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柔惊愕至极。
“怎么可能有孕?”她下意识反驳, 与此同时,凌峋几乎同时开口,惊喜道, “姐姐有身孕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听着王爷口中的高兴, 府医忐忑中惊觉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稍稍低头, 道, “似是滑脉,但时日还短,不能确定。”
白雪柔强自回神,深吸一口气说,“不可能, 我当初落水, 再难有子嗣。”
和凌峋成婚几年, 她什么都没做, 也一直未曾有孕。正是如此,她才如此坚信。而如今和凌峋不过几次, 怎么会这么巧就有了身孕。
说话间白雪柔没看到旁边微微垂眸,隐约间似乎有些心虚的凌峋。
白雪柔一直未曾有身孕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并且很清楚是因为中毒所致。曾经他还委婉的提起,试图为白雪柔解毒, 只是白雪柔并无此意。
后来凌峥去世,他就暗中为她调养了身体, 那毒虽然只是让她不能有子嗣,并无其它作用,但到底对身体不好。
他绝对没有为着现在打算的心思。
的的确确是巧合。
可凌峋也知道, 现在说这些没用,白雪柔并不会相信。
大夫不知其中内情,脉象的的确确是如此,可白雪柔如此坚定必定也事出有因,顿时有些迟疑。
“若夫人不放心,不若等一个月后,卑职再来问脉。”他说,心中忐忑,甚至生出惶恐来,唯恐自己因为这个秘密被人灭口。
白夫人有孕,镇北王却如此高兴,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白雪柔深深呼吸,没有再说什么,叫人带大夫下去,好好安置。凌峋开口,让自己身边的亲卫去。
她没说话。
这次的事情不论真假,的的确确不适合让人知道,让凌峋安顿是最合适的。
只是她也说了,让好好安顿大夫,言下之意并不想取大夫性命。
凌峋表示知道。
闻言,府医才心下一松,知道自己的命算是保住了。
大夫离开,屋中安静下来。
“姐姐,我这就请天子下旨,为你我赐婚。”凌峋起身,在白雪柔面前蹲下捧着她的手说,抬头看她。
没人知道刚刚短暂的时间里他都想到了什么,先是欣喜若狂,然后就是对婚礼的安排,孩子的性命,以后的封号等等等等。
女孩或者男孩都好,只要是姐姐的孩子,都是他的珍宝。
“你在说什么胡话!”白雪柔断然反驳,“真假不论,若真有,那绝不能留!”
不提仓促成婚会让外人如何揣测,即便真的成婚,届时十月怀胎,月份也对不上。
她和凌峋会被人议论,而这个孩子也不能避免。
白雪柔对孩子说不上喜爱与否,但她想,若一直生活在旁人的议论之中,这个孩子能开心吗?
凌峋全然被欢喜冲昏了头脑,闻言第一个想法就是难过,难过于白雪柔不想要他们的孩子。
他现在威势愈重,鲜少有人敢反驳他,但不论他在外面如何,面对白雪柔时,他都是不同的。
他甚至连不悦都没有,只是祈求白雪柔,说,“嫂嫂,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留下她,好不好?”
屋内几个婢女何时见过如此场面,堂堂镇北王却在自家主子面前矮身蹲下,言语小心,堪称小心。
她们心里都是一惊,然后收紧,顿时深深的埋下头不敢多看。
“留下?”白雪柔乱七八糟的想了一下午,却是越想越复杂,越头疼,这会儿听凌峋这样简简单单但却坚定的一句话,先是满意——
凌峋还算有心。
然后就是气恼。
“这是说留下就能留下的吗?”她恼火的想甩开凌峋的手。
凌峋拉着她的手不放,忙叮嘱说,“不高兴就打我,小心别磕着。”
白雪柔满腔的怒火被这不合时宜的一句话给打断了片刻,勉强冷静了些,没好气的说,“打你我还嫌手疼。”
“别打岔,这个孩子不能留。”白雪柔越说越是坚定,就要叫婢女去找那大夫。
凌峋叫住婢女,“等等。”
“凌峋!”白雪柔怒道。
“嫂嫂,留下她吧。”
白雪柔满脑子的怒火几乎要烧尽她的理智,凌峋却还如此坚持,几乎就叫她更加的生气起来。
“留下她,然后呢?”她直视凌峋,说,“你想过后果吗?你想过这个孩子之后会面临的非议吗?”
“有些事,你我不在乎,可孩子呢?”她说。
凌峋顿住。
“不会的,我会保护好她。”他说,可声音却微的有些底沉下去。
“我相信你。”白雪柔说,“但人言二字,纵使你大权在握,掌控天下,也不能阻拦。”
她相信凌峋,也相信亲长对孩子的维护,但人言可畏,不以权势而左右。
“会有办法的。”凌峋如是说。
“什么办法?”白雪柔反问。
凌峋眉目沉静下来,短暂的时间内,就有了主意。
“模糊掉这个孩子的生辰。”他说,“李代桃僵,等一岁过后再叫她见人。”
白雪柔一怔。
“可这并不容易。”她说。
这的确是个可行之法,然而其中环环相扣,差池一步就会功亏一篑。
“太冒险了,算了吧。”白雪柔说,“你还会有孩子的。”
“我这一生,只会要嫂嫂的孩子。”凌峋如是说,“她是嫂嫂为我孕育的,我怎么舍得不要她。”
他的声音温柔,里面的诚挚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要动容,说话间依靠向白雪柔的小腹,仿佛在感知着里面还未成形的小生命。
白雪柔低头看着他的侧脸,心中嘭的使劲跳动起来,转过头酸了眼睛。
这段时间的种种清晰的浮现眼前,凌峋几乎将他一颗真心捧在她的眼前,白雪柔怎么会不为所动。
她有几次都要答应,险险才忍住。
直到现在。
还有这个孩子。
白雪柔对孩子并无喜恶之分,她有时觉得孩子实在吵闹烦人,有时又觉得这些小生命可爱的时候,能叫人心都化了。
何况,这个孩子,也不知会像凌峋,还是像她?
白雪柔试图回忆凌峋小时候的样子,他从小就好看。小时候精致好看的像个玉娃娃。
她有时会后悔,未能早些照顾凌峋,让他受了许多苦,若有这个孩子,也能弥补。
如此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
白雪柔再次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冲动。
但她终究克制住了。
“不。”白雪柔清晰的听到自己说。
“绝不能留下。”白雪柔坚定的说。
她不能那样自私,因为一时冲动,让这个孩子来到世上,面对无数非议。
“姐姐。”看出她的坚定,也知道她说的话是对的,可凌峋还是不舍,几乎是祈求的唤道。
白雪柔别开脸,让婢女去叫大夫准备落胎药。
婢女们一直听着两人的争执,心中难免慌张,闻言下意识看向凌峋,又匆忙去找大夫。
不多时,又回来。
“大夫说了,堕胎药本就伤身,加上脉象不准,未必是有孕,若不是,对身子的害处更大,不敢贸然开药。让奴婢来禀报,请夫人好生考虑。”
银桂冷静的说。
金桃几人俱都眼中关切,看着白雪柔想要劝说,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姐姐。”凌峋试图再劝,道不如再等一月。
他现在更多的是担忧白雪柔的身子,不想她因此自毁。
“开。”白雪柔只是说。
婢女退去。
她这样坚定,毫不迟疑,凌峋忍不住想,这是否是对他的迁怒?
凌峋忽然安静下来。
寂静的厅中,他蹲在她身前,昏黄的烛光打在他身上。他已经是个高大俊美的男人模样了,哪怕蹲在那里也很明显,可此时此刻,却满身落寞,露出了年少时才会有的无助痛苦。
白雪柔忍不住看他一眼,被那双沉静眼中的悲伤刺痛,下意识别开眼。
这样也好,凌峋难过了,说不定会改变心意。
白雪柔如此想,但心中的酸涩是骗不了人的。她忍不住有些难过,还有不舍。
她舍不得凌峋如此难过。
更舍不得他因此怨恨她。
难道要狗血文里的剧情发生在她们身上吗?想起那些强取豪夺破镜重圆文里降智一样的误会,白雪柔几乎立即就下定了决心。
“我的孩子,合该拥有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东西,开心,快乐的长大。而不该是在众人的非议中成长。”
凌峋下意识看她,眼睛微亮。
姐姐是在跟他解释吗?只是想到这个可能,他就已经开始感到开心了。
“姐姐。”他轻声唤。
“六郎,我不是不爱她,正因为爱,我们才要好好为她考量。”白雪柔轻声。
“并无其它原因。”她说。
“嫂嫂,你在向我解释。”凌峋如是说,似重复,似确定,“你是在心疼我吗?”
白雪柔不语。
凌峋看着她,却忍不住轻轻的笑了。
现在再回头去看刚刚的念头,只觉简直就像魔障一般。他怎么会那么想,嫂嫂可不是会委曲求全,虚与委蛇的性子。
她的纠结,挣扎,烦恼他都看在眼里。
嫂嫂不是不在乎他,她只是迟迟未能下定决心。
“你起来吧。”白雪柔说。
凌峋已经蹲在那里很久了。
凌峋却没动,不,他动了,而是轻轻靠前,又将头贴近了白雪柔的肚子。
“嫂嫂,再让我陪陪她吧。”他说。
凌峋的理智回来了,他在短暂的时间里想了很多。
他依然想要让白雪柔将孩子留下,他相信自己可以让这个孩子好好长大。但不能强硬,白雪柔外柔内刚,吃软不吃硬,越是逼迫,她便越是坚定。
白雪柔一顿,没再说什么。
凌峋的动作很轻,靠近她的小腹时给人一种温柔之感,侧脸眼鼻的轮廓清晰利落,明明无声,却能让人看出其中的期待和不舍。
白雪柔只是看着,心也不由柔软下来,又丝丝缕缕的生出了些许酸涩和难过。
两人静静的挨在一起,在这一刻距离无限拉近。
“姐姐,你说她是个女孩还是男孩?”凌峋问。
“我不知道。”
“我希望是一个跟姐姐一样的女孩儿,我总是遗憾,未能看到你年少时的模样。”凌峋说。
“这有什么,我年少时和别的女孩一样,没什么区别。”
“怎么会,对我来说,姐姐不管什么样,都是不同的。”凌峋认真的反驳,却又说,“可我更想这是个男孩子。”
白雪柔心中一动,顿了顿,终究问了出来,“为什么?”
“我会让他做我的世子,太子,会让他成为姐姐的倚仗。这样,姐姐是不是就能相信我的真心了?”
白雪柔彻底沉默了。
“姐姐呢,想要男孩还是女孩?”凌峋好似没感觉到她的沉默一样,轻声问。
“都好。”白雪柔说。
她对男孩女孩并无偏爱,对她来说都一样。
“若是女孩儿,一定像姐姐,我要给她制钗环,衣裳,让她做最漂亮恣意的小姑娘。若是男孩,我就教他骑射武功,好让他将来保护姐姐。”
白雪柔听着,不由顺着凌峋的话开始想象起孩子会有的样子,却还是下意识接了一句,“女孩儿就不教骑射习武了吗?”
她是个安静的性子,不爱活动,也没有野心,随遇而安。但是她并不觉得女子就该这样,她们可以是自己想要的任何样子。
“只要她喜欢,当然可以。”凌峋立即说。
“那如果女孩儿,你会让她做世子,做太子吗?”白雪柔又问。
凌峋微顿,却还是说了那句话,“只要她喜欢,当然可以。”
“你迟疑了。”白雪柔说,有些不高兴。
凌峋不解她为何不悦,但还是第一时间抬头看她,认真的解释说,“我只是没想过这个可能。”
“但只要是我的女儿,她喜欢的话,为什么不可以呢。”他笑道,“她理所当然的,可以拥有她想要的一切。”
第62章 臣心悦之,请陛下赐婚。……
两人之前说了许许多多, 白雪柔有所动摇,但依然坚持,可此时此刻, 看着凌峋的神情, 她却几乎是强烈的动摇了。
是因为凌峋话语生出的对于孩子的想象, 还有期待。
她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
但白雪柔还是没说什么, 甚至不再开口, 凌峋也不语,只是静静的靠在她怀中。
不知过了许久,药味的苦涩弥漫,婢女端着药上来。
黑褐色的药汁盛放在白玉小碗中,散发着袅袅的热气, 苦涩的味道只是闻着就让人想要反胃。
白雪柔将目光看过去, 余光却见凌峋在看她。
她伸手要去端, 婢女忙道, “夫人稍等片刻,药还有些烫。”
白雪柔就又等了片刻, 待热气没那么多了,才端了起来。
小腹传来一片温热。
她一顿,低头看去,就见凌峋垂下眉眼, 正静静的用手贴着她的小腹,像是在告别。
白雪柔端着药碗的手忽然有些僵。
她抬头猛然端了药丸凑到唇边, 几个婢女都慌忙道,“夫人!”
“姐姐。”凌峋也开口了。
白雪柔很想不理会,谁也不理会, 可事实就是她停住了。
在最紧要的关头,她依着心中的犹豫,做下了最后的决定。
她将碗放回去,叹了声,“罢了。”
白雪柔说完,油然生出了懊悔,但更多的是冲动之下的勇气和激动,“那就试试吧。凌峋。”
“看看你能不能做到。”她说。
凌峋怔然抬眼,下一瞬站起身,紧紧将白雪柔抱进怀中,又忙松快些许。
“姐姐!”他激动的叫,然后迅速说,“我这就去叫皇帝下旨,请钦天监算好最近的吉日,再去请师父师母来长安。”
他说的飞快,但不失条理,给白雪柔一种他早就想过这些的念头。
但如此也的确合适,天子赐婚,虽然众所周知皇帝大权旁落,但如此到底明面上好听些。
再者,以她现在的情况,不管是身体,还是镇北王府的处境,回燕都待嫁都不合适。
这般千里迢迢,只怕会有人按捺不住动作,平白生出波折。
白雪柔便就应了一声。
“姐姐诶,你答应我了。你答应我了。”凌峋条理分明的将事情安排好,这才放任自己兴奋激动,抱着白雪柔不停的说,“我真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他这样子实在有些傻,白雪柔不免生出些嫌弃,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不定你的确在做梦呢。”她声音含笑逗弄他。
“怎么会。”说做梦的是他,反驳的也是他,凌峋认真道,“我可没做过这么美的梦,自然是真的。”
白雪柔就真的笑了。
凌峋便也看着她笑,然后过去坐下,抱着白雪柔在自己怀里,低声说,“姐姐你不知道,我做了好些噩梦,梦到你要离开我,要和我决裂,再也不理我。”
“还好,姐姐你没有。你心疼我。我只是想想就快活极了。”他低语。
“……你啊。”白雪柔欲言又止,最后叹道。
她怎么会不理凌峋呢。
事情发生后,白雪柔的确不愿意接受,但想的最多的也只是如何让这件事过去,两人恢复到从前。
从未想过决裂离开。
这样想,何尝不是她给了凌峋希望呢。
白雪柔忍不住,低声说了,“我从未想过不理你。”
她有些心疼凌峋,便想着说些话让他快活些。
“我只是在担忧。”她说。
人心易变,她不想赌,也不敢赌。
可最终还是被凌峋拉上了赌桌。
只是不知,这次是输是赢。
“我懂。”凌峋怎会不知她的顾虑,温柔含笑,但又认真——
面对白雪柔时,凌峋总是温柔而诚挚,从不曾有分毫敷衍。
“嫂嫂能给我个机会就已经是我的幸事,之后如何,便是我的事了。我不会叫嫂嫂失望的。”凌峋是如此的坚信且笃定。
白雪柔便就笑了。
“好,那就看你表现。”
两人一直说到很晚,凌峋才离开,但也只是面上功夫,回头就又溜了回来。
白雪柔好不容易答应了他,他很不是时时刻刻都和她在一起,一丝一毫都不想分开。
白雪柔被他这得寸进尺的德行气的发笑,但到底没说什么,默认着让他留下了。
夜里,两人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相拥。
白雪柔靠在他的怀里,曾经无数个夜晚里因为空旷的屋子和床而生出的孤寂尽数都消退了。
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凌峋入宫。
如今皇室大权旁落,每日的大朝会也只是做个样子,御阶上的皇帝只是个摆设,朝中所有事,凌峋插手的事凌峋做主,凌峋不管的事,郎澄和庆国公做主。
凌峋一年到头都上不了几次朝,一般有事都是他扶持的官员发声,众人自然了然。
这次忽然上朝,所有人心中都是一紧,第一个想法就是要有大事发生。
果然,开朝后,众目睽睽之中,凌峋第一个上前。
所有人都不由屏息,看了过去。
听到的却是凌峋请皇帝赐婚。
众臣一怔,皇座上的小皇帝也愣了。
几年的时间过去,当初的小皇帝如今已经十三岁,早就明白自己的处境。不管内心作何想法,他明面上都堪称温顺,任由朝臣们左右,不曾露出丝毫想要掌权的想法。
他存在的最大作用,似乎就是群臣们把事情商议好禀报给他,然后点头说好,然后盖印,颁布旨意。
可印众臣们想拿随时可以拿走,颁布旨意的太监比起他,更听郎澄等重臣的话。
大齐皇室一代又一代的皇帝换下来,这整个皇宫,都好像已经成了朝臣们的后院,任意进出指使。
“好。”一如从前无数次,小皇帝下意识说了个好字,然后才回神询问,“不知摄政王要赐婚的事。”
“臣从前的三嫂,如今孤身守寡,性情温良和善,是世间一等一的好女子。臣心悦之,请陛下赐婚。”
小皇帝忍不住睁大眼,嫂嫂?
可看凌峋面上的沉静淡然,就好像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自己也不由的平静下来。
好像没什么,时下娶嫂嫂的不多,但也是有的,史书上还有娶侄媳的呢。
小皇帝下意识看向郎澄和庆国公,见两人都没什么表示,就应下了,说,“好,朕这就颁旨。”
“多谢陛下。”凌峋抬手。
小皇帝忙摆手,笑呵呵说不用,不用。
他看着站在殿中的凌峋,心里不是不复杂的,他只比自己大几岁,可境遇却是天差地别。
凌峋已经掌控镇北军,是连郎澄和庆国公也无法抗衡的一方霸主,而他却还要在郎澄和庆国公的手下苟且偷生,不敢流露出丝毫对皇权的渴望。
不过以现在的形势,皇权似乎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这个天下,已经快要是凌家的了。小皇帝的野心还来不及生长就已经被摧折,如今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希望凌峋可以高抬贵手,留自己一条性命。
若能仿照史书,给他个爵位,那就最好不过了。
小皇帝的话音未落,郎澄等人已经开始恭贺凌峋。
凌峋要娶从前的嫂子,这件事的确会被人诟病,可在场的人没有傻子,不会不识相说出这种话。
再者,他的名声受损,也是他们乐见其成的。
如今的朝堂腐旧,会说话敢说话的人都已经没了,剩下的人一个比一个会看眼色,自然没人在这个档口说一些不中听的话。
凌峋性情沉静内敛,很少会表现出明显的喜怒来,但今日却是全然破例,满脸的笑意直到下朝都未曾停止。
他未曾出宫,而是转道去钦天监,很快就得到了一个他满意的日子。
九月初六。
如今刚刚七月,也就是说,成婚的日期在两个月后。
凌峋满意离去,早朝的消息也已经飞快的扩散开。
长安众人都是一惊,却又不是很奇怪,毕竟两个人的流言蜚语未曾断过,只是很少有人再直接提起。
但还是不由议论纷纷。
这小叔子娶嫂嫂,不管在哪儿都要招致流言,更何况是镇北王府。
消息以飞快的速度向长安之外扩散,想必很快,这个消息该知道的人就都能知道了。
与此同时,凌峋遣府中飞骑,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前往燕都,请白家夫妻来长安。
虽说得了皇帝赐婚,但成婚这样的事情,还是需要白家亲长在场的。
白雪柔决定搬去别院。
凌峋亲自安置,就在镇北王府附近寻了一处院落,对比王府难免简陋,但若要好的又要更远,思来想去,只好让人好好布置,却还是歉疚觉得委屈了白雪柔。
白雪柔倒不在意,草草安慰了他几句,就听下人说,邬氏回府。
邬氏这两年一直住在别院,信起了道教,住家做起了居士。
这次忽然见白雪柔叫人去请她,还有些担心,回来半路上就听闻了赐婚一事。
两人碰面,俱是感慨万千。
白雪柔多少有些羞惭,若外人面前,她倒是不在意,可与邬氏到底相熟,难免也要不好意思些。
只仓促开口,说了句,“您回来了。”
之后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倒是邬氏,更稳得住,笑道,“想不到,你与王爷还有这个缘分。”
早在当初听说流言后,她就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而且凌峋竟然会娶白雪柔做正妻——
她以为凌峋至多是将来登基后,纳白雪柔为妃。
毕竟不管是身份还是门第,白雪柔都不那么合适。
但凌峋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对于这个名义上的庶子,邬氏或许不是那么了解,但只是听闻的消息,却也知道对方是个雄才大略,堪称霸道强硬的人物。
便是当初的凌纪安,也难免动摇,但他却不会,至于凌峥更不必说。
凌峋远比他的父兄更出色。
“我也没想到。”白雪柔定了心,无奈摇头,说,“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这样也好,以你二人的情分,你之后的日子定然差不了。”邬氏安慰。
白雪柔只是笑,然后一路同她回徽音院,虽然邬氏不在,但这里的下人不曾懈怠,今早更是在她的吩咐下又好好收拾了一番。
“我这便要搬去别院住,接下来王府还有不少事要忙活,就要劳烦你了。”
邬氏稍有迟疑,她出家是真心的,只是念及家中亲长才只是居家做居士,似这种红尘俗世,也的的确确不想再沾染。
可她最后还是答应了。
不为自己,而为邬家。
之前三娘的事情已经恶了凌峋,虽然邬家有子在王府任职,但终究不算重用。最起码,对邬家来说是不够的,他们想要更多。
邬氏也是因此不曾出家,她要留下,做维系邬家和王府之间的纽带。
接下来的一天里,镇北王府上下都知道了这件事,私下不免议论,但明面上却是不敢说的。
众人现在再想起之前种种,都是恍然。
难怪王爷一直待白夫人那样温柔体贴,原来如此——
作者有话说:这就要结婚了,没有波折,很简单的样子,这就是个小甜文啦
第63章 白雪柔有时觉得自己是否……
镇北王府内都如此, 就不用说外面了。
下午,白雪柔搬去别院。
只一天的时间,别院只是收拾了个大概, 依凌峋的意思, 是想着等收拾好了白雪柔再搬过去, 但白雪柔拒绝。
两人的关系已经挑明,再住在王府, 只会让外面的人越发非议——
虽然已经有所非议, 但该避忌的还是要避忌,否则就不止是非议了。
新的府邸从前是伯爵府,和镇北王府也就一刻钟的路程,府内虽不如王府那般大气奢华,但也是古朴清雅, 远没有凌峋说的那样夸张。
白雪柔还挺喜欢的。
她抽空在府中大致转了一圈, 熟悉了大半, 等安顿下来, 忽觉身边清寂。
这段时间凌峋十分粘人,只有有空就会去找她, 最近这些天尤甚,几乎片刻都不想与她分开,连议事都要拉着她在左近待着。
如今却只剩下她自己了。
白雪柔不自觉轻叹一声,忽然惊觉自己竟在思念凌峋。
她心尖一烫, 很快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这段时间凌峋的纠缠,到底在白雪柔心中留下了痕迹。
最明显的, 她已经习惯了对方的陪伴。
白雪柔坐在那里出神许久,直到婢女来报,好些人送上帖子才终于回神。
这些天给她送帖子的人不少, 只是她都客客气气的回了,没有去。一是她相爷知道那些人见了她会说什么,二是她不知道怎么说。
她将帖子大致翻看了一眼,别人也就算了,主要就是玉城长公主,还有庆国公府以及郎家的帖子。
白雪柔看了眼,思索片刻,叫人把帖子都回了,又亲自写了帖子,请玉城长公主来府上做客。
另外又回了几封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帖子。
这么忙忙碌碌也不知做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一晃眼,天已经黑了。
府中下人往来间都轻手轻脚,不敢吵闹,顿时就显得格外安静起来。
袅袅的琴声中,白雪柔闭目赏乐,一曲罢让人赏赐,而后洗漱便准备睡了。
这次她过来,凌峋把府上养着的舞乐等伶人都送了来,给她打发时间。
寝室的灯熄下。
金桃银桂等人关上房门,对视一眼,又在院中转了一圈,和巡视的护卫打过招呼,确定无事,才去歇下。
来之前凌峋便和白雪柔随行的下人叮嘱过,万事小心,白雪柔离了王府,说不得会有人觉得这是个机会,不得有丝毫大意,宁枉勿纵,一切以白雪柔的安全为要。
七月踩着夏天的尾巴,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白雪柔盖着薄被闭上眼睛,却总觉得太安静了。
好像少了些什么。
其实少的是什么,白雪柔心知肚明,但她不想承认。
或者说不好意思。
明明也几天,怎么就不习惯了呢?白雪柔有些恼的想。
正想着,她忽然听到窗户吱呀一声,先是一惊,然后没好气的坐起来,脸上却不自觉带着笑。
这个动静她都能听到,何况院中的护卫。
既然他们没有阻拦,来人的身份就很清楚了。
凌峋轻手轻脚的掀开帐幔,走到床前,就察觉到白雪柔醒着,不由一笑,掀开帘子就对上她一双眼。
“姐姐。”他笑。
白雪柔瞪他,压低了声音说,“你怎么又来了。”
“想你。”凌峋上前跪在床沿,过去拥了一下白雪柔,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吻,说,“你不在家,我今天总是分心,想来看你。”
白雪柔一听就心软,嗔恼的劲散去大半,还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才一天,有什么好想的。”
“一天,已经很久了。我片刻都不想与姐姐分开。”
凌峋挤上床,将白雪柔抱在怀里。
白雪柔轻笑。
两人依偎在一起,白雪柔的心忽然安静下来。
她们絮絮说着分别后这一天的种种,不知不觉的,她睡着了。
凌峋将她轻轻的往怀里拢了拢,在她光洁的额头落下一个吻,也跟着闭目睡了过去。
两天后,白雪柔的小宴开始,众人来聚,除却几句打趣的话外,谁也没说不该说的话。
白雪柔是有些惊讶的,在她的预期中,有人说出暗含深意的话是正常的,但并没有。
玉城长公主知道她的想法后笑起,说,“那是你不知道镇北王都做了什么。”
“哦?”白雪柔细眉一动,语带好奇。
玉城长公主便就说了起来,这几天镇北王将各府明里暗里都敲打了一遍,不管这些人原本怎么想的,现在都老实下来。
这只是表面上的。
暗地里的争斗只会更凶险。
第一天凌峋说的时候,很多人没反应过来,第二天就有人想着安排御史死谏,试图搞臭凌峋的名声。
但那个御史都没能顺利进宫。
此外还有很多,但凌峋一一解决。
直到这时,众人才发现这位镇北王在长安两年,所做的并不只是将治下各地,北地,还有刚打下的地界治理好,就连长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被他掌控在手中。
最起码,那么多动作里,有一些她们都没发现,但都被他按下了。
白雪柔这才恍然,低头轻笑。
她知道这只是表现出来的,在她不知道的更多的地方,还会有更多的非议,批判。
但有什么关系。
反正没人敢到她面前说。
“王爷是个有心人,我从前还道他太过冷情,现在才知,不过是没放在心上。”玉城长公主说着不由道,“没想到,你们竟然有这个缘分。”
这话跟邬氏说的大差不差,不过白雪柔想,这些人真正想说的是,‘没想到你们竟然真的搅合到了一起。’
不过是心有顾忌,不曾直言罢了。
“我也没想到。”白雪柔说。
关于两人之间的种种,她从未想过对人言及,更不会说凌峋主动。
如此固然可以撇清自己,却也会坏了凌峋的声名。白雪柔并不想如此,便索性放开手,让这些人猜去吧,
玉城长公主看她没有细说,不免有些失望,却也没再问。
她其实挺想听听两人之间的故事的。
不管如何,凌峋都做到他说的不会让人妄言的这一点。
在这层保护中,白雪柔的日子似乎一如既往的平静。
与此同时,信使在连日的奔波后,终于抵达了燕都,进城后先回镇北王府,将消息禀报给镇北王府长史。
长史收到消息不由惊愕,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虽说长安的流言这边也听到些许风声,可当真的人不多。
谁知如今竟然忽然就收到了这个消息。
长史惊愕之后,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他先仔细备了礼,又往白家送去拜帖。
白家收到消息,惊讶之后立即准备起来。
如今镇北王府地位水涨船高,留在燕都主理这边一应事物的长史,身份自然也菲比寻常。
白家夫妻心中难免生出许多猜测,无他,自家能和王府有关系的只有白雪柔,王府如今这般正式,不许想也知只会是因为白雪柔。
虽说看着不像坏事,但因为不知道事情始末,难免叫人担忧不安。
可这份担忧,在第二日长史登门后,尽数化作了震惊。
他们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镇北王凌峋请天子赐婚于他和白氏女。
自家春娘和凌峋?
春娘可是凌峋的嫂嫂。
之前的确有流言,可——
但不论心中如何震惊,这个消息都是做不得假的,白家值得接受。
如今长史前来,是为请白家长辈入长安,参加两人的婚礼。
白翰文一直以来都不愿意去长安,嫌朝廷污浊,去了平白生出烦心事。
可这次却不得不去。
他甚至立即就叫人准备起来。
这次的事情,许多人都猜测是两人有了首尾,可白翰文身为人父,知道这个消息却只担心一件事。
这件事可是自家春娘自愿?
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白翰文深知,自家春娘有时是自我恣意了一些,不是什么循规蹈矩之人,但也绝不会做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
此事定有缘由。
白翰文只担心,自家春娘如此,是被凌峋逼迫。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凌峋非池中之物,心机手腕心性,皆远超常人。如此人物眼下手握大权,谁知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燕都距长安相隔遥遥,便是快马疾驰昼夜不歇都要十余日,何况白家父母乘坐马车出行。
只路上的准备就用了几日,等终于启程,一路奔波,眼看着都快要中秋了,才终于抵达了长安。
白雪柔早早就收到了消息,出城去接。
等到终于看到白家马车时,她心中的忐忑抵达了巅峰。
她不知道自家爹娘会不会怪她。
这次的事情对白家的影响甚大,说不定会耽搁白家儿女的婚嫁。
最大的雷是她这个肚子。
月初大夫再次来看诊,就已经确定,的的确确是有了身孕。
如今已然两个月了。
这段时间白雪柔了解了一些生育的事情,知道前三个月的时候肚子不算明显,加上齐胸襦裙也能遮挡些许,往后天气又渐渐冷了。
可等到三个月的时候肚子就会渐渐明显,若一时不察,说不得就会露出踪迹,终究不能大意。
想着,白雪柔不免就有些后悔,又忍不住迁怒凌峋。
怀揣着这些心思,她终于见到了自家爹娘,不由欣喜上前。
“爹,娘。”她唤道。
白家夫妻亦是开怀展颜,宋氏上前,将她抱在怀中,几乎要落泪。
“好孩子,让娘好好看看。”她上下打量,终是展颜笑起,说,“好,好,气色不错。”
只是这一眼,夫妻两人便放下了大半的心。
白雪柔生就一张鹅蛋脸,如今略丰腴,神气红润充盈,双目明亮,看也知道她近日过得不错。
不欲在外多说,宋氏叫了白雪柔上车,准备到马车上再细说。
众人上车,马车徐徐往城内去,白雪柔的护卫在前开路外家引路。
“春娘,你和王爷,究竟是怎么回事?”刚刚坐定,宋氏直接问。
白雪柔苦笑,她早就猜到自家父母会这么说,可等事到临头,却还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就那么回事,凌峋他不知怎么生了念头,女儿一时糊涂,竟也动摇了。”她说。
“你这孩子。”宋氏心又放下许多,是白雪柔愿意的揪心,白翰文却更在意前一句,问,“是王爷生出的念头?”
“春娘,你告诉为父,可是他逼迫你?”白翰文说,就担心白雪柔是为了家里委曲求全。
夫妻两人全然的关切让白雪柔放下了心里的忐忑,她含笑看着自家得跌,微微摇头,说,“爹爹放心,凌峋从未如此。”
“他待女儿,一向体贴关切。若是强逼,女儿无论如何也不会如此。只是如此一腔真心,女儿……”她低头赧然,说不下去。
白雪柔有时觉得自己是否太轻易就被打动,有时又觉得,凌峋如此真心,她被打动实在时间再正常不过的事。
第64章 雍容美丽,华贵万千……
白翰文看的分明, 她此言的确是真,便也就放下了心。
“罢了,罢了。”他说。
是互相有意就行。
听白翰文的的确确没有丝毫怨怪, 白雪柔反倒更加愧疚, 道, “爹爹,这次的事情是我不是, 我只担心, 连累了家里,还请爹爹责罚。”
她就是这样,别人若说她不是,她说不得要反抗,可若全然为她着想, 她却要愧疚了。
“连累家里?春娘, 你多虑了。”白翰文却笑了。
他的确不屑与朝中同流合污, 但也是因为朝政污浊, 并不是酸儒文人。白雪柔与凌峋的事情的确不太合适,可二人男未婚女未嫁, 结合在一起未曾伤害任何人,有何不可——
何况还有凌峥做出的那些畜生事。
白翰文反倒觉得如此甚好。
凌峥那样的畜生,怎么配得上自家女儿。
“有你在,若王爷成事, 等待白家的前途必然光明。你的亲长不是拎不清的人,怎会不知这一点。这次来之前, 你叔伯婶娘们都托我给你带话问好。”
白雪柔心下全然松开,不由微笑起来。
“那就好,那就好。”她说。
不连累家里就好, 家中不责怪就好。
之后三人又聊了一些这段时间分别的事情,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到了白雪柔居住的别院。
关于别院的事情,白雪柔早就书信告知了二老,因此她们也不奇怪。
母女两人挽着手进去,白雪柔早就为他们准备好了院落,直接住下。
刚安顿好不久,就有镇北王府的人来递信,说是凌峋知道二老前来,下午前来拜访。
白雪柔看二老未曾反驳,便就应允了。
中午一家三口久违的一起用膳,膳后,几人正喝着茶,凌峋便已经登门。
“他来的倒是快。”白翰文低哼一声。
这样速度,一看就知道凌峋是紧着时间来的。
白雪柔不由有些面热,忙叫人去请。
不多时,凌峋进来,刚一进门,不等白翰文起身叫他王爷,便先拱手,堪称谦和的唤了声,“老师。”
又叫宋氏,“师母。”
白翰文和宋氏两人侧身避开,心下一柔,却是不好再摆脸色,忙说,“王爷莫要多礼。”
“应该的。”凌峋笑道,看向白雪柔又唤一声,“姐姐。”
没想到凌峋是这样叫她,夫妻两人都看了眼自家女儿,白雪柔顿时面热,侧头微垂,嗔了眼凌峋。
两人瞧的分明,对视一眼,眼中俱都有了笑意。
看来两人感情不错。
一番你来我往的寒暄后,凌峋谦让的在下首坐下,没占上首的位置。
白家夫妻俩更不会占上首的位置,便就左右对坐。
白家夫妻对着凌峋不管心里有多不满,面上都还维持着惊疑,多少有些拘束。
而对面的凌峋,更是拘谨的明明白白,哪里还有镇北王在外的威风厉害。
白雪柔在自家母亲下手坐下,看着这一幕,眼中不由含了笑。
白家父母见此,不管凌峋故意与否,心里都是满意的。
之后一番言谈,先是叙旧,然后就将话语转到两人身上,凌峋准备周全,一一妥帖应答。
聊着聊着,白翰文便平和下来。
倒是白雪柔,有些坐不住,和自家娘亲起身先走一步。
凌峋不由目送,颇有些依依不舍。
白翰文看着,眼底不由有了笑。这么会儿的时间,以他看,凌峋的心思几乎大半都在白雪柔身上。
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另一边,宋氏也在和白雪柔说起这个,笑道,“娘看着,算是彻底放心了。”
白雪柔不免有些赧然,说,“他就是这样。只是女儿想着,人心易变,谁知将来如何。”
这话对外人她是一个字都不会吐口,可对着自家娘亲,她心中依赖,不自觉就说了。
宋氏闻言微顿,她这一生夫妻感情顺遂,虽然有过种种忧虑,但也只是偶尔闲暇时想想。
相比之下,白雪柔的事情堪称坎坷。
但她并不想女儿如此悲观,便就劝她,说,“好孩子,娘知道你担忧。但日子总要过的,而且呀,咱们还要往高兴了过。总不能因为过去的污糟事,耽搁自己未来的日子。那可是几十年的时光。”
“咱们啊,只管自顾自的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坦然面对。晴天呢,就好好晒晒太阳,若阴雨了,就在屋子里带着,或者带上伞。”宋氏缓缓对白雪柔说,舒缓而从容,笑道,“咱们过日子,总要开开心心的。”
“娘,我知道。”白雪柔笑道,说,“我啊,就是跟您牢骚一句。我可没想过要做个怨妇,这会儿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那就好,那就好。”宋氏不由笑起。
与此同时,白翰文和凌峋的对话,也进行到一个关键。
“我家春娘,看着温柔和顺,其实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她看惯了我与她娘的感情,便总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知道。”凌峋说,正要保证,却见白翰文微微摇头,道,“您先听我说。”
“保证什么的,王爷不必说,人心易变,尤其是言语能证明。我说起此事,也不是为了王爷的保证,只是想,若日后,你与春娘的感情生变,望你看在曾经春娘对你的关心与照顾上,可以高抬贵手,放她自由。不要让她在府中凋零。”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凌峋面容沉静,如是说,白翰文神情不动,只是看着他。
在这道目光中,凌峋抿唇,透着些固执,“绝不会有那一日。”
白翰文看他,眼前的少年乃当世英豪,说话时坚定不移,是真的如此觉得。
但到底有些天真,感情一事,谁能说得准。
“我相信王爷。只是,便当做是为了让我安心,可好。”白翰文露出些许祈求。
凌峋看他,神色不由冷淡。
他的不满溢于言表,甚至不自觉露出属于镇北王这个身份才会有的威势,但白捍卫未曾退缩。
如此,片刻之后,凌峋闭目,冷着脸不情不愿几乎可以说是勉强的说,“我答应你。”
“若真有那日,我会给姐姐自由。”
“但绝不会的,我宁愿死,也不会伤害她的。”凌峋轻声,只是想起白雪柔,神情就又慢慢的恢复了柔和。
白翰文如愿以偿,心下微松,看凌峋如此,倒是不由笑了。
“那就让我拭目以待。”他说。
凌峋直视他,说,“那便拭目以待。”
之后,凌峋留在白宅用了顿晚膳,然后才离去。
白翰文没和白雪柔说起自己和凌峋的对话,毕竟两人还未成婚就提起这件事,未免有些唱衰之意。
他笑着,温和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春娘是他唯一的女儿,他疼爱她,想让她一生康乐,可总也不能如愿。
有人说她这样容貌,生来便不会平凡,白翰文明白,但不认同。会为女色所动,本就是男人的罪过。
白雪柔丝毫未曾察觉,直到晚上凌峋偷偷溜来看她。
她没好气的打了他一下,“你怎么这样大胆,我爹娘都在,你也敢来。”
“师傅师母不会发现的。”凌峋说,将她宝贝似的抱在怀里,舍不得撒手。
白雪柔没好气,问他,“你耽搁一下午,回去肯定很忙,怎么又来了。”
她都做好凌峋不会来的准备了。
“想你。”凌峋说,“姐姐放心,府里的事情都解决了。”
“今天又有什么事?”两人相拥着躺下,天越发的冷了,尤其是早晚,已经换做了厚被子,但还是不及凌峋怀中暖和,她不自觉往上靠了靠。
说起王府的事是两人这段时间的习惯,总要找些事情聊,凌峋也有意让白雪柔接触府上的事情。
凌峋一一道来。
白雪柔一开始还听得精神,说着说着慢慢的就困意上涌,迷迷糊糊间问,“是不是谁惹你不高兴了,我怎么感觉你有点沉闷。”
凌峋眼神微动,他自觉掩饰的极好,没想到白雪柔还是有所察觉,心中不由生出些快慰来,一下子就冲淡了之前的沉闷。
从下午到现在,凌峋一直在为白翰文的话耿耿于怀,倒不是因为他话里的怀疑,而是源自于两人可能会分开的假设。
只是想想,他就觉得难过极了。
“只是吴地不老实,没事。”凌峋低声说。
白雪柔不疑有他,直接信了。
“没事,慢慢解决。你那么厉害,不会有问题的。”她拍了拍凌峋,嘟囔着安慰。
凌峋轻轻嗯了一声,拍了拍她,说,“不说了,睡吧。”
白雪柔没再说话,放任自己沉入了梦乡。
白家父母来对长安的人们来说,没什么影响,对白雪柔来说却截然不同。
她每日快活了许多,连中秋都筹备的越发起劲。
待到中秋那一日,凌峋再次登门,同白雪柔一家三口一起过节。
中秋过后,婚礼就只剩下半个多月,府中立即开始忙碌起来。
喜服由镇北王府的人准备,白雪柔的嫁妆是现成的,这段时日也都已经准备好,凌峋甚至还添置了许多。
那些东西看着不多,但样样都是稀世珍宝,全都写进了白雪柔的嫁妆单子里。
白雪柔并不在意这些东西,对她来说,珍宝固然好,却也不是非要不可。只要衣食不缺,这些东西更多是摆着面上好看的。
不过比起这些东西,她感念的更多的是凌峋的心意。
宋氏全权接管了筹备的事情,白雪柔什么都不用管,只需做一个待嫁的新娘子就好。
这么一晃眼,就到了九月初五。
宋氏看着眼前花一样的女儿,满心不舍。
白雪柔今年二十三岁,正是一生最盛的年华,若牡丹灼灼盛开,雍容美丽,华贵万千,几乎叫人不敢直视。
这是她第二次嫁人,以后她的人生,不知道会走向何方。
“春娘,晚上娘同你一起睡。”宋氏说,想要趁着最后的时间多和女儿待会儿。
白雪柔感知到母亲的心意自然开心,但更多的是慌张。
她的肚子如今已经三个月,平时穿着衣服还好,若解了衣裳,却能隐约看到隆起的痕迹。
第65章 说是我勾引的你。我可真……
白日还能用吃饱了来掩饰, 可晚膳距今已经一个多时辰,她也没再吃东西,又一直呆在宋氏眼皮子底下, 想瞒都瞒不过去。
她一想宋氏发现的后果, 就头皮发麻, 只觉几乎要没脸见人,一时间又是不好意思, 又是担忧来。
她面上含了笑, 正犹豫着怎么说,就见银桂上前,轻声禀报,道,“禀老夫人, 姑娘这些年睡眠越发不好, 夜间稍有响动便会惊醒。只怕……”
她犹豫着没有再说下去。
宋氏自然看出了白雪柔的迟疑, 正不解猜测间就听到了银桂的话, 顿时便是满心满眼的心疼。
“你这孩子,这样的事, 怎么没听你说过呢。”她忙拉着白雪柔说。
白雪柔没想到银桂会这样说,不过这话倒也不假,的确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十分容易惊醒。
但那是凌峥要联姻的时候。
可不管如何, 这一关总算过来,白雪柔扶着自家娘亲, 笑道,“娘,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银桂她们侍候的精心,我休息的挺好的。”
“银桂她们都是好的。”宋氏道,“可你这样总归不妥,大夫怎么说?”
“大夫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开了些安神的药,我可不耐烦喝那些苦药汁子。”白雪柔笑道。
尽管白雪柔已经往轻描淡写的说了,但宋氏还是听出,她这是心病,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匆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越发的心疼,拉着白雪柔好一番问候,倒是没再说一起睡的事情了。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她便让白雪柔好好休息,自己离去。
明天还有的忙呢。
白雪柔送到外面,心里才算是松了口气。
院门关上,白雪柔带着人往回走,深深呼吸后夸赞银桂,说,“多亏有你,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银桂轻笑,说,“奴婢也是急中生智。”
“不管如何,你都帮到我,赏半年的月钱。”白雪柔笑道。
她不缺钱,平日也很大方,但很少给赏。毕竟生母恩斗米仇,不论是谁,她都不想让对方觉得她的大方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银桂立即笑起,道多谢主子。
说话间已经进了寝室,白雪柔一路入内,刚刚太过惊心动魄,现在她只想找个地方坐下歇会儿。
谁知刚进屋里,就看到正坐在长榻上的人。
“你什么时候来的?”见了凌峋,白雪柔也不惊讶。
其实按照习俗,婚前半个月未婚夫妻不该见面,可凌峋实在黏人,怎么也撵不走,几次后,她也就放弃了。
如今见了人,竟也习惯了。
甚至白天有时还会想起他,总觉得缺了什么一样。
“刚来,姐姐正送师母。我听你们说赏,怎么了?”凌峋问。
他可是知道,白雪柔寻常并不轻易赏赐。
白雪柔也不掩饰,几步走过去,凌峋起身,揽着她的肩一同坐下,听她说了始末,不由笑道,“那是该赏。”
说话间,他伸手轻轻放在她的肚子上。
“小家伙已经这样大了。”他满足的说。
心上人在怀中,还怀着他的孩子,世间再没什么比这更圆满的了。
白雪柔不由伸手,覆盖在凌峋的手上,说,“你安排的怎么样了?”
三个月的时间,可不是轻易就能抹消的。
“汤山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凌峋说,“等成婚后我们就出发。”
所谓汤山,离长安不算远,却也不近,汤山上有热泉眼,自古以来就是贵族过冬的地方。
凌峋问皇帝要了汤山的行宫,早早就安排起来。
“我只怕我们一动,便有人要一起去。”白雪柔说。
倒不是她多虑,如今长安世家贵族行事,多爱效仿两人,以示亲近。若知道两人要去汤山过冬,定然会有人一起去。
“无妨,便说我们新婚燕尔,不想叫人打扰就是。”凌峋温声。
他不想叫人去,谁能去。
而且,凌峋另有安排。
“便是有人去也没关系。”帐中,凌峋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的落在白雪柔的耳边,“我炼了一只易容蛊,可将别人化作你的样子,届时,找一身形相似的人露几次面,便能打消一下人的心思。”
“还有这种蛊虫?”白雪柔惊讶道。
“自然,苗疆蛊虫千奇百怪,原先我和母亲学了些,这些年又有意探究,又掌控了不少。”凌峋将诶是说。
听他提起葛姨娘,白雪柔心中一跳,不由担忧他会提起她和葛姨娘适合纠葛,但好在,凌峋并没有提,两人又闲聊几句,她慢慢睡去,才总算放下心。
只是若隐若现的,总是还有些忐忑。
凌峋将她抱在怀里,嘴角勾起一个笑,只觉刚刚小心翼翼的白雪柔很可爱。
事到如今,他便是猜也能猜到大概。
凌峥那会儿,他就觉得那毒蹊跷,竟让他都不怎么能看出来,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现在想想,那毒应该就是他娘做的。
白雪柔和他娘的纠葛,应该就是源于此。
这样逗姐姐是挺有趣,但看白雪柔不安,凌峋也会心疼,心里想着回头找个机会和白雪柔把这件事说开。
相爱的两个人之间,需要秘密,但有些秘密却并不需要。
九月初六,镇北王大婚。
偌大的长安城都被欢庆所淹没。
成婚之礼在黄昏举行,接亲则是在下午。
但这一整天的时间里白雪柔都没闲着,沐浴,更衣,梳妆,众人忙忙碌碌中,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晃眼,就已经是下午了。
外面传来喧闹声。
接亲的人来了。
白翰文很是为难了一番新郎官,还好凌峋早有准备,才总算能过五关斩六将的见到白雪柔。
她穿着红色的嫁衣,手持团扇遮面,却在听到他的声音后轻轻将团扇下移,露出一双笑眼。
凌峋不由也笑起来。
宋氏轻咳一声,看白雪柔红了耳朵,不免笑的无奈又宠溺。
她对自家女儿百般不舍,但看着眼前高大且过分俊美的青年,还是将自己女儿的手交付了过去。
她口中念诵着祝词,希望自己的女儿以后能平安喜乐,余生顺遂,再无忧烦愁苦之事。
凌峋伸手接过,动作小心如同接过的是世间的珍宝。
“师母放心。”他低语,总是沉静内敛的脸上对宋氏绽开了一个笑颜。
宋氏如何能放下心,甚至可以说心中悠悠千般万般的担忧,但此时此刻,看着凌峋,还是露出了一个微笑。
惟愿这双儿女,能一直和和美美。
总算接到新娘,车架载着人回返,迎亲的队伍敲锣打鼓,尽情述说着主人的欢喜。
还有人发喜糖,喜钱,收到的人自然捧场,祝贺的话不要钱的往外扔。
白雪柔坐在车内,眉目流转间,笑意盈盈。
她看向前面,隔着车门,看不见前面的凌峋,但她能想象出凌峋的样子,她无数次看到过他高坐在骏马上的样子。
少年英才,意气风发,俊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敲敲打打的,总算到了镇北王府。
礼官一路跟随,两人遵循着昏礼的顺序,一步一步进行,待最后却扇,看清白雪柔时,围观的人都不由失神,
太美了。
云鬓花颜,国色天香。
再一看镇北王,满眼都是眼前人,任谁看了都知道,他爱极了对方。
凌峋拿了酒杯递给白雪柔,里面装的只是蜜水。
两人转身面对来宾,接受着大家的祝贺。
宫中人更是早早准备了册封白雪柔为镇北王妃的旨意,但镇北王在前,谁敢说宣旨二字,那内侍只是恭恭敬敬的将圣旨奉给凌峋。
凌峋展开看了眼,遥遥拱手向皇城,道多谢天子。
谁不说镇北王傲慢至极,可他傲慢的理所当然,到他这个地步,若再卑躬屈膝,反倒叫人瞧不起。
现在可不是崇尚古礼的前朝。
凌峋与白雪柔携手,招待了一会儿宾客,边道告退,送了白雪柔去婚房歇息。
重华院。
这个院子是从白雪柔搬出去后,凌峋命人修建的,落于中院,囊括了原本后院主院徽音院,还有左右以及前面的好些地方进去,只白雪柔常住的知微院原封不动,却也将其囊括其中,成了一个院中院。
整个院子几乎占据了镇北王府的中心,是府上最大的院落。
因为时间紧急,凌峋召集了长安大半匠人,只半个月就将院落建成大半,之后就是细化。
三个月的时间,才总算建成这座美轮美奂,琼楼玉宇如填上仙苑的院子。
其中细节凌峋和白雪柔说过,但只是听着虽然有所触动,但完全没有亲眼目睹后的震撼。
太美了,几乎处处都合白雪柔的心意,只是看着,都会让她生出期待。
“喜欢吗?”凌峋说。
白雪柔眼睛都不自觉亮了起来,看的移不开眼,肯定道,“喜欢。”
“姐姐喜欢就好。”凌峋就也开心了。
地上铺着红毯,两人携手上了台阶,一路往内走去。
进门后,最先入目是那扇四时屏风,春夏秋冬,梅兰竹菊,绕过去后重重帐幔,珠光宝气,处处雅致精美。
屋内的格局和白雪柔之前住的知微院差不多,但要更华美。
往东边去,往后穿过小花园,便是起居的寝室。
虽是起居之用,却丝毫不比前面待客的地方小。这里便是她和凌峋两个人的地盘了。
下人停在外面,只两人的贴身近侍跟了进来,到这里,白雪柔才总算能松了口气,一直挺起的腰背一软,赶紧就要去坐下。
“快快,我要坐下靠一会儿,我的腰。”她低呼。
她现在肚子已经显怀了,但成婚这样大的事,那么多人看着仪态不容有失,她一直挺着腰背,还要小心守着肚子,这么一会儿下来,只觉浑身上下都透着疲倦。
凌峋忙要扶她,等伸出手去直接一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呀。”白雪柔小小的惊呼一声,但很快就冷静下来,伸手抱着他的肩,嗔道,“你吓我一跳。”
凌峋只是笑,辩解道,“看来是我抱得少了,抱得多了,姐姐就不会吓到了。”
“狡辩。”白雪柔轻哼,轻轻拍了他一下,说,“越来越不老实了。”
凌峋轻笑,说话间已经到了长榻,小心将她放下,又取了软枕放在她身边,好让她倚靠着。
“这样舒服吗?”他小心调整位置。
“可以。”白雪柔伸手自己摆弄了一下。
凌峋这才坐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舍不得放。
白雪柔只觉得身上发沉,叫人来给她解了发冠。
凌峋想帮忙,却又担心会弄疼白雪柔,就在一旁看着,然后帮着取下钗环。
这样一去,白雪柔立即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轻松了不少。
她想把衣服也换了,只是凌峋还在,就催他,“你快出去吧,还有好些客人呢,我歇会儿。”
白雪柔可不想耽搁的太久,不然谁知道外面那些人会胡乱猜测些什么。说不定就会觉得两人意乱情迷了呢。
或许还有她怎么勾引的凌峋?
白雪柔想着就笑了。
“一会儿就去。”凌峋说,看白雪柔笑,忍不住问,“嫂嫂想到什么了?”
“在想外面的那些传言,说是我勾引的你。我可真是冤枉。”白雪柔说,倒也并不在意。
第66章 “快歇歇,辛苦夫君了。……
这种流言, 在凌峋干脆利落向皇帝求赐婚后,坊间就慢慢有了,在那些人嘴里, 之所以会如此, 都是她趁着两人同居一府孤男寡女, 所以趁机引诱不懂事的镇北王,完完全全就是个狐狸精。
凌峋倒是摘得干干净净。
“不过是些蠢货的胡乱臆想, 姐姐不必在意。说来, 都是我的不是。”凌峋不觉有些歉意,温声安抚。
只是眼底有些冷,关于这些传闻他一直严厉控制,但屡禁不止,竟然还传到白雪柔的面前了。
白雪柔微微摇头, 笑道, “倒也不算在意, 早在做下决定的时候我就想到会有这天了, 对我来说他们只是无关人罢了。只是觉得好笑。这些人啊,拦是拦不住的, 他们只愿意相信他们想信的,是不是真相无所谓。”
看白雪柔是真的不生气,凌峋在心下一松,他并不觉得拦不住, 总有办法。
“姐姐总是这样豁达,我可得好好学学。”他笑着亲了亲白雪柔的指尖。
白雪柔失笑。
“你可学不来。”她不过是懒得理会, 再加上破罐子破摔罢了,总不能为了别人的话让自己不自在吧。
说着话,她看向身侧的凌峋, 这人素来不爱穿红衣,今日成婚可总算传了,一身红衬的他那被凌厉沉静的气势压下的艳色更明显了些,却又更加的吸引人,美的雌雄莫辩,几乎鲛人移不开眼。
白雪柔可算知道,这人为什么不爱穿红了。
但也是真的好看。
白雪柔没有掩饰自己欣赏的目光,几乎是赞叹般的注视着凌峋。
“你穿红,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看。以后多穿,可好?”她忍不住抬手,想要摸一摸凌峋那在红色映衬中更加白皙的脖颈,但中途顿住,落在他衣襟边,顺着那里的刺绣滑落。
凌峋不自觉的期待落空,喉间滚动,不免有些失落。
“姐姐喜欢,我只穿给你看。”他说。
“好。”白雪柔就笑了,对着凌峋隐约含着渴望的目光,她不自在的收回手,又催促,“你快出去吧,别叫客人们等着了。”
“好。都下去。”凌峋应声,接下来说的却是这个。
侍候的下人都退远了,白雪柔不自觉有些紧张,就被凌峋凑近吻住。
“凌峋。”她拒绝。
凌峋压低声音,说,“姐姐,我就亲一下,就一下。”
说是亲吻,可最后白雪柔唇上的口直都被吃了个干净,好不容易才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衣裳里抽出来。
“不像话,不许闹了,你快出去。”她嗔恼,胸前还残留着古怪的感觉。
凌峋说好,收回目光,就又是一派光风霁月的正经模样了。
白雪柔瞪他,又忍不住笑。
凌峋出去招待客人,白雪柔倚靠着休息了好一会儿,起身换了轻便的衣裳,出去在院中走走,想着熟悉一二。
天已经黑了,檐下的宫灯亮起,树上挂着红绸,满目的喜色。
她是在是累了,也没逛多久,随便走了几步,看了个大概就回去歇着,边听人禀报这个院子的事情。
有多少婆子,婢女,等等等等。
大多都是知微院的老人,剩下的就是跟着凌峋的,不过院子这么大,自然也免不了提拔上来许多新人。
白雪柔一一了解清楚,又叫了人来看过,不知不觉,前面已经散了,凌峋进屋来。
他似是喝了不少酒,面上泛红,几乎称得上色若春花,白雪柔眼波一动。
她起身正要说话,凌峋已经朝她笑起,叫了声姐姐,张开手靠近,把她搂在怀里。
“想你了。”
“我在。”白雪柔本想说才一个多时辰,但想了想作罢,温声说。
凌峋就在她耳边笑,拉着她坐下,把她抱坐在自己腿上。
“真好,我们成亲了。”他将下巴垫在白雪柔的肩上,声音里的笑意止也止不住。
他喝了酒,说话越发的直白,瞧着竟有些傻气,白雪柔忍不住笑,闻见他身上的酒气有些不舒服,就说,“先洗漱吧。”
“不要,要和嫂嫂一起。”
“我在外面陪你,你身上的酒味我闻着不舒服。”白雪柔劝说。
哪怕醉酒,凌峋也是把白雪柔放在第一位的,闻言立即就说好。
婢女们早就准备好了,侧间有专门沐浴的池子。这种洗漱的事情凌峋都是自己做的,从不让婢女们近身。
婢女们放下衣裳帕子等沐浴要用的东西,就都一一退了出来。
白雪柔稍加迟疑,还是没进去。
虽说两人都是夫妻了,但……她还是有些放不开。
白雪柔便坐在外面准备等另寻出来,谁知没一会儿就听到凌峋叫她。
“姐姐。”
她心里一跳,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正想装没听到,就听凌峋又叫一声,只好起身硬着头皮进去。穿过走廊,推开门,潮湿的热气扑面而来,她小心前行,挑开帐幔,总算到了汤池边。
凌峋正趴在汤池边,抬头笑着看她。
他乌黑的头发披散开,打湿后丝丝缕缕贴在肩头胸前,汤池浮动的热气中,他抬着眼里的脸对她笑,漂亮的像从雾中走出来的妖精。
白雪柔忽然就想起了那次落仙观,站在晨雾中的他。
一样的叫人惊心动魄。
那一次她才知他的心意,而这次,两人已经成婚了。
“姐姐。”凌峋伸出手。
白雪柔蹲下,决定对醉鬼宽容点——
更何况,对着这样一张脸,谁又能很细爱心苛刻呢。
“怎么了?”她问。
下一刻,凌峋从水中直起身,将白雪柔抱在怀中,然后把她落下了水。
“姐姐,”他哑了声音,在她耳边说着悄悄话。
情蛊在白雪柔有孕后就再也没发作过,凌峋解释过,等生下孩子一个月后才会再次发作。
这段时间两人虽然夜夜都一起安眠,但并未做过逾越之事。
毕竟白雪柔有着身孕。
直到现在。
两人已经成婚,不管做什么都名正言顺,而肚子里的孩子也已经过了最危险的前三个月。
汤池里的水翻腾,溅起一片片水花,夹杂着声声低吟。
白雪柔第一次知道缓慢的欢爱如此磨人——
毕竟不能指望一个刚刚开荤的年轻人知道克制。
前几次每次凌峋力道深沉的都让白雪柔几乎怀疑自己会死在床上。
但这一次却无比缓慢。
白雪柔被逼的流下了累,有被凌峋一一用吻舔舐掉。
之后白雪柔连什么时候离开汤池上床都记不清了,因为之后两人又做了一次。
理所当然的,第二天的白雪柔睡到了日上三竿。
对白雪柔来说,婚后的日子和她之前大致没什么区别,要忙的事依然是那些,使唤的人也是那些。
最多就是住处不同了,但从前的住处还在,只是要多走回…没办法,重华院太大了。
关于重华这个名字,白雪柔和凌峋讨论过,她不解凌峋为什么会取这个名字。
凌峋虽然没有察觉到问题,但虚心请教。
白雪柔失笑,问他,“你就不觉得重光和重华很像吗?”
重光是凌峋的马。
凌峋这才了然,不免有些懊恼。
他还真没注意,只是觉得‘重华’二字适合,就用了。
华光灿灿,堪配他的心上人。
三朝回门,白翰文两人见白雪柔气色极好,不免高兴,吃了顿饭后,二人就和白雪柔说起了要回燕都的事情。
“爹,娘,怎么这就要回去了。”白雪柔毫无准备,不由惊讶道,满目不舍。
虽说她和凌峋说好了要去汤山,但十月再动身也来得及,彼时她的肚子也才四个月,小心些还是能遮掩的。
白雪柔还发愁,担心爹娘会多想。
谁知道,她担心的事根本不会发生,因为二老这就要走了。
“一是你祖父母在家,我跟你爹不放心,二嘛……”宋氏说着含笑看向自家夫君,眼神中带着打趣。
“这些天我这里可没消停,不知道多少我连见都没见过的人来拜访,着实烦人。”白翰文道。
他不反对人有功利心,若图他什么倒也无所谓,但关系到自家女儿,他就不乐意了。
白雪柔和凌峋的婚事,坊间本就议论纷纷,他如何肯再给她找麻烦。
思来想去,不如归去。
白雪柔本想再劝,可听这话便开不了口。
她十六岁出嫁,婚前年少,婚后又是许多年没见,对自家爹爹的印象还停留在他喜欢清静上,如此一想,的确烦人。
凌峋倒是对自家师傅更加了解,知道他不是单纯清高的人,不乏和光同尘的手段,也能猜出他的想法。
他对然私心里更想和白雪柔多相处,不愿有人打扰,但更不想白雪柔不高兴牵挂,是以还是开口挽留,嫌烦他可以帮忙。
但白翰文已经打定主意,凌峋劝说也无果。
不过他看了眼凌峋,心里倒是满意不少。
对于这个弟子,白翰文十分得意。
但也仅限于弟子,做女婿,他就不免嫌弃对方太聪明了。自家女儿他知道,虽然聪明,却也不算出众,对上凌峋就更不够看。
关键这小子看着安安静静没什么欲求的样子,实际上心思多且深。寻常看不出来,但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白翰文从知道这件事后,心里就一直担心,毕竟以凌峋的心机手腕,想算计自家春娘太容易了。
刚刚凌峋神情变化他都看在眼里,眼见着他如此为自家春娘考虑,他的心总算放下了一些。
白家夫妻收拾,五天后启程,返回燕都。
与此同时,镇北王府也开始收拾准备起来,要启程前往汤山。
凌峋要去汤山的事情长安好些人都是有猜测的,毕竟他早早就问皇帝要了汤山行宫。
不过没人觉得他真就单纯为了和白雪柔去避寒,更多的人觉得他意在吴地——
那边已经是江南西道,离镇北军坐镇的前线快马不过三日就能到。
若凌峋有意,直接就可以遥控镇北军作战。
当然,也有人觉得凌峋是被白雪柔迷得盲了心,毕竟成婚后这些时日,凌峋肉眼可见的精神焕发,任谁都能看出他心情极好。
况且婚后十多天,有人邀请白雪柔赴宴,都被拒绝,据王府里的消息,两人朝夕相处,就连镇北王处理公事,都让白雪柔在旁听着。
谁家女眷能如此。
便是夫妻感情再好,公事也很少会让家中女眷掺和。
这个流言一出,不知道多少人羡慕。
但也只是大家猜测。
有人想着跟随一同前去,但在听镇北王府放出风声不想有人跟随后,就都偃旗息鼓。
这般情形,倒更像有阴谋内情了。
此间种种,众说纷纭,在镇北王府的人暗中影响下,没人往白雪柔可能有孕那边想。
等一切收拾妥当,已经九月下旬了。
凌峋二人启程,前往汤山。
汤山距长安路途不断,骑马轻骑简行都要六七日,带上行礼慢行,要一月左右。
索性两人也不急,此次出行全当游玩,等到汤山行宫,已经快十一月了。
天已经彻底冷下来,此行倒真的是避寒了。
白雪柔肚子已经快五个月了,隆起明显,索性天已经冷了,她穿上披风,双手抱着毛茸茸的袖套,便也没那么显眼。
行宫内外都被凌峋清理了一遍,只余下信任的人,但即使如此也不能大意。
早有身边的亲信先走一步,过来将里外都安顿好。
车辇一直入内,两人身边亲信的下人接管了左右,凌峋扶了白雪柔下车,等到殿内,白雪柔才总算放下心,忽然拧眉诶呀了一声。
“她又淘气了?”凌峋伸手将她揽着,伸手落在她肚子上。
果然,里面的小家伙正活动着,也不知又在做什么。
从进四个月开始,小家伙陆陆续续就开始有了动静,眼下更是越来越剧烈。
“小家伙,不许淘气。”凌峋低声,像是吓唬道,便轻轻为白雪柔揉着肚子。
白雪柔失笑,“你吓唬她做什么,她也听不懂。”
这么揉了记下,也不知道小家伙是感觉到了爹爹手上传来的温热,还是被揉舒服了,倒真老实不动了。
凌峋一本正经,说,“看样子是听懂了。”
白雪柔嗔笑着看了他一眼。
明明是凑巧了。
两人安顿下来,白雪柔不自觉用手撑着腰,凌峋扶着她坐下,为她按腿。
“让婢女来就行,你坐着吧。”她低声,要拉他坐下。
凌峋没动,说,“没事,我来。”
白雪柔看他,忍不住微笑。
两人婚后,但凡和她有关的事情,凌峋从不假手于人,事事亲力亲为。她初时很不习惯,事实上,到现在也是。
但凌峋执意,白雪柔也只好由着他。
凌峋认认真真的给白雪柔按好腿,又有一下没一下的为她按揉着肩臂腰背,被白雪柔无奈笑着拉住了手。
“好了好了。”她说,端了茶给他,“快歇歇,辛苦夫君了。”
凌峋忍不住看她,红了耳朵,心跳怦然,连茶都忘了接。
第67章 镇北王妃有孕
白雪柔被他盯着也面不改色, 只是含笑看他,心里却有了点悔意,心跳也已经变快。
两人从来没说过夫妻之间称呼的事情, 凌峋自然而然的叫她姐姐, 她则是看心情叫他名字, 六郎,亦或者乳名或者王爷。
夫君一开始本是她逗弄他说着玩的, 谁知凌峋反应出乎预料的大, 甚至可以说激动,可以说不是一般的喜欢这个称呼,总爱找机会让她多说几次。
白雪柔本来并不觉得这个称呼有什么,可他这样在意,她竟有了些不好意思, 便也不怎么爱说。
只是偶尔被凌峋感动到, 才会用出来哄哄他。
凌峋盯着白雪柔看了好几眼, 才接了茶去喝。
等晚上在帐子里, 才想方设法的哄白雪柔再叫他一声夫君。
……这也是白雪柔不爱叫他的原因之一。
每回叫这人都会格外兴奋,白日还算老实, 等夜里却总爱折腾。
她现在身子越发的沉了,挺着个大肚子,自己都觉得不好看,凌峋却丝毫没觉得, 一如新婚时的热情。
两人现在做起来时越发小心,就也格外磨人。
白雪柔靠坐在凌峋怀里, 被他扶着起伏,浑身早就没了力气,酥软的靠在他怀中。
“还没好啊。”
“快好了。”
帐子里两人低声私语, 听到凌峋的回答,若刚成婚时,白雪柔说不定会信,但她现在已经不是刚成婚的她了,闻言撇了撇嘴,但也不敢说什么,戳破了这人就更放肆了,只好吸着气说,“那你快些。”说完微顿,补了句,“夫君。”
白雪柔能感觉到背靠的胸膛霎时紧绷,凌峋几乎立即就激动起来。
“我累了。”白雪柔又说。
凌峋声音有些哑,在她颈侧肩头落下好几个吻,低声说好,开始使力。
等到绵长的情事总算结束,白雪柔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恨不得直接躺下,但是不行。
凌峋抱着她去洗漱,换了干净衣裳,然后放进整洁柔软的被窝里。
几乎一瞬间,白雪柔就坠入了深沉的梦乡。
凌峋却还没睡,而是耐心的为白雪柔按揉了一下身上的筋骨。
她现在身子沉了,稍微活动就会觉得累,而且还会抽筋,他问过大夫,说是按揉筋骨会好很多,所以每天都会给白雪柔按揉几次。
来到行宫的第一个早晨,白雪柔是在清幽的茶花香中醒来的。
她赖了会儿床,浑身上下软绵绵的不想动弹。
好一会儿,才叫婢女进来梳洗。
“王爷呢?”白雪柔询问。
“王爷处理事情去了,说是有南边来的奏报。王妃可要见王爷?”金桃笑着说,虽然年纪渐长,但性格还是颇为活泼。
白雪柔一笑,没说见与否,而是问问,“可是他走之前说了什么?”
“王爷说,王妃若想见他,就让奴婢立即传信。”
白雪柔失笑。
“王爷可用早膳了?”她看了眼天色,今天天气不错,瞧着日头,这会儿早过了早膳的时间。
“还没。”金桃说。
“现在还没用?”白雪柔微微皱眉。
金桃嗯了一声,说,“王爷说是要等您一起用。”
“胡闹,这都什么时候了。”白雪柔摇头,让人快去备膳,又叫人去叫凌峋。
若无事她也不愿意打扰凌峋,只是不吃饭可怎么行。
婢女立即领命。
白雪柔梳洗罢起身,起身走到窗前打量着自己将来很长一段时间要住的地方。
虽说是行宫,却也极其奢华富丽,往外看去,看不尽的亭台楼阁,琼楼玉宇。尤其是此处有热汤水脉,虽是寒冷的冬日,却也温暖如春,空气中弥漫着潮热的气息,让人冬日的干冷中舒服了很多。
窗外廊下,栽着两株茶花树,不知几百年了,竟长得极高,一红一白相依而生,花叶交织,红白二色的花交织相映,十分漂亮。
这便是她闻到的茶花香来源。
白雪柔瞧着十分喜欢,来了兴致带人出去剪了两支,回来寻了花瓶用水养着。
前面殿中,这里被选做议事所在,凌峋正和王府属官议事。
在他成婚的这段时间里,天下远没有长安城那样太平,甚至长安城中的太平也只是表象而已。
西地陈王蠢蠢欲动,吴地更不用说。
不过凌峋早早就坐下布置,成功拦截下两方——
陈王称王近十年,早年还有些雄心,只是几次都被镇北军拦下,后来渐渐沉湎于享乐,后来凌峥凌峋先后继位,他自觉抓住机会,也试探过。
可陈国本就在吐蕃和突厥之间,要防备两边的袭击,本就抽不出多少兵力,被凌峋轻而易举的按下,他就再没了心思,只是一味的防守。
最叫人头疼的,反倒是吴地。
吴地乃鱼米之乡,本就富庶,有粮就意味着有钱,加上还有那些世家在暗中相助。这一次,镇北军三位上将军严防死守,就也闹出了不少乱子。
凌峋和人说的就是这件事。
休养生息两年,他觉得可以对吴地动手了。
但动手不是件简单的事情,陈国,吴地,以及剑南道节度使齐思成,此人对大齐可谓是忠心耿耿,如今之所以安安静静,不过凌峋仍旧向大齐称臣罢了。
然后就是长安。
凌峋从未因为长安君臣所表现出来的顺从而放松警惕,他相信,如果让这些人找到机会,他们会毫不犹豫出手。
长安加上齐思成,足矣成为一股阻碍。
尤其是那些支持吴地的世家,若吴地不敌,凌峋相信这些人会毫不犹豫和长安联手。
如此种种,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说郎澄不愧是老狐狸,当初开城门迎镇北军入长安,竟真的给摇摇欲坠的大齐挣得了一丝生机。
既然要对吴地动手,自然要先做好准备——
凌峋的目光在地图上划过,最后遥遥落在剑南道。
但相比吴地,剑南道的齐思成更碍眼。
有他在,会耽搁很多事。
凌峋心里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和属官们说着前线的安排,婢女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王爷,王妃知道您还没用早膳,已经叫人备好膳食。遣奴婢来问,您还要忙多久?”银桂垂眸,按着自家主子的吩咐说。
白雪柔特意叮嘱了,要把话说清楚,别叫外面那些人揣测,说她恃宠耽搁凌峋的事情。
事关王妃,屋内属官不敢过多揣度置喙,但婢女贸然到书房来叫,若说毫无芥蒂也不可能。
但在听到婢女这句话后,就只剩下关切担忧了。
“王爷身体要紧,快请回去用膳。”他们说。
凌峋嗯了一声,抬步离去,等出去后眼中若有所思。
看来姐姐还是被外面那些流言给气到了,他微微皱眉。这些肆意传播流言蜚语的人简直跟杂草一样,清理的再干净,不知道哪儿来的风一吹,就又复苏了。
叫人烦不胜烦。
“王爷。”白雪柔得了信,在门口迎住凌峋,凌峋忙上前扶住她。
“姐姐,不是说了不用来接我吗?”凌峋无奈,“小家伙可还老实?”
“只是几步的路,大夫也说了该多走走。”白雪柔轻笑,却没被他带跑了,说,“下次别等我用早膳了,这都巳时了你还没用膳,饿了吧?”
“还好,我想和姐姐一起用膳。”凌峋见躲不过去,便就说起了甜言蜜语,“我想时时刻刻都与姐姐在一起。”
“那也不能不用早膳,人会饿坏的。”白雪柔心中若说不甜蜜,那是骗人的,但也烦恼,索性说,“要不就把我叫醒,等用完早膳我再睡。”
凌峋立即就要说话,被白雪柔打断,说,“反正不用早膳是不行的。”
“我有用点心,也没真饿着。”凌峋解释,白雪柔反对,“点心能顶什么事。”
“当然能顶事,我早上用了……”凌峋徐徐道来,不知不觉就把白雪柔的思绪给带跑了,可等第二天早上,身边的人刚刚一动,她就挣扎着也醒了过来、
白雪柔素来觉浅,每天凌峋起身的时候她都能感觉到,只是不想动,这会儿心里计划着担心凌峋饿着自己,便也就逼着自己动弹了。
“怎么起来了?”凌峋正在床前自己穿衣,听到动静单手按着腰带,回头撩开床帐。
“用完膳再睡。”白雪柔打了个呵欠,就要起身。
凌峋知她这是还惦记昨天的事,不由无奈,却又甜蜜,草草系好腰带,上前扶着白雪柔坐好,说,“那你在床上歇着,我叫人把膳桌搬来就是,莫要起身了。”
“不要。”不洗漱,不梳妆,白雪柔只是一想就觉得不像样子,立即反对。
别的事情凌峋都能劝动白雪柔,这件事上白雪柔却尤其坚定,凌峋只好帮她穿衣,等梳洗好,只松松将头发挽起,换了衣裳,没有特意打扮。
等同凌峋用过早膳,他去忙了,白雪柔本来准备睡觉,结果竟然睡不着,索性在寝殿里外转了一圈,又解决了好些事情,一直也不困。
凌峋忙完回来,知道这件事,不免有些挂念,特意叫了大夫来看,确定没问题才总算放心。
但还是在午膳后,就陪着白雪柔到床上躺着,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凌峋侧躺着看她,轻轻抚着她的肚子,感受着掌心的起伏,只觉整颗心都柔软下来。
这是他的妻子和他的孩子,是他的家人,是他的一切。
为了她们,他必须,一定要获得最后的胜利。
行宫感受不到寒冬的冷意,一切烦恼似乎也都进不来这里,这里仿佛世外桃源般,时期如潺潺流水般惬意。
仿佛只是倏忽间,就快要过年了。
期间,凌峋用了易容蛊,让替身露了几次面。
今年的年就要在行宫过了。
长安中人也早早都把年礼叫人送了来,边悄然打探。
早在凌峋来到行宫后,镇北军就动作频频,针对吴地做出了不少部署调整,还揪出了好些奸细和有异心的人,任谁看来,都觉得这是在经过两年的休养生息后,他要对吴地动手了。
这在许多人的预料之中,有人期待,有人旁观,有人担忧。
镇北王当世霸主,稍微有动作,便能影响到天下局势。
与吴地一战,更是关系到所有人后续的谋划。
不知道多少人,在提着心观望。
白雪柔知道外面的腥风血雨,适逢战乱,怎么可能有真的太平。
她只是不说,不提,尽量做到自己能做到的事情,比如保护好自己,不影响到凌峋。
她与凌峋在一起度过许多次年,但这一次是不同的,两人是夫妻了。
只是如此想着,便就让人心中生出些甜蜜来。
凌峋亦是兴致勃勃,甚至抢去了白雪柔的差事,亲自安排过年的种种。
年三十夜里,好生热闹。
灯火点亮了半山,凌峋在白雪柔身后揽着她,双手搭在她的肚子上。
白雪柔身子现在已经六个月了,孩子活动的越发频繁,而外面也已经放出了风声,表示镇北王妃有孕。
这段时间本就有许多猜测——
从前在镇北王府时,凌峋从不避讳白雪柔去书房,可行宫之后,王府属官竟很少再见到白雪柔,这位王妃除却寥寥几次出门,剩余时间竟好似一直在宫中般。
有人觉得凌峋是不想再放纵白雪柔,也有人生出些别的猜测。
如今得知她可能有了身孕,众人都俱都恍然。
若是有了身孕,那的确是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不过,白雪柔和凌峥成婚数年都不曾有孕,这次竟然这么快就有了……
有人忍不住深究。
这件事本就没什么好隐瞒的,凌峋和白雪柔任由那些人探究,如此情况下,那些有心人很快就都有了答案。
刚刚成婚就落水,一直未曾有身孕,如此众人稍稍一猜测,便知想必和凌峥父子有关。
想来凌纪安不满这个儿媳,也不想让她诞下子嗣的缘故,只是后来种种,凌纪安凌峥相继身死,爵位落在凌峋身上,而白雪柔二嫁,竟依然是镇北王妃……
第68章 他总觉得亏欠白雪柔许许……
长安众人对白雪柔的印象始终停留在温柔和善这四个字上, 但现在,却又多了些别的滋味。
凌家父子自觉将白雪柔拿捏算计,但白雪柔却是最后的应家, 此女, 绝不容小觑。
凌峋将外间种种说给白雪柔听, 她不由失笑。
“她们实在高看我了。”她说,笑着看向凌峋, 道, “我只是运气好,遇见了六郎你罢了。”
最好的运气,是那次落水,觉醒了记忆。
不过这件事终此一生,白雪柔都不会告诉任何人。
“怎么会, 嫂嫂聪慧, 而且思虑周全, 这是许多人都做不到的。”凌峋说, 他是真的这样觉得的。
这些年凌峋有意探查过往,从那些信息中抽丝剥茧, 隐约察觉到那段过往。
原来,白雪柔对魏毅有救命之恩。
后来成婚,更是从落水后有所准备,让魏毅入镇北军, 找他母亲要毒,做好了尽可能的准备。
悄无声息就完成了计划, 没有牵连到任何人。
还有,照顾他。
凌峋回忆这件事只有庆幸,庆幸白雪柔来到他身边, 庆幸能遇到她。
才有如今这般美满。
至于别的,都不重要。
“你总是夸我,我哪有这么好。”白雪柔被他真挚的语气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凌峋轻轻吻了她一下,说,“对我来说,姐姐是时间最好之人。若无姐姐,我想不出此生有何趣味。”
“你呀。”白雪柔无奈,笑着道,“你只是习惯我们相伴罢了。”
她从不觉得活在世上,谁真的缺不了谁。
凌峋知道不是,当然不会是。
没有人知道白雪柔对他意味着什么,就连白雪柔自己也不知道——
在那段被生母厌恶,被生父忽视,被欺负打压忽视的灰暗时光里,她是多么的温暖明亮。
凌峋不在意天下人,但白雪柔在意,所以他也愿意为了她去在意。
但在他内心深处,从来只有一个念头。
天下人不曾在他苦痛时帮助,那天下人的苦痛,又与他何干。
“不是的,姐姐。”凌峋温柔反驳,却没有多说。
他知道姐姐是怎么看他的,并且那些看法也都是他刻意为之,因为姐姐喜欢。
如果知道他真正的性格想法,姐姐会疏离的吧。
所以凌峋用了许多年的时间,一点点让自己装成白雪柔最喜欢的样子。
所谓的沉静内敛,不过是冷漠的掩饰。
但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姐姐在,凌峋可以装一辈子。
他的语气平和随意,似乎只是随口一说,白雪柔自然没能听出其中深意,紧跟着凌峋说起别的,她便就自然而然的转移了心神。
谁也没提起年后的那场战争。
凌峋也有意趁这个将白雪柔带离长安的时机,拿下吴地。
不然她在长安,他还真不放心。
汤山行宫所在,这几年凌峋一直经营,本就是前线和长安中周转之地,如今内外都被镇北军接手,几乎如铁桶一般。
白雪柔在这里比在长安更让他放心。
汤山这边安安生生的过年,另外几方却不由都提高了警惕。
凌峋用兵奇诡,常常趁人不备动手,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但出乎预料的是,这次凌峋始终没动手,一整个年节都安安生生度过。
直到二月,镇北军三方齐动,向吴地压进。
而所有人下意识以为会前往战场的凌峋,依然停留在汤山行宫。
自凌峋名声鹊起的时候,每战都会前往军中坐镇,久而久之,大家都习以为常。
这次他忽然没这样做,众人先是不习惯,又觉君子不立危墙,镇北王如今身份贵重,不去战场是正常的,当然,也有人说,镇北王这是被温柔乡泡软了骨头,不愿辜负美人恩。
镇北军和吴王对峙两年,早已熟悉彼此,镇北军动了真格后,一开始还算顺利,吴王方丢盔弃甲,地盘层层缩减。
与此同时,汤山行宫。
在所有人意识中,白雪柔有孕六月的时候,她在汤山行宫,经历了两天的挣扎,顺利诞下一个女儿。
之后时隔许多年,白雪柔都还记得当时凌峋眼中的惊惧慌乱。
那是许多年来,她唯一一次看到他身上出现害怕的情绪。
即使是记忆中医学高度发达的上辈子,女子产育都伴随着巨大的危险,更何况是古代,女子生产,几乎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中。
白雪柔这次便极其危险。
胎位不正,急坏了大夫和产婆,她竭力配合,但慢慢的也因为疼痛失去了力气。
在挣扎了一天后,更是几乎撑不住,要晕死过去——
“若王妃出了事,你们全都给她陪葬。”
昏昏沉沉中,白雪柔听到凌峋的声音,冰冷阴郁,几乎不像她记忆里总是温和含笑的那个人。
她莫名有些忐忑不安,强打起精神挣扎着醒来。
“姐姐。”凌峋一直坐在床边陪她,几乎第一时间就发现她醒来,立即唤道。
“夫君。”她唤。
声音很轻,可殿内众人屏息,连呼吸都不敢太重的一片死寂中,凌峋还是清晰的听到了。
“我在,我在。”凌峋说。
白雪柔看他,恍惚中竟在他眼中看到一抹水色。
她迷迷糊糊的想肯定是自己看错了,凌峋怎么会哭呢。
“别怕。”她说。
白雪柔想说很多,不要迁怒别人,不要这么紧张,但最后出口的却是这一句。
哪怕精疲力尽,神思恍惚时,她也感受到了凌峋的慌乱不安。
她本来也是害怕的,甚至不由迁怒,若非凌峋,如何会如此。
可看凌峋这样,心中竟还是生出了酸软。
她也不是恋爱脑啊。
怎么会这样?
乱七八糟中,白雪柔还有心思生出这个念头。
凌峋紧紧握住白雪柔的手,试图将自己的力气分给她一些,没有否认自己的害怕,说,“姐姐,你不要有事。”
“你要有事,我会疯的。”他说。
白雪柔微微笑着,心想怎么会呢,时间会不停向前,说不定什么时候凌峋就会忘了她。
这么一想她忽然很不甘心。
她想说话,却已经没有力气,只是对凌峋勾起一个笑,轻轻嗯了一声。
参汤已经熬好,端上来白雪柔喝了口,总算又有了力气。
白雪柔原本被疼痛和疲倦弄得麻木的思维渐渐活动起来,开始思考。
比如,她如果出事,之后会发生什么。
凌峋的话白雪柔并不会当做一个玩笑,你不能指望一个人永远冷静理智,从不冲动。
特别是当这个人身处高危,并且拥有权力,可以轻而易举做成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的时候。
许多人的生死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还有她的亲朋,以及这个未出世的孩子。
白雪柔便就只剩下满心的不放心和惦念了。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白雪柔鼓着一股劲,疼痛和疲倦到最后几乎麻木,只知道跟着产婆的话活动。
终于,伴随着微弱的啼哭,孩子出生了。
白雪柔也已经失去了力气,闭目彻彻底底的昏睡过去。
“姐姐?快来看看王妃如何?”凌峋立即道,边把脉确定白雪柔的脉搏呼吸正常,才放下心。
大夫立即上前。
“是女孩儿。”产婆欢喜的声音响起,但无人应声,她心里一个咯噔看向凌峋,却见这位王爷正小心翼翼的擦拭着王妃额上的汗水,将碎发整理到耳后,全然没有理会自己。
她一时间有些无措。
金桃几个婢女一直守着白雪柔,见白雪柔昏睡过去也都提起了心,只银桂还算冷静,过去叫产婆把孩子打理好,用红色的小被子包裹起来。
那边大夫说白雪柔没事,只是力竭昏睡过去,凌峋身边沉凝的气势一散,屋内众人紧绷的心弦这才一松——
凌峋的怒气引而不发,却若乌云般压在众人头顶,叫所有人都提起了心神,惊惧于那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的雷霆。
她们不是昏迷的白雪柔,刚刚看的分明,因此也更加清楚,凌峋刚刚所说,王妃一旦出事,让所有人陪葬的话,是真的。
银桂接过襁褓站在一旁,眼看着凌峋小心翼翼为白雪柔掖好被子,才抱着孩子上前,说,“王爷,是小郡主。”
凌峋没有理会。
银桂垂眸,全然当做没发现凌峋对这个险些要去母亲性命的孩子的迁怒,继续道,“王爷您看看吧,说不得一会儿王妃醒了,要问您呢。”
凌峋微顿,这才回头,看了眼孩子。
新生的孩子又红又皱,实在好看不到哪儿去,他几乎是有些嫌弃的打量着孩子的五官,试图一会儿白雪柔问起的时候,能答得上来。
但几眼过后,眸光终究有了些柔和。
这是他和姐姐的孩子。
凌峋冷静下来,又披上了精心描绘而成的画皮,面上甚至又有了些笑意,周到的安排好了接下来的事情。
孩子就放在一旁的婴儿床里,这还是白雪柔特地叫人打的,所有人都有赏,而且是重赏以做安抚。
严防一切信息外传,里外筛查一遍,务必要做到万无一失。
白雪柔为了这个孩子吃了这么多的苦,凌峋不想让她失望。
白雪柔这一睡,便是半日,半夜才醒来。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觉被倦怠萦绕几乎要闭上眼再睡过去,但回想起之前的种种,还是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姐姐。”凌峋的声音第一时间响起,白雪柔转过头,就见他坐在床边,形容略有些凌乱,紧紧看着她。
白雪柔嗯了一声,问,“孩子呢?可还好?”
一开始,对这个孩子白雪柔并无多少喜爱,只是出于对一个新生命的怜悯和不舍。但九月怀胎,血脉相连,感受着她从自己身体里诞生出去。
喜爱之情,便也油然而生。
白雪柔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就想看看自己诞下的孩儿。
“挺好的,刚吃过奶。”凌峋说,转身从床边不远处的婴儿车里抱出了红色的襁褓,小心翼翼的抱给白雪柔看,看她想要起身,忙开口制止,“姐姐你别动。”
“我把她放在你旁边。”
凌峋将襁褓放在白雪柔身侧。
白雪柔身体没力气动,只勉强转了转头,看清了样子,“丑丑的。”
她忍不住说,声音却带着笑,没有一点嫌弃,说,“孩子要多久才能变白嫩来着?”
“大概三日后就不会这样红皱了,只是要白嫩,却要满月后了。”
“你听谁说的?”白雪柔可不觉得凌峋知道这些。
“之前问了产婆。”
白雪柔这才信了,有些开心的说,“那要不了多久,我们的孩子,一定很好看。”
凌峋嗯了声,目光都凝在白雪柔身上,几乎有些贪婪的注视着她。
之前,他几乎以为要失去她了。
凌峋甚至怨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留下孩子。
即便没有这个孩子,他也有信心能让白雪柔松口,只是要多用一些时间罢了,总好过让白雪柔经受这样的折磨。
他懊悔不已。
“好了,我好好的,别怕。”白雪柔感受到他的目光,努力伸出手去,凌峋立即握住,又小心放进了被窝,但没松手。
“姐姐,我后悔了。”凌峋闷闷的说。
白雪柔轻笑,“我知道。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
凌峋心说,不语,只想着,再也不会有下次了,有这个孩子就够了。
“好了好了,受苦受累的是我,你现在还要我来安慰你吗?”白雪柔无奈带着些恼意的说。
要说她一点都不迁怒,那是假的,只是她讲理惯了,又一贯克制,做不出迁怒的事罢了。
见她着恼,凌峋反倒笑了,人也放松了些。
他总觉得亏欠白雪柔许许多多,想把天底下最好的一切都给她,恨不得她向他索求更多更多才好。
可偏偏白雪柔知足常乐,随遇而安,很少会有欲求,反倒叫他不知如何是好。
第69章 “那以后就叫她凤凰儿了……
“是我的不是, 等姐姐好了,任打任罚。”他说。
白雪柔瞪他,“你可是王爷, 谁敢打罚你。”
“姐姐可以。”凌峋毫不犹豫的说, “姐姐对我做任何事, 都可以。”
白雪柔不由微笑,想起一件事, 说, “这是男孩还是女孩?”
她本来想问,却被凌峋给带跑了,却也还记得。
“女孩儿。”凌峋说。
“原来是个可爱的小棉袄。”白雪柔笑起,“那以后就叫她凤凰儿了。”
孩子的大名早就定下,不拘男女, 都叫承光, 凌承光。
只是乳名才分开, 女孩儿叫凤凰儿, 若是男孩,便换做阿麟, 麒麟的麟。
白雪柔并不是多么骄纵傲慢的人,甚至堪称谦逊,但在孩子的名字上,却罕见的张扬了一回。
她的孩子, 当得凤凰二字。
“对,凤凰儿。”凌峋附和, 看着孩子的目光又柔和了些许。
他依然迁怒,但因为他的妻子爱她,所以他也爱她。
跟着凌峋又问白雪柔为何是小棉袄, 白雪柔解释,他才了然。
说话间他取了一直温着的鸡汤粥过来,喂给白雪柔,等吃完,白雪柔又睡了过去。
这般足足躺了三日,白雪柔才有力气起身下地。
难产耗费了她太多元气,让她整个人都恹恹的,无精打采,提不起劲。
但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幸事了。
在所有人的瞩目中,凌峋一直没有动作,呆在汤山,直到六月白雪柔生产,七月出了月子,一直到八月,才带着妻女前往战场。
这件事引起了很大的非议,谁上战场会带着妻子——
按理来说,白雪柔会被人攻讦,但并没有。
究其原因,还要说起当初。
白雪柔从许多年前就开始寻找土豆红薯玉米等高产作物,但这些东西都在海外,便就让人一趟接一趟的出海。
直到,前年船队再次归来,总算带回了土豆的种子。
去年一年,白雪柔命人在各地试种,在摸清楚如何种的同时,培育出大批种子。
等到今年,发往各地,让人试种,好叫人能多出一样吃食。
这几年有镇北军在,苦受战乱许久的百姓日子好过了很多,起码不会饿死冻死人了。
但若想要吃饱穿暖,还有一段距离。
土豆这个时候出现,虽然不是最好的时机,但也能让人多一样吃食。
自正月起,土豆种子陆陆续续发往各地,至极已经熟了一次,那样高的产量,还有可以饱腹的感觉,引起了无数震惊,随之而来的就是百姓们的感激。
这样多,这样高的产量,味道竟然还十分不错。
不少人都能靠这个吃饱了。
无数老百姓都在称颂感激着白雪柔,甚至要为她立生祠,也更加信任镇北军。
吴地那边一直严防死守,等吴地打下去后,她又叫人把种子传去那边,她无意功绩,只是想着能让更多的人吃饱。
但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功在千秋的事情。
甚至因为白雪柔先后找到了棉花和土豆,有人觉得她是上天赐予的神女。
白雪柔几次反驳,还让人特意辟谣,却也不起作用,百姓眼瞧着更加相信了。
她只好作罢。
因此,哪怕知道镇北王上战场都要带着王妃,众人也只是担心她的安危,即便说,也是感叹两人恩爱。
行军路上,每到一地,都有人要来拜见白雪柔。
因为担心刺杀的问题——
刺客躲在百姓中间,借机行刺的可能性很大。
白雪柔没有露过面,但都让身边婢女去安抚,并且解释了缘由。
如此几次,还真别说,竟然真的逮到了几个刺客。
……
当时左右护卫都是懵的。
但抓到了就是好事。
其实在跟凌峋动身之前,白雪柔是担忧过的,就是担心会被人说,但因为情蛊在,不得不去。
如今这样,总算让她松了口气。
八月末,凌峋抵达前线,坐镇后方,统领三军攻吴。
魏毅早在他动身之前就被调回了长安,如今左右分别是管仲开和刘猛。
白雪柔伴随左右,镇北军上下无有异议。
能来军中挣命的多是寻常农户,大多家里都因白雪柔而受益,先是棉花,再有土豆,一个个都无比感激她。
王爷带着王妃,他们甚至都觉得理所当然,不然被有坏心的人刺杀了怎么办。
白雪柔便在军中,教养孩子,边看凌峋每日忙碌,指挥征战。
眼见着他挥斥方遒,成竹在胸,眼中不由发亮,甚至都不由热情了些。
凌峋一时竟有些受宠若惊,发觉缘由后,立即更卖力了些。
凌峋是个天生的帅才,打仗的天赋仿佛与生俱来,兼具正与奇。
他亲自坐镇管仲开这个中路大军指挥,统领全军攻下吴地众城,之后根据这座城稳步推进,左右两边相助推进。
只一个月,便下了吴地大半地界。
吴地挣来两年发展时期,自以为在镇北军面前应当也有还手之力,谁知真正交战的时候,竟可以说是兵败如山倒——
此时众人才了然,凌峋之前按而不发,是为了观察吴地军中形势,心中定计。
是以,如今甫一动,便若雷霆般让吴地无力防范。
事已至此,吴地溃败无可挽回,长安中人已经打算起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消息打破了大半人的谋算。
十月,剑南道节度使齐思成遇刺身亡。
紧跟着,陈王暴毙。
这两个消息霎时间如一滴水掉进了油锅,溅起噼里啪啦的响动。
剑南道齐思成一贯忠于大齐,即便如今天下已乱,依然向朝廷称臣。
长安众人已经做好准备,并且暗中与陈王联手,只待镇北军与吴地战至紧要关头,齐思成,长安,以及陈王同时动作,瓜分镇北军。
陈王虽有不臣之心,但对大齐的威胁绝没有凌峋大,此子天纵之才,若任由其成长,大齐再无将来。
可若按下他,大齐说不得还能再延几十年国运。
虽然大齐有诸多问题,但作为攀附在这棵大树上汲取养分的朝中众臣们,依然不想放弃。
毕竟,在大齐他们能作威作福,可换了凌峋,谁知道将来会如何。
但齐思成和陈王接连去世的消息,打破了众人的盘算。
一切都毁了。
之后果然,前脚传来齐思成去世的消息,后脚就听说他手下的节度副使接管了剑南道事物,并且短时间内和十万大山的苗人结成同盟。
与此同时,陈王诸子相争,大陈已经乱了起来。
长安失去所有先手,依旧只是那个被重重镇北军围困其中的国度。
郎澄几乎立即叹道,大势已去。
在忆起去岁镇北王带妻子离开长安,当时他还想他是否另有目的,却又迷惑于是否真的沉迷于温柔乡中。
如今一看,一切都早有痕迹。
果然,之后不过半月,吴地被破。
凌峋安排人手接管。
白雪柔的土豆没了阻拦,随之流入吴地。
这一年来,吴地虽然被管束着不允许接触外面,但消息是拦不住的,大多也都知道了土豆的事情,甚至这次镇北军行军如此顺利,不乏也有此原因。
眼看着自家能吃饱的指望就因为敌对便不能拥有,不少人难免会想着,若归属镇北军是不是就不用如此。再加上镇北军暗中运作,放出消息,将士们战斗的时候,便少了许多斗志。
一来二去,此消彼长,这场战斗便比预计中更容易的结束了。
镇北军上下更加感念白雪柔的好。
如今,吴地百姓得知自家也能种,家家户户都欢喜起来,归顺的也出乎预料的平顺。
吴地至此安宁。
十一月,镇北军向岭南。
岭南潮热,多毒瘴,但军中上下早有防备,因为地势的原因多耽搁了些,却也在年后二月顺利拿下岭南,设节度使,节制岭南。
白雪柔这个年是在岭南度过的。
她长这么大,呆的最多的是燕都,然后是长安,相比之下,这一年的经历实在精彩。
岭南的冬天都是温暖青翠的。
只是蚊虫太多了些,格外恼人,但有凌峋制作的药在,倒也没什么妨碍。
至此,天下除剑南道和陈国外,尽数归一。
凌峋将管仲开留下,监管岭南。
镇北军三位上将军,最稳当的是管仲开,最沉的住气的是魏毅,最悍勇的是刘猛。
岭南混乱,即使被打服也是面服心不服,这里的人好狠斗勇,只有管仲开的稳妥才能压得住他们。
刘猛则被留在吴地,应付那些世家,他外表凶悍,心思却狡诈细腻,却又有着不讲理的蛮横。最适合应付那些一肚子花花肠子的世家贵族。
至此,三位上将军各司其职。
但镇北军中从不是只有三位上将军,往下多的是好将领,这几年即是休养生息,也是借住吴地练兵,凌峋提拔了不少人。
而借自此大战,又有人脱颖而出,镇北军中再添两位上将军,一个是老将,名章辉,一个是后起之秀,才三十多,名洪长峰。
将各方安顿好,最大程度上确定不会出现意外,凌峋率领大军动身往山南西道。
此地往西可向陈国,南下则能去剑南黔中两道。镇北军除却坐镇各地者,大多调拨至此。
天下有识之人立即明白他的用意,只是不知,他要先对谁下手,还是两方并进。
长安之中气氛颇为奇怪,百姓们欢庆如此胜利,欢庆在镇北王府的治下天下安定,安庆即将到来的和平,但官员们却都有些沉默和隐忧。
他们畏惧于凌峋获得大胜后自身的命运,看着那些欢天喜地的百姓不由生出了恼恨。
得了些许凌峋的好处,便忘记自己是大齐的子民。
可事实就是,皇帝是谁,是什么朝代国家,只要自己能吃饱穿暖,百姓们并没有那么在意。
他们或许不聪明,但日子过得好不好他们还是清楚的。
四月,镇北军攻剑南道。
这场战斗结束的比许多人预期的都要快,原本是盟友的苗人反刺了新上位的节度使,相助凌峋掌握了剑南道。
许多人想起凌峋的生母似乎就出自苗疆。
据说有人听到一个苗人首领称呼镇北王为表弟。
若凌峋初登王位,说不定会有人里因生母乃苗族一时攻讦,动摇他的地位。
但如今,经历几年时光,无数场战事,凌峋的地位早已无可动摇。即便有些许人提起,也很快有人辩驳。
五月,剑南道入手,所有人都觉得凌峋紧跟着就要对陈国下手了,谁知凌峋竟然命令军队驻扎,俨然一副要休养生息的模样。
这让不少人心中顿时一惊。
这一年来,白雪柔跟着凌峋辗转各地,行军的时候,她便在军中,若短暂安定,便住在城里。
一路来可谓是鞍马劳顿,十分辛苦。
但白雪柔倒是觉得还好。
一开始她也是累的,毕竟这些年养尊处优,走的最远的路也不过是爬落仙山。但习惯一段时间后,她便觉出了里面的趣味。
能看看这大好河山,可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的。
累是累了点,但身体素质跟上来之后,倒也觉得还行。
一路上也遇到好些危险,但身处镇北军之中,最少也有万余大军在左右,哪怕几次被敌军围堵,也都即使得到了救援。
更家常便饭的就是刺杀了,可白雪柔足够小心,一直依赖倒也没出什么事。
如今镇北军驻扎修养,白雪柔也算悠闲下来。
夏日炎热,两人择了园中临水的院子居住,自水轩看去,入目便是大片的荷花,碧绿的莲叶在夏日让人油然生出清凉之感。
她命人在水轩地上铺了竹席,让凤凰儿坐在上面玩耍。
但很显然,相比这个竹席,她对外面的湖水更感兴趣,总想往那边去。
白雪柔担忧她落水,却又不想到了女儿的兴,只好叫人抱着她过去,用小脚丫碰碰水,又摘了荷叶给她玩。
可凤凰儿似乎喜欢上了玩水的感觉,总想下去。
一时间折腾的人仰马翻。
凤凰儿并不是个脾气坏的孩子,甚至称得上乖巧可爱,即便是她执拗的时候,也不会发脾气,而是抱着白雪柔的腿磨人。
小家伙人虽小,却已经知道能决定她动向的是白雪柔了,便甜甜软软的叫她,“娘,娘。”
然后又指水,抬着小脸眼巴巴的看着白雪柔,满是祈求。
白雪柔不由心软,只好又叫人抱着她去。
“真是磨人。”她无奈的抱怨道,声音里却全然是宠溺纵容。
“我们凤凰儿又做什么了?”凌峋和属官商量完事情便来寻母子两人,刚过来,就听到白雪柔的声音,便就笑着道。
妻女俱在,让这位在外威势赫赫,几乎让人不敢直视的霸主整个人都温和下来,看不出丝毫在外时让人敬畏的凛然。
一转眼,这已经是白雪柔和凌峋成婚第三年。
他已经二十岁,他的身形相貌从十八岁后就没怎么变过,只是整个人的气势越发沉稳厚重,曾经少年时还有些飞扬的风发意气在他身上以飞快的速度褪去,只余下一方霸主应有的姿态。
强大,沉稳,可靠。
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看见他,整颗心都能定下来。
但这只是在外人面前,当面对白雪柔时,凌峋总是会不自觉的表现出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甚至有些幼稚任性,偶尔还会和凤凰儿争宠,让白雪柔好笑又无奈。
白雪柔见了他,整个人不由就放松下来,站起身不自觉的伸手,凌峋也自然而然的握住,两人相携着坐下。
“喏,总想玩水。”她看向被婢女凌空抱着踩水,正开心喜笑着的凤凰儿。
第70章 返回长安
小家伙已经一岁三个月了, 当然,在外人眼里才一岁。
这个年纪的孩子一天一个样,几个月的时候还能看出月份的差距, 等到现在已经不怎么能看出来了。
凌峋看了眼, 并不在意, 笑道,“她喜欢玩就让人带着她玩。只是不听话可不行。”
他对凤凰儿是宠爱的, 但在白雪柔对孩子总是让步——
比如话说了几次, 凤凰儿还是不听,还要纠缠,直到白雪柔依了她才罢休。
凌峋很看不惯。
他觉得孩子这样不好,会养成不好的习惯。
凤凰儿可以骄纵,可以霸道, 凌峋都可以接受, 因为她是他的孩子, 但不能不听白雪柔的话, 让她烦心生气。
他都不舍得,小家伙更不行。
两人因为凤凰儿这件事已经说过好几次, 到现在凌峋一开口白雪柔就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她无奈,不想再提,便就拉了拉凌峋的手,笑着说, “好了好了,你这么快就回来, 事情说好了?都说了什么?”
她转移话题的意图十分明显,凌峋忍不住看着她笑,到底如了她的意, 徐徐说起前面的事情。
白雪柔听着,不时应和两句,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叫,“好了,凤凰儿,别玩水了,来。”
中午湖水被晒得热了,但到底阴凉,玩太久了不好。
凤凰儿已经能隐约明白大人的意思,有些不愿意,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咕噜噜的转,白雪柔和凌峋一看就知道她是在盘算着怎么让白雪柔改主意。
但等她看到凌峋也在,玉雪可爱的小娃娃立即就老实下来,乖乖叫,“娘,爹。”
小家伙虽然人小,却也知道自家爹爹没有娘那么宠她那么顺着她。
娘不在的时候还好,可娘如果在,爹就会严厉。
小人儿不知道那是因为爹爹见不得她不听娘亲的话,但已经会选择性下意识老实下来。
白雪柔看见小家伙这个样子笑意就怎么也止不住,招招手说,“凤凰儿,来,走到娘亲这儿来。”
小家伙现在已经能走路了,只是还不稳当,她有机会就想着让她走走。
婢女便就给凤凰儿穿上袜子和软底鞋,将她放在地上。
凤凰儿对走路这件事也很有兴趣,兴致勃勃但摇摇摆摆的朝着自家爹娘走过去。
白雪柔见了,不自觉就想起身蹲下,好随时能接住她,却被凌峋按下,自己起身,朝着凤凰儿伸出手。
凤凰儿虽然怕爹爹,但还是喜欢他的,看他这样,脚下都快了些,最后伴随着娘亲慢点的叮咛扑进了自家爹爹的怀抱,甜甜蜜蜜的叫他,“爹爹。”
白雪柔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满脸的笑。
她也知道自己不该总这样容易对凤凰儿心软,习以为常后说不定会宠坏她,但总想着,她还小呢,多宠着些也没什么。
等再大些就好了。
凌峋抱起凤凰儿坐在白雪柔身边,凤凰儿跟着就想往自家娘亲怀里扑,被凌峋扶住。
“没事儿,我抱抱吧。”白雪柔心软伸手。
凌峋却没听,随手与取了玩具哄的凤凰儿转移了注意力,看她老实下来,才转身看向白雪柔,附耳低笑,“姐姐不是腰酸?”
白雪柔顿时红了脸,伸手拍了他一下,恼道,“凌峋!”
但她不好意思,连声音都不敢太大。
凌峋低笑。
白雪柔嗔恼的瞪他,别过眼不想再看。
凌峋却空出手,握住她的手,手指勾动她的手腕,弄得白雪柔有些痒,要躲却又被他拉住手,面颊更红。
屋内侍候的一众婢女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看到她们间的种种。
两位主子成婚两年多,但恩爱如旧,甚至随着时间流逝越发亲昵恩爱,琴瑟和鸣,甚至连架都没吵过。
这般日常种种,她们都已经习惯了。
直到那边凤凰儿举着玩具叫娘,要和她分享,白雪柔才急急抽回自己的手,并且拍了他一下。
无暇多说,她笑着对凤凰儿道,“这是什么呀凤凰儿?”
“虎。”凤凰儿已经可以清晰吐出这个字。
“啊,原来是小老虎啊。真可爱。”白雪柔哄着凤凰儿说。
凤凰儿拿的是白雪柔让人用檀木雕刻的一套动物,样式各样,都较为逼真,但做的很小,可以让她拿在手里。
任何东西,只要小了,都会显得很可爱,凤凰儿很喜欢这些小家伙。
得到妈妈的回应让凤凰儿更开心,甚至在自家爹爹的腿上蹦跶起来。
白雪柔一见就觉得头痛,这小丫头吃的敦实,虽然不算胖,但也着实不轻,一蹦跶的时候她都有些按不住。
也就凌峋能受得住她这样。
她本想说点什么,但一看凌峋不以为意的样子,白雪柔就忍下了,只是笑道,“凤凰儿,你可只有在爹爹怀里才能这样,娘抱着你的时候不可以哦。”
凤凰儿整着天真无辜的眼睛看着自家娘亲,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便就叫娘。
白雪柔笑着摸了摸她的脸,说,“娘可受不住你这样。”
凌峋轻而易举的治住小家伙,对白雪柔说,“小丫头越来越沉,她要抱你就让婢女来。别累着你。”
“我知道。”白雪柔笑道,“况且我们凤凰儿现在可以自己走了,对不对?”
凤凰儿懵懂点头,虽然不太明白白雪柔的意思,但也乖乖的说,“走,凤凰儿,走。”
说着她就要下地。
白雪柔便就忍不住笑。
凌峋放下小家伙,让她自己走。
凤凰儿拿着自己的小牛,晃晃悠悠走到自己的婉拒那里,挑挑拣拣的换了个小猫。
夫妻俩握着手,并肩坐在一起笑看,只觉岁月静好。
玩了一会儿后,凤凰儿便困了,被哄的睡觉去了。
正好到午膳时间,两人去用膳。
膳后,白雪柔也困了,准备小睡一会儿,凌峋出去了一下处理了事,便回来陪她一起。
一觉睡了大约半个多时辰,她醒来的时候床帐内只剩下自己。
她刚要起身,凌峋便就进来,笑问,“醒了。”
白雪柔懒洋洋的嗯了一声,顺着他的手臂靠向他的怀里。
“凤凰儿醒了?”
如果没事,凌峋会一直陪她到她醒来。
凌峋嗯了一声,为了让白雪柔放心,说,“刚刚吃了点饭,已经玩去了。”
白雪柔果然就放下了心,她靠在凌峋怀里,困意未散的打了个呵欠,询问,“什么时候回长安?”
“姐姐想回长安了?”凌峋笑问。
“没,就是问问你。”白雪柔说着微微笑起,抬头看向她,说,“咱们在一起,在哪儿都好。”
白雪柔很少说这样亲昵的话,但每次一说,凌峋都觉得有些顶不住。
他抱着白雪柔的手不由收紧,低头亲了亲她。
“先不回去。”凌峋压低声音,在白雪柔耳边说了些话。
白雪柔一惊,瞬间坐起身,困意全数消散。
“什么?”她惊愕,皱紧眉,怒意交织。
长安那些人和吐蕃突厥暗中勾连,试图在镇北军攻陈的时候,两相夹击。
“这些人疯了吗?”白雪柔回神后便是剧烈的不可置信。
即便是她这个不怎么懂政治斗争的也知道,一旦被这些人算计成功,吐蕃和突厥绝不会放弃大齐这块肥肉——
这些年两方的侵扰就没断过,白雪柔每年都能收到两方犯边的消息,镇北军有小半兵力都消耗在防备两国上。
再次之,凌峋若出事,镇北军必然大乱,四分五裂,届时好不容易平定的中原也会再次陷入战火。
白雪柔知道这些人是为了大齐,凌峋若打下大陈,天下归一,皇帝禅让就在眼前,大齐不复。
可百姓呢?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的天下呢?
在这些人眼里,都比不上一个已经辅修,摇摇欲坠的大齐吗?
白雪柔不懂。
凌峋倒是明白,无所谓爱国,忠心,不过是自身利益。
这些人的一切都系于大齐身上,又在他这里看不到能将这一切延续下去的可能,自然想要阻止他。
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自己。
这都是寻常事,便是他走到这一步,为的也是自己。
像白雪柔这样能将平民百姓的疾苦看在眼里的,才是真的罕见。
凌峋略去自身,徐徐解释给白雪柔听,白雪柔这才了然,但仍然觉得荒谬。
那可是千千万万条性命。
紧跟着就是庆幸,白雪柔依偎进凌峋怀中,清醒道,“还好你发现了。夫君,你要好好的,不能有事。”
她后知后觉的生出了害怕,若凌峋没发现,那他会如何。
凌峋心顿时酸软的不成样子。
白雪柔性格含蓄,除非被逗弄的忘性,很少会吐露出这样亲昵的爱语。但每次说出,都有着十足的真心,叫他如何能不动容。
“我会的,我不会有事,我还要和姐姐白头偕老。”凌峋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她的肩低语,心道,他一定会走到最后。
镇北军这一休养生息,就是几个月。
陈国从去岁陈王去世后,就乱了,诸子夺嫡,先是五皇子上位,又被太子夺回储君之位,其它皇子蠢蠢欲动。
陈国内几乎乱成了一锅粥。
所有人都觉得凌峋会迫不及待对陈国下手,可他就是没动。
吐蕃王已经年老,但储君之位稳固,是众所周知的贤王,父慈子孝,传承稳固。
突厥王正值壮年,前些年才从老王那里抢来王位,压服了一众兄弟,野心勃勃。
似乎都没有可以操作的时机,但凌峋不急,耐心的等待。
他从来不缺耐心。
这一等,就从夏天等到了秋天。
朝中几次催促,当然,他们不敢把话说的太直接,只是以天下归一,不世之功等希望凌峋早些拿下陈国。
凌峋只说时机不到,一直到九月,陈国刚尚未不久的新帝猝死,国内一片大乱,才挥军向陈国。
这是一场急行军,凌峋未动,坐镇后方。
突厥和吐蕃果然趁势袭来,但被镇北军早有预料拦截,甚至接住细作传达的错误消息,俘获吐蕃一位王子,还有突厥的一个小汗王,乃是现在突厥王的同母兄弟。
与此同时,攻入陈国的陈北郡一路势如破竹,成功攻入国度,俘虏陈国宗室亲贵。
共用时一个半月。
一切似乎都很容易。
但隐藏在背后的,是凌峋和暗中那股势力的博弈,但凡一步行差踏错,都不会是这个结果。
那些死守大齐的人试图联手吐蕃和突厥伏击镇北军,见凌峋不懂,又说动陈国众人配合。
所思所想,不过是除去凌峋。
凌峋的能力,即便是吐蕃和突厥也为之忌惮,没人想要身边的邻居太过强大。
他们也曾讥嘲齐国人的被逼可耻,却又高兴于齐国有这种人,连这样出色的强者都肯放弃。
而齐国的人一如凌峋所说,只是想维持自己的富贵权势,在多十几年,几十年,代代不绝。
但最后是凌峋胜了。
终究是他技高一筹。
而现在,便到了要清算的时候。
大胜捷报传回长安的时候,魏毅入朝,揭发数人与吐蕃突厥联手,意图陷害镇北王的消息,而这些人竟牵扯到长安数家贵族世家,其中甚至包括郎家。
小皇帝茫然无措,魏毅径直凭借着手中确凿的证据将涉案的家族全数围困在府中,表示若查清楚与他们无关,会亲自登门赔罪。
长安一时风声鹤唳。
魏毅这位一向表现的的十分随和的镇北军上将军,第一次在长安勋贵面前展露出自己强硬的手段。
坊间流言一开始还十分不可置信,但在引导流言这方面镇北军十分熟熟稔,很快就放出风声。
话里话外都表示是大齐君臣担心镇北王功高震主,所以想要借此时机除去他。
顺便提起若镇北王去世会有的后果,比如刚刚平定的天下又要乱了等等。
百姓们是最知道上面的人好不好的人,毕竟关系到自己的日子,顿时都同仇敌忾起来。
慢慢的就有了想要镇北王上位,做皇帝的传言。
这个传言出现的时候,镇北王府的人都惊住了。
他们还没进展到这个地步,这个流言真的只是百姓们自发提起。
惊愕之余,又想,这便是众望所归。
当然这般流言对应的还有许多人的反驳,到君为臣纲,镇北王若要称帝,便是反贼云云。
在这般流言发酵中,凌峋终于返回长安。
已经腊月了。
镇北军拥簇之中,车架徐徐前行,上面传来女童清脆活泼的声音,叫,“娘,城墙!”
凤凰儿趴在车窗上,指着远处巍峨到看不到边际的城墙。
一年不见,长安如旧。
“娘看到了,凤凰儿,这里便是长安了。”白雪柔随之看去,笑着对女儿道。
她心中颇有诸多感慨,明明只离开长安两年多,可再见,竟感觉许久没见到了一样。
“长安?”凤凰儿有些疑惑的重复,但并不在意,而是看向爹爹,继续说,“爹爹,城墙。”
凌峋正低头看着刚刚送来的,有关长安近况的消息,闻言看向女儿,说,“看到了,回头爹爹带着凤凰儿到城墙上面看看好不好?”
他想的很简单,既然孩子感兴趣,就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