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剧宣地点在淮城知名的奢侈品商场内。
下午三点多, 姜弥还在半路,场地方就打来电话提醒粉丝来得太多,进场的时候得注意安全。
“就光因为晏老师一位, 来的粉丝就够多了,现在沈若希爆出恋情,加上你最近人气上涨, 肯定是人山人海……”赵佳说着, 低头和场地方确认情况:“你一会儿头低一点,别让她们看见, 听说沈若希的车都被砸了。”
姜弥还在开小差, 一听这话,神经紧了紧:“砸了?”
“好像是个黑粉,警察都惊动了。”赵佳拧着眉头:“毕竟是顶流身份, 谈了她们不喜欢的嫂子, 有几个黑粉很正常,不过直接砸车这也太极端了。”
姜弥立马拿出手机,给沈若希发了消息询问。
那边很快回复过来:【放心, 区区黑粉,姐早就习惯了。】
【你以后也会经历的,到时候尽管来咨询姐。】
姜弥:“……”
赵佳问:“她怎么样?”
“好得很。”
姜弥一瞬间想到了晏唯,但转念——晏唯的安保只会比她更周密, 更小心。
可也是这么突然一下。
姜弥放下的动作戛然而止,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这样内耗的呢?明明心里有想法,却要不断思考, 不断质疑,然后因为忧虑放下。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这一点也不像她。
两个人的事,不能全算在一个人的头上, 她的问题是在于太顺从晏唯,晏唯不喜欢的她不问不说也不听,可全然忘了一点——那就是自己的感受。
她应该早点说。
甚至,她应该直接告诉晏唯。
更早地告诉晏唯。
姜弥的头发已经长到了锁骨,黑发微卷,为了配合身上的墨绿衬衣和黑色长裤,她以深色眼影打底,一改往日清新可爱的形象,她微微沉思的时候,alpha天生的凌厉气息才隐隐透出来。
这哪儿是Omega的收割机,这是所有女人的收割机。
赵佳收回视线,不知道今晚晏老师的眼神又得杀死多少人?
加上最近二人还在冷战,恐怕晏老师的心情又得不好了吧?赵佳想到自家弥弥最近受的那些气,心里又有那么一点爽快。
谁让你不珍惜,不知道好好对我家弥弥,我家弥弥可是宝藏,以后有你吃醋的时候。
姜弥哪儿知道赵佳在想什么,她思考完,很干脆利落地点开微信置顶。
发了三个字:【小心点。】
她想晏唯肯定明白她的意思。
既然担心,那就告诉晏唯就是了。
晏唯昨晚软了口,她也没打算分手,既然是要和气谈一谈的……
姜弥心里知道,这些话其实有很大一部分是在给自己找借口,也给晏唯找借口,但也有一部分,是她真的想改变和晏唯的相处模式了。
再这么下去,她和晏唯之间早晚都会出更大问题。
到剧宣场地前,姜弥并没有想到她也会有那么多粉丝等在外面,炎炎夏日,女孩儿们拉着横幅,手里挥着属于她的颜色——嗯……姜黄。
她的感动微微一顿:“这个颜色……”
“她们说鹅黄就不是姜色了,所以前两天你的粉头组织粉丝们热议,把你的应援色改成了姜黄。其实还行吧,挺好看的。”
“嗯,很特别。”
姜弥总不能说有点怪,这对她的粉丝太不友好了。
她的车经过粉丝圈的时候,她看着姜黄色的小旗帜和小扇子在车外挥舞,听见她们喊:“姜弥姜弥,神颜无敌!姜弥姜弥,温柔狙击!姜弥姜弥,所向披靡!”
“哇……”姜弥嘴唇微张,在这里不方便开窗,只能在车内挥挥手希望外面的人能看到,她对赵佳道:“好强。佳啊,难怪大家都想出名呢?有点爽诶。”
“这就爽了?”
赵佳笑了笑:“以后你会更爽的。”
只不过人前有多风光,人后就有多苦逼而已。
只能说每一行都有不容易,全看自己的选择。
进了场地,姜弥在化妆室化完妆,没一会儿就听到沈若希的声音,果真下一秒,门被从外打开,沈若希笑吟吟走进来。
姜弥抬手:“嗨。”
沈若希走到她旁边,抱了抱姜弥:“噢哟,想死我了。”
姜弥的手虚拍了一下她的后背,这一瞬间她脑海里浮现了晏唯阴恻恻的眼神,她心一跳,身体便往后退了。
等退完,姜弥陷入两秒无语。
她又不是出轨,朋友之间一个友好的拥抱,有什么好忌讳的?
再说了,晏唯现在又不在!
姜弥甩开念头,问:“你最近还好吧?”
沈若希道:“就那样,合同毁了几个赔了点钱,别的……就还行。我是没什么,但她压力有点大。你知道的,就算是我们这种经历多的人,有时候遇到太难听的话也还会难受,何况是她一个新人。”
她顿了顿:“偷偷哭了好几次,手机都不敢看了。”
“那你得好好陪陪她。”
“嗯,肯定的。”沈若希点头,苦笑:“连大粉都跑了好几个。”
虽然之前和沈若希聊天,状态都还算不错,但姜弥现在也看得出来,也都有伪装的层面在。
“时间久了,就算是粉丝也还是会有感情嘛,就是昨天还说爱我一辈子的朋友,今天就发私信把我全家都骂了,挺唏嘘吧。不过我也劝自己,粉丝只是外人,她才是陪我一辈子的人。就是最近各方面压力,还是稍微有那么一丢丢……”沈若希捏起手指:“一丢丢的难受。”
姜弥还没有体会到,做不到感同身受的安慰,她只能说:“有需要我帮忙尽管说。”
这对沈若希来说已经很好了,近来遇到好几个跟她要好的明星,都假装没看见她,打招呼也很敷衍,生怕被她沾上一样。
“还好我们是be线,不然对剧组影响就大了。”
姜弥想了想,也是,如果是HE,无论对于现在的粉丝还是剧组来说,确实会更难接受。毕竟电影还没放,正主就宣布恋爱,先把cp拆了。
提起了BE。姜弥的心口便隐隐有些难受,她不仅想到了“白晓”,她也想到了“梁永萍”和“秦水。”
甚至。
她忽然在这一刻,非常荒谬地记起来。
“这个故事里的人……真的存在过吗?”
“真的。”
“那秦水,也是真的死了吗?”
“真的。”
姜弥忽然很迫切地想见晏唯了。
她迫切希望她们回到冷战之前。
就那样平平静静,甜甜蜜蜜过下去——如果可以的话。
…
活动时间快开始的时候,晏唯才一席盛装出现,姜弥听见Surui同场地方简单解释了一句:飞机晚点。
姜弥察觉到视线,微微侧头,她知道晏唯在看她,或许晏唯也是想过她说的那些话的——她想要知道晏唯的消息,知道晏唯在哪儿,知道晏唯的一切……
只是,出于某些习惯,出于某种心理,晏唯没有这么做。
那条【我想你】的消息。
是晏唯唯一能做出的示软。
姜弥几乎已经预料到,为了这样的改变,她们往后这样的争执和冷战应该要持续很多次,直到双方为此厌倦。
她要的和晏唯给的本来就是不平等的。从一开始就是,所以想要打破这种平衡并不容易。
剧宣开始没多久,粉丝们进入提问环节。
“晏老师,你觉得你和戏里的角色像吗?”
舞台灯光聚焦,晏唯一身黑色长裙立于立麦前,冷白灯光将她凌厉的下颌线镀上一层银边。她淡声道:“不像。”
主持人接话道:“那我替粉丝再多问一句,是哪方面不一样呢?到时候我们去看电影的朋友,也可以细致观察一下。”
晏唯的余光里出现一片墨绿。
“我不会让人跑掉。”她补充了一句:“她只能是我的。”
台下粉丝顿时尖叫一片。
有人喊了一声:“好A啊!”
所有人都笑起来,众所周知,晏影后是出了名的O后。
姜弥跟着众人的视线一齐看过去,聚光灯下,晏唯那样的夺目,游刃有余到可以掌控全场。
有人问:“弥弥和晏老师演戏会紧张吗?”
欢呼声浪中,晏唯微微侧身,将话筒让给身旁的姜弥。
姜弥向前半步,黑裤轻轻擦过晏唯的裙摆。她指尖无意识蜷紧话筒,目光扫过观众席,有一些坐着举着「弥」字灯牌的几个女孩。
她声音清亮,尾音却带颤:“其实拍摄时我总怕自己接不住晏老师的戏……”
台下人都笑吟吟看着她。
晏唯忽然抬手,指尖虚按在姜弥后腰的麦克风上。
“不是都接住了吗?”晏唯的声线像冰镇过的白葡萄酒,透过音响震得姜弥耳膜发麻,“有几场戏——”她顿了顿,在粉丝骤起的尖叫声中补完下半句:“让我差点忘词。”
第一场,就是姜弥那双微粗的手落在她的皮肉上。
姜弥耳根瞬间烧红,此刻晏唯指腹还贴着她后腰的衣料,热度穿透薄绸直抵脊椎。
有人也问起沈若希:“剧组相处怎么样?有人说你们剧组不合诶。”
沈若希耸耸肩:“不合?谁和谁?反正我们一家三口就挺合的。”
她哈哈一笑:“是吧弥弥。”
姜弥笑着点点头:“大家都很好,也会有聚餐什么的。”
晏唯瞥了她一眼,极轻地扯了下唇角,没什么温度。
互动环节突然有观众高喊:“晏老师,听说你们吻戏都是真的,你能评价一下吗?”
全场死寂,都在等着晏唯的回答。
姜弥看见晏唯眸中掠过一丝暗流。
“评价?”晏唯忽然转向姜弥,目光在她红色饱满的唇上扫过,姜弥往下咽了一下。
晏唯道:“感觉很好。”
姜弥:嗯?
粉丝尖叫起来,台上的人都很惊讶看向晏唯,只有姜弥咬着舌尖——姐,这是能在现场直播说的话吗?!
全场只有晏唯面色如常,她镇定道:“我是说,因为她演技的专业,所以我们所有的对手戏体验感很好。无论什么戏份。”
她补充了一下。
不少粉丝都是松一口气,但也有一些cp粉露出失望又‘kdl’的表情。
“哦,真是大喘气哈。”主持人控场道。
姜弥缓缓呼出一口气,保持微笑,适时接话道:“谢谢晏老师,其实在现场的时候,导演和各位老师都给了我很多帮助,这应该是我演戏到现在最难的一部戏,真的很感谢剧组的所有老师们。”
她的视线似无意间瞥了眼晏唯,二人视线匆匆对上,又自然错开。
刚才分开的距离,不知什么时候又靠在一起。
隔着衬衣她感觉到晏唯皮肤灼热,心下动了动。
后腰微微一紧。
听见晏唯低微的嗓音:“一会儿去我家。”
姜弥吓了一跳,勉强保持住镇定,发现自己的麦被晏唯关掉了,她低咳一声,皮笑肉不笑:“晏老师,你的粉丝看着你呢。”
“嗯……也看着你。”
“……”
晏唯偶尔就是有一种失控感。
她是失控的,也能让别人失控。
好像世上的一切她都不放在眼里,她只在乎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心意,她可以玩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那么还有什么问题,可以再问一下我们主演们……”
姜弥撇了撇嘴,晏唯开麦前,她听到耳边又传来低呢:“结束上我的车。”
…
活动结束,姜弥还有一个广告镜头要补,她看到晏唯的车停在地下室,但今天地下室人也多,她不能往那边去。
就坐在后座,给晏唯打了一通电话。
“结束会有点晚。”姜弥低声说。
“给你发了新地址。密码001025。”
姜弥心底一滚,是晏唯的生日。
“嗯。”
“姜弥。”
“嗯?”
“你想我吗?”
姜弥默了两秒:“见面告诉你。”
她听见晏唯低笑一声,久违地笑。
“晚上见。”——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分”。
先说这个火葬场不是传统那种火葬场,期待阈值不要太高哈。当然,晏老师肯定要“疯”一下的。[让我康康]
第62章 犯贱
晚上八点, 车窗外的风裹挟着暑气与湿意,丝丝缕缕地渗入车内。
姜弥半倚在窗边,眼帘微阖。晏唯那句“晚上见”不经意间又浮现在脑海, 不管最近和晏唯之间有多少不快,但至少那一瞬间她的心里是甜蜜的。
车子正驶向一个姜弥全然陌生的方向,晏唯的另一处住所。她知道晏唯在淮城还有其他的住处, 但亲身前往, 却是头一回。
抵达后才发现,这栋高级公寓的门禁森严, 出入均需核查登记, 访客车辆入内需要住户联系。她给晏唯提前联系过,但没有收到回复,等了片刻, 姜弥作罢。
“我自己进去吧。”
赵佳不太放心。
“一直在这儿堵着太引人注意, 而且我一个人完全可以,放心吧。”姜弥语气轻松,朝她摆摆手, 随即推门下车。
脚刚踏上地面,她又掏出手机,手指轻点,给赵佳补发了一条:【今晚应该不回, 不用担心我。】
赵佳:【切。】
隔了几秒, 赵佳:【注意措施。】
姜弥:“……”
耳根悄然漫开一丝不易察觉的烫意,其实这么长时间以来, 她和晏唯虽然荒唐过,但她们之间却从来没有过标记行为。
细想起来,这种事她和晏唯也没有具体讨论过, 只是偶尔那么一次,觉得不够,会相互撕咬彼此的腺体……
晏唯尤是。
晏唯很喜欢咬她的腺体,情到深处时,晏唯会用牙齿或舌尖细细密密地磨她,有一次发热期,她就险些破防。
“标记”象征着归属,更意味着毫无保留的交付与全然的身心依赖。
通常而言,标记对Alpha的影响相对可逆,而对Omega来说,倘若经历过三次及以上深度的永久标记,若再想剥离,便需经历一场痛苦的“戒断”。如同挣脱最深重的瘾疾,那过程往往离不开药物甚至系统性治疗的介入。
所以姜弥对“标记”二字始终保持着近乎敬畏的慎重。于她而言,就像承诺,是一辈子的事。
纷乱的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竟一路狂奔至关于两人未来的遐想——公之于众、携手共度余生……
突如其来的低微鸣笛打断了她莫名的念头,姜弥回了回神,也许是这一声鸣笛,她心脏始终在高频率地跳动。
夜风拂过林荫,在她脚边投下摇曳不定的影子。或许也是如此,她走在公寓间的小道上便觉出一丝不安来。
姜弥依着手机导航,走了五分钟终于找到晏唯发给她的那栋楼。
输入单元楼门禁密码,进入后径直按下了16层的按钮。
在楼下等候时,她瞥了眼毫无回应的手机屏幕,并不焦躁,反而滋生出一种微妙的念头:在这个晏唯未曾料到的时刻突然出现,算不算是一种不期而至的惊喜?
这么多日没有好好说话,没有好好亲近的她们,算不算一个和缓的机会?
姜弥一面想着,电梯一层层上去。
16楼。
姜弥走出电梯,两梯两户,房号1602。
她发誓,如果知道输入密码看到的那一幕会是这样,她绝对不会这么做。
这辈子都不会。
当她输入密码的最后一位,锁芯发出“咔哒”轻响的同时,门缝里猛地砸出一声她从未自晏唯口中听过的嘶哑厉喝:“别进来!”
那声音裹挟着怎样的情绪?
是坠入万丈寒渊的冷意,森然刺骨,更藏着浓烈的恨与某种孤注一掷的狠戾。
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敲击,骤然紧缩,但一切都晚了。
门,已经被推开了。
眼前的景象如同冰水当头浇下。
莫云瘫倒在地毯边缘,一条手臂上赫然横亘着刺目的伤口,猩红的血液正从指缝间渗出,滴滴答答砸在亮得反光的瓷砖上,洇开一小片暗红。
碎裂的玻璃碴子散落一地,几支早已被踩踏得不成样子的白玫瑰横陈其中,花瓣沾着血迹,污浊不堪。
莫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姜弥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她全身弥漫开来的恐惧和惊惶。
而晏唯,正半蹲在莫云面前,手中紧握着一片锋利的玻璃碎片。
就在门开的刹那,她抬起头,目光如淬了冰的刀刃,死死钉在门口呆立的姜弥身上。
那双曾令姜弥无比眷恋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一片蚀骨的寒意和姜弥从未见过的,彻头彻尾的陌生。
“出去。”
冰冷的两个字从她唇齿间挤出,带着不容抗拒的信息素压迫感,瞬间冻结了屋内的空气。
屋顶灯投下的明亮光束,让晏唯手中那片玻璃,反射出冰冷刺目的光。
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一下。
莫云也似猛地惊醒,扭过头看见站在门口的姜弥,那双眼睛里瞬间爬满了惊惧欲裂的血丝,几乎是破音嘶喊出来:“弥弥!快逃——她是疯子!她要杀了我!”
“闭嘴!”
一声压抑着狂暴的低吼砸向莫云。晏唯此刻的模样,陌生得让姜弥的心脏骤然停止了一瞬——眼周赤红如血,那块锋利的玻璃碎片被她攥得死紧,黏稠的血液正顺着她白皙的手腕蜿蜒而下。
那景象刺得姜弥眼眶剧跳,一股夹杂着恐惧和强烈担忧的冲动冲垮了理智。她不假思索地跨过门槛冲了进去,声音抖得不成调:“晏唯!先把它放下!”
“别过来!你听不懂吗?!”晏唯的音调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嘶哑。
可姜弥的脚步丝毫未停。
一股混杂着焦灼与钝痛的怒气无可阻挡地从胸腔深处翻涌上来——到了这种地步,晏唯的第一反应,仍然是推开她,隔绝她!
“晏唯。”姜弥的声音在微微发颤,眼神死死锁住那片危险的玻璃和她染血的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晏唯闻言,目光阴鸷地黏在姜弥越走越近的双脚上,直到姜弥站定,她的视线似乎终于想起落回自己手中那片染血的“凶器”上,又扫过满地狼藉和血腥,握着玻璃的手指因用力过度而微微痉挛着,指节白得毫无血色。
她的手指不自觉越握越紧。
最终还是到了这一步。
姜弥最终还是看到了。
晏唯抬起眼,目光幽深地刺向姜弥的脸,似乎想从那惨白的脸色中寻找些什么。
姜弥已经靠近了。
莫云面无人色,手臂上那道皮肉翻卷的伤口,即使被她用外套临时捂住,那狰狞的景象让姜弥胃里一阵翻搅,几乎不敢细看。
而对面的晏唯,那片沾满血污的玻璃依旧在手上。
“晏……”
刚吐出一个字,就被那道冰冷刺骨的声音斩钉截铁地截断:
“姜弥。”晏唯的声音沉得吓人:“这是我最后一次说——出去。”
姜弥声音紧绷得像随时要崩裂:“你现在让我出去?在这种情况下让我出去?晏唯,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
她按住莫云的伤口,目光却没有离开晏唯的手,她看着鲜血冒出来,连手都在抖,她不欲现在去理清楚谁对谁错,现在重要的也不是这个:“你先放下行吗?先去医院。”
晏唯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奇异地交织着一种扭曲的,令人血液沸腾的亢奋。
鼻腔里充斥着浓重的铁锈味,仿佛点燃了她身体深处最原始的本能。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暴地捶击,快得让她麻木,连掌心被玻璃割裂的剧痛都被彻底淹没。
眼前这一幕,好像理所应该。所有人,都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现在,连姜弥也在其中。
她觉得自己该保持清醒,该冷静下来。可四肢百骸却传递着与意志背道而驰的信号——它们背叛了她,在无法抑制地微颤,那颤抖的源头深深扎在心脏最冰冷也最滚烫的地方。
这种情况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哦,好像是从姜弥进门开始,从看到姜弥眼里的惊惧开始,那么熟悉,熟悉到忽然让她感觉到一丝疼。
“所以……”晏唯的声音像是深海边被晒干的沙子,干涩而危险:“你要选择和她……站在一条线上?”
“我只知道你们现在都需要医生!”姜弥强迫自己冷静,声音低沉有力,试图将局面拉回理性的轨道。
然而,话音未落,她冰凉的手腕猛地被莫云沾满血污的手死死扣住。
莫云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姜弥!离她远点!她会杀了你的!你知不知道她母亲是怎么死的?!是晏唯!就是她亲手把她妈推到路上才撞死的!她是个疯子!现在她还要……” 未尽的话语被骤然撕裂的空气吞没。
因为下一秒,姜弥以她从未有过的敏捷和力气,猛地攥住了晏唯那只沾血的,正伸向莫云咽喉方向的手腕!
极致的惊恐在姜弥眼中炸开,她失声道:“晏唯!你干什么?!”
也许连姜弥自己都未曾意识到,此刻她看向晏唯的眼神里凝聚着怎样惊涛骇浪般的恐惧。
时间在那一刹凝固。
短暂到几乎无法计量的死寂之后。
晏唯像是忘记了呼吸,苍白的唇瓣缓缓翕动,像是噙着一丝笑,从齿缝间挤出字眼:
“弥弥,你在怕我?”
她觉得她要对莫云做什么?
在她面前杀了莫云吗?觉得她是杀人犯?还是疯子?
啊……是了。
倒是也没错。
她就是个疯子。
“我没有。”姜弥此刻无暇分辨,只想尽快处理二人触目惊心的伤口。她小心地搀扶莫云靠坐在墙边,掏出手机想拨打120,却立刻意识到这般动静必会引来瞩目。
当务之急,是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将两人送去医院。
莫云挣扎着想继续控诉,姜弥果断截断她的话音:“阿姨,伤口要紧,我先送你们去医院。”
她无从知晓其中全部的真相,但她心底有一个声音无比清晰:晏唯,绝不是毫无缘由就变成这副模样。
姜弥转身迅速转向晏唯的方向,发现对方已经丢弃了那片染血的玻璃。她快步上前,本能地想去检查晏唯掌心那道还在渗血的伤口,却被对方毫不留情地一掌拂开。
刹那间四目相对。
晏唯眼中那片凝结的冰针,狠狠刺进姜弥的心底,让她呼吸一窒,细微的疼痛感沿着神经蔓延开来:“晏唯……”
“我会叫人处理。”晏唯的声音平板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你愿意带她走就带她走吧。”
这语气,恍然间竟恢复了她过往那种拒人千里的疏离冷漠。
与片刻前那个被戾气缠绕,以及濒临失控的疯狂模样判若两人。
然而晏唯此刻的平静,却在姜弥心中卷起了更深的寒意。她强忍着胸口翻涌的情绪,声音有些发紧:“在你眼里,我能丢下你不管吗?”
晏唯没有回应,甚至连目光也吝于在她脸上停留。
她只是沉默地俯身,从沙发旁的矮几下拉出一个家用小医药箱。
“不必了。”她打开药箱,语气毫无波澜。
“弥弥,你怎么还敢靠近她?!离她远点,跟她扯上关系会毁了你一辈子……” 莫云的声音虚弱却急迫。
“阿姨!别说了!”
姜弥并不想听这些,这让她看起来,像是站在了晏唯对立面。她看了眼莫云的唇色,也不敢再耽搁,她对晏唯道:“晏唯,一起去医院吧,好吗?”
哪怕到了这个地步,她对晏唯说话的语气,依旧是软的。甚至在脑海急速运转着:待会儿面对医生该如何解释?联系谁才能将对晏唯的影响最小化?出门后第一个电话应该打给谁?……她都已飞速盘算着。
逼仄的空气中,沉默凝滞了两秒。
晏唯忽然发出一声极轻,却刺耳无比的冷笑。她终于抬起头,那双曾盛满复杂情绪的眼睛,此刻只余下空荡荡的冰冷和锐利的审视,每一个字都像带着棱锥一般的锐利,精准地扎向姜弥:
“姜弥,你有时候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多了吗?别人要管,别人的家事也要管。你管那么多人,管得过来么?”
姜弥心脏忽然空了一块。
酸涩的刺痛猛地涌上鼻腔,她用剩下为数不多的自尊,将那层摇摇欲坠的水光狠狠逼了回去。
原来是这样。她在心里对自己重复。
“是啊。”姜弥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
“我可不就是天天爱犯贱么?”
姜弥吸口气:“放心,不会了。”
话音落下,姜弥不再迟疑,转身搀扶起莫云,径直朝门外走去。
口罩和宽檐帽将她大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出租车内,莫云惊魂未定,抽噎着试图再次控诉,却被姜弥一个轻柔却不容置疑的手势制止——她不希望任何私密的话语落入陌生司机的耳中。
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敲击,她联系了经纪人赵佳,简明交代了状况。
抵达医院后,她谨慎地将莫云送至急诊入口,没敢直接陪着莫云进去。
半小时后。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灯光惨白。
莫云靠在枕头上,情绪似乎稳定了些,但一开口,那被压抑的怨毒便如藤蔓攀爬而出——她又一次提起晏唯的“暴行”。
“她从小就这样,骨子里就带着狠和疯……以前隔壁有个特别黏她的小姑娘,天天追着她跑,结果呢?有一天人突然失踪了!后来在学校废弃的器材室里找到的,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谁也不知道那孩子在里面经历了什么……吓得直接退了学!弥弥,你信我,跟她沾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我是她亲妈,我比谁都清楚她是个什么怪物!听阿姨一句劝,离她远点,越远越好!”
姜弥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那双清亮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某种东西在缓慢凝结。她的心有些钝痛,软绵绵冷冰冰地捂着她,快要让她窒息。
她注视着莫云眼中翻腾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恨意,她以为她所认识的莫云是初见的莫云,却原来不是。
晏唯,也不是。
姜弥微淡的嗓音中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平静:“阿姨,我相信您和晏老师之间,一定存在很深的误会,她不是您说的那种人。至少在我心里不是。” 她顿了顿,语气坚定:“如果真发生过您说的那些事……那么,那个招惹她的人,也必定有错。”
…
凌晨两点,城市并未真正沉睡。
姜弥坐在回酒店的车里,窗外是飞速倒退的霓虹光影,斑斓的色彩映在她疲惫的眼底,却激不起一丝涟漪。
赵佳小心翼翼地打破沉默:“Surui那边刚回消息了,说晏老师……人没事,伤口也处理好了。”
姜弥点了下头,目光依旧胶着在窗外那片流动的夜色里。她没有回应,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在医院那场无声的对峙中被抽干了。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她好像是真的累了。
高跟鞋踏上冰冷的大理石地面,鞋跟一滑,姜弥的身体猛地趔趄。赵佳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手臂:“小心!”
站稳身形,姜弥在原地静立了片刻。
夜风拂过她微乱的发丝,也似乎吹散了某种盘踞已久的迷雾。
她缓缓抬起头,眼底那片疲惫被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取代。
她不知道的东西太多太多,和晏唯之间隔着的东西也太多太多。
多到一时半会儿根本解不开,多到即便她开口询问,也追溯不到根源。
除非有一天,晏唯自己开口。
除非有一天,晏唯自己主动。
“以后。”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某种决绝:“不用再和Surui那边联系了。”
赵佳愕然:“……什么?你和晏老师这是……”
“字面意思。”
姜弥扯了一下唇:“不犯贱了。”——
作者有话说:弥弥:自己动(不是)[黄心]
开始重塑,地位颠倒
第63章 手段
客厅的狼藉已不复存在, 余下的,只有一抹浅淡柔和的熏香气息,无声地覆上每一寸空气。
晏唯静立于宽大的落地窗前, 指间烟蒂忽明忽暗,烧灼出一点猩红。Surui在她身后一米外停下,谨慎地维持着距离, 放轻了声线, 字斟句酌道:“姜小姐已经回到酒店了。”
莫云的名字,被她死死压在喉间, 一个字也不敢提。
本应主动汇报的——毕竟此刻躺在医院的是晏唯的母亲。
但多年的经验早已让她明白, 此时此刻,除非那个女人真的死了,否则关于“莫云”的任何消息, 都是在晏唯这里碰不得的禁忌。
时间在无声中流淌。
晏唯没有回头, 巨大的玻璃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的侧影。
Surui从未见过她脸上如此深刻的沉冷,那威压,像站在一座冰冷的雪山跟前, 压感悄然爬上她的背脊,逼出细微的冷汗。
良久,窗前的身影终于动了。
“合同过完了?”
声音听不出情绪。
“华威那边还差几个补充协议,很快。” Surui迅速回答:“但姜小姐名下现有的所有经纪合约, 都已经顺利移转至深海。”
也是这句话后, 寒意毫无预兆地窜上Surui的额角。
就在半个月前,深海的法务就已经开始秘密处理此事时, 她还揣测过晏唯的意图,甚至隐约觉得这或许是对姜弥的某种殊待——毕竟深海这座高峰,绝非华威所能企及, 资源的跨越堪称惊喜。
然而此刻,这念头只剩下冰冷。
当姜弥所有的职业命脉都尽数收拢在晏唯掌心时,姜弥若想挣脱,所需支付的违约代价,堪称天文数字……
尤其法务将原本的额度,还上抬到了姜弥这辈子都还不起的金额。
Surui的目光下意识掠过晏唯挺直而婀娜的背影。
窗外的霓虹在她冷漠的轮廓上浮动,那一瞬间,Surui心中浮起一个骇人的猜想:今天和姜弥这样对峙的局面,晏唯是不是早有预料?
见晏唯沉默着,再无反应。
Surui思量片刻,才低声道:“那你好好休息。明天的行程都推了,八点半,医生会过来给你换药。还有……需要我做什么吗?”
等待她的依然只有寂静。
片刻后,玄关处传来门锁咬合的轻响。
房间瞬间沉入一种死寂般的真空。
晏唯仍立在窗前,浓稠的夜幕包裹着远处璀璨耀眼的灯火喧嚣,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她终于转身,将指间猩红的余烬用力摁熄在冰冷的烟灰缸底。动作间,视线扫过桌面那片刺眼的空荡——那只曾插着白玫瑰的花瓶,早已随着那束花被彻底遗弃在垃圾深处。
眼底,一片幽深的冰寒之下,压不住的躁意正隐隐翻涌。
视线落回那剔透的烟灰缸。它冰冷的光泽此刻在她眼中显得异常碍眼,甚至多余。
掌心一带,它便被掀翻在地。
“哐当”一声闷响。
那冰凉沉重的物件在地面上骨碌碌滚动了几圈,最终沉寂下来。
她知道有一天会变成这样,但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她居然感觉到一丝的钝痛。晏唯坐到沙发上,不稳的情绪让她呼吸有些剧烈,手指紧紧握在一起,却始终有一团火在心里无法发泄。
她感觉痛更明显了。
她又点了一支烟,苍白的唇有些颤抖,牙齿咬着烟,发丝从脸颊滑下,仿佛快要沾上火苗。
她深深吸一口。
却依旧没有缓解痛意。
真奇怪啊,明明只是一道那么小的伤口,怎么会这么痛?
视线里好像又对上姜弥惶恐的眼神,那惊惧是看她的,还是看着她和莫云的?晏唯重重吸了一口烟,辛辣的气息刺入喉管,混沌的思绪被灼痛般撕开一丝清明。
怎么会是今天?姜弥初次踏足这个空间,偏偏也是莫云不请自来的第一回。
真是,好一出精巧的“偶遇”。
晏唯忽然低头笑起来,笑声被烟呛住,化作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眼眶顷刻间染满血丝。
这般拙劣又狠毒的戏码,时隔经年,莫云竟然还能使得这么顺手,难为她了。
难怪。
怪不得莫云会来逼她。
——“是你!是你害死了她!凭什么你还能好好活着?”
——“你凭什么能活得像个正常人?”
——“你不配!晏唯,你这辈子都不配!”
——“没人会爱你这种疯子!没人会爱一个杀人凶手!”
怪不得莫云会像失了魂一样砸碎花瓶,怪不得那尖锐的玻璃片会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扎向自己……怪不得她要用最恶毒的言语,一寸寸剐开她的血肉,把她逼到濒临失控的边缘……
原来莫云要的,不过是那个瞬间。
门锁转动,姜弥推门而入的……那个瞬间。
晏唯抬手,衔着烟的指尖,正细细地,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很好,真是恭喜啊,她的母亲非常成功。
晏唯双眼红得吓人。
莫云什么都知道,可是莫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她和姜弥联系的呢?莫云又怎么会知道今天姜弥来的时间的?
姜弥告诉的吗?姜弥背着她一起和莫云有联系?
还是她身边的其他人?
Surui?
晏唯的指甲掐着皮肤,直到腿上感觉到黏腻,才发现不知道手心的血不知道什么时候渗了出来。
她淡漠地扫了一眼,却没有任何动作。
她脑中想到的,是姜弥着急为莫云包住伤口的画面,那一刻,姜弥在想什么呢?觉得她可怕,恐怖吗?
还是想要立马远离?
晏唯想过姜弥见到她真实一面的样子,但这一天真正要来临的时候,晏唯感觉自己的心跳除了和姜弥在床上的时候,还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姜弥会有什么反应呢?
她很后悔,她不该让姜弥走,她想再亲眼看看姜弥的反应。
就这样看着她的时候,姜弥的表情,一帧一帧……
姜弥会跑吗?会吧。
毕竟是个正常的人,都会跑的。
晏唯惨白的唇咬着烟,她的唇微微抖动,接着,她垂下眸子,拿起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她开口,声音像冻在冰层,既冷又平:“明天起,我名下所有的房子,市区别墅也好,江景公寓也罢——全部挂出去。在租的,租约提前中止。”
那头说了什么。
晏唯眯了下眼:“包括莫希。”-
姜弥没怎么睡。
她连着做了几个噩梦,其中最清晰的一个,是莫云和晏唯站在一片白玫瑰园中,惊雷滚滚,下起雨,晏唯举着一把刀正要朝着莫云,她喊了一声:“晏唯!”
下一秒,晏唯朝她看来。
但与此同时,画面调转,实际上拿刀的那个人居然变成了莫云。
她跑过去,一场空。
然后发现白玫瑰园变成了红色。
世界在旋转,她围着周围跑,但怎么也没找到晏唯,她喊着晏唯的名字,最后在一座桥上看到晏唯的背影。
晏唯用那种冷漠的眼神看着她说了句什么,正想要听清的时候,突然开始地动山摇……
姜弥醒了。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震得耳蜗嗡鸣,她重重喘息了几口,才勉强从梦魇的余烬中抽离,指尖摸索到桌边的手机。
屏幕亮起,是赵佳的来电,时间刚过九点,她今天的通告早就推迟了,这个点远不到她今日工作的时候。
她划开接听,声音带着未褪的疲惫:“喂?”
听筒那端,赵佳的语气是罕见的焦躁:“姜弥,你什么时候签的转约合同?我怎么不知道?”
姜弥懵了一瞬,睡意彻底消散:“什么转约?你在说什么?”
“我就知道!就算你真要换公司,怎么可能不提前跟我通气?”赵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难以置信:“刚才一个合作方突然问我,为什么对接人全换了!我才知道,深海那边的人一大早就闯过来,直接接手了你今天的日程,说以后所有工作都由他们负责!我吓得立刻跑去华威的分公司,结果那边告诉我——”她深吸一口气:“你的所有合同,今天早上八点之前,就已经被全部转移走了!”
姜弥的最后一丝睡意被彻底抽干,清醒顺着脚底爬上来。
她从床上猛地坐起,手机贴在耳边,指节无意识地攥紧了被面。
空气凝固了,只有她微微加重的呼吸在寂静中清晰可闻。
电话那头,赵佳也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等她的反应:“……姜弥?你还好吗?”
过了片刻,姜弥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而短促:“嗯。”
“所以,是晏唯她们背着你干的?这算什么?”赵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质疑:“总不可能是给你准备的什么‘惊喜’吧?!”
华威和深海,云泥之别。
可即使如此,动一个人的事业根基,无异于掌控她的命脉。连一声知会都没有,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完成易主?再联想到昨晚的事,赵佳心底的不安在疯狂滋长,让她心头发慌。
姜弥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片短暂的茫然已被一层愠怒覆盖。
“不是惊喜。”她的声音很轻。
“不是惊喜?”赵佳的声音几乎要冲破听筒:“那是什么?一声不吭就拿捏住了你的前程命脉,这分明是——”
她没说完,但那个词悬在空气里:威胁。
赵佳猛地刹住了话头。
“你们昨晚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把她得罪得这么狠?”赵佳的声音带着急切,她需要知道那场冲突的每一个细节,才能判断接下来该如何在这位新“主人”手下周旋。
姜弥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
窗外的光线落在她脸上,映不出半分暖意。
“是得罪了。”姜弥默了默,说:“但她不会真的对我做什么,正常工作就好。”
这一点,姜弥是笃定的。
昨晚她和莫云就这么走了,之后再也没有联系,姜弥并非毫无准备,她赌的就是晏唯骨子里那份不容挑衅的掌控欲,会先于她做出反应。
只是她没料到,晏唯的反击会如此狠绝,如此不留余地。
她当下的身价叠加那些尚未履行的合约,深海娱乐想要一口吞下,代价绝非小数。更关键的是……姜弥眼睫微抬,指尖无意识蜷缩——这雷霆手段,绝不可能是从昨天晚上才开始的。
是什么时候呢?晏唯开始有了对她使用这种强制性的手段……
晏唯这么做,无外乎就是告诉她,她还在她的掌心里,无论她什么想法,都不可能离开她。
可怕吗?
当然可怕。
姜弥发现自己的手也有些发抖,难怪晏唯身边的人会怕她,难怪她偶尔总觉得晏唯很不一样,昨晚那一幕,甚至做出这件事的晏唯都是她没有见过的。
可是姜弥发现,自己内心却比想象中平静得多。
她的发抖甚至都不是因为她在害怕,而是生气,生气晏唯居然把手段用在她的身上,生气晏唯实际上并没有真的信过她。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她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就这么走下去,她们也不会长久。
想明白这一点的姜弥,突然又轻松下来。
甚至,除了那愠怒之外,姜弥后置地发现心脏的最深处,还有一丝的莫名的喜悦。
虽然这个情绪很不合时宜,可是在她的目的里,晏唯对她的占有欲就是最重要的一环。而现在,晏唯所作所为,更坚定了她的这种想法。
她真的想过她们到此为止。
但在此之前,她要最后尝试一次。
她要赌。
这次,她要晏唯向她走来。
第64章 不装
酒店地下停车场泛着冷白的光, 空气里浮动着机油的味道。姜弥刚拉开自家保姆车的门,另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保姆车便悄无声息地滑停在一旁。
车窗降下,一张陌生的, 挂着标准微笑的脸探出来:“姜小姐、赵姐,公司安排了新车和团队,以后日常通勤和行程由我们负责。”
赵佳眉头瞬间拧紧, 嘴唇刚张开——
“知道了。”姜弥的声音先一步响起, 平稳得像什么都没发生。她拍了下赵佳的胳膊,甚至没看那助理一眼, 径直拉开新车厚重的车门, 弯腰钻了进去。
皮革混合着新车特有的化学气味瞬间包裹上来。
车轮碾过水泥地面,发出低沉的摩擦声,赵佳憋着气, 身体微微倾向姜弥, 压着嗓子问:“……就这么认了?你心里真的一点不堵得慌?”
姜弥的目光掠过前排正襟危坐的新助理和司机紧绷的后颈,嘴角极轻微地向上提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 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赵佳能听见:“再堵能换回自由身?不过是换了张老板的脸,你我照旧是签了卖身契的。”
车厢陷入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嘶嘶的吐息声。
赵佳胸口起伏几下, 突然泄了气般重重靠回椅背, 她自认为在这圈子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算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了, 但面对资本,依旧只有无力。
什么也做不了。
她看了眼姜弥,姜弥倒是比她想得开, 话倒是没错,只是老板换成了晏唯而已,但这对她们真的是好事吗?
未必吧,赵佳目光扫过前排,看这架势,说是资源安排,实际却像监视一样,不免让她一阵心慌。
之后的好几天,姜弥和晏唯就像是断了所有的联系。
这天也是在车上。
自从换了保姆车,多了新的司机和助理,其实赵佳和姜弥的日子确实更轻松了,尤其工作的流畅度,以前没有靠山的时候,无论赵佳的工作能力有多强,合作方也没有这么好说话。
姜弥换工作室的消息上了两天热搜,“深海”的工作团队拿准时机,又连着发了几条更深度的热搜。
姜弥的热度一时间又冲了上去,粉丝量直逼一百万。
她们和姜弥商量,让她发微博,她笑一笑,二话没说直接转发了。配合得连“深海”的交接人都露出一副——看吧,没有人会逃过金钱和权势的滋养。没有人会抗拒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好像换公司这件事,姜弥并不是被动的一样。
但只有赵佳知道,姜弥沉默的时间里,都在进行自我消耗和治愈。姜弥内心一定是生气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这比直接发作更让赵佳心疼。
车内,是窒息的沉默,只偶尔有赵佳同姜弥的低语,闲聊两句,说点工作之外的内容。
赵佳的母亲又去了医院,还是需要静养,她请了保姆还是觉得照顾不好,也没个同龄人说话,就找了一家设施极好的养老院。
也说起姜有舒打电话骂姜弥不守信用。
说起姜护要来淮城,但因为车行临时接单,所以搁置下来。
又说起apple,最近在朋友圈的照片都很漂亮,很有生活的气息。
“官司也赢了,她现在能彻底放松下来了。”赵佳说。
姜弥点点头,不知想到什么,道:“这事儿还得谢谢晏总。”
“嗯?哦哦……是。”赵佳后知后觉想起来,这事儿还是姜弥找了晏唯帮的忙,只是骤然换了称呼,还真不习惯。
她看了眼姜弥的表情。
这阵子二人都没联系,但晏唯这一通下来,意思很明白,从那边的角度,要分是不可能的,有这个想法就得掂量掂量现在处境。
姜弥掌心微震。手机屏幕在昏暗的车厢里突兀地亮起,“莫希”两个字跳动着,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视野。姜弥指尖悬停片刻,才划开接听。
“姜弥姐……”听筒里的声音带着医院特有的空旷回音。
“你说。”
“我在医院,我妈刚睡着。”
姜弥的目光落在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灯上,光晕在眼底拉成长长的线。很奇怪,当“莫云”这个名字再次被提及,她心里竟翻涌不出一丝惯常的柔软。
“那晚的事谢谢你。”莫希的声音黏着怯懦地讨好:“谢谢你把我妈送到医院。真的。姐姐她,她就是一时在气头上,你别觉得她……”
“我没这么想过。”姜弥打断她,声音不高,截断了后面小心翼翼的粉饰。电话那头明显窒了一下,呼吸声变得短促。
短暂的沉默后,莫希的语调带上一丝颤音:“姜弥姐,我能见见你吗?就一会儿……我现在……”她哽咽着,字句破碎地挤出来:“医院里全是人,好多事,压得我喘不过气……没人听我说,也没人告诉我该怎么办,而且我找不到我姐了,电话一直是忙音,我在学校附近的房子也被我姐退了……”
车厢里皮革和香薰剂的味道变得黏稠,饶是姜弥清楚这女孩此刻的孤立无援,曾经的恻隐之心却坠在胸腔深处,提不起分毫。她不知为何,只是刚才那些话让她莫名感到不舒服。
“你姐不同意我见你。”姜弥陈述着事实,听不出情绪。
“我知道!我知道不该再麻烦你……”莫希急急地辩白,随即声音低下去:“……不让她知道行吗?姜弥姐,我求你了。我只是想有人听我说说话……就听我说说话……”
崩溃的哭声终于压不住,从听筒里漫溢出来,带着绝望的咸涩:“她不要我们了……她连我……也不要了……”
一种难以名状的滞涩感堵在姜弥喉咙口。
不是同情,不是厌烦,更像一种本能不适。她突然不想去安慰那哭声,指尖无意识地掐紧了手机冰冷的边缘。视线抬起,掠过前排座椅靠背上方——新助理一丝不苟的后脑勺,像一块警示牌。
空气凝固了几秒,车内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
“地址发你。”
姜弥最终开口,声音平直得像一条被拉紧的线,没有任何起伏。
怎么说呢?
见莫希并不是她自愿的,这更像是一种反抗,她知道这助理一定会告诉晏唯这件事的。
摄影棚顶的柔光箱洒下象牙白的光晕,空气里浮散着定型喷雾的化学气味。
姜弥刚补完妆,正低头整理长裙腰间的束带,一道清亮的声音穿透了空气:“姜老师?哎呀真是你!”
姜弥循声抬头。来人几步就跨到她面前,顶着一头被灯光镀上银边的利落短发,鼻尖沾了点没擦净的金粉,一双微扬的狐狸眼盛满笑意,毫不生分地伸出手:“齐文熙!马上就要演你妹妹那个!天,咱们这缘分——上午经纪人才说你要来隔壁棚拍珠宝广告!”
她晃了晃亮着二维码屏幕的手机:“加个微信?下部戏可全靠姐姐带我了!”
姜弥被这连珠炮似的热情撞得一愣。
眼前人的笑容毫无杂质,简直活力四射。齐文熙是下部戏《庇佑》的女主之一,因为还没开始围读,也就还没正式见面,她对这个人的印象还停留在荧幕上,只知道是个演戏不错的演员,赵佳说对方还上过综艺,性格很好。
确实很好,姜弥也为下一部戏稍稍松口气,至少是个相对好相处的演员。
她指尖滑过自己冰冷的手机壳,解锁屏幕:“好。”
扫码时触到对方微凉的指尖,陌生的触感让她卷回。
齐文熙凑近半步,压低了点声音,却掩不住雀跃:“你这组还要多久?我那边刚拍完最后一镜。”她下巴朝摄影棚西侧扬了扬:“听制片组说,拐角巷子里藏了家炒菜馆——老板以前是国宴主厨!清蒸鲥鱼一绝。”
她眼睛亮起来:“收工早的话,拼个桌?就当……提前培养姐妹情?”
姜弥的目光掠过她肩头。
场务正对她身边的赵佳招手,邀约直白得近乎莽撞,但姜弥并不反感,提前熟悉对进组有利无弊。
“行啊,”她唇角牵起弧度,笑道:“正好躲躲盒饭。”
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
姜弥和齐文熙暂时分开,趁着补妆间隙终于有空看手机。
是莫希的短信:【姜弥姐,临时有点急事……晚点联系。】
姜弥默了默,按灭屏幕,对旁边投来询问目光的赵佳道:“莫希要晚点来。”
“怎么?”赵佳问。
只是单纯的好奇,说句不该说的,怎么每次说不好意思,不该麻烦,但下一次还是照样给姜弥打电话呢?
她家姜弥又不是什么圣母,非要管她家的事,最后还落个多管闲事的下场,连带着给她也增加工作量。
她觉得这小姑娘有时候“烦烦的”。
姜弥没说话,目光投向棚顶刺眼的射灯,她拨了拨额前被发胶固定的碎发:“没事,随她吧。”
或许也不会来了,因为说不准之前在车上的话会不会传到晏唯的耳朵里去,现在这局面,她也很难避开晏唯跟莫希见面。
她只是确定一下,情况是不是这样。
不过莫希真有事她也是会帮的,但再多了,她确实也无能为力了,毕竟人是不可能无条件无限制为另一个人提供情绪和物理价值的。
况且,她不喜欢莫云,甚至是莫希提起晏唯的时候那种……语气,或者说状态。
赵佳靠在门边:“晚上真去?”
“当然。”姜弥对着镜子抿了抿口红。
“你和晏老师刚闹成这样。”赵佳走近一步,声音更低:“你确定她知道了不会生气?”
刚吵架就心无旁骛和别的女人去吃饭。
“也随她吧。”姜弥的语气却是没什么波澜。
赵佳沉默了几秒,看着镜子里姜弥平静得过分的脸,声音几乎成了气音:“……你是真想断了?”
姜弥动作顿了顿,没应声,只将用来调整妆容的棉签扔进了垃圾桶。
晚餐选在一家隐蔽的中式庭院餐厅,人不少。
包厢里茶香袅袅,一行四人,齐文熙的经纪人和赵佳聊着行业八卦,气氛轻松。齐文熙兴致勃勃地问起姜弥上一部戏的拍摄趣事,说到兴起,忽然问:“对了,你生日几月?”
“二月二十。”姜弥抿了口茶。
“啧!”齐文熙眼睛一亮,拍了下桌子:“真的假的?我二月我二十一!就比你小一天!姐姐!”
姜弥被她逗笑,拿起手边的清酒:“好说好说,那这杯得敬我‘妹妹’了?”两人酒杯轻碰,笑声融在暖黄的灯光里。
二人年纪差不多,齐文熙爱说话,梗不少,姜弥也都一一接下,气氛融洽非常。
此刻,这份隔着包厢门的热闹,早在进门前被定格成数张高清照片,涌向城市另一端私人会所顶层。
晏唯坐在高脚凳上,背脊挺直,指尖捏着一杯威士忌,冰球折射着冷光。
谈照新坐在对面,说着什么。
晏唯的视线直落在手机屏幕上,照片里,姜弥对着齐文熙展露的笑颜,毫无防备,甚至带着点她许久未见的鲜活。
这笑容像针,精准地刺进晏唯记忆里另一幅画面——就在那天晚上,那双眼睛望向她时,还盛满惊惧。握着酒杯的指节,无声地收紧,骨节泛出青白。
“你现在做什么都只会把她越推越远。”谈照新晃着酒杯,声音平缓却锐利:“还是说,你真想要个完全听话的提线木偶?显然,你这小情人,骨头可没那么软。”
不知哪个词戳中了神经,晏唯眼底的寒意骤然凝结,浓稠得化不开。
谈照新放下酒杯,声音沉了几分:“莫云那边……你要真狠下心,也小心物极必反。”
说到莫云,谈照新也是一脸的冷意,她也算是见识过人性,可莫云依旧在无数次刷新她的世面。
晏唯眯起眼,眼底浮起一层狠厉:“我就是要逼她。”
谈照新顿了顿,再看晏唯的脸色,有一种不管不顾的疯劲儿。不论是对莫云、莫希的态度,还是针对姜弥所做的一系列行为……
“姜弥呢?她会怕你。也不在乎了?”
话音落下,只见晏唯喝完最后一口酒,毫无情绪地扯了一下唇。
“其实也挺有意思的。”
“什么有意思?”
“她害怕的眼神。”
晏唯指尖摁灭屏幕,她低低地笑了两声,抬眼间,许是喝了酒,眼尾被染成红色,长长睫毛在黝黑的瞳孔里又掠下一道暗影。
她一字一字低喃道:“至少我不用装了。”
说完话,她已经站起身,在谈照新诧异的目光下,踩着高跟鞋往外走了。
第65章 分手
餐厅门扉在身后合拢, 将里头的喧嚣隔绝。姜弥齐文熙一行四人先后从门口出来,怕引人注意,几人往旁边暗处走了几步。
齐文熙语调轻快地转向姜弥, 路灯在她眼底跳跃:“弥姐,我送你吧?”
“真不用。”姜弥立刻摇头:“我的车就在附近。”
她唇边弯起弧度,以此来淡化拒绝的口吻。
“好吧好吧!”齐文熙也没坚持, 笑着张开手臂:“那就来个离别拥抱呗?”她的拥抱如同她的话音一样, 轻快、温暖、点到即止,带着阳光女孩特有的爽朗气息, 瞬间就松开了。
姜弥笑着说:“哎哟, 你也不怕被拍到?”
“那太好了,不就给我们下部戏造势了?”齐文熙说完,可能经纪人觉得这话不妥, 开口道:“还好弥弥是直爽的人, 要是被人家听见还以为你是个喜欢炒cp的人呢。”
赵佳接话说:“我们两个主演关系这么要好,性格这么热情,导演才是最开心的。都不用提前培养感情了。”
“好了好了, 那我们先走了。”
齐文熙冲姜弥耸了耸眉眼,大概是在表示自己的无奈。
这些经纪人就是严谨,开个玩笑也非要圆滑一下。
也是这一句之后,姜弥满含笑意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向街角, 下一秒如同被针骤然刺中, 她全身的血液凝滞了一下——
熟悉的白色汽车无声地停在街角梧桐树的阴影下,车窗贴了深膜, 看不清里面。
她垂眸,自然收回视线,目送齐文熙的车离去。
“走了。”旁边的赵佳碰了下姜弥的手肘, 轻声提醒。
姜弥深吸了一口微凉的夜风,沉默地跟了上去,淡蓝色长裙随动作摆动。
两人坐进等在路旁的车,车门关上,隔绝了外界,司机却没有启动的意思。司机转过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姜小姐,不好意思,那边那辆白车……”司机指了下窗外:“晏老师的意思,请您换乘那一辆。”
空气瞬间凝固。
姜弥的身体纹丝未动:“开车。”
赵佳不解地看着姜弥这毫不惊讶的语气,但顺着司机的指引,赵佳扭头看向窗外——一辆白色汽车竟已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不足几米外的路沿边。
她当然认得那是晏唯的车:“这算什么意思?”
一声短促而带着火气的哼笑从姜弥鼻腔逸出,她二话不说移开车门,利落地下车,快步冲向路边一辆刚刚亮起“空车”灯的出租车,招了招手。
白车的驾驶座上,司机窥向后视镜,昏暗中,后排女人模糊的侧脸纹丝未动,只薄唇开合,送出三个不带起伏的字:“开过去。”
司机眼底一瞬翻起惊澜,喉结滚动,但下一秒依旧踩下油门,车轮碾过灯影,朝着那辆蓝色出租车驶去。
尖锐的轮胎摩擦声撕破空气。
出租车在最后一秒险险刹停,只差几厘米,车头就要蹭上白车的侧腰。
“找死啊?!”出租司机惊魂未定地探出头破口大骂。
白车司机面无表情地下车,快速挡住对方视线递过什么东西。瞬间,咒骂声戛然而止。
随即,处理完事的司机转向僵立的姜弥,走过去,抱着一丝刚才将人惊吓后的歉意:“不好意思姜小姐,请上车。”
姜弥盯着她身后那扇漆黑的车门,身体皮肤不受控制冒出一层颗粒,微热的风吹来,她依旧感到一丝冷意。
晏唯这是疯了吗?!刚才要不是刹车及时,就真要撞上去了!她心口猛烈地跳动着,赵佳因为惊慌而死死抓住她的手臂还是隐隐作痛。
短暂的死寂。
“你走吧。”她对脸色煞白的赵佳说。
“不行!”赵佳攥住她手腕:“这时候让你跟她单独相处……”
“我怕她下一次真撞上去。”姜弥的声音轻得像耳语,视线淡淡扫过那辆散发着无声威胁的白车。
如果说这几天的悄无声息是一种无声的对峙,那么晏唯刚才的做法就是明晃晃地告诉她——不管用什么手段,她晏唯要的就一定会得到。
其实姜弥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想到,莫云那天晚上的事会让晏唯的反应这么大,她们之间所有维持宁静的东西,好似都在一瞬间轰然倒塌,露出本来的痕迹。
而她从头到尾,都在被动承受。
赵佳也不敢赌,要是以前可能还觉得晏唯到底地位在这里,不至于会这么做,况且是个正常人也不会这么做。
但现在她不确定。
晏唯不是正常人。
这一点,她现在能完全确定了。合着,以前在姜弥面前都是装的?
这么一想,赵佳觉得这个人更可怕了,但转头想再去劝姜弥的时候,人已经快走到白车跟前了。
高跟鞋清脆而规律地敲击着路面,每一步都像踏在绷紧的弦上。
司机姿态恭敬,在她接近车门时,身体躬得更低了些,手稳稳地扶在车门框上方,将人“请”了进去。
姜弥弯腰,坐进了后排的阴影里。
车门合拢,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汽车恬淡的清香,混着熟悉的白兰地信息素涌上来,身体的下意识反应是最直接的,她的身体很喜欢这种味道。
但今天,她内心没有半点旖旎的心思。
有的只有冷意和怒火。
可姜弥没有发作,她安静地坐着。
隔挡缓缓升起,狭窄的车厢内原本滞留的空气骤然变得稀薄,晏唯身上沾染的酒香,随之也浓郁地弥漫开来。
姜弥紧靠着右侧车门坐着,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她打破寂静:“怎么,晏总现在连我的人身自由都要限制了么?”
那声“晏总”像根细针,猝然划破寂静的空气。
晏唯眼底暗流涌动。这么多天过去,饶是自己做了那么多事,姜弥却始终像个局外人,不声不响。她抬眼看去,姜弥的目光固执地投向窗外,冰冷的车窗倒映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晏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在她脸上看到这份冰冷的疏离。
而这份冰冷,是对着自己的。
指甲下意识地陷进了身旁柔软的真皮座椅里。
“有事就说吧。”姜弥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说完了,麻烦让您的司机送我回酒店。”
“姜弥。”近乎警告似的语气。
“晏总。”
姜弥霍然转过头,眼神直直撞入晏唯的视线里。
空气仿佛凝固。
僵持不过片刻,晏唯嘴角却忽然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她倾身向前,带着一抹危险气息,指尖极其自然地掠过姜弥的锁骨,将那缕散落的发丝轻轻拂到她肩上。
“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
“不好吗?”姜弥直视着她,语气平淡无波:“我还在想,晏总突然纡尊降贵当了我的老板,八成是就喜欢听我这么叫呢?”
晏唯摇摇头,唇角笑意未减,眼底却翻涌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危险,那攥住发丝的手力道加重,给姜弥带来一丝钝痛,随即向下,冰冷的指尖抵在姜弥纤细的颈侧动脉上。
“弥弥。”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气息却滚烫:“后悔了,是吗?”
姜弥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可她嘴角偏偏向上扯开。
这笑容如此熟悉,像极了晏唯第一次遇见她时的模样,灿烂得晃眼。可此刻再看这笑,晏唯却只感到一股近乎残酷的意味迎面扑来。
她竟然有些辨不清姜弥笑里是真实还是虚假。
她突然意识到,在这几月的时间里,姜弥一直在成长,并且成长得有些太快了。
“是啊。”姜弥迎着晏唯的目光,有的东西就是要彻底打破,直到在彼此心里碎成齑粉,才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她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说道:“后悔了。”
她没有演。
这一句其实是真的。
如果晏唯永远是她心中的偶像,她会不会比现在更快乐?
可是世上却是没有后悔药吃的。
所以所有的酸甜苦辣都只能自己咽下去。
每一道声音出口,她的视线都牢牢钉在晏唯眼睛里,她敏锐地捕捉着晏唯眼底每一丝细微的裂痕。
她知道,晏唯彻底动怒了。
颈侧的压迫感骤然加剧,窒息感混杂着尖锐的指甲嵌入皮肉的刺痛,清晰地传导到神经。
但姜弥的声音依旧平稳:“晏唯,分手吧。”
她顿了顿:“不对,我们甚至都没有真正在一起过,毕竟我们从来没有公开过。我们之间的相处也从来不像正常的情侣,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看过一场电影,也没有完整地待在一起一整天,你的家庭从不让我沾染半分,你的过去我一无所知,你更没有说过爱我。晏唯,就算没有那天的事,其实我也厌倦了,厌倦要每分每秒去猜测你的心意,你的心情,厌倦要总是提醒你如何回应我,也厌倦了请求你对我主动。
你瞧,我们这样的相处,甚至都不算谈过恋爱。从头到尾,这更像一场秘而不宣的游戏罢了。”
她最后总结道。“至少对你来说是这样吧?那换句话说吧。”
过去所有的沉默委屈,所有的平静与承受,所有将破未破的砂纸,都在这一刻被姜弥捅破了。
她说:
“晏唯,我要离开你。”
“你再说一遍。”
姜弥表情依旧,她看着晏唯眼底的风起云涌,似乎一点不害怕。
她毫不怀疑晏唯手下的“恨意”和狠劲儿。
可是她一点也不在乎。
她就是要告诉晏唯,就算在过去这是一场游戏,现在也结束了。
晏唯不再是庄家。
“我说,我要离开你。”
晏唯冷静的表情狰狞了两秒,不知道是不是姜弥的错觉,晏唯的眼尾红了一些。
“是吗?”晏唯指尖在她脆弱的脖颈上猛地收紧了几分,但随即又控制着力道,可或许是意识到姜弥激她的心思,她随即松了手,她捧上姜弥的柔白的脸上,温柔得甚至有些宠溺,她问道:“你觉得你做得到?”
第66章 极致
那是一条漫长的路。
汽车后座的门打开, 再“砰——”一声关闭。直接电梯门合上,姜弥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直到电梯启动,平稳上升的数字一格一格亮起, 那股强撑着的平静才悄然瓦解。眼眶倏地一热,视线微微模糊起来。
那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其实她心底半点把握也无, 不确定能否换来自己想要的结果。
所以那句话就变得无比真实, 一种深切的钝痛蔓延开来。
即便她心里有自己的目的,但此刻更多的, 却是劝自己, 如果真的就这么分了,那就当长痛不如短痛吧。
姜弥抹了一下眼角,她将热意逼退回去。
回到房间姜弥在沙发坐了好一会儿, 手机的再次震动让她回过神来, 她看了眼手机,是赵佳的电话。
“喂?”方才在车里掷地有声的嗓音,此刻透着一种疲惫。
赵佳心绪更加紧绷:“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姜弥顿了顿, 想起晏唯那些话:“应该吧。”
毕竟她没有那么多经验,她也控制不了晏唯。
她想起车上的情形,额角微抖:“随便吧,她爱怎么样怎么样。”
姜弥其实没想过, 那段在《春天》的相处, 竟然会成了她的眷念。
…
“我说,我要离开你。”
“你觉得你做得到吗?”
姜弥的眼睛一瞬不瞬看着晏唯, 她嘴角弧度很轻:“我现在是在被你威胁吗?晏老师。”
这个称呼,姜弥喊过无数次,但从未有一次这么冷硬。
逼仄的空间里, alpha的威压悄无声息弥漫开,她的信息素只有晏唯能感受到,所以也只有晏唯知道她微颤的指尖是为着什么。
无论她多么强势,在天性下,她都会天然被同级或以上等级的alpha所影响。
但以往,姜弥从来没有在她面前用过这种方式。
姜弥现在有多怨她,不必再赘述了。
晏唯的喉咙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唇线抿得更紧,终于吐出两个字:“姜弥。”
一声轻笑突兀地响起。
那问题轻飘飘落下,不等对方有丝毫反应,姜弥的笑意更深,却丝毫未达眼底。
“你爱我吗?晏唯。”
姜弥突然问。
晏唯眯了眯眼。
姜弥却没有等她回答,她笑:“你连这种话都说不出口,不觉得现在这样,特别荒唐可笑吗?你留着我,图什么?就因为我们在床上……足够合拍?”
她很少说这么露骨的话。
回想当初,晏唯随口的撩拨都能让她耳根发烫,情动时的亲密呢喃更是羞耻得无处躲藏。很奇怪,有了那种分开的准备,她反而没了那么多顾忌。
姜弥的话像刀子一下剮在晏唯身上。
姜弥的话,字字如刃,割在晏唯心上。
她动了动唇想解释,可姜弥的眼神刺得她浑身不适——那种深埋在心底的,被无形压制着的汹涌情绪,让她很不舒服。
是惶恐,是不安,是掌心空空如也的虚无感。
如果姜弥只是要这句话,她似乎也是能说的,可是显然,姜弥要的不只是这样一句话。
“除了离开,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晏唯望着姜弥,从玫瑰色的唇,到那双桃花眼。她似乎做了什么决定:“我爱你,也可以更爱你。”
姜弥的脸色却没有更多地改变。
“是吗?所以你表达爱的方式,就是禁锢我的自由,束缚我的行动,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以及,威胁我?晏唯,我不是一个玩物,也不是你的所有物。”
晏唯心情烦躁起来,她的耐心消耗殆尽,心口微微起伏着。
“所以,这是你最后的答案?”
“你有时候真固执。”
姜弥叹口气,她怪晏唯总在自己的世界里,听不懂也听不明白她的话。她总以为晏唯强大,聪明,几乎无所不能,无论是演戏还是商场,她有自己一套独特的方式,别人看不到的,看不出的,她总能一眼辨别,她用自己的特别站在了绝对的至高领域。
在剧组,晏唯教会她很多东西,甚至识别人心。
可是姜弥突然发现,晏唯一点也读不懂人心。
这个时候,多说无益。
“随你吧。” 姜弥扯了扯嘴角,眼底一片沉寂:“你想做什么就做吧,反正现在你是老板,我一个签了卖身契的能做什么?离开不就是不再喜欢你,我怎么也逃不了合同不是吗?毕竟天价的违约金一时半会我是付不起的,还有……我习惯以前的车和工作人员,当然,你不想换回来我也没办法。”
姜弥顿了顿:“我今天很累了,想睡觉。”
晏唯很长时间没说话。
她的思绪在那句“离开不就是不再喜欢你”的时候,就已经断了。
一种难以名状的痛楚骤然席卷。
心口像被荆棘棒滚过,被人泼上一层一层的冷水,她感觉到心脏的不适,抽疼的,让她几近要焦躁的失控了。
她心脏跳得剧烈。
一度有强迫姜弥亲吻自己的冲动——用尽一些手段。
到时她会撕咬上姜弥的唇,姜弥的脖颈,姜弥那对只要微激就会成熟的樱桃。
她会把手指都洗干净。
再狠狠沾满水。
她会伸进姜弥的口腔里。
她会吻去姜弥的眼泪。
然后,她会让姜弥把以上的事都对她做一遍。
但她希望姜弥那时候能进——入她的腺体,最好能咬断她的脖子。
她还没疯,她当然知道这会有多让人震惊,也猜测到姜弥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她。
但这是她此刻,被姜弥逼迫的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不,这些其实都还不够。
长久的沉寂后,晏唯靠回椅背。不过瞬息,脸上凝结的寒意便彻底覆盖了所有情绪,出口的话没有丝毫迟疑。
她太厌烦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
“既然你执意要这样。”晏唯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重量:“那从现在起,你的时间就是我的——”
“手机保持24小时畅通。我的来电,必须接。我找你,”她顿了顿,目光掠过姜弥毫无波澜的脸,“你必须到场——以你老板的身份提这个要求,想必不过分。”
姜弥心头的火“腾”地窜起。
姜弥听得火气上来了。
她其实知道晏唯也在临界点上,刚才那些对话,足够点燃晏唯所有的怒火,可这赤裸裸地掌控条款,但晏唯这句话还是让她感到了冒犯。
24小时待命。
随叫随到。
召之即来。
姜弥唇边凝起一丝无声的讥诮。
未等她出声,晏唯再次开口,语调甚至温和了些许:“当然,这些你也可以不遵守。”
姜弥抬眸刺道:“老板要针对下属,也挺常见的。”
晏唯忽然极淡地笑了笑,那笑意只浮在表面,她也只是淡淡看了眼姜弥。
“我怎么舍得针对你呢?自然会有人为你承担风险。”
如此自然。
仿佛晏唯早就做好了准备,要拿她身边的人开刀。
这次姜弥是真的被气笑了。
好。
很好。
不愧是影后。
不愧是老板。
她狠吸一口气,胸腔那股火几乎顶到喉咙口:“了不起,晏唯……”
她因为生气,连声音都抖了一下,因为激动,她笑得眼尾微微发红,然后道:“所以这才是你真实的样子是吗?你用这种方式来威胁我?你太了不起了。”
晏唯看着姜弥的样子,眼睫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我什么样子,你早就知道。”
话音刚落下,话音未落,车厢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增稠。那原本醇厚的奶香信息素骤然变质,不再温和,反而像无数沉重的实墙凭空压下来,从四面八方将她死死箍住,严丝合缝。
连一丝喘息的气口都不留。
晏唯下意识想屏息,却根本无济于事。姜弥那股强横的信息素如同实质的潮水,凶狠地碾压着她的腺体,属于Omega的生理性软弱在此刻无处遁形,溃不成军。
姜弥的信息素压着她。
第一次,这么凶狠地压着她。
晏唯心口起伏着,她浑身都是软的,那是颤抖和属性以及匹配度诱发的水渍泛滥。但浑身又都是紧绷的,紧绷到她裹着躯体的裙子似乎会随时炸开。
她的信息素控制不住往外溢,就像她身体的其他东西一样。
完美匹配度的AO,在信息素融合下,居然是这样又惊悚,又极致的感觉。
“不,今天我又更了解你了。”
姜弥说着话,缓缓靠近晏唯。
她抬手,晏唯没有任何躲避,她的指尖久违地靠近晏唯那修长冷白的脖颈,她没有急于触碰那个最敏感的腺体,只是在那片熟悉的区域附近若有似无地画着圈,带着一种审视把玩的意味。
她也没有试图去拥抱对方,但晏唯的身体,却在她靠近的那一秒钟,像不受控一样靠在她的肩头上。
原来她alpha的信息素会让晏唯这么喜欢么?
姜弥好像还是突然有这个意识。
她清晰地感受到,紧贴着她的那具身躯,正发出细细密密的战栗。
“姜弥……”
晏唯开口,那层冰封般冷硬的外壳不知何时悄然褪去。此刻她的声音是软的,像被温泉水浸透了,每一道声音都绵柔无力。
然而,这份绵软之下,她却依然还在固执地拥有着那一丝根深蒂固,且浸入骨髓的掌控欲。她下意识地寻求更多,如同过去无数次那般,只需要一个语调,就习惯性地去唤起对方的予取予求——这几乎成了她的呼吸本身。
过往如此,从未改变。
姜弥的唇停在距离晏唯耳廓仅一线之隔的地方。
温热的吐息拂过晏唯的耳朵:“看清楚了吗?不是我能不能做到这件事,也不是我离不开你——”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一字一句挑衅着:“而是你离不开我。”——
作者有话说:谢谢大鹅五个深水,破费。
唠两句。
正好生病没更新,今天还没完全好,就下意识还想休息,于是顺便反思了一下,就一下。
我居然想借着生病继续请假,完全是逃避心理,对你们也不负责任——这是我第一个想法。
但为了让自己不内耗,我又想了一下。
首先,然后就是这一本和之前的文都不一样,至少我自己觉得都不一样。我写的非常细,感情也很复杂,为了一切合理化,很多地方我也是再做新的尝试,当然你们可能你们也没看出来哈哈哈。所以很卡是真的,不过其实这本本来也很短,中后期了,就更卡了。
其次,我看了看后台的收益,十几块,二十几块,昨天四块多(当然是有断更的原因,而且占比很大),所以数据肯定是一个因素——不是卖惨,我过得挺好的。再次申明。这是反思。
只是因为米,缺少动力,人之常情。工作嘛,谁不想优秀。一旦接受“反正只能这样了”、“都这样了我还这么痛苦更新干什么?”的设定,就会开始摆烂。
然后我想说,我会尽管调整状态,梳理明白,然后不管我断更一天两天,我肯定是能保证质量好好完结的,这是因为热爱和对这本书的责任,也是不能辜负每天等更的你们。
我已经不好意思再让你们等了,所以也可以完结再看。[比心]
最后。
谢谢追更。
下次不说这么多话了。像个话痨……阿巴阿巴阿巴
第67章 输了
清早, 淮城的薄雾还未散尽。
姜弥在淮城工作的最后一天,熟悉的保姆车缓缓驶入她的视野,副驾驶依旧坐着新助理, 之前的司机下车为她拉开车门。
“姜老师,最近还好吧?”
姜弥笑了一下:“师傅您最近还好吧?”
司机露出和善的笑意,不好意思地捋了一下头发:“挺好的, 还能回来给你开车就挺好的。没想到公司还会把我派回来。”
踏上车厢, 姜弥靠在椅背上,目光转向窗外飞掠的街景。眼前却冷不防浮起昨夜那张刻进骨子里的冷脸, 那天晚上在车里她把话说得那样决绝, 回程一路死寂,她甚至做好了对方彻底翻脸,甚至变本加厉撕破皮的准备。
但晏唯不仅退了一步, 还把车和司机都换了回来。
虽然还留下一个助理, 可这算不算是一种缓和的行为?
这个问题在姜弥脑子里盘桓了两天,直到再也没有等到晏唯其他行动后,便就此作罢, 她的时间也不能完全放在情情爱爱上,她需要工作。
忙碌地工作。
新戏的围读落幕尚不到两月,九月中旬,拍摄机器已在西部的于都运转起来。
换了个全新的环境, 周围也很少再有人提起晏唯, 为数不多的也就偶尔那么一两次的例行热搜。
#晏唯机场穿搭#、#晏唯新戏#。
夜深得万籁俱寂时,姜弥也曾点进去看过, 指尖划过屏幕,画面里的身形只是一掠而过,但心头那份熟悉的悸动骗不了人。
她没有特意去算时间, 只大概知道,和晏唯约莫是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任何联系了。
“离不开的人是你。”
那些话,晏唯记在了心上,而此刻她用行动做出反击——她说错了。
片场休息时,姜弥的目光总会被那张空椅子粘住。在四面围堵的休息室里,落座板凳的瞬间,意识也恍如被拽回了《春天》杀青那天——明亮的墨绿织锦裹着晏唯的身体,一袭旗袍裹着纤秾合度的曲线,推门而入的姿态像是闯入她世界的惊鸿。
每每这时,一股毫无预兆的酸涩便会顶上来,往她鼻腔里钻。
但她没有再主动找过晏唯。
某种意义上,她们这段关系,确实是画上了休止符。
以至于赵佳最近也不敢在她面前说起那两个字,甚至是避讳。
姜弥自己并没有这种困扰,现在她和晏唯之间,就像一场拔河比赛,两个人分别握着绳子的一头,各自僵持。
就看谁先稳不住。
比的不是谁先认输,而是谁先乱了阵脚。
这不是幼稚。
至少姜弥自己这么认为。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就是一场博弈,挑战彼此的最低点和最高点。
这些,她很难解释给赵佳听。
但她知道晏唯已经明白。
否则一个多月前,按照晏唯的性格要么连赵佳都撤走让她身边空无一人,要么彻底放弃,尽数返还,而不是还留下一个“监视”她的助理。
她相信,这些日子她的一切,或者说她表面的一切,在助理视线下见过的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晏唯都是清楚的。
晏唯是个极其聪明的人。
比她聪明得多。
时间一天天过去……事情的转机终于出现了。
发生在这一天——
姜弥和齐文熙的一场雨中争吵的戏份,为了更加逼真,导演特意选在下雨的天。
但雨戏并不好拍。
乡村土路被雨水和泥浆搅成了黏稠的沼泽,姜弥拖着齐文熙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水里挣扎。连卡三次之后,两人身上的戏服彻底吸饱了凉意,湿漉漉地贴着皮肤,寒气直往里钻。
齐文熙冷得骨头缝都在打颤,双眼也被兜头浇下的雨水刺激得通红。
她朝监控器方向仓促挥了挥手,声音打着飘:“我不行了,导演。”
导演喊完“卡”的瞬间,赵佳撑着伞顶着雨幕就往姜弥这边冲,新助理Nine紧跟着,手臂上搭着厚实的浴巾,一靠近就赶紧往姜弥身上裹。
姜弥下意识侧头——齐文熙正紧紧抱着双臂蹲在一边发抖,她的助理人影都没看见。姜弥心头一动,扯下肩上那块还没焐热的浴巾,往齐文熙的肩膀上压了一层:“捂会儿。”
齐文熙冻得泛青的嘴唇哆嗦着:“……谢谢姐。”
姜弥摇摇头示意不用,视线刚扫过去,Nine已经拿着另一条干燥的浴巾从棚里小跑出来了,难怪晏唯把她安排过来,的确很机灵。
这一瞬间,某种沉重的熟悉感迎头砸下。
姜弥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戏服袖子上收紧——就在几个月前,那人也曾在冰冷的片场,不由分说地将带着自身暖意的干燥毛巾丢到她湿透的肩头。
她忽然打了个寒战。
赵佳把她肩膀揽住:“一会儿多喝点姜汤,别感冒了。”
姜弥:“嗯。”
姜弥看到热搜是下午。
彼时她刚结束一场室内戏,导演的“卡”字刚落,齐文熙就蔫蔫地蹭了过来,鼻音浓重:“姜弥姐,你…咳…你难受的时候会请假吗?”她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筋骨,软绵绵地倚在道具桌边。
“扛不住就歇着呗。”姜弥递了张纸巾过去,对手戏演员的状态她比谁都清楚:“身体要紧,赚那么多钱,身体没了,留给谁花呀?”
齐文熙胡乱擦了擦鼻子,声音闷闷的:“也是,不过今天拖累你NG那么多次,真对不住。”
“多大点事儿啊。”姜弥不在意笑道:“再说了,谁还没几条过不去的镜头?我上一部戏就是,还把导演惹生气一次。”
“真的假的?”齐文熙稍微松口气。
姜弥:“当然了。”
齐文熙问道:“你上一部戏和晏老师演戏,她会被导演说吗?”
突然提起晏唯,姜弥顿了一下,摇头道:“她太厉害了,演戏游刃有余,不过她跟我说过最开始演戏的时候也会被导演说的,所以这很正常。再说了,生病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跟晏老师关系好吗?现在还是有联系吗?你不知道,我可羡慕了,什么时候我也能和影后演上戏啊……”
“我么?”姜弥忽略了前面的话:“运气好而已。”
大概看出姜弥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二人一齐往外走。
齐文熙看了眼姜弥:“弥姐,这波流感太凶了,今天又淋了雨,你回去千万灌包药,别被我传染上……”
“放心放心。”
“弥姐,等病好了,我请你吃饭。你不知道我今天特别感动,我之前去跟人家演戏,从台上摔下去,都没人理我诶!”
这话说给别人听,可能会有人觉得夸张,但姜弥不会,因为她经历过这个时期。
如果不是运气好,接到了《春天》这部戏,她也许和齐文熙也一样被人忽视着。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看着齐文熙就像看着不久前的自己。
姜弥说:“爬上去就好了。”
齐文熙抬眼,撞进姜弥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爬上去,大家就都看见你了。”
“挺直背走出去,把她踩烂了再回来。”
这是当初晏唯对她说的话,原来有一天她也会对别人说这样的话。
两人并肩往外走,赵佳捏着手机疾步过来,没避着齐文熙:“你俩,上热搜了。”
齐文熙懵住:“啊?啥热搜?”
姜弥接过手机,屏幕上是张动图和一段视频。正是雨中她把浴巾裹到齐文熙肩头那一幕。
“就这也能上?”齐文熙脱口而出。
“啊?”姜弥几乎同时出声。
赵佳点了点屏幕:“氛围感。”
姜弥:“……”
齐文熙:“……”
加了滤镜的画面里,雨水浸透的姜弥,紧身长裙勾勒出成熟而略带疲惫的曲线,湿发贴在颈侧。
齐文熙仰着脸,发丝黏在苍白的颊边,眼神湿漉漉的,像只迷途的小猫。一种脆弱与守护间微妙的张力。
很符合当代年轻人的审美和cp点。
赵佳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几乎只剩气音:“你说……公司那边会不会出手?”
这话问得含蓄。姜弥心里跟明镜似的——赵佳真正想问的是:晏唯会不会出手?
她指尖在冰凉的手机边框上轻轻一叩,短暂的停顿后开口:“眼下……应该不会。”
赵佳瞥她一眼,见她神色平静,只当她是没往深里想。也是,晏唯那边沉寂了这么久,大佬“腻了”抽身,再正常不过。
这么看来,应该就是会纯粹的公事公办了。
“倒也是。”赵佳顺着话头接下去,语气轻松了几分:“免费的热度不蹭白不蹭,不过我还是得去跟公关部通个气,盯着点风向。”
姜弥没接话,她想的根本不是这个层面。
一个雨中披浴巾的片段而已,画面里连指尖触碰都没有,晏唯犯不着为这点风吹草动大动干戈。
她本人没把这热搜当回事,只是她也没想到这张图会出圈,被各路大佬画手衍生。
短视频上也开始有人模仿这张图。
某乎热帖更是煞有介事地拼凑“眼神交汇”“肢体语言”,分析得头头是道,连她这个当事人瞥见都险些信了三分。
……热搜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撤掉的。
几天的晚上,姜弥床头手机屏幕无声亮起,赵佳发来两张截图。
从截图上的时间显示,间隔不过一分钟。
第一张:热搜榜第三位,#姜弥齐文熙因戏生情#后面还跟着个刺眼的“沸”字标签。
第二张:刷新后的页面,那个词条像被凭空抹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赵佳:【?】
姜弥盯着屏幕上那方死寂的对话框,缓慢发出:【?】
赵佳:【你们是不是背着我联系呢?】
姜弥:【一个多月没联系了。】
赵佳:【我也算是见证历史了,你知道让热搜消失需要多大的财力和权力吗?我真是信了邪,还真以为你们彻底结束了。】
赵佳:【瑟瑟发抖.jpg】
赵佳:【你悠着点,我现在有点怵。】
姜弥:【怵什么?】
赵佳:【哪天我要是不声不响从你身边消失了,记住!绝对不是自愿的!!懂吗?!】
姜弥:【……】
姜弥被这夸张的预警逗得扯了下嘴角,她看着消息又很快收回笑意,她退出聊天框,指尖在屏幕上无意识地滑动,一直滑到记录最底端。
她和晏唯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很久之前。
姜弥很快关掉手机,躺到床上,仰面躺下时,心情说不上坏,只是胸腔里像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带出一点隐秘的,不合时宜的痒。
她忽然,有点想看看晏唯此刻的脸。
毕竟。
晏唯输了。
第68章 夸张
“一个热搜, 至于吗?”
酒店走廊的顶灯投下暖色的光,赵佳跟在姜弥身侧,压低的嗓音里裹着费解:“就一个披浴巾的热搜, 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她掰着手指,语速快得像在算一笔糊涂账:“一没黑料,二没实锤, 连片衣角都没沾上……晏老师这反应, 是不是太过了?”
退一万步,真这么在意, 那都这么久了, 她也没见到晏唯出现,怎么对一个热搜重拳出击?
赵佳自认为在娱乐圈混迹多年,吃过猪肉也见过不少猪跑, 但对姜弥和晏唯之间还是看不明白。
尤其是晏唯。
姜弥肩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没接话。
晏唯在意的不全是她和齐文熙的“cp”上了热搜,晏唯在意的是她的目光看向了别人。
和晏唯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这样。
白天她多看了几眼哪个粉丝,晚上的时候, 晏唯就会在那会儿问她:好看吗?
最开始她也时常不明白晏唯突然的恼怒和烦躁是为着什么,只有她主动上前把人抱住,亲吻的时候,晏唯的情绪才会转好。
无数次的经验……
慢慢地, 她也摸出了规律。
晏唯受不了她的视线在其他人身上, 晏唯要的是唯一,独一, 甚至是,只属于她。
这一点,从感情上来说姜弥其实并不反感。
只是后来, 慢慢变了——也可能是一向如此,她才发现。
在晏唯眼里,她成为了所有物,没有负面感情,只能乖乖顺从,不会反抗,不会询问,也不会发表抗议的所有物。
“以后呢?”赵佳的声音将她拽回现实,带着职业经纪人的忧虑:“新戏宣传期,和其他女主的互动热搜能少吗?她不可能每次都费这么多人力物力去撤吧?”赵佳实在不能全然理解,她忽然想到什么:
“而且你这部戏也有吻戏。”
很奇怪。
姜弥听到这话心里没有紧张,反而涌出一丝莫名的兴奋,她很想分析这种奇怪的心理,只是没来得及……
“她怎么又找来了?”
赵佳一下刹住话头,眼落在姜弥振动的手机上。
屏幕幽光闪烁。姜弥看着来电,默了两秒,上保姆车前,接了起来。
“喂?”
“姜弥姐,好久不见了,最近还好吗?”
姜弥在椅子上坐稳,今天天气适中,微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她开了几厘米的窗,对那头说道:“挺好的。”
“那就好!我来于都参加比赛了!好久没见,想来看看你,方便吗?”女孩语气带着雀跃,但话尾飞快地跟了一句,像是预判了可能的婉拒:“对了,我妈知道我来,还特意让我给你带了淮城那边的特产,你要是不收,我回去可交不了差啦,她可惦记你了。”
莫希不知道,姜弥这次并没有想拒绝。
目光落在窗外那株盛放的白玉兰树上,姜弥声音轻柔:“好。不过我还在工作时间。这样吧,晚上我找个地方请你吃饭?”
“好啊,太好了。姜弥姐,那我等你消息,晚上见哦!”
“好。”姜弥应下。
电话挂断。
旁边的赵佳立刻蹙起了眉:“你这就答应了?天天拍戏这么耗神,干嘛还要费劲应付她?”话音未落,她突然意识到车里还有另一个人——副驾驶坐着的Nine,终究是晏唯那边的人。虽然晏唯和莫希这对姐妹关系微妙……但人家终究是亲生的。
她的目光警惕地扫过驾驶座方向,硬生生收住了话头,只压低声音补充道:“回头别又缠着你办什么事,烦都够烦的。”
这几次相处下来,姜弥也觉得莫希似乎没有第一印象看起来那么单纯,毕竟,谁也不是傻子……但她对莫希也没有那么大的敌意。
见个面也没什么,最重要的是——
“见她不是关键。”
姜弥只这么说。
赵佳闻言,只能猜测着思考,或许是姜弥也没有真正放下,想通过莫希了解一下晏唯那边的动向。
她转头看姜弥紧了下外套领子:“你是不是有点不舒服?”
姜弥说:“包里还有感冒药么?”
感觉不算明显,只是眉间有一点点的发酸,和浅浅的畏寒,并不严重。
赵佳却紧张起来:“什么时候开始的?”
姜弥说:“早上起床,没事,今天多喝点水就好了。”
她身体条件不错,很少生病,这种情况她也遇见过,也就是一两天的事。
“到处都是流感呢最近。”赵佳嘀咕着打开手机,打算看看附近的药店,一直默不作声的Nine突然开口道:“赵姐,休息室里已经备了感冒药,还有一些必需药品。”
赵佳一顿,抬头,接着转头和姜弥对上视线。
昨天还没有呢。
Nine补充道:“公司昨晚安排的,还有一个私人医生,会跟在剧组。”
赵佳:“……”
太夸张了。
姜弥平静说:“公司没有考虑过我有可能因为耍大牌而再次上热搜吗?”
Nine顿了一下,从后视镜里迎上姜弥的目光:“抱歉姜老师,我只是执行助理,这些安排我没办法改变。”
“那能麻烦把我的话,原封不动地带回去吗?”姜弥微笑着说。
Nine镜中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垂眼应道:“好的。不过公司特别嘱咐过,如果您不接受,医生也可以混在剧组的随行人员里,不会在您身边出现。”
姜弥咬了下唇,又好气又好笑。
这会儿倒是又了解她了,安排这,安排那,也没想过试着问她一句。
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好说的?
Nine看了眼姜弥的表情,默默垂下头,她打开手机点开对话框,找到‘大秘姐’。
【姐……我什么时候能回公司?】
【谭总没交代,也可能你得一直留在那里,怎么?不顺利?】
【间谍举步维艰……】
【看看你的工资条吧妹妹,double啊。】
【呜呜呜,我再坚持一下,但是下次上面再有安排什么的,能不能传达我的一个小小小建议?】
【什么?】
【下次先提前问一下姜老师的意愿?】
…
傍晚六点半。
于都这座城市的步调总有些慵懒,连带着车流的声响都显得温和,不刺耳。姜弥偏爱这份宁静。窗外掠过一排排白玉兰树,满树纯白的花朵在渐暗的天色里晕开一片诗意。
一家透着和风雅致的简餐店里。
姜弥压低帽檐,在服务生的示意下,轻轻拉开了雅间那道薄薄的木格门。
“莫希。”
莫希从椅子站起来,走向姜弥,喜悦地抱住她:“天哪好想你啊弥姐。”
姜弥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随即才笑着,礼节性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比赛还顺利吧?”
“好着呢,第一名。”她竖起食指。
“哇,好厉害。”
姜弥走到桌边坐下。
“有评委老师建议我呢,说不定也适合往演艺圈发展!”莫希也跟着落座,眼底亮晶晶的,“就是我们班主任不太赞成,觉得我还是该专心深造。”
她边说边为姜弥倒水。
“你自己的想法呢?”姜弥看着茶水流进杯中,随意地问。
莫希放下水壶,目光灼灼地看向姜弥:“我想和姐姐一样。”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点热切和试探:“姜弥姐,你觉得我能成为姐姐那样的人吗?达到她的高度?”
很难。
晏唯的成就不是一蹴而就的,晏唯是从很小开始摸爬滚打上来的,以前她也很羡慕,但越接近这个人,越是深入娱乐圈,就越知道,别看那履历光鲜亮丽——一个小女生在没有任何依托的条件下,独自长成如此的样子,该付出多少?
姜弥自然不好泼冷水:“……也许吧。”她给出了一个模糊的回答。
“我的梦想就是跟我姐姐一样,就不用再跟妈妈要钱,跟姐姐要钱了。”莫希说着:“我很崇拜我姐姐,虽然她从小就不喜欢我。”
“她不喜欢你?”
姜弥听到这话感到惊讶。
她记得最开始的时候,晏唯几乎不会回那个公寓住,是因为莫希求着晏唯回去,晏唯才回去的。可如果真的讨厌,以晏唯的性格怎么可能?
连莫云都知道的事,莫希会不知道吗?所以这话不真。
姜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退一步说,即便莫希神经真的粗到毫无所觉,这种“姐姐不喜欢我”的抱怨,也不该如此轻易地对着她这个外人说。
真要说晏唯和莫希闹僵,在她看来,更像是这几个月的事,但长久来说,她不觉得晏唯欠了谁。
姜弥自己还没发现,她总是在无意识的时候偏向晏唯,无条件地偏向。
暮色四合时分,于都街灯次第亮起,柔和的暖光晕染着街角。
餐点的香气在安静的包厢里浮动。
莫希微垂着眼,似乎在回忆不太愉快的事情,声音低落了许多:“是啊……从小妈妈就更关照我一些,可能姐姐心里难免……但她以前对我确实挺好的。她18岁之前,挣的钱都是交给妈妈的。只是成年之后,和我们好像一点点生分了。尤其这几个月,发生了好多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姐姐……好像越来越烦我们了。”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些:“上个月她干脆切断了和我们所有的联系……还收回了给我们的房子,连我在学校旁边租的那套也一并收回去了。现在我和妈妈只能把老房子卖了,重新置换了一个小得多的公寓安顿下来……日子比以前,要吃力不少。”
姜弥胸口像突然被什么堵住了,很难受。
莫希或许自己都没发觉话里的矛盾——晏唯未成年时收入就已惊人,她亲耳听莫云提过,晏唯早早就给莫希单独备下了一套房!加上自家原有的老宅,她们分明还有两处房产……哪里就称得上“辛苦”?
用着晏唯的钱,享受着晏唯带来的优渥生活,最终……晏唯又得到了什么?
姜弥的表情冷淡下来,往日对莫希所有因为年少的包容都在一瞬间化为灰烬。
“莫希,你比我小不了几岁,既然叫我一声姐,那我就端一下姐姐的架子说你两句。”姜弥呼出一口浊气,淡声道:“单凭你现在衣食无忧的生活是晏唯所给,你刚才那句所谓的‘她不喜欢你’,就不该说出来,更不该说给我听。晏唯难道是傻的?要养着一个她讨厌的人?你句句说她好,却句句在怨她……而且你们家里的事,你不知道吗?莫阿姨怎么对你姐姐的,你不知道吗?她到底为什么疏远你们,你不知道吗?”
姜弥一连三问,问得莫希哑口无言,似乎是完全没想到姜弥会突然发难。
姜弥在她心里的形象太温柔了,温柔到她觉得自己可以肆无忌惮的地步。
“退一步说,你如果真的不知道,反而是我这个外人更清楚情况的话,那你不觉得自己更过分了吗?还是说你明明知道,却还要来跟我说这些,可是我不明白这又是图什么呢?你能告诉我吗?”
姜弥直视着眼底满是惊诧的莫希,最后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说得很缓慢。
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晏唯。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同身受。
她不知道当年具体是什么事,可将心比心,如果她现在换成晏唯,未必不会比晏唯心狠。这个家里,没有一个人向着自己,没有一个人爱自己。
甚至——
姜弥脑海里突然浮现起那晚的画面。
莫云那样撕心裂肺,近乎发狂地对待晏唯,似乎已经是常态。
可是所有人,都觉得是晏唯性情有问题。
喉间泛起难言的酸涩,心脏像是被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刺着,钝痛蔓延开。
她问:“你真的不觉得,你姐姐有时候很可怜吗?”
莫希脸色渐渐惨白起来,隔了几秒,她颤颤巍巍道:“姜弥姐你吓到我了……对不起啊,可能我表述错误,其实我是想说我姐姐和妈妈之间有误会,这件事我当然也有责任,我不是完全不知情的,我做不到让她们解开误会,反而更多的时候是拖累……姜弥姐,其实我在中间也很痛苦。”
或许吧。
可是更痛苦的,终究不是她。
姜弥压下心底的难受,可惜自己只是一个外人,断不了别人的家务事。
大概看到姜弥的不悦和对这个话题的反感,莫希道:“姜弥姐你别生气,这件事我确实有很大的问题,都怪我,我不该只顾着自己的情绪的……但我还是很开心你护着我姐姐,我要是告诉她,她应该也会很开心吧。”
“你们有联系了?”姜弥找到重点。
莫希点点头:“是啊,虽然还没完全和好,但已经在缓解了,那天我去她工作的地方还一起吃饭呢?我拍了照片,给你看看。”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姜弥低垂的眼睫。
未及出声,莫希已飞速解锁屏幕,指尖在相册里划动,很快递了过来。
拍摄角度明显出自餐桌对面:一盘色彩缤纷的沙拉占据前景,焦点中心是晏唯。她没有笑,只是眼神自然地迎向镜头,那双眼睛仿佛带着天生的穿透力,在定格的瞬间,就让屏幕外的人有种被看透的错觉。
姜弥的目光没有在晏唯脸上多做停留,而是移向照片右侧边缘。
晏唯的手边,另一条纤细的手臂不经意地搭在桌沿,离她的袖子很近。那只露出一半侧脸的女子,仅凭流畅的面部轮廓和精致的发型,应该是个极有气质的女人。
“这位是?”姜弥问得直接,声音倒是听不出波澜。
“名字……记不清了。”莫希歪头想了想:“但最近和姐姐好像走得挺近的。姜弥姐,你最近都没跟姐姐联系吗?”
“我们很久不联系了。”
姜弥的视线从照片收了回来,不可否认,她心里没那么舒服。因为晏唯很不喜欢别人靠近,如果这个人可以,那么和晏唯就一定是相对亲近的关系。
可是在她的认知里,她只知道一个谈照新。
莫希若有所思地抬头,目光在姜弥脸上细细扫过:“真的一点没联系?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事?我觉得因为这件事,你跟我们家都不亲近了。”
姜弥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从什么时候开始,莫希说的话在她耳朵里变得不好听起来了呢?
“没多想,纯粹工作忙。”姜弥放下杯子,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剧本:“这行就这样,戏拍完,大多数同事自然各奔东西,联系也就淡了。”
“哦哦,是啊,是这样的。不过有机会还是希望你来我们家做客。”
“当然。”
“对了,我看到热搜啦,感觉你和齐文熙好般配啊,我最近都在嗑你们的cp!你偷偷告诉我,有没有一点希望啊?”
姜弥一顿,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说:“暂时没有。”
“暂时哦?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这一次,几乎是下意识地,姜弥果断摇头:“哪说得准?指不定哪天突然就遇上了。”她顿了顿,唇角牵起一个略带锋芒的浅笑:“真有那天,一定第一时间请你——还有你姐姐。”
她的目光在莫希脸上盯了一瞬,清晰地把最后两个字重音吐出:
“吃饭。”
送走莫希,姜弥感觉整个人像虚脱了一般,她靠在车椅上眯着眼,头似乎更晕了一点,她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赵佳把水杯递过去,敲侧击问说了点什么,累成这样?
姜弥说没什么。
她抱着水杯又喝了几口,现在一句话也不想说。
姜弥再次确定,当初晏唯是对的,只是方式不对。
她最好不要再私下见莫云莫希了。
等车内寂静下来。
姜弥缓缓睁开眼睛,望着一闪而逝的街景,脑海里却是那张照片,她有一种直觉,莫希是故意给她看的,看什么呢?看这个突然出现在晏唯身边的女人么?
为什么?
不太像只是八卦好奇……
为了看她什么反应?
这个念头让姜弥心里微微一刺。她的视线慢慢滑过车内,最终落定在副驾驶那个安静的身影——Nine身上。凝思片刻,她侧过头,像闲聊般对赵佳开口:
“今天莫希给我看了一张照片。”
赵佳明显愣了一下,眼神下意识瞟过前面的Nine,带着点困惑。不是说这类敏感话题要避着点这位“间谍”吗?她很快压住情绪,配合地问:“什么照片?”
姜弥:“和晏老师一起吃饭的,还有一个挺有气质的女生,姐妹俩看起来是和好了。”
赵佳:“是吗?那挺不错。”
姜弥:“我也觉得。”
赵佳:“恭喜她们。”
姜弥:“是啊是啊。”
车子抵达酒店。
姜弥下车时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赵佳陪她走到房门口,叮嘱了明早起床的时间,又提醒道:“睡前再吃一顿药,虽然没发起来,也还是要小心点。”
“知道。”
姜弥刷开房门,一边揉着发胀的额角一边往里走。
“回来了?”
“啊——!”姜弥被这动静吓得倒抽一口冷气,差点跳起来,定了定神才看清沙发上的人:“姜护?!不是,你……你怎么进来的?!谁放你上来的?!”
她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
只见姜护大剌剌地歪在沙发里,跷着二郎腿摆弄手机,闻言只是懒洋洋地偏了下头,冲她挑了挑眉:“我啊?我跟她们说我是你女朋友,她们就放我进来了。”
姜弥,面无表情地回道:“你是失心疯了吗?”
鬼信。
姜护也不生气,反而听得直乐,放下手机,正色道:“开玩笑的。”
不等姜弥说话,她道:“其实……我说我是你妈。”
姜弥忍无可忍:“你有病啊!”——
作者有话说:过度
我要快点写到见面
第69章 往事
“我看你是要把酒店当成家了。”
姜护把房间里的东西扫视一遍, 显然对当下的环境很不满意,见姜弥没有说话,回头对上那快要怼人的眼神, 问:“憋着,再敢乱说话,我现在就给你妈打电话。”
“打啊。”姜弥眼皮都懒得抬, 手里的水杯“哐”一声砸在茶几上:“我看着你打。”
谁怕谁?
“我就说你谈恋爱了。”
“……?!”
姜护捕捉到姜弥瞬间僵住的表情, 眉梢得意地一挑:“说上次那人不仅追到楼底下,还在车里跟你腻腻歪歪……”
“姜护!”姜弥的声音陡然拔高。
姜护反而笑了, 慢悠悠坐回沙发, 端起姜弥刚放下的那杯水抿了一口,好整以暇地问:“说说吧,怎么回事?”
话音落下, 她顿了顿:“老姜最近总是刷到你的热搜, 每次看你瘦了都要愁眉不展好久,换成以前我就当你是为工作尽心尽力,显然, 这次你不是因为工作。”
是什么样的人能把她这个精神强大的妹妹,弄得这么蔫头巴脑?
姜弥那句冲到嘴边的反驳,被姜护轻飘飘一句话堵了个严严实实。她喉头滚了滚,在姜护极具穿透力的注视下僵持了两秒, 最终还是泄了气。
“你真的挺可怕, 你知道吗?”她有些无力地嘟囔。
明明不是亲生姐妹,可从小到大, 但凡姜弥有点风吹草动,哪怕她自己觉得天衣无缝,姜护也能像装了探测器似的, 瞬间嗅出不对劲。小时候她在外头受了委屈或者心情低落,不论她怎么强撑着说没事,姜护都能一眼看透。
接下来,通常就是姜护卷着厚厚的课本堵在欺负她的人教室门口,直打到对方喊姑奶奶为止。
毫不夸张地说,自从姜护踏进这个家门,姜弥在外头就没受过任何窝囊气。就连那些爱嚼舌根的年长邻居,姜护也敢叉着腰站在人家门前骂得对方哑口无言。
后来姜护分化成了Alpha,周围人更是彻底噤声了。
姜弥虽然嘴上总跟姜护不对付,但心里偶尔……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姐姐为了她和姜有舒,是真的豁得出去,尽心尽力。大概是在姜弥懂事了些,终于不再天天跟姜护鸡飞狗跳争吵的时候——也就是姜护刚去上大学那会儿,她才第一次真正注意到,姜护那头从小到大就没蓄长过的短发。
那次寒假,姜护扛着大学当地的特产风尘仆仆地回来。在车站看到来接她的姜弥,姜护上来就熟稔地给了她脑袋一巴掌:“哟,小公主长高了啊。”
明明也没比自己大几岁。
“去你的。”姜弥习惯性地回嘴。
意外的是姜护没骂她,反而猛地张开手臂,一把将她和旁边的姜有舒用力箍进怀里,声音闷闷地响起:“以后不走那么远了,还是离家近点好。”
姜有舒的眼圈当时就红了。
姜弥的脸颊贴着她短短的头发茬,突然问:“你怎么总不留长发?长头发多好看。”姜有舒也在一旁点头。
姜护只是无所谓地摸了摸后颈:“短了好打理,省事儿,现在也习惯了。”
直到多年后姜弥才真正明白这个习惯的起点。
年少时,姜有舒一拖二护着她们并不容易,受些欺负在所难免。姜有舒姜护年长,所以她主动承担了半个家长的责任。
姜有舒有一次替她出头,被人揪住头发惨败之后,就再也没留过长发。
大概是从知晓那一刻起,姜弥心底那层对姜护筑起的坚硬外壳,才真正开始柔软起来。
——当然,这不影响每次姜护故意犯贱招惹她的时候,被她臭骂。
姜弥坐到旁边的沙发,用那种怨怼的眼神看着姜护:“我跟你说了你别跟妈说。”
“要你教?”
“你!跟我说话态度能不能端正点!”
“好的,不用你教。”姜护从善如流,语气却更欠了。
“……我不说了。”
姜护:“你是小学生吗?姜弥。”
姜弥:“到底谁小学生啊?姜护!”
姜弥双手环抱,打定了主意只要姜护不低头就算是“死”,她也绝对不开口。隔了几秒钟,姜护无语叹口气:“行,我是小学生。公主请讲。”
“yes。”
收获姐姐一枚白眼后,她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整个人松弛下来,深深陷进沙发靠背里。这些天憋在心里的事无人倾诉,她自己都快憋炸了。赵佳工作忙得脚不沾地,自己的情感垃圾,实在不想再倒给她添堵了。
姜弥简明扼要,用了二十分钟的时间,将这几个月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包括莫云和莫希的事。
“一个人的血都喂不饱她们,还惦记上你了?”听完,姜护冷笑一声,下了断语:“以后离这种人远远的。”
“这不是因为老姜和莫云阿姨的交情在嘛……”姜弥辩解。
姜护把手中的茶杯“咔哒”一声放在茶几上,抬眼剜她:“交情值几个钱?你自己和这些人打交道累不累自己没点数?妈要是知道她们这么算计你,你猜她还会让她们沾你的边?你也太低估你亲妈的本事了!”
姜护劈头盖脸怼上来。
姜弥:“……”
“晏唯的事你别管了,我来处理,以后这些人你一个也别见。都什么负能量的玩意儿你就沾?”
姜弥:“……不是,跟晏唯有什么关系?”
不对。
姜弥脱口说完,就掐了一下自己大腿,晏唯当然也是有点问题的,她这么急着护着也有点太恋爱脑了。
姜护闻言,果然又瞪她一眼:“你能不能有点脑子?”
“反正我跟她的事你别管,我自己有打算。”姜弥心一横,语气软了点,眼珠滴溜溜转,换上了更讨好的腔调:“姐姐……”
“…………呕。”
“姐。”
“……”
“亲爱的姐。”
“闭嘴,说事。”
姜弥朝着姜护坐近:“你帮我个忙呗?之前问老姜,她碍着我是小孩儿不肯跟我说,你给老姜打电话问问,晏唯家到底发生过什么?车祸的事具体是什么情况?我真的想知道。”
“你没事吧?她连你自由都限制,你还打算跳进去?”姜护都被蠢惊了。
姜弥:“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这回事,个人有个人选择,再说了,我现在也不是说一定就要怎么样。我又不是小孩儿了,我自己能分辨是非的。”她当然知道姜护是为她好,否则也不会因为担心她,赶到她工作的地方来。
“我说真的,你帮帮我。”
…
九点钟。
电话打通的时候,姜有舒刚打完麻将回家。
“怎么连你也问起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姜有舒语气里有些担心。
姜护看了眼姜弥,说:“妈,我跟你说实话吧,姜弥跟她们接触的时候经常觉得不舒服,我就是想问一下这家人的过往,万一真有点心理疾病,姜弥自己也有个数。”
姜弥一开始还拦着,听到最后一句,死了心。
算了。
姜有舒一听:“什么时候的事?弥弥在你旁边吗?怎么回事?是发生什么事了?”
姜弥赶紧接话,试图让声音显得轻松:“我在呢。没事,就……我记得以前我问过你晏唯和莫云阿姨的事么?你只是跟我说她们是因为妈妈出了车祸之后,两个人嫌隙,但具体也没告诉我。最近又遇到莫阿姨两次,她们关系有些难以理解,所以想问问。”
她怕姜有舒担心,尽量将事情解释的更清楚。
“唉,早知会让你这么别扭,我就不该老撺掇你们来往,你怎么不早跟我讲呀?”姜有舒叹口气:“那天真的就是意外。”
再普通不过的下雨天。
“那时晏唯也不过几岁,她妈妈晏小檀带着她出门,等红绿灯的时候两个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争执,晏唯不肯过那个绿灯,僵持下,都忘记了红绿灯的时间。
或许小檀拉扯得急了,高跟鞋崴了脚,往后趔趄几步……”
姜有舒声音有些发紧。
姜弥的心也跟着提起来,下意识接道:“然后……红灯亮了?”
“嗯。”姜有舒沉重地吐出一个字:“就在那要命的时候,有辆车冲了过来……当时有监控拍到,乍一看,就像是晏唯那孩子把她妈妈推出去的,这个说法还上了小报,传得沸沸扬扬。幸好后来又扒出了另个角度的监控视频,加上旁边路人的证词,才看清楚是晏小檀失去平衡时,下意识地想抓晏唯站稳,结果力气没收住,反倒把自己给甩了出去……”
哪怕时隔多年,姜有舒说起这段往事,依旧唏嘘不已,声音里带着难以释怀的惋惜。
“莫云当时听说这事,疯了似的冲到医院。”姜有舒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不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脚就把晏唯给踹倒了。后来就算证据摆在眼前,证明是晏小檀自己失足,她也像中了邪一样认死理——晏唯就是凶手!更吓人的是……她后来在家,硬是把撞车那段监控拷下来,就当着晏唯的面,一帧一帧地放给她看……一遍又一遍……谁都拦不住。”
姜弥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揪紧,无意识地捂住了胸口。
她强迫自己稳住呼吸,清晰地问:“妈,你之前提到董艳琪也有关联,具体是怎么回事?” 说出那个名字时,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不带波澜。
“她们三个,莫云、晏小檀,还有你董阿姨,当时关系好得跟亲姐妹似的。出事那天,艳琪也在现场,就是她把浑身是血的小檀送去医院的。后来……小檀走了,莫云带着两个孩子搬到了我们附近,大概是想有个照应?可也没住多久,就又搬走了。”
搬来和搬走的时候,姜弥最是有印象。
脑海里忽然闪过些破碎的画面——那段日子,在街角,她似乎总能看见晏唯一个人。
原来不是喜欢在外面,而是无处可去。
莫云对晏唯,早就不止是怨了,那是一种刻进骨子里的恨意。
“我看在那时候大概就不正常了,这样的人养出来的孩子能好到哪里去?”姜护道。
姜有舒不赞同这话:“小护,你也不能这么说。莫云,也挺可怜的。”
姜护脑子很清醒,她不希望姜有舒掉入心软的陷阱里去。
“我是说错了。毕竟小孩子才是无辜的,但是妈,因为你和莫云更熟悉,所以你站在同龄人的角度自然偏帮着她,但是作为她的孩子,不是更可怜吗?就像我和姜弥,如果不是遇到一个你,或者遇到一个和莫云一样的母亲,我们难道不比这个失去伴侣的这个女人惨上千百倍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姜有舒最终长叹一声:“……你说得对。”
姜护瞥了眼姜弥略显苍白的脸,适时地截住了话题:“好了妈,具体怎么回事我们心里大概有数了。你放宽心,我过来陪她待两天,你该干嘛干嘛,别操心啦。”
电话挂断,电子盲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姜护道:“收起你的同情心,我们的小时候不比她可怜?你忘了你脚踝那个伤是怎么来的了?你解救不了谁,这么一个家庭,晏唯的性情你也领略到了,你脑子还不清醒的话,就等着吃亏吧。”
点到即止。
姜护明白话说到这份上就够了,就像姜弥自己说的,成年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她站起身,拎起行李箱的拉杆,拉链齿摩擦的声音在寂静中很刺耳。走到门边,脚步顿住,也没回头,只是轻飘飘地甩过来一句:“就这么喜欢?”
姜弥的眼神慢慢聚焦。
“除了你和妈妈之外。”
最喜欢的——
作者有话说:再渡
下章一定
第70章 见面
时间过了两天, 姜弥和齐文熙的cp热度慢慢降了下去,姜弥每天依旧很忙碌,除了拍戏, 还要兼顾偶尔的活动。
最近还多了一项直播任务,姜护每次看着她忙得脚不沾地,就忍不住皱眉, 嘴里念叨要给姜有舒告状。
正好最近于都车展火热。
姜弥托赵佳找了一张车展的门票, 丢给姜护,终于把人短暂地打发掉了。
最主要是, 姜弥这两天的感冒发起来, 整个人又沉又重,姜护在旁边看着有时候实在忍不住要说她。
道理姜弥都懂,她只是听着烦。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是恃宠而骄罢了。
第二天去工作的路上, 姜弥都觉得耳边安静许多。
“赵导今天生日, 晚上估计会有聚餐,我约了制片人,如果下午Nine忘了, 你自己记得提前把药先喝了。”赵佳一边看着平板,一边提醒着姜弥。
姜弥点点头,目光望向窗外,清晨的于都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晨雾里, 带着湿沉的凉意, 她真的挺喜欢这座城市的。
赵佳顿了顿,抬起头:
“晏老师要来。”
姜弥一顿, 回头,赵佳说:“看群。”
她低下头,十分钟前, 副导演在演员群里发了一条消息,今天会有大佬来探班。
有人猜测了一通,猜到了晏唯身上。
副导没有否认。
赵曦今天生日,众所周知,晏唯和赵曦是老交情,晏唯来片场探望实在也是正常的。
姜弥没什么反应,但微微蜷在一起的五指还是出卖了她。
到了片场,大家也自然地谈论起晏唯要来片场探班的消息。
无人会将那抹安静的身影,与场中正默默整理戏服的姜弥关联起来。
姜弥只是想,她似乎很久很久没有见过晏唯了。
八点多。
这场戏的镜头对准了逼仄老旧的街道一角,剧本要求两个女主在相互告别后,不自觉想要接吻,但最后放弃,转为深深地拥抱。
这半个多小时的准备里,姜弥其实不太定心。
终于,当众人准备开拍时,她听见有人传出低呼。
“我去,那是晏唯吗?”
“晏唯真的来了?!”
姜弥视线一顿,目光顺着众人回了回头,晏唯穿着惯常的一袭黑裙,目不斜视正往赵曦走去。
下一秒,那人突然侧过头来,某一秒钟姜弥和晏唯的视线对上,然后又快速分离。
姜弥缓了口气,直接转过身去。
赵曦并没有耽误拍摄,浅聊了两句后,便抓紧了开拍。
正式拍摄。镁光灯亮起,将特意浇得潮湿的街景渲染得不真实。
姜弥强迫自己投入了角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望着对手演员的脸,缓缓靠近,最后克制地收敛情绪。相拥的画面投到显示屏上,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不远处那道安静的视线,像一道沉甸甸的什么,悬在头顶,不声不响,却压迫感十足。
“Cut!”
一条过。
短暂的出戏瞬间,齐文熙自然地靠近,带着暖意的手极轻,极快地拂过姜弥额前被汗水微微濡湿的鬓发,帮她归拢了几缕碎发。
“弥姐,头发乱啦,你流了好多汗啊。”
“没事儿。”姜弥道。
这动作在片场再寻常不过,同事之间的友好,没有人会在意。
可她下意识还是不太自然。
齐文熙担忧道:“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脸色不太好。”
姜弥讲话有些嗡嗡的:“有点感冒,问题不大。”
姜弥原本也认为哪怕是晏唯出现,她也不会有太强烈的感觉,至少表面是这样。可当晏唯的身影真的出现在片场一隅,随意地坐在一张折叠椅上,周身仿佛自带一种隔绝喧嚣的气场时,她觉得胸腔里的闷感骤然加剧。
那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晏唯就那么看着她。
姜弥强忍着从齐文熙身前退开的冲动。
她垂下眼睫,眼角的余光却无法自控地投向那张折叠椅的方向。
那视线从未离开过。
哪怕是后面的戏份结束,晏唯仍坐在那儿,姿态甚至显得有些慵懒,指节微微屈起抵着下颌,幽深的眸光却一瞬不瞬地落在她们这边。
没有表情,没有动作,只有那双眼,如同一方深不可测的寒潭,始终印着那个自然又亲昵的指尖动作。
距离隔得不算近,姜弥看不清她眼底具体流转的思绪,可那份穿透空气的凝睇,拉扯着姜弥的神经。
这种情况直到中午。
晏唯走了。
姜弥才觉得之后的戏拍得轻松起来,晚上的时候,赵曦邀请所有主创演员去山庄做客。
“晏唯老师也去吗?”不知是谁起了头,实际是句玩笑的话,晏唯什么地位?谁也没真的抱希望。
赵曦露出笑意:“怎么?晏唯不去,你们就不去了?”
有人说:“哎呀导演您说什么呢?这可是您的生日,我们感到荣幸还来不及。”
赵曦没卖关子:“她去。”
话音未落,低低的惊呼就蔓延开来,带着难以置信的雀跃。
“真的吗?”
“天哪!”
每个人的眼睛都亮了几度,一种不言而喻的崇拜弥漫在人群里,晏唯这两个字无论什么时候都像是神话。
姜弥唇瓣微动,准备好的婉拒就悬在舌尖上。
“姜弥。”导演的声音适时响起:“一会儿我把地址发给你。”
轻飘飘的话,裹着亲近和认可,姜弥便不好再驳了赵曦的好意,尤其今天是赵曦的生日。
所有的拒绝仿佛都被这句话堵死。她迎向导演的目光,笑道:“好的,没问题。”-
偌大的山庄餐厅,水晶灯倾泻的光线温暖而清晰。赵曦在主位落座,姜弥在她的提示下,在右手边一张深色的椅子前停了脚步,然后才轻轻坐下。
她与赵曦隔着还隔着一个座位。
椅子轻微的挪动声刚歇,齐文熙便在她左边落座,冲她灿烂一笑:“怎么办?弥姐我好兴奋?”
姜弥知道她是为什么,为着晏唯。
“我还带了照片,打算一会儿找机会让晏老师给我签个名。”齐文熙问:“你说我这样会让她觉得打扰吗?”
姜弥默了默:“不会。”
其实不一定。
上午晏唯那眼神,她现在还记得。
姜弥视线的余白捕捉到身边,那个与她只隔一线空隙的空位。
椅子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绒布餐巾被叠成纹丝不动的完美花朵,无声地提醒着那个重要角色的缺席。
——晏唯还没进来。
一分钟后。
门枢发出一声低响,厅内流淌的嘈杂微微打断。所有人的目光被磁石般吸附过去,晏唯的身影立在门口,像被刻意关闭声音的电影。
她的视线掠过姜弥的方向,短暂凝滞在她身侧齐文熙的位置,随即毫无滞留地偏移开。
最终,晏唯走上前,同赵曦照面点了点头后,坐到空位上。
晏唯拉开椅子落座的瞬间,一股熟悉的,且近乎幼态的奶香气息弥漫开,无声地覆上她的鼻尖。她胸腔几不可察地微微扩张,将姜弥的气息悄无声息地吸入肺腑深处。
兴奋地崇拜的,恭维的。
晏唯一一淡声回应。
杯盏活跃起来。
众人笑吟吟地举杯,热切地碰撞:“赵导生日快乐!”
姜弥指尖冰凉的酒杯也被簇拥进这片温热中,液体滑过喉咙时带来一点烧灼的麻意,她不太会喝酒,所以只是轻轻抿了一口。
几乎只是让杯沿润湿了唇瓣。但薄红还是从耳后悄然爬升,鼻息间感冒带来的涩感居然就这么加重了。
“咦,姜老师这杯偷懒哦!”有人笑盈盈地点破。
赵曦今天心情很好,橘红的短发在今日没有丝毫凌厉感,她笑得温和:“不打紧,今天开心就好,随意点。”
姜弥放下杯子:“抱歉啊,我酒量……确实不太好。”
赵曦还是说不要紧。
“明天还要拍戏,都注意适量。”
姜弥笑着寒暄几句,低头沉默下来。
忽然,余光里,两只不同式样的杯子几乎分别从左右两侧同时出现在她手边——一盏小巧的骨瓷盏盛着微微晃动的冰镇银耳羹,另一只则是朴素的白瓷杯,装着温开水。
空气凝滞了一下。
下一秒,姜弥似没察觉右手那杯温水,抬手伸向甜汤,她的动作自然得仿佛从未犹豫,稳稳端起齐文熙面前的骨瓷盏。
温凉的甜汤滑过喉咙,她侧头,唇边漾起一点礼貌的弧度:“谢谢文熙。”
齐文熙的目光飞快地在晏唯那边扫过,倾身靠近姜弥耳畔,压低了声音:“弥姐,晏老师给你水了……”
姜弥这才循着提醒转过视线,仿佛刚刚发现那杯近在咫尺的白水,声音放得更低也更软,带着刻意的疏离:“啊……不好意思我没看见。谢谢晏老师,麻烦了。”
晏唯置若罔闻。
她的侧脸线条在灯下显得格外清晰利落,已然转向赵曦,流畅地接上了刚才的话题,姿态放松,仿佛刚才那杯被忽视的水从未存在过。
姜弥也当什么都没发生,伸手去够玻璃凉水壶,为自己倒了半杯冰水。
喝完放下时,手指触及冰凉,手背外侧毫无预兆地蹭过一片微凉的皮肤——晏唯的手正好将红酒放下。
短暂而干燥的触碰,几乎像错觉。
晏唯侧了侧眸,看见姜弥无比自然地抽回手,注意力仿佛并没有被这瞬间的接触分散,并且十分专注于与齐文熙的对话。
她冷淡扯了下唇。
可实际上,姜弥并不是没有感觉,只是盘踞的不适感越来越难以忽视,让她自顾不暇而已。
片刻后,她起身离席,往洗手间。
走廊的灯光暧昧柔和,脚下厚重的地毯吸收了脚步声。她停在洗手间精致的雕花门前,手指刚搭上冰凉圆润的门钮,正要旋开——
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突然落在她后背。
突如其来的推力让她猝不及防进了洗手间,惊愕转身的同时,一道修长的身影已紧随而入。
那人肩背向后靠去,后腰用力,肩膀靠在门背上轻轻一撞。
“咔——”
金属锁清脆而果断,那声响不大,却在骤然安静下来的狭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姜弥凝着门口的人,压下心跳的频率:“晏老师,有什么指教?”——
作者有话说:来晚了,路上写的,跟着小李送外卖去了。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