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陵提前把卫子夫送到刘彻面前不过是想打破陈阿娇独宠, 其实帝后之间并不和睦的真相,也是让陈阿娇看看自己并不是她的敌人,毕竟没有一个女人能真的不嫉妒心爱之人去找别的女人, 既然她的说辞不被接受, 那刘陵只能用行动来表达自己和刘彻之间的清白。
而平阳长公主的意图虽然和刘陵不谋而合,目的却没有刘陵想的那般简单。
平阳长公主和汉武帝刘彻都是汉景帝的第二任皇后王娡的孩子, 王娡一共为汉景帝生了四个子女,老大是平阳公主, 最小的就是刘彻, 另外两个也都是女儿。
平阳公主原本称为阳信公主, 因为嫁给平阳侯曹寿, 因此又称为平阳公主, 直到刘彻登基后才给这个长姊加封为长公主。
平阳侯曹寿是开国功臣曹参的曾孙,曹参早年跟随刘邦起兵, 屡立战功,刘邦封他为平阳侯, 汉惠帝时曹参曾经官至宰相。因为知道自己不如上任宰相萧何,所以曹参对萧何的政治手法丝毫没有变更,在历史上留下了“萧规曹随”的佳话。
后来,曹寿袭封平阳侯,迎娶阳信公主,还被授予驸马都尉之职, 世代显爵高位,又是皇亲国戚, 曹寿和平阳公主夫妇的生活看上去荣贵无比。
但是平阳公主显然对自己的富贵荣华并不感到踏实,她还想利用某些手段来做一番“加固”。
给做皇帝的弟弟送姬妾和女人并不是平阳长公主的首创,之前用过这招的是她的姑姑馆陶大长公主, 汉景帝的同胞姐姐。
馆陶大长公主目光长远,不仅讨好弟弟汉景帝,还在汉景帝的继承人上打主意,势必要让自家女儿也成为大汉嘴尊贵的女人。刘彻只有四岁的时候,馆陶公主就和刘彻的母亲王娡商量,要把自己的女儿陈阿娇许给刘彻,两个女人一拍即合,于是阿娇嫁给刘彻,馆陶长公主则帮助王娡和刘彻母子成功上位,为此两人还合谋让汉景帝废了栗太子,改立胶东王刘彻为继承人。
当年的一切都被平阳长公主记在了心里,看到风光了多年的姑姑,平阳长公主的心里油然而生的羡慕几乎溢于言表,因此为了维持自己长公主的地位和皇帝弟弟对她的尊敬和爱戴,平阳长公主便有样学样的模仿起了这位姑姑的行动。
可惜她没有女儿,而皇帝也没有孩子,不然既然有了金屋藏娇,自然也能有金屋藏曹。
不过也不用着急,皇后多年未孕,说不得有什么毛病在身上呢,她把卫子夫送到了弟弟身边,有宠爱就是好事,若是能一举得子就更让平阳长公主欣喜,不过一个美人也不保险,弟弟喜新厌旧的性子她最了解,美人么,还是多多益善的好。
精于算计的馆陶公主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为女儿辛苦筹谋的妙用心机,有朝一日居然被人这样钻了空子。
坐在马车里跟着帝王的卫队入了皇宫的卫子夫即兴奋又忐忑,掀起马车的帘子抬起眼眸看着庄严肃穆、宏伟巨大的宫殿群惴惴不安的同时也忍不住欣喜。
最初刘陵问她想不想进宫的时候,卫子夫是仿徨不已的,而后便忐忑的应了下来,但后来连平阳长公主都对她一副很满意的态度,卫子夫就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从弟弟卫青开始,他们卫家就要改换门庭了,她卫子夫为什么不敢像弟弟一样勇敢一些,接过翁主递过来的橄榄枝,卫子夫在一个月内几乎按照长公主和翁主的要求将自己改头换面,辛苦自然是辛苦的,但是卫子夫觉得以往的辛苦在这一刻都不算什么了,能被皇帝宠幸带进宫服侍对她来说如梦一般美好。
卫子夫还在期待自己会被封个什么位份,她的身份低微,又没有背景,只是个略有些姿色的讴者而已,想要在汉宫里面立足很难,或许会从最低等的少使做起。
皇帝的后宫只有皇后、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等八个等级,为了安慰卫子夫,刘陵还拿王太后入宫时也是从少使做起慰藉,主要是刘陵清楚其实刘彻现在的心思还在大刀阔斧的想要从窦太皇太后那里夺回政权上,对女人还没有后世的那般见一个爱一个。
卫子夫当时就心中有数了,王太后是良家子,入宫后都是从最低的少使做起,那她就更不用提了,只怕得从宫人开始做,不过卫子夫也不灰心,因为刘陵早就和她说了自己入宫后可能会有的遭遇,但卫子夫还是心存幻想。
或许陛下会因为对她的喜欢而网开一面呢?
刘陵却没抱这么大的期待,只交代卫子夫说事在人为,就算卫子夫进宫后从宫人做起,自己也会找到机会帮她。
君不见,历史上卫子夫进宫后“入宫岁馀,竟不复幸”,直到后来刘彻想“择宫人不中用者斥出之”,卫子夫就名列其中。好在,卫子夫再一次见到刘彻后,立刻就抓住了机会,柔弱的卫子夫“涕泣请出”,用楚楚动人的表现博得到了刘彻的同情,于是卫子夫如愿的不仅没被斥出汉宫,反而再度临幸,为刘彻生儿育女。
然而这样的美好愿景仿若被人一戳就破的美梦,不过几个时辰后,皇帝身边的黄门就带来了将卫子夫贬为最低等宫女的消息。
卫子夫如遭重击,面色苍白,毫无血色,良久,待黄门不耐烦的斥后,才勾起一抹小心翼翼的笑,把藏在衣袖里用来打点关系的银钱递过去,询问道:“妾不知做错了什么,公主并未曾交代过妾入宫是做宫女的啊。”
还是身份最低贱的杂役宫人,需要整日忙碌于劳动,她在平阳公主府都没干过这样的粗活。还好卫子夫牢记这刘陵交待她的不要把自己也牵扯进去,毕竟她翁主的身份是真没有平阳长公主好使,因此卫子夫只提起平阳长公主来。
小黄门同情的看了一眼娇娇弱弱,眼圈泛红的美人,四下扫了一眼,到底收了卫子夫给的贿赂,对着她低语道:“你错就错在跟着陛下进了宫。”
摇了摇头,小黄门虽然同情眼前的美人大概要不了多久就会被磋磨的面目全非,经过日晒雨淋和繁重的劳作后泯然与众妇人中,但这和他没什么关系,不过看在这美人还挺识相的份上,小黄门叮嘱道:“在这后宫里,做主的终究还是皇后娘娘,公主权势再大,也已经出嫁,管不了宫中的事儿。”
说罢,小黄门不再言语,吩咐人带着卫子夫去了宫中杂役宫人的住处,就这样,卫子夫跌跌撞撞的跟着宫人而去,开始了自己还没升职就遭遇贬斥的生涯。
刘陵知道卫子夫进宫后会遇冷,但是没想到居然会被贬斥为最低贱的杂役工人,卫青虽然没怪她,但刘陵却忍不住暗骂刘彻不干人事,没个男人勇于承担责任的担当,提起裤子就不认账了,白瞎了这么一个美人。
一年啊,真要让卫子夫在宫里干一年杂役,刘陵自己都忍不了了。而且她还提前一年把卫子夫送到刘彻面前,也就是说若按照历史,卫子夫要多受一年的罪。她在屋子里踱步急的团团转,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办法来解除卫子夫的困境,总不能真等到卫子夫两年后,哭着请求出宫吧。
刘陵着急,但是没有办法,只能尽量花钱打点,让卫子夫在宫里过的不那么艰难些。
提起裤子就不认账的刘彻一回宫后就又重燃了身为男人的雄心壮志,想大展拳脚和窦太皇太后对着干,早就把带进宫的卫子夫给忘到了脑后,尤其是入宫那天因为卫子夫的存在,陈阿娇还和他闹了一番,把他闹得头晕脑胀的,刘彻就更没兴趣想卫子夫了。
都说皇帝不急太监急,但其实在子嗣的问题上,皇后陈阿娇比皇帝刘彻更急,这边刚安排把卫子夫给贬斥了去,那边就着人去堂邑侯府宣其母馆陶大长公主来商议。
商议什么?
一个被贬为杂役的讴者而已,自然不会成为皇后和长公主的烦心事,能让两人着急上火的发愁的,只可能是大汉的继承人问题。和子嗣相比,卫子夫一个区区的女子丝毫不值得一提。
皇后无子,不能生育,命运可想而知,毕竟薄皇后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偌大的一个外戚薄家,显贵于文帝之母的薄太后,最终却因为景帝薄皇后的不能生育而在长安贵胄中烟消云散。
说起这个,馆陶大长公主是真的连嘴角都是发苦的。
她们也不敢怀疑皇帝的身体有问题,只以为是陈阿娇生了病,所以馆陶大长公主刘嫖倾尽所有力量和积蓄。一年又一年,钱就像流水一样哗啦啦地流出去。可是,陈阿娇的肚皮仍然像个死皮球般丝毫看不到半点冒气的希望。
真是痛杀人也!
“娇娇啊,阿母已经吩咐人去搜罗有本事的巫医了,你自己也别放弃,先吃着药,一定会生出太子来的。”
话是这样说,但馆陶大长公主真是泄气了。
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找医者给女儿看病花掉的银钱,只粗粗的一算,就得出了九千万钱这么一个数目。
这九千万钱,其中属于国家拨款和公费报销的极少。那么大多数的钱,又是从哪里来的呢?这都是刘嫖想方设法捞回来的。
为此,还惹了刘彻不少白眼,对馆陶大长公主捞钱的行径颇多言辞,要不是被窦太皇太后压制着,刘彻都想把这个姑母兼岳母赶回封地去了。
刘彻和陈阿娇的感情不睦,其中未尝没有馆陶大长公主贪得无厌的缘故,刘彻越发的看不下去,每每和陈阿娇说道,都会得到一句“我阿母祝你登上帝位,不过是花些钱财怎么了?那是她该得的,而且阿母也是为我们好,让我们早日生下太子。”
屁个为他们好!
刘彻恨得直接爆粗口。
能给自己生孩子的人多了去了,要不是你陈阿娇太娇蛮,不许他身边有别的女人的存在,至于都十七岁了,他刘彻还没个孩子么?
陈阿娇想到刘彻最近越发的无所顾忌,对着她也没一张好脸,忍不住诉苦道:“阿母,彻儿他变了。”
“以前他明明答应过只喜欢我一个,可是前几天就从外面带进宫了一个女人,这分明是打我的脸。”
陈阿娇委屈的像幼时那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儿般,让馆陶大长公主越发的心疼道:“阿娇不怕啊,那个低贱的女人已经被你打发去做杂役了,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歌姬,碾死她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阿母听说长安城最近有个医术精湛的女医,阿母这就给你寻来,让治好你的病,早日诞下太子来。”
第62章 后宫政治 馆陶大长公主私底下……
馆陶大长公主私底下没少派家将踅摸医术精湛的医者, 但找来的医者对女儿的病情毫无头绪,若是再无寸进,馆陶大长公主都怕女儿因此越发疯魔, 打上巫觋的主意。想到最近长安城中声名鹊起的女医义妁, 馆陶大长公主顿时打定主意要将人“请”进宫来为女儿看病。
请这个字用的很妙。
早在听闻义妁医术精湛的时候,馆陶大长公主就派人去探查义妁的底细了, 因此也知道义妁是刘陵的门客一事,这对她来说并不重要。馆陶大长公主也丝毫不担心义妁会因为前一段时候, 陈阿娇绑架刘陵一事不尽心尽力。
对高高在上的馆陶大长公主来说, 没有什么人是不能用权势和金钱收买的, 若对方不同意, 那只可能是对方所图甚大, 因而看不上自己给的蝇头小利。
打定了主意,馆陶大长公主安慰不知所措的女儿道:“阿母这就让人去请那个女医进宫来给你诊脉, 娇娇不怕,不怕啊。”
刘陵还不知道馆陶大长公主和皇后母女两个继她之后又打上了义妁的主意, 她在府里坐立不安,心里对卫子夫内疚不已。
跑了一趟平阳侯府,拿这事和平阳长公主商量,但两人也确实无能为力,皇帝自己都把卫子夫给忘到脑后了,连自己临幸过的女子第二天都提起裤子不认账, 除了气愤和为卫子夫鸣不平又有什么用呢。
平阳长公主想的多谢,觉得卫子夫怕是难有以后了, 毕竟她弟弟是个什么性情自己从小到大一起长大,她还是清楚的。宫里又有陈皇后和窦太皇太后压着,刘彻根本无法随心所欲的行事。
最后, 平阳长公主只能指点刘陵道:“虽然把子夫贬为低等杂役是皇后的意思,但宫里到底还有母后在,你若当真担心卫子夫,不妨去找母后吧,看在子夫毕竟伺候了陛下一场的份上,阿母总归会另眼相看她,有阿母派人周旋,皇后也不会太过磋磨了人去。”
好像除了这个也没其他办法了。
刘陵喟叹,又和平阳长公主说了几句话,就又带着大堆的补品和布帛等东西去看卫少儿和自己的干儿子霍去病了。
卫家人还不知道卫子夫在宫中的境况,见到大包小包的刘陵高兴的很,知道刘陵主动前来的目的,主动把刚喂过了奶的霍去病小宝宝抱了上来,还教不会说话的小孩儿叫阿母,把刘陵逗得喜笑颜开的。
看着卫家人和小霍宝宝满脸不知愁的模样,刘陵心下越发内疚,出了平阳侯府就吩咐驾夫往皇宫的方向赶去。
都说女人的眼泪是融化男人心最强的武器,更何况那是位绝世美人的泪水呢!面对着柔弱仿佛无人可依的卫子夫那泛红的眼圈,刘陵捂着胸口倒抽一口冷气。
什么叫我见犹怜?
平阳长公主美的让刘陵心惊,但身为公主,自幼身份高贵,万事不愁的,根本用不着对地位不如她的刘陵蹙眉哭诉。同样美的让人震惊的韩嫣终究是个男人,若是做出这样弱不禁风的姿态,刘陵只会不寒而栗,然后怒道:滚远点。
因此,对着这样的卫子夫,刘陵本就愧疚的心越发喃喃的说不出话了,昏头昏脑的,就把身上带的金银、配饰等物一股脑的都摘了下来,给卫子夫做打赏用,好歹让自己过得不那么粗糙些。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陈阿娇那里送钱或者说好话肯定是不管用的,她没一杆子把卫子夫打死已经算是脾气好的了,所以这底下的管事的黄门和宫人就越发得打点了,谁知道她们会不会为了向皇后和馆陶大长公主卖好,故意磋磨卫子夫呢。
对着刘陵,卫子夫终于忍不住内心的哀怨,把忍了数天的悲痛一下子嚎啕大哭了起来,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特别心疼。
“翁主,这可如何是好?如今妾在这掖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陛下也从未想起过妾,这些时日以来,若不是妾进宫的时候公主送给妾的金银打点,妾只怕早就被管事给磋磨的不成人样了。”
刘陵看着卫子夫憔悴的样子,也明白对方所言非虚,想了想,刘陵心一横道:“你若是后悔了,我现在就去禀告陛下,大不了冒着得罪皇后的风险,我去找窦太皇太后或者王太后,请她派人随便找个错处,把你逐出宫吧。”
自己犯的错自己弥补,除此之外,刘陵也找不到别的办法了,逐出宫廷虽说不好听,但好歹也不用在宫里供人驱使,受这种磋磨和管事的鸟气。
卫子夫哑口无言,眼中虽还噙着泪水,但依然陷入了沉思中。
见此,刘陵无奈的叹了口气,心里乱糟糟的,拍了拍她的手,找补道:“你在考虑考虑,我下次来的时候你给我答复。”
“都说富贵险中求,但也曾有人言,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卫青能有如今的成就,也离不开他自小的遭遇,苦难能早就人才,也能使人强大,但往往大部分人都被折磨的怯懦和不成样子。”
卫子夫的眼神变得恍惚起来,刘陵想到从小遭遇了挫折还不屈不挠的卫青,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接着道:“我曾经心痛于卫青遭受的苦难,觉得自己遇到他的时候晚了太多,若是早一些知道他过的不好,早早的派人去把他接过来就好了。但是卫青反而拿先秦孟子的话反过来安慰我。”
刘陵忍不住轻笑,想到卫青坦荡磊落的模样,日正言辞道:“他跟我讲天降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些我又不是不懂,但从他嘴里说不起,不知怎的,我就愈发觉得此话那么的让人信服。”
“你是她的阿姊,我相信同为卫家人的你们血脉中是一脉相传的固执和不逊。我也知道你现在的日子很难熬,没关系,我给你时间想,等你决定了就派人给我传口信,我向你保证,只要你说要离宫,我一定也是说到做到。”
说完这些话,刘陵又安慰了卫子夫一会儿,陪着她调整了情绪,见卫子夫已经恢复了冷静,眼神也变的坚定起来,和往日娇弱可怜的模样相比坚强了很多,便告辞离去了。
她先去了长信宫准备拜见窦太皇太后,但到了之后才知道窦太皇太后去处理朝政了,人不在长信宫,扑了个空的刘陵又不打算去椒房殿找罪受,看陈阿娇的冷脸,便转到去未央宫拜见刘彻。
在半道上,刘陵坐着的马车和王太后一行人遇上了,王太后邀请刘陵陪她同乘,刘陵很给面子的同行,还边陪王太后说话,倒是从王太后口中得到了不少刘彻最近的消息。
原来,刘彻自从把卫子夫带进宫里之后,真的因为忙碌将人扔到了脑后,至于忙碌什么?当然是天子大展身手的实施新政,试图从老谋深算的窦太皇太后手中夺回处理朝政的权利。
“博士董仲舒和丞相卫绾以儒家之道谄媚陛下,试图离间太皇太后和陛下的祖孙情分,我在后宫都听闻了,据说陛下还想诏立什么学校之官,这分明就是撺掇陛下和太皇太后打擂台,都是佞臣,阿陵你来的正好,你和陛下也能说的上话,待会儿在旁边帮我旁敲侧击的给陛下说说,让他别和太皇太后对着干了。”
此言一出,刘陵沉默了一下,她心知只要窦太皇太后活着一天,天然的祖母身份就是一直压制帝王的利器,无论未来的汉武帝刘彻多么的雄才大略,刚出新手村除了一身服饰能看的刘彻面对满级的窦太皇太后,下场是肉眼可见的必输无疑。
刘陵点了点头,暗道没事,虽然自己也不想掺和进这对祖孙的斗法,怕伤及池鱼了,但安慰人她还是可以的。
境遇低落的男人尤其需要一个温柔的女人去关怀,说不定她到时候还可以趁此机会让卫子夫趁虚而入呢,毕竟就陈阿娇那强势的性格,对着刘彻还大言不惭的理直气壮,是真没卫子夫那柔情似水能温润人心。
抓住时机,刘陵就拜托王太后派人关照一番在做杂役的卫子夫,王太后从刘陵这里知道儿子临幸了一回的女人被善妒的陈阿娇贬为了杂役,心疼儿子的同时连连给刘陵保证,好歹是伺候过儿子的女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了身孕,说不定此时卫子夫肚子里就有了呢?
想到此处,到底心疼儿子都十七岁了还没个孩子,王太后当即吩咐身边的宫人去传话,让管事的不准为难卫子夫,顺便等上一两个月派个医官给卫子夫瞧瞧。
马车很快行驶到了未央宫宣室殿,刘陵搀扶着王太后下了马车,两人在黄门的恭迎下进了殿。
因着朝政都是窦太皇太后在处理,刘彻只能孤独的坐在宣室殿里看奏疏,见到刘陵和王太后相携而来,还很惊讶的问两人的来意。
刘陵给了她一个你多保重的眼神,然后悄悄后退几步,不掺和这次母亲教训儿子的大戏。
就这样,刘陵做了一回局外人,幸灾乐祸的旁观刘彻是怎么被母亲给教训的狗血临头的。
王太后瞪了一眼儿子,没好气的警告刘彻:“你最好少给我惹事。你才刚刚上位,马步还没站稳,百官的名字还没记完,你就想搞出名堂。现在好啦,啥名堂都没搞出来,还被太皇太后整得一鼻子灰回来了。太皇太后的气还没完呢,你又和阿娇吵吵闹闹的,还整天不待见你姑母,你这孩子,是不是想找死啊?”
刘彻抑塞地看着母亲大人,心里一万个不服气。
没错,他的新政刚开始就被祖母给泼了一盆冷水,不但董仲舒被贬到了江都,连丞相卫绾,哦,卫绾现在已经不是丞相了,因为卫绾上奏:“所举贤良,或治申、韩、苏、张之言,乱国政,请皆罢奏。”①
也就是说,除儒学外,贬黜诸家不可得用。要求自此令始,学百家言者只能为杂家立说,不能作求仕之道,被爱好黄老之学的窦太皇太后所不容,所以哪怕刘彻觉得卫绾上奏的好啊,简直非常的合他的心意,恨不得立刻只昭告天下执行,但终归被窦太皇太后以卫绾年纪大为由,免了丞相之位,让其告老还乡。
想起衷心自己的臣子被免职的免职、贬谪的贬谪,纵使刘彻如何的想大展雄图,此刻也只能叹一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王太后最是能忍的哪类人,也知道忍字头上一把刀有多疼,轻轻一叹,又对刘彻说道:“你要懂什么叫政治。如果你此时和阿娇闹翻了,馆陶大长公主还不立刻跑到太皇太后那里去告状?这一个你都对付不了,两个厉害女人加起来搞我们一对脚都还没扎稳的母子,就算不死,也是两败俱伤了。”
说着王太后还看了刘陵一眼,眼中含着深意,也让刘陵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请王太后照顾卫子夫的时候,王太后虽然没拒绝却也没有立刻就把卫子夫换个舒服的岗位待着。
若卫子夫有了身孕,王太后倒是可以利用皇嗣来劝解重视血脉的窦太皇太后,但若只是卫子夫这一个女人呢?都说子凭母贵、母凭子贵,在这大汉宫廷中,终究还是皇帝的子嗣更被人看重,女人说到底也只是个生育工具罢了。
母亲一番循循善诱的苦心,刘彻明白了过来,想到曾经被废的栗太子刘荣,他虽然觉得自己终归是皇帝,但如果刘彻现在翻脸不认人,那么馆陶大长公主有可能另找他人合作。就算不是这样,她也有可能联合祖母……
越想下去,刘彻越觉得寒气袭背——
作者有话说:①来自荀悦《汉纪》
第63章 挖墙脚 他的皇位并不稳固。 ……
他的皇位并不稳固。
从没有那一刻刘彻清晰地明白了这个现实。
太皇太后窦氏是刘彻的祖母, 地位甚至比汉武帝的母亲王太后还要高上一截。在这个个家国一体的时代,家事就是国事,国事也是家事, 家国混合含糊不清。
按理说, 在国家大事上就应该听皇上的,因为根据规定, 皇上至高无上嘛!但在家事上却要听长辈的,因为大汉以孝道治理家国和百姓, 在家务上辈份越高, 就越有话语权。
正常的时候, 大臣一定会反对太后干政, 因为这是牝鸡司晨, 触犯了大老爷们的利益。可要是哪个皇上触犯了大臣们的利益,大臣们就会高高举起孝道的旗帜, 把太后或者太皇太后给搬出来,用来制衡皇上。
刘彻凝神静气, 他是天生的帝王之才,一点即通,心中有了几分明悟,祖母之所以能够压制他,就是因为大臣们赋予了窦太皇太后这样的权力,而并不是窦太皇太后她本身有多么大的权力。
说到底还是自己推行的新政触犯到了大臣们的利益, 大臣们总不能够直接跟皇帝对着干啊,这是以下犯上, 道理上说不过去。所以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把窦太皇太后给推了出来当挡箭牌。
而窦太皇太后呢,她并不想只在后宫里做一个颐养天年的老太太, 所以欣然的接受了大臣们递上来的橄榄枝,开始替代他执掌朝政。
刘彻声音嘶哑道:“母后,儿臣知道了,日后不会和窦太皇太后对着干了。”
卫绾都被罢免了,刘彻算是折了手中的一员大将,这时候也只能偃旗息鼓。
王太后得了儿子的答复,这才心满意足的笑了,然后吩咐刘陵留下陪着刘彻说说话,解解闷,自己便带着人走了。
宣政殿中又只剩下了刘陵和刘彻二人,片刻的沉默后,刘陵看着霜打了茄子般萎靡不振的刘彻于心不忍。
“陛下别灰心丧气啊,不过一次打击而已,您再接再厉,重振旗鼓,太皇太后毕竟上了年纪,终究还是要把这执掌朝政的大权还给您的。”刘陵安慰道。
刘彻感觉自己根本没有被安慰到,说到底不还是和王太后一样,都是要他先偃旗息鼓的等待么,少年人意气风发,刘彻被打击的萎靡不振,什么话都不想说,横了刘陵一眼,双手枕在脑后,做闭目状。
“你也觉得是朕操之过急了?”
良久,在刘陵以为刘彻将自己无视掉,已经睡着了之后,刘陵悄默默的起身准备离去,寂静的宣政殿中终于想起了刘彻的问话。
“额。”刘陵眼珠子乱转,她几乎就是个政治白痴,刘彻和窦太皇太后这对祖孙的斗法她真不敢掺和,但刘彻既然问起了,刘陵也只能道上一句:“这个,毕竟太皇太后经多见广,经验丰富,深谙人情世故和熟悉大汉朝政。”
“哼,巧言如簧。”
刘陵气愤,她也没说错啊。
冷不丁的,刘彻突然接着道:“你知道太皇太后为什么敢压制朕吗?”
不知道。
刘陵摇了摇头,眼睛却突然亮了起来,也顾不得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用期待的眼神注视着刘彻。
刘彻清了清嗓子,钓足了刘陵的胃口,才慢悠悠的道:“父皇驾崩前并未将虎符给朕,而是交给了太皇太后,所以实际上朕是调动不了军队里的一兵一卒的。”
原来如此?
“先帝是放心不下陛下吧。”刘陵想道,年轻的帝王登基后,必然会为了展现自己的权威而有一番动作,而这时候最需要老成持重的人在旁边辅助,景帝信不过那些各怀心思的大臣,便只能把刘彻托付给自己的母亲,让窦太皇太后压制、磨砺这个意气风发的新帝。
其实刘彻后面还有话,但他没告诉刘陵,而是在心里反复思量。
虎符在窦太皇太后手里,其实也没什么威胁,只要他不犯这种得罪全体朝廷官员的大错,窦太皇太后是不可能凭借虎符发动政变的。不然的话,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天下共击之。
毕竟吕氏灭族的例子还近在眼前,只要窦太皇太后没疯,就不敢随意废立他这个皇帝。
就像母后说的,他是准备大展宏图之志,但是名堂都没搞出来,就被祖母给打的灰头土脸的。但刘彻没有灰心丧气,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个念头,他一定要搞出个名堂让所有人都不敢小瞧他,名字他都隐隐约约的起好了。
刘陵都觉得自己有些同情刘彻了,朝堂上百官根本不听他的,唯一能命令的臣子都是他旧日的伴读和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唯一的出头鸟卫绾也被免了官,刘彻现在真是无人可用了。
但刘陵转念一想,谁说没人了,刘彻可不是那种看重出身的人,能不拘一格降人才的选中卫青、霍去病、桑弘羊、霍光等人,本身就是个极为优秀的帝王。
“陛下手中无人可用,那就去找有才之士呗。”刘陵笑道。
“哦?你倒是说说看。”刘彻睁开一只眼睛,似笑非笑的瞅了刘陵一眼。
刘陵原本想再接再励的说卫家人的好话,再将话题拐到卫子夫身上,好让刘彻能把人想起来,解救陷入困境的卫子夫。
但转念一想,陈皇后和馆陶大长公主他们都斗不过,更何况是老谋深算的窦太皇太后呢,还是别把卫青提溜出来显眼了。便咽下了卫青的名字,开始给刘彻出谋划策挖墙脚。
“窦婴。”
刘彻的眼睛蓦的睁大,若有所思的看了刘陵一会儿,才悠悠的道:“确实是个可堪大用的。”
两人对视一眼,刘彻心里有了主意和打算,心情好了很多,才好奇的问道:“你今日怎么跟着太后过来了?”
你总算是问道我了,刘陵没好气的看了刘彻一眼,但到底没说卫子夫的事,毕竟她说了给卫子夫考虑的时间,如今才过去不到两个时辰,谁知道卫子夫有没有想清楚,会不会改主意。
“臣妹原本是打算去长信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的,但太皇太后刚好不在,回程的途中遇到了太后,太后便请臣女过来劝解陛下了。”
“你现在倒是不怕再被传谣言了?”刘彻揶揄道。
刘陵无奈的做一拍两散状,道:“身正不怕影子歪。”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刘陵便主动告辞了,刘彻也没留她,吩咐了黄门送她出了宫。
没过几天,卫子夫就通过卫青给刘陵带了话,果然不出刘陵所料,卫子夫并未打算出宫,而是选择留在宫廷,她是有些灰心,但还没有死心。而且,因为有刘陵带来的金银,和王太后暗中的关照,卫子夫的日子好过了许多,这让她不禁生出了一丝对未来的野望。
在卫子夫寄希望于刘彻身上的时候,刘彻也没闲着,他直接找上了窦婴,开始了刘陵所想那般“挖墙脚。”
两人一见面,君臣互相诉苦和期待,刘彻是那种非常有能力的君主,此刻给窦婴画起大饼来也让人觉得真实可靠,窦婴很快就被洗脑的恨不得肝脑涂地,两人一拍即合,窦婴又暗中联络了几人,其中包括刘彻的亲舅舅太尉田蚡,御史大夫赵绾和郎中令王臧的重臣。
几人直接拿当时来朝贺皇帝登基和大婚,因而逗留在长安城不去就藩,反而时不时在长安城里兴风作浪的皇室成员开刀。
朝堂上的大臣们也看不顺眼长安城里的权贵很久了,只是上头太皇太后和皇帝不发话,他们有诸多的不满也只能按下不提,但这一回可不一样了,窦婴可是太皇太后的侄子,连他都不再忍这些皇亲权贵了,大臣们自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也纷纷上奏了起来。
而随即,窦婴接着提出,为了皇帝地位的稳固,要让诸侯都明确尊卑位份,因而在刘彻的暗中支持和大臣们乐的看戏的情况下,“明堂”便被提及。
明堂,即“明政教之堂”,也叫 “天子之庙”,用作接受诸侯王的朝见、发布政令、大享祭天,和配祀宗祖的地方。
窦婴这种堪称背叛的行为让窦太皇太后怒火中烧,还不等她将人宣来怒斥,紧跟着御史大夫赵绾就跟着上书皇帝,言道皇帝既然早已亲自也以大婚,自不必再将政事奏禀东宫。
这是要将她踢出朝堂了?
呵呵~
窦太皇太后怒极反笑,听着宫人禀告的消息冷笑连连。没想到刘彻被自己灰头土脸的打压了一回,居然还敢伸爪子,倒是挺有骨气的,不愧是启儿的儿子。
窦太皇太后知道以后当然勃然大怒,她认为这是刘彻在挑战她的权威,就这样,二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虽然生气,但窦太皇太后也并不慌张,她先是命人暗中找到赵绾及郎中令王臧的过错,将他们抓进了大牢,随后将窦婴和田蚡都给免了职,这番大义灭亲的动作出手干净利落,让不少朝臣都噤若寒蝉。
而后牢里传来赵绾及郎中令王臧在狱中自尽的消息,就更没人敢为窦婴和田蚡说话了。
而刘彻也通过这一次的试探明白了自己这位祖母的心有多狠多硬,连窦氏一族最有出息的窦婴都说免就免,更加激发了刘彻和祖母抗衡的决心。这其实是刘彻对窦太皇太后的一个小小的试探,他想看看到底有没有可能逐渐将窦太皇太后手中的权力夺回来。
但他这一步棋显然走的有点太过于冒险了,反而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窦太皇太后暗地里将那次提议还政于皇帝的官员,贬官的贬官,抓走的抓走,没留下来几个刘彻身边的自己人。
刘彻算是彻底地感受到了窦太皇太后的厉害。他终究是太过于年轻了,怎么能够斗得过老谋深算的窦太皇太后呢?
奈何窦氏的富贵与显赫,皇帝国戚和功臣中无人能够与之相比,因此年轻的武帝刘彻在这个羽翼未丰的时候,只能暂时隐忍下来。
这段时间朝堂上的风云变幻和波云诡谲刘陵都有听卫青说起,但刘陵早就从刘彻那暗搓搓的小动作中就知道他准备搞事,早早就嘱咐卫青按兵不动,这种大汉最尊贵祖孙斗法之际,他们这种小虾米还是缩起来保命的好。
窦太皇太后于政事上的雷厉风行和游刃有余终于让各怀心思的大臣安静下来,而刘彻也识时务的暂时隐忍起来,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这话也没错,祖母都多大年纪了,他刘彻犯不着和人死磕,等祖母年老力衰便再无人能阻他振翅高飞。
于是,刘彻又把目光从前朝转向了后宫。
第64章 子嗣人伦 都说皇帝后宫三千佳……
都说皇帝后宫三千佳丽, 但其实刘彻的后宫迄今为止只有陈阿娇这么一个皇后,佳丽是有,但是但凡是略有姿色的女子都不敢做那个出头鸟, 顶着皇后和馆陶大长公主的仇恨去勾引皇帝。
于是, 刘彻在后宫努力了几个月的成果便是——颗粒无收。
明明年龄还轻,在现代也才上高中, 甚至都未满十八岁的未成年皇帝,就已经开始为没有子嗣而焦虑万分了。
别说刘彻自己, 刘窦二氏诸侯重臣们也产生了各种猜想, 他们生怕刘彻身体有什么毛病, 否则他守着偌大的后宫, 怎能生不出孩子来呢?
其实这倒冤枉了刘彻, 有馆陶大长公主刘嫖这样彪悍的丈母娘,刘彻哪敢亲近别的女子, 他现在身边只有黄门,连个模样清秀的宫女都没有, 而且在皇后陈阿娇没生下嫡子之前,他更不敢先让别人生下孩子了,生怕惹怒了窦太皇太后和馆陶大长公主。
而且最近因为没有好消息,陈阿娇的脾气也越发的暴躁和骄横了。
说起来,陈阿娇如此骄横不是没有缘故的,当年若不是馆陶大长公主出力, 论资排辈的话,刘彻未必就坐的上皇位。可是陈阿娇一直都没能怀上身孕, 这让其母馆陶大长公主比刘彻还要着急,奈何想尽了办法,送子娘娘也迟迟未对阿娇皇后加以青眼, 刘嫖也只能干着急。
刘彻本就对这个表姐皇后没了多少喜爱之情,皇后多年不孕,这倒给了他拈花惹草的机会,于是他开始频繁的出入平阳侯府,找得到了馆陶大长公主真传的平阳公主开始了现代版的选美活动,只是这次到底没将人往宫里带了。
皇后陈阿娇没想到发作了一个卫子夫后,平阳公主居然还敢给皇帝丈夫送美人,更可气的是刘彻居然真敢背着自己到外头勾三搭四,陈阿娇气的在椒房殿摔摔打打。
窦太皇太后对这种帝后之间不和谐的小事置若罔闻,只让过来禀报的宫人去堂邑侯府给馆陶大长公主传话,“谁生的女儿谁负责”,一句话,直接让馆陶大长公主苦着脸进宫安慰女儿。
吩咐准备车架的时候,馆陶大长公主也没闲着,她随口吩咐让家仆去将长安城最近声名鹊起的义妁女医“请”到宫里去。
家仆领命退下,丝毫没有考虑义妁本人的意愿,毕竟身为馆陶大长公主的奴婢,他们也都高傲惯了,对付那样没有身份的小人物,自然是有一套“请”法的。
至于义妁会不会因为记恨他们的态度而不用心给皇后诊治?他们丝毫不考虑这个问题,这大概也是小人物的悲哀吧。
就这样,正在药铺给百姓看诊的义妁猝不及防的就被一群突然而至的仆人强势的请上了马车,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被带走远去。
“阿姊,阿姊——”徒留义纵在马车后跟着跑,然而他毕竟年纪小,跟着跑了几步就被甩在了车后,那垫后的家仆还不屑的甩着手中的鞭子,趾高气昂的嘲讽。
“我家女君请义妁女医去给娘子看诊,识相的就别闹事,否则把你送进廷尉府,不死也让你退一层皮。”
义纵恨得目眦欲裂,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歹人,如此强势霸道。
周围的百姓原就有受过义妁和义纵兄妹俩救治恩惠的,除了一些胆小怕事的,缩头缩脑的不敢惹事,其他人纷纷开口,或是安慰、或是将自己所知尽数告知。
“别追了,那是堂邑侯府的马车,我刚刚眼尖看到了,马车上刻有堂邑侯府的标致。”
“是啊,但是堂邑侯人还是很好的,应该是馆陶大长公主吧。”说话的人压低了声音道。
“没错,不满各位,这场面我都见过好几次了,简直屡见不鲜啊。”
周围的百姓没想到这样的场面居然还不是一次两次,纷纷围过去好奇的打探消息。
那人也没故意瞒着,钓足了百姓的好奇心后,低声开始分享起了自己知道的八卦。
“你们都知道吧,帝后成婚多年了,后宫还没有一个好消息,馆陶大长公主可不就着急了,这就急病乱求医了么……”
“哦。”
“原来如此啊。”
难怪义妁女医会被这么强势霸道的请走了,听到的百姓做恍然大悟状,此时,一个不和谐的老迈的声音响起:“义妁女医不会出什么事吧?她心地善良,若是被为难了……”
那人听了也有些讪讪的,因为他也是个小人物,知道这些还是从他在窦家上工的姐姐的邻居的三妹的二哥的大姨的二姊夫那里听来的八卦。
他也知道义妁女医宅心仁厚,但他们这样无足轻重的人本就不入贵人的眼,真有个万一也只能叹一声命不好了。
义纵却是看着再不见一丝马车踪迹的方向眼神沉沉,他暗下决心,日后必定要让这些横行霸道的权贵伏法受诛。接着他就准备去廷尉府告状,哪怕拼尽了自己最后一丝血肉也要把姐姐救回来。
张次公看义纵一脸决绝的神情,连忙拦住了他道:“你傻啊,官官相护,何况这可是皇帝的姑母兼岳母,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得罪不起的。”
义纵一把挥开拦着自己的张次公,冷冷的道:“你走吧,这件事和你无关,但那是我自小相依为命的阿姊,我是一定要救她的。”
知道义纵此刻惊怒交加,张次公也不为他这冷淡的态度生气,而是苦笑着给义纵指了一条明路。
“你这说的什么话,你张大哥我这那样的人吗?我也是怕不但救不回你阿姊,反而将你也陷了进去。现在去廷尉府告状有什么用,还不如去找翁主呢,虽然翁主很大可能也救不了义妁,但是翁主能见到陛下啊,有陛下在总能保住你阿姊的。”
义纵一顿,停下了步伐,想想张次公说的也有理,便丢下一句“多谢张大哥”后跑去找刘陵救命。
刘陵一听说义妁被馆陶大长公主给抓了,当下就是一惊,怀疑自己让义妁暗中查找表兄妹婚后无所出的事莫非被馆陶大长公主给发现了?
心扑通扑通的跳,刘陵也有些惴惴不安,但看着焦急哀求等着她的义纵,刘陵强行令自己静下心来,细细询问那些强人带走义妁时可有留下什么话之类的。
义纵记性好,将那些人来找义妁和把人请走后留的话纷纷告知。
刘陵松了口气,庆幸义妁保密的好,没有走漏消息,然后安慰义纵道:“我现在就进宫,你放心,你阿姊是我的门客,也是我的好姊妹,我是定要保她安然无恙的。”
只要不是事发了就好,馆陶大长公主请走义妁的目的刘陵也清楚,无法就是请人给陈阿娇看病,看为什么陈阿娇和刘彻成婚多年,却依然没有好消息,此时她自然是没有生命安危的。
义纵郑重的作揖下拜:“劳烦翁主了。”
刘陵匆匆的吩咐备车驾,往平阳侯府赶去。
自从陈阿娇久久未有身孕之后,刘彻就如脱缰的野马般开始去平阳侯府寻花问柳,也就这个皇帝不在宫里的时候,馆陶大长公主才敢大张旗鼓的把人从宫外带进宫,所以要找刘彻去救火,必须要去平阳侯府无疑了。
这是唯一一次刘陵来平阳侯府不是为了小霍去病,卫少儿听闻刘陵来了还高兴的不行,刚把小霍去病收拾好,打算去拜见义母,顺便打听下三妹的消息,就见刘陵已经随着皇帝急匆匆的出了府,像阵风似得从身边刮过。
救火队长刘彻满脸无奈的坐上车架,才不满的道:“说说吧,你这么着急忙慌的来请朕,究竟所为何事?连自己干儿子都不顾了?”
匆匆而过的时候,刘彻倒是看到了跪在一边的妇人,他见过几次对方抱着刘陵的义子,也猜出来对方是霍去病的亲生母亲。往日里被刘陵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的小霍去病竟然破天荒的遭到了无视,刘彻还挺惊讶。
“陛下在这里寻花问柳好不快活,臣妹的好姊妹却因为陛下之故给皇后娘娘和馆陶大长公主请走了,可不得来找陛下这个罪魁祸首救命吗?”刘陵说着还没好气的瞪了刘彻一眼。
“你的好姊妹,谁?卫子夫不是在宫里吗?”
刘陵经常去找卫子夫刘彻是知道的,宫里就没有几件事能瞒过皇帝的耳目,不过刘彻以为这是因为卫青的缘故,毕竟他俩的关系别人不知,他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刘陵摇了摇头,把自己和义妁的关系,义妁被请走的经过讲述了出来。
说完,她半是无奈的给刘彻透漏出了一丝关于自己最近让义妁暗地里走访查探的消息。
“民间这样的是很多的,大都是舍不得女儿远嫁或者遇人不淑,长辈便打算亲上加亲,就如陛下和皇后娘娘这般。”
“其实皇亲贵胄们为了利益联姻也都是如此,但是他们没有民间好查探,所以臣妹也只敢让义妁暗中访查,她毕竟是医者,若能解救这些无辜的女子,也算是功德一桩。”
看刘彻听完后脸色着实不好看,刘陵索性继续火上浇油道:“听义妁说,其实也不是所有表亲生出来的孩子有明显的问题。那些畸形儿大都一出生就被溺死了,臣妹会知道,还是因为有一次义妁去给一个妇人接生,那孩子出来后所有人都吓坏了,那家男人当即就把义妁给赶了出来,连诊费都没给。要不是义妁当时带着几个仆人保护,只怕还会被那家人牵连打上一顿呢。”
刘彻沉默片刻,才冷冷的问道:“就没有健康的孩子?”
刘陵摇了摇头,却没有一口否决,而是尴尬的扯着嘴角道:“这件事太触目惊心了,也太是危言耸听,所以臣妹才让义妁悄悄探查,不要引人注意。健康的孩子,应该是有的吧,但大概少的可怜,稍微看起来健康些的,长大后父母才发现那孩子脑子不好,有的连话都不会说。”
怕刘彻再问,而后迁怒,刘陵忙推脱道:“人伦子嗣乃是天下大事,臣妹不敢擅自做主,陛下也别只偏听臣妹一家之言,还是让奉常和宗正去调查一番,贵族们会为此推诿,但是百姓怕事,陛下若命他们走访民间调查,定然能有个结果。”
刘彻已经心动了,或者说他的心境从心乱如麻到了蠢蠢欲动。
他和陈阿娇的关系本就越闹越僵,甚至数年不孕,不少朝臣都把怀疑的目光从皇后的身上转到了刘彻这里,怀疑他是不是身体不行,不能人,道,所以才至今无子。
不管刘陵说的是真是假,刘彻心下已经有了打算,就算是假的,他也要让此事变成真的。
“卫青。”刘彻突然掀开车帘大喊道:“你带着人去请宗正和奉常入宫议事。”
第65章 楚服出现 刘彻的脸色简直比煤……
刘彻的脸色简直比煤炭或者墨汁都黑, 刘陵心里看的也是惴惴不安的。
原本她是不打算直接把自己让义妁暗中察访的事告知刘彻的,而是打算循循善诱,先在民间高出一番动静, 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然后借机传到某些人的耳边,这些人或是馆陶大长公主, 也或者是刘彻。
但现在不同了,义妁被馆陶大长公主请入宫为皇后诊脉, 和上次请刘陵如出一辙的手段粗俗干脆, 刘陵也怕义妁惹怒两人或者直言无药可以, 然后被那母女俩迁怒, 只好火急火燎的来找刘彻这位救火队长了。
刘彻的脸色实在不好看, 刘陵也不敢催促马车加快速度,只好闭嘴不言, 尽量隐藏自己的存在感。
空气凝结的时间往往过的很慢,在刘陵心急如焚的等待中, 御辇终于赶到了椒房殿,刘陵先刘彻一步下了马车,然后等刘彻下来后,跟在他身后往椒房殿走去。
来往的宫人看到面沉如水的帝王都吓得噤若寒蝉,匆匆退让后下跪行礼,两人来到了椒房殿外, 刚一踏进内殿,就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只见往日里华丽肃穆的椒房殿内站着数十位着奇装异服、奇形怪状打扮的男男女女。
刘陵根本不用来回逡巡, 只眼神一扫,就精准的在这些打扮的奇奇怪怪的男女中看到了态度严肃、不卑不亢的义妁。
见到刘彻和刘陵联袂过来,陈阿娇也顾不得此刻和刘彻冷战中, 欢喜的起身迎接,并把刘彻迎到上首位置坐下,至于刘陵则得到了陈阿娇一个白眼。刘陵无奈的摸了摸鼻子,递给义妁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自己搬救兵来了,和义妁对视交换过眼神后,刘陵自己厚着脸皮在馆陶大长公主的下首坐了。
“陛下还知道过来啊,我还以为您早就忘了椒房殿的门朝哪儿开呢。”陈阿娇嗔道,然后打量了刘彻几眼,看他面色实在不好看,便把自己的打算道出:“不过陛下来的刚好,阿母今日给我找了不少有名望的医者过来诊脉,也让他们给陛下看看。”
“噗~”
刘陵喷笑,然后迅速用双手捂嘴。
她还真没想到陈阿娇还挺有前瞻性眼光的,哈哈,不是怀疑自己的身体不能生,而是狐疑刘彻有什么毛病。
哈哈哈,刘陵乐的肚子疼,只能强忍着,在心里暗笑陈阿娇也挺聪明,但还是古人的思想限制了她。她和刘彻没有孩子是因为血缘太近的缘故,他们两个的身子估计都挺好的。
果然,在听到陈阿娇的话后,刘彻本就黑沉如墨的脸色更是阴云密布的能滴出水来。
陈阿娇也不知道自己那句话怎么就触动了刘彻的怒火,哼了一声,直接命令下首的医者们一个个过来给她和皇帝诊脉。
来时的路上听了刘陵所言,刘彻已经对两人之间没有孩子有了几分怀疑,而且这在皇室也不是第一起了。他父皇的薄皇后,也是他的表妹,两人大婚后也是久久无子,最后被父皇给废除了后位,还有惠帝的张皇后……
刘彻越发的惊疑,但为了让陈阿娇和馆陶大长公主死心,刘彻也不言语,只是好整以暇的让医者过来给他和皇后诊脉。
“只要结果出来后,姑母和阿娇姐不会后悔就好。”刘彻一挥衣袖,凉凉的道。
见皇帝侄儿这么给面子,馆陶大长公主忙换上讨好的笑,嗔了女儿一眼,嘱咐让她好好和皇帝相处,别再吵吵闹闹的,便吩咐医者上前会诊。
片刻后,医者纷纷得出了自己的结论,虽是异口同声,却都如出一辙,都是一些皇帝和皇后身体康健并无异常的话,至今无子可能是时机或者缘分未到。
比如“陛下的脉象沉稳、有力,并无异样。”几乎众口一词,都是刘彻身体健壮如牛的恭维。
刘彻冷哼道:“朕的身体根本没问题,太医丞每隔几日都要来问诊,若是有什么问题,他有胆子瞒着朕?”自己既然没问题,那身体有问题的自然只能是陈阿娇了。
要搁以前,刘彻自然会认定是陈阿娇的问题,但经过刘陵那么一遭重锤猛击,刘彻也不敢斩钉截铁的认为是陈阿娇的问题了,至于是否真如刘陵所言那般,还要等卫青把宗正和奉常请到宣政殿,几人商议后去民间察访才能得出结论。
于是问道:“你们仔细说说,皇后的身体如何?”
当下就有医者你瞧瞧我,我看看你,半晌后,在刘陵惊讶的目光中,义妁站出来道:“皇后娘娘脉象促动,情志激动,观其面色,稍显苍白,恐是气血不足之症。”
“哦?”刘彻不慎明白,但他不耻下问道:“可是因此之故,所以朕与皇后才至今无子?”
此话一出,椒房殿内所有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出声了,生怕掺和进皇家的辛密中,唯恐小命不保。
义妁确是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她既然已经站了出来,自然就不怕再被皇帝迁怒。更何况,她心里早就有数,在民间走访数日,血缘相近的夫妻之间有子的堪称凤毛麟角,而这凤毛麟角里身体康健、活泼机灵的更是寥寥可数。
在民间的时候,就有不少男人把生不出孩子归罪到女子的身上,义妁早就气愤不已,此时听到皇帝也和普通的民间男子那般,把无子的罪责归在皇后的身上,义妁再忍不住了,虽说她也气愤皇后和长公主请她的粗暴行径,但身为女子,她天然的对刘彻这句问话感到反感。
刘陵也听得蹙起了眉头,在心里咒骂不已。
混蛋刘彻,来的时候我早就和你解释清楚了,夫妻没有孩子不一定是女子的关系,还有可能是男人的那个不行呢。
你以后有孩子,所以有问题的那个当然不会是你了,但你凭什么怀疑是陈阿娇身体不行,女人招你惹你了了?我都和你说了是因为你们之间血缘太近了,怎么还扯到陈阿娇身上?
刘陵当然不是想给陈阿娇说话,她只是站在女人的立场上,和义妁一样,看刘彻这种大男子主义的人不顺眼,仅此而已。
然而馆陶大长公主和陈阿娇却因为刘彻的这番话脸色顿时惨白,不敢置信的反应过来后,更是颤抖的摇摇欲坠。
“并非如此。”义妁不卑不亢的直视皇帝道:“皇后娘娘的气血不足乃是情志失调所致。”
这句话简单明了,几乎就是指着皇帝的鼻子说皇后是被皇帝给气的身体不好了。
“经过草民仔细辨证,皇后娘娘此病虽缠绵,但并非不治之症,只需按时服药,调和气血,舒缓情志,不日便可康复。”
刘彻几乎气笑了,呵呵了两声,斥问道:“你又是何人?”
义妁郑重的给皇帝行了个大礼,不卑不亢的道:“草民义妁,今日被馆陶大长公主请入宫为皇后娘娘看诊。”在说道请这个字的时候,义妁念的别有深意。
“原来你就是淮南王翁主的那个好姊妹啊。”刘彻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不再搭理她,转而看着陈阿娇道:“脉也诊了,阿娇姐和姑母可满意了吗?”
言下之意就是既然已经完事了,也该让这些人滚蛋了。
私自带普通百姓进宫本就不合规矩,馆陶大长公主特意挑了刘彻不在宫里的时候带人,就是想着事后刘彻回宫了也不好再因为她不守规矩、蔑视宫规而苛责她,顶多私底下发发脾气,没想到人刚全都带进来,就被刘彻一招回马枪赶了回来抓个正着。
往日里馆陶大长公主嚣张跋扈的在宫里横行霸道,窦太皇太后心疼女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当做没看到,但皇帝要是真抓着此事不放,不处置责罚她宗亲那里也无法交代。
眼看皇帝不准备计较,馆陶大长公主忙连连道:“满意,满意,陛下别生气,也是姑母一时大意了,明明宫里的太医丞就医术高超,还舍近求远的去找外面的医者,也是真的昏了头了。”
馆陶大长公主说着,一脸虚弱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挥手示意宫人带这些医者下去,义妁也在这行人之列,跟着推进队伍里,从容的退出椒房殿。
然而这群人里除了有职业道德的医者,还存在着大胆滔天,敢于一搏富贵的巫觋,他们可是肖想荣华富贵,一步登天太久了,如今见了天下最尊贵的夫妻在,而且两人明显因为长久不孕而烦心,这就是他们可以拿捏的弱点,当下就鼓起了勇气站了出来。
“草民楚服有一法,可使陛下和皇后早日得子,还望陛下能容草民禀告。”在众人或惊愕,或大喜、或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楚服的心彻底的尘埃落定,成或不成,就看她此次能否抓住时机了。
从医者那里得不到生子的办法,陈阿娇差点没疯,楚服的出现恍若一根救命稻草,陈阿娇如久旱逢甘霖般迫不及待的要把她紧紧抓住。
“你快说是什么法子,只要能让本宫有孕,本宫什么都答应你,荣华富贵、封官拜爵也不在话下。”不但陈阿娇如此说,连馆陶大长公主也不顾皇帝的冷脸,越俎代庖了。
楚服心中大喜,当下犹豫的往周围看看,陈阿娇反应了过来,此刻椒房殿内确实人多眼杂了些,便破天荒的开始赶刘彻离开道:“陛下没事就先回去吧,妾还要和楚服好好讨论生子之法呢。”
然后迫不及待的走到楚服身边将她拉起,无视掉那一身奇形怪状的巫觋打扮,拉着她去了内殿,这火急火燎的程度看得刘彻和刘陵咂舌,要不是知道楚服是女的,恐怕还会以为陈阿娇为了求子疯魔了,大白天的就准备给刘彻带绿帽子呢。
“你,简直荒唐。”刘彻呵呵呵冷笑,最后气急败坏的甩袖走人,走之前还不忘把伸长脖子恋恋不舍想看后续的刘陵给拉走。
“有什么好看的,朕就不信没了朕她们两个女人还能生出孩子不成?”
刘陵同情的看了刘彻头上戴的长冠。
长冠为汉高祖刘邦所创,故也称为刘氏冠,现如今多为公卿所戴,而刘彻今日因为出宫去了平阳侯府看歌舞,所以只穿了一身黑色绛缘领袖的和绛色的裤袜的常服,本是相得益彰的合身,但刘陵想到史书上关于陈阿娇和楚服的记载,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不知怎的,再看刘彻的长冠,越发觉得那冠散发着刺眼的绿光。
第66章 斗鸡 在椒房殿外,刘陵看到了……
在椒房殿外, 刘陵看到了正在被遣送出宫的义妁等一众医者,她正和人聚在一起排队往马车上爬,刘陵忙跑过去拦住了她。
刘陵是打算让她坐自己的马车回去的, 但义妁看了一眼正不耐烦等待的皇帝, 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了刘陵的提议,只叮嘱刘陵小心, 便坐上送他们出宫的马车。
不是义妁怕连累刘陵什么的,而是她怕义纵在家里久等, 刘陵被皇帝留下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去, 义妁忧心弟弟, 怕自己不在, 义纵再闹出什么事端来, 毕竟她太了解自己的弟弟了,所以当下和刘陵解释了几句, 便离去了。
刘陵没有再阻拦,在刘彻不耐烦的让小黄门催促下, 上了御辇一起赶往宣室殿。
宣室殿里,卫青已经动作迅速的把奉常和宗正都请了来。
挥退了伺候的宫人和黄门,只剩下知情者和刘彻自己人,刘彻便也不再遮掩,直接开门见山的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并让两人派人去民间走访。
“朕突然听闻一事, 心有惊疑,只能让奉常和宗正为朕跑这一趟了。”刘彻喟叹了一声, 然后在两人连道“不敢,请陛下吩咐”的恭敬态度下才接着道:“朕和皇后成婚数年依旧无子,甚是心急如焚, 皇后和大长公主数度召见巫医,花费千万,仍旧不见喜讯。”
“近日,朕却听闻说是血脉相近的夫妻之间本就不易有子嗣,即便是有幸诞下孩子,也是愚笨不堪,身体孱弱,朕甚是忧心啊。”皇帝几乎是掏心掏肺的和两人说话,两个老臣大约也是初次听闻这种骇人听闻的言论,当下也变了脸色,连连追问皇帝是从何处听来的这话。
始作俑者刘陵缩了缩脖子,察觉到刘彻扫视过来的目光后,悄悄地挪着步子往卫青身后躲。
这一躲,刘陵惊愕的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卫青的身高突飞猛进,不知不觉中,竟然如雨后春笋般在短短时间内迅速增长,比刘陵还要高了一头。
刘陵捣了捣卫青的背,触碰到他身上冷冰冰的甲胄,才反应过来卫青早不是那个她能平视的小少年了,他本身就是个潜力股,在不断突破自己的极限,像他猛然增长的身高一样,让人刮目相看。
“卫青,接下来一段时间陛下肯定心情不好,你可千万长点眼色儿,离他远远的,别触了雷。”刘陵悄声叮嘱道。
察觉的刘陵的小动作和关心,卫青的心情大好,嘴角也不由自主的勾起,悄声跟刘陵保证道:“翁主放心,青心里有数。”
你心里有数,但我没有啊,毕竟这次刘陵挑起的火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灭了。但她可不想让刘彻迁怒到卫青身上,只反复的让卫青给自己保证,绝不多管闲事、多此一举,多行一步。
两人嘀嘀咕咕的时候,刘彻更是把自己的孝道发挥到了极致,把他爹那被废的薄皇后都拿出来当例子道:“这样的事不止朕和皇后一桩,朕记得父皇的薄皇后就是因无子才被废黜,还有惠帝的张皇后,她们都无子,可后宫却依旧有皇子皇女出生……”
这样言之凿凿的例子连奉常和宗正也无言以对,两人相互对视,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凝重的神色,然后同时向皇帝领了去民间察访的差事方才告退。
刘陵正和卫青躲在角落说悄悄话呢,冷不丁的就听到身后传来刘彻的冷哼:“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里?”
两人一惊,同手同脚的给刘彻行礼,刘陵忙打岔道:“陛下和奉常、宗正谈完正事了?”
刘彻没好气的瞪了刘陵一眼道:“正事?还不都是你害的,你最好祈祷奉常和宗正查到的结果如你所说,否则一个欺君之罪你是跑不掉的。”
她当然知道。
刘陵当即就拍拍胸脯,给刘彻打包票道:“陛下放心,只要奉常和宗正严肃行事,肯定能得到一个结果。”
至于这个结果刘彻满不满意,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不过刘陵看刘彻的脸色没那么难看了,心里也有几分猜测。
若这个结果能让刘彻拜托陈阿娇,只怕一得到结果他就会迫不及待的让窦太皇太后知道吧?毕竟再怎么说窦太皇太后除了是陈阿娇的外祖母,还是刘彻的亲祖母,只要是先帝的孩子,和陈阿娇的血缘都相近,结果也只能相刘彻和陈阿娇一样,不可能有孩子或者……
但刘陵也觉得结果可能不会让刘彻如愿,毕竟刘彻和陈阿娇的结合,并非只是单纯的爱情和见色起意,还有权利和利益的交织。
金屋藏娇说到底也只是馆陶大长公主和王娡行成同盟关系最有效、简单的方法,两人之间除了青梅竹马的情谊也终归只能道一声联姻而已。
刘彻的心情瞬间低落起来,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示意两人可以滚了。刘陵也不以为意,顺道拉着卫青就走,还去给卫青告了个假,一起去宫外慰问义妁,今天她可是受了好一番惊吓。
两人到了药铺时,义妁和义纵、张次公都已经在了,一切都井井有条,仿佛之前义妁被在自家药铺里被强行请走的情况不曾发生。
刘陵问了义妁几句,见义妁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并未受到惊吓后的失措,便放心了不少。而且义妁还反过来给她道谢,谢刘陵即使带着皇帝过来给她解难,虽然好像她并未受苦。
两人对视片刻后,齐齐笑了,义妁道:“往日听翁主说馆陶大长公主如何的嚣张,连翁主您都敢说劫就劫,我还不敢相信,没想到有朝一日落到自己的身上,这还真是……”
想起今日的遭遇,义妁也是苦笑不得。
刘陵也没想过那对嚣张的母女居然能把注意打到义妁身上,她千防万防,自己防备,还叮嘱卫青也保护好自己,没想到两人的目标不知道何时居然打到了义妁那里。
不过想到被陈阿娇留在宫里的楚服,刘陵对义妁道:“你们都说皇帝和皇后身体无恙了,皇后应该不会再来打扰你了,她现在的目标已经转到了那个叫楚服的巫女那里,估计是打算求神拜仙了。”
刘陵轻叹,心中对陈阿娇这种疯魔的行迹生出淡淡的怜悯,不过她改做的都做了,日后如何,也只能看刘彻的调查结果和他的决断了。
之后,刘陵邀请义妁出去散心,但看了看药铺里排队等候的病人,刘陵没好意思再打扰她,便拉着卫青去市坊游玩。
刘陵不熟悉这里,但是看什么都新奇,不知不觉中两人就随着人流往人声喧闹的地方挤去。
“前面是什么好玩的?”刘陵伸长脖子,好奇的看向前方一群人簇拥的地方,可惜她离得远,只能看到一群背影和后脑勺。
卫青倒是对这地方极为熟悉,他虽只来过几次,但身边有个和漏勺一样的公孙敖,每每休沐都想拉着他过来玩,卫青有正事要办,十次里只答应他过来了一次,但这也够他了解了。
“翁主,前面应该是一群人在斗鸡。”卫青又仔细打量了几眼,发觉前面簇拥的那群人衣着皆不俗,便又加了句“看样子,应该是群贵族子弟。”
在大汉,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都喜欢玩斗鸡,毕竟高祖就有个喜欢斗鸡的皇帝,为了哄父亲高兴,汉高祖刘邦也没少陪着父亲斗鸡,上行下效的,斗鸡就愈发被贵族和百姓喜爱了。
“走,咱们也去瞧瞧。”
刘陵原本是对斗鸡没兴趣的,但她今天也不知怎的,兴致很好,看什么热闹都想去凑上一眼,便拉着卫青兴致勃勃的过去了。
看到是一群贵族子弟,卫青打了退堂鼓,但看刘陵那么高兴,卫青也只能强忍着身心的不适,随着刘陵过去了。
斗鸡走狗马,弋猎博戏本就是世家子弟最喜欢的游戏,刘陵只是好奇,可到了近处,这么一打量竟然发现对面有好几个看起来很熟悉的家伙,应该都是她见过的世家或宗室子弟,让刘陵惊讶的是,韩嫣居然也在,而且对方好像和一个人杠上了,那人背对着刘陵,只是听声音刘陵觉得很耳熟。
刘陵正在想这人声音听着这么耳熟,会是谁呢?就听卫青凑到她耳边道:“江都王和韩嫣又对上了。”
又这个词就用的很有意思了。
刘陵更好奇了,问道:“陛下不是命这些诸侯王都回封地就藩吗?怎么江都王还没走?陛下登基和大婚都快一年了,他没理由再留在长安的。”
卫青努力护着刘陵,让她不被挤到,但自己却被人极得差点衣冠不整,刘陵看了看场地中央据说喙如鹰嘴、胸部发达、羽毛浅薄的斗鸡,除了看起来凶猛些,实在get不到它的美感,想了想,还是听八卦更好玩些,便拉着卫青走到旁边的空地上,让卫青给自己讲这个八卦。
这是卫青亲身经历,亲眼所见,他说起来自然言之凿凿。
“陛下虽下了旨意,但江都王涕泗横流的恳求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怜惜孙子,自然是把江都王给留下了,陛下虽然不满,但也没办法,因此韩嫣就主动请命为陛下出口恶气。”
“前几日,陛下宣江都王随驾去上林苑打猎,韩嫣乘坐副车去清道,看到江都王跪在路旁拜见,直接就命人大摇大摆的过去了,给了江都王一个好大的没脸。”
刘陵听得都不敢置信的长大了嘴。
韩嫣这是疯了吗?
他把汉朝的藩王当什么了?以为是明朝那群当猪养的藩王吗?
要知道汉朝的藩王可是掌管着封地内的财政、军政,可以自主征收藩地内的赋税,甚至拥有威胁中央朝廷的军队,皇帝都没怎么表示呢,你这皇帝狗腿子就迫不及待的蹦出来挑衅了,难怪短命呢。
皇帝都不敢轻易招惹的藩王,刘彻经历了数次的削藩,才消除了这些藩王对大汉中央的威胁。景帝差点就被打的丢了皇位,你谁啊你,就干招惹他们了?
“然后呢?”刘陵不信嚣张霸道的刘氏藩王可以忍韩嫣一个诸侯庶孙的挑衅,哪怕是皇帝看重的人也不肯能,江都王刘非一定会报复回去,刘陵非常确定。
卫青想了想,便把后来听到韩嫣受的责罚告知。
“江都王自然觉得大受侮辱,找王太后告状,王太后便卸了韩嫣身上所有的职务,命他闭门思过。”说着,卫青朝韩嫣看过去道:“我昨日听公孙敖说,韩嫣找到了一个讨好王太后的办法,怕是因此他才觉得有了依仗,今日才大摇大摆出现在了市坊。”——
作者有话说:亲们,中秋节快乐!
第67章 多管闲事 刘陵试图从卫青口中……
刘陵试图从卫青口中打探一二消息, 想提前得知韩嫣的依仗是什么。
卫青却没有背后说人隐私的概念,而且他也确实不知,想来虽然在皇帝身边当职, 但韩嫣既然成竹在胸, 那必是有十足的把握。
刘陵微微眯起眼睛,打量正斗的热火朝天, 恨不得亲自化身为场中的斗鸡本鸡,把对方给啄死的江都王刘非和韩嫣这两个纨绔子弟, 心中微微有了些猜测。
她同情有怜悯的看了一眼韩嫣, 怎么也想象不出对方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明明不是愚笨无知、目光短浅的人啊, 还那么会讨皇帝的欢心, 怎么会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不但没能如愿以偿的讨好王太后,反而还更惹了王太后的怨恨, 还搭上了自己的一条命。
场中斗鸡的盛况热火朝天,肉眼可见的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 两只斗鸡你来我往的互啄的筋疲力竭,鸡血和羽毛漫天飞舞,最终的赢家终于在其中一只斗鸡倒地后,再也无法挣扎着起身而抉出。
胜者韩嫣嚣张的哈哈大笑,本就昳丽的面容被渲染的得意非常,看着对面黑着脸的江都王刘非, 韩嫣轻咳一声,故作歉意的道:“看来今日依旧是吾胜了, 天意如此,江都王怕是不服也不行啊。”
话说的一语双关,分明是意有所指, 刘非听出来了,这分明就是说他韩嫣有皇帝撑腰,他江都王刘非在他面前也得矮上一头。
这是说的他刘非一人吗?这分明就是不把他刘氏宗亲、皇族藩王看在眼里。
刘非气的双眼通红,但无奈韩嫣是真有皇帝做靠山,和皇帝刘彻是关系匪浅。前几日他受了奇耻大辱,可皇帝却想将事情给遮掩了,分明是偏袒韩嫣,如果后来不是刘非去哭求王太后给自己做主,只怕已经成了整个长安城,乃至诸侯贵胄中的笑话了。
对面韩嫣却含笑看着刘非,非但不点到为止,反而再接再厉的激发刘非的怒气,好像生怕刘非不把事情闹大一样,遂火上浇油道:“江都王若是输不起就直说,大不了这一局就当是韩嫣输了,把您的赌资如数奉还就是,可千万别再觉得是受了什么委屈,跑去找太后哭诉,这种事嫣三岁就不做了。”
韩嫣用一种“你这没长大的小屁孩儿”的鄙视眼光看着刘非,将刘非看得越发恼恨不已。
眼见事态的发展被韩嫣的添柴加火燃的愈加炽烈,两边的簇拥都对着对面冷语嘲讽,一场大战蓄势待发,双方皆是即将进廷尉府的前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站在角落处的刘陵和卫青却被四处找武器想给韩嫣兜头来那么一下子的刘非给惊到了。
身为大汉棋圣汉景帝的儿子,江都王刘非也对父皇年少时因为意气之争抄起棋盘砸死吴王世子刘贤的旧事并不陌生,他看着对面韩嫣那堪称丑恶的嘴脸,恶从胆边生,他就不信了,不过是弓高候的一个庶孙,就算自己打死了他,皇帝还能跟自己计较不成?
要知道当年父皇杀的可是吴王太子,到最后有皇祖父护着,父皇不还是平平安安的继承了皇位?屁事都没有一个。
这小子想干什么?!
刘陵和卫青对视一眼,然后皆不约而同的看向准备动手的刘非。刘陵语速加快对着卫青道:“赶紧的,卫青你去拦着他,千万别让他做出什么傻事。”
“是。”其实不等刘陵发话,卫青已经大步分开了眼前挡道了人群,拦住了准备动手的一群人。
也幸好卫青到的及时,刘非手上的棍子已经冲着韩嫣砸去,凶器当头罩下,哪怕是趾高气扬的韩嫣也不由变了脸色。
他是知道陛下有意驱逐长安城里的皇亲和诸侯,所以才对着江都王刘非处处挑衅,想给陛下寻个由头将人赶出长安,赶往封地,但这前提可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去交换啊。
韩嫣面色惨白,甚至来不及呜呼哀哉自己的小命不保,就见眼前的凶器被一只手牢牢地握住,霎时心里一松,呼出了一口劫后余生的气,看恍如从天而降的救兵一般看着卫青。
“卫青,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管本王的事!”刘非怒斥道。
别人不知道卫青是谁,但江都王刘非可不在那些人之列,一则因为卫青是皇帝的亲信,刘非自然要比常人多一些关注,而二吗,便是因为刘陵的关系,让卫青在一干有心人眼里名声大噪,当然,这肯定不是什么好名声罢了。
和刘非的怒不可遏相比,韩嫣倒是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一副很是受惊了的模样,然后才对着挡在身前的卫青千恩万谢、感激连连。
卫青倒是很冷静的点了下头,对这韩嫣道:“韩大人不必言谢,举手之劳而已。”然后皱着眉头提点道:“然青并不会时刻都注意到这种小事,若韩大人不想再次遭受无妄之灾,日后还是注意些言辞的好。”
这话颇有些训教的意味,但韩嫣也知道卫青是为自己好,而且刚刚若非卫青出手及时,干脆利落的截住了刘非的棍子,只怕他韩嫣早已脑瓜迸裂一命呜呼了。
因此,对着救了自己小命的恩人,韩嫣罕见的没有往日那般的嚣张气焰,而是连连称是,态度谦虚的和在刘彻面前有的一拼,表示自己一定把卫青的话听在心里,这幅模样,和往日同皇帝一同出行时堪称天上地下的不可同日而语。
“卫青,你不怕本王治你个大不敬之罪吗?”江都王刘非可没有差点就打死人的心有余悸,对着坏了自己好事的卫青,他的藩王范端的十足。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居然敢械斗?这是想去廷尉府走一遭吗?”刘陵顺着卫青请开的道路,走到几人面前,瞪了一眼刘非道。
“是我让卫青出手的,怎么着?江都王也准备治我一个大不敬之罪吗?”
别人怕刘非,但是刘陵可不怕,卫青是听了自己的命令行事的,这要让刘非把人给治罪了,她刘陵第一个不答应。
刘非见来人是刘陵,这才压抑了怒气,愤愤的瞪了卫青一眼,对着刘陵道:“翁主怎么过来了,今儿这事与你无关,纯粹是我和韩嫣的私事,你最好还是别多管闲事,小心惹火上身。”
别说能惹什么火了,她身上一点就着的火星子还少么?
刘陵不以为意,看了一圈还围在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故意扬声道:“我已经让人去廷尉府报案了,你们如果还想打那就去那场地上,学那两只斗鸡,好好的让我看一场呗,说不定我一个高兴,也给你们扔几个赏钱呢。”
说完,刘陵示意卫青让开位置,给两人留足了比试的空间。周围一圈看热闹的人一听说已经通知了廷尉府,怕被殃及池鱼,也连忙纷纷做鸟兽散,不到一刻的工夫,人群消失了个七七八八,只留下了两人敦实的拥趸。
刘非和韩嫣皆呆愣住了,没想到刘陵居然真敢通知廷尉府来拿人,到时候他们在市坊闹事肯定会惹来他人注目,徒增话柄,说不定还会惹来宫中的斥责。两人有心想退却,但刘陵的话委实说的难听,分明把他们两人比喻成了斗鸡,还打赏赏钱,这是说他们连傩戏的人都不如。
最终两人互相对着对方放了狠话,一个道:“韩嫣你小子给本王等着,别让本王逮着机会,否则非弄死你不可。”另一个则道:“江都王慢走,小臣就不送了,等日后王爷回藩地,小臣必会备下厚礼相赠。”
刘非嚣张惯了,临走之前放的狂言众人丝毫不以为意,韩嫣听了却是心中一沉,觉得自己讨好王太后那事要抓紧了。而刘非也是气急败坏的,觉得韩嫣已经是迫不及待地想将自己赶出长安城了,这幕后听的谁的指使还不明白吗?分明是刘彻交代的,所以韩嫣对上自己这个诸侯王才这么有底气。
看着刘非仓皇的逃之夭夭的背影,韩嫣再次对着刘陵和卫青道谢。刘陵挥挥手不以为意,然后示意对方也早些离去。
韩嫣走后,卫青问刘陵道:“翁主什么时候派人去通知廷尉府的人了?”
从他出手制止刘非到刘陵出言统共才不到一会儿的工夫,刘陵哪里叫来的人手?卫青疑惑。
刘陵笑了笑,促狭道:“我骗他们的,没想到你也上当了。”
卫青一愣,然后笑了起来。
也是,江都王刘非和韩嫣的背后,一个是王太后,一个是皇帝,都不是好惹的,若把事情闹大到了廷尉府,窦太皇太后不说,只怕廷尉就会先把两人各大五十大板,谁都得不到好处的事,自然要偃旗息鼓了。
一场械斗被消弭,两人便接着在市坊逛了起来。
刘陵和卫青以为此事已经了解,谁知不过两刻钟过后,便又在街上遇到了气势汹汹的江都王刘非,这一次他身边跟着的不再是家仆、下人,而是两三个看起来很有些身份的人,簇拥在一处好似在愤愤不平什么。
刘陵准备将这碍眼的一行人给无视掉,毕竟他们真不是什么好看的东西,韩嫣也就算了,好歹有一张脸能看,没事的时候当个风景欣赏欣赏,也有陶冶性情的功效,但能和刘非说的热火朝天的能是什么好人不成?
这样想着,刘陵和卫青不约而同的将人忽视过去。
刘陵不想找事,但刘非却明显不肯放过他们,见到两人相携着走过来,越发和身边人聊的热火朝天的,无论是声音的刺耳程度还是话里的冷嘲热讽都让刘陵和卫青忍不住皱起眉头。
“一个靠着像女人一样的脸蛋儿,一个就索性直接靠女人得了陛下的青眼,都是佞幸之徒,居然还敢爬到我们刘姓诸侯王的头上来了。”
“我呸,如果不是怕惹怒了陛下,老子今天就拖着他们一起进廷尉府,看廷尉那老东西敢不敢动本王。”
口吐愤愤不平言论的毋庸置疑是江都王刘非,至于另外几个簇拥着他说好话给他当捧哏的,刘陵没见过,但看对方身上的服饰也能看出来是出身富贵的纨绔子弟。
“不过一个奴子,有人撑腰又如何,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也敢来管本王的事,当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见两人驻足,刘非说的越发得意,头也像摇头晃脑的乌龟般扬了起来。
不是刘陵非要对号入座,实在是觉得刘非分明是故意的,否则为何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当着自己和卫青的面叫嚷的这般大声。
刘陵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拳头,朝着刘非走了过去。
她奶奶的,不给你点教训,就不知道什么人不能惹。
第68章 莫欺少年穷 刘陵捏紧了拳头屏……
刘陵捏紧了拳头屏气凝神, 朝着刘非就走了过去,想一拳给刘非来个鼻梁开花。
她设想的很是美好,也并不怕把事情闹大, 毕竟她来到长安城后的人设比刘非这样惹是生非的藩王要好很多, 而且同为刘氏宗亲,总能把这场打闹给按下去, 只说是兄妹之间的小打小闹就好,量有皇帝和王太后的撑腰, 刘非也不能耐她如何。
但卫青却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 他眼明手快的拉住了要动手的刘陵, 在刘陵气愤的看过来后, 冲着她压了摇头, 息事宁人的态度很明显,然而这却越发的让刘非等人觉得卫青软弱可欺, 当下言辞越发不客气起来。
什么“不会是跟着女人久了,连脾气都朝女人学的温婉柔顺了吧, 哈哈哈哈……”
“我就知道他不敢动手,不过是个奴子,真以为一步登天人入了贵人的眼就飞黄腾达了?”
“就是,奴子就是奴子,出身这东西啊,可不是有人看中就能改变的。”
刺耳的奚落声让两人的面色越发深沉。
卫青还能忍, 但刘陵实在是忍不了了,她甩了几下卫青的手, 两人力气悬殊,刘陵并未甩开,于是刘陵便直接动手生硬的将卫青的手指一一掰开。
刘非好整以暇的看着刘陵欺身上前, 毫不慌张,几人早有防备,根本不怕刘陵这么一个弱女子动手,但防备了刘陵却没能防备住卫青,他们潜意识里觉得卫青哪怕受尽委屈和屈辱也不敢动手,却没想到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
在刘非拦住刘陵朝他挥拳头的前一刻,卫青面沉如水的越过刘陵的拳头,一拳砸在刘非身上,将人挥开了三步远,又三下两下的按着在宫中训练的招式将刘非的拥趸都打的趴在地下,简洁利落的身手看得刘陵一愣。
回过神后,刘陵嗔道:“我还以为你真准备当个受气包呢,原来你还知道反击啊。”
卫青垂了下眼睑,不知怎的,明明是打人的那个,刘陵看起来却觉得对方委屈的不行。
“哎呦,好啊,你个奴子居然真敢动手?”刘非已经被下人搀扶着爬了起来,此时正难以置信的看着出手利落,三下五除二就打的他们一行人落花流水的卫青,愤恨不已。
“你知道我们是什么身份吗?”这话一出口,别说刘陵和卫青了,刘非也是脑子一木,暗道自己被打傻了不成?
卫青当然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就这样他还敢出手,说到底也无非和韩嫣一样,是狗仗人势罢了,刘非又瞪向刘陵,怒道:“刘陵,你敢纵奴伤人,你不怕陛下和太后责怪吗?”
刘陵还真不怕。
她好整以暇的看着刘非,凉凉的说道:“这怎么能是纵奴伤人呢,分明是你欺负我在先,卫青为了救我所以才迫不得已出手的而已。”
“你看看我和卫青才两个人,你这边可是一大群,让我数数哦,三、七、十二,将近二十个人,江都王,不知道我刘陵哪里得罪你了,你居然喊了这么多人过来欺负我一个小女子,不行,我也得去找宗正,请他给我做主。”
刘非听得目瞪口呆,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人多势众的一方居然被刘陵一个女子给颠倒黑白。他指着刘陵喃喃道“你……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
刘陵一把将他的手打开,也十分的生气道:“你能仗着人多势众,我也能去找宗正做主,你给我等着。”
“被打的好像是我吧!”眼看着刘陵转身就要走人,生怕他去告状的刘非怕宗正勒令他回封地,忙大喊自己倒霉。
“我又没提你名字,你让卫青打了人还不够,还要去告我的刁状?”刘非忙让搀扶着自己的下人把刘陵拦住,下人不敢强拦,只能点头哈腰的围着刘陵。
“打你我都没顾虑,何况是这些人?”刘陵眯着眼觑了一圈拦住自己的狗腿子,这些人往日可没少跟着刘非惹是生非,眼看着卫青护在自己身边,又回到了不准备轻易动手的态度,刘陵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出来没带着些人了,否则教训刘非的这些狗腿子还不绰绰有余?
“翁主,算了吧,青也出手了,想必江都王也知道教训了。”卫青在刘陵耳边低语道。
刘陵心里不情愿,抱着手臂不搭理卫青,卫青只好挺身而出,对着江都王道:“王爷,陛下和众位朝堂大臣因为各皇亲在长安城时常惹是生非看不过眼,朝堂上诸位臣工正为驱逐诸位吵吵嚷嚷,若是王爷此时闹事被宗正禀告上去,只怕您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太后即便再护着您,大臣们也不可能让太后纵容您了,说不定还有会有趁机落井下石。”
卫青一语中的,说到了刘非最心虚的地方,当下他就跟做贼似的,偷偷摸摸的觑眼瞧着刘陵,生怕刘陵真就跑去找了宗正。
刘陵原本是打算好好地狐假虎威一番,给刘非一个教训,但眼看着不止刘非,卫青也一副不想将此事闹大的模样,便有了几分悻悻然。
“他那么说你,你就不生气吗?”刘陵哼哼道。
刘非说她没关系,但说卫青靠女人就是不行,刘陵听不得有人这样说卫青。
卫青怎么可能不生气,但有些事他心知肚明,却不想说出来让刘陵烦心,刚入建章卫的时候说这种小话的人其实不少,后来也是看卫青训练的时候比他们都不畏辛苦,敢于拼搏,才渐渐地对他另眼相看了几分,不再带着异色的眼光看他。
“生气当然有,青也是个普通人,被有心人这样编排自然生气,但他们也没有夸大其词,说的都是确凿的真事。”卫青看着刘陵道:“若翁主没有出手,青忍忍也就是了,左右被人茶余饭后当笑料也少不了一块儿肉,但翁主出手了,青真的很高兴。”
卫青的眉眼柔和下来,不同于面对刘非等人时的默然,和想打人时的冷冽,此时的卫青有一种让刘陵如沐春风般的感觉,忍不住心情舒畅。
刘陵穆然转身,仗着有卫青撑腰,一把揪住刘非的衣领子,放言道:“本翁主今日心情好,就不和你计较这次的口出狂言了,但你给我记住,下次在敢对着卫青哔哔什么奴子之类的话,我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你知道什么叫做不好惹。”
临了了,刘非不知为何还嘴贱的问道:“行行行,我不说了还不成么。但你究竟看上他什么了,不过就是个奴……被陛下看重的平民,开恩做了骑郎,出身低微,凭什么和我们相提并论啊。”
你个废物当然不知道了,你再转世投胎十辈子也比不上卫青,和卫青相提并论简直是降低了他的逼格,侮辱人名将的风范。
“少年贫困无所畏,莫欺穷寒节操高听过没?贫穷少年不自卑,莫嘲弱小志气足听过没?没听过?那就记住莫欺少年穷这句话,迟早有一天卫青是你们都需要仰望的存在。”
说完之后,刘陵松开手,看着刘非带着人落荒而逃的背影撇嘴。
刘陵摸着下巴,忍不住怀疑起来:“卫青,你说着刘非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明知道打不过你,也说不过我,分明不是我们的对手,居然还敢一而再的挑衅?谁给他的胆子,刘氏宗族的身份?”
其实刘陵心知肚明,藩王的身份,只要江都王刘非不谋反,他就是一辈子锦衣玉食的富贵命。
卫青没有回答,刘陵也不需要卫青回答,有些事是不需要说出来,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
刘陵突然想到刚才自己强硬的掰开卫青攥自己手腕的手,不知为何,觉得手腕那一圈有些发热发烫,抬起胳膊一看,手腕处只有略微的泛红,但落在卫青眼里确是自己不小心将伤到了刘陵。
卫青满含愧疚的道歉,刘陵反而越发歉疚了,尴尬了一会儿,而后不以为意的放下了手,低声道:“刚才我不是故意要那样的,我是太生气了,特别想教训刘非,所以气在心头就……”
“以后你再拦着我,我肯定不会再这样了。”看卫青沉默不语,刘陵保证道。
“翁主此言当真?”冷不丁的,卫青出言道。
“当然是真的,我保证。”刘陵举起手,做了个言出必行的手势。
这一次,换成刘陵牵卫青的手,然后主动把自己的手腕放在卫青手中,道:“市坊上人多了些,我怕自己走丢了,还是你牵着我吧。”
柔软的触感冲手中传入到卫青的心中,让他的心不由自主的开始狂跳不止。顾忌着刘陵的手腕有些泛红,卫青只虚虚的握着她的手腕。轻不得,重不得。
刘陵还有心情逛街,卫青却无法再一心二用,直到回到府中,他都忍不住摩挲自己的手心,感受其触感,仿佛刘陵的手腕依旧还在自己的掌心,被自己握住呵护。
晚间,从弓高侯府送来了一张韩嫣亲笔书写的帖子,邀请两人过府一趟,据说有事相商。
那送帖子的小厮大抵是得了韩嫣的吩咐,对着刘陵和卫青两人甚至吐露了些许内容,大意就是韩嫣有个讨好王太后的法子,想着卫青和刘陵的救命之恩,便准备带着两人一起得好处。
刘陵和卫青面面相觑,最终,俱是摇头婉拒了韩嫣的邀约。
开玩笑,明知道韩嫣是在自找死路,刘陵怎么可能带着卫青往上凑,她又不傻。
更何况,不论是因为什么,自从刘陵到达长安城后,和王太后的关系十分的和睦,而且与平阳长公主也堪称姐妹情深,是在没必要掺和进王太后的隐私里去。
有些事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知道的,知道的越多,小命就越难保。
想着韩嫣也是一片好心,刘陵虽然婉拒的十分坚决,但还是委婉的提醒了几句,便放了小厮离去。
这是她仅剩的良心发作了,至于韩嫣要不要看着办就看他自己的了,好言难劝该死鬼,韩嫣若是死不悔改,那也是他的命数了。做为只见过聊聊数面的陌生人,刘陵自问是尽到自己该提醒的责任了。
而数日后的王太后生辰当天,众人齐聚长乐宫庆祝,看着殿中款款下拜,喜极而泣的女子,刘陵默然良久,便将韩嫣从此丢开,再也不提。
在寿星生辰正高兴的时候,把人和前夫生的孩子带过来打脸,知道的说你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故意找事呢,找死都没这么找的,拦不住啊拦不住。
刘陵摇了摇头,一副自己没眼再看的模样。
第69章 后位不稳 事后,刘陵还特别八……
事后, 刘陵还特别八卦的和卫青咬耳朵道:“可惜你不在,没看到那一场大戏。”
“太后看着哭的和什么似的,平阳阿姊和南宫、隆虑阿姊也都高兴的不行, 其实我都看见他们脸色僵硬的偷偷瞪韩嫣了, 他却跟个傻子似的什么都没发觉。”
“太后当场就几乎下不来台,恨不能让韩嫣在世上消失, 他倒好,还敢恭喜太后母女重逢。”
“陛下也是, 居然还给太后敬酒, 让平阳阿姊他们拜见姐姐, 还封她做了修成君, 赏赐了一千万钱, 三百名奴婢,一百顷公田, 上等宅第,真是好大的手笔。”
卫青却没多谈论这些皇家隐秘, 只是低声道:“皇上破费了。”
刘陵哼笑:“又没要你出钱,破费也是陛下破费。”
卫青点头道:“确实,只是翁主也免不了要给修成君送笔大礼吧。”
刘陵噎了一下,不过她现在根本不缺钱,当然也不在乎什么破费,见面礼什么的, 该给就得给,破费也就不提了。
倒是意有所指的提醒卫青道:“你日后还是离韩嫣远着点吧, 他这事办的可真是昏了头了,我看他离死是不远了,日后他再有帖子送来, 我一律都不会收的,你也不许和他走得近,知道么?”
刘陵霸道的让卫青远离韩嫣,最好是做到见面也就点头之交的程度,卫青能做到大司马大将军,甚至和武帝君臣相得一生的地步,政治敏感度自然不必再提,当下便把韩嫣划到了不可深交的那一类。
而果然不出两人所料,在修成君和王太后的母女关系在长安城大肆宣扬继而沉寂之后,王太后就找到了机会清算韩嫣,据说其中甚至还有江都王刘非出力,总之结果就是韩嫣因为秽乱宫廷被赐死,至于是哪个宫人这般胆大,明知道身为皇帝的女人还敢和韩嫣苟且,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听闻韩嫣自杀的消息时,刘陵正在平阳侯府看小霍去病在榻上蹬着小短腿摸爬滚打,时而从小霍去病嘴里听一声他软软诺诺的“狼”叫,谁让小霍去病还不会叫娘呢,听起来就像是在叫狼。
平阳长公主有养孩子的经验,因此她也不可或缺的在,听到这个消息,怅然若失的道:“我还当他是个聪明人,怎么讨陛下的欢心一摸一个准,却偏偏犯了母后的忌讳,可见这人啊,还是不够用心。”
虽说修成君也是母后的孩子,但平阳长公主每每想起被按头叫阿姊时候那难以言喻的气闷,对韩嫣再没什么好感了,总觉得对方多管闲事。如今听闻了他的死讯,平阳长公主冷哼一声,道了一句“活该。”
刘陵早就心里有数,此时也只做未闻,并非她心肠硬,听到韩嫣的死讯连表情都做不出,而是自己早就好心提醒过他了,结果仍是这般,那就无可奈何了。
平阳长公主看着陪着小霍去病玩的兴致勃勃的刘陵,喟叹道:“还好当时你没看上他,否则就他这眼光,连累你就不好了。”想到自己当时还好心给韩嫣和刘陵牵桥搭线,平阳长公主就恨得不行。
刘陵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逗弄了小霍去病几下后,对着平阳长公主道:“阿姊这是承认看人的眼光不如我了?”
平阳长公主哑然,无奈的看着刘陵笑道:“知道了,还是你的眼光好,那么多人里偏偏就挑中了卫青,罢了罢了,我日后也不多说什么了。”
随后,平阳长公主挥退了伺候的婢女,让卫少儿将小霍去病也抱了下去,这才不再像做贼似得冲着刘陵开口道:“听说宗正和奉常给太皇太后上奏了一封奏疏,太皇太后看后勃然大怒,里面也不知道写了什么,最近宫里的氛围特别的奇怪,前几日我本想进宫去看望母后的,但母后却让我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管,我这心里委实好奇的很。”
“卫青是陛下的亲信,他有没有听说什么消息。阿陵你可是我的好姊妹,可千万不能骗我啊。”
刘陵无奈的看了平阳长公主一眼道:“阿姊啊,你这是准备要卫青的小命了吧。陛下身边的消息他哪有那个胆子泄露,他什么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什么也不会说的。”
平阳长公主冲刘陵姐妹俩好的笑了笑,促狭道:“是不会和别人说还是不会和你说啊。”
随即又一脸严肃的道:“我也不是想打听陛下的私事,只是你也知道,在长安城里最要紧的就是先别人一步知道消息,好随机应变,你只管告诉我这事会不会对我们有妨碍就是,其实的由我担着,必不会让你承担责任。”
刘陵咂舌,其实她还真知道些,毕竟这事儿当初就是她告知刘彻,然后刘彻才让奉常和宗正去民间察访的,归根结底,这罪魁祸首还是她。
只是刘陵也没想到,宗正和奉常的手脚这么快,这才多久就把消息都走访了来,还上奏给了窦太皇太后,听说因为这封上疏的缘故,窦太皇太后已经好几日没有临朝,据说是因为身体不适,所以回了长信宫修养,而批改奏章的权利也暂时性的回到了刘彻的手上。
而俱卫青言行间透出的风发意气,刘陵大致能猜到刘彻的心情好得很,指点江山、大权在握的皇帝,还有什么地方不满意呢。
“阿姊都不知道,我能从哪里得知啊,而且你也知道,自从上次太后寿辰后,我也被韩嫣那没脑子的吓了一大跳,这些日子以来缩在府里都不敢打听外面的消息,实在是对此爱莫能助啊。要不然您等我消息,等卫青休沐了,我去打听一二。”
刘陵做出今天才第一次听到这种消息的样子,让平阳长公主大失所望。
“那还是算了,我用自己的人手得到消息比你还快些呢。”
又过了几天,不用平阳长公主心痒痒了,在皇帝的有意安排下,奉常和宗正走访民间查探回来的消息随着长乐、未央二宫开始大面积传播,不过短短几天就在长安城闹得沸沸扬扬。
闻听者议论非非。
和妻子没有血缘关系牵扯的,或没孩子、或有了孩子的,都不禁庆幸。
“当年我娘想让我娶娘家表妹,还好我没答应,娶了看上的妻子,否则哪有如今妻儿环绕的好日子啊。”
“就是,还好我和我妻子也没血缘关系,都则生出来个傻子、痴儿,那才是天都塌了呢。”
也有表亲相结合的,还未成亲的,迅速就归还了信物退了亲,生怕步上哪些后尘,又有一些已经成了亲,但却没孩子的,立马就在父母的见证下和离另外婚配,然而最难办的确实已经有了孩子的人家。
看着已经四五岁大,却恍若痴儿,不会走路,话也说不完整的孩子,不少人抱头痛哭,嚎啕大叫,做癫狂状。
而长信宫中,窦太皇太后正被宫人揉按着缓解头部疼痛,她虽然眼盲但心不瞎,对面女儿和外孙女哭的声嘶力竭,然而对比着外孙女绝望地哀嚎,馆陶大长公主更像是不甘心一般。
“行了,别哭了。”窦太皇太后挥退伺候她的宫人,对女儿呵斥道。
“你心里想的无非是怕阿娇的后位有失,你这个皇帝的丈母娘也坐不稳当。可现在已经不是阿娇的后位能不能保住的问题了,皇帝不能无子,阿娇如果不想成为废后,就主动给彻儿择选良家女子入宫生育子嗣吧,说不得彻儿心一软,念在你扶持他登基有功,让阿娇稳坐后位呢。”
窦太皇太后很想说只要有她活着就能保阿娇一日,但显然这也并不现实,身为陈阿娇的亲人,他们有能力让陈阿娇稳坐后位,但那些像更进一步的家族呢?
皇帝的后宫除了陈阿娇可没有别人了,再排出了不可能有孩子的陈阿娇后,她就像景帝的薄皇后一样,后位摇摇欲坠,前朝的臣子虎视眈眈,就等着给皇帝的后宫送人,如今总算是有了一个给皇帝身边安排人的机会,他们怎么可能不紧盯着伸手一搏呢。
“母后,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阿娇的后位不容有失啊。”馆陶大长公主看着哭的不能自已的女儿,痛心疾首道:“我可怜的女儿,才这么年轻,以后可怎么办啊。”
陈阿娇已经哭的有些绝望了,愣愣的看着一把抱住她哭嚎的母亲,期期艾艾的说道:“阿母,我还是皇后吗?”
“你当然是皇后。”这话说的斩钉截铁,然而说话的却不是馆陶大长公主,而是窦太皇太后。
她接着道:“你和陛下的婚姻除了你们两个青梅竹马的小儿女情谊,也代表了窦家、陈家对他的支持,只要他知道自己的皇位还没坐稳,你的后位就一日稳如泰山,哪怕没有子嗣,他也得容你在后位上坐着。”但日后等他坐稳了皇位就难说了。
窦太皇太后活着她能压下一日前朝废后的声音,但她也上了年纪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追随文帝而去,到时候陈阿娇能否坐稳后位,依靠的只能是和刘彻的感情深浅了。
“母后,刘彻能登上皇位女儿可没少出谋划策,现在他得了好处了,就准备把我们一脚踢开了?没那么容易。”馆陶大长公主不甘心道。
“哼。”窦太皇太后冷冷的道:“他拿到什么好处了?皇位?他本就是先帝的儿子,先帝最喜欢的就是他,临死了撑着病体也要给他加冠,这其中也确实有你的谋划,但若是没有你他难道就没有资格当皇帝了?”
馆陶大长公主哑然,她知道母亲所言确实如此,但费心费力的把刘彻扶上皇位,让女儿成为皇后,可她要的不止如此,她还想让外孙成为下一任皇帝,让陈家永远富贵尊荣。
可这些愿望都仿若镜花水月一般,随着奉常和宗正的奏疏,那上面言之凿凿、确确实实的数据让她的希望瞬间破灭,如果不是长年的规矩束缚,馆陶大长公主差点如她的女儿那般绝望、哀伤。
陈阿娇根本来不及为自己注定没有结果的爱情伤心下去,只见下一刻,窦太皇太后拉住她的手,郑重的道:“娇娇,往后改改你的脾气吧,大母在一日能保一日你的后晚,但终究……”
窦太皇太后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然而不用她再说,陈阿娇已经明白了过来。
所以,大母的意思是让我准许彻儿去找别的女人吗?
不期然的,陈阿娇想起了初闻刘彻带着卫子夫入宫的那一日,生气、难过、怨恨,却唯独不像今天这样的让人绝望。
第70章 暗流涌动 如刘陵所想那般,朝……
如刘陵所想那般, 朝堂和后宫在窦太皇太后的压制下并未就废后一事引起轩然大波。
这是理所当然的,陈阿娇的后位不止是刘彻一句“愿以金屋贮之”而得来,她的背后伫立的是窦家和陈家, 以及拥护两家的公卿勋贵, 还有震慑朝堂的窦太皇太后和馆陶大长公主。
但私底下这些人的小心思可不少。
朝堂上波云诡谲,连带着后宫诸人也议论纷纷。
家中有女儿的人家, 不管是出嫁的还是未婚的,纷纷打起了国舅爷田蚡的算盘, 试图走皇帝亲舅舅的路子把家里的女儿献给陛下, 好在皇帝的后宫占据一席之地, 一时间田蚡府上车水马龙, 门庭若市。刘陵有一次从那条街上路过, 都被拥挤的人群堵了将近两刻钟的时间。
后宫的宫人得到消息不比朝堂上晚,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 就在宫人中传了个遍。
没人敢向天借胆子嘲笑陈皇后,毕竟县官不如现管, 陈皇后现在还没被废呢。
倒是有那等心思浅薄的,私底下盼望着早日得陛下临幸,好生下陛下的长子,然而这话刚说出来,当即就被人泼了盆冷水。
“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姿色,陛下能看得上你?”那人嘲讽道。
旋即故意朝着陷入沉思的卫子夫笑道:“要我说, 还是子夫未来会有大造化,毕竟她早就被陛下宠幸过了, 说不得皇后娘娘想了起来,还会宣她去伺候陛下呢。到时候,卫夫人可千万别忘了我们这些同甘共苦过的姊妹才好。”
这话说的卫子夫心中一动, 但她早已失望过了,也不敢寄希望于陛下的怜惜,忙打起精神,回复道:“陛下早就把我忘了,我只盼着什么时候能出宫就好。”人心隔肚皮,卫子夫进宫后见了太多见不得人好的心思,现如今早就不敢和人说自己的真实想法。
被嘲讽那人不屑的看了卫子夫一眼,白眼翻的简直要翘到天上去,见卫子夫不搭腔,这才哼道:“我什么姿色?好歹也算是清秀可人吧,怎么说都比你强。”
两人几句话都说的对方不服气,就想吵起来,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几个小黄门走了过来,为首那个道:“谁是卫子夫?皇后娘娘宣卫子夫觐见。”
几人顿时大气都不敢出,面面相觑后,卫子夫挺身而出,随着小黄门而去。
这是陈阿娇第一次见卫子夫的面,直到此刻,陈阿娇有些恍然,她也不得不承认刘彻的眼光确实不错,卫子夫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那白皙的脸蛋,柔和的眉眼,如同清泉般澄澈,一头乌黑的长发柔软如丝,显得格外温柔动人,也难怪会让刘彻一见倾心。
如果没有自己那一闹,说不得卫子夫早就被刘彻宠冠后宫了吧。
尤其是卫子夫被陈阿娇罚去做杂役的粗活,就算底下人阴奉阳违,又有刘陵送银钱让卫子夫好过些,但那些日子的磋磨竟然没让卫子夫变得瘦骨嶙峋,反而更是引人怜惜了。
面对这样的情敌,哪怕陈阿娇都不由的放低了声音道:“今日你便去陛下身边伺候吧,若是有了身子,本宫便升你做少使,倘若你诞下陛下的长子,八子、良人、美人、夫人的位份,本宫都可以答应你。”
陈阿娇的话语低沉,其中的不情愿任谁都能听得出,坐在她身侧的馆陶大长公主忍不住欲言又止。
卫子夫不敢说什么,只低头谢恩后,被陈阿娇赶了出去。
等人一走,馆陶大长公主忙道:“娇娇,你就这么放弃了?就眼睁睁的看着这小贱人去刘彻身边服侍?”
馆陶大长公主做不到推己及人,她当初给自己亲兄弟送女人送的欢乐,到了自己女婿这里,那是恨不得刘彻只守着女儿一人过才好。
陈阿娇的神情有些恹恹的,很是不想说话,但问话的到底是自己的阿母便道:“阿母,我还是不甘心,我不相信,就算宗正和奉常调查了那么多切实的证据,可是只要我没亲眼看到,就觉对不会死心。”
“卫子夫身份低微,也好控制,就算打杀了也无妨。我将她送到陛下身边伺候,若是她没有身子,那就证明是宗正和奉常错了,什么血亲无法有孕统统都是假的,骗人的鬼话。若是到时候她真的怀上了……”
陈阿娇没有说下去,而是吩咐人把楚服叫过来。
很快,穿着一身男子服饰的楚服被唤了过来,馆陶大长公主欲言又止。
女儿和这模样怪异的妖人举止亲昵,同寝同食,宛若一对相爱的碧人,只是馆陶大长公主怎么看怎么膈应,心下后悔不迭。
错了,当初真是错了,怎么就昏了头了,把这样的人引见给了女儿呢,现如今勾连的女儿都有些疯魔了。
卫子夫被椒房殿的宫人送去未央宫伺候皇帝的时候,刘彻扬眉惊讶的看着她,好在只恍惚了一下,刘彻就记起了这个曾和她春风一度的女子。
见到了倾慕已久的皇帝,卫子夫终于忍不住内心的哀怨,梨花带雨的轻轻抽泣起来。
“是你啊,朕记得你,你叫卫子夫是吧?”刘彻的记性很好,一张嘴就说出了卫子夫的名字,这下卫子夫也不哭了,眼含惊喜和期待的看着刘彻。
卫子夫态度柔顺谦卑的俯身下拜道:“妾卫子夫拜见陛下,愿陛下长乐无极。”
似是没想到大汉天子居然会记得自己的名字,卫子夫一脸荣幸的道:“陛下还记得妾身?”
美人眸中带泪,憧憬的看着自己,试问天底下哪个男人能不动心?
刘彻喉结微动,没好意思说自己早就将她抛之脑后了,而是转移话题道:“是皇后让你过来的?”
这话纯属明知故问,卫子夫点头应答,刘彻就心里有数了。看来血亲不易成婚一事,陈阿娇应该是半信半疑,否则不至于把卫子夫送到他身边来,既然如此,刘彻就欣然收下。
他暂时还没打算和窦太皇太后撕破脸,陈阿娇此举应该也有太皇太后的示意在,无论如何,对方做低伏小了,刘彻就得顺着台阶下。
他和陈阿娇之间的夫妻情分没剩多少,两人现在能和平的相处不过是利益纠葛,只要陈阿娇和馆陶大长公主以后不给他没事找死,刘彻觉得自己还是很大度的。
就刘彻自己暗中得到的消息,自己的新政还不到一年就失败后,有不少诸窦氏外戚及诸刘氏宗室贵族暗中向窦太皇太后提出了更换皇帝的要求。而刘彻之所以得到保全,除了自己急流勇退,没和窦太皇太后对着来外,剩下窦主要靠馆陶大长公主的回护,因此,对这个贪得无厌的姑姑兼岳母,刘彻也只能安慰自己眼不见心不烦。
卫子夫就这样被留在了未央宫伺候,这则消息还是卫青休沐后告诉刘陵的,刘陵当时就松了口气,为卫子夫感到高兴。
总算不用让卫子夫在宫里虚度年华了。
然而刘陵也没能高兴太久,她在长安城中玩的欢,甚至忘了自己离开淮南时搪塞淮南王刘安的话,但刘安可没忘记让女儿去长安的目的。
在淮南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女儿一言片语书信的刘安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快马加鞭的就让人给刘陵捎了封信件过去。这边,接到刘安八百里加急的竹简,刘陵总算忆起了自己来长安的目的,愁眉苦脸的想着该怎么给刘安回信。
刘安的信件中无非就几个问题,问刘陵在长安给他收买了几个刘彻身边的亲信?已经自己能否取而代之将刘彻赶下皇位。
刘陵只想给刘安的信上划个大大的叉号,顺带百十字的留言,让他别痴心妄想的做美梦了,下辈子转世投胎成刘彻的儿子或者孙子说不定还有坐上皇位的可能。
笔尖触到竹简上,刘陵的动作戛然而止,想到最近极其不安分的某些人,就比如根本不相信奉常和宗正调查出来的那些数据,依旧认定是皇帝不行,所以至今后宫无子嗣传出的好消息,当然这其中肯定是刘氏宗室贵族占据大多数。
而让刘陵等人不敢置信的是,刘彻的亲舅舅田蚡居然也是这其中摇摆不定的一份子,刘彻初听闻的时候,当即就黑了脸,把人叫进宫给申斥了一顿,若不是给亲娘面子,非撸了田蚡身上的所有官职不可,可就算是这样,依旧没能打消田蚡的左右摇摆。
和那日的风光无限相比,田蚡今日可谓是让人避之不及,就算是皇帝的亲娘舅,皇帝如果不喜了,那也是被众人推的下场。
刘陵的视线落在刘安书信的最后,“将此重礼赠与武安侯”几个字上,若有所思。
片刻后,刘陵就当没看见,让人把刘安送过来的东西全收进自己的库房,然后把自己来长安后发生的大小事,事无巨细的一一写下,命令来人休息几日后再将书信带回。
至于刘安收到刘陵的书信后如何的暴跳如雷,怒斥“女子果然无用”,“谁要知道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早知道还不如换个人去长安”等等,就不关刘陵的事了,刘陵甚至还能乐呵呵的想,说不定刘安这么气上一气,能打消些心里的野望。
刘陵确是没想到,收到他回信的刘安反而越发怀疑起了长安城出了什么大的变故,以至于某些事刘陵根本不敢直言道来,刘安看完了书信后沉思了片刻,下了一个决定:他要亲自去一趟长安。
刘安早已经背地里和武安侯田蚡暗通款曲很久了。
自从刘彻新政失败,被刘氏宗族皇亲暗中觊觎皇位后,身为天子至亲的田蚡就开始踅摸起了后路,他要趁着眼前形势不明之际,提前另投新主,好搏一个从龙之功,让家族从此以后以他为荣,子孙后代尽享荣华。
刘安因为颇善黄老之术,便迎合了窦太皇太后的欢心,算是在窦太皇太后那里留了名。而且因为刘陵也暂居长安城,和刘彻走的很近,这在田蚡看来就更是觉得连皇帝的身边都被刘安给渗透了,因此,内心越发的朝刘安靠拢,觉得他有天子之相。
私底下他俩书信勾连的时候,没少就皇帝“宴驾”一事,你来我往的,若不是两人相隔甚远,只怕早就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起来了。
而这一切刘陵全都不知,她的日子在逗干儿子霍去病和时而调戏卫青中过的十分充实,眨眼间就来到了建元二年的二月,她的干儿子小霍宝宝终于满一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