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板特意辟了间上房给徐菀音作画室。这屋子临水而建, 推开雕花槛窗便能望见一池红莲,倒是清净。
秀女们早已按云罗所说抓了阄,先排出了五名秀女, 一个接一个地进入画室, 以供徐菀音画像。
云罗起初还倚在门边瞧着, 时不时点评两句“这一笔好, 妹妹被画活了……这位姐姐不爱笑, 徐公子倒是让她笑起来了……”。后来外头传来胡姬跳柘枝舞的鼓点声,她便再坐不住,丢下一句“画完叫我”就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秀女陆续进来。却到画完第三名后, 不知怎的, 徐菀音等了好一会儿, 也不见下一名秀女进来。
她搁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正疑惑间,却见胡老板亲自端着黑漆食盒推门而入。
“徐公子辛苦,”胡老板脸上的笑容殷勤小意,他掀开盒盖露出一碟碟精巧小菜,有雕成牡丹的鲈鱼脍、琥珀色的冰镇葡萄酒、甚至还有一盅罕有的荔枝蜜羹,“天热难耐,先用些酒食罢。”
那酒器是通透的琉璃盏,菜色更是珍馐。
看胡老板弓着腰身将酒菜在案上码放齐整, 徐菀音心道这云罗姑娘倒是客气,便问道:“有劳胡老板, 敢问云罗姑娘可在外头?”
那胡老板却是一呆,答道:“这个嘛,小的不知。徐公子先慢用……”似是怕徐菀音再问, 加快了些动作,几步便退了出去。
徐菀音此刻才发现,方才外头一直热闹嘈杂,又是歌舞丝竹之声,又是女子笑闹之声。可是此刻竟一片寂静,就连窗外池中水浪荡漾之声,也一忽一忽地传入进来,听得清清楚楚。
心中觉得奇怪,忍不住走到门口,拉开房门朝外望去,却见庭院中已是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那胡老板听见门声,倒是迅速露面了,远远地在庭园那头对徐菀音鞠躬问道:“徐公子,可有甚缺的么?”
徐菀音忙摇头,问:“胡老板可知云罗姑娘……在何处?”
胡老板举了举手,好似说了句“我去看看”,便一副很忙的模样,消失了。
徐菀音有些狐疑地回房。见案上那些精致菜肴,霎时间便觉出饿来,肚里咕咕叫了几声。
便拿起桌上那漆木雕花著,拣了一筷子素飨银丝入口,觉得甚是美味,又拿起个薄胎细瓷调羹,舀了一勺撒着花瓣儿的羹汤进嘴,又是一惊,心道这云阙栈的饭菜这般美味的么?怎的上次住这厢时,却没发现呢。
她本就是个喜爱新鲜的小女郎,看案上吃食,小碟儿小盘儿的,菜色多样,且大多是自己连见都没怎么见过的,好奇心大起,便一个菜一个菜地试过去,越吃越是来劲。
正吃着,忽然想起,怎的这么半天也没见到若兮呢?先前只顾着画像,想是因外头庭园热闹,若兮跟着瞅热闹去了。此刻外头一片寂静如斯,人影也不见一个,若兮却是跑去哪里了呢?
也顾不上吃了,擦擦嘴站起身来,拉门便要出去找若兮。
方一拉开房门,便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将徐菀音惊得倒退两步。
那人却低头俯身,微笑着踏入门里,道:“怎的这云阙栈将房门开得这般矮的么?”
正是太子李琼俊。
只见他满面春风,咧着嘴笑得阳光灿烂,眼中晶光闪亮地盯看着徐菀音,柔声说道:“徐公子,孤竟不知你会作画,这便来向你讨教了。”
徐菀音顾不上去想,为何太子竟到了此处,忙一揖到底,道:“晚庭拜见太子。”
太子似是见不得徐菀音向自己行礼,每次一见她弯下腰去,便要快速趋身过来将她扶起来,这次也是忙不迭地过来要扶她。
哪知这驿馆乃是个木构抬梁式的楼,地上铺设的高架地板,靠内侧有一片再高一些的畳,上面铺了一层柔软的三叠蔺席,整个墙面地板都呈同一色调。
太子甫一进入,眼睛便盯在徐菀音身上,对房内陈设几未关注。这么急匆匆地过来,脚下便被那畳的边缘一绊,整个人便在徐菀音惊惶的眼神中,朝着她扑倒下去。
好在太子平常也习武,身手甚是敏捷,眼见自己就要将那娇弱小郎君扑倒,生怕伤了她头身,忙伸长了胳膊朝她身后垫过去,却在触到她柔软腰背时,心神倏然一荡,忍不住就朝自己身前一捞……
待得二人稀里哗啦倒于地面时,便是这么一幅令人尴尬的场面:那太子手长脚长地垫于地板之上,徐菀音被他宽大袍袖整个包覆住,倒在他身上。
惊慌失措之下,徐菀音听见身下那人还没忘记问自己:“徐公子,你没摔到吧,身上有没有哪里疼?啊哟,这劳什子的云阙栈,待孤拆掉了它……”
徐菀音又惊又羞,忙要从太子身上撑起身子来,却被那袍袖裹缠得甚紧,手肘在太子胸前撑了一下,非但没能撑得起身,反而将下面那太子硌得痛叫出声来:“啊啊……徐公子,你且等等。”
徐菀音哪里肯等,奋力扭动身体,想要从那裹缠中抽身出来。
那太子方才被绊倒时,属实是不小心将徐菀音带倒,才抱了她入怀。如今双双滚倒在柔软的蔺席上,佳人在怀,又是自己喜爱已极的那一个,被她挣扎得一会儿,才醒悟过来,这般一抱之下,哪里还舍得松手。
感觉到那袍袖将怀里那人覆缠得甚紧,太子索性躺在那处,两个大手并不动弹,仿似在捧着那个娇小身躯一般,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激动。
徐菀音挣扎不开,羞恼道:“太子殿下,你快起来,把我松开……”
却听那人慢慢地轻声言道:“徐公子,孤的头磕到地了……胸口也被你硌得好疼,你等等可好?先别乱动了……可好?”
说完这话,太子似乎有些提心吊胆地等着,果然见那小郎君不再挣扎,心中更喜,只将双手继续环着她,过了一会儿,声音变得更轻更缓,道:“徐公子,孤与你相识也有些日子了,却始终不曾有长一些的时间与你在一处,你说是为何?”
徐菀音本在等着太子替自己解开袍袖,却没想到他竟躺着不动,还娓娓叙起话来,心中实在尴尬不解,便顾不得冒犯,道:“太子殿下,你可好些了,这便起来可好,还有两名外藩秀女等着要画像呢。”
太子叹口气,自己也奇怪,为何竟要忍住不将怀里人儿翻抱过去压在身底,就不管不顾地吃他一番又如何?
脑子里这个念头反复盘旋得几回,到底是没忍住,将身体转了过去,眼睛便盯看住了徐菀音的脸。
正犹豫着,便听见有个脆细的声音在房外喊道:“公子,公子……世子爷问你可画好了?”
身下的徐菀音立时高声回道:“若兮,你方才去哪里了,我都找不见你……”
又听外间楼板上咚咚的脚步声,似是有人正大步走过来。
太子无奈地闭了闭眼,将两手松开一些,坐起身来。徐菀音已弹跳一般站了起来。
“唰”的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拉开,正是宇文贽,清清冷冷地站在门口,眼神里带着一丝急灼冷厉。
原来先前徐菀音在房里替秀女们画像时,庭园里好生热闹。若兮在门口守得一会儿,实在没能禁得起诱惑,便慢慢挪到庭园口,只见两名龟兹秀女赤足踏着金粟毯,腕间银铃随羯鼓急响,正与两名手持竹笙的南诏姑娘要作一番乐舞之斗。
只一刻工夫,庭园内已是衣香鬓影、裙裾飘飞。若兮看得兴奋莫名,渐渐也被大方热情的外藩姑娘们裹挟到了队伍中。
不知到了何时,队伍中竟出现了一些笑嘻嘻的小太监,其中一人好似认出了若兮,便过来打招呼。那人甚有谈兴,说话间竟把若兮带到了街面上,说是要给宫里哪位主子买些民间玩意,央着若兮给掌掌眼。
若兮回头看了看云阙栈内,见那云罗姑娘仍在那处欢闹,自己也确想逛一逛,便与那人说好,只逛至前方拐角即回。
哪知那人说话实在有趣,每到一个摊位铺面,都能将那些待沽的物事说个首尾头面来,他一壁不停地说,若兮便一路津津有味地听。
直到她忽然听头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若兮,怎的你一个儿在此,你家公子呢?”
抬头一看,便见宇文世子高高大大地站在身前,将那日头都给挡掉了一半。
若兮这才惊觉,自己已离开那云阙栈好些时候了,捂嘴轻呼一句:“世子爷……我,公子……公子在云阙栈……给外藩秀女们画像呢……”
却见身边那口若悬河的小太监已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口中道:“小宁子给世子爷请安了。”
宇文贽满脸疑惑地看着这小宁子,问道:“你是……东宫的小宁子公公?”
又转过脸来看着若兮,奇道:“怎生你俩在一处?主子的事都不用管了么?”
后一句已带了满满的责备之意。吓得若兮“是”了一声,掉头就朝云阙栈奔过去。
宇文贽眼神一黯,随即大步跟上——
作者有话说:太子爷:“徐公子,我来啦。”
世子爷:“徐公子,跟我回去。”
哪个话更硬气?[问号]
第52章 过招
宇文贽“唰”的一声拉开云阙栈“画室”房门时, 看见的那一幕,实在令他难以接受。
因为那一幕,给他的想象空间着实太大了!
那小徐郎君满面通红、头发些许蓬乱, 衣衫也不太整齐地站在那处, 似是刚刚才从地上弹跳起来。
太子殿下就更不用说了, 人还大马金刀地在蔺席上坐着呢, 眼神那般迷醉, 脸面也是绯红,两个手还微微保留着相对环抱的姿势,嘴角压不住的笑意……
太子毕竟是太子, 只见他将眼神慢慢从徐菀音身上挪到门口的宇文贽, 脸上仍是笑着, 眼里却是冷下来,道:“子砺, 怎的到此处来了?”
宇文世子也到底还是宇文世子,只见他也是微微笑着,朝着太子行了个叉手礼道:“殿下安。今日午前,我看俞珏大人与二皇子殿下在一处,道是独缺了太子殿下,竟做不成辩议之学了。原来殿下却到了此处。”
太子的脸暗自红得一红,他倒是面皮甚厚,那脸红丝毫不露形迹。
原来这日的崇文馆文课, 原本是由崇文馆直学士俞珏大人带同太子与二皇子两位殿下,要一同上一堂辩议课。临时却听东宫来报, 道是太子突感不适,下不得榻,今日只得告假。
那俞珏大人虽做事温吞, 在太子及二皇子面前,都不怎么拿得出主师的姿态来,却在考课点卯等事上,极是认真严格,于是专门在《东宫起居注》上记录下一笔:太子自述不适,即静养,辍讲一日。
太子自然知道那俞珏大人会有此一笔,也很清楚,这一笔既上了《东宫起居注》,势必要“请上谕”,是要到父皇那处过过目的。
至于父皇如何过目,又会如何过问,那便完全看心情了。若遇到父皇有那等子情绪来严格过问,那么他今日这般虚情告假,便大是危险了。
然而太子就是忍不住这突生的念想。就在他无意间从岳力士那处听来,徐晚庭公子今日被临时抽调去云阙栈,替外藩秀女们画像一事,他那颗心就停不下来的蠢蠢欲动。
天知道太子做了多少安排,想要与那小徐郎君在一处。
却总是不得顺遂。
弄得太子那颗心总像是被吊在半空一般,晃悠悠的痒个不住。
这回他听说,徐公子竟会画人像,还深得人心。不仅岳力士说好,那众位外藩秀女竟纷纷从画院倒戈,要请徐公子替自己画像,说是画得又快,还画谁便像谁。
太子是个擅画之人,幼时便爱画鞍马,曾师从那被誉为“一洗万古凡马空”的曹霸。自己画上道以后,便爱自行尝试,山水画、花鸟画、仕女图等等,但凡入了他眼的画儿,他便愿意去临摹一番,随即再作一番自己的画。
当然,各色春宫图也常常被他偷偷拿来临摹钻研。
至于宫廷画师们所作肖像图,则是常得太子讥诮。或曰其“以盲笔作画”,讽刺其画中人物眼神呆板;或曰“谄媚过实”,道是“画马尚存骨相,画人反失其真!”更是常笑话他们给出的“龙睛凤颈”标准,令笔下之人俱是一个表情,姿态更是千篇一律的正襟危坐、双手按膝……
这回听岳力士说道,徐晚庭竟能画得那些外藩女子,“眉眼似能活动、手脚也不闲着、裙裾翻飞的,各有各的模样,画谁便是谁……”太子哪里坐得住,心想若与那小郎君坐一处,一道画个画儿,岂不乐哉?
心中想得单纯,却是未曾想,一来就将个小郎君扑倒在地,偏还被宇文贽撞见,好似自己犯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罪过。
此刻这番光景更是令人气闷难过:那小郎君从自己怀里弹跳起身,见了门口出现的宇文世子后,竟默不作声地便移到了他身后,好似自己方才的举动直是冒犯,竟给吓住了一般。
那宇文世子竟也老实不客气地将手搂住徐公子的肩,怎的?如今徐公子都成他伴读了,日日可得在一处的,只今日被自己费了好大劲才得在这驿馆内单独见一见,却又被他来搅了局……
却看那两位搂于一处的,一个高大轩昂,一个娇小柔润,倒是好一对养眼的如玉人儿。
太子面上虽神色如常,心中却是酸楚难抑,竟如酸醋瓶子打翻了一般,满心满肚都是心酸气苦。
又听宇文贽说起俞珏大人和自己扯谎逃掉的辩议课,知道那“血鸦郎将”可是轻易便能在父皇跟前说上话的,就恐他随意露个口风,便将今日自己溜到这云阙栈来胡闹之事透给了父皇。
这般一想,倒是不敢再去与那宇文贽“过招”。只是微感奇怪,觉着那从来对人不假辞色的宇文世子,对徐公子倒是好得很,怎的?他是也和自己一般,也对那小郎君上心了么?
只飘过这想法一瞬,便不愿去想它了,心下知道,若宇文世子要来争一争,自己怕是难有胜算。
却又暗自觉得好笑,怎的那徐公子是个予取予求的物件么?那般明亮鲜活的一个人儿,又岂是想争便给争、想抢便能抢的?
只是个肠肚百转间,又听宇文贽道:“先前在宫中碰到岳力士,道是要来云阙栈验收徐公子的画像,殿下可是要一道等岳力士来么?”
太子却哪里敢在此处面见父皇身边的岳公公,有些狐疑地看一眼宇文贽,心道你小子会不会诓孤?却见宇文贽已转向了徐晚庭,俯头低声对她说着什么。
要单独与徐公子在一处的愿望是达不成了,太子心中丧气,也不欲继续久留。唤了一声“瓦儿”,走到窗前将那落地窗欗打开来。
一池红莲扑面而来,池水过风,那风儿带着些清新水气,徐徐地拂过来,入了窗,令屋内几人都觉得一阵清凉舒爽。
只听一阵桨橹水声,一艘楠木青雀舸快速驶来。瓦儿小公公正站那舸上,直奔这边而来。
太子不舍地看一眼徐菀音,道:“徐公子,今日又是不巧,你瞧,孤将这青雀舸都备好了,本想邀你游湖赏莲的……你既还须画画,这便画吧,孤也爱画,下次再找你一道画,告辞了。”
又朝宇文贽抱了个拳,径自走过落地窗欗,从窗外一个小阶台跨入青雀舸,便自去了。
徐菀音被这两位爷的一番操作搞得,一时晃不过神来。
怎的好好画着像呢,突然间秀女们都不见了,却给上了一桌案好酒菜。太子竟那般横跨而入,还一来就绊倒在自己身上。幸喜宇文世子来得快,解了那番尴尬。
她确是在看到宇文贽后,心神方宁,便不由自主地靠向他,被他大手轻握住肩膀后,才莫名觉着不那么惊惶无措了。
待看到太子从窗欗走出,竟上了那湖中船舸,不禁暗自惊讶。先前尽顾着画像了,竟未推开窗欗看一看,窗外便是红莲清波,一湖绿水。
此刻被那湖上湿润润的凉风轻飘飘地拂上面来,立时觉着舒爽宜人,不自禁地深吸一口气,便对身边那人微笑起来。
宇文贽神色已缓,正低头看着她,实在想问方才是何情形,却被她那仰起脸儿的一笑,瞬间便融化了自己心神,只觉心中酥麻甜美,直想将手中香软的人儿搂过来,却又哪里敢真的去做。
徐菀音小步走到窗前,满眼向往地看着那红莲翠湖,只见远处几艘画舫静静地浮于湖面,朱漆的船身在午后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最前头那艘画舫的檐角悬着铜铃,风过时轻轻摇曳,却不闻声响,想是因怕扰了人,已将铃舌用绢帕裹住。
一池红莲开得正盛,花瓣上的露珠未晞,映着天光,像是撒了满湖的碎晶。近岸处,几茎新荷才抽出嫩叶,边缘还蜷着未展的皱褶。
自太子离开后,不多一会儿,便听栈内又热闹起来,秀女们显是先前被东宫来人给约束在了房内,好方便太子来访,却没过多久便解了禁,都是莫名奇怪,不知所以。
既解了禁,便又忽剌剌出了房活动。当那云罗姑娘又带进来两名待画的秀女时,小徐公子又已端坐在画案前,宇文贽不知何时已离开了。
云罗仿似已参透了秘辛,坐一旁看徐菀音作画时,便小声说道:“你们可知,方才为何先是热闹,后来却一个人也不见了呢?”
被画那名秀女石蜜儿乃是西域姑娘,高鼻深目,颜容浓稔,到得中原时,常被人说美。她虽不太能说汉话,却基本都能听得明白,便好奇地问:“为何?”
云罗低声道:“方才在庭园里,忽然冒出来几个人,你看他们是男是女?”
石蜜儿想了一想,道:“自然是男的。”
云罗摇头,道:“他们本来是男的,可如今已经不是啦。”
石蜜儿恍然:“是宫里的……公公?”
云罗用称赞的眼神看她,点点头道:“正是从宫里来的公公。你可知,宫里的公公为何要来这云阙栈?”
石蜜儿摇头。
云罗:“我猜呀,十有八九是有哪个秀女被看上了,还是被宫里的哪位给看上了……”
石蜜儿:“宫里哪位?”——
作者有话说:宇文世子:这下是一步也不能离了么?一眼看不见便有人来撬墙角!
太子委屈:徐公子明明是我先看见的……
第53章 捏肩
云罗:“这我就不知了, 宫里只得两位殿下,听说太子和二皇子都长得高大俊俏,要令他二位看上的秀女, 必是十分美丽才行……”
石蜜儿进京这些日子来, 因了她身上的异域风情和轮廓分明的面容, 天天被汉人说美, 此刻听云罗这般说, 自然便扯到了自己身上,于是有些羞赧地问:“太子和二皇子,云罗姑娘你可见过?”
云罗摇摇头, 忽道:“说不好他们中的哪一个, 已经来过了, 又离开了。”
她这话说得突然,倒是将石蜜儿和徐菀音都惊了一跳。
徐菀音本在安静作画, 不欲去理云罗姑娘挑起的话题。却猛然听云罗说到了太子身上,还说准了“已经来过又离开了”这回事,自然是心中一惊。
漂亮的石蜜儿却似是被云罗这话击中了心弦,心想若是来过了又离开,会不会……
果然听那云罗又胡猜道:“说不准啊,殿下已经看准了哪位秀女,才又悄悄离开的……石蜜儿你这般美,恐怕看中的便是你吧……”
石蜜儿被说得又羞又喜, 又说不了那么些汉话,表达不出来心中情绪, 只好从身边桌案上捻起个果子,朝云罗扔过去。
这般羞话打闹的模样,恰被擅抓特点的徐菀音画了下来, 落在纸上,便是好生美丽活泼又羞怯的一名异族女子跃然而出。引得云罗与石蜜儿大赞,那云罗竟是不依起来,非要徐公子再给自己画个更美的像才成。
虽说徐菀音作画甚快,可今日的五名秀女,又追加一个云罗,六幅画像画完,抬眼一瞅窗外,便见落日已快碰到湖面了。
黄昏的霞光将那一池红莲托映出一道道金边儿,比之白日里更显绮丽,令人直叹“火中生莲”,美不胜收。
正呆呆看着窗外,心生惬意之感时,若兮满脸飞笑地进来,轻轻掩上房门道:“公子今日好生辛苦,画了那许多好画儿,也该放松歇息了。好叫公子知道,原来云阙栈后头这大湖,竟好大名头呢……”见徐菀音拿手抚弄脖子,忙过去替她捏着。
徐菀音道:“是吗,确是好看,尤其现下,这晚霞火焰般的红,再映到一片片红莲上,像是将湖面烧起来了一般。”
若兮连连点头,道:“公子真厉害,不用我说也知道了,这湖叫做赤霞海,又叫火玉湖,正是因为盛夏时节满湖红莲开放,到黄昏时与晚霞交融,恰似天火坠下湖面,因此得名。”
徐菀音听若兮说得头头是道,甚是好奇地看她一眼,笑道:“我家若兮怎的这般有见识了,往后说话要都能说成这样,我也跟着长脸啊。”
若兮被主子夸了一番,倒是忸怩起来,道:“若兮这话也是学来的,往后可不见得能说成这样……”
徐菀音问道:“哦?是胡老板教的么?”
若兮:“胡老板可教不了这个。是世子爷说的……”
正说到此处,忽听她欢声叫道:“公子快瞧,世子爷从那火玉湖上过来了。”
徐菀音画了一日画,脖颈酸疼,正被若兮捏得舒缓了些,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声欢呼吓了一跳。定睛看时,果然看见湖面上一艘船舫不紧不慢地过来,船头站立的,不正是宇文世子吗。
只见他身披霞光,高大俊伟的身躯,被那晚霞勾出了一线金边,湖面微风吹拂着他的玉白衣袍,将他脸上的英气似乎也吹拂得荡漾开来,化作一丝温柔的笑意,就那么粲粲然地笑着,看向窗内的徐菀音。
徐菀音忍不住在心里“哇”了一声,却听身边若兮就那么明晃晃地“哇”出了声。那小丫头又喜滋滋地磕起糖来,极小声地说了句:“小姐……世子爷可真好看,像不像……天神下凡?”
徐菀音轻嘘了若兮一声,自己也看得有些发呆,心道若兮丫头倒是会形容,那宇文世子立在霞光中,那般高大挺俊的,确是……如同天神下凡一般。
那船舫看似不紧不慢,却是甚快,不一会儿便到了跟前。宇文贽跨下船舫,踏到那窗根下的阶台之上,朝徐菀音伸过手来,简简单单说道:
“徐公子,来,这晚霞甚好,一道去看。”
徐菀音有些犹豫地回头看了看画室内残留的那些物事。
若兮见主子竟还在操心这些无关紧要之事,忙爽朗说道:“公子快去吧,这晚霞就美一会子。余下这些东西,我会清点好,友铭也在的,我们一道收拾,你还不放心么?”
见徐菀音被世子爷扶着上了船舫,若兮又添一句:“有劳世子爷,公子画了一日画儿,脖子都快断了,方才小的还替她捏脖缓解着呢……”眼见世子爷听了这话,特意朝自己看过来一眼,若兮更乐,又伸手做了个捏揉动作,世子爷见后便点了点头。把个小丫头满脸都乐开了花儿。
刚踏入船舫的徐菀音小声道:“没有的事,这若兮说话恁夸张,我就是脖子稍许有些发酸而已……”
话音未落,便觉着一双热乎乎的大手搭上了自己肩胛,轻重有度地缓缓揉捏起来,竟是比若兮那胡乱一阵抓捏令人舒服得多了。
宇文贽一边揉着她肩,一边将她带到船舫以内。
只见船舫四壁通透,挂着淡青色的纱幔,随风轻扬时隐约可见外面湖光莲影。正中央摆放着一张紫檀木矮几,几上置一尊莲花形香炉,袅袅青烟升起,散发出清幽的莲香。窗边设了软榻,榻上铺着冰丝席,触手生凉。
徐菀音被身后那人轻轻簇着,便坐到了软榻上,将拂到面上的纱幔绕拢到窗棱上,将手肘一支,右手托着腮,望着那近在咫尺的绿水红莲,一时间神思邈远。
过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先前宇文少主说那岳力士要来云阙栈验收画像,自己画完像便跑掉了,岳力士岂不是要扑个空?忙问:“少主,我要不要先回去等岳力士过来?”
宇文贽道:“不必,我令友铭将画儿收好,明个送宫里去。”
徐菀音又放下心来,身子也松软了几分,将脑袋斜倚在窗棱上,复又呆呆地看着湖面霞光莲色,迎着一袭一袭吹来的凉风,又将思绪放飞了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身后那人低声问道:“想什么呢?”
徐菀音一愣,心道自己好似也没想什么。来京不久后,确有几日里想念家中亲人。后来自己受伤昏迷,父亲过来陪护了些日子又匆匆离去,母亲竟连只言片语也未有捎来。慢慢觉出些异样,心知自己原是家中并不甚重视的那个,便有些心冷。伤好之后,立时便忙碌起来,那些不平衡的小心事不再有暇去想。又经历了些奇奇怪怪的危险之事,越发清楚,自己这片漂泊在外的浮萍,实是靠不得家中何人,若是不能自我保护,恐怕在这京中熬不了太久。更是时而惶恐。
今日在这宁静霞光之中泛舟湖上,乍然被问起“想什么”,那些埋于心底的林林总总便突然间涌了出来,一句话也答不出来,眼圈儿却是红了。
夕阳垂落,火玉湖上金波粼粼。此刻霞光正好,清凉夜风方起,船舫渐渐多了起来。
一艘船头悬着青纱宫灯的朱漆平顶画舫,缓缓驶入莲叶深处。
冯太夫人坐在船首的紫檀圈椅上,眼神扫过湖面盛放的红莲,喜不自胜,开心得像个小姑娘。
如夫人何氏特意穿了一身藕荷色绣蝶襦裙,一手扶着船栏,伸了另一手去够那停在莲叶上的一只蜻蜓。
表侄小姐刘清纨则倚在船舷边,手里捏着一柄缂丝团扇,却不扇风,只望着远处一艘船舫出神。
莲叶上那只蜻蜓且停且飞,终是离开了何氏的视线。何氏一转眼,却是被什么攥住了眼神,定睛看去,忍不住轻呼了一声:“咦,那艘船上的人,莫不是咱们府上的世子爷么?还有一个……是……”
冯太夫人随她提醒,也望过去,一看之下不由得咬牙出了声:“是那小伴读徐公子。”
却见那边厢的二人,浑然忘我,仿似被一层薄雾团团罩住了一般。
那坐在前方探出脸儿来的小徐伴读,面若芳花,毫不在意地懒懒靠在那处,似乎根本就没有感觉到,后方竟是世子爷在……替她捏揉着肩膀!
她后面坐着的世子爷宇文贽,却哪里有半点骄矜贵气世家公子的范儿,眼波柔软如水地盯看着身前的小伴读,竟似再也看不见旁的。
看着自己那清俊挺拔的孙儿,那般小意温柔地替人捏着肩背,而且那人还是个面泛娇媚的小郎君……冯太夫人又气又急,心中仿似被人燃起了一团火,却是不便在这安宁静谧的湖上大声叱骂,只扶额闭眼,大口喘着粗气,一迭声叫唤道:“扫兴扫兴,如何还有心思赏莲……璞玉,快扶我进舱里去……”
一壁心里想着,就算自己盘算那事,不算个上得台面的,也须得去办了才成啊……——
作者有话说:冯太夫人:贽儿那般情意绵绵的模样,我做梦都没见过……我若不拿点大招出来,便白当了这个奶奶!
第54章 绿腰
暮色渐沉, 异香园的朱漆大门前,来了一顶青帷小轿。
轿夫方停了脚步,正要放下那轿子来, 便见门内快步走出一名美貌女子, 正是异香园老板吕斓樱。
吕斓樱满脸笑意地趋至轿前, 轻轻撩起轿帷小声道:
“斓樱给太夫人请安, 您快别从这大门前下轿了, 便随轿入内吧,斓樱在前头给您引路,且还得有一截儿路呢。”
青帷小轿内端坐的, 正是冯太夫人。
她这番来找吕斓樱, 本不欲显露行迹, 因此才坐了这抬最是不起眼的小轿过来。听吕斓樱说得如此体贴周到,她满意地微微点头, 复又在轿内坐得稳当了。便听吕斓樱在外头令轿夫将小轿抬入园内。
那异香园确是甚大,冯太夫人觉着轿子又行了好一阵,才停下来。
轿帷掀起处,冯太夫人缓缓下轿,吕斓樱与璞玉丫头一边一个,稳稳地扶着她。抬头便见“暖梅阁”三个字,却是到了异香园后院的一处雅阁。
只见暖梅阁中陈设清雅,临窗一张黄花梨棋案, 案上琉璃盏里养着几枝半开的绿萼。
待奉上雪梨佛手茶,吕斓樱挥退左右, 只留贴身婢女打扇。
“太夫人有事但说无妨。”她亲手将茶盏捧到老夫人跟前,“当年若非国公爷相救,斓樱早被凌辱为猪狗虫豸, 说不好已成了乱葬岗上一把枯骨……”
冯太夫人接过茶盏,轻轻抚了抚她手,道:“难为你,经营出这般兴旺的一处产业,你真真是个有能耐的。”
吕斓樱反手牵了冯太夫人的手,挨着她坐下来,叹道:“斓樱的一切,都是国公爷给的,这异香园,若非国公爷当年慷慨赠银,又如何得来?”
冯太夫人微笑着,似有所想,欲言又止。
吕斓樱:“太夫人头回来斓樱这处,我这都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您有事尽管开口,斓樱天大的福气能得老夫人开一次口呢。”
冯太夫人摩挲着茶盏上凸雕的缠枝纹,叹口气道:“自国公爷毁了自个儿眼睛,老身便知,这镇国公府上,靠的就是我那贽儿了……”
吕斓樱眉梢微动。宇文贽是正经袭爵的世子,如今又圣眷正隆。她自然知道冯太夫人所说非虚。
“唉,我宇文家人丁不旺,也不知是冲了哪路尊神。你知道的,当初国公爷一颗心便只给了贽儿的母亲,这虽是个美谈,足可称道,可是……这么大个国公府,需要人气啊。如今倒好,进来个如夫人,只是整日里陪着我这老太婆,却是可怜了她……”
吕斓樱想起自己当年被发配至军营做了军妓,被其时身为前朝参将的宇文璧所救,她无以为报,便是在冯太夫人暗示之下,心甘情愿要给宇文璧做小。哪知宇文璧竟未应允,却给了她一笔银钱做本,方有了后来这番产业。
冯太夫人见吕斓樱似有沉吟,知道她定是想起了当年那番情由,叹口气又道:“国公爷的事不提也罢,如今要说的我这个孙儿,今年十九了,先前是要上战场建功立业,后头又得圣上隆恩,诸事也多,总令我这老太婆得不着空闲,替他张罗亲事……”
说到此处,吕斓樱却是机灵,不动声色地令自己的贴身婢女也退下。
冯太夫人见她伶俐,又是满意点头,续道:“……老身原本以为无需操这个心,我贽儿那般人才……”却是不好意思自行夸赞,便打住这话头,“可今日我为何又来你这里呢,却是因为,因为……”
老太太竟自涨红了脸,说不出那话来。
说话利落的丫头璞玉见状,便接过话头来说道:“斓樱姑娘,实是因为,世子爷他,近日里和那伴读徐公子走得近,看去倒是有些情谊在里头。老夫人怕世子爷竟会耽于此等事上,会误了婚娶之事。”
吕斓樱听得此言,方有些恍然。
那徐晚庭她是早先就认识的,还有过几次交集。见那小郎君生得俊美,又独自在这京城里,吕斓樱对她本是又怜惜又担忧,生怕她被哪个“好男色”的权贵看上了后患无穷。哪知,竟是与那被自己认为最不可能的宇文世子纠缠到了一处,还引出些家庭官司来。
吕斓樱满脑子不可思议,心道莫不是老夫人搞错了?明明世子爷那般光风霁月、英资俊爽的一位,哪可能与那起子龙阳之风扯上关系?
便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老夫人的意思是,世子爷与徐公子,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冯太夫人沉脸道:“就便还没有,怕是也快了……”示意让璞玉说。
璞玉丫头倒是个敢说的,得了老太太的令,便放开说了起来:
“恕奴婢对世子爷不敬了。自打世子爷将徐公子接入府中,他二人日日可相见的,却似仍不够,世子爷看那徐公子的眼神,几乎都要吃了他去……”看一眼老夫人,未见愠色,继续说道,“听徐公子那院儿的使唤丫头说道,竟是又拥又抱、摸摸咂砸的呢。这是看着的,没看着的还不知凡几。奴婢说话不讲究,怕只怕……”
她顿了一顿,又看一眼老夫人,见老夫人微一闭眼,朝她点了点头,便继续大胆说道:“世子爷今年十九了,还是个童男之身,对女子……怕是连女子究竟何等模样,都是毫无起首的。更怕的是……因了世子爷不知女子那肉身的好处,却要被个男子牵引了心思过去,若是被引得彻头彻尾偏了心思,往后竟对女子断了念想,可怎生是好?”
冯太夫人气得哼哼一声,接道:“万万不可,宇文府上就得我贽儿一个,还指着他接续香火、替宇文家族开枝散叶的,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被那等子断袖分桃的恶癖扰了神。只恨……只恨那伴读乃是从的上令,否则老身定要将他弄了出府不可。”
吕斓樱听到此刻,心中越发忐忑,心想这老太太竟将国公府中如此隐秘微私之事告诉自己,虽足可感念她对自己信任,却深感实在担不起这般权贵隐私。
等到冯太夫人说完时,又想,太夫人是需要自己做什么呢?难不成要自己帮她将那小伴读弄出府么?
心下惴惴,一言不敢发,只默不作声地继续往下听。
冯太夫人此刻似也放开了些,道:“斓樱姑娘,老身既已将话说到了此处,便不得不继续往下说了,若有得罪,要请你多多担待。”
吕斓樱听老夫人说得郑重,心中一紧,忙站起身来,对着老夫人深深施下礼去,正色道:“太夫人此话莫不是要折杀斓樱么?但凡太夫人有令,斓樱莫敢不从。您尽管说吧。”
冯太夫人将她扶起身来,送入椅中坐下,道:
“斓樱姑娘,老身知你先前做的生意,并非现今这异香园……”
吕斓樱脸上一红,她当初从个军妓之身出来,一开始无从打算,确是做了些有关风月的生意。幸好没过多久,便得了个做“香”的点子,于是拉着手底下几个女孩子一道,操弄起越做越大的“异香园”来。
冯太夫人:“你认识的女孩子多,老身想给贽儿先找个女孩子开了他身子,给他尝到了女子的味道,方不至于迷了道儿……”
叹口气,又道:“老身本有意替他买个通房丫头,却是难得如意。你知道的,买来的丫头,哪怕有张脸儿,其它任事不懂,只剩个粗鄙,贽儿必是不肯沾的。”
老夫人拉过吕斓樱的手来握住道:“老身便想到了你,你认识的女孩子里,定有那懂规矩又干净的,性子稳重些,最好……还读过几句书的。”
吕斓樱此刻已全盘清楚这老太太的心思,虽是突兀,却的确是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当下也不多话,只低头默默思忖,过得一会儿,一拍手掌,道:
“便是她了……”
冯太夫人忙盯着她,眼中尽是期待。
“姓柳,在家时唤作阿芜。如今园里都叫她……绿腰。原是前朝官家小姐,家中未能躲过清洗,只剩了她,本是要充入教坊司的,我喜她琴棋俱佳,学东西又快,如今调香制香都是一把好手。关键是……”她压低声音,“那绿腰姑娘见过世子爷,对世子爷好生钦慕呢。太夫人这番想法,待我和她说说,必是能应的。”
冯太夫人眼神尽亮,笑意已在眼底,忽又想起什么来,道:“如此自然好……只是,你若见过那徐伴读,该是知道,他生得……竟是连女子也少有比得过的,不知这绿腰姑娘……”
吕斓樱:“老夫人放心,绿腰姑娘自然是个美人儿,不仅美,最难得的是,您可知她怎生被唤作了绿腰?便是因为她那腰身袅娜细软,令人过目难忘。又因她差点进了教坊司,被逼着学过那方面的技术,很是媚人。您方才说道,要令世子爷尝到女子的滋味,斓樱大胆说一句,怕是只有尝到如绿腰姑娘这般的女子滋味,才可能食髓知味、念念不忘呢。”——
作者有话说:绿腰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世子爷,要不要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呢?
第55章 照夜
这日酉初晡时, 宇文贽刚从宫中下值回府,便被北堂来人叫过去,道是祖母有话说。
去了冯太夫人院里, 便听她说起, 新在异香园制了御暑争秋的香。据说那香制得精巧, 燃香用香也甚有讲究。便要这能干的孙儿过去替自己取来, 顺便将那燃香熏香之道学一学, 回来教给下人,便可得用了。
宇文贽不疑有他,便去马房牵他的玄霜马儿。心想即刻去将祖母交办之事处理完, 还来得及去栖羽阁找找徐公子。
到得马房, 见秦倌儿正替玄霜刷毛, 嘴里嘟嘟囔囔道:“没事啊没事,玄霜原是惯了自己个儿, 如今来个伙伴儿,不正热闹么,又闹腾什么呢……”
秦倌儿话多,偏生当了个马倌儿,整日里跟马儿在一处,却是比跟人在一处更能说,该说不该说的,反正马儿通通不计较, 只一个闷头听着。因此上,每次世子爷来领马, 必定要听一耳朵秦倌儿的自言自语。
这回听秦倌儿说得奇怪,宇文贽便问道:“老秦,怎的玄霜来了个伙伴儿?”
秦倌儿见世子爷来, 忙放下刷子行个礼,道:
“是徐公子新买的马儿,好生霸道一匹白马,徐公子喜欢得跟什么似的,给起了个名字叫做什么‘照夜’。这不,刚牵走,说是去城南马场练马,要练到夜里才回,要看看那马儿在夜间奔驰时,是不是能映月生辉,把夜给照亮喽。”
秦倌儿见世子爷听得露出了点诧异之色,又解释道:
“徐公子主意可大呢,几天前来找奴才商量,说是早间上武课,来回须得有匹马儿方来得及,问奴才这处方便不方便多匹马儿养着,饲料和照管的银子他都给。奴才哪能跟徐公子计较那些个,便说了句‘伺候一匹也是伺候,伺候两匹也是伺候’。奴才心想徐公子来京城不久,买马儿这种事,水那般深的,就便是奴才,要自行上那市场去沽马,也没有自信能沽来好马,哪里是说买就买得成的?哪知徐公子还真行,今晨便牵了他那匹‘照夜’来,朝咱玄霜这处一栓。玄霜直接就尥了蹶子。那照夜却厉害得很,跟着比谁尥蹶子尥得更高,可是气着我玄霜了……”
说着,又心疼地去摸摸马脸,拿额头去蹭它。
世子爷不知怎的,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徐公子需要马儿,怎的不告诉自己呢?要自己跑那混乱马市上去沽!又还跑到城南马场去练马!
那城南马场虽号称只对登记在册的世家子弟开放,却不时会有些面向公众的跑马活动。并且勿论是谁,若能搞来“过所”或者里正保书,便能验明正身进入马场。因此上,久而久之,城南马场事实上已成为公用马场。
其人员混杂便不说了,近日里竟有马贩团伙盯上了该处马场,凡有贵族子弟所引之名贵马种被盯上,便种种设套,下三滥手段尽数使出。或在跑道上造出坑洼,或置放碎石,甚而在围栏处制造缺口,故意惊扰马儿令其奔出缺口,以实施盗马。
想到此处,世子爷又是一阵心惊胆寒。不用说,那徐公子此去必是独自一人的了,因那马儿只得一匹,城南马场又甚是遥远,骑马过去也需半个时辰,不大可能令若兮走路跟过去。
世子爷越想越是焦灼不安,恨不得立时便能到那小公子身边陪护着才好。
幸喜城南马场离异香园倒是不远,也算顺路。
便一把解了马缰,上马便走。
一路上只是牢牢盯看前方有没有白马出没,却一直跑到了马场大门,也没见徐公子和她的“照夜”马儿。
马场外一处树林旁,徘徊着几名头戴幞头、身着短打、脚踩布鞋之人,看打扮似正是贩马者。他们虽闲闲地待于那处说着话,看上去毫无恶相,却令宇文贽心里一紧。
他并不多言,提缰便进了马场。
这城南马场甚大,并不是一眼便能望到边的练武场设置,间中还有山坡树林,辟了各类跑道,以供练马之用。
此刻已是哺时,日头沉西,马场内,目之所及之处空无一人。宇文贽侧耳倾听,似也没有听到内里树林深处传来马蹄奔跑之声。
世子爷心中越发惴惴,双腿轻磕一下马肚,玄霜马儿便一溜烟钻入了那马场树林。
一入林中,外头还得见的天光立时又暗几分,阴黑一片。跑马道上时而能看见零星马粪,多跑得一阵,可见马场杂役背着篓子一路捡拾马粪,通常是马场无人跑马时,杂役才会来做这些工作。
世子爷有些茫然,难道徐公子并未来此处练马么?
沿着林中跑马道一路迤逦行去,别说是徐公子和“照夜”马儿了,其它骑马人也是一个也没见着。
宇文贽心中越来越没了底气,心下疑惑,徐公子骑着马儿出了府后,若是没来此处,却又会去哪里跑马呢?
一急之下,便随那玄霜马儿跑了个飞快。
恍惚间突然好似眼角溜过了什么,待意识到时,已跑出了老远,吁了一声拽住缰绳,掉头又返回来路。
便见路旁一处拴马桩前,一身青色衣袍的徐菀音垂头丧气地立于那处,手足无措,不知所以。身边却哪有什么“照夜”马儿?
见宇文世子如同从天而降,徐菀音大喜之下却又不免羞赧,踯躅着喊了声:“少主,你怎来了?”
宇文贽放下心来呼出一口气,跳下马来走到她身边,问:“徐公子怎的独自一人在这林子里?”一边问,一边将玄霜的缰绳栓在一旁的桩子上。
徐菀音嗫嚅着小声道:“我本是来练马的,方才我见那马儿一路排粪蛋,便将它栓路边,本待让它排完再走的,哪知它好似会解缰绳,竟自己跑掉了……”
宇文贽心下了然,心知她这是碰上马贩骗子了。
京城里欺生的马贩子几成团伙。遇到懂行之人前来沽马,自然是有一说一,丝毫不敢欺行霸市。若是遇到生面孔,尤其从外地来的生瓜蛋子,例如徐菀音这般懵懵懂懂撞上门的,甭管遇上哪个团伙,必然是直接骗你个精光。
最普通的骗法,便是给出一匹上好良马,言语上先说个天花乱坠,事实上那马儿也确为良驹。只一个令人想不到的是,那马儿勿论跟沽客到了哪里,都能自解缰绳、再自行跑回。
宇文贽叹口气,道:“徐公子真是会挑马儿,竟挑了这般一匹好马。会自己解了缰绳的马儿,我也就只见过玄霜这一匹,却原来徐公子也挑到了一匹……”
徐菀音望向玄霜马儿,好奇道:“玄霜也会么……”
宇文贽见她两眼亮晶晶的模样,只觉得实在可爱,忍不住便打个唿哨给玄霜,那马儿将头一仰,上下顿得几顿,果然便弄松了缰绳,再伸嘴一叼,那绳头便掉落在地。
把个小女郎惊得捂住了嘴,方才她并未看见那“照夜”究竟是如何解了缰绳,如今倒是看玄霜演示了一遍。忽然醒过神儿来,道:
“如此说来,那匹跑掉的马儿是受过专门训练的,便是要令它会自己解了缰绳跑掉……说不准,它已经跑回先前那马市了。”
宇文贽见她已是想透,便点点头,却又看她气愤填膺的直皱眉头,又是一个忍不住,伸手摸摸她头,柔声劝慰道:“马市人众,刁滑者甚多,你事先并不知情,难免会上当……无需气恼。你需要马儿,我府衙恰好有一匹白马,你若喜欢,下次我将它牵回府便好。”
徐菀音却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心道自己确是喜欢白马,本想看那“照夜”在夜晚奔跑时,荧白毛发熠熠生辉的模样,现下是看不成了,也不知宇文少主说的那匹白马,是否有如“照夜”这般雪白怡人。便道:“多谢少主,那跑掉的马儿,今日我在马市花了60两银票,自也当用至少60两的价格买下少主的白马才是……”
宇文贽只是看着她微笑个不住,牵起玄霜的缰绳,邀她上马,道:“时辰不早了,我还需去趟异香园,陪我走一趟如何?”
徐菀音又哪会拒绝,随他上了马,二人一骑朝异香园而去。
方才她独自一人在那黑黢黢的树林中,被那“照夜”马儿晃点得直愣神,正打不起主意、渐渐有些害怕起来时,宇文世子又如神兵天降,来到身边替她解了围。
这些日子以来,这位看似清冷、办事又颇狠辣的世子爷,面对自己时却总是温润柔软,直如煦阳春风。
把个独自离家在外、总叹自己身如浮萍的小女郎软化得,渐渐对他生出些依赖之感来。
有了这层依赖感打底,徐菀音竟觉着,与世子爷同乘一马也变得更加自然起来。被他轻轻拢在怀里,心中尽是安宁与适意,一路便有些停不住嘴,唧唧呱呱地讲述那跑掉的“照夜”马儿,如何被那马商说得天花乱坠,又如何好似知道自己心意一般,深得了自己的喜爱——
作者有话说:世子爷,珍惜徐公子的这点依赖感吧,往后可就不好说了……
第56章 香师绿腰
徐菀音这番无心之下的自在放松, 令坐她身后轻搂着她的宇文贽心中激荡不已。
他如何感觉不到,怀里这小郎君对自己是越来越不一样了。
她脆生生地说着话,身体柔软松弛, 随着说话语气不断轻轻晃动, 再也不是之前那样, 有些板直地僵坐在前面。
世子爷心中欢喜无限, 小郎君口中说了些什么, 大约是一句也没听仔细的,只觉得黄昏的风带着徐公子几缕发丝拂到自己面上,实在令人心痒难抑。
便彻底放松了缰绳, 只随玄霜悠哉游哉地缓步前行。
玄霜马儿也实在是匹灵马, 似是知道主人心中所想, 竟是走出了前所未有的闲庭信步,甚至偶尔停下来去啃两口路旁青草。
所幸城南这一片已甚偏荒, 不怎么有人烟,由得他二人一马在此莫名其妙地晃悠溜达。
那番情状在旁人眼里看来实在有些暧昧:
那马儿像是要走,又像是不知往哪里走;
马上那坐于后方的英俊男子一脸迷醉,默不作声地时不时看一眼身前小公子;
那小公子恰如被那男子捧在手心的一朵娇嫩小花儿,轻轻柔柔地说着话儿……
便是这般似走非走的,本只是一盏茶的路程,却被玄霜马走出了好长时间来。待到了异香园大门时,天已彻底黑透了。
吕斓樱已等了多时, 听得门房来报,忙疾走过来迎接。
远远看见那高大英挺的世子爷跃下马来, 那般自然地伸手便去扶马上那位……一点儿也不陌生的小郎君。
吕斓樱心里咯噔一声,心道难怪太夫人急了,如今这二位都这般形影不离了么?竟是到异香园来做要紧之事时, 世子爷也要带着那美貌小郎君!
如此,绿腰姑娘的精心邀约,还做得成做不成呢?
一边心里没底地嘀咕着,一边不动声色地迎上前去,脸上的笑容只一个亲密无间。
却见那徐公子并未将手递给世子爷,似低声说了句什么,便自己轻飘飘地跃下马来。
宇文世子仍是微笑着,将马缰递给上前来牵马的侍仆。对着迎过来的吕斓樱道:“吕老板,祖母令我来取她新制的香,道是甚有讲究,须得随了香师一道学习一番才成。”
吕斓樱笑道:“是太夫人抬举异香园。不过太夫人这回的要求甚是独特,香师调制起来也很感兴味,过程算是繁复了些,这才需要使用者熟悉一番再用得起来的。”
一边对着二人福了一福,冲徐菀音道:“徐公子近来可好?”
徐菀音自打上回被太子邀约青江夜宴,自己拿不定主意来求教完吕斓樱后,对这位吕老板便信任有加,在她心里,便如看见一位有见识又亲切的姐姐一般,亲热答道:
“吕老板有礼,晚庭一直想来拜访,不想今日倒是顺道随世子过来了。上次与吕老板叙完甚有心得,若能得空再叙,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宇文贽听得一愣,心道他二人竟还一道叙过话的么。却听吕斓樱道:“斓樱正有此意。恰好今日世子爷与香师有约,徐公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便随斓樱去用些点心,喝杯茶。”
唤了一名香丞过来给宇文贽带路,便与那徐公子一道,二人竟欢欢喜喜地走了。
宇文贽见吕斓樱将徐公子领走了,心想也好,也不知学习那燃香秘要需要多长时间,倒是省得徐公子无所事事地空等了。于是便随香丞而去。
却没曾想,要去的香居甚远,宇文贽随着香丞在园中好一番行走。
那一盏琉璃灯只是照亮了脚下路径。世子爷一路尽是闻香,忽而是花香,忽而是竹香,伴随忽高忽低的流水之声,倒是令人心旷神怡。便随便问了问,现下是何气味,却是打开了那香丞的话匣子。
于是一路上听香丞大约说了十数种异种香花,路过的那片竹林更是那香丞的心头爱,道是南诏来的细香竹,比之寻常竹子,竹竿更细更矮,生长更密,若是白日里,能看见乃是一丛丛一蓬蓬生长的,且竹叶有异香,若将之折断,渗液可安神、可镇魂悸。
原来这香丞近日里正在提取这南诏细香竹的汁液,用来制安神香,竟发现其比起许多中草药提取物更加得用,起效更是极快。这香丞甚至将之推荐给相熟的药师,一番研究下来,道是或可做成麻沸散,用于行医之途。
宇文贽听得入神,心下暗暗称奇。
又觉得这细香竹林实在大,一路弯折行走,竟是走了好一阵,仍在竹林之中。便微微叹道:“好大一片竹林!”
香丞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竹林确乎是大。在吕老板之前的园主便使了大力气来种植这些移栽到此的细香竹。到吕老板时,更为重视,于是一扩再扩,才到了如今的规模。平常是不给人进入这竹林的,因此上便连路灯也未设。小可今日见世子爷对香感兴趣,才斗胆带您小小绕了一番路,来走一走这细香竹林。”
宇文贽听得一笑,道:“好说,如此便多谢你了。”
又行一阵,听香丞道,“世子爷,这里便是遇香居了,香师绿腰在内迎候,小可这便退下了。”这会子香丞倒是简洁利落,说完这话便消失没影了。
宇文贽见眼前两扇雕着百蝶穿花纹的槅扇门,便伸手一推,进了那遇香居。
绕过一架紫檀屏风,便见一进室内正中摆了台沉香木长案,案面天然凹陷处嵌着几个越窑香炉。房内上梁处垂落着一些银丝熏笼,那银丝上串有玉铃,熏香烟气流过时扰动玉铃,叮咚成韵。
世子爷正暗叹道,这异香园陈设果然不凡,只一个香师制香的所在也如此精致,处处见出匠心独运。便见一名清秀多姿的女子从内室缓步走出,对他福礼说道:“奴婢给世子爷请安了,绿腰姑娘已在里间候您多时。”
宇文贽见那女子走路姿态柔美,长相也颇秀丽,本以为这就是那名叫绿腰的香师,却原来并不是。便点点头,随她往里间走去。
刚迈得两步,便听里间传出一阵古琴之声,琴音泠泠,伴着幽幽浸出的浮动冷香,倏然觉出一股凉意,令人瞬间清明,甚是惬意。
宇文世子向来便爱琴瑟之道,这古琴清雅、音色拙朴,且技法深奥,很得他喜爱,常自钻研琴道,古今琴谱也搜罗了不少,可算极有心得之人。
此番琴音一起,宇文贽便听出,奏琴之人技法极为纯熟,情绪意蕴更是饱满。那琴声时而如风过拂弦,掠出沁凉之韵;时而又如冰裂、如松涛、如深湖涟漪、如风卷枯叶。竟是嘈嘈切切,混入满室冷香之间,将耳闻、鼻息之感细密交融,令人不觉大赞其妙。
待他入得里间,引路女子已悄声隐没。
只见其内极为简约,当中一台以灵璧石制成的调香案,石身遍布天然龟裂纹路,视之有若水墨山水。
调香案那一头,由几幅吴绫越罗“轻容纱”形成的室内纱障,随风轻漾。奏琴之人竟在那纱障后方、临水的轩窗之前,恰有那“碧纱如烟隔窗语”的意境。
听世子爷已缓步入内,奏琴那人轻柔发声,声音清冽悠然:“世子从暑热中来,此刻可有觉着凉爽一些了?”
宇文贽很是被她这番巧思打动,衷心赞道:“想必姑娘便是绿腰香师了。这琴音,合上这冷香,确令暑意消退不少。”
那奏琴人正是绿腰,她轻笑一声,道:“绿腰见过世子,这琴调,仿古名《幽兰》,乃是妾身自己谱来避暑唤凉的。若真能替世子拔去一丝暑气,便是这《幽兰》调立功了。”
宇文贽立于调香案前,见那绿腰身影袅娜地坐于轻容纱幔后头,烛影微晃,轻纱缥缈,将那女子衬得影影绰绰,难辨真容。又加轩窗之外一池微澜,水气吹入室内,湿润润的扑面过来,将那绿腰香师身上的幽香也送了些过来。
年轻的世子爷不再继续往前,只静静地候在纱幔那头。
过了一会儿,便听绿腰手指划过七弦,挑出一个散音,散去了曲调余韵。随即站起身来,素手纤纤地掀开一挂纱罗,从那纱障后走了出来。
一晃眼间,世子爷竟被乍然现身的绿腰给惊得愣了愣神。
只见她并未作女娘打扮,而是将秀发束于头顶,以缠枝金丝云冠束之,身着月白文士纱袍,以男装示人。只是她双峰高耸、腰细如柳,与身上男装形成反差。男装的飒爽,反衬得她更见体娇神魅。
不知何故,世子爷微微蹙了蹙眉头,对她这番打扮作态竟生出些不虞之感来。
眼前这着了一身男装的绿腰,令他难以自抑地想到了他的小伴读徐公子。
着实是有些相似的,那似娇又嗔的女儿情态,细长莹白的柔嫩颈项,瘦削纤薄的肩背,盈盈一握的腰身……除了那胸儿……不同之外,其它那些,好似都相近的,皆是唯有女儿才有的做派……
世子爷不敢往下想了。
怎的呢?是要为自己对徐公子生出那般念头,找出个借口来么?——
作者有话说:世子爷可别反思了,你怎能反思得明白呢?
还是顾一顾眼前的绿腰吧,她可不是吃素的……
第57章 解衣
那绿腰做了身男装打扮, 原是因为她听吕斓樱说起,宇文世子好似与他的小伴读有些说不清的起首。
据国公府上说,从未想过那般一位清贵冷峻、对人不假辞色的世子爷, 竟能对那小伴读做尽温柔小意, 甚至于神魂颠倒……
绿腰是见过宇文世子的, 那实在是一位令人一见心折的男子。
自从那一次她混在异香园的人群里, 远远看到那世子爷, 一身靛青长袍,微微侧着身与人说着什么,无意间似乎朝自己这边转过脸来, 眼神似也飞了过来……
就是那么一个极细微的动作、似有若无的眼神, 便令这整个异香园里最是眼高于顶的绿腰姑娘, 从此念兹在兹。
那个靛青长袍的身影,竟是如刀刻斧凿一般, 着着实实地印在了她心里。
那小伴读徐公子,绿腰也是见过的。
记得是那回,那纤细秀美得便连女子也自愧不如的小郎君,满面惶恐的到异香园找吕老板,恰逢绿腰在吕斓樱房里。
实是一见便生惊叹。
此番要替宇文世子做个“开悟”之事,绿腰着实费了些思量。然而换上一身男装打扮,却是临时起意。
心想那般神秀俊彦的男子,若是就对那等子瘦弱柔嫩的少年生了情愫, 似乎也透着些令人心动的邪祟之魅。
突然便起了兴致,索性要扮作一个清秀少年。
于是竟不管不顾地扮上了。
此刻, 绿腰将纤手撩起一挂纱罗,款款走向宇文世子时,却见他脸色微变。心中立时有些虚了, 便解释道:
“世子莫怪,奴婢今日这身衣裳,原本是园中香师的值事装扮……”
此话倒也算得属实。异香园香师值事时,确乎不分男女,统一身着文士袍服。却不曾有绿腰身上这般精致细巧的服色。
宇文贽听绿腰突然没头没脑地解释了这么一句,并不在意,只微微抬手指了指灵璧石调香案。意思是这就开始正事儿吧。
绿腰也不再多话,将调香物事在香案上麻利排好。从木匣中取出一柄象牙香匙。那纤纤五指捏着匙柄,轻轻掠过一溜瓷香盒,如抚琴弦。
“世子可知,避暑迎秋香,最忌蛮火急攻。”她嗓音似浸了蜜的冰片,清而甜,“须如那秋日里的迟阳,先暖后凉,方合天道。”
她先舀了一撮碎玉般莹白的香末,倾入云母片隔火的熏炉中。“这是头香,唤作‘雪信’,取腊梅凝雪时的冷意。”指尖一翻,又添两粒青黛色香丸,“须紧跟上这龙脑薄荷胆,专破暑气浊热。”
炉底银炭已烧作樱红色,绿腰却不急,将炉子推至轩窗边。
穿堂风掠过,青白烟气忽地打了个旋儿,在世子袖边盘桓了一忽儿才散。
忽听得窗外蝉声似骤然停歇。绿腰已捻起一撮晒干的木樨花蕊,在一小碟用酒浸过的苏合香中稍稍一过,说道:“这才是要紧处呢,秋香入骨时,还需留得三分夏末的醉意……”
香炉突然爆出细碎金芒,似是混在灰里的云母片受了潮气。
绿腰掩唇轻笑时,宇文贽却一眼瞥见她颈后沁出细汗,只一眼便错开过去。
“奴家总觉着,香,也有那么些脾性。”绿腰突然变得大胆起来,她微微抬眼,看着面前神闲气定的世子爷。
先前在那园中,远远的那一眼,便令她长久回想,难以自抑,想的俱是他那高而挺、且清峻翩然的一身风姿。然而他的面容眼眉却只是模糊,令她念而不得,揪心苦恼。
如今,那人却就在眼前!
且自己乃是得了央请,要替这搁在心尖儿上的俊俏郎君,开解了他的童子之身。
此刻的绿腰,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张俊面,这副满不在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清贵神态……
她一个没忍住,忽然捉住宇文贽的手腕,引他执起那压香灰的金猊香押,“世子当亲自试一试,这压香灰,也讲究安抚它的脾性……当如对待新嫁娘一般……”
宇文贽稍有诧异,却也并未作他想。只随她手势,将手腕一沉,香押已斜斜切入香灰。
又听她轻声说道:“世子或尚未娶新妇,恐怕不知,这对待新嫁娘的手法该当如何……便是个有度,因这香灰,压得它重一分则香窒,轻一分则烟躁。”声音已不复先前的清冽脆亮,却是带着些飘忽轻颤的气音。
宇文贽只觉着她柔荑凉凉润润地覆在自己手腕上,压完香灰却仍未放开,正有些不明所以时,便被她轻轻拉扯着,往侧旁一扇帘门走去。
心中暗暗奇怪着,霎时觉出些不适,便将手腕一沉,脱出那绿腰的手。
绿腰只觉手中一空,心中也是一空,却仍不停脚步,口中说着:“世子请随奴家来。”
宇文贽见她头也不回的掀帘进了里间,只一个迟疑,便举步跟了过去。
一入帘门,只见内间烛火幽暗,比之外间,只得两尊落地烛台,双灯如豆。轩窗倒是洞开着,恰逢今日圆月,莹莹月光洒入房内,一片霜清玉冷,伴着窗边那架熏笼透出的袅袅避暑青烟,又是一阵沁凉之意漫延得满室皆爽。
眼睛方适应了里间幽黯,却是一怔,只见内侧一张香妃床榻,上拢月白轻容纱,纱上以淡墨绘着疏落的兰草,风过时,纱影拂动,恍若幽兰生于云雾间。
那绿腰已走到临窗的一张紫檀平头案前,伸手指着案上摆放的几个青瓷香盒,与一个盛着半凝蔷薇露的琉璃钵,慢声说道:
“世子,府上太夫人指点奴家给新制的香,有两付,一付乃是方才熏燃的雪信,若世子已有凉爽之意,那便是雪信已成……”看一眼宇文贽,眼中尽是柔媚,又道,“再一付,奴家却还未能调成,须问过世子如何调,奴家才敢放心调来……”
声音却是越放越低,说到最后几字,已几不可闻。
宇文贽被她这话说得疑惑不已。
方才那雪信香确乎解了几分暑意,他正待要取了带走。
却又听绿腰说祖母所命的制香还有一付。是一付怎样的香,又不明说,还须问自己如何调。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
便几步走到那窗边,低头看平头案上的香盒。只见其中两盒里盛装的玉白色碎末,应当便是雪信香,还有两盒里却是琥珀色的香饼,散发着清冽药气,实不知为何物。便抬头找那绿腰,要问问这另两个香盒中所装何物。
这一抬头,便将个十九岁的世子爷惊愕得无以复加。
只见那绿腰香师不知何时已走到了香妃榻边,身上那件月白文士纱袍已全然褪下。
轩窗外,银色月光如水,轻软绵柔地覆在她光洁的皮肤表面,将她那副本就莹白娇嫩的躯体,映得如同玉雕一般,晶莹剔透,更显峰峦秀影。
衣裳虽已褪去,她却束发未解,只那么盈盈侧立在月光下。
恍惚间,宇文贽心头如遭重击,咚咚咚狂响,那月色下莹玉般发光的束发女子,俨然……俨然便是……徐公子?
月色掩映,“徐公子”的脸隐没在暗影中,那副身躯,却异常的娇艳魅惑,虽一动不动,却似乎散发着那独有的橘子花香气,幽幽扬扬地飘散过来……自己又何曾见过这般模样的徐公子呢?
一时之间,宇文贽被那副美到勾魂摄魄的躯体,牢牢攥住了目光。
十九岁光风霁月的世子爷,虽曾多有莺莺燕燕暗送秋波、欲通款曲,却从未真正将自己置身于这般香艳赤luo的绮罗之境。
他何曾知晓,一名恰如蜜果般成熟的女子,向他坦然解衣后,露出来的会是这样一幅灼人炫目的光景。
更何况,那副柔润若滴、峦起壑伏的躯体,在他脑海里,根本就是属于徐公子的身体。他脑中似乎有个声音在说,那便是徐公子,只可能是徐公子……
那徐公子,都无需再有任何举动、任何言语,便足以将他攻城略地、令他溃不成军……
那绿腰心中本是忐忑,只静静站在榻前,从暗影中偷偷朝世子爷看过去。
却见他乍然抬头后,便直直地盯着自己,一瞬不瞬,眼中尽是流光闪烁。
绿腰仍不敢稍动,她知道这年轻的世子爷还未经人事,尚为白纸一张,此番过来,本就有个要拿男女风月之事,来验他起首的任务。也实在害怕,自己这番作态会就此惊了他,甚至令到他拂袖而去。
四下里万籁俱寂,轩窗外隐隐传来几声虫鸣。绿腰觉得自己的心跳声仿佛都大过了那虫鸣声……
对面那高大挺俊的年轻男子,矗立得像一尊塑像。
绿腰极目看去,只觉着那世子爷面上似若惊异、又似若肃然,分辨不清他究竟是何情态。
她轻轻挺了挺胸膛,暗暗给自己打着气,心道那世子爷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遭遇的又是自己这么个妖娇而媚的,必叫他定不住……
又想起自己还有那许多先前还未使出来的手段,那绿腰只觉得身体中生出好大一番燥意来,便一个挺身,缓步朝那世子爷身边走去——
作者有话说:天啊……世子爷要折于绿腰之下么?
第58章 追与逃
披拂一身月光的赤身女子, 缓缓朝那矗立于一旁的年轻世子爷走过去,身上玲珑,纤毫毕现。
原本那绿腰站立那处并无稍动, 此刻移步走动时, 那胸腰肩臀, 寸寸香肌, 俱见风情。
她通体被轩窗外洒入的如水月光凉润润地掩映着, 峰峦起处,暗影如弹。
十九岁的世子爷何曾见过这般风景,那女子的每一步, 似都能走出些狂情迷乱来。
年轻的世子爷静静地看着她, 眼底似有火光。
那火光, 将极力施展着自己的绿腰刺激得愈加妖柔,本就纤软的细腰, 此刻竟如流水般柔滑了。
她眼神更是迷醉不已,牢牢盯看着眼前极为养眼的俊美世子,看他高大挺俊的身躯丝毫未动,仿佛已被自己这番姿态,镇于原地。
绿腰几乎已然笃定,她今日要尽情地……吃了他。
然而,就在她缓缓走出那片被香妃榻顶轻容纱遮出的暗影,将令她足够自信的脸显露在月光下时, 她骤然发觉,他的眼神变了。
他眼底的火光, 竟瞬间熄灭,代之而起的,是不解、恼怒、还有些……蔑视!
她霎时惶恐了。停下脚步来, 低头看了看自己几乎在发着光的玉体,那般挺翘傲人的胸,盈盈一握的纤腰……这一切,方才还紧紧攥着他的目光呢,怎的……
恰在此时,一声惊呼从轩窗外的池塘那头传来,“少主,你……”
便见宇文世子浑身巨震,眼中一片混乱地朝轩窗外望去。
绿腰也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眼神望出去。
池塘那头,一个身着青色衣袍、几乎融于夜色的娇小身影,呆呆地站在那里。
宇文世子下意识低呼一声:“徐公子……”
绿腰此刻已是惊羞交加,忙将两手抬起交叉着护于胸前,却又惦记下面也是不着寸缕,手忙脚乱之间,掉头便跑回香妃榻后。
等到她抓起一团衣裳遮住身子,再看去时,却哪里还有那宇文世子的身影,竟连他的脚步声都已经远得几乎听不见了。
却说徐菀音又是怎生到了此处呢。
原来她方才随吕澜樱去喝茶聊天用点心,在吕老板专门待客用的雅室内待了好一会儿。正聊着,却听一名异香园伙计来报,说是有名带女眷来园里试香的客人,在王香师的香坊闹起来了。
吕澜樱叹口气,小声对徐菀音道:“多半又是领了家中悍妻到此,被发现还曾替旁的红颜知己配过香,因此便闹开来了。那王香师嘴上不把门儿,说漏过几回了……”
吕澜樱这番话,却令徐菀音想起自己母亲卢氏来。心道母亲也算个悍妻吧,生生把父亲纳的一房妾室给逼成了外室。父亲徐渭被卢氏吵闹得不得安宁,只好在外面辟了个小院,将那小妾送出了徐府。后来新昭明朝建立,徐府举家自求去了岭南,那小妾却不愿去了,徐家才算得了安生。
发生那些事时,徐菀音年纪还小,留下的唯一印象,便是母亲对那小妾整日里妖娇媚上的做派,极是看不过眼。又因是千金大小姐出身,自在惯了的,竟是悍妒由心,对那小妾随意责打。那小妾又没有个拿得出手的娘家撑腰,实在熬不过折磨,是自请离府的。至于后续,父亲又如何安顿了她,便不是徐府二小姐所能知的了。
在此事上,徐菀音自然是站在母亲卢氏一边,恨父亲怎能分出心思去对个陌生女人好。又受母亲影响,对那女人生出厌弃之心,心想一个好好的女子,怎的要那般软骨模样的,整日里对个男子邀好呢?
说回这头,吕老板自是风风火火地去了王香师的香坊。徐菀音先前还是跟着的,后来见这事处理起来甚是复杂,便从那麻烦中心撤了出来,自己一个儿在那宽敞明亮的门厅处闲逛。
不曾想,却被她看见一个人,长得与今日马市上骗了她的那个马商好生相像,却因换了服色,一时也分辨不出到底是不是那人。便一路跟上去,想要辨别清楚后抓他个现行。
哪知那人对园子甚是熟悉,虽然园中光线黯淡,他无人引路,手中也没有灯笼,却七弯八绕地走得飞快。徐菀音不多时就将他跟丢了。
只好一边怪自己跟人毫无技巧、脚程还慢,一边要找回来时之路。
却哪里找得着!
好不容易见到前方有处房舍透出些光亮来,心想这毕竟是在异香园内,上前去问个路,总不至于突兀吧。
这才一路冲着光亮处走过去。堪堪走到一个池塘边,却再没有路了,那房舍却在池塘的那一头。
正站在池塘边犹豫时,忽见那房舍轩窗内,一个身姿袅娜的女子正在……脱衣!
徐菀音吓得一个激灵,她一个小女郎,哪里见过这般风月艳事,只见那女子将自己侧身于一幅床纱之后,手脚飞快地将自己身上衣裙褪了个干净。
另一扇轩窗窗边,似是站了一名男子,虽只露出一角衣袍,却能看出,那男子似已呆住,面对这位身上已□□的女子,全然不动。
那女子静静地站着,雪白的身体,让徐菀音看得面颊通红。
女子站了一会儿,竟开始往男子那边走过去,身姿妖娆魅惑。
徐菀音方才还在回想自家徐府上,母亲大战妖娆小妾的往事,此刻却见这等妖媚女子,竟脱光了身子去媚人,心中又泛起幼时那番厌弃之感。
便不欲再留,正要转身离去,方抬脚走了两步,却走到了恰能看到那名男子的位置。
这一看,她不禁失声惊呼:“少主,你……”
那男子,怎会是宇文世子?
还来不及回神,更来不及作任何思忖,却见世子爷惊慌失措地朝自己看过来,脸上满是心虚愧疚……与害怕?
徐菀音看不懂他的表情,只是讶异,他竟与个自己心中厌弃的女子在一处,欲行……苟且!
这与近日里自己身边的那个世子爷,根本、完全、实在不是一个人。
小女郎脑中一片混乱,却又转得飞快,她想起最初见到这位世子爷时,对他留下的印象,不正是狠辣郎将、风月浪子么?
差一点都忘记他实为何等样人了。
正怔怔地发呆胡想时,便见那世子爷已飞一般地奔出了那所房舍,来到池塘那一头,距离自己这处,却是比刚才在屋内还远了一些。
徐菀音记忆里好似没见过宇文世子如此急切狼狈的模样。
他远远地站在那里,眼神里好像流露出乞求的神色,望着自己,嘴巴翕动,好似在说着什么,又好似什么也没说。
也不知他想干什么,徐菀音却也不知自己想干什么。
二人就这么隔着池塘面朝对方,各自发着呆。
过了一会儿,宇文贽忽然朝着徐菀音站立的方向发足狂奔起来,却把那小女郎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转身就逃。
一边逃一边心中气恼,也不知在气恼什么。
好似在气恼他为何要将自己带到此处来,却自己去做那龌龊之事。想想来时还与他同乘一骑,心中甚至对他甚感依赖……
突然就有些委屈了,心想他明明不是那般模样,却要在自己跟前装出那般模样……那么哪般模样才是真实的他呢?
又恨起自己来,心想自己是来京城替阿兄履职的,是个正经男儿郎的身份,好歹也是靠自己考过了那伴读学举的,该当踏实努力,把接下来的事做好才是本分。却如何要去纠结那位风月浪子世子爷,究竟是个哪般模样的人呢?
忽然想起来,他为何要跑来追自己呢?自己又为何要逃呢?
他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方才还在池塘那头,看着且得绕好大一圈呢,怎的这一刻工夫,好像已听见他追在自己身后的脚步声了。
他是害怕自己会将今日这丑事说给旁人,要追过来令自己噤声么?
可自己怎的就是不愿见他呢,更不想听他说话!那便跑吧,这黑黢黢的大园子,就算他跑得比自己快,也未见得一定能抓得住自己……
徐菀音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蒙头疾奔。
这园子里本就路径曲折且完全陌生,加之几乎不设路灯,少有光亮。二人竟是摸着黑,一个猛跑,一个狂追。
直到徐菀音终于撞入那密密匝匝种满细香竹的林子里,被那满地隐约蔓延的竹根绊了脚,才“啊”的一声惊呼,却不知倒入了哪片细香竹丛里。
宇文贽已追至身侧,也是喘得有些气紧,心中更是惶恐不安,加上方才被撩拨得心绪不宁,波澜犹在,一路追那徐公子时,眼前时而闪出那副光溜溜、莹白如玉的躯体来,虽明明知道那并非徐公子,却就是忍不住要牵扯到一处,只迫切地想要追上她,追上后要干啥,却又不清楚、不敢想,心中便多了刺痒和懊恼。诸般情绪搅扰在一处,令得他心乱如麻,更是心痒难搔。
此刻见她终于仓皇倒入竹丛,便几个大跨步迈入进去。黑暗中,她的青色衣袍与竹丛融为一体,只见得那张素白秀美的脸儿,皱着眉头来回晃动,挣扎个不住,发出一阵气咻咻的娇哼之声。
月光如水,倾泻而下。晚风起处,细密的竹叶发出重重叠叠的沙沙声,整个竹林仿佛都活了,要将这二人包裹、卷覆起来。
高大的男子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掩伏在地面竹丛中的小郎君,胸中如潮水涌动般翻腾,剧烈起伏。
一时间,他有些恍惚,突然想起自己十六岁时在军中,偶在一片芦苇丛中撞见一名士兵与人野合……那一晚,似也是这般的月色,也是这般的暗夜风高——
作者有话说:世子爷还会不会忍下去?还要不要忍下去?
第59章 初次
年轻的世子爷喘着气, 胸中如有热浪翻滚。
体内那阵狂放之意,先前在那绿腰香师的遇香居,就已被明晃晃地、彻彻底底地撩拨了起来。
其后对小徐郎君的这一阵摸黑狂追, 再到追至跟前, 见她整个儿仰躺倒伏在细竹丛中, 娇喘吁吁, 在那魅人的月色之下, 对体内灼意本就已蠢蠢欲动的世子爷,实在是雷霆重击。
他觉着自己已站立不住,袍下那般光景, 虽是隐没在黑暗之中, 却实在令他辛苦。
又觉着额顶似要爆开一般胀痛, 让他无从思考,也不愿再有甚劳什子的思考。便一撩衣袍下摆, 在徐菀音身边蹲跪下来。
那细香竹丛长得甚是怪异,高低不一、重重叠叠的,徐菀音似被缠住了手脚一般,在丛里挣扎了几次,都未能起得身来。却见那人已大踏步而至,高大的黑影笼罩住自己,将月色也遮挡了在外。紧接着,那人竟贴着自己, 矮身蹲伏过来。
徐菀音有些气急败坏地问:“少主为何追我?”
那人微微喘着气,反问道:“徐公子……为何要跑?”
徐菀音答不上来, 气咻咻地不愿理他,只一个劲地想要挣扎起身,却感到两手一阵刺痛, “咝”了一声抬起手来,便见手心手背上俱有些细细的血痕,竟是被那细薄的竹叶片割伤了。
见她如此,宇文贽趋身过来,拿起她双手细看,低声道:“你莫要再这般慌张乱动了。这竹林中乃是南诏细香竹,有镇定之药用,被划伤些许并不妨事……徐公子可觉着疼痛?”
一边说着,一边要替她吹一吹。却被徐菀音将手一下子抽了回来,恨恨地道:“都怪你那般狠追,我才会被划伤……”声音却是有气无力。
宇文贽不错眼地看着她无力娇嗔的模样,胸中又是一阵爱怜横生。
一阵新鲜汁液的幽香从徐菀音身下竹丛散发出来,她这样一番倒压挪扯,已将不少细香竹折断揉碎,那可安神、可镇魂的细香竹液,立时挥发弥漫在这一小片空气之中。
宇文贽见那本在一味挣扎的小郎君渐渐消停,神色也安稳下来,整个人斜躺在一蓬细香竹丛中,只偏过了脸儿去不看自己。心知是那细香竹起了安神稳心的作用。
世子爷自己也嗅到那阵阵幽香,却是奇怪,怎的这堪能制成麻沸散的安神之物,竟似对自己毫无作用?
他抑制不住地,对眼底躺卧的小郎君觉着冲动不已,只想就这么俯身压抱下去,将他先前就尝过的那番滋味,再细细吮尝一回……
却听徐公子突然轻声说道:“晚庭实在不该扰了少主……那位姑娘想必还在那处等着少主,你这便回……”正有些结结巴巴地说到此处,一只大手突然伸过来覆在她嘴上,她便说不下去了,“唔”了一声,回眼瞪着眼前被月色模糊了眉眼的英俊男子。
只见宇文少主神色颇为异样,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喉结上下滚动,似有话要说,又似哽在了喉头,一句也说不出来。
徐菀音忽然觉得,少主实在离自己有些过于贴近了,近得都能闻见他鼻息中透出的一阵淡淡木香。她被这气息搞得有些恍惚,隐约觉得熟悉,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酥麻之感,幽然涌出。
那带着木香的男子突然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慢慢说道:
“徐公子,莫要误会,我与那位姑娘素昧平生,今日之事,实也出乎我意料,并非我所愿……”
他愈加清冽的木香气息,一阵阵扑在她面上,她觉出那气息愈来愈热,心中感到不安,便在他手底稍许挣扎了几下,眼睛眨了几眨,想让他松开自己。
便在此时,她眼前一黑,已被他用手盖住了双眼。正惊讶间,又听他在自己耳边轻声说道:“我……不知怎的,满脑子里想的,只是……徐公子你……”
徐菀音脑子里“嗡”的一声,被他这句话说的头晕目眩,心知这话是千般万般的不对,自己该当将他的手扒拉开去,赶紧逃离此处,远远跑开才对。却又昏昏沉沉地动弹不得,也不知是被那细香竹汁液麻痹了神魂,还是被他低沉喑哑的那几句话给销去了神魂……
正心中交战、犹豫不决时,感觉嘴上覆着的大手移开了,忙舔舔唇嗫嚅道:
“少主,你……”
后面的话,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她正欲说话的唇瓣,已被那心神俱醉的世子爷,如释重负地含在了嘴里。
这个细细密密、交缠深入的吻,宇文贽已想了太久、忍了太久。
他不再允许任何其它,来阻了自己对徐公子的那番刻骨肖想,就便是此刻的徐公子自己,也不成。
他不愿再去管什么、去顾什么,去理性思考什么。他就是要这般吻住她,在她神思清明的时候。
他便只管含住她、吮住她,在她口中畅快而为。
一边已不知不觉将整个身体都覆在了她的身上,因而她在一开始,两手两脚虽有些惊慌失措地乱动乱撑,却无丝毫作用,只被他整个儿压覆在细香竹丛里……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好似接受了现状般的,在他绵延翻覆的深吻中安静了下来。
她心中升腾起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先前那人还是温润如玉、对自己照顾有加的世子爷少主;转眼间,他便被自己窥见那不可言说的香艳秘事;此刻,他竟将那般情事……辗转落到了自己身上……
从未被这般对待过的小女郎,被那世子爷的强势唇舌碾压得一边迷乱,一边在脑中闪出那轩窗内赤身妖娆的女子,没来由地觉得恼怒,便将一口细牙咬了下去。
哪知那人却似乎被自己这猛然而至的动作给深深刺激到了。她只觉得身上一紧,那人已不自觉地收紧了怀抱,将她更加紧实地箍在身下。
小女郎被他加重的力道箍得哼出了声,低低呻吟着。便觉着他好似缓了下来,将嘴唇微微放开了一些,恰在自己唇瓣上方喘息问道:
“徐公子,你……还好吗?”
双眼上覆盖的那只大手,也轻轻挪开了去。她便看见了他近在咫尺的脸,近得都看不着全貌,只看见那双眼睛……
他竟有那般长而卷翘的睫毛,此刻便在自己眼前微微颤动忽闪着,完完全全地显示出了他的紧张、惶恐、和仍是迫切的欲望。
她竟似有些被那双幽深黯黑的眼眸给攥住了,心想自己怎生从未发现过,世子爷的眼睛竟这般好看的呢?
却见他眼波闪动,一忽一忽地扫向自己的唇,仿佛随时又要吻下来,想起来他问自己“还好吗”,忙说道:“我不好,你快放开……”
那个“我”字还未经吐出,他又已落下了唇,此时的他,唇角似带了点微微的笑意。
因为他已看到了她的眼睛。
宇文贽先前不管不顾地落下那个吻,心中着实是惶恐不安的。他还从未做过这般超出他一切习惯与认知的事——毫无谋划、缺乏理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甚至前方显然是断头悬崖也要放弃了思考跳下去……
他只是忍无可忍了。
他实在是太过于迫切地,想要验证自己是不是真的,只对那小郎君存有那般心思?只想亲近那个男儿身的徐公子?
也想要验证,若自己亲近了徐公子,她又到底会如何?
他显然已经验证了自己的心意——那般一个妖娇而媚的女子绿腰,□□地呈现在自己面前,自己满脑子里想的,却是徐公子……被徐公子一声轻呼,便不由自主地飞扑追去,只想捉住她解了胸中饥渴……
他顾不上去判断,自己这番心思到底是否邪祟得不能容于人世间?他只在乎,被自己这般亲吻之下的徐公子,究竟如何思想?
他因而小心翼翼地放开了蒙住她双眼的手,深深地看进了她的眼睛。
她必然是恼怒的,因为她微微蹙着眉,想必是有些被自己吓到了吧;
她方才不知何故咬了自己一口,却并非发狠般地硬咬,只是令得自己一番颤栗、愈发涨了兴致;
她的脑中也必然是混乱不堪的,因为她看向他的眼神如烟如雾般迷蒙,却显然并没有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厌弃之意;
她甚至有些凝神地看向自己眼眸,那般的四目相对,令人沉醉……
于是,年轻的世子爷放心大胆地,再一次吻住了他的徐公子。
这一次,他比方才从容不迫了些,胸中涌出些情趣来,便带了点撩拨的意味。
他实在太想得到些回应。
便认认真真地、锲而不舍地在她口中施展……
不多时,他便听到那小郎君终于被吮吻得出了声。她嘤咛着,在他身下轻轻喘气、叹息……
年轻的世子爷已全然迷失,不知如何是好。
他揽住她身子的双手,手指紧紧扣在她腰背之上,越来越紧,仿佛要拦住自己,不能将手朝她身上别的地方挪去……
可是他自己,已兵临城下——
作者有话说:世子爷:后面的事,我有点不会……
作者:糟糕!其实我也不会……
第60章 往后?
忧心如焚的吕澜樱终于见到世子爷和他的小伴读时, 已近子时。
其时,绿腰已遣人过来告知,自己未能做成交托之事。道宇文世子被那徐公子一唤即走, 显然是已被牢牢牵住了心神的, 旁人恐怕插不了足。
再次面对宇文世子, 吕老板再是多大的面子, 此时也觉着有些讪讪。却也不忘将那绿腰香师遣人送过来的避暑迎秋香递上, 一壁带了些试探地问道:
“世子对这雪信香,可还满意?绿腰香师可是下了好些功夫才制成这香,香方子独一份儿, 便只留与太夫人享用。”
宇文贽接过那香匣子, 淡淡道:“子砺替祖母谢过吕老板, 累吕老板至此刻,实在叨扰, 这便去了。”
伸手轻轻拢住徐菀音后背,二人一道转身离去,那阵相粘相吸的情浓之意,竟是隐隐约约、不加避忌地散发而出。直令得身后的吕澜樱呆愣于当地,心中暗暗替冯太夫人着急——那老太太最怕发生的事,看来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徐菀音却在走过拐角时,扭身离了那人轻掩在自己后背的手。
方才在那黯黑幽深的竹林里,她被那人牢牢压抱住亲吻, 惊诧间,一度确是尝到些滋味, 令她迷乱不已,神魂俱是不知所踪。
然而她究竟是从未对那人有过异样感知,虽则多次受他照拂, 总归于少主与伴读之间的些许绑定关系。她心中早已认定,自己虽是女儿身,却明明顶着阿兄的名头在这京中行事的,因而少主在竹林对自己这番举动,万万不合礼教人伦,万万不可。
因此上,当她觉出他在自己身上越来越肆意的举动,竟被刺激出好大的惧意来,又急又怕间,便流了满脸的眼泪儿,好歹让那沉迷深陷的世子爷惊觉到了,这才怜惜不已地放开她小嘴,松了些怀抱。
一时间,便只听个小女郎在黑暗中发出抽抽搭搭之声,哭声虽轻,却激得那年轻的世子爷好生懊恼,深悔自己不该如此孟浪,竟在个深夜的竹林中,对那比之女子还要娇柔几分的徐公子,欲行“不轨”!甚至,自己都根本不知道,徐公子对这龙阳之风、断袖之好,心中是存有转圜,还是深恶痛绝?
夜风渐凉,月色清朗,此时方觉出竹林中一片虫鸣啾啾唧唧,伴着细香竹叶的沙沙声响,出奇的令人安宁。那弥漫在空气中的细香竹气味,终究还是让情欲高涨的年轻世子冷静了下来。
他又怜又爱地看着那小郎君,却是觉着无论如何压抑,心中涌动的仍是那般绵柔又灼烈的情意。
突然就有些豪气生出来,心道,自己就便只爱这徐公子,又如何呢?确乎爱她,便护她周全、讨她欢心、令她畅意便好。若自己用尽了气力爱她,仍不得她回应接纳,那便向陛下自请领兵边塞,远远避开就是了。
于是又俯身过去,牵袍角轻轻替徐公子擦去泪水,低低地柔声说道:
“徐公子,是我不好,吓到你了”,迟疑了一会儿,仍是说道,“只是我实在心悦于你……我自然知道不该如此,却是无法控制。往后……”
他眼见徐公子布满泪痕的小脸,被泪水浸得水润润的,眼角洇红,眼中泛着晶晶亮亮的水光,在月光下实是美得惊人,还是忍不住过去捧起她脸儿,硬声说道:
“往后,我恐怕更是无法如常待你,你……你若是厌弃了我这般,或是……受不住我这般待你,尽管说与我便是。”
徐菀音一张脸儿被他大手深深捧住,被他一番话说得心乱如麻,几乎不明其意。怎的?他往后要怎生对待自己?要随心所欲了么?想怎的便怎的?若自己厌弃了他,受不住他,便与他说?可是说了又如何呢?
这还是一个伴读该当有的模样么?
自己这个伴读,却当还是不当呢?
可是,当或不当,又如何由得了自己呢?
一番究想,想得自己气苦不已,却是毫无解法。
此刻从那吕老板处告别出来,徐菀音觉着自己已忍了一路,好歹要将心里话说些出来,便扭身脱开那人抚在自己背后的手,皱眉正色道:
“宇文少主,若因我是你的伴读,你便可随意轻薄我,我就便是悖了皇命,也不欲再做你的伴读……”
宇文贽听得一惊,心道这徐公子憋了半天,思考了半天,怎的就得出这么一番理论来?自己何曾存了要对她轻薄之意?
转念又想起方才将她压在竹林丛中亲吻的模样,若不是轻薄她,却又是什么呢?
听她继续说道:“……当初承蒙少主将我接入府中养伤,晚庭甚是感激。如今晚庭早已痊愈,再舔居府上便是无端叨扰了。我这两日便去询一询太学学馆……”
宇文贽早已皱起了眉头,没等她说完,便断然一声“不成”,直接掐断了她。
此时二人已行至异香园马厩,那昏昏欲睡的马倌儿终于等来了玄霜马的主人,忙将马儿解了缰绳牵过来交给宇文贽。
徐菀音却是一刻不停地朝前走去,丝毫没有要随世子上马的意思。
宇文贽翻身上马,几步便追上了她,缓缓跟在她身后,道:“上马吧。”
徐菀音并不回头,也不答话,心中还因他那句“不成”气恼着,心想我如今是你伴读,住在你府上,便要被你这般霸道地指使么?看起来确是无路可走的模样……
越想越觉得此事难解,一时间愁肠百转,哪里肯上他的马,心想就算要走到天亮,也这般走去便了。
正大步飞走着,忽听身后马蹄声骤然快起来,随即觉着自己身体轻飘飘地飞将起来,还没回过神来,便已被那世子爷一手提到了马背之上。
将将坐定,便听他在自己耳后叹气道:“我本不欲轻薄你,往后不会再如今日这般对你,可好?”
徐菀音恼怒道:“少主现下不正是在轻薄我么?”
宇文贽一愣,忍不住笑道:“怎的一道骑马也是轻薄么?”
“自然是轻薄……”说完又觉着语塞,想起自己现下是个男儿郎,在那人眼里看来,两名男子同乘一马,显然算不得有谁“轻薄”了谁。
小女郎这么想着,脱口便问了出来:“那么少主所说,往后不会再这般对我,是指的……”
那人在身后低低地道:“若你不喜我亲你,我往后……便不亲你。”
徐菀音被他这话说得,霎时间想起方才竹林里那般情形,又是满面通红,便好一阵默不作声。
那人也是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没听见身前小郎君有何反应,突然间竟小心问道:“徐公子,今日我……亲你,你当真不喜欢么?”
“你……你怎能亲……亲个男子呢?”徐菀音又是脱口而出。
宇文贽被这话狠狠击中了心房,心中莫名撕扯,先前那番豪气干云的自忖,道是“爱便爱了又如何”云云,突然被如此简单的一句质问,击打得支离破碎。心想确是如此,自己怎能亲个男子、怎能爱个男子呢?
一眼又见自己腰间所挂褡裢,内中装着祖母所要的避暑香,想起祖母说的那话,“莫要如你父亲那般,将情意只耗在了一人身上,却凋零了府上人丁”,心想自己竟将情意只耗在了一个男子身上,岂不是更要忤逆了祖母……
胸中乍然凄苦,只觉得茫茫天地间,竟没有一条走得通的路。身前这香软在怀的小郎君,虽然离自己这般近,却实在缥缈不已,抓摸不住……
“驾”的一声便打马驰骋起来,仿佛要令那呼呼吹袭到身上的晚风,吹散这无边愁绪。
——
当柳妈妈与若兮猛地拉开栖羽阁院门,终于迎回了晚归的徐菀音时,两名忠仆才算放下了心。
柳妈妈忙给她备好了沐浴用水。
徐菀音已是疲惫不堪,待若兮替她宽了衣,舒舒服服地泡进浴桶里,忽然对柳妈妈说道:
“柳妈妈,明日替我束胸时,还得加些力道才成。”
柳妈妈正在一旁将她小衣挂好,听她这般说,便过来道:“小姐年岁又大了些,这乳儿确是又见长了些。老奴只怕扎束得太过,将小姐箍坏了去,却也得顾一顾往后不是?”
若兮凑过来道:“会箍坏的么?奴婢见小姐日日那般束着,也没挡住它日日的长……倒是奴婢这两个,怕是不用束也看不出啥来。”
听得柳妈妈直乐。
徐菀音却是乐不起来,犹豫半天,终是叹口气道:“柳妈妈,你明日便去那太学学馆打听打听,可还能让我搬去那边学舍……”
柳妈妈毕竟善于察言观色,她先就看徐菀音神色不对,此刻听她说出这般话头来,与若兮俱是一惊,忙聚到小姐这处,问她发生了何事,怎生要起了这搬家的念头?
徐菀音羞红了脸儿,半晌说不出话来。
柳妈妈省得了什么似的,惊问道:“莫不是……小姐的身份被世子爷发现了么?所以小姐方才说起束胸之事?”
若兮瞪大了双眼:“小姐……你,你的胸被世子爷……?”
徐菀音低头看看自己日渐挺翘的娇嫩胸脯,实在判断不清,今日在那竹林丛中,被宇文世子那般紧紧抱着,到底会不会被他发现了什么端倪——
作者有话说:徐二小姐的女儿身还能藏多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