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紧凑地交织着, 将淮城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里。
姜弥回到这座城市,《春天》的拍摄结束得也不是很久,因此这里的一砖一瓦, 似乎还浸透着某些记忆。
每一条熟悉的街道,都能轻易勾连起与晏唯相关的片段。
车停在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别墅前。她来过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一次都怀揣着欣喜和敬意。
唯独这一次, 她的脚步格外沉重。
她抬手按响门铃。
片刻后, 门被缓缓拉开,莫云站在门内, 时光在她脸上刻下了更深的沟壑, 那双曾经锐利的眼睛也显得浑浊黯淡。
姜弥微微一怔,一个念头划过——原来,伤害他人的人, 自己也未必会因此获得真正的安宁。
她牵起嘴角, 露出一个惯常的,合乎礼节的浅笑,轻声唤道:“莫阿姨。”
客厅里。
姜弥坐在莫云对面, 茶水的热气在两人之间袅袅升起。
“莫阿姨,您最近身体还好吗?”姜弥轻声问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莫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静静注视着她, 良久才开口:“你不是站在晏唯那边的吗?”语气平静, 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姜弥迎上她的目光,声音温和却坚定:“莫阿姨, 我并不了解你们之间的过往。在这种情况下,我又能站在哪一边呢?”她稍稍前倾身子,眼神真诚:“您说是吧?”
莫云轻叹一声, 嘴角泛起苦涩的弧度:“我知道,你心里终究是更向着晏唯的。今天来,是想劝我什么?”
“不是劝您。”姜弥摇头,语气恳切:“我只是想起之前在淮城时,您一直很照顾我。自从上次那件事后,我们就没再见过了。今天正好有空,就想来看看您。”
她顿了顿,声音轻柔了几分:“莫阿姨,我没想到上次的事会让您难过。”
上次莫云和晏唯在那套房子里发生争执后,她对莫云说了一些不太客气的话,之后再没和莫云联系后。
有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对的,只是在她的认知范围里,她不觉得晏唯是错的而已。
莫云的神情稍稍缓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姜弥见状,才继续说道:“我听妈妈说,您和她以前关系很好。”
“是啊。”莫云闻言,目光便忽然变得有些悠远:“当年我们两家是邻居,你妈妈待人总是很热心……”
她忽然停住,似是想到了什么,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姜弥轻声接话:“我是说我的生母,董艳琪。”
这句话让空气瞬间凝固。
莫云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当“董艳琪”这个名字从姜弥口中说出时,她就像是被一道遥远的电流轻轻击中,眼睫难以自抑地颤动了几下。
姜弥也没有催促。
隔了好一会儿。
“艳琪啊……”她低声重复着,目光仿佛穿透了过去:“真是好久好久,没听人提起这个名字了。”
她顿了顿,带着一种被岁月侵蚀的嗓音:“那时候,我,小檀,还有艳琪,我们三个人……是最好的。”
莫云的视线缓缓聚焦在姜弥脸上,她仔细地端详姜弥的五官——那双清澈而带着几分倔强的眼睛,挺直秀气的鼻梁,以及抿起时透着一丝自我的固执。
不知为何,莫云的眼圈渐渐泛起一层红。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她声音很轻:“我真的很惊讶。你和她,长得太像了……尤其是这双眼睛和鼻子的轮廓,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着你,就好像……好像看到了她年轻时的样子。”
姜弥微微怔住。关于董艳琪,姜有舒跟她提起的不多,她也从未听人如此明确地说过自己与她相像。
她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是吗?我妈妈倒是提过你们关系很好,但具体的事说得很少。您……能多跟我说说她的事吗?”
然而,在心底最深处,姜弥对董艳琪这个赋予她生命却又令她畏惧生存的女人,早已失去了探究的欲望。
她对董艳琪没有恨,也没有爱。
如果董艳琪现在站在她面前,她都不知道自己要问点什么,说点什么……更何况,董艳琪已经死了。
所以那些过往的事,无论悲喜,于她而言都好像离得很远了。
但她清楚地知道,董艳琪这个名字,是现在能和莫云快速拉近关系的方式了。
莫云的视线在姜弥脸上停留了许久,眼底渐渐浮起一层水光。姜弥默不作声地从茶几上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
莫云接过,指尖微微发颤,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我们三个……是同一所大学的。你妈妈年轻时,性格和你现在很像,像个小太阳。”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遥远的怀念:“我和小檀在学校那会儿,没少受她的鼓励和帮助……可她有个毛病,就是太容易相信别人。”
莫云深吸一口气,回忆让她内心的痛苦一丝丝冒出来:“后来我和小檀在一起,和她联系少了些。那段时间,她喜欢上了一个……很不好的人。为了那个人,她闹到退学,最后干脆跟着他离开了学校。等我们再联系上她时,才知道她已经和那个人领了结婚证。”
那个从未谋面的女人,此刻仅以一个模糊的“很不好的人”的形象出现,却很奇怪的,让姜弥心口揪紧了一下。
她大概能猜到后来的故事,却还是轻声问:“后来呢?”
“这样的婚姻,怎么可能幸福?”莫云的声音沉了下去:“那个人对她很不好。生下你之后,艳琪还在月子里,她就出轨了。为了外面的女人,天天和艳琪吵。”
她闭了闭眼,仿佛不愿回忆那些画面:“有一次我们去看她,满屋子狼藉,艳琪坐在地上哭,你在摇篮里哭……她身上都是伤,脸上更是没法看。她拉着小檀的手说要离婚,这场闹剧折腾了半年才结束。那之后,艳琪就像变了个人。”
姜弥不自觉地攥紧手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所以最后,大家很可怜,她却成了那个罪该万死的人吗?她就必须承受她所有的痛苦、不甘,承受她对这个世界彻底的失望,也承受她完完整整的怒火吗?
莫云看到姜弥似乎也想到了什么,随即放软了语气:“阿姨知道有一段时间你过得很辛苦……但你也要理解你妈妈,她真的很可怜,而且她也是无辜的。毕竟,是她千辛万苦把你生下来的……而且后来还用了那么惨烈的方式选择离开这个世界……”
姜弥没有接话,只是将目光移向别处。她没想过要改变莫云的什么想法,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不是几句话就能化解的。
姜弥端起茶杯,指尖在微凉的杯壁上,茶水正在失去热气。她抬起眼,看向对面神色晦暗的莫云,轻声将话题引开:“小檀阿姨……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晏唯和她长得像吗?”
话音落下,空气一瞬间冷凝。
莫云的面色骤然冷沉,眼底翻涌起难以掩饰的痛楚与恨意。
“她谁也不像。”
这句话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带着冰冷的硬度。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压住胸腔里翻腾的情绪:“要不是因为她,小檀怎么会……你不知道,晏唯从小就是个叛逆的性子,不服管束,没有一刻让人省心。无论把她放在哪里,都惹人厌烦。我和小檀不知道为她收拾过多少烂摊子。”
她的声音开始发抖:“可即便这样,小檀还是耐心待她,把她当亲生的疼……可她呢?她回报了什么?”
莫云猛地抬起头,目光那么令人胆寒,她直直刺向姜弥,一字一顿地说道:“她害死了小檀。”
那眼神中的狠戾与绝望,让姜弥脊背再次窜上一股寒意。
姜弥稳住心神,继续问道:“所以她现在……也算是遭到报应了。她也因此恨你吗?才那样……对待你。”
“她敢吗?”莫云嗤笑一声,笑声里满是嘲讽:“以前她好歹把莫希当成妹妹,在我面前还能装模作样,我也不常见她,也就一时半会忍下去。毕竟她条件好,莫希学习、生活,哪一样不需要大把的钱?将来的社交圈也少不了她的扶持……可她突然就要斩断所有联系!这我也忍了,但她竟然还敢在学校里让莫希抬不起头,甚至连一个住处都不给莫希!”
“阿姨,如果您手头紧,我这里……”姜弥适时流露出关切。
莫云摆摆手,神色复杂地看了姜弥一眼:“阿姨知道你乖。家里其实有钱,晏唯成年以前赚的钱都在我手里。虽然大部分被公司用各种手段扣下了,但到我手上的数目也不小。我一天都不想见到她,但只要一想到她把这个家害成这样,自己却可能逍遥自在,我连觉都睡不安稳。”
“原来是这样……”姜弥仿佛松了口气,语气带着后怕的庆幸:“上次陪您去医院,看您身上没有伤,我心里还一直自责,觉得没有照顾好您就走了。”
这番话让莫云的神情更加缓和,甚至露出一丝被理解的动容:“没有,我没事。如果不对外面那么说,那些人会去收拾晏唯吗?”
姜弥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惊讶:“所以您在网络上说的那些……都是假的?晏唯并没有真的虐待您?”
莫云没有直接回答,她避开姜弥的目光,低声重复着那个似乎能解释一切的理由,仿佛在说服自己:“谁让她害死了小檀呢……”
姜弥看着她,轻声追问,语气平和却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可是阿姨,那件事……警察那边最后的结论,不是意外吗?”
莫云的声音陡然拔高,指尖重重敲在茶几上,震得杯中的水漾出几圈波纹:“那是他们根本没查清楚!警察能顶什么用?”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情绪突然间便波动起来:“就是晏唯推的!而且艳琪当时就在现场,她亲口告诉我,她亲眼看见了,就是晏唯动的手!”
“哐当”一声,姜弥手中的杯子险些滑落,她猛地攥紧指尖,才稳住颤抖。
她万万没想到,这根扎在莫云心中最深的刺,居然和董艳琪有关系。
莫云之所以如此斩钉截铁,将一切罪责死死扣在晏唯头上,根源竟在于她对董艳琪的无条件信任。
在事实,在女儿与故人之间,莫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董艳琪。
姜弥垂下眼,微微握紧拳头,她需要极大的克制,才能维持住脸上近乎凝固的平静。
…
与莫云道别后,姜弥转身步入细密的雨幕。
下午的天色阴沉,雨水沿着伞骨滑落,在地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她刚走到别墅院门外,身后传来莫云的声音。
“弥弥。”
她撑着伞回头,看见莫云站在门口,白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老人望着她,眼神有些恍惚,轻声说:“没事……就是刚才有一瞬间,好像看到了艳琪年轻时的样子。”
姜弥停下脚步,回以一个浅淡的笑容:“对不起,莫阿姨。”
“对不起什么?”
莫云不解。
姜弥摇摇头,没有解释。
雨水打湿了她的肩头,她沉默片刻,忽然问道:“莫阿姨,在晏唯痛苦的那些日子里,你过得快乐吗?”
这个问题让莫云怔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姜弥苦涩地弯了弯唇角,轻声道:“您多保重。”
回到车上,赵佳立刻递来毛巾为她擦拭头发。
毛巾披上肩头,赵佳注意到姜弥泛红的眼眶,关切地问:“怎么回事?”
姜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望着窗外的雨幕,轻声反问:“你说,母亲们将我们带到这个世界,究竟是为了什么?”
赵佳被问住了,迟疑地回答:“也许……是为了体验养育的快乐?让家里热闹些?或者……为了养老?”
不知道啊,她又没生过。
姜弥从包里取出化妆镜,端详着镜中的自己。
她真的和董艳琪长得像吗?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浮现在心头。
看了好久。
姜弥放下镜子,拿起手机,戴上耳机,指尖在屏幕上停顿片刻,最终点开了那段刚刚录下的对话-
转折在第二天的凌晨,晏唯的微博突然更新。
没有配图,只有一行简短的文字: “家事不足为外人道,但波及身边人实非所愿。谣言适可而止。”
这段冷静的声明,瞬间击碎了粉丝多日的焦虑。评论区迅速被哭泣表情和“终于等到了”的留言淹没。
然而,另一部分网友却嗤之以鼻:“现在才出来装清白?早干嘛去了?”
争议却开始有了分叉点。
微博更新的当天中午,一段摄于两周前的医院监控录像突然在匿名论坛流传。
画面中,莫云头发凌乱地瘫坐在走廊长椅上,死死攥着身旁少女的手——那是晏唯的妹妹莫希。
莫云歇斯底里地哭喊: “她害死了小檀!害死了小檀!养着她还不如养条狗懂事!当初我就应该掐死她!掐死她!”
莫希试图挣脱,却被母亲更用力地掐住手腕:“妈,姐就那样的人,你说你去招她做什么?现在她不仅不见你,连我也不见了。算我求你了,别再去找她了行吗?不然以后我怎么办?我马上就要毕业了,已经有经纪人想来找我签约,你说以后我怎么办?!”
视频出来,网上一片哗然。
这段视频迅速被解码分析:有人放大莫希校服胸徽,锁定她就读的某国际学校,有人爆料称这所学校学费每年百万起步。
‘这家人我吐了!’
‘不是没钱吗?所以是晏唯给的钱,还是假的没钱?’
‘虽然但是,这个妹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直播说得好听,也就是利用晏唯?’
‘emmm,这就是豪门恩怨吗?有点恶心,都不是好人。’
‘没人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吗?晏唯好惨……’
傍晚的事情还在继续发酵。
一位自称曾在晏唯早期团队工作的人员发布长文,爆出三点细节:
第一,莫云对晏唯的经济控制 :晏唯成年前的所有收入均由莫云直接接管。
第二,对晏唯 不闻不问 :晏唯十五岁那次重病住院的时候,团队多次联系莫云未果,莫云却在同日晚上还在朋友圈晒与莫希在豪华餐厅的合影。可以说从来没关心过晏唯。
第三,莫云疑似进行资产转移 :莫云名下多处房产的购置时间与晏唯片酬到账日期高度重合,但产权均未出现晏唯的名字。经过询问,房产证上居然只写着她和小女儿的名字。
其他的……大家自己去想吧,反正孰是孰非我真的觉得老天爷自有定论!我在晏唯身边做过几年,如果不是因为家里没人带小孩儿,我真的舍不得离开。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晏老师虽然不爱说话,也比较冷淡,但是因为她工作效率真的非常高,也会很有成就感,每个月工资只多不少,额外会有各种私人补助,有什么出了什么要紧事,她都是直接处理完了我们才知道是她在帮忙。
这篇微博文章一出现,就被多个娱乐账号转发,#晏唯吸血家庭#话题阅读量一夜破亿。
接着是更多的爆料——
某小区保洁员爆料,曾多次看到莫云将印有晏唯形象的周边物品丢弃在垃圾站;
甚至有网友扒出莫希私密社交账号的聊天记录:姐姐的钱就是家里的钱,我为什么不该花?
而就在同一时间,因为前几日热搜上#晏唯凶手#这一词条,警方被质疑当年晏小檀车祸一事调查不清。
于是这一日,官方就当年晏小檀车祸案发布正式通报,明确指出事故性质为意外,排除人为推搡可能,并警告造谣者将承担法律责任。
这份通报就像是打断了海啸前最后一丝平静,一发声便激起层层波澜。
当日下午,一位自称曾前往慰问的社区志愿者在社交平台披露了更多细节:晏小檀去世后,她们曾上门探望,却目睹莫云情绪失控,将车祸监控录像在客厅循环播放,甚至将晏唯强行按在椅子上逼迫她反复观看。
更令人心惊的是,志愿者回忆道:“当时晏唯手臂上带着淤青,眼神空洞,非常可怜。而小女儿却被莫云妥善放置在卧室安睡。
这些细节的曝光,成为压垮舆论天平的——最后一根稻草。
评论便是在这个时候彻底倾斜的。
‘天哪,代入了一下,浑身发抖的程度’
‘我哭了……好可怕啊这个老女人’
‘这还是人干的事吗?这是亲妈吗?晏唯这童年简直是地狱。’
‘好吧我怕我真的骂错人了,我先道个歉’
‘如果事情是真的,那我真的想说,您好,这对母女,你们有心吗?’
暮色渐沉,姜弥独自坐在休息室里,今晚她还有两场大夜戏,恐怕得到三四点才能结束,但她的注意力却不在身体的乏累上。
手机屏幕上的微博图标不断弹出带着“爆”字的热搜词条。舆论的风向已然逆转,那些曾经铺天盖地的谩骂正被汹涌的同情与道歉所取代。
按理说,她应该感到轻松,可想到这件事的后果是晏唯与莫云彻底决裂……从今以后晏唯就真的再也没有家人了。
她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拧着一样。
这场胜利其实是惨烈的。
晏唯亲手斩断了与家庭最后的牵连,而且是用这种近乎毁灭的方式换来的。
做这些之前,晏唯或许已经想到莫云早晚有一天会这么对待她,所以才提前做了这些,以确保事情在自己的掌控之内。
姜弥内心拧成一团,有些事情如果不是网上那些爆料,她也是不知情的。
她知道晏唯曾经过得苦,但不知道晏唯过得这么苦。
在失去一个母亲后,被另一个母亲强行按在椅子上观看死亡画面,是一种怎样的残忍?怎样的酷刑?
那时候的晏唯也不过是个孩子。
晏唯为什么会是如今这样的性格,她终于彻底明白了。
可是这样的明白,对她来说,似乎有些过于痛苦。
她也不被生母疼爱过,可是她遇到了姜有舒,遇到了这世上最好的妈妈。
但晏唯没有。
晏唯的人生,从来没有被光照到过。
姜弥无法想象,当晏唯布局这一切时,该是怎样的心情?
她抹去眼泪,拿起手机,给晏唯发去一条简短的消息:【照顾好自己。】
此刻的她,已经没有那种想要与晏唯一较高下的心气儿了。她只希望这些纷扰能尽快尘埃落定,希望晏唯能真正卸下重担,从此远离这些不堪回首的苦难。
不过片刻,手机屏幕亮起——晏唯拨来视频通话。
姜弥接通电话,画面里的晏唯似乎刚结束工作,背景是休息室里柔和的灯光。她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却是这些日子以来难得的平静。
“看到热搜了?”晏唯先开口,带着一丝疲累。
“嗯。”姜弥轻轻应道:“你还好吗?”
晏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晚上吃饭了没有?”
“吃了一点。”
“别饿着,别烦心。”
姜弥听到这话,眼眶便瞬间发红,她脑子里都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晏唯的视线在屏幕那端仔细地扫过她的脸:“在可怜我吗?”
姜弥一顿,晏唯大概不喜欢别人可怜她的,她正想摇头,忽地晏唯的声音压低了:“弥弥,我喜欢你可怜我的样子,你红眼睛的时候——特别好看。”
晏唯喜欢姜弥为她红眼,某些时候,她为姜弥叫出声的时候,姜弥的眼睛会比现在还要红。
方才姜弥只是红了眼眶,现在她整张脸都泛起红色。
她道:“以前没见你这么会说。”
晏唯轻笑一声:“那你喜欢吗?”
姜弥没回答:“不告诉你。”
“怎么才告诉?”
“v我一百万看看实力。”姜弥随口胡诌道。
话音落下,那端传来几声轻叩门响,接着是晏唯与工作人员低沉的交谈声。
“等一下。”
晏唯短暂消失在镜头前。
姜弥静静听着,直到那阵细微的嘈杂退去,晏唯的呼吸重新靠近话筒,那张漂亮得让人难以挪开视线的脸,也重新出现在她的一起萘胺,她才轻声问:“要忙了吧?”
“嗯,有点事要处理。”
“那你去吧,注意休息。”
晏唯没有立即回应,也没有挂断。她看着对方沉默持续了几秒钟,才说了一句:“你也是。”
那语气里仿佛藏着很多话。
通话结束。姜弥向后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天花板。
当她再次拿起手机时,便大致猜到了刚才工作人员匆忙找晏唯的原因——就在她们通话的短短几分钟里,微博热搜榜首已悄然换了一轮。
一个刺眼的“爆”字下,是莫云最新发布的视频。
画面里的莫云显得更加苍老,状态比前几天见面时还要憔悴。姜弥心中泛起一丝不忍——莫云从未伤害过她,反而因着董艳琪的缘故,一直待她温和。
可一想到莫云对晏唯的所作所为,那点柔软就像被冻硬的刀片划过,渐渐冷起来。
视频里,莫云泪流满面地辩解:之前流传她在医院怒骂晏唯的视频,只是一时气愤伤心所致,而这一切都因为晏唯持刀伤她在先。
她声称晏唯从小就有严重的心理问题,发病时暴躁易怒,屡有暴力行为。
至于被爆出强迫晏唯观看车祸录像的事,莫云解释那是因为晏唯在事发后毫无悔意,甚至口出恶言威胁年幼的莫希,万不得已才采取约束。
而循环播放事故画面,纯属巧合。
视频下方,这次骂晏唯的不算多,可架不住黑粉和对家纷纷下场,添油加醋各执一词。
姜弥知道,没有确凿证据,再任其发酵下去,莫云在公众心中固然可憎,但晏唯也难逃污名。
片刻,姜弥还是点开了手机里那段录音,连日来的犹豫再度涌上心头。她对莫云始终狠不下心,不断自问:公开录音会不会后悔?伤害一个曾善待自己的人,究竟是对是错?
难以抉择的时候,她去找了姜有舒。
母亲反问她:“真相本身,有对错吗?”
姜弥盯着这句话良久。
看着消息没动弹,又是许久之后,她将录音选择分享发给了晏唯。
…
凌晨三点多的片场,灯火零星,喧嚣散尽后只剩下夜风带着凉意肆意穿梭。
姜弥刚拍完最后一场夜戏,眼眶干涩得发疼,她仰起头,滴了几滴眼药水,冰凉的液体滑入眼底,才勉强缓解了几分疲惫。
她和导演、齐文熙一起回看了监视器里的画面,反复确认几个细微的情绪转折后,导演终于点头通过。
回到休息室,她迅速卸掉厚重的妆,换下戏服。
穿了一整天的内衣勒得人喘不过气,她索性只套了件宽松的白T恤,又在外面裹了件厚实的羽绒外套,反正拉链一拉,什么也看不出来。
赵佳正在收拾随身物品,抬头看见姜弥摸出手机,忍不住调侃:“我就知道你一收工就要看手机——这次你应该不会愁眉苦脸了。不得不说真是一出好戏啊……”
姜弥划开屏幕,抬眼问:“什么好戏?”
赵佳凑近半步,压低声音:“我是说,晏老师这最后一手……藏得可真够深的。”
姜弥随手刷新着微博主页,指尖在屏幕上方停顿了一瞬——特别关注列表里,晏唯的名字突然跳了出来。
她下意识地点了进去。
没有配文,只有一段视频。
背景是那间她熟悉的客厅,光线昏暗,气氛压抑。二人起初还是平静地说话,紧接着,画面中莫云的情绪陡然激动,毫无预兆地,她猛地将晏唯狠狠推在地上,嘴里开始对晏唯进行谩骂。
晏唯猝不及防,后背重重撞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怎么不去死?当初死的人就该是你!”
“你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你妹妹把芭蕾看得那么重要,她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走到今天,就因为你一句话,她现在在学校根本抬不起头来!”
“你害了小檀,你还要害莫希!我告诉你,有我活着一天,你就别想有自由的一天!小檀受的苦,你这辈子就得老老实实给我受着!”
晏唯看着莫云,声线从视频里透出来是那样的让人破碎:“那你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生下我之后不掐死我?”
“你以为我不想吗?你出生的时候我一看到你我就很不舒服,别的孩子要么哭,要么笑,你什么表情都没有!你从小就是个怪物!”
晏唯闻言,冷笑一声。
非常平静地说了一句:“可是妈,那天早上让她崴脚的那双鞋——是你给她选的。”
犹如平地的一声惊雷。
莫云甚至倒退了一步,晏唯继续道:“这么多年不过是你不敢接受这个事实,所以才想要将责任怪罪在我的身上而已,是你忘了这个事实。不是吗?”
晏唯说着要起身,可还不等她起身,莫云砸碎了桌上的花瓶,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道碎瓷片面目狰狞地朝着地上的晏唯刺去!
“你闭嘴!!!”
那一瞬间,姜弥的心跳几乎停止。哪怕是已经事隔许久,哪怕此刻隔着屏幕,姜弥还是心慌。
千钧一发之际,晏唯猛地抬手,死死攥住了莫云挥着瓷片的手腕。
瓷片悬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距离晏唯的胸口仅有寸许。
两人在无声的画面中僵持,力量在角力中迸发,晏唯因用力而绷紧的手臂线条和莫云因疯狂而扭曲的面孔,形成了一幅令人窒息的画面。
在激烈的挣扎和争夺中,瓷片的方向骤然改变。
下一秒,画面清晰地记录下,那把原本刺向晏唯的瓷片,不慎划过了莫云自己的手臂,鲜红的血立刻冒出来,同一时刻,晏唯将那瓷片夺了过去。
接着将莫云反控制住……
视频到这里便戛然而止,屏幕陷入一片黑暗。
姜弥握着手机,掌心沁出薄汗。她想起,这个视频记录的时刻之后,就是她自己推开门,亲眼目睹屋内一片狼藉的那个晚上。
当时晏唯什么也没有辩解,哪怕在那之后——不,甚至直到现在,晏唯都不曾向她解释过分毫。
原来当初动手的人是莫云,只因为莫云身上见了血、留了伤,出现在公众视野里,所有人便理所当然地将她视作受害者……可事实根本并非如此。
姜弥只觉得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她的呼吸里都仿佛带着刺,一点点吸进她的肺腑中。
她埋怨自己,口口声声说着相信,其实自己在那个时候也并不是完全信任晏唯的。
“这是好事儿啊,现在舆论一边倒,都是心疼你晏老师的,还有夸她心软的。”
赵佳说出“心软”两个字都想笑,毕竟在大部分人眼里,对方都把自己说成那样的,恨不得让自己活不下去,按理说早就翻脸不认人了。
但晏唯偏是忍了这么多天,而且还步步退让,全程只有她一个人念及母女情分,直到实在是影响太大,才出来澄清事实。
早年丧母、被冤枉害死母亲、从小被虐待、被生母和亲妹妹吸血、没人疼没人爱……如今功成名就,还要被这么对待。
这条视频发出去才不过几个小时,各个短视频的博主已经做了N条视频出来,纷纷下场手撕“渣母渣妹”组合,为影后讨回公道。
大家现在心疼晏唯都来不及。
见识过晏唯手段的赵佳,却早就分析出了这局面的走势。
这欲扬先抑算是被晏唯玩到了极致。
她看了眼姜弥,她是由衷地担心,那晏唯心眼子不比蜂窝煤的洞少……她们弥弥能压制住嘛?
赵佳心里想着事儿,嘴上却是没停:“不过这事儿的功臣,还有一个人。”
姜弥抬起头,赵佳就着她的手将界面滑回热搜榜。指尖向下轻扫,一个词条赫然映入眼帘。
赵佳点开页面,将手机挪回姜弥面前。
“怎么说呢……莫希可真是晏老师的亲妹妹。”赵佳语气复杂:“她这一手也挺有意思。”
姜弥的目光落在莫希的微博声明上:【想跟大家说声对不起。因为家里的事占用了公共资源,在此简单澄清:姐姐对我和妈妈一直很好,从未有过虐待行为。妈妈因往事受过精神打击,两年前确诊严重精神疾病,目前仍在服药康复。我因年少不懂事,未能珍惜姐姐的付出,引发不良舆论,深感愧疚。近日生活混乱,终日惶惶不安,特向姐姐诚恳道歉,并代妈妈向姐姐及公众致歉。望此事至此终结。】
姜弥快速浏览评论区,舆论已呈一边倒之势。
这场持续好几日的风波,随着莫希的发声,彻底改变了现状。
……再不会有人相信莫云的话了。
…
“绝不绝?”赵佳挑眉:“之前她还帮着莫云说话,转眼就把母亲有精神疾病的事捅了出来。”她语气里带着几分冷意:“人不可貌相。”
姜弥说:“是啊。”
她想起和莫希的第一次见面,如今依旧感到唏嘘,果然,人是多面的。
你见到的第一面,永远不是这个人最真实的一面。
“见过她几次,我觉得她待人还挺热情,而且她还来片场看过你。”赵佳盯着手机屏幕,仿佛能穿透文字看见那个曾让她觉得很好的姑娘:“当初还觉得她和你的性格有点相像,活泼讨喜。现在回想,只觉得恶心——字字句句都在道歉,却字字句句都在撇清自己。”
姜弥不知该说点什么。
“算了,这些人咱们也就不去想了。不过现在你可以放宽心了。”赵佳看着姜弥有些起皮的唇,把杯子递过去,说:“网上的风向说变就变,虽然晏老师不能立马从风波里出来,但网友都很健忘,而且公司肯定已经开始行动,她们会好好利用这波流量……晏老师经历这一次之后,地位只会在粉丝路人的簇拥和心疼之下,走得更高。”
姜弥接过杯子,轻轻呼出一口气:“可她不会喜欢这样的。”
但无论如何,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那你呢?”赵佳看向她,“心里好受点了吗?”
知道那些事都是真的之后,赵佳自然也心疼晏唯,可这些天她天天陪着姜弥,看她一有空就刷微博,眉头越皱越紧,整个人都像被抽走了精神气,终究还是更心疼眼前人。
姜弥沉默片刻,低声答:“好一点了吧……”
其实她也说不上来。
“弥弥,开心一点。”
姜弥抬头,对上赵佳关切的眼神,忽然笑了笑:“也是,至少事情没有变得更糟,这样的结果……已经算好了。”
“是啊,已经算好了。”赵佳拍拍她的胳膊,语气温和:“希望从今以后,你们都能好好地。”
姜弥点点头,眼里微微一动:“是我们所有人,都会好好地。”
赵佳一听,故意哈哈笑起来,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角:“不错不错,还没见色忘友,奴婢真是感动得要哭了。”
“去你的。”姜弥丢给她一个白眼,嘴角却忍不住弯了弯。
“行了行了,赶紧收拾走人,都不看看几点了。”赵佳一把抓起包,顺手推着姜弥往外走。
夜渐渐深了,窗外零星灯火安静地亮着,像一场大雨过后,终于透出了微光。
这是靠近凌晨四点的于都,像一座悬在天空边缘的城。风很轻,带着秋日里特有的……露水那种将散未散的潮气,路灯的光晕被薄雾揉开,在空荡的街面投下模糊的影子。
齐文熙裹着件厚厚的棉服,踩着略显疲惫的步子走到姜弥面前。
她摘下一边的耳机,声音带着通宵拍戏后的沙哑:“弥姐,咱们总算熬完了。”
姜弥转过头,眼底也有掩不住的倦色,却还是弯起嘴角,笑着说:“快回去补觉吧,今天辛苦你了。”
“你也是,别硬撑。”齐文熙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两颗水果糖,递过来一枚:“含着提提神,别一会儿在车上睡着了着凉。”
姜弥微微一怔,接过糖,指尖触到包装纸的细微声响:“谢谢你还惦记这个哦。”
“客气啥。”她挥挥手,转身融进夜色前又补了句:“明天片场见啦。”
“好呢好呢。”
“要想我哟~”
姜弥低声发笑:“这可不兴说,快走你的吧。”
这时,赵佳第三次瞥向手机屏幕,忍不住开口催道:“快走吧,再拖天都要亮了。”
姜弥说:“就说了两句话你今天这么急做什么?”她打了个哈欠:“知道了,走走走。”
二人走到门口,赵佳刚拉开保姆车的门,便突然“哎呀”一声:“我保温杯好像忘在休息室了,你先上去,我取完就来。”
姜弥总觉得她这语速快得不自然,眼神也飘忽了一下,但连日熬夜让思绪迟钝,便没深究,只拢了拢外套领口,低头钻进了车厢。
门还未合上,也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个温热的身躯就从阴影里靠过来,伸手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车身随着动作轻轻晃了一下。
姜弥整个人僵住,随即在那份熟悉的温度和呼吸节奏里彻底软了下来。
她闭上眼。
难怪赵佳奇奇怪怪地催着她上车呢,也不知什么时候跟晏唯联系上了。
可是她的心情却彻底放松下来。
她闻到晏唯身上的白兰地的味道,似乎是因为在这样的清冽,甚至有些寒冷的时间点,所以这个味道在她心里烧得更旺一些。
谁也没说话,就这么抱了好一会儿,姜弥才轻声问:“你怎么会来?而且都这个点了。”
“不是说好。”晏唯的声音贴在她耳畔,带着奔波后的沙哑:“等事情解决,我们就好好见一面。”
姜弥被气息吹得发痒,稍稍侧了侧脖子:“我是记得。但晏老师,凌晨四点,是不是有点……太会挑时间了?”
晏唯轻哼一声,鼻尖顺势慢慢磨进姜弥的脖子里,耸了耸,贪婪地汲取着令她安心的气息。
她原本不用这么晚来的,但是昨晚听见姜弥声音,看到姜弥这张脸的那一刻,她就突然忍不了了。
她太着急了,她急着要见姜弥。
她必须立马就要见到姜弥。
她要把人抱在怀里,只有真真切切地把人抱在怀里,感受到姜弥的温度和心跳,她才能真的感觉到安全感。
“姜老师。”晏唯忽然在脖子里,用烫人气声儿低声唤她。
“……嗯?”
“请问,我现在能向你索吻吗?”——
作者有话说:怕你们看的拖沓,一次性写完,后面就是甜甜了~
我要累死啦……我要求夸夸,我要评论![可怜][可怜][可怜]
第82章 放肆
这个点的于都浸泡在一种湿润的静谧中, 车门还没有关上,凉瑟的风顺着车门处吹进车内,混着白兰地的味道里便添了一丝凉意。
晏唯紧紧地抱着姜弥, 姜弥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
她在这窒息中悄然弯起唇,用那含笑的嗓音问:“我要是拒绝呢?”
她从晏唯紧密的拥抱中退出来,她近乎半跪着, 微微仰起脸, 目光描摹着晏唯近在咫尺的轮廓——暗淡的光线无法清晰呈现那张脸的棱角,但那双眼睛里的热度却难以忽视。
姜弥能感受到箍在她腰侧的手臂绷得很紧, 也听得见晏唯呼吸间不易察觉的轻颤。
晏唯凝视着她, 却不说话,只是目光从那眉眼游移到姜弥的唇上,接着她的身体缓缓往下靠, 唇停留在她的脸侧, 轻轻吸气说:“弥弥,别拒绝我。”
她这样低低地像撒娇一样示弱的语气,姜弥最受不了。
这一点, 晏唯是很清楚的。
她的唇一下又一下落在姜弥的脸颊上,最后张嘴,用牙齿磨了一下姜弥的唇角。
那一瞬间,姜弥想到某种小兽。
姜弥终于开口, 声音很轻:“晏老师是又想教我吗?”她揶揄着, 尾音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晏唯的鼻尖几乎蹭到她的脸颊,带着白兰地的微醺气息, 她哼笑一声:“嗯……学吗?”
她低声说,声音很低却极具穿透力。
姜弥故意避了避,晏唯的唇舌和牙齿就在她唇边磨蹭着, 似乎是真的是不得到她的允许,便不会乱来。
她便继续同她周旋:“那请问晏老师,学费怎么算呢?”
话音落下。
空气就忽然变得黏稠起来。
车窗外,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彼此交混的呼吸声。
姜弥能感觉到晏唯的视线在她的唇上,那目光如有实质,让她唇瓣微微发干。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唇。
即便看不真切,可因为抿唇而发出的细微的响动,便像是一个信号……晏唯眼底最后一丝克制悄然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渴望。
她低下头,动作很慢,给足了姜弥闪躲的时间。
但姜弥没有动,她这一次只是闭上了眼睛,仿佛默认,又像是邀请。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晏唯耳际散落的发丝,然后将手掌贴在她颈侧。
掌心下,动脉搏动的声音清晰而急促。
这个主动的触碰,胜过千言万语。
所有的试探、犹豫和等待,在这一刻有了回报。
晏唯不再克制,低头覆上了那片她渴望已久的温热,这个吻初始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但很快,积蓄已久的情感便如决堤洪水,将理智冲散。
它不温柔,甚至急切,充满了确认彼此存在的渴望。
姜弥被动地承受着,这个漫长而深入的吻终于结束时,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
她们额头相抵,谁也没有说话。
车厢内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密与平静,之前所有的风波、算计和不安,似乎都被这个吻暂时隔绝在外。
隔了好久,姜弥说:“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
晏唯的嗓子哑得厉害。
姜弥道:“那次在你家,就是你和莫云发生争执那一次,我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你们……我这几天,一直在想——”
姜弥顿了顿:“那天是你忘记了关门吗?”
晏唯直接道:“那是莫云故意要给你看的。”
姜弥:“给我看?”
这件事早在发生之后,晏唯就已经思考过。
那天莫云突然出现,进门后她就没关注门的事,后来姜弥“恰好”撞见她最不愿意被姜弥看见的一幕,她和姜弥的关系那会儿正是波动的时候,之后又是一次隔阂。
事后她也就想明白了。
“换句话说,是莫云和莫希两个人的事。其实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情,那个被我‘绑架’过的女生,那份声明你肯定看见了。”
“嗯……”
“一开始我们做过朋友。”
晏唯的声音很平静,提起这件事时没有一丝的情绪波动。
但姜弥却是一阵惊异和震惊。
晏唯抱着姜弥,这是唯一一次她想起这些人和事,还保持着如此平和的心境,没有恨,什么也没有。
只有安心。
“后来莫云不知道怎么知道这件事,私下找到了这个女生,之后我被她背刺,她联合其他几个女生把我关在洗手间里。洗手间的水桶接满水,一桶一桶往我身上倒。”晏唯仿佛感觉姜弥内心的情感,侧眸蹭了蹭。
“然后我报复了回去。”
因祸得福,她顶着湿漉漉一身往回走的路上,被星探发掘。所以即便之后她“霸凌”同学的事被发现,被举报,也很平静地被公司压了下去。
就这么和平收场。
那时候她就知道钱和权力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她要爬上去,站在顶端,站在所有人的肩膀上。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姜弥便又想起那时候在DK洗手间,那盆倒下来的冷水。
“所以那个时候……”
“所以那个时候,我帮的是你,也帮的是我自己。”晏唯接过她的话。
当时她在想,姜弥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过单纯,这样单纯的人在这个圈子里也许能活下去,但绝对不可能活得有多好。
人人都能欺负她,人人都能低看她。
如果姜弥因为这件事从此被雪藏,她从心里认为这是一件可惜的事。
虽然那时候她还不想承认——
“我认为你是一个很有潜力的演员。”
姜弥双眼发热,手指在晏唯的后背轻轻抓紧。
她听见晏唯的笑:“我们弥弥又心疼了?”
很得逞那种笑。
又带着女人成熟的清冷的充满诱惑力的气质,让人心尖发颤。
姜弥将那股想哭的情绪好不容易压下去:“是啊,我心疼。晏唯,以后你不要什么事都藏在自己心里面,行吗?”
晏唯想了一下,她觉得自己未必能完全做到。
因为姜弥和她一样同样看重承诺,她不想有朝一日因为某些劣根习性,又让姜弥失望和难过。
她说:“我尽量,好不好?”
姜弥点点头,以前晏唯不管能不能做到,总是先敷衍着,哄着,只管渡过一时的关卡,哪儿破了补哪儿。
比起那一时随意的承诺,她更喜欢深思熟虑后的回答。
“可是这些事和莫希又怎么扯上关系了?”她还有疑问。
晏唯其实不喜欢她总是提及这些外人,这些人对她来说,甚至不配从姜弥嘴里出现。但她还是耐着性子,只是这次不打算再细说,她不想姜弥因为这些再生出难过的情绪。
姜弥的情绪自有她的用处,今天总有发泄的时候,而不是浪费在这些人身上。
她简单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很多事都是莫希在后面推波助澜,当年那个女生的事就是莫希撺掇莫云去的学校,那天我约你来我家,莫云之所以会在你之前提前出现,就是因为莫希从你身边的人得到了消息。”
“……?”
晏唯因为姜弥这反应低低地哼一声,似笑非笑,她本不欲告诉姜弥这件事。
“在这之前,我换掉你身边的人也不完全是因为跟你赌气。”她淡声说:“是因为我发现莫希跟你身边的人有联系,我就干脆把所有人都从你身边调开了。”
她的行事就是这样,如果不能确保所有人都可信,那就把所有人都换掉。
姜弥这下反而有些内疚了,吵架是真,晏唯做事太狠是真,但背地里为她做了太多事也是真。
“我都不知道这些事。”
“乱糟糟的事你没必要知道那么多。”晏唯说完,顿了一瞬,似是在思考什么,接着说:“以后我尽量跟你商量。”
姜弥知道,当时她让Nine转告的话,晏唯听进去了。
她笑着说:“晏唯,我突然觉得现在有点幸福了。”
晏唯问:“只是有点么?”
“唔,这样明天得到的就会更多。”姜弥说。
二人紧紧拥抱着,话语停下来,晏唯隔着姜弥身上的外套掐在那腰上,接着手指没入姜弥的外套口袋里。
姜弥听见糖纸的响动,微微一顿。
她垂眸看了一眼,听见晏唯幽声问:“好吃么?”
姜弥没多想,回答说:“还不错,薄荷味的……”
在剧组的时候齐文熙经常会给她发。
话音落下,便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妙,光线实在太暗,只依稀能看见晏唯剥了糖衣,下一秒,唇边递来甜味,而后是晏唯手指的触感……
晏唯将那颗糖喂进姜弥的嘴里,准确地说是将那颗糖挤进姜弥的嘴里,她的手指并没有立马抽离,而是在探到那温热湿润的舌尖时停了下来。
“唔……”
姜弥伸手轻轻握住晏唯的手腕,她看不见晏唯眼底的暗嘲,像是要将人咬碎,这样的环境里,晏唯的呼吸显得更沉了。
她抽回手,再度咬上姜弥的唇。
舌尖勾进去,将那颗糖勾到自己嘴里,然后恶狠狠地咬碎。
二人的口腔里顿时充满了薄荷的味道。
姜弥将人稍稍推开:“怎么这个也动气?”
“还好吃么?”晏唯又问。
一阵冷风吹进来,她回头看一眼,这才懊恼二人太不小心,车门还没关上,就这么放肆。
姜弥压低了声音:“不好吃不好吃,晏老师,以后我再也不吃了行不行?”
晏唯闻言,神色在昏暗下缓和下来。
随即又将姜弥的腰身抱紧,手不自觉地越进去,姜弥意识到门没关后,不由紧张:“等、等下,门没关……”
话没说完,忽地,二人都微微一僵——从剧组休息室离开的时候,姜弥为了更舒适些,把内衣脱了下来。
现在里面……是真空——
作者有话说:我居然又更新了,我真厉害[可怜][撒花][撒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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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小声
晏唯的手僵硬片刻, 便自然活动起来,意料之外的惊喜让触碰变得直接而惊人。
她的指尖微微收紧,布料下温热的肌肤毫无阻隔地熨帖着她的掌心。垂下眼, 目光沉甸甸地,声音轻的像是在姜弥耳朵上咬了一口:“怎么没穿?”
若是姜弥此刻能看清晏唯的眼睛,一定会发现此刻这双眼红得厉害。
姜弥却没完全失神, 她还没忘记门正大敞着, 她下意识想后退,忘了身后是空的, 她本就半蹲着, 这一退便直接坐在了地上。
晏唯被她这动作逗得低笑一声,她逼近时语调却并不轻快:“故意的,还是这是我不知道的什么……习惯?”
气息渐渐变得灼热而充满压迫。
姜弥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耳根不受控制地发热, 她清了清嗓子:“哪有习惯?就是今天勒太久了,不舒服嘛。”
其实姜弥偶尔说话就是这样的,她在熟悉和轻松的环境下, 语气便会显得很随意和亲近,甚至有时候会变得很软,不像常见的alpha。
因为ABO天性分属的原因,alpha的气场和其他的类型总是不同的, 她们基因里有天然的攻击性, 当然,这是说大部分。
姜弥显然是个例外。
所以姜弥和很多人第一次见的时候, 都会以为她是Omega,或者beta。
晏唯没有出声,且她非但没有松手, 反而这个姿势方便了她更密实地压向姜弥。
冷风顺着衣摆的缝隙钻入,激得姜弥小腹一缩。她下意识抓住晏唯游移的手腕,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软:“先走吧?”
“怕被人看见?”晏唯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廓,气息拂过敏感的颈侧。
姜弥别开脸,夜色中,远处片场的灯光还未完全熄灭,隐约有人声传来。
她和齐文熙虽然先走了,但保不齐会有工作人员往这个方向过来。
若是被人瞧见这敞开的车门,说不准就会有人往这边走,人家进来打招呼什么的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越想着姜弥的心就越紧张了,仿佛已经预见到被人抓住的场景。
可下一秒,她便被晏唯用指尖轻轻扳回视线,在这模糊的视线下,她对上晏唯太过侵略的注视。
明明光线那么暗,可她却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底翻涌的暗流,那混合着占有欲和某种不安的复杂情绪。
姜弥一顿:“我不是……”拒绝的意思。
姜弥话到一半,改了主意,试图用更缓和的语气:“我去关车门……而且我觉得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你说呢?”
姜弥试图找回一丝理智,她和晏唯商量着。
晏唯低笑一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身体传来,在静谧的车厢内格外清晰。
“现在才想起来门没关?”
她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低头,鼻尖蹭过姜弥发烫的耳垂,声音带着一丝危险的慵懒:“晚了。”
“下次……不许不穿就出门。”晏唯忽然说,指尖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她留了点指甲,刮了一下,碰得生硬。
她的唇动了动,有掀开用唇代替手指的冲动。
姜弥抬眼瞪她,撞见那深不见底的目光。
面对晏唯的再次诱吻,她无从拒绝,只能一边直起身体,一边关注着车外的动静。
口腔里带着薄荷的清冽,这个吻比之前更加深入,更加不容拒绝。
昏暗车厢里,在危险与欲望的边界线上,未关的车门成了最大胆的试探。
就在这时,远处果然传来了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晰可辨。
真的有人过来了!
姜弥的背脊瞬间僵直,这一幕与记忆中的某个画面重叠——那次在导演的生日聚会上,晏唯也是这般将她拉进洗手间,唇瓣抵着她的耳尖,气息灼热地索要“好处”。
疯了吧。
这个时候她在想什么呢!姜弥下意识地收紧手指,用力握住晏唯的手腕,阻止她进一步动作,同时屏息凝神,紧张地辨别着门外的动静。
每一秒的时间都像被延长,脚步声仿佛就响在耳边。
脚步声在车外停顿的刹那,姜弥的呼吸彻底停滞。
车外的脚步就停在几米开外,甚至能听见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一声疑惑似的说话声。
姜弥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她能感觉到晏唯贴着她的胸膛下,同样剧烈的心跳。
只是她们的心跳源头并不完全相同。
姜弥脑中闪过无数个被发现的后果——片场流言、热搜标题、所有人惊愕的脸……每一种都让她心脏发紧。
可奇怪的是,在这种灭顶的恐慌中,她心底竟又滋生出一丝扭曲的,近乎叛逆的刺激感。
尤其晏唯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她身上划了一下后,她只觉身体一阵战栗。她也用手指捏了下晏唯腰上的软肉:“晏老师,你再闹我就用力捏了。”
接着,听见晏唯用气声对她说:“试试。嗯?用力给我看看。”
姜弥:“……嘘。”
脚步声还在靠近,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变大了,听着像是打电话。姜弥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她思考着:反正光线暗,等人再走近,她就将人喊住就是了。
脚步声还在无限靠近,就姜弥下一秒就要出声的时候,脚步声忽然停下,伴随着一句模糊的嘀咕“我现在过去”,外面的人逐渐远去。
很快,“危险”离去,车厢内的温度却并未消散,反而转化为另一种更私密的氛围。
二人都没有立时松开对方,反而就着这个极度贴近的姿势,晏唯低下头,将前额抵在姜弥的锁骨处,沉重地喘了口气。
温热的呼吸喷在敏感的皮肤上,激起一片细小的颗粒。
“吓到了?”晏唯的声音比刚才更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但姜弥觉得晏唯突然不是那么开心。
她听出来了。
姜弥想,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这地方也不对。
她侧过脸,轻声道:“我先问问赵佳在哪儿。”
晏唯的回应简短而笃定:“她不会回来了。”
“?”
“我给她这个月的工资翻了五倍。”
姜弥:“……”
她道:“那晏总什么时候给我涨点工资?”
说话间二人已经分开,姜弥从地上坐起来,其实她已经察觉到晏唯低下去的情绪,她抓住晏唯的手,指尖轻轻滑入她的指缝,十指交扣。
她问:“不涨就不涨,怎么还生气了?”
“你更想把我藏起来?”晏唯坐在椅子上,低哑的声色还未恢复,她的心口在黑暗里微微起伏着。
姜弥听着这话莫名觉得有一丝娇嗔,况且从晏老师嘴里说出这话颇有些违和,以前这话可是她最想说的。
于是她故意“犯贱”说了一句:“那以前我们不都是这样的吗?”
晏唯眼神暗了暗,直接不说话了。
“晏老师怎么不说话了?”姜弥故意问。
“不想说了。”
“那好吧。”
这轻描淡写的回应让晏唯胸口更闷。她重重呼出一口气,声音冷了下来:“不如现在就公开。”
姜弥吓了一跳:“可别。”
这反应显然刺到晏唯,方才缠绵的温度骤然褪去大半。
可姜弥话实际还未完,正要继续解释,晏唯却突然攥紧姜弥的手腕将人猛地拽回身边,她一手抚上姜弥的后颈,低头便咬了下去。
姜弥吃痛地抽气:“别咬……明天还要拍戏,晏唯……晏老师……唯唯……”
晏唯起初用了力,随后却只是用齿尖轻轻磨蹭着对方颈后的腺体,气息灼热地拂过皮肤。
“姜弥,有句话我得早点告诉你。”
“什么话?”
“如果你现在后悔,敢始乱终弃……”她声音低得几乎没入夜色,却字字清晰到有些狰狞:“我就像这样,把你的腺体……咬下来。”
姜弥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却忍不住笑了:“干嘛这么凶?我哪儿敢?不对不对,我当然不会啦。而且我话都没说完……你看啊,现在事情还没彻底平息,这个节骨眼上再爆出恋情,对你真的没好处。而且我剧组合同里白纸黑字写着,剧集播出前不能有恋情传闻的。”
晏唯沉默着,紧绷的肩膀透出她的烦躁。
姜弥知道她脾气向来如此,阴晴不定中总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此刻能压着火气听她解释,已算是极大的让步。
“还有……”姜弥继续道。
晏唯冷笑一声:“还有?姜弥,我是要你的命吗?”
“你看你,又急。”姜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我的意思是,就算将来要公开,我也希望这件事能先告诉我家里人。”
晏唯便突然想起那个傍晚,姜护对她的话。
那时候,姜护就笃定地告诉过她,姜弥在她和家人之间,一定会选择家人,而不会选择她。
最近的那些事虽然已经处理的差不多,可到底闹得并不好看,姜弥是相信她,可如果……从小到大,她没有讨过哪个长辈的喜欢,即便是那时来看望的那些年长的社区工作人员,也曾私下讨论过她的性格多么多么阴郁,她往日多么不喜欢说话。
如果姜有舒就是讨厌她呢?
况且姜有舒和莫云还认识,她会因为莫云的话……
晏唯越想越觉得糟糕透了,她为什么要去在意别的人?她突然极端地想,姜弥为什么一定要有家人呢?
晏唯情绪一瞬间坠下去,她不想再顾忌什么,直白地问道:“如果有一天,你必须在你家人和我之间做选择的话,你会选哪一边?”
她神情是平静的,只是睫毛在昏暗中微微颤抖,眼底是深不见底的黑。
姜弥却没有任何思考,疑惑道:“为什么要选呢?”
晏唯看着姜弥。
姜弥自然道:“你也是我的家人。”
晏唯深深一震,多陌生的词,可是突然间,她内心那种躁渐渐地湮灭下去。她听见姜弥用很轻的声音对她说:“晏唯,我也会成为你家人,所以我永远、永远都不会丢下你。”
晏唯的情绪甚至来不及落地,下一秒,姜弥又道:“所以,亲爱的家人,我们现在得离开这里了。”
晏唯终于平静下来。
好几秒后,她淡声开口:“去我那儿。”
姜弥笑着说:“好啊。”
…
姜弥盯着开车的晏唯看了几秒,抿了抿干涩的有些发疼的唇:“辛苦咯,晏老师。”
“我们之间,你更辛苦。”
这是真心话。这些日子晏唯也想了很多,想到过去姜弥为自己做的那些事,在她这里受的那些委屈……她对姜弥就更愧疚。
姜弥微微一笑,晏唯让她睡会儿,她说现在倒是不困了,甚至,她现在过于精神。
外面夜色是深蓝的,汽车行驶到大路,已经有环卫工人正拿着扫把,耳旁便好似依稀能听见“沙沙”的声音。
一路疾驰。
高架上时,姜弥随意往后视镜一看,神色凝了凝,她道:“那辆车好像从剧组出来之后,就一直在。”
要不是剧组不能进外来车,她都担心刚才在剧组会不会被这些人发现。
晏唯也看了一眼,神色淡漠。她没有注意,对她而言早不在意这些,拍到就拍到,姜弥已经在她身边,她要的已经得到了。
其他的她什么也不缺,也没什么不能再失去得了。
她巴不得曝光。
但她得顾着姜弥的情绪,不能让流言把姜弥拉下去,况且姜弥还在上升期,油门一轰,下高架后,她绕了几条路,才终于将后面的车甩出去。
“现在回不了家了。”晏唯眯起眼睛,语气里带着烦躁。
姜弥抿了抿唇:“酒店更不能去。”
她察觉身边人情绪已然不佳。
她们许久未见,好不容易风波暂息,期待中的独处时光却被狗仔打乱。她们为了避开,已经在往郊外开,再往前,都快进村子了,借着车灯望过去,稀疏的大树后面,隐约看出远处是大片的田地。
姜弥看了眼昏昏暗暗的街道,除了极少路过的车,几乎没有行人,她突然道:“前面找个方便的地方停下来吧。”
晏唯以为她要商量什么,便将车拐进旁边一片有些许杂草的树荫下。
夜风吹拂荒草与树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晏唯问:“怎么了?”
姜弥没回答,只是起身,接着伸手往后座摸索,取出一包湿巾。在晏唯微讶的注视下,她抽出一张,慢条斯理地擦拭了每一根手指。
动作细致虔诚,像在某种重要活动前的仪式。
接着又抽出一张,重复同样的动作。
晏唯凝视着她,第一次感到脸颊发烫,刺-激得快要吸不上气来——她从未想过姜弥会有如此大胆的念头。
她看见姜弥在她身边稍稍蹲下来,听见姜弥用蛊惑的声音轻轻哄着她:
“晏老师,小声点哦。”——
作者有话说:[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第84章 陪你
这声低语像路边那一根杂草扫过心尖, 又像流星猛地落在她的胸腔里。
晏唯有一瞬间忘记了如何呼吸,她下意识地想攥紧什么,起初是在姜弥的肩头, 然后是在自己的腿上,接着是姜弥的头发。
指节微微泛白。
所有的烦躁与辛苦隐忍,都统统在这田野旁的车内悄然落下。
她仰起头, 又抖着去看姜弥。
天色灰蒙蒙的, 好远的地方有一盏路灯,就这么降落在姜弥的眼底, 那双眼映着微光, 深邃、温柔、热烈。
将她摧得体无完肤,摧地神魂颠倒。
她沉沦于这片无人知晓的夜色里。
车内的空气不知何时升温,车窗上渐渐蒙起一层薄薄的水汽, 模糊了内外两个世界。水汽不断聚集, 最后凝成水珠,流得到处都是。
藏进雨刮器底部,一波又一波, 像是无穷无尽。
晏唯终于伸手扣住姜弥的后颈,将人带向自己。
这是一个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的吻,她尝到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味道,她抓着姜弥完好的衣服, 似乎觉得姜弥不如自己狼狈, 于是企图让姜弥也同她一起在这夜色里流浪,疯狂……自由。
晏唯说:“弥弥……我爱你。”
“我知道。”姜弥回答。
远处, 偶尔有车灯划过大路,短暂地照亮这片隐秘的角落,随即又迅速被黑暗吞没。这个黑夜似乎那样长, 又那样短。
灰蒙蒙的天际终于露出一点柔光,车内积攒着浓厚的荒唐的甜味,姜弥起身将湿巾和纸巾通通捡进纸袋里。
晏唯靠在车椅上微微吐息,目光追随着姜弥的动作,声音带着疲累后慵懒:“别弄了,抱我一会儿。”
姜弥便起身来。
姜弥闻言直起身。车内空间虽宽敞,但终究受限,她只能半跪在座椅前俯身去搂晏唯。没想到晏唯突然直起身迎上来,将脸埋进她的颈窝,温热的唇贴在她锁骨上。
接着往下,她的手贪恋于姜弥的身体。
热度未散,旖旎又起。
她张口咬住。
姜弥的脖子稍稍朝后,锁骨线条愈发清晰。“晏老师。”她喉间滚动:“天快亮了。”
晏唯突然用力,姜弥吃痛“哼”了一声。
“你打算一辈子这么叫我?”晏唯语气里带着不满。
姜弥咬了下唇,忍着那股痒劲儿:“那你想听什么?”
晏唯说:“你自己想。”
姜弥:“唯唯……”
见晏唯没说话,她便又低着声儿喊了一声:“唯唯。”
“唯唯。”
第三声呼唤让晏唯彻底失控。
从前座到后座,外头的风吹着,落叶飘到车顶,很快又被轻轻震落,周而复始。
直到晏唯精疲力尽。
最后是姜弥开车返回市区。她在晏唯住所附近绕行检查后,才轻轻唤醒蜷缩在座椅上的人。晏唯困得睁不开眼,任由姜弥为她戴上口罩。
上电梯的时候就这样毫无顾忌地靠在姜弥的肩上。
姜弥嘴角含笑——她从未见过晏唯如此明显地流露娇气,此刻的她与荧幕上那个睥睨众生的形象判若两人。
她抬手将晏唯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说了要适可而止。”
晏唯声色微有些哑,越是忍着声儿,喉咙和心口就越是用力,总之比喊出来还要累。
她不太舒服:“腰疼。”
姜弥忍不住笑出声。晏唯从她肩上抬起头,投来一记警告的眼神。姜弥抿唇忍住笑意:“我还没说累呢。”
从电梯走出来,晏唯侧过头,静静地打量着身边的姜弥——尽管熬了一整夜,对方眼底只是染着淡淡的倦意,皮肤却依旧透出细腻的光泽,连呼吸都带着一种未被消耗的生机。
晏唯不禁想:是年纪轻几岁的缘故吗?连精力都如此悬殊。
她移开视线,转而问道:“今天有什么安排?”
姜弥揉了揉眼角:“剧组昨晚熬大夜,今天下午六点才开工。”她顿了顿,声音轻柔下来,“你呢?”
“睡觉。”晏唯答得简短。
“那些后续的事……不需要你再处理了?”
“谈照新会接手。”晏唯垂下眼帘:“我不想再碰了。”
说起来都要提一下姜护,要不是那天被姜护那些话逼着,她没这么快把事情处理掉,倒不是因为没准备好,而是她要的结果并不是她一开始所计划的。
她要的,是莫云永远消失在她和姜弥的世界。
比如把莫云送到国外的精神病院,永远关起来。
可此刻,她却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姜弥说得对,她们怎么配呢?
她的时间,她的力气,她的一切都要用在值得的人身上。
她要把过去所有失去的,未曾拥有的,想要体会却求而不得的情感,都通通找回来。
走进房间,晏唯忽然转身,深深将姜弥拥入怀中。
窗外天光渐亮,晴好的天气初现端倪。她将脸埋进姜弥的颈窝,呼吸间充盈着令人安心的气息,低声说:“陪我睡觉。”
姜弥轻轻回抱住她,手掌在她后背安抚地拍了拍,应道:“好呀。”
晏唯先去洗澡,姜弥便坐在沙发上看手机,不过一夜之间,热搜上的一切都变了。前段日子对晏唯所有的指责谩骂,都变成了心疼和支持。
莫希关掉了评论区。
莫云的别墅区外围着很多记者,报了警,但面对接踵而来的辱骂和无休止的威胁,在这一夜里她无数次和记者与黑粉发生争执,从哭闹演变成从厨房拿出菜刀。
最新的一条说,是被莫希接走了。
莫希对记者说,她们很快就会出国。
事情会怎么发展,谁也不知道。
姜弥却是自私地希望,莫云和莫希真的不要再出现在晏唯面前,晏唯需要,也值得更平静更幸福的生活。
屏幕顶端突然跳出赵佳发的消息,链接是邀请函,一个艺术节的红毯活动,是在三天后的。
赵佳说没什么意外,她就答应了。
姜弥:【ok。】
刚回复完,她想起昨晚的事儿:【请我吃饭。】
赵佳:【?】
姜弥:【五倍的工资吃顿饭怎么了?】
赵佳:【拜托,她不给我,你难道还不见了?】
姜弥:【两者有什么必然关系?现在你最好正视自己的问题!这就等于你招呼不打直接把我给卖了!亏我那么信任你!呵呵!】
赵佳:【……?】
赵佳:【有病吧你。】
赵佳:【我这是双赢,你懂不懂?】
浴室的水声停歇不久,门被轻轻推开。晏唯裹着浴袍走出来,发梢还滴着水珠,氤氲的热气在她身后散开。
姜弥正窝在沙发里刷手机,闻声回头,恰对上晏唯投来的目光。
晏唯问:“跟谁聊?”
姜弥实话实说。
晏唯缓步走近,带着湿润的沐浴露香气,慢悠悠挨着姜弥坐下,瞥了眼屏幕上的聊天记录,语气听不出波澜:“你跟你这经纪人关系倒是不错。”
姜弥下意识精神一紧:“你吃醋啦?”
“没有啊。”晏唯答得轻描淡写,扫过“五倍工资”和“把我卖了”。
她忽然轻笑一声,语调慢悠悠地问:“人家挣多少钱,不怕传出去说你打压员工。怎么?是你赚得不够多,还是我给得不够多?嗯?”
最后那个尾音上扬的“嗯”,带着危险的蛊惑。姜弥顿时语塞,那目光虽平静,却比任何质问都更有压迫感。
姜弥一顿,心里嘀咕道,这味儿怎么不对呢?
“我们一直这么说话,谁有钱了就谁请客……不过呢,现在不一样了,毕竟有晏总在,下次晏总请我们吃饭吧?”
话说了一半,姜弥及时改了口。
晏唯扯了下唇,随即睨着姜弥:“你是不是没查过你的银行卡?”
“我查银行卡做什么?”最近又不到进项的时候。
“现在看。”
姜弥觉出点什么,点开银行app,登录后,跳出的余额把她狠狠惊了一下:“你转的?”
晏唯挑眉,瞧她这表情挺好笑的:“不是你让我转的?”
“啊?我什么时候?”
“一百万,忘了?”
姜弥左思右想,好不容易才想起来,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弥弥,我喜欢你可怜我的样子,你红眼睛的时候——特别好看。”
——“以前没见你这么会说。”
——“那你喜欢吗?”
——“不告诉你。”
——“怎么才告诉?”
——“v我一百万看看实力。”
姜弥:“……我开玩笑的。”
她说完,瞧着那余额其实挺开心,她嘻嘻笑道:“哎呀,你看你,太客气了,一晚上就赚这么多,客官下次再来呀。”
晏唯:“?”
晏唯居然很快接受了这种设定,她弯起唇,下巴搭在姜弥的肩上,沐浴后身体上散发的香气,像诱导的果实落在姜弥的心上:“嗯,一定来……记得卖力些,不会亏待你。”
明明是姜弥先上戏瘾的,听见晏唯这话反而有些红了脸,但很快又觉着挺有意思,抱着晏唯的腰发笑。
她闻到晏唯身上的香气,靠着晏唯丝绸领口嗅了一下:“晏老师,你好香。”
晏唯眼神一瞟。
姜弥便了然,抬头在晏唯下巴亲了一下:“唯唯,好唯唯,你好香。”
晏唯眼底浮起笑意,淡淡的,却明显能感觉出她的心情非常好。
“闻不出什么味儿?”
“闻出来了。”
牛奶香。
姜弥的味道。
不知为什么,姜弥忽然想象到,晏唯将这有着和自己相似气息的沐浴露涂|满她身体的样子,从修长的脖子,到粉白的脚趾头。
起泡网打出的泡泡盖在她身上。
把晏唯整个人都浸泡出那香气。
“但还是比不上你身上的味道。”晏唯忽然轻声说道。
这话让姜弥忍不住扬起嘴角,得意地耸了耸肩:“我现在去洗澡,然后……好好陪你睡觉~”
“好。”
“睡一整天哦!”
姜弥正要起身,却听见晏唯状似随意地问道:“等你开工去了,我一个人在家睡不着,也没别的事可做,该怎么办?”
嗓音恢复了一些,于是透出惯常的清冷。
姜弥也就随口笑着回答:“那你跟我一起去工作?”
她当然是开玩笑的。
怎么可能真让晏唯去。
当晏唯当真了:“好啊。”
姜弥动作一顿,有些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啊?嗯?好?”
“嗯。我和赵曦是旧识,也确实很久没见了,去探班合情合理。”
姜弥愣住。
晏唯看她神情,眼神淡了些:“怎么了?不想我去?”
姜弥摇头:“也不是……但是,那我,咱们这不是感情戏嘛?我怕你看了吃醋。”
“哦。”晏唯眼皮微微抬起:“吻戏?”
“不不不,不是,今天不是。”
姜弥低咳一声:“那感情戏搂搂抱抱很正常的,是吧?你要是去了,看见了,可不能吃醋生气嗷。行不?不生气嗷?”
今天不是?
搂搂抱抱很正常?
晏唯慢悠悠笑了一笑:“不会。”——
作者有话说:你好,福卡福福请你评论[比心]
第85章 紧张
傍晚七点。
片场的灯光聚焦在车内, 姜弥和齐文熙调整呼吸,准备试拍。
导演赵曦示意后,齐文熙轻握姜弥的手, 将她缓缓揽近。车内空间狭小,他们的肢体接触自然而克制,姜弥的额头轻抵在齐文熙肩头, 齐文熙的手掌则虚扶在她后背, 仿佛保护又似试探。
透过车窗的柔光洒在两人侧脸,勾勒出暧昧的影子。
“好, 位子大概就这样, 准备一下,我们正式开拍!”
试拍第一次结束时,姜弥不自觉地朝监视器方向瞥去——晏唯正站在赵曦身旁, 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大衣衬得她身形挺拔, 内搭的白衬衫领口一丝不苟,是少见风格。
竟然透着一丝禁欲的气质。
……虽然“禁欲”二字,并不适合晏老师。
晏唯正低头与导演交谈, 神色平静如常,仿佛全然未被戏中的亲密互动扰动,姜弥见状收回视线,心底却莫名泛起一丝心虚。
正式开拍。
剧情推进到关键拥抱戏份。
齐文熙依剧本抓住姜弥的手腕, 将她带入怀中, 拥抱带着戏里要求的爱慕,掌心贴住姜弥的脊背, 下巴轻蹭过她的发丝。
随后,按照剧本暗示的暧昧留白,她的唇在撤离时似有如无地擦过她的脸颊。那一瞬, 姜弥眼前浮现的却是晏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她呼吸一滞,几乎同时,场外传来赵曦干脆的“卡!”声
镜头外,晏唯依旧维持着之前的站姿,甚至嘴角还挂着一抹与赵曦讨论时未褪的浅笑。
但若有人细看,会发现她捏着剧本边缘的指节并不轻松,目光虽落在导演监视器上,眼底深深刻着方才的一幕,她浑身凝着一层薄霜似的静默。
车内戏份的每一帧亲密,都密集地刺在她看似无波的表面。
监视器前,赵曦盯着监视器里姜弥又一次不自然地转身,侧头对晏唯低语:“这丫头今天状态不对,魂不守舍的。”
晏唯目光依旧落在回放画面上,长睫微垂,看不清情绪。
她淡声说:“像没睡好。”
直到脚步声靠近,晏唯才抬眸,看见姜弥和齐文熙并肩走来,两人穿着戏里的情侣装,灯光下确实衬得格外青春。
不知哪个工作人员低声感慨了句“真挺般配”,晏唯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面上却依旧平静。
“赵导,晏老师。”姜弥走近轻声打招呼。
晏唯只淡淡“嗯”了一声,视线掠过她微红的耳尖。
赵曦直接点出问题:“没睡好?刚才完全在戏外。自己去看看回放,休息十分钟再重来。”
姜弥心里一咯噔,和以前不同,现在当着晏唯的面露怯,更有种丢人的感觉。姜弥默默走到监视器旁,看完自己的表现,深吸一口气。
齐文熙拍拍姜弥的肩膀:“弥姐,小问题。”
姜弥点点头:“我反省一下。”
很简单的一场戏,是她分心了。
她抬眸看了眼和赵曦说话的晏唯,而后悄然走到角落调整。
化妆师过来补妆,没几分钟,姜弥看见晏唯缓步靠近过来,走到跟前,同化妆师打了个眼色,化妆师便识趣地退开了。
晏唯伸手,轻轻拂过姜弥脑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动作自然得像整理自己的妆发。
她太过自然,仿若无人的样子。
“一会儿人家看见了。”
“我们拍过一部戏,一起说话很正常,越隐蔽越露马脚。”晏唯语气没什么情绪。
姜弥点头:“也是,有道理。”
“你在紧张什么?拍戏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晏唯声音很轻,几乎融在风里。
姜弥侧过头,眼底有被看穿的窘迫:“……可能因为你在看着我,你在这里,我就总想起你。”
晏唯静默片刻,看着姜弥又被风吹乱的头发,指尖再次掠过她发梢,这一次无意擦过她的耳尖,而后是她的脸颊。
只一瞬,便移开。
她说话很慢,语气沉静却字字清晰:“你能想起我,这很好。但你要记住,你是演员。在这里,你有责任演好每一场戏,也有义务给予对手演员应有的尊重。”
姜弥身形微顿,抬头看向晏唯。
她正要回应什么,赵曦突然喊她过去,姜弥应了一声,等在看向身边,晏唯已经转身从她身边离开了。
姜弥在原地愣了几秒钟,心里头有一种奇妙的顿悟感与释怀感。
另外的,便是她除了伴侣,作为演员,对晏唯的尊重之心。
她忽然觉得,即便让她在此时此刻拿到和晏唯一样的成绩,也到不了晏唯这时的精神高度。她们的距离不只是演技,是过往所有的经历,是人生在世所有的感悟。
姜弥的那股劲儿,重新冒了出来——所以,她才要更努力才行。
这样,当晏唯站在顶点的时候,她起码不会离得太远。
…
这场戏拍到九点。
片场灯火阑珊,姜弥裹着外套站在监视器旁,听见导演喊收工时下意识回头寻找——却发现角落的折叠椅早已空荡。
晏唯什么时候走的呢?她没有注意到。
姜弥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环顾四周,而后询问赵佳,赵佳说:“早走了,我以为跟你说了。”
电话拨过去只有忙音。
姜弥蹙眉望向停车场的方向。
她跟导演打了招呼,连装都没卸,直接往房车的方向走。
一拉开门,车灯短暂亮起来,她悬着的心却骤然落地——晏唯正蜷在后座闭目养神,睫毛在她眼下投下一层青灰的阴影。
赵佳跟在后面,见状很识趣地退出去并带上了门,姜弥轻手轻脚靠近,刚俯身想替晏唯拢好滑落的外套,下一秒,却撞进一双清明的眼睛里。
“没睡呀?”
姜弥顺势坐下,指尖刚触到晏唯的手背,便被反手扣住。
十指交缠的力度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晏唯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虎口,像在确认触感的真实。
“看你什么时候发现我不见了。”晏唯声音有些哑:“毕竟拍戏的时候分不了神。”
姜弥听着这话,一怔,忽然一笑:“不是你教我要认真专注吗?要尊重对手演员。”
她抽出手,捧住晏唯的脸,鼻尖抵着鼻尖:“晏老师,怎么自己说的话也不记得了。”
“是啊,我教的。”晏唯抬起指尖,从姜弥的锁骨滑到唇瓣,最后又落在姜弥的脸颊上:“弥弥是个好学生。”
听着却像是危险的话。
温热的气息裹着,烫得姜弥耳根发麻。
夜色在车窗外交融,好一会儿没说话,姜弥说:“其实还是会有点难受是不是?”
晏唯没说话,只是由着姜弥抱着的同时,抬手轻捏起姜弥的脸颊,那是拍戏时被别人碰过的地方,她的力气越来越重,直到感觉到那块皮肤开始发热,她才突然靠近姜弥——吻了上去。
突如其来的吻,让姜弥呼吸一窒,可很快便放松迎上去。
姜弥也是在片场的某一个瞬间,突然明白过来。
这是她们的职业,是工作,无论是她还是晏唯,都要慢慢去接受,并且习惯这个过程。这是演员的残酷性,没有办法。
唯一的缓解,便是将来减少这一类的接戏,但即便如此,一部戏,便是与另一剧组里一群陌生的女人,年轻鲜艳的,成熟美丽的,各式各样如花朵般的女人……相处很长时间。
她们会越发发现,信任对她们二人是如此的重要。
晏唯在隐忍,是因为她开始选择相信,是因为她已经相信,所以姜弥得到的不是束缚,而是助力。
这才是姜弥最感动的。
有些戏是演给镜头看的,但日子是自己过的。
姜弥抱了晏唯好久,她才低哄道:“晏唯,谢谢你。”
真的谢谢你。
——我知道一个人要改变是难的,要遏制自己的情绪,控制自己的念头,欲望……并不是外人所看见的那么简单,就像把一切囚禁在内心,你会经历痛苦、折磨、压抑,这些我都知道。
——我知道你在改变,我知道你的改变是为了我。
——晏唯,我看得见你在付出。
“谢我教你?”晏唯声色平淡,她压着内里的情绪,早在片场就快要爆发的情绪,如果她不离开片场,她并不能在看到姜弥和别的女人亲近时,还能保持平静。
她不想演得那么累,也不想演给姜弥看,索性离开那里。
姜弥轻轻抚着晏唯的后背,轻声说:“有一说一,你真的很适合当老师。”
晏唯哼笑,情绪不明:“还想让我教谁?”
“不过,你这耐心也就只能教教我。”
姜弥侧头,嘴唇在她的耳垂上吻了一下:“毕竟晏老师的教学都是言传身教的……我可不愿意。”
晏唯眼底稍稍浮起暖意,隔了好一会儿,她的身体放松下来。
“回家吧。”
这是晏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她自己说完也微微诧异了一瞬。
可姜弥并没有觉得奇怪,她很自然地接口道:“好啊,回家。有点饿了,想喝你煮的鸡汤了,不过有点晚……唯唯,你能给我煮口面吃吗?”
说着话,姜弥用脸颊蹭了蹭晏唯的脖子,发丝扎在皮肤上,晏唯被她磨得往后躲去,脸上终是露出笑来。
她说:“好像没有。”
不过是一个临时落脚的地方,怎么会准备这些东西?
姜弥故意闹她:“呜呜呜我要吃我要吃。”
晏唯被逗笑,推着姜弥的肩膀:“知道了,那一会儿点一些菜一起回去煮。”
“唯唯真好,哎呀,谁家的唯唯这么好呀,哦~原来是我家的。”姜弥把人抱住,抱得紧紧的,她听见晏唯的笑,感觉到晏唯的身心已经完全放松下来,她说:“跟唯唯回家咯。”
如果幸福具象化。
晏唯想,那就是此刻。
也是姜弥-
日子就这么平淡地过了几天,晏唯不可能一直待在于都,她得回淮城处理事情,还有几个广告的拍摄。
姜弥的拍摄也进入了白热化时期,之后便是一周没见面。
傍晚姜弥吃着剧组的盒饭顺便看剧本,赵佳在旁边说起之后的工作:“有件事很麻烦。”
姜弥:“什么?”
赵佳:“之前我们不是答应了一个恋综吗?现在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就要准备拍摄了,你现在这……情况,有点难弄。”
姜弥一愣:“有这事儿吗?”
赵佳:“……你忘了?当时你还说——‘如果你觉得这是好事的话,我可以试试的,反正都是假的嘛’,你忘了?”
姜弥:“……”
啊,好像是这么回事。
“叫试什么爱?”
“《试行恋爱》。”赵佳道:“我当时还是好不容易托了很大,很大的人情签的合同!你这可不能不认啊。”
姜弥“嘶”了一声,思考片刻,现在问题倒不是她认不认,是她没法参加啊。
“我这种情况,你觉得我能去?”姜弥道:“你说这事儿公司应该知道吧?合同当时不都转给深海了吗?公司应该知道我和晏唯的关系吧?”
她的意思是,既然知道,如果现在跟综艺策划方商量,那应该问题不大?
赵佳一琢磨是这个道理:“那我问问。可惜了这么个好机会,上一季火了,这一季大家的期待还挺高呢。”
姜弥摆摆手:“别可惜了,惜命吧。”
明知道晏唯的雷区,她可不想上去蹦迪,况且最近因为没见面,这两天每次视频的时候,她看出来晏唯的情绪一次比一次焦躁了。
她真敢去,晏唯能把她劈成臊子。
“行吧,我去商量了再说,毕竟签了合同的。”其实赵佳也真不敢非让姜弥去,她对晏唯,打心底里多少还是有些犯怵,虽然她也说不出具体是因为什么……
大概,她也觉得,如果真是她推着姜弥去参加恋爱综艺,并且这件事成功的话——emmm,姜弥会怎么样她不是很清楚,但她一定会很惨。
赵佳喝了口水,人情确实没有命重要。
她忽地想起什么,随即又道:“对了,下周三不是阿姨生日吗?我这次就不过去,到时候你帮我把礼物带回去。”
“你不回啊?老姜早就说这次要给你准备你最爱的红烧肉了。”
“下次吧,最近我妈老说头疼,我回去看看她。”
姜弥拧了下眉头,问要不要紧,赵佳摇头让人安心,不过是年纪大了,老毛病而已。
于是姜弥点点头:“那你是得回去看看,下次我也去看看阿姨。”
“那她不知道得多开心,你知道的,她是你老粉丝。”赵佳笑说。
姜弥哈哈大笑:“我记得刚出道的时候,阿姨还戴着老花镜给我打榜呢。”
赵佳想起来这事儿也觉得好笑,等缓了缓,转头便又问起:“那你这次是打算……一个人回还是?”
姜弥一顿,她其实还没想好这个问题。
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询问:“你说我让她跟我一起回去,她会答应吗?”——
作者有话说:快要见家长咯~
明天没有,姨妈来了,休息一下[比心]
第86章 邀请
车窗外的街景在暮色中略显模糊, 晏唯靠在保姆车柔软的座椅里,闭目养神。
连日的高强度工作,让她精力几乎耗尽, 每天只能在赶往下一个工作场地的中途,争分夺秒地休息。寂静中,似乎只剩下她轻浅的呼吸声。
车门被轻轻拉开, 带进一丝外头热闹的凉气。
经纪人Surui动作小心地坐进晏唯对面的位置, 看了眼腕表,声音压得很低:“还有十分钟出发。”
她目光落在晏唯脸上, 即使化了妆, 也难掩眼睑下方那抹淡淡的青灰,其实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晏唯这几天情绪和身体都处在低压, 又回到熟悉生人勿近的状态。
静默了几秒, Surui还是不得不开口:“你手机是不是静音了?谈总刚才电话打到我这了,说是有急事,让你回一个过去。”
晏唯眼皮都未抬, 只是唇瓣微动,声音带着倦怠的沙哑:“什么事?”
Surui略微迟疑,似乎在斟酌用词:“是关于姜老师那边的一个工作安排。之前,有个综艺节目邀请了她, 类型是……一个恋爱观察类的节目。”
她说完, 观察着晏唯的反应。
原本阖眼的晏唯,睫毛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她缓缓睁开眼, 没有立刻看向Surui,而是将视线投向窗外有些刺眼的霓虹,指尖无意识地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恋综?”这两个字从她口中吐出, 听不出什么情绪。
她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Surui:“谈照新特意为这个找我?”
Surui点点头:“谈总说……对姜老师来说,这是个提升人气的好机会,让问问你的意思。”
晏唯重新靠回椅背,闭上眼,只是这一次,她的眉心微微蹙起,方才那份短暂的宁静已被彻底打破。
数秒后,她呼出一口烦躁的浊气,似是忍无可忍:“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Surui道:“我查了一下,合同是早期签的,团队同事疏忽了跟进,现在节目组直接联系了姜老师那边,赵佳又问了公司,说让我们看着怎么协商,但还没最终敲定。谈总说她也不知道,所以打电话让问你。”
晏唯眼底残留着连日熬夜的血丝,她沉默了片刻,声音带着低哑和明显的冷硬:“问什么?”
她的语气里透着明显的不耐。
“问我的意见?”晏唯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那你就回她,说我同意姜弥去。最好姜弥能在节目里找个合适的对象,好好炒作,谈场恋爱也不是不行。”
最后几个字,她咬得格外轻,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Surui:“……”
她低咳一声,敛下眼底的情绪,公事公办地应道:“那我明白怎么回复了。”
得,这是动大气了。
她就跟那夹心饼干似的,谁能有她命苦。
不过她也能理解,晏唯这工作量真不是人干的,这种高压下还能不疯,已经是人的极限了。
Surui心里叹口气:“另外,下周三……是姜老师母亲的生日。你看要不要帮你提前准备一份礼物?或者……调整一下那天的行程?”
她问得含蓄,没直接问晏唯要不要去参加。
毕竟,晏唯从未参与过这类带有“亲属”意味的私人场合。
她也不是很确定,晏唯和姜弥有没有到“见家长”这一步。
一道车灯亮起,街道一瞬间像曝光过度的胶卷。
晏唯的手落在手机冰凉的边缘,关于Surui的问题,她没能给出答案。
她点开手机屏幕,上面浮着谈照新的未接和两条微信。划过去,略过那未接,点开微信的置顶,指尖在空荡荡的对话列表里停顿——没有姜弥的新消息。
莫名的焦躁感冒上来,她按熄屏幕,眼底重新陷入昏暗。
可手指却长按,解除了静音。
记忆里姜弥曾随口提过,每年母亲姜有舒的生日,她无论多忙都会赶回去。
今年呢?应该也是会的吧?
只是姜弥还没有提过这件事。
她忽然产生一些情绪,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日片场的画面——此时此刻,姜弥应该在片场,那么现在,姜弥正在那个演员演一场什么样的戏份呢?
是克制、是亲密地拥抱?还是一场吻戏?
晏唯突然睁开眼,对仍在一旁的Surui说:“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车门轻轻合拢,隔绝了外界声响。
等人离开,晏唯浅浅吸了一口气,拨通了姜弥的电话,然而听筒里的等待音漫长地响着,最终转入了冰冷的忙音。
片刻,晏唯挂断电话,指节微微收紧,稍稍沉默,她转而拨通了谈照新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背景音里隐约传来一道有些耳熟的女声,但她没想起来那个人是谁。
谈照新的声音带着惯有的调侃传来:“哟,稀客,晏老师这是找我撒气来了?”
晏唯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我没意见。”
“什么?”谈照新故意拉长语调:“你的反话我隔着电话线都闻见味儿了。Surui已经跟我通过气了。我说,你又在那儿自个儿拧巴什么?我是站在姜弥发展角度考虑,她现在需要曝光度,上个综艺刷刷脸,又不是真去谈情说爱。”
“我说我没意见。”晏唯重复道,语气平直。
谈照新在那头轻笑一声,带着点看穿一切的无奈:“行,你没意见。”
晏唯没有立刻再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车窗映出她的侧影,和窗外明明灭灭的灯火重叠在一起,看不清神情-
周二清晨,天光刚亮透,姜弥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摸过手机给晏唯发消息。
【早呀~】
消息几乎是秒回,这让姜弥有些意外,她笑着打字问:【昨天不是加班到很晚吗?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屏幕那端停顿片刻,才跳出一行字:【没怎么睡。】
【为什么?怎么啦?】——姜弥追问。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更长了。
对话框顶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却迟迟没有新消息进来。
姜弥握着手机趴在床上,晃动的脚停了停,心里有些没底。她想起前两天,自己忙得脚不沾地,有两次深夜才看到晏唯的未接来电,回拨过去时两人都已精疲力尽,对话也草草结束。她不确定晏唯是不是在为这个生气。
犹豫了一下,姜弥直接拨了视频通话过去。
视频请求的提示音在寂静中持续响着,仿佛过了很久,才被另一端接起。屏幕亮起的瞬间,姜弥呼吸微微一滞。
画面里的晏唯站在光线充足的阳台,身上是一件墨绿色的真丝睡袍,松松地套在身上,领口微敞,露出清晰而漂亮的锁骨线条。
睡袍的质地极垂顺,微风掠过,时不时掀开一角危险的地方,圆润的、白皙的,让人发慌的。
晏唯的头发有些凌乱,几缕发丝被风吹着扫过脸颊,但她没怎么在意,只是淡淡地看着镜头里。
姜弥心跳忽地有点快,目光从那一角错开,抿了抿唇:“小心着凉。”
晏唯“嗯”了一声:“透口气。”
一个念头闪过,姜弥脱口而出:“你不会在抽烟吧?”
晏唯明显顿了一下。
“大清早的,怎么抽上烟了?”姜弥追问。
晏唯已经很久没碰烟了,尤其是她们在一起之后,她仔细地看着屏幕里的人,轻声问:“你这几天……不会经常抽吧?”
“没有。”
晏唯否认,视线掠过姜弥身后的酒店房间背景,转移了话题:“今天不忙?”
“一会儿去拍个宣传照就没事了。”姜弥说着,顿了顿,语气轻松了些:“我请假了。”
“嗯,是吗?”
晏唯的反应始终很平淡。
姜弥说:“你都不问我请假干什么?”
她几乎能确定,晏唯就是在生气。
“那你为什么请假?”于是晏唯从善如流地问。
姜弥边说边仔细观察着晏唯的表情:“我妈明天生日,得回一趟津城。”
晏唯只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姜弥说:“你不想跟我说话?”
晏唯的神色稍稍缓和:“不是。”
“那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姜弥继续。
“说什么?”晏唯反问。
姜弥轻轻撇了下嘴,带着点赌气的意味:“好吧,那就算了。我挂咯?”
她看到晏唯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但也没做回应,可没想到对方没等到她说话,便真的按下了挂断键。
晏唯:“……”
就在晏唯望着屏幕沉默着,在思考这个情况她该做出什么反应的时候,姜弥的电话却又突然打过来。
她垂着眸子,脸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点了接听,但不等开口,姜弥的声音出现在耳边:“晏唯,我要是邀请你,跟我一起回家,你愿意吗?”
晏唯听见那头轻微的呼吸声。
姜弥在寂静中继续说了下去,声音变得柔和:“那我就当你同意了。我晚上六点半到津城,等在那里碰面后,我们一起回家。”
她没给晏唯任何开口的机会。
只笑得得逞:“嗯……其实我问过Surui了,你上周就把这两天的时间空出来了,你就是生气我不主动找你说这事儿是不是?别生气啦,我只是在担心你会不会不想去,现在知道,我就放心了。唯唯,我真的特别想我妈妈快点见到你,她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噼里啪啦像打雷一般一声声落在晏唯的心头,连日来的阴霾,消散大半。
隔了好几秒钟,晏唯才问:“要是她不喜欢我呢?”
姜弥斩钉截铁:“她一定喜欢你。”
晏唯早已丢掉手里的烟,这东西已经很久不抽了,只是昨晚做了个与姜弥大胆荒唐的梦,之后便一直没睡着,心烦而已。
她坐到沙发上,抽了湿巾擦了擦手上的烟味,她想起另一个女人:“姜护呢?”
姜弥微微诧异:“她?”
晏唯其实并不在意这个人,但她想听姜弥对此的态度,她慢条斯理问:“她要是讨厌我呢?你怎么办?”
“那就让她滚出去嘛。”——
作者有话说:姜护:???
第87章 回家
夜幕中的津城老街被笼在一盏盏暖黄的路灯光晕里, 傍晚七点,小区门口的周边小铺还不断有食客进出。
小区门口就有一棵老槐树,有百多年的树龄, 夏天时,老人们喜欢坐在树下乘凉,但这会儿入秋, 夜风瑟瑟, 便少有人在了。
姜弥就站在老槐下,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不时望向街口, 她的目光偶尔落在对面那家熟悉的火锅店, 时不时地走神。
秋夜正是凉的时候,街边的玻璃窗上蒙着厚厚的水汽,红油锅底的香辣气息混着夜风飘散开来——她记得, 这地方早先原是家早点铺子, 上学的时候来不及做饭,姜有舒总爱带她来吃豆浆油条。
七点出头的时候,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路边, 姜弥的视线才重新聚集起来。
后车门打开,先落地的是一双棕色软底短靴,匀称紧实的小腿,接着是剪裁利落的深灰色大衣衣角。
晏唯俯身从车内出来, 街灯的光线掠过她微卷的琥珀色长发, 她的目光透过夜色,与姜弥撞在一起。
姜弥望着对面, 嘴角弯起,她的笑容不自觉放大,周围的灯火在她身上交错变得斑驳, 落在那身藕粉的薄羽绒服上,有一瞬间她的眼睛格外明亮。
接着,她从树影里向前迈了一步,冲着对面那个靠近的人,张开双臂。
晏唯已经穿过街道,凉风卷起大衣的下摆,她步子很快,而后几步跑了过去!
相拥的瞬间,她们都恨不得将对方拥进身体里,姜弥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们好像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见面了。
她的手心轻轻覆上晏唯的后背,指尖微微收紧,晏唯的脸自然地埋进她颈窝,口罩边缘蹭进姜弥的脖子里,微微刺痒,但姜弥并没有躲开,反而将晏唯抱得更紧。
反倒是晏唯嫌碍事,抬手扯掉口罩,用温热的唇去索取姜弥身上的温度,以此来确认真实感。
突然一瞬间时间好像都停了下来。
好一会儿,二人才缓缓分开,姜弥牵着晏唯的手往小区走,从门口一路走进去,夜色深,也不怕人瞧见。
汽车早已越过她们,停靠在单元门前。
等她们慢慢走到楼下,已经是十分钟后的事了。
站在楼下,晏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姜弥的指骨:“我这个点去,会不会太打扰?”
姜弥闻言笑起来,眼角弯弯地看向她:“第一次见晏老师临阵退缩诶。”她声音里带着几分打趣,路灯在她睫毛上撒下一层薄光,照得她眸光亮晶晶,像装着星辰。
晏唯闻言,神色一顿,目光下的阴影里泛着一丝不自然。
她停顿片刻,才问:“晚上,打算怎么住?”
姜弥体贴地接过话:“我知道你肯定不习惯住我家里,一会儿我在附近的酒店给你订间房……”
“我订好了。”晏唯打断,她看着姜弥:“我是问,你晚上怎么住?”
姜弥微微怔了怔,仔细想了几秒,随即眼底漾开狡黠的笑意,她凑近些,压低声音说:“要不我晚上偷偷去找你?”
气息轻轻拂过晏唯的耳畔,扫进脖子里,泛起一层细小的一层皮肤反应,晏唯的脸侧了侧,眼底却是满意的神色,她唇角微微上扬:“好。”
接着在晏唯示意下,司机从后备厢提出十几个精致的礼盒袋。
姜弥看着几乎占满后备箱的礼物,惊讶地睁大眼睛:“……这么多?”
她扫了一眼,里面大多是珠宝首饰的礼盒。
晏唯声音平静:“不知道阿姨喜欢什么,就多选了几样。”
她顿了顿:“你也有。”
姜弥看着晏唯在灯光下格外柔和的侧脸,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她伸手勾住晏唯的手指,以一种格外刻意的语调道:“晏总,你这也太客气了,家产几何啊?”
晏唯反手握住她的手指,轻轻捏了捏:“多少都是你的。”
姜弥笑道:“那我岂不是会有很多钱?一夜暴富了?”
晏唯看着她脸上的笑,嘴角微弯,嗓音是淡的:“是。”
说着话,二人往楼上走。
小区的楼道里飘着晚饭时分特有的饭菜香,前两年侧边修了电梯,但时好时坏,今天又不能用,只能带着晏唯走楼梯。
楼道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逐步亮起。
姜弥掏出钥匙转动门锁的同时,听见里面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来了来了,她们回来了。”
门一开,姜有舒系着围裙站在玄关口,眼角笑纹已是藏不住:“可算回来了!”她的目光越过姜弥肩膀,落在晏唯身上时微微顿住,眼底闪过一抹惊艳的亮光。
“晏唯,还记得我吗?快进来快进来。”她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越过姜弥伸手去拉晏唯,说是拉,却也没有真的将人抓住,只是极有分寸感地落在晏唯的手肘。
“电视上看着就好看,真人更是标致——这脸怎么这么小?真是好看啊,比小时候还漂亮。”
姜护闻声从厨房探出身来,手里还拿着锅铲,她倚在门框上,目光在晏唯身上停留片刻,懒洋洋道:“你好,我是姜护。”
她唇角扬起弧度:“不介意的话,跟着弥弥叫我姐就行。”
在屋里另外二人面前,她和晏唯这是第一次见。
姜弥轻嗤一声:“别理她。”
晏唯微微颔首,声音比平时柔和些许:“阿姨好。”
说完,她看向姜护,淡声道:“你好。”
姜护:“……”
果然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走进去,门口是早已摆放好的新拖鞋,晏唯的目光掠过玄关处摆满全家福的墙面。照片里的姜弥还扎着马尾,对着镜头笑得极为灿烂,旁边分别是姜有舒和姜护。
她有一瞬的失神。
“快进来坐!”姜有舒进门便忙着倒水,杯底与玻璃茶几碰撞出声响:“你先坐着。弥弥说你爱吃清淡的,我炖了山药排骨汤……”
“阿姨,不用麻烦。”晏唯突然间有些局促,她看着忙碌的姜有舒莫名地不知如何应对。
姜弥上前接过姜有舒手里的热水杯,递给晏唯:“没事儿,喝口热水暖暖。”
姜护倚着厨房门:“妈从中午就开始念叨,连我买的凉拌笋丝都嫌味道重了。”
姜有舒笑道:“就你话多,本来就是重了,平时那家店佐料就放得多,都特意跟你叮嘱了是另一家……”
晏唯捧着温热的茶杯,氤氲的水汽短暂地模糊了她的视线。
这会儿,客厅里,电视里此时放着晚间新闻,厨房飘来煲汤的香气,姜有舒的说话声,姜弥姜护的笑声在耳边回荡——这种鲜活的烟火气让她感到陌生,让她感到浑身僵硬,可很快又如冬日渐暖。
她分不清这种感觉。
说不明白这种情绪。
她低头抿了一口热水,暖意在舌尖漫开,心底某个角落忽然轻轻颤了一下。这种陌生让她既想靠近,又下意识地想要退出去。
姜有舒很快进了厨房,姜弥将晏唯拉到沙发上坐下:“我去帮个忙,你坐两分钟好不?我马上回来。”
姜弥像是把自己当成了小孩儿,晏唯压下心底泛起的暖意,点头:“去吧。”
姜弥挽起袖子走进厨房,临走前看了眼姜护,道:“你可别乱说话。”
姜护是刚从厨房出来,打算在沙发坐下,听到这,瞪了眼姜弥:“我说啥?说你六岁还在尿床的事?”
“啊!杀了你!”姜弥转头:“妈!你管管她!”
厨房里立时传来姜有舒护短的声音:“你说你老逗她干嘛?人家晏唯刚来,看到你们这像什么样子?晏唯啊,你别管她们的,桌上有水果,你别客气啊。”
晏唯回答道:“好的阿姨。”
她稍稍顿了顿:“谢谢阿姨。”
姜弥将晏唯的反应尽收眼底,她是真没见过晏唯这样局促的样子。她忍着笑转身,自然地拿起青菜在水龙头下冲洗。
水流哗哗在响,灶台上炖着汤,姜有舒正在炒菜,她的笑意慢慢放大。
姜有舒回头看到姜弥的样子,用肩膀轻轻撞了她一下:“好好洗,乐啥呢?”
“我这不认真洗着嘛。”
姜有舒低声说:“人家是自愿来的吗?”
姜弥说:“……当然,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还能强迫人回来吗?”
她稍稍停顿:“话说,我说要带人回来,你怎么也不问我什么?”
“你觉得好的人,我还有什么好问的?人家一个大明星也没嫌咱们什么。”姜有舒说:“你把这些洗完就进去吧,别放着人家不管了。”
“好嘞。”温热的水流在手中流淌,姜弥温暖得有些发晕:“老姜,你是我妈,真是太好了。”
姜有舒笑了一声,巴掌轻轻拍在姜弥肩膀上:“一天天脑瓜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行了行了,这里不用你了,你进去吧。”
客厅里,晏唯和姜护分坐在沙发两端。
晏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的纹理,她的目光在电视上,姜护则慵懒地靠着抱枕,在对视一眼后,便谁也没说话。
半小时后。
饭菜的热气在餐桌上缓缓升腾,姜弥自然地夹起一筷清爽的笋丝,放到晏唯碗里。
姜护见状,故意拖长了语调:“我呢?还有妈呢?你这心可偏得没边儿了。”
姜弥飞过去一记眼刀,手下却没停,利落地给姜有舒也夹了菜,然后才冲着姜护挑眉:“你自己没手吗?”
姜有舒笑着,拿起筷子作势轻轻敲了敲两个女儿的额头,声音里带着宠溺的无奈:“你们两个消停点,好好吃饭。”
她的目光随即柔和地转向晏唯。
晏唯握着筷子的指尖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
就在这时,她的碗里又多了一块炖烂的排骨。
她抬起头,对上姜有舒温和的视线:“小唯,你太瘦了,多吃点。”
姜有舒的语气寻常得像晏唯就是她已经很亲近的晚辈:“弥弥这是头一回带人回家吃饭。家里这两个闹腾惯了,你别嫌吵,慢慢就习惯了。”
姜有舒说“慢慢就习惯了”,晏唯目光闪了闪。
姜有舒声音放得更轻缓了些:“你第一次肯定会拘谨,下次来,就别拿自己当客人了。喜欢吃什么就夹,把这儿当自己家就行。”
晏唯喉间微哽,立刻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受宠若惊,她道:“我不觉得吵。”
她似乎觉得表达得不够,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比平时低柔许多:“挺好的。”
姜有舒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眼角的纹路都舒展开来:“不吵就好,不吵就好。那快趁热吃吧。”
她热情地招呼着,将那份山药排骨汤朝晏唯的方向推了推:“也不知道这些菜合不合你胃口。听弥弥说你习惯吃热食,我今天特意煲了这个汤,还加了点新鲜的山菌,很鲜的,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晏唯闻言看了眼姜弥,后者冲着她笑,同姜有舒说:“唯唯煲汤也很好喝的。”
“是嘛?小唯还会做饭?”姜有舒有些惊喜。
晏唯放了放筷子:“会一点。有机会做给您尝尝。”
姜有舒立马笑道:“真的吗?那我太期待了。”她见晏唯放下筷子:“快吃快吃。”
晏唯以为也许姜有舒会提及过去的事,也许会提起莫云,但是一次都没有。
她很少感受到这样温暖的善意,她的视线环绕四下——家常菜的味道、工作的苦乐、即将到来的天气,平淡琐碎,那样平常,却让晏唯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什么是家的味道。
姜弥喝着汤,看晏唯略显生疏地应对着一切,她的眼底的笑意藏也藏不住。桌下的脚忽然被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她抬眼,对上姜护瞥来的目光。
手机微微震动,她低头,看到是姜护发来的消息:【出息,能不能把你的口水收回去。】
姜弥指尖飞快地打字回复:【你干嘛老跟我对着干!】
姜护:【这家里总得有人唱唱反调,维持生态平衡。你懂什么?】
姜弥:【切。】
餐桌上的气氛十分融洽。
姜有舒不停地给晏唯夹菜,嘴里念叨着:“这个笋干烧肉炖了很久,很入味的,你尝尝。”
“再来点汤,汤要趁热喝。”
“你真的太瘦了,当演员都得这么瘦吗?”
晏唯虽然话不多,但都会轻声应着“谢谢阿姨”,然后努力吃掉碗里堆成小山的菜。
姜弥舀了一勺嫩滑的鸡蛋羹放到晏唯碗里:“这个也好吃,你试试。”
接着,她又故意从姜护的筷子底下抢走一块糖醋小排,迅速放到晏唯的碟子里,然后冲姜护得意地眨眨眼。
“……”神经。
姜护白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转而夹了另一块-
晚餐后,一家人围坐在客厅。
姜有舒拆开晏唯准备的礼物,看到手中那条光泽温润的极品珍珠项链,她轻轻吸了口气,指尖抚过圆润的珠粒,语气带着心疼:“这个很贵吧?得花多少钱呀?你挣钱多不容易,以后可不能再这么破费了。”
姜护在一旁笑道:“妈,晏老师可是影后,她会挣钱。”
“会挣钱那也是辛苦钱啊,这拍戏多辛苦?”
姜有舒摇摇头,目光停留在项链上:“这肯定很贵。”
晏唯闻言微微一怔,这种带着疼惜的责备,于她而言是如此陌生。
她放缓声音,语气里带着一种鲜有的坦诚:“阿姨,赚钱就是为了过得更好。您要是喜欢,戴着高兴,这钱就花得值得。”
她顿了顿,抬眼迎上姜有舒的目光,唇角牵起一个很浅的弧度:“您刚才不是说,让我别拿自己当客人吗?”
姜有舒先是一愣,随即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那我就收下了。”她说着,看了眼旁边的姜弥:“看来我是有点福气在身上。”
姜弥对晏唯这番话也感到一些意外,但同时又是欣慰和感动,她感觉到晏唯在慢慢接纳周围的一切,接纳除她之外的家人。
这是好事。
姜有舒虽是心疼晏唯花的钱,可到底心里还是高兴的,她心情愉悦地去厨房准备水果,姜弥也跟进去帮忙。
水流声哗哗作响,稍稍压着母女间的对话。
姜有舒一边仔细冲洗着草莓,一边对女儿轻声说:“弥弥,网上那些事,妈也看到一些……晏唯这孩子,小时候怕是没少吃苦。你既然选了她,就得对人家负责,要真心实意地对人家好。”
她停下动作,转头看向姜弥,目光慈爱却郑重:“当然,你也得对自己好。两个人在一起,要互相成为依靠,得彼此扶持着走,无论以后你们事业如何,都不要忘记身边相处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这席话,一字不落地飘进了恰好走到厨房门口的晏唯耳中。
她端着空水杯,脚步停在当下。
有生以来第一次,她觉得过去经历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时间慢慢过去,已经快到晚上十点,姜有舒的目光在晏唯和姜弥之间转了转:“今晚弥弥跟我挤一挤,小唯,你睡她的房间,屋里的东西都是干净的……”
姜弥心里一跳,面上却故作轻松,抢先一步笑道:“妈,人家晏唯酒店都订好了,就在附近,让她睡家里,换了环境她也不一定能休息好。”
姜有舒闻言,想了想,点头:“那倒也是。”
她看了看时间:“你们今天也没怎么休息,那早点去睡觉,明天再回来……一定要回来啊。明天我准备了好多菜呢。”
晏唯自然应是。
她听见姜有舒柔声叮嘱:“晚上不安全,到了酒店你给弥弥说一声,要不让姜弥送你过去。”
晏唯说:“不用了阿姨,司机在楼下。”
姜有舒闻言便不再坚持,又让姜弥把人送到楼下去。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再度点亮,姜弥将人送到楼下,夜风带着冷意拂来。
晏唯忽然转身,轻轻将姜弥拥入怀中,她的声音贴在姜弥耳边,带着温热的呼吸:“我在酒店等你。”
姜弥回抱住她,指尖在她大衣后背轻轻攥了一下。
“好。”
晏唯问:“什么时候来?”
姜弥压低声音:“等她们都睡着,我就溜出来。”——
作者有话说:争取这几天正文完结~[撒花][撒花][撒花]
姜护:有什么事儿非要一起睡?
第88章 偷人
时针指向十一点, 姜有舒的房间早已熄了灯,姜弥窝在沙发上,给晏唯发了条消息:【再等等嗷。姜护还没睡。】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姜弥低头去回晏唯消息。
沙发对面响起姜护的声音:“你还不睡?”
姜弥道:“白天车上睡了,现在不困。”说完抬起头:“你不困吗?你白天还帮着做饭,那么辛苦, 你不睡觉吗?我觉得你可以睡了。”
姜护看着姜弥, 慢悠悠笑了笑:“不困啊。”
姜弥:“……”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就在她忍不住要跟姜护摊牌的时候, 姜护突然悠悠开口:“给我转200。”
姜弥没好气地问:“干嘛?”
“转了我就去睡觉啊。”姜护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姜弥立刻意会,眼睛一亮, 拿起手机:“200够吗?我给你转500!希望我亲爱的姐姐, 能一觉睡到天亮~”
姜护看着转账提示,轻哼一声站起身。
“德行。看着点路,把灯关了。”
深夜十一点半, 津城的柏油路上只有零星的车辆还在“工作”,湿漉漉的地面让这个夜晚的温度更刺骨些。
姜弥裹紧外套冲出楼道,寒气裹着细雨扑面而来,她拦下车报出酒店地址, 动作一气呵成。
她没有告诉晏唯自己已经出发。
所以一路上那种期待中带着忐忑与兴奋。
车辆穿行在空旷的街道, 路灯的光在车窗上,也在姜弥的脸上, 她侧着脸望着熟悉的街道,回想起今晚的一切,脸上露出笑意。
一切像梦, 一切又那么真实。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又想到自己是偷跑出来,于是此刻奔向晏唯的迫切心情,添上了一抹微妙的罪恶与禁忌感。
她们明明是正经恋爱,这会儿却像是偷|情一样。
车停稳的瞬间,姜弥几乎是跌撞着冲进酒店旋转门。
电梯镜面映出她泛红的脸颊和微微凌乱的发丝,电梯楼层在显示屏上跳动,每一秒都像是对她耐心的考验。
从电梯出来,走廊铺着厚地毯,脚步落在上面发出急而沉闷的声音,每一声都和她擂鼓般的心跳一样热烈。
终于,姜弥走到房门口,深吸一口气,按响门铃。
门锁弹开的轻响还未消散,姜弥便侧身挤进门缝,直接将里面的人紧紧抱住。
晏唯身上穿着墨绿色真丝吊带裙,屋内温热,她的身体更热,姜弥带着室外寒气的羽绒服几乎将她身上的温度全部吸走,她狠狠颤了颤。
她去脱姜弥的外套。
“怎么才来……”晏唯出声的一瞬间,气息便尽数覆灭在随即降落的亲吻中。
晏唯仰头承受着,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姜弥,将那平整的衣服揉出凌乱的褶皱,然后迫不及待地丢去。
屋内的灯不知是在何时关掉的。
只剩下玄关昏暗的壁灯,在墙上投下交错的影子。
姜弥的手掌顺着晏唯的脊柱缓缓下滑,所到之处激起细密的反应,最终停留在最高处,不轻不重地按压。
晏唯从喉间溢出一声呜\咽,膝盖发软,整个人几乎挂在了姜弥身上。
姜弥将她整个人托起来,接着,她的后背抵上微凉的墙板,然而身前是滚烫的,于是温度交替带来的刺激让她脚趾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她在姜弥的耳边吐息:“没被发现吗?”
“当然了……”姜弥说。
“姜老师,真、厉害啊……”
晏唯的嗓音是破碎的,她条件反射地仰起头,她觉得自己快要死去,就快要死去。
…
玄关的狼藉并不是结束。
浴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水汽蒸腾,雾裹挟着沐浴露的暖香,瞬间包裹了二人的身体。姜弥的发梢还滴着水珠,她从身后抱着晏唯,水珠落在晏唯的肩上,然后滑落下去……
蜿蜒成一条水痕。
晏唯终于站不动了。
姜弥用浴巾将二人身体快速擦干,她抱上晏唯往屋里去。
晏唯望着姜弥,她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姜弥发丝上不断滴落的水珠。她刚伸出手,想拂开姜弥额前微湿的发丝,下一秒被姜弥揽住腰身,带倒进柔软的床上。
一个不同于方才在浴室中的急切的吻,深入得很缓慢,像一种回溯或是弥补。
晏唯太喜欢今晚的姜弥了。
不够。
好像怎么都不够。
…
姜弥侧过身,将疲软的晏唯揽入怀中,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时间是凌晨两点。
她伸手拿过手机,设定了一个五点的闹钟,屏幕的冷光在她脸上短暂地停留,她嘀咕道:“还得赶回去。”
她的声音也带着倦意的沙哑。
晏唯的脸颊贴着姜弥温热的颈窝,轻声一声,低语道:“姜弥,我是在偷人么?倒是让你辛苦了。”
姜弥也低笑起来,胸腔传来轻微的震动,她的手指玩着晏唯散在枕上的发丝:“不辛苦。晏老师……叫得比我辛苦多了。”
晏唯一顿,眯起眼,抬头在姜弥的脖颈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但实际她并不反感,这是姜弥并不常有的时刻。
姜弥轻吸一口气,笑着求饶:“轻点……明天还要见我妈和我姐,别留印子。”
嬉笑过后,房间陷入一片温暖的静谧。
屋内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晏唯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比平时更柔软:“姜弥,我今天很开心。”
“我也是。”
姜弥收紧了手臂,将她搂得更紧些。
她们都知道,这一天对她们来说都是格外珍贵且重要的。
又是过了很久。
姜弥极轻地唤了一声:“睡着了吗?”
“没有。”晏唯声音清醒,带着一丝贪恋,她很享受现在这种清醒和幸福的时刻。
“我跟你说说我的亲妈吧?”
“好。”
姜弥默了默,似乎在想从哪儿开始:“其实我亲妈对我也不好,你记得我脚腕上那个纹身吗?”
晏唯想起来什么,黑暗中的眼底泛起一丝疼意,抱着姜弥的手臂将人箍得更紧:“知道。”
“那其实是我亲妈用高跟鞋踩的,那种圆形的高跟,后来愈合了,我就去纹身店纹了一个小太阳。”姜弥说:“她长得挺漂亮的,就是那种不需要打扮也会让人一下记住的脸。”
晏唯说:“跟你一样。”
姜弥一顿:“嗯?好像哪里不对吧?”
姜弥说:“很少有人知道,她其实是跳楼死的,那么好看的人……选择了那么惨烈的方式。”
姜弥的声音很平静,她一边回忆一边诉述,如果不是此刻紧紧贴在一起,晏唯也未必能察觉到胸腔里细微的情绪。
“不过你知道她跳楼前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什么吗?就是带着我一起跳下去。”
话音落下的瞬间,晏唯的吻便落在姜弥温热的脸上:“我从不知道这些。”
“但是现在这些都过去了,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有的人不是生来就过得幸福的,你不是,我其实也不是。所以以后我会让你一直幸福,我爱你,我的家人以后也会是你的家人,她们都会很爱你。我很珍惜现在的一切,也很满足,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我会永远在你身边,永远爱你。”
窗外的夜风轻轻吹着,屋内几乎没有光了。
但她们的心里却一片明亮。
晏唯眼睛发热:“我也,永远……”-
是次日的正午。
窗外阳光正好,光线照进屋内,餐桌中央摆着一个精致的奶油蛋糕,上面插着数字蜡烛。
姜弥和姜护一边布置碗筷,一边争着把最大颗的草莓堆到姜有舒的碟子里。厨房里飘出排骨的浓香,混着电饭煲里米饭的蒸汽,整个屋子弥漫着一种生活的踏实感。
姜弥拉上了窗帘,客厅瞬间陷入黑暗。
晏唯下意识地绷紧脊背,这种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她本能地警觉,下一秒她感觉到姜弥抓住她的手。
姜护利落地点燃蜡烛,接着光亮起来,眼前是姜有舒被烛光映亮的脸和绽开的笑容。
姜弥笑着和晏唯对望一眼,接着朝姜有舒道:“亲爱的妈妈,生日快乐……”
姜护也很快加入,跑调的歌声里夹着姜弥的笑,晏唯听着也在一旁忍不住笑起来。
一首破破碎碎的生日歌唱完。
姜弥喊道:“许愿许愿。”
姜有舒闭上眼睛,姜护偷偷用手指蘸了奶油抹在姜弥鼻尖,姜弥夸张地躲闪却撞进晏唯怀里。
“啊,晏老师救我!救我!”
这一刻,晏唯清晰地感受到心底深处某种冰凉的东西正在产生裂痕。
她想起自己过往那些生日:酒店套房里的单人蛋糕,经纪人拍完通告照片后匆匆离开的脚步声,以及那些“艺人要保持身材”的提醒。
原来有家人是这样的感觉吗?
切蛋糕时,姜有舒特意将最大的那块递给晏唯:“吃不完没事儿,就是分个吉利。”
她抬起头看到姜弥脸上的蛋糕:“哎哟,又闹起来了,快擦擦。”
姜弥便告状:“都是姜护搞的!”
她说完,脸凑到晏唯那边,晏唯盯着面前那张漂亮白皙的脸,眼底尽是暖色,白色的奶油在她脸上都似乎变得可口起来。
晏唯的唇抿了抿,而后用纸巾轻轻擦去姜弥脸上的奶油。
“小时候就这样,对,还有照片呢,我拿照片给你看看。”姜有舒说着便起身从玄关上的柜子里,拿出一本相册。
她坐到晏唯身边,照片已有些泛黄,里头还是扎着羊角辫的姜弥,正在吹蜡烛,脸上身上都是奶油,她冲着镜头笑得肆无忌惮。
姜有舒的手指抚过相纸,她笑起来,眼角尽是岁月的纹路。
晏唯看着照片里那个被拥在中间的小女孩,忽然理解了自己为何会对姜弥产生执念——她身上那种被充分爱过的松弛感、幸福、肆意,是自己穷尽演技也无法感受到的。
她第一次毫不掩饰自己的艳羡。
“真好。”她说。
姜弥走上前,当着妈妈和姐姐的面,亲热地从身后揽住晏唯:“好什么呀好?那下次你生日我也给你抹,给你抹成小雪人。”
姜有舒笑:“小唯生日什么时候?到时候回家来过。”
姜弥说得四月份了。
她又想,其实也很快的。
下午晚些时候,姜弥跟姜有舒在沙发说话,姜护靠在栏杆上,看着晏唯从客厅走近,脚步声很轻。
她等晏唯站定,才开口:“对她好点。”
声音混着风,听不出情绪。
晏唯的目光落在远处:“我知道。”
姜护转头看她侧脸,忽然笑了:“不叫声姐?”
晏唯这才偏过头,眼底有极淡的调侃:“姜弥叫你姐吗?”
“……”这句话戳中了要害。
姜护翻了个白眼,这时姜弥端着果盘走进来,故意插进两人之间:“你别欺负我们晏唯嗷。”
姜护:“……”
她看着晏唯那张清冷的脸:“你看她像是会被欺负的样子?”
话音未落,晏唯忽然低头将额头抵在姜弥肩上:“我没事。”
姜护:“?”
这变脸速度让姜护愣住,两秒后她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这就是演员。”
姜弥忍不住笑出声,她很开心,晏唯的身上终于有了烟火气。
正说这话,听见姜有舒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唯今晚就住下吧,两个人睡的话再拿床被子放旁边,半夜要是凉了还能加。”
姜弥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晏唯,两人视线相撞的瞬间,她感觉耳根微微发烫。
姜有舒没听到回应,又问:“听到没呀?弥弥。”
再寻常不过的安排。
姜护在旁边低声嘲讽:“你真当妈是傻的?”
姜弥低咳一声:“……知道了妈。”
姜弥抬头往外看,感觉连脖颈都有点发热,她想起自己深夜溜出去的举动,多少有些难为情。
晏唯原本也不自然,可瞧着姜弥吃瘪的样子,又觉着很有意思。
她听见姜弥低声问她:“行吗?住家里。”
她唇角勾了勾:“行。”
深夜十点,卧室里只余一盏床头灯。
姜弥刚洗完澡,发梢还带着湿润的薄荷香,她掀开被子躺进去,晏唯侧身面向她,指尖勾住了她的睡衣衣角。
小区楼下偶尔还会传来车辆驶过的微弱声响,斜对面房间隐隐有姜护看视频的声音,衬得室内更加安静。
这种安静却又让人有些心慌。
晏唯的手掌贴上姜弥腰际,两人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布料的摩挲声在此刻显得震耳欲聋。
二人的唇靠近,姜弥在晏唯轻哼时及时用指尖抵住了她的唇。
“嘘……”
姜弥的气息烫在晏唯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唇瓣游走过晏唯颈侧,在感受到她战栗时停下,她用掌心稳稳托在她的脑后,将那些压抑尽数吞进更深的亲吻中。
床板发出轻微吱呀声的瞬间,两人同时僵住,姜弥的手臂线条绷紧,而后二人相视一笑——这样……更像是偷了。
这种随时可能被发现的危险感,让她们每一次触碰都带着触电般的刺、激。
结束的时候,汗水已经浸湿鬓角。
姜弥裹着身体,坐起身,抽了些湿巾和纸巾再弯腰去帮晏唯擦拭,等收拾干净,晏唯从背后环住姜弥,鼻尖轻蹭着她后颈的碎发。
姜弥笑了笑,轻声问:“晏唯,你现在幸福吗?”
背后的人收紧了拥抱,温热的呼吸拂过姜弥的耳廓:“幸福。“
这两个字又轻又沉。
姜弥弯起嘴角:“那就好。“
她在摸索到晏唯的手,十指相扣:“以后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我知道。”
她的手被姜弥带到心脏处,心跳声透过薄薄的睡衣从掌心传来,平稳而有力。
姜弥的意识渐渐模糊,就在即将沉入睡眠的边界,忽然听见晏唯极轻地唤她:“弥弥?“
“嗯……?“她本能地应了一声,但意识已经在往梦里去。
晏唯说:“我们公开吧?“
姜弥无意识地“嗯“了一下,睫毛轻轻颤动,下一秒已经彻底坠入梦乡。
晏唯等了两秒,听着那匀称的呼吸,低头在她耳垂上落下一个轻吻后,也闭上了眼睛。
等公开,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了。
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了——
作者有话说:祝我明天能完结!
番外有啥特别想看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