就弄明白了。
就是铁水太热,普通东西搁不住,得用耐热的砂石。
耶律加央忙这个,其他人也没闲着,尼玛带人上山砍树,清理树枝,杂草,总算找出了一条最近最陡的山路。
达娃安排好商队,一月两次,商队缩减了一半的人。
剩下一半,则是去每家每户,收多的粮食,青稞,红薯,土豆,白菜,萝卜,豆子。
容姝列了个菜单,又找了几十个阿婶,做大锅菜,菜单一天一换,三天一轮,早晚饭都是红薯稀饭,中午饭第一天是萝卜炖羊肉,主食蒸土豆。
第二天是红薯土豆牛肉煲,主食是青稞饼。第三天是牛肉末炖豆腐,主食蒸红薯。
其中,不定时加一些青菜,烤肉,也是改善伙食。
做大锅饭,还得需要一只大锅。
*
八月十三日,留在大楚偷师的乌迩人终于回来了,一回来,就去了军营,在军营待了半日,就去了长岭山。
连家都没回。
长岭山上的树遮天蔽日,爬山要爬几千尺,若非乌迩人天生高大,身体好,一般人还真是吃不消。
更登和克珠还没来得及拥抱家人,就去山上烧砖了,烧砖的地方定在了半山腰,这里的土壤最适合烧砖,而且,半山腰既方便往上运砖,也方便从山脚向上运砂石。
砖窑很快就搭起来了,在大楚被人指着鼻子骂拖后腿没出息的两人手上活儿一点都不比砖窑的老人差。
柴火,砂石,泉水,一堆又一堆,这些全都会变成一块一块结实的砖头。
不得不说大楚人很厉害,但乌迩人也不差。
学盖房子的人回来之后也没回家,直接去了山上挖地基,地基深十尺,山顶上的城墙要把山顶的树全部砍掉,树根挖出来,半天功夫,干了不少活,又好像什么都没干。
“大家歇歇,先吃饭了!都把活放下过来吃饭!”
以往干活都是自备干粮,但是长岭山太高了,回家不方便,所以吃大锅饭。
大锅饭,还不知道味道咋样呢,不过怎么说呢,热乎。
肯定比凉呼呼的饼好吃。
一人手里拿个木饭盆,一双筷子,准备去打饭。
队排了好长,在队伍末端,能闻到饭香。
伸着脖子往前看,动作快的已经打好饭了,随便找个地方就坐下吃了。
眼尖的人能看见饭盆里的东西,两个圆溜溜的蒸土豆,还有皮,但是洗的干干净净,萝卜炖羊肉,大块的萝卜大块的肉,萝卜是白色,有点透,羊肉是肉粉色。
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这饭看着不错,就是不知道味道咋样。
75. 第七十五章 回乌迩的第十六天 还剩二……
就像以前做的烤肉, 闻着也很香,但是吃起来干巴巴的,并不是特别好吃。
但愿午饭不是这样。
乌迩人不喜争抢, 排队的时候不用人说就把队排好了,一个一个打完饭,就去树下坐着吃,很快就到了克珠和更登。
在大楚待了四个多月, 回乌迩又有半个月的马程, 回来之后连家门都没进, 直接上山, 吃的更别说了, 窝窝头和干粮, 没一样好吃的东西。
还喇嗓子。
这儿的早晚饭就是红薯稀饭, 味道还行, 不过不太顶饿, 所有人都等着中午这顿。
很快就轮到了克珠,他排在更登前面。
总共三条长队,给克珠盛饭的是乌迩的年轻姑娘, 裹着头巾,脸上还带着笑,接过饭盒, 盛了两大勺菜,又捡了两个圆滚滚的蒸土豆。
“那边有汤, 得自己去盛,想喝多少喝多少。”姑娘盛完饭,冲着克珠笑了笑,“快去吃吧, 一会儿就凉了。”
八月初已经入秋了,乌迩的秋天很短。
克珠回过神,端着饭盆找了个地方,很快更登也来了,两人神情如出一辙,为什么一顿中午饭给盛那么多。
这要是在大楚,都够一天吃的了。
克珠拿起筷子,“尝尝,趁热吃,不是说能盛汤吗,可别没了。”
更登这才注意到吃饭的人都狼吞虎咽的,土豆不剥皮,菜一吃一大口,感情是怕汤没了。
他先闻了闻,然后咬了口土豆,面,还甜,还是乌迩的土豆好吃。
菜闻着挺香,更登夹了一块肉,一口吃到嘴里,萝卜炖羊肉,差不多三分之一的肉,三分之二的萝卜,两大勺,分量很足。
羊肉炖的很烂,有没有散,肉很软,一抿全是肉丝,炖的也香,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咸味不重,除了羊肉的膻味,还有香味,却不属于羊肉。
应该是香料。
好吃,大锅做饭就是香,萝卜水灵极了,吃到嘴里全是萝卜汁,沾着羊肉香,再啃一口蒸土豆,那滋味绝了。
比起窝窝头,这顿饭简直是神仙吃的饭菜。
也不是说多好吃,味道恰到好处,咸淡适中,肉和菜都是好的,再有容姝给的方子,能差到哪里去。
要是每天都是这样的饭菜,干活都有劲儿。
克珠很快把饭吃完,他还记得有汤喝,乌迩人喜欢喝酒,喝奶茶,汤倒是不怎么喝,他尝尝味道怎么样。
放汤的是一个大桶,有个木头勺子,克珠伸长脖子往里看了一眼,汤是浅褐色,用勺子一捞,捞出来两块骨头。
没多少肉,但确确实实是肉骨头,汤还用肉骨头做,这伙食……
骨头很多,并不用担心吃不到,克珠只捞了两块,他对更登说:“汤里有骨头,是牛肉汤。”
有牛肉味道的汤就是牛肉汤,没毛病。
更登眼睛瞪大,他还以为就是萝卜汤呢,“你快去问问,以后天天这么吃还是就今儿一天!”
克珠去问,得到的答案自然不是天天这么吃,而是每天菜式不一样,三天轮一次。
明天吃红薯土豆炖牛肉,后天牛肉沫炖豆腐,大后天又可以吃萝卜炖羊肉了。
克珠嘿嘿一笑,“我问了,菜单是王妃定的,这日子可真有盼头。”
能吃饱睡好,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修建城墙是为了保护族人,吃过饭,克珠和更登带着人去烧砖,一下午,吃过晚饭,又把活捡起来,直到最后一丝光亮消失……
做饭的十几个姑娘端着锅厨具去小溪边刷,她们负责这边几百个人的早中晚饭,晚上也不下山,直接住在这里。
在山里住其实挺害怕的,深山老林,黑漆漆的,还有野兽嚎叫的声音,阴森森的让人害怕。
但是这是她们长大以来做的最大胆也是最开心的事。
因为这件事对乌迩有用。
菜肉和粮食是从下面搬上来的,运东西的吊车还没装好,很费力气。
上山不容易,做饭也不像在家里一样。做饭是架的大锅,好几口大锅,蒸土豆,炖菜,烙饼,尤其炒菜的时候,用的是挖土那么大的铲子,一天下来,脖子酸胳膊疼的。
吃过饭还要把锅铲刷干净,差不多忙一整天。
一想以后每一天都是这样,其实还有点害怕,在帐篷里躺着多好呀,一点都不累。
但这个念头一从脑子里冒出来,自己都忍不住唾弃自己,多少人忙着建城墙,可比做饭累多了,也没谁说干不了不干了。
而且,王妃都干活,那个大楚来的公主……其实在容姝刚来的时候她们还看不惯来着,凭什么公主就能嫁过来当王妃,大楚人,保不齐是奸细,她长的是好看,但一定娇滴滴的,脾气也不好,她们才不会像奴才一样供着她。
但是容姝和她们想的不一样,她从大楚来,带来了蔬菜种子,让孩子们读书识字,教给他们怎么煮火锅,怎么给肉去腥,怎么炒菜炖菜……
容姝没有公主架子,她对乌迩人很好,她把这里当家,所以她们也要把容姝当家人。
这些菜都是容姝教的,该放多少调料,放多少水,煮多久,全是容姝教的,教完还问她们用不用再说一遍。
容姝是拿菜教的,她煮的菜比这个好吃多了,她可真温柔,王上怎么有这么好的福气,娶这么好的媳妇。
她们要是男子就好了。
几个姑娘在夜色下托着下巴,目光放远,心中不约而同地想,要是男的,就可以和王上比摔跤,不过当姑娘也好,容姝对她们可太温柔了。
十几个姑娘睡了两间帐篷,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男人就开始打地基,烧砖了。
她们要准备早饭,你推我我推她,揉着眼睛起床,准备早饭,她们还要拾柴,存的柴火不多了。
马上就是九月,十月,不知道哪天就会下雪,而城墙……听克珠说,没有几年是建不成的,她们要为冬日做准备。
要是吊车能用就好了,会省很多力气。
耶律加央第一次试吊车。
两棵树之间的距离差不多五十尺,在容姝看,有一百五十米,滑轮固定在树杈上,三人高的位置,绳子从凹槽绕过,吊车固定在绳子上,一人在树下放东西,另一人在上面拉。
吊车里放了二百斤的白菜,一装进去,绳子就往下坠了一大截,耶律加央心一紧。
容姝站在后面,心也沉了沉。
滑轮是固定的,又没有啮齿,能拉动的只有绳子,先向上拉,然后再把吊车送回去,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
滑轮的很高,就是怕吊车擦地,可二百斤的东西,太重了。
拉绳子的人手上戴着羊皮手套,然后还在滑轮上抹了油,二百斤的东西他能背动,但是会把脊背压塌,更别说爬山了。
他深吸一口气,扎稳马步,把绳子在手上绕了两圈,一咬牙一用力,一边拉一边收绳子。
轮轴咯吱咯吱地响,树杈晃了晃,显然不能承受这么重的重量。
但吊车动了,虽然有点慢,但是缓缓地,沿着高坡往上爬。
牛筋和麻线揉在一起的绳子,麻线断了有牛筋在,麻线好几股,又给牛筋增加凝聚力,哪怕吊车坠着,但还是结结实实的。
一尺,两尺……
拉绳子的人眼睛更亮了,他鼓足了劲,觉得自己可以拉更多,再多五十斤,不,一百斤也能拉得动。
干活就是这样,只要提着一口气,就能一直干下去,但要是歇一会儿,就提不上劲儿了。
还剩二十尺,十尺,五尺……
吊车落地。
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耶律加央看了眼容姝,像求表扬的大狗一样,看,那个是我做出来的。
耶律加央过去检查了一遍,滑轮铁铸的,没有坏,但是挂滑轮的树杈已经被勒出一条裂痕了。
可以用羊皮垫一垫,绳子没什么问题,有些麻线断了,但是一捆还是好的。
吊车的底有些下塌,可以换更结实的木头,吊环没啥事,耶律加央把这些都记下来,改一改再试。
油用的是花生油,闻着还怪香的。
耶律加央让做滑轮的人回去好好睡个觉,因为这个已经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
耶律加央拉着容姝回王帐,真累啊,又挺知足的,他躺在床上兴致勃勃地和容姝说:“可以多建几个,别的山也得建,这个法子好用,还可以运人上去。”
二百斤一次,到时候看看是人背着爬山快,还是这个快。耶律加央很高兴,他把两只手枕在脑袋下面,腿耷拉在床边,这是他和容姝,还有很多乌迩人一起做出来的,这是所有人的心血。
容姝倒了两杯水,往里面放了两勺蜂蜜,水杯放在桌上,她躺到了耶律加央旁边。
难得的安静时候,这样躺着就很好。
耶律加央躺了一会儿,就睡着了,看来是真的累,容姝仰头看着耶律加央,他闭着眼睛,呼吸平稳,眉间有一丝倦色。
累极了才会说着说着话就睡着了,容姝伸手碰了碰耶律加央的眉心。
轻轻一下,容姝又把手缩了回来。
容姝不想耶律加央这么累,也不想乌迩走向那个结局,世事两难全。
希望城墙能早日建好。
耶律加央醒的时候天快黑了,他坐起来,骨头咯噔咯噔地响,吸吸鼻子,闻到了饭香。
顺着香味走出去,耶律加央见桌上摆了一个盖着的砂锅,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阿姝。”
容姝又端了一个砂锅过来,“饿了吧,快吃。”
耶律加央见过砂锅,但没见过砂锅当碗,“这什么,就这样吃?”
76. 第七十六章 回乌迩的第十七天 哪怕容……
耶律加央伸手把盖子拿下来, 里面是一锅菜,土豆块,码的整整齐齐的卤牛肉片, 豆芽菜,萝卜丝,上面撒了一层褐色的酱,很浓稠, 闻着也很香。
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盖子有点烫手, 耶律加央蹭了蹭衣服, 他把另一个砂锅的盖子也揭了下来, 里面是一样的东西。
他挑了挑眉, “以前没见你做过, 这是什么。”
容姝道:“砂锅米饭, 也叫煲仔饭, 是南方的吃食, 不知道做的好不好,要是做成功的话,锅底应该有一层锅巴。”
锅巴耶律加央也没吃过, 毕竟连大米都没有的地方,把饭做糊了,太浪费了。
耶律加央没吃过的东西太多了, 每样都新奇,容姝把煲仔饭拌了拌, 酱汁是几十年的秘制酱汁,肉也是精挑细选的卤肉,配菜是焯好的萝卜丝,豆芽菜, 干豆皮,米饭铺了一半,剩下的全是肉,配菜是小咸菜,辣口的,很下饭。
耶律加央学容姝拌煲仔饭,褐色的酱汁融进米粒的间隙中,把每一颗圆润饱满的米粒都染成了棕褐色。
牛肉卤的时间很长,肉散而不烂,用筷子拌的时候能轻而易举地戳烂,保准米粒挨着牛肉丝,牛肉丝挨着豆芽菜。
一砂锅的饭,绝对能填饱肚子,耶律加央又拿了两只勺子,递了容姝一只。
大口吃饭才香呢。
两人安安静静吃完这顿饭,耶律加央把碗筷收拾了,收拾完东西,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夜色很好,但他又要走了。
吊车还有的忙,等什么都弄好,所有都装好还有好些天。
耶律加央是乌迩的王,可除了身上的担子更重了,他没觉得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一样都要离家,一样地,思念妻子。
容姝把耶律加央的包袱收拾好,送耶律加央出门,耶律加央今天唠叨地厉害,“天冷,多穿点,早晚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有什么事找尼玛,想我的话……就让大毛二毛来找我,我会回来。”
八月中旬的风比以往更凌厉,吹在耶律加央的脸上,有轻微的刺痛感,容姝点了点头,冲耶律加央挥了挥手,回屋喂这两只鹰。
葡萄干和桃仁儿,吃完就飞出王帐,冲向九天了。
*
城墙在紧锣密鼓地修建,建城墙的总共有近两万人,从山谷两侧,同时并行,挖窑,烧砖,打地基,建城墙,更有守着吊车的,每日精细看护,用完一次就上点油,跟对待自己的老祖宗似的,就怕磕了碰了。
尽管这么多人修建城墙,但是进度并不快,相反,很慢。
地基深十尺,城墙高三十尺,中间是实心的地垒,最上面是可以站人,瞭望,射箭的。
而且城墙两面十分光滑,不然人说爬就爬上来,这城墙建的还有什么意义。
一尺城墙就要用数千块青砖,而乌迩一个砖窑一天不停歇地烧也就烧一万块,就算这么多人,一天也筑不了几尺城墙。
哪儿哪儿都是问题,哪里都有漏掉的地方。
更登和克珠很发愁,他们觉得对不起每天这么好吃的饭。
会烧砖的只有他们两个,别人从头开始教,怎么也得用几个月,建城墙停滞不前,而另一边,乌迩商队缩减至两支,以往一个月商队能去两次,如今只有一次了。
虽然一次两次听着显不出什么,但是,真放到每月卖的肉,粉条,土豆,那可就少多了。
晋阳火锅店的张掌柜和乌迩做了一年多的生意了,少了谁的货也少不了他的,但是,别人就不一样了。
运往别的城的货物少了大半,价格相对涨了不少。
也不知道是咋回事。
卸完货物,张掌柜跟着达娃丹增上楼,时常见面,几人已经称兄道弟了。
张掌柜问了问,为啥以后商队一个月只来一回。
丹增盘算着一会儿去哪儿买冰糖葫芦,他看着张掌柜,然后把目光放到门口,面露无耐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天马上要冷了,乌迩每年九十月份就下雪了,今年这天,估摸着还得更早一点,马和人跑不了太多次。”
路途遥远,气候严寒,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张掌柜唉声叹气,“天一冷,可以一回多送一点嘛,我现在开了十家火锅店,还想把火锅店开到大楚各地呢。”
丹增笑笑没说话,达娃一向话少,跟张掌柜道了别就回去休息了。
丹增问哪儿有卖冰糖葫芦的,张掌柜没想到丹增一个大男人还爱吃这个,“后街王婆子卖,那东西倒牙。”
丹增点了一下头,又问永州最近怎么样,贸然问盛京的事太唐突,再说他是乌迩人,问了只会增加张掌柜的防备之心。
张掌柜道:“还是那样,没什么大差别,永州比以前繁华多了,皇上任命了新城守,冠军侯去豫州守城了,我呀,就盼着太太平平的,不然受苦的还是老百姓。”
永州也起风了,张掌柜还穿着单衣,冷得直打哆嗦,“我多赚些银子,以后去江南看看,听说那里风景好。”
丹增没去过江南,他听张掌柜讲,那里是好地方,有山有水,有青石板,城中就有河,还有画舟小船,烟雨绵绵,美不胜收。
得带乌音珠来看看,不过乌音珠喜欢的是草原。
丹增冲张掌柜笑笑,然后去了后街,明儿回去,他跟王婆子定了好多糖葫芦。
永州城没什么变化,但比以前,好像严了许多,城中守卫增多,而且都是生脸。
看见他没多大反应,但是目光如影随意,背上刺挠得慌。
丹增在城中饶了一圈,又给永州的乌迩人留了暗号,让他们务必小心,若有变故,要么进山,要么想办法出城。
小心留意,性命为重。
丹增不清楚容誉是怎么想的,但能感觉到他对乌迩的敌意,既然选择和亲,为什么又要想方设法把王妃留在大楚呢。
很多事耶律加央都没说,丹增自然想不到容誉对他们王妃有那种感情。
这才两年,二十年谈何容易。
不仅是乌迩,大楚似乎也在做准备。
丹增面色沉重,在太阳下山之前回了客栈,达娃也回来了,他下午出去一趟,采办要带回去的东西。
多是刀具篮子,想带回去试试乌迩能做不。
达娃神色也不轻松,显然是察觉出不对来,他道:“尽快回去,以后每次商队,我都会跟着来。”
丹增点了点头,乌迩人进盛京可不容易,要是盛京有他们的探子就好了。
从永州到盛京,要经过重重关卡,当时护送王妃回京的人说盛京戒备森严,混进去难如登天。
只能先放一放。
盛京的情况比两人想象得更严峻。
永州换了城守,是容誉的人,朝中大臣也被他洗了一番,容誉继位两年,已经从什么都不懂的新皇成长成手段狠厉的帝王了。
手下羽林军乃是先帝留下的暗卫,却成了他手下最锋利的鹰犬。
如今朝中,平阳侯府风头一般无二,可是府上的二小姐却深居简出,鲜少参加宴会。
陆昭云五月初成的亲,当时容姝已经走了,她递进宫的帖子也没回信,再后来就听到了容姝回乌迩的消息。
她如今管着陈府中馈,大大小小的事全要来问她,一天下来头昏脑胀的,幸好夫君体恤,又懂得上进。
可有时候,她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容姝,她去了乌迩,现在还好吗。
她这儿有很多容姝送的东西,衣服收拾,书本字画,傍晚,陆昭云和徐家老小用完晚饭,二弟陈洺之喊住了她的夫君。
在陆昭云印象中,陈洺之话很少,自从容姝回京之后,他病了两日,如今一看更显单薄。
只是她做嫂子的,不好过多关心小叔子。
陆昭云看了夫君一眼,点了一头准备离开。
陈洺之开口道:“兄长,我有一事想劳烦嫂嫂。”
陈裕之似有不解,转而笑了笑,“莫非是相中哪家姑娘,想请你嫂子……”
陈洺之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快他就摇了摇头,“不,我是听说嫂子手里有本《中庸》,想借来看一看。”
陆昭云记得,那本《中庸》是容姝送她的,只不过她一向不喜这种书,只翻看了几页。
自是舍不得,可夫君在这儿,陆昭云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夫君二弟等一会儿,妾身这就回屋拿。”
陆昭云在屋里翻了翻,恐怕夹了自己的书签,书的扉页有容姝写的几句诗,恍惚之间,有什么东西在陆昭云脑子里闪过。
书借给了陈洺之,兄弟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
当兄长的,有时比爹娘更好谈心,陈裕之今年成亲,兄弟两就差了一岁,但他可比陈洺之这个弟弟稳重得多,他淡笑道:“你如今已立业,该考虑成家了。”
陈洺之抱紧书,“我没有这方面的心思。”
陈裕之不再催了,“你心里有数便好,”这模样可不像没心思的,倒像是一颗心都投进去了。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陈洺之道:“兄长,当日长公主回京,皇上有意留下长公主。”
这事一直憋在陈洺之心里,直到容姝平安回乌迩,他才敢说出来。
陈裕之没绕过来,“留下?可长公主不是已经回乌迩了吗……长公主怎么留下,她是和亲……”
“兄长忘了赵颜兮吗,让赵颜兮去乌迩,长公主不就留下来了。”
陈裕之一阵后怕,万一真换了,乌迩王又发现了,岂不是一场大灾。
如今平阳侯府独大,这大楚的天都变了。
陈洺之道:“赵姑娘现在好好的,保不齐皇上还有这样的心思,日后,必起战乱。”
陈裕之想说如今大楚也很好,太平无忧,百姓富饶,打也能打的过大楚,可是这太平的一切是一个女子换来的。
想用就用,不用了就丢弃,长公主已经嫁到乌迩了,难道,用让她信赖的故国,对着她拔剑吗。
这……
陈洺之道:“若有那日,我一定是向着长公主的。”
陈裕之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弟弟,他是大楚人,知道该做的选择是什么,可面对陈洺之,又很难说出口。
你是大楚人,乌迩是异族,哪怕容姝用一生换来了几载和平,但若是大楚朝乌迩开战,你也必须站在大楚这一边。
因为你是大楚人,这是你的国家。
容姝不过是个女子,怎可与一国相较。
可就是这样的女子,救了大楚一个国。
陈裕之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兄弟二人僵持了一会儿,还是陈裕之退了一步,“放心,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77. 第七十七章 回乌迩的第十八天 耶律加……
陈洺之冲兄长行了一礼, “我回去温书了。”
陈裕之看着亲弟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以前废寝忘食读书是为了科考, 如今进了六部,还不忘看书,还越发寡言少语,整个人跟丢了魂一样。
若是真心悦长公主, 得趁早死了这个念头。
日后要真有那么一天, 他就把亲弟锁在家中, 不能出门, 看他还怎么向着长公主。
陈裕之回了院子, 和妻子说起亲弟的事, 说完笑着道:“你说他是不是魔怔了, 还向着长公主, 要真有那么一天, 谁还管她是不是公主,嫁到乌迩就是乌迩的人,怎么能确信她心里还有大楚。”
大抵男子天生看不起女人, 纵使那人是公主,也是一样。
陆昭云看了会儿自己的夫君,冷笑道:“你且去打听打听, 有谁不记着公主的好,当初大战, 多少人收拾细软,准备去南方避难。是谁救百姓于水火,你说的可倒轻巧,怎么, 阿姝是个物件,说用就用,说丢就丢?”
陆昭云越说越气,“不是说自己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吗,怎么你不去乌迩和亲!”
陈裕之被堵的哑口无言,他一个男子,怎么去和亲,就算可以,他会愿意吗。
孤身一人去乌迩……想想都……
当晚,他睡了书房,书房没床,他拼了两把椅子将就了一晚,次日,他换了布衣,去街上,路过一茶馆,说书先生说的就是公主和亲的话本。
陈裕之停下听了一会儿。
“……且不说路途遥远,出了永州,就是密林戈壁,还有数百里的荒漠,大漠孤烟,长河落日,马车停下,长公主望着东南方,虽说什么都看不见,但那里是她的故乡,此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家……”
说书先生说的抑扬顿挫,眼中还带着泪花,茶馆人满为患,陈裕之只能和人拼的桌,听书的人很多,坐他旁边的人听得目不转睛,连茶水都忘了喝。
整个茶馆,细看下来竟是女子居多。
这么多人都来听书……
这一折戏讲完了,说书先生去后面喝茶水,陈裕之用手敲了敲桌子,问旁边的人,“这是《公主和亲》,下一场是什么?”
“自然还是这出,已经讲了好几个月了,附近的人都来这儿听。”
这位姓赵的公子已经听了五遍了,他还想听,这就每日都来。
他虽没见过晋阳公主,但见过平阳侯府的赵姑娘,在他想象中,公主应该是一个深知民族大义,体恤百姓,心性坚韧的英气女子。
陈裕之咳了一声,“怎么不说别的书,这一直听……”不会厌烦吗。
赵公子皱着眉,“你不想听出去就是了,何必言语中伤公主,怎么,公主的故事不好听吗?”
不等陈裕之说话,说书先生就回来了,又从头说起,“承奉三十九年,大楚出兵乌迩,不敌,兵临城下。皇上病重,国危矣,边城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啊。是一女子不顾一切,用自己的一生换取了二十年的和平……”
赵公子听的入迷,陈裕之见左右的人都是如此,不知不觉也听了下去,盛京城有一百多个茶楼,里面说书先生说的都是这出戏,长公主,刻在了所有人的心里。
没人忘记她,那是他们的公主。
*
八月十五是大楚的中秋节,不少人都等着赏月,
但乌迩今天是阴天,风吹过整个草原,四周没山遮挡,冷的厉害,草原上人们忙了起来,容姝盘算着给山上的人加个菜。
前两年,这节就简单过的,第一年她们三个围在一块吃月饼,第二年和耶律加央过的,不过耶律加央不知道那是中秋,吃完了才知道,许是怕她想家,一晚上别别扭扭的,不知道说什么。
容姝打算做点月饼,叫些人帮忙,做好了给送上去。
总共甜口咸口两个味,甜的有葡萄干馅儿,蜜瓜馅儿,咸的有蛋黄莲蓉馅儿,牛肉馅儿,面团里加的是黄油,外皮酥皮的法子教下去,只需要按照步骤和面就好了。
乌迩的木匠打了模具,上面刻的是乌迩话和格桑花,大意是吉祥如意,幸福安康。
乌音珠也来帮忙了,商队一走,她待着也没什么意思,每天除了看书,就想吃什么。
做月饼她不会和面,调馅儿,但是会包,一层饼皮,一层酥皮,再用模具一扣,月饼就出来了。
也不知道容姝是怎么弄得的,饼皮有点油,却不腻,颜色偏黄,而里面一层油酥很软,沙沙的,闻着很香,馅儿就各种各样了,乌音珠偷偷吃了点葡萄干,这算是乌迩的特产,真甜呐。
容姝在准备牛肉馅儿,和包子饺子馅儿不一样,包包子生肉都行,大块小块都没事儿,可是月饼里的馅儿,口感要干一些,有颗粒感。
容姝先把肉切成小的肉粒,然后用油炒了一遍,炒至微微发干却不硬,再放香料,一点辣椒,盐,少量的糖,口味是咸甜口的,还有点辣。
算是照顾了大多数人的口味。
牛肉粒颜色是褐红色,外面沾着一点辣椒,看上去特别下饭,乌音珠想,这盆牛肉粒,她拌米饭就能吃两大碗。
而蛋黄馅儿更简单,一个蛋黄,一层酥皮,一层外皮,做出来的月饼圆滚滚的。
看着就好吃。
月饼烤上,容姝问粉条运上去了吗。
尼玛闻着香味简直飘飘然,“运了,中午饭一会儿就能做。”
今天中午该吃土豆红薯牛肉煲,又加了一道菜,是牛肉白菜顿粉条,牛肉用的是筋头巴脑,有肥有瘦,这样吃着香。
容姝点了点头,“月饼做好了趁热送过去吧,剩下的给这几个婶子分分。”
忙活一上午,也就做了六千多块,一人还分不到一块呢,别人只能记着法子,回家自己做。
容姝递给尼玛一个布包,“这个给王上。”
耶律加央在山上,日子肯定不好过,带去点好吃的打打牙祭。
尼玛:“放心,我肯定亲手交到王上手里。”
容姝今天站的久,太累了,想回去躺一会儿,她脸色不太好,乌音珠有些担心,“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容姝就是站久了,“我回去睡一会儿,你快去吃月饼吧,等晾了好吃一点。”
另一边,山上工人干活都浑身力气,他们早上看见了,从山下运上来不少的肉,还有粉条。
好几十捆,今天饭肯定差不了。
姑娘们一早就忙活开了,备柴,烧水,切肉,切菜,泡粉,还有烙青稞饼的。
乌迩的主食就是青稞饼,只不过这个饼里加了葱油,比一般的饼更香。
锅下烧着柴火,在灶台边热得很,锅里炖着肉,土豆和红薯块要等后面再放,不然全给炖散了。
当然也有爱吃这样的,一碗菜黏黏糊糊,泡着饼吃,最好吃不过。
有的锅炖的是牛肉白菜,白菜放得早,入味快,等快熟的时候放粉条,乌迩的红薯淀粉多,所以粉条更有嚼劲,煮的时间长最外面一层会化掉,让汤汁更稠。
姑娘们做饭做的热火朝天,就是不知道为啥今天有两个菜。
“尼玛大人说了,今天是中秋节,咱们回不去,所以多加个菜。”乌迩人对中秋没有感情,能吃肉是最好不过了。
“听说中秋是团圆节,要是能回去就好了。”
“回去有啥好的,能有在这儿吃得好?” 一个胖胖的圆脸姑娘咽了咽口水,“这锅菜闻着就香,在家只有蒸土豆和青稞饼。”
一众人哈哈直笑,虽然出来好几天,挺想家的,但是她们是为乌迩做事,王妃来乌迩两年多了,只回去过一次,跟王妃比,她们可好太多了。
中午饭熟了,工人们纷纷把手上的活放下,拿饭碗排队,不争不抢的,一勺土豆红薯牛肉煲,一勺白菜粉条炖牛肉,一张大饼,这是他们的午饭。
盛了饭找地方坐下,埋头苦吃,耶律加央排在后面,原本是说单独给他送过来,但他懒得麻烦,反正是一样干活,自己打饭也挺好。
打了饭,耶律加央找了个安静地方吃饭,饭菜挺好,但是没容姝做的好吃,今天是中秋,他想回去一趟,然后明天早上再赶回来。
吃饭用不了多长时间,吃完歇一会儿,继续干活,本来用不着耶律加央做什么,但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干的能快一点。
耶律加央蹭了蹭手心,上面全是茧子,一会儿拿热水泡泡,省着硌着容姝,虽然干活挺累的,但是耶律加央觉得自己能行。
下午又送来了月饼,耶律加央分到了一块,上面写着幸福安康,尼玛带的布包里面有牛肉酱,牛肉干,可以留着饿了吃,月饼没舍得吃,装进了怀里,牛肉酱和肉干被他放在帐篷里,等太阳下山,晚饭都没吃,耶律加央直接下山。
天阴着,月亮没出来,有点看不清路。
有道是上山容易下山难,更何况天暗,耶律加央小心着,还是摔了一下,回到王帐天已经全暗了,耶律加央进去,看见容姝坐在灯下,正对着月饼发呆。
容姝做月饼的时候挺高兴的,但做出来就不是很想吃了,她也不想家,这里就是家,就是有点想耶律加央。
她太出神,以至于耶律加央进来她都不知道,直到耶律加央过来她才回过神。
容姝被耶律加央吓了一跳。
耶律加央脸上脏兮兮的,衣服上还挂着树枝草叶,头发也脏,裤子膝盖那里磨破了一个洞。
耶律加央摸摸鼻子,“我回来陪你过中秋。”
78. 第七十八章 回乌迩的第十九天 不必言……
容姝没想耶律加央晚上会回来, 离得远,尼玛说从长岭山脉回来,要一个多时辰, 还得快马。
有时候她会想,乌迩的人,都是这样,参军的人, 去炼铁晒盐的人, 总回不了家的人, 都是这样的。
耶律加央也不例外。
所以她都想好了, 坐一会儿, 然后去睡觉。
结果耶律加央回来了, 容姝又惊又喜, “你这一身怎么弄的, 裤子还破了。”
耶律加央低头看了下, 还真破了个洞,怪不得骑马的时候右腿比左腿凉,“应该是树枝勾的, 我没仔细看,阿姝……”
连滚带爬下来,身上脏得厉害, 耶律加央道:“我先去洗洗,你等我一会儿。”
说完, 他把那块月饼放桌上了,油纸包着,“待会儿咱们吃月饼。”
容姝下意识站起来,跟着耶律加央走了两步, 耶律加央神情有些无措,他拉住容姝的手,“就一会儿,我很快就洗完了。”
耶律加央打了桶凉水,帐篷里有热水,兑了兑能洗个澡,里面并不冷,再说他也不是怕冷的人,擦洗完,耶律加央换了身干净衣裳,这下浑身舒服了。
洗澡不过一刻钟,容姝在灯下等他。
坐的有点远,像是不好意思,耶律加央咳了一声,“洗完了。”
洗干净了,能抱一抱容姝了。
怀里的人有点瘦,耶律加央抱的有点紧,算起来也才三日没见,就想的厉害。
容姝伸手环住耶律加央的腰,“明天还要走吗?”
耶律加央犹豫了会儿,“……嗯,明早走。”
容姝有些失望,“那你别悄悄走了,你叫我起来,不然一早起看不见你人。”
耶律加央心抽痛一下,容姝在他怀里,看不见他的表情,耶律加央咬了一下下唇,“嗯,喊你起来,我走了你再睡。”
容姝道:“那明早还能给你带些东西,带两身厚衣裳,看这天马上就冷了,我让尼玛带了牛肉酱和牛肉干,你拿到了吗。”
“拿到了,我放帐篷里了。”耶律加央傻笑两声,“闻着特别香,中午饭也好吃,所以就没吃。”
容姝哦了一声,“那城墙建的怎么样了,别处可有异动,达娃他们该回来了吧。”
耶律加央把容姝放出来,捧着她的脸狠亲了了一口,“我就回来一晚上,不许问别人,城墙也不行。”
容姝被亲的一愣,刚想说什么就被耶律加央打横抱起,床上铺着锦被,软的一塌糊涂,红烛昏罗帐,烛光影影绰绰,容姝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里。
什么都说不出来,耶律加央按着她的手腕,被子里的暖意和外面的冷风交织,容姝冲耶律加央摇了摇头,“别……”
耶律铮生在明年,如果现在有了,她怕伤了孩子。
耶律加央忍得辛苦,有些事不是说停就停的,“我轻一些,哪里不舒服你说,好不好?”
又舍不得拒绝,他们已经好几天没见,他回来一次也是匆匆忙忙,小别胜新婚。
容姝很想他。
耶律加央俯身亲了亲容姝的眼睛,大约是动作慢,所以才格外漫长,他时不时问,这样行吗,要不要再轻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惹得容姝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堵住他的嘴。
*
深夜,烤红薯两只,月饼一块,耶律加央没吃晚饭,又翻出一包肉干,羊肉干,一点都不硬,又软又香。
容姝缩在被子里,只有耶律加央喂她的时候才张开嘴,红薯芯儿,最软的肉干,月饼的中间,全是她的。
耶律加央一边吃,一边笑,容姝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半响,终于填饱肚子,耶律加央道:“城墙建的有点慢,冬日应该不回来了,商队没什么异动,大毛二毛总盯着,不会出事……”
容姝听完,翻了个身,“跟我在一块就不要说城墙了,我一点都不想听。”
可真坏呀,耶律加央去洗了把手,把人从被子里挖了出来,一碰容姝就哎呦哎呦地喊疼,耶律加央咬着牙道:“你这个骗子,我都没用力,现在没用力,刚才也没用力。”
他挤上床,被子里面暖暖和和的,他舍不得睡,明早一起就要走了。
容姝抱住耶律加央,“那也疼……”
两个人闹太晚了,容姝困得不行,不一会儿就窝在耶律加央怀里睡着了。
睡前,她还在想,耶律加央可真暖和,一点都不冷。
耶律加央亲了亲容姝的额头,把人抱的紧了点,天马上就该亮了。
耶律加央睡得并不沉,心里有事,到点就醒了,容姝还在睡着,他舍不得把人叫起来,又怕不叫她会生气。
磨磨蹭蹭的,时间越拖越晚,耶律加央拿起一撮容姝的头发,轻轻扫了扫她的眼睛。
扫了两下,容姝睁开眼,天还没亮。
快到冬天了,天亮的晚了,容姝去握耶律加央的手,声音还有些迷糊,“你要走啦。”
耶律加央点了点头,“我早点回来。”
如果可以,尽量章中离开,章尾回来,绝不拖到下一章。
容姝把手伸到外面,让自己精神一点,“我给你找两件衣裳去……”
耶律加央:“我自己找就行了,裤子破了个洞,帮我补上,我走了。”
相见时难别亦难。
容姝:“嗯,路上小心些,多穿点,记得早点回来。”
*
九月初
乌迩落了第一场雪。
这场雪来的比往年还早,毫无预兆,雪下得早,也就是说今年比往年更冷。
雪像盐粒一样,并不大,草叶还是青的,覆上一层薄薄的雪,又像晨起还未化干净的霜。
有点冷。
耶律加央半个月没回来了。
商队上个月月底回来的,带回来不少东西,还是粮食棉花,布匹居多,容姝问了几句大楚的事,她不信她逃回来容誉什么反应都没有。
想杀了她,想抓她回去,还是想,等到四年后一锅把乌迩端了。
容誉不会什么都不做,他做事太绝了。
丹增只说永州戒备森严,换了新的城守,其他的城并未来得及看,乌迩人的相貌还是太过明显。
容姝如今也想不通,当初大楚军队怎么打进草原深处的,迁徙是大事,当时的确防备薄弱,商队每年跑一次,容姝希望有城墙,至少能护住乌迩人。
进可攻,退可守。
容姝道:“要保证军营和山上的棉衣棉被,多存些柴火,送一些防治风寒的伤药,每日再送五十斤姜块,每天早晚煮一次姜水。”
考虑的已是周到。
达娃低声应下,“王妃若需要什么,吩咐属下便好。”
容姝笑了笑,“天气严寒,王上在山上,乌迩大小事还请你多多费心,这一年,大家都辛苦了。”
风雪侵寒,对乌迩人来说早已经习惯了,毕竟从记事起,乌迩就是这样的气候,但他们的王妃是从大楚来的,盛京地处中部,气候温和适宜。
容姝站在帐篷外面,脸冻得发红,达娃道:“王上不在,王妃多保重。”
是啊,耶律加央不在,容姝想问问耶律加央什么时候回来,又不好太催他,只能作罢。
下着雪,也上不了山,她回王帐看了会儿书,就去睡觉了。
长岭山也下雪了。
还青翠的草叶上裹上银白,树枝上压了一层,帐篷上也是如此,土有些硬,幸好当初烧砖慢,所有人都赶着挖沟渠,地基挖了老长。
今年冬天烧砖修建城墙,开春之前应该能修很长,留着山谷两边,最后动工。
耶律加央在帐篷里看城墙的图,城墙隔五十尺就有一个瞭望台,守城的人就在这里吃饭,站的愈高,望的愈远,城墙高三十尺,瞭望台高三十五尺。
耶律加央用笔在图上圈了几个地方,然后把图纸压在书中,出了帐篷,肩头落了不少碎雪。
雪比刚刚小了点,应该能下山。
正想着,就听外面人大声吆喝,“都过来喝姜汤啦!”
姜汤,他以前也喝。
姜还是容姝带过来的呢,耶律加央去拿了一碗,喝完又要了几个姜片,用油纸包上,装在怀里。
过了半个多时辰,达娃上山了,他膝盖湿了,还有点脏,见到耶律加央叹了口气,“路不好走,摔了两跤,幸好有吊车,不然真不好运东西上来。”
最多的就是沙石和土,总不能可着一块挖,这些都是大老远运过来的。
若不是有吊车,把沙石运上山又是一个难题,下雪天,爬山还够呛呢,更别提背东西了。
耶律加央没多说什么,吊车不是他一个人想出来的,也不是他一个人做出来的,这是很多人的功劳。
耶律加央想问问容姝怎么样了,但是平日里寡言少语的达娃今天话格外多,“上山的路不好走,雪不知什么时候停,商队等几日再走……”
耶律加央耐着性子听完,“还有别的事吗?”
达娃:“昨天晚上,羊冻死了一百二十一头,牛冻死了五十七头,不算多。”
耶律加央:“还有吗?”
“下雪之后盐湖不好晒盐,还有吊车被雪一淋,得加固一下,备用的绳子属下已经带过来了,王妃吩咐属下带来了棉被棉衣,已经发下去了,还有姜汤,也是王妃吩咐属下带过来的。”
耶律加央神色一怔,眼中好像亮了一簇火:“晋阳,她还说别的了吗。”
达娃摇了摇头,王妃虽然没说别的,但好像说的每一件事都和王上有关,姜汤,棉衣棉被,哪怕没说是给耶律加央的,但必定有一份是给他准备好的。
不必言说,也记在心上了。
耶律加央深吸一口气,“行了,今晚你多盯着点,我回去一趟。”
达娃:“?”
这不下着雪呢吗。
耶律加央道:“以前下那么大的雪还往山里跑,怕啥。”
*
容姝晚上吃的大米粥,萝卜干咸菜,又炒了个土豆丝,辣椒炒牛柳,她这几天不太想饭吃,因为记挂着耶律铮,所以身体有什么不舒服都觉得是有了孩子。
可七月底成婚,这才一个多月,兴许孩子是九月,十月来也不一定呢。
梦里那个小孩很可爱,古灵精怪的,容姝怕哪里发生了变化,孩子不来了。
她想找赵大夫看看,又怕失望,现在吃饭都没胃口。
耶律加央不在,都是金庭玉阶陪着,容姝吃的不多,两个姑娘担心的厉害。
“王妃再吃一点吧,吃个牛肉饼,要不吃点肉也行,光吃菜晚上会饿的。”金庭愁得不行,可容姝是真没胃口。
以前也没觉得不好吃,容姝又吃了几口粥,夹了块儿牛柳,有点咸,不像以前那么好吃。
容姝现在想吃酸豆角炒牛肉沫,再来一碗鸡蛋羹,拌着米饭一起吃。
肯定特别香特别下饭。
容姝道:“把腌的豆角拿来,切点牛肉沫一起炒,再蒸个鸡蛋羹。”
这两个菜,金庭玉阶也会做。
很快,菜就做好了,一勺酸豆角牛肉沫,一勺鸡蛋羹,舀点汤,拌一拌,吃了一口,酸酸辣辣的,容姝舒了口气,这个味道是对的。
容姝吃了小半碗,金庭玉阶这下高兴了,“王妃还想吃什么,奴婢这就去做。”
容姝摇摇头,“你俩快坐下吃饭,人多吃饭香。”
外面雪已经停了,天上乌云散去,耶律加央驾马回来,马蹄踩在薄雪上,有些打滑,好像比平时还快许多。
耶律加央看见前面的亮光了,没一会儿就能到了。
想到一会儿能见到容姝,耶律加央骑得更快了,亮光越来越大,他能看见是一顶又一顶的帐篷。
还能找到哪个是王帐。
终于回来了。
马儿送到马厩里,前半路淋得雪也被风吹了个干净,耶律加央跺跺脚,掀开毛毡帘子进屋,“阿姝,我回来了。”
四双眼睛相对,金庭玉阶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79. 第七十九章 回乌迩的第四十天 容姝一……
下了雪, 开始用炭火,帐篷里很暖和,耶律加央已经半个多月没回来了。
他把帘子系紧, “雪停了,我就回来了。”
耶律加央脸冻得有些红,他上次走没戴帽子,容姝也忘了这事儿, 现在耳朵冻得红通通的。
鼻子也红, 容姝有些怪他, 明明下了雪, 明明那么冷, 干嘛非要回来。
容姝去给耶律加央找衣服, 送去的棉衣他没穿, 这一身实在太薄了, “你好好在山上待着就好了, 回来一趟明儿还要回去,干嘛非要跑。”
回来还要回去,明天一早就走, 容姝既高兴他能回来,又抱怨他回来的时间太短。
耶律加央急声道:“本来也打算今天回来的,不管下不下雪, 正好雪停了,也不怎么冷。”
他把衣服换上, 伸手揉揉容姝的脸,“我真觉得下雪比不下雪暖和,还是家里好。”
容姝扫了他一眼,“还没吃饭呢吧。”
想早点回来, 自然赶不上晚饭,耶律加央笑了笑,“还没吃,随便给我弄点,对付两口得了。”
锅里还有饭,桌上还有酸豆角牛肉沫,蒸蛋还剩半碗,牛柳还有多半盘,土豆丝没动,耶律加央大致扫了一眼,容姝喜欢吃哪个菜他记得,这些都没怎么动。
这几天胃口不好?
容姝道:“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对付干什么,我给你做好吃的去。”
她肚子差不多填饱了,现在不饿,正好给耶律加央做点吃的,这时候正冷,肉和菜都能放好久,还有两块牛肉,一块羊肉,羊肉切片,做个孜然羊肉,牛肉好说,剁馅儿烙几块牛肉饼,明早他还能带着。
馅儿是耶律加央剁的,他力气大,剁馅儿特别快,容姝往里面放了盐,胡椒粉,葱姜水,几滴香油,咸淡都是看着来的,有时容姝也会尝,但今天闻着生肉味觉得怪怪的,她把不适压下去,快点和面烙饼。
民以食为天,吃饭是再重要不过的事儿了。
容姝也不觉得一个王妃做饭有什么上不了台面的,毕竟王妃要吃饭,怎么就不能做饭了。
每回看着生菜生肉,大米白面变成闻着又香,摆盘又好看的菜肴,她心里就高兴,以前吃好吃的单纯喜欢美食,现在她希望所有人能吃好,乌迩人不再吃味道只有咸的烤肉。
耶律加央想跟容姝待在一块,他能烧火,能加水,能给容姝递东西,反正不是一无是处。
“不然我和面?”
容姝狐疑地看了耶律加央一眼,“我加水,你把面揉光滑就好了。”
还有孜然羊肉要炒,羊肉的味道比牛肉更重,容姝不适地皱了皱眉。
耶律加央一边揉面一边问:“怎么了……看你晚上没吃多,一会儿多吃点,是不是冷的……”
容姝看了他一眼,男人,还能指望他懂什么。
要是真有孩子,也不知道耶律加央是什么表情,他盼着孩子吗,他做过那样的梦吗。
容姝希望没有,以前的事,她一个人知道就好了,她不想耶律加央知道,“应该是冷的吧,不过我不怎么出去……问你件事。”
耶律加央竖起耳朵,“什么事,你问。”
容姝道:“倘若有了孩子,你给他起什么名字。”
她动作不停,就像是随口一问。
耶律加央也没停顿,“要是男孩,就叫铮,希望他有铮铮铁骨,要是个姑娘,叫岗尖吧,在乌迩话是雪域的意思,我希望咱们的女儿像雪域一样,浩荡辽阔,洁白无暇。”
男孩皮实点没事,女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最好像容姝一样。
容姝静静看着耶律加央,眼里有亮光,“很好听。”
耶律加央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容姝把面团揪成面剂子,然后擀成一个个小圆饼,包上牛肉馅儿,在锅底刷上一层油,等油热了,把肉饼放进去,兹啦啦地响。
容姝道:“你早就想名字的事啦。”
有点高兴,耶律加央不是什么都不懂,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想过许多关于他们以后的事。
耶律加央道:“嗯,当然想过。”
想要个孩子,想在他和容姝之间多层联系,可又怕多个孩子手忙脚乱的,没当过爹娘,不知道爹娘是什么样的,他小时候过的并不好,所以希望孩子过的好。
后来再想,只有顺其自然四个字,该来的总会来,急也没用,怕也没用。
耶律加央:“我不怕你笑话,就跟你说,我还想过咱们两个老了的样子,那个时候乌迩肯定比现在好,也不需要我了,我们就去游山玩水,到时候我们肯定头发都白了,不知道还走不走得动,应该还能……”
耶律加央说了很多,容姝只听进去最前面的话了,她低下头,深深吸了口气,“大楚有很多好看的地方,我还想去看雪山,把乌迩的草原都转遍,”所以,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牛肉饼熟了,孜然羊肉也出锅了,桌上的菜又热了一遍,容姝又盛了点饭,吃的还是酸豆角牛肉沫和蒸蛋两样。
“怎么光吃这个,吃牛肉饼和羊肉,”耶律加央手快,直接把肉夹到容姝碗里。
扑面而来的膻味,容姝皱了皱眉。
她闻了闻,膻味太重了,“今天不想吃这个,你尝尝酸豆角肉沫,拌着饭吃特别香。”
耶律加央用勺子舀了一大口,他没吃米饭,刚放嘴里就忍不住皱起了眉,这也太酸了,就这样拌着饭吃。
容姝看看他,“怎么了?不好吃吗。”
耶律加央眉头舒展开,“挺好吃的,你多吃点。”然后又夹了两口,酸是酸了点,不过多嚼嚼,是挺好吃。
耶律加央晚上多吃了两块饼。
容姝也吃了不少,许是因为酸酸的菜,也许是因为耶律加央。
屋里散散味,碗筷都刷干净,耶律加央还把桌子柜子擦了,打了热水梳洗,容姝趁他回来还泡了个澡。
屋里热气腾腾的。
等耶律加央洗完,已是半夜,耶律加央舍不得闹容姝,可心上人在眼前,也不是说忍就能忍住的。
但今天,容姝说什么都不让耶律加央动,被子压在身下,裹成一个卷,还给耶律加央找出来一床被子。
耶律加央不愿意,不做什么就不做什么,让他自己睡一个被是什么意思,今天睡一个被,明天是不是就睡地上,后天睡外面。
“阿姝,我什么都不做,就抱着你睡。”耶律加央说话算话,一诺千金。
只不过就是抱的太紧了,容姝耳朵听着他的心跳,哪里睡得着。
容姝吸吸鼻子,“你别抱那么紧,我想平躺着。”
耶律加央啧了一声,“刚回来还是好的呢,现在抱都不让抱了……”
他就想抱着容姝睡。
容姝从耶律加央怀里挣扎出来,道:“我怕你压到我,你可沉了,胳膊压着我都喘不过气。”
耶律加央愈发往容姝那儿凑,“以前你怎么没说……”
容姝想,明早耶律加央就走了,下回回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冲耶律加央招招手,然后咬耳朵说了几句。
轻飘飘两句话,却像惊雷般在耶律加央脑子里炸开了,容姝刚刚说她没准有身孕了,怕他压了孩子。
耶律加央爬起来,“我去找赵大夫,阿姝你等一会儿。”
这都半夜了,赵大夫早就睡了,容姝拉拉耶律加央的手,“这都什么时候了,人赵大夫早就睡了,再说,还不一定是不是呢,你别咋咋呼呼的。”
耶律加央道:“那也得找大夫看看,要不是有孩子,就让大夫看看你为什么不想饭吃,爱吃酸的,平时都没事。”
容姝捂住脸,“明早再看,快点睡吧,你看你看,也不嫌冷,快进来。”
耶律加央一点都不困,他盯着容姝的肚子,咬了咬牙,“不然我去榻上睡,万一压了你怎么办。”
容姝道:“你就老老实实躺着就好,碰不到我,你也别太高兴,如果不是,那就白高兴了。”
容姝只是不想耶律加央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耶律加央重新躺好,手放在胸前,就占了小半地方,剩下大半都给容姝,也不说抱她了,两人躺了一会儿,耶律加央问:“那能不能拉着你的手。”
容姝握住耶律加央的手。
次日一早,耶律加央就去找赵大夫。
大冷的天,赵大夫窝在被子里,根本不想起,耶律加央过来,真把他吓了一跳。
“王上,您怎么来了,我先穿个衣服……”
耶律加央等赵大夫穿完衣服,长话短说,“王妃这几日胃口不好,你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大夫提了药箱,匆匆跟上耶律加央的脚步,雪已经停了,冷风呼啸,着实有些冻人,赵大夫仰头望了望天,嗯,晴了。
容姝已经收拾好了,就诊个脉而已,没什么好紧张的。她只是希望那个孩子能回来。
她来到这里,为的不就是所有人都好好活着吗,没道理阿铮和岗尖永远留在那里。
耶律加央带着赵大夫进来,“就诊诊脉……”
赵大夫没往深处想,拿了脉枕出来,“王妃还请把手伸出来。”
一截手腕,赵大夫搭了三根手指,望闻问切,书有云,滑脉又为喜脉,脉象如盘走珠。
赵大夫道:“王妃可是今日胃口不佳,不思饭食,想吃酸的,睡得又多……”
容姝一惊,这赵大夫医术也太高明了,这都能诊出来。
赵大夫恍然,“是王上说与我听的,恭喜王上王妃,王妃有孕了。”
乌迩说不准要迎来一位小殿下,要是公主也好,赵大夫摸着胡子,这一大早,就有这么好的消息。
容姝眨了眨眼,还是耶律加央反应得快,把赵大夫送了出去。
80. 第八十章 回乌迩的第二十一天 耶律加……
赵大夫今儿尤其话多, 絮絮叨叨没完没了,“老夫回去得给王妃开点安胎的药,吃食上也得注意, 月份太浅,不宜往外说,还是等满三个月之后,王上再告诉其他人这个好消息。”
“当然, 老夫也会守口如瓶的, ”赵大夫眼里藏着笑, 一边摸着胡子, 一边道:“还有便是, 王上半个多月回来一次, 还请体恤王妃, 切忌行.房.事。”
耶律加央脸一热, 这不用赵大夫提醒, 他会的,至于月份太浅不宜往外说,这些都是大楚的老黄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耶律加央自然会小心。
把赵大夫平安送回去,耶律加央立马赶回王帐, 容姝裹着被子,就露出一个脑袋。
耶律加央站在门口, 使劲搓了搓脸,然后在屋里走了两圈,才对容姝道:“我要当爹了!”
要不是昨天晚上就知道,心里有点准备, 今天他肯定在赵大夫面前出丑。
他可是要当爹的人,得比以前更稳重,耶律加央停了下来,“你要当娘了。”
容姝笑了笑,“知道了。”
耶律加央更舍不得走了,他看着容姝,舔了舔嘴唇,“阿姝,我……”
容姝知道耶律加央想说什么,有些事离不开人,耶律加央是乌迩的定心石。
这是属于每个人的命运,而耶律铮的到来,也会给乌迩人吃一剂定心丸,这是她和耶律加央的孩子,耶律加央的后代。
“你快去山上吧,我一个人在家会很好的,我无聊的话就找乌音珠,还有金庭玉阶呢,放心吧。”容姝目光温柔,声音也轻柔,“我等你回来。”
耶律加央重重地点了头,这次离别比以前更伤感,草地上的雪经过一夜变的又凉又硬,风也更凛冽,耶律加央想快点,快点到山上,才能快点回来。
*
容姝摸了摸肚子,平平的,若不是她做过梦,也不知道孩子已经来了,这是耶律铮。
这个孩子有点闹,容姝其实没想过这么早就有孩子,这么早当母亲,但如果是和耶律加央的孩子,她愿意。
希望孩子能乖一点,不要总是闹她。
但这是容姝的妄想,梦中岗尖从未闹过她,而耶律铮,就是个皮猴子。
才一个多月,容姝就有反应,不想吃饭,闻着膻味腥味想吐,嗜睡打盹,神有倦色。
金庭和玉阶是除了耶律加央赵大夫,最先知道容姝有孕的人。
两个人先对视一眼,然后双手攥拳,跟乌迩儿郎一般,右手上下左右各碰一下,“耶!”
可算有好消息了,她们两个再也不用被王上抢活了,她们终于有用了!
容姝被两人逗笑了,“这么高兴,你们是不知道生孩子养孩子的辛苦……”
金庭玉阶齐声道:“奴婢肯定不让王妃吃一点苦!”
金庭又道:“怪不得王妃前几日不思茶饭,原来是因为这个,我看王妃喜欢酸的,这个好说,奴婢来想吃什么,保准王妃一顿吃三碗饭!”
容姝笑道:“一顿三碗,以前也没吃那么多过。”
上午乌音珠过来了,虽然赵大夫说了,月份浅不宜往外说,但是,乌音珠是亲姑姑,还有玛吉婆婆,都该说的。
乌音珠愣了好半天,也不敢靠容姝太近,“我要当姑姑了?我这还没准备好啊……”
她都没想过当姑姑,但孩子就要出生了。
容姝:“你准备什么?”
乌音珠义正言辞道:“我字还认不全呢,以后怎么教小侄子小侄女,还有,我马术不好,没英姿飒爽,以后怎么带着他骑马,做饭也不好吃,还不会缝衣服,我得当个好姑姑啊。”
那个拉着她手说没护好阿铮的姑娘,现在神采飞扬,整个人都是鲜活的,容姝拉着乌音珠的手,贴在小腹上,“你什么都不用准备,也是个好姑姑。”
乌音珠有点不好意思,她嘿嘿傻笑两声,“还有好几个月呢,我可以学嘛,哥哥不在,我陪你解闷儿。”
乌音珠就像只百灵鸟,能说能闹,把容姝逗得乐不可支,转眼到了中午,金庭玉阶忙活起中午饭来。
肉一定要去腥,半点腥味都不能沾,葱姜水和花椒水,再加点料酒,腌半个多时辰,腥味就去的差不多了。
容姝爱吃酸的,从大楚带回来的蜜饯都是甜口的,酸梅子得商队去买,买回来怎么着也得半个多月以后。
而山楂性寒,酸也不能吃,有的酸口吃食只有夏天腌的酸豆角,酸萝卜,还有酸菜,只是酸菜刚腌不久,还没入味呢。
酸萝卜酸豆角用的老汤,酸味十足。
昨天吃的酸豆角肉末,不能一直吃一个菜,酸辣土豆丝也是酸的,多放点醋,什么都能变成酸的,但得好吃。
容姝想吃金汤肥牛,醋溜白菜。
醋溜白菜好做,乌迩有的是大白菜,但金汤肥牛怎么做,金汤是什么,金庭和玉阶都没听过。
乌音珠更别提了,“金汤肥牛,听起来就很好吃。”
容姝道:“金汤是用南瓜,酸菜等酸口食材熬出来的,南瓜味道轻,颜色金黄,所以汤底才是金色。”
乌迩种南瓜,但不常吃,因为种出来的南瓜特别大,口感软,没什么味道,水煮的味道又比不上土豆红薯,虽然能填饱肚子,但是,一般人家不吃,都用来喂牲畜。
南瓜捣成细泥,跟着酸豆角酸萝卜一起煮,少放点辣椒提辣味,最后再过一遍筛子,把没捣烂的南瓜瓤,酸豆角,辣椒都给滤出去,做出来的金汤闻着就酸,颜色也好看。
肥牛是煮肥牛片,片的极薄的肉片下滚水烫一遍,肉片的边边都卷起来,另一个锅金汤冒着泡,把肥牛片放进去,乌迩没有金针菇,倒是可以放点豆皮,粉条,青菜。
金庭找了只白瓷大盆,金汤肥牛倒进去,白瓷应着金汤,闻着酸辣扑鼻,颜色鲜明好看,恨不得一下吃五碗饭。
金庭这两年厨艺见长,容姝做过的菜她都能学会,她盛了两碗冒尖的米饭,一碗摆在容姝面前,一碗给了乌音珠,“王妃您尝尝是不是那个味儿,不是的话奴婢下回再试。”
金庭额头冒了点汗,亮晶晶的,容姝舀了一勺,里面有两片牛肉,半勺的汤,几根细豆皮,在米饭里拌一拌,然后一大口吃进去,酸辣爽口。
“好吃!你俩也坐下吃吧,人多吃饭香。”容姝眼睛里带着亮光,“不是特别酸,再给我拿点酸萝卜过来。”
酸萝卜,她想到明天吃什么了,酸萝卜老鸭汤。
要么泡饭吃,要么煮粉丝吃。
乌音珠爱吃酸的,酸辣土豆丝,不放肉,她就能吃两碗饭,金汤肥牛里面可是有肉啊,不过有容姝在,乌音珠也不好意思跟小侄子抢饭吃,所以都是挑豆皮青菜,加一勺汤,跟容姝似的拌一拌,吃的也很香。
“嫂子,这个也好吃,跟火锅比,各有千秋。”乌音珠喜欢这个味道,“嫂子你多吃点肉!”
金汤也能做火锅汤底,还能煮粉丝煮面,容姝想,要不要让达娃把金汤卖到永州去,毕竟商队一个月去一次,送的东西又少,从大楚赚的钱已经没有以前多了。
在哪儿都离不开吃饭,民以食为天,容姝道:“看看能不能给山上的人和军营加个菜。”
再和达娃说一声,直接把方子卖出去。
九月底,大楚已经入秋了,树上的叶子哗啦啦往下掉,有的叶子里没了水分,踩上去嘎吱一声,碎了一地。
街上的叶子扫不净,看着乱七八糟的,过不了多久,到十一二月,树上的叶子该掉光喽。
天一冷,晋阳火锅店生意又好起来了,也不是说以前不好,毕竟天热的时候,很少有人愿意围着炭盆涮火锅吃。
前几天下了场雨,这下人们全把厚衣裳套上了,吃火锅的人翻了几个番,张掌柜的心呐,每天飘啊飘,就没下来过。
一桌火锅怎么也卖二三两银子,赚一半多,一天百十桌客人,落进他口袋里的就有七十两银子,他有十家火锅店,雪白的银子争着抢着往他口袋里飞。
有了银子张掌柜也不存,就想着开店赚钱,等干几年,把店面给儿子,自己回家养老。
今儿火锅店多了个新汤底——酸辣金汤,牛油汤底三钱银,这个要五钱,比牛油辣锅还贵二钱,而且,金汤锅只卖牛肉。又贵要求又多,但是,每桌点金汤的客人赠一盘肥牛卷,足足赠三日。
二两肉,切的薄,看着好大一盘。
张掌柜做生意是人精,平日店里一盘牛肉得卖半两银子,看见赠肉十桌有八桌点了金汤锅底。
金灿灿的汤底,上面飘着几段葱圈,几颗枸杞,剩下的啥都没有了,不知道哪桌的汤锅沸了,客人赶紧下牛肉进去。
薄薄的肉卷涮一下就变成了肉粉色,肥肉白净,往下滴着金汤,勾着人去尝去吃。
牛肉嫩极了,入口就滑了,肥肉带来的香味在舌尖久久不散,那酸味,辣味,冲向头破,让人浑身发麻。
“嘶……小二,再来一盘肥牛卷,一盘面条,大白菜也上一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