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65

    ◉ 061 逼死人

    有啥不敢的。

    他没接到通知, 刘建华就是不能进去。

    硬闯?

    拦不住就只能报警。

    派出所的人来得很快,刘建华有点慌,“你们也不去打听打听, 我姐夫他哥是谁。”

    派出所的民警听到这话乐呵了,前些天省城那个派出所所长的小舅子就来了这么一出, 搞的全省都在严查这事。

    现在又来了个小舅子。

    “他是天王老子也没用。”

    真要是哪位领导的亲戚, 刚好, 指不定就能让组织部查出点什么呢。

    当然, 刘建华姐夫他哥没来捞人。

    彼时李主任正在主持县里的常务会议,讨论红武公社模式发展的可持续性,看能否将这一模式在全县推广。

    大寨具有其独特的地理位置, 而全国各地的情况各不相同, 学大寨也要因地制宜。

    这是过去几年总结出来的失败经验。

    但红武公社就不一样了,地理条件没啥区别。

    又都在一个县城, 研究学习下总归没错。

    李主任胆小怕事了些,但也有心想要往上走一走, 你看人陈胜秋就去闽省当地区的二把手了,他要是把握住机会,也不是不行。

    但得拿出点像样的东西来。

    陵县发展好了,自己这个一把手面上有光, 上级考察提拔自己时,也就再理所当然不过。

    不然, 就算南雁说的天花乱坠, 人不往心里去也没用啊。

    “……那咱们大家伙也都多下去观察观察,看看红武公社到底是怎么做的, 不过县里头下去调查也得留意, 别整那么多有的没的排场耽误人生产工作, 马上就要双抢,注意下乡视察的时……”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着急忙慌进来的人脸上顶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二哥,你帮帮我,你要不帮我,这日子可真没法过了。”

    这日子是没法过了,昨天他才警告了一番,今天这个怂包兄弟就直接闯到了县革委会的会议室,他可真不把县机关当回事啊。

    左脸挨了一巴掌的人,这会儿右脸又添了五指和巴掌痕迹。

    “谁放他进来的?”

    李主任彻底动了怒,这位陵县的一把手动作极快,不到俩小时,就把自家兄弟、兄弟媳妇双双开除公职。

    “不想过就离婚,谁要是敢来革委会大院闹腾,都送到公安局里去,该怎么治罪就怎么治。”

    这还不算,“要是敢去工厂那边闹腾,让工厂那边直接喊派出所的人去处理,他们敢藐视法律,我就没这样的兄弟家人!”

    一贯胆小怕事的人,如今摆出一副六亲不认的模样,倒是把革委会大院里其他人吓着了。

    钟厂长听说了这时候笑了笑,“泥人也有三分土性,这是看陈胜秋飞走了,眼馋了。”

    不过有点进取心也好,总比不思进取一手遮天强。

    骆主任还有些担心,“到底是亲兄弟,爹娘都没了就这么一个弟弟,打折骨头还连着筋呢,我怕回头缓过劲来再把这账算在小高头上。”

    又不是没这种事情。

    眼红陈部长高升,可陈部长是怎么做人的?

    虽说他爱人孙秀梅喜欢拉帮结伙,但好歹也没捅出什么篓子来。陈胜秋本人做事也十分公允,没说看谁合眼缘就提拔谁。

    别看人现在在闽省一个地区担任二把手,那只是刚去贵宝地人生地不熟需要个缓冲期,等明年上面的一把手退了,他熟悉了那边的情况,一切还不顺理成章?

    瞧别人升上去眼红,那也看看人家之前都做了什么工作。

    骆主任越想越是担心,要是陈胜秋没调走,指不定孙秀梅还要使什么绊子呢。

    两口子如此,亲兄弟也一样。

    何况是相依为命的兄弟俩呢。

    “打狗也得看主人,你借他十个胆。”钟厂长没这么多担心,就算他姓李的想要捣乱,那也得先过了他们这一关。

    真当他们是好欺负的吗?

    这是从陵县传到了市里,有好几个来找褚红艳打听,毕竟她堂弟近水楼台肯定有一手消息。

    褚红艳笑呵呵的应付,送走了一波波过来打听的人。

    龙主任的爱人过来串门时,褚红艳站起身来迎接。

    “我就是过来送报纸,顺带跟你聊两句。”龙主任的爱人姓任,现在在市图书馆当馆长。

    任馆长送来了最新的报纸,这哪用得着她跑腿?

    褚红艳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果然就听到人问,“那个高南雁同志今年多大了?我听你们龙主任说她是烈属?”

    “是烈属没错,她丈夫是69年11月份牺牲的,今年二十三了。”

    “这么年轻呀。”任馆长压低了声音,“现在还是一个人?”

    这话褚红艳有点不好说,迟疑了下才说道:“没听说有处着的对象。”

    她应该问一句的,但这句“您想给介绍个”怎么都问不出口。

    越想就越生气,怀良近水楼台怎么就跟这个高南雁看不对眼呢。

    明明两人都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真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任馆长点了点头,“这样啊,那行你先忙,不耽误你工作。”

    她拿着厚厚的一沓报纸,似乎还真要当送报纸的干事。

    褚红艳送人到门口,等了一会儿又探头出来,果然是去了龙主任办公室。

    送报纸不过是由头,找自己是确定事情,最终目的是找龙主任商量。

    但他们两口子就一个女儿,今年十五岁正在念初中。

    会给谁说媒呢?

    总不能是给图书馆的人说媒吧?

    任馆长放下报纸,把打听到的事情告诉自家男人,“你也真是的,明知道褚红艳有个老大难的弟弟还让我去打听。”

    龙主任连忙给人按摩肩膀,“我去打听不合适,辛苦雪侠同志了。”

    任馆长扭头瞪了一眼,“行了,要我说你没事也别乱牵红线,都不知道人家小同志到底喜欢什么类型,就这么胡乱指派,要是美满姻缘还好说,万一折腾成怨偶你可不是千古罪人?”

    “知道知道,雪侠同志你教训的极是,不过我这不也是老领导托付,不好不帮忙。”

    任馆长叹了口气,“那也不能拿人女同志的婚姻大事做人情啊,你那老领导也真是个会算计的。”

    烈属,技术路线,又跟中央、部委的领导有交际。

    年轻长得又好看,还真是不错的妻子人选。

    可谁知道高南雁怎么想的?

    或许人压根不愿意搅合到这种干部家庭中去呢。

    再说了,现在是老领导剃头挑子一头热,还不知道他家那小儿子到底什么心思呢。

    “牛不喝水咱也不能强摁头,红旗倒也是长得一表人才,而且这就要调到陵县去工作,说不定就能看对眼了呢?”

    陈胜秋离开后,陵县武装部长的岗位总要有人顶上。

    只是这个人选一直都没定下来,直到前天,总算尘埃落定。

    接替陈胜秋的正是龙主任老领导的小儿子,在部队呆够了,原本是想要去公安局当警察。

    被老爹塞到陵县当武装部长。

    之所以塞到陵县,一来是有自己照看,二来则是存着几分给小儿子找对象的心思。

    寡妇门前是非多,如果这个小寡妇十分有能耐,这惦记的人就更多了。

    而身为当事人的南雁并不知情。

    李主任怎么处置自家兄弟两口子,那是他们家的事情,符合章程就好,不符合支持两口子去市里头告,要是能大义灭亲把亲哥拉下来,那才是真英雄。

    显然,两口子没这个胆,甚至连来食品厂骂咧咧的勇气都没有。

    刘建华的姐姐一直很是得意,她男人的亲哥是县里的一把手又如何?男人还不是对自己言听计从?

    拿捏住自家男人比什么都强。

    起码她之前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现实给了她响亮的一巴掌,自己没本事屁用都没有。

    工作是二伯安排的,现在说开除就开除,自己都没处说理去。

    哪敢真的去市里头告状,说二伯违规操作。

    真要是鱼死网破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怂包男人依旧是那个脓包,刘建华他姐哭成了泪人,“我怎么就嫁给了你呢。”

    她嫁给了一个窝囊废,还不如不结婚呢。

    李主任他兄弟听到这话有点黑的脸上浮现一层红,“你要是相不中我,那咱就离婚!”

    离婚?

    离了婚哪可真是什么都没了。

    刘姐哪敢离婚。

    只是还不死心,“咱俩都不上班,那怎么跟孩子解释?怎么过日子?要不你去跟你哥说说?”

    说什么?

    他脸上现在还火辣辣的疼呢。

    刘姐显然没意识到自家男人在想啥,她想起了自家兄弟,“顺带着跟派出所说说,让他们把建华放出来吧,他哪能遭得住这罪?”

    那薄红顿时变成了酱色,“他咎由自取,你要是这么舍不得,跟他过去得了!”

    脓包也是有脾气的。

    或者说家庭、工厂都有问题,只不过有的解决了生产顺利进行,有的没能解决,家庭气氛格外紧张。

    各有缘法。

    没再找上门来,南雁也没对刘建华这一串人“赶尽杀绝”,她最近在忙着给公社被服厂拟定章程。

    既然是集体产业,那就该有点集体产业的样子。

    规章制度要有,毕竟无规矩不成方圆。

    当然制度是死的,有时候也要人性化。

    发展产业经济的本质目的是为了提升公社的经济水平,让全体社员都过上好日子。

    那自然不能像资本家那样过分压榨工人。

    虽说现在公社有收割机和拖拉机,机械化作业方便了许多,但抢收之后就是抢种,种玉米大豆还好说,种植棉花就没办法像用播种机。

    所以,双休。

    赵留真觉得还挺新鲜,“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双休呢。”

    现在国内都是单休,要抓紧一切时间搞生产。

    双休,听都没听说过。

    “国外,苏联美帝都是双休,咱们也要劳逸结合,不然最后也达不到原本目标,你说累了一身病,自己享受不到那算什么事?”

    这话说出去就要被批评的那种,不过赵留真显然不会传扬出去,“成,那就听你的,不过就算给她们双休,她们也不肯闲着。”

    “不肯闲着是她们的事,咱们做好咱们该做的工作就行。”

    南雁也知道,勤劳致富是最朴素的念头。

    她总不能说回家当懒婆娘。

    随她们吧,自己先把该做的都做了就是。

    “对了南雁,我想着让你妈当生产组长,她不干,要不你帮我劝劝她?”

    刘焕金发扬精神,谦虚礼让。

    可有些事情完全没必要发扬精神呀。

    作为被服厂的初创人员,刘焕金要资历有资历,要经验有经验,来做这个生产组长最合适不过。

    赵主任怎么都劝不动,只好让南雁来做工作。

    “精神是要发扬的,但不是这时候。”

    南雁苦笑了声,“我妈是怕人说闲话。”

    这道理赵留真何尝不明白呢?

    刘焕金从来都不是个胆小的,起码过去二十来年都不是。

    只不过这两年南雁做出来点成绩,她作为家里人反倒是低调谨慎了许多,大概是不想给南雁添麻烦。

    是个好家长,但有时候也太谨慎。

    完全没必要。

    “你好好劝劝她。”

    南雁应下,想着怎么劝说比较有用。

    那也是个倔强脾气,得用对方法才行。

    离开公社这边,南雁回家去。

    最近乡下都弥漫着双抢的紧张氛围,抢的不止是时间,还是跟老天爷争。

    万一下雨,那庄稼可就全都毁在地里了。

    好在今年有了收割机,倒是能轻松些。

    全新的两台收割机和拖拉机,是红武公社的宝贝疙瘩,这会儿还有上了年纪的村民在那里围观,嘴里念叨着:“这得多少钱啊。”

    “要是将来不用了,能不能拿这个去换飞机?”

    南雁原本还在笑,忽然间想起来当年豫剧大师四处巡演,购捐了一架米格-15战斗机。

    “这个能用好多年啊,用它收割的粮食可以去换飞机。”

    老人家有点耳背,旁边的老太太在他耳朵边吼了起来。

    “炮弹在他身边爆炸,把他给炸了个半聋。”

    老太太跟南雁解释,忍不住的问道:“闺女,这个咋收麦子呀?”

    其实南雁知道,跟他们解释了他们也听不懂,但她还是很耐心的说了起来,“前面这个东西呀,就是很多镰刀在一起工作,这机器跟哪吒似的有三头六臂一起干活。”

    尽可能的用那些他们听得懂的词汇和典故。

    老太太瞪大了眼睛,“哟,这要是多来几个哪吒,那咱这收麦子不快多了?”

    “回头让孙大圣薅一把猴毛,都变成哪吒。”

    要不是因为这里就几个没啥劳动能力的老头老太太,南雁说啥都要搞出个西游专场。

    可惜了她这一身才华呀。

    找不到可以糊弄的小朋友。

    怀才不遇就是这么的让人无奈。

    南雁感慨着回到家,看着正在帮忙修自行车的高北辰。

    “得上油,不然就轴了。”

    林蓉捯饬半天没把车链子挂上,瞧着高北辰搭上去就这么好了有点郁闷,“你教我怎么弄这个。”

    俩人专心捣鼓自行车,都没留意到南雁回来。

    刘焕金正在屋里头坐着,手里捏着一张照片。

    南雁愣了下,那是林业的照片。

    对她而言,林业是可敬的烈士,更多的像是一个符号。

    但对林家人而言,那是家人。

    即便这些年来聚少离多,却改变不了十几二十多年的相处。

    那是刘焕金生养的孩子。

    感情是能区分亲厚的。

    犹如外婆于她。

    “要不我回头去照相馆,让人把这照片过塑弄一下?”

    老照片保存不好容易被氧化,若干年后说不定就只剩下模糊一团。

    刘焕金迟疑了下,“会不会麻烦?”

    要是换做其他事情,她肯定会说不用这么麻烦。

    但儿子没了,她真的需要留下个念想,怕往后都记不清这孩子长什么样。

    南雁帮忙收拾照片,好些张呢,都是在部队里留下来的。

    有些还是跟战友的合影,只能看到一张脸。

    说起来林业跟她都没有合照,除了那张大红奖状的结婚证,那上面将两人的名字放在一起,似乎没什么能真正牵连到两人的存在。

    “不麻烦。”南雁小心把照片收起来,“这事我来处理就好。”

    她没打算在林业的事情上多纠结,直接说起了生产组长的事情。

    “赵主任都快急死了,说你不来当这组长这被服厂就干不下去了,回头咱就等着给人赔违约金吧。”

    刘焕金才不信哩。

    “哪能呀。”

    南雁:“妈你没听说过这话?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你说你是这些人里头技术最好的,你发扬精神不当这个组长,其他人能心服口服?不服气就会闹事,一闹事就耽误生产,那咱图啥?”

    刘焕金其实也挺能说的,但在这种“摆事实讲道理”的事情上,她压根不是南雁的对手。

    “车间里为啥要设车间主任,不止是为了抓生产,更是让有资历有技术的人来抓纪律。我知道妈你担心什么,怕人觉得这生产组长来路不正,回头我娘家公社里的人说闲话对不对?”

    刘焕金叹了口气,没吭声。

    但她的确有这方面的担心,食品厂刚闹了那么一出,说南雁假公济私。

    这孩子混出个前程并不容易,她不想因为自己坑了她。

    “妈你看你这思想觉悟,没听说过一个词叫举贤不避亲?再说了谁要是说闲话那就把那人给拽出来,看是不是他的手跟嘴一样能干。这被服厂是你跟桂花折腾起来的,她能说会道回头要去广州那边跟人谈生意,注定顾不上厂里头的事,您可不得多操心?”

    “现在就怕这莫须有的说闲话,那往后厂里头狗屁倒灶的事情多了去了,那可咋办?总不能见天的拉着马书记赵主任他们给咱们处理吧?”

    南雁一口气说个不停,“虽说被服厂是赵主任挂帅,但管理上的事情还得你跟桂花来弄,妈你怎么能推卸责任呢?就是林业知道了,也会说你。”

    最后丢出杀手锏,南雁这话让刘焕金恍惚了下,半晌这才开口,“成,我来弄就行了。就是,干不好你别笑话我。”

    “那可不成,您比我多吃了那么多年的饭,要连这个都干不好那就是没上心,我不仅要笑话您,还拉着其他人一起笑。”

    刘焕金:“……”没爱了。

    南雁笑得开心,“逗你玩呢,要是有啥问题你就给我打电话,我当您的狗头军师给您出谋划策,还怕搞不定这个?”

    “也不是怕。”刘焕金知道该怎么管理,“乡下都是连亲带故的,这家不好那大家伙肯定会疏远,哪怕是装也得装出个好人样。”

    没几个敢把这极品的事情弄到公社眼皮子底下,除非真不怕被收拾。

    这么混不吝的也没几个。

    但的确有,比如闻讯而来的胡秋云。

    胡秋云觉得自己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一共就这三个孩子,原本子女孝顺婚姻嫁娶也都说得过去。

    可现在闺女成了别人家的,小儿子也跟家里头断绝来往,过去几个月没回过家一次,高老黑家成了小高庄的笑话。

    谁说起高老黑家不偷笑两声呢?

    尤其是在红武公社搞被服厂,赵留真满公社的找能缝被子的好手时,偏生略过了她们一家,胡秋云觉得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那可是自家亲闺女帮忙折腾出来的工厂,偏生略过娘家,一个工作岗位都不给安排。

    啥意思?

    是嫌她干活不麻利,还是要下娘家的脸?

    胡秋云一肚子窝火的来了,她这个闺女要真是不给娘家脸面,也别怪她不给孩子留情面。

    只是胡秋云没想到小儿子也在这边,原本找南雁算账的人这会儿拳头都落在高北辰身上。

    “我咋就生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王八羔子!”

    她又打又骂的让林蓉有些看不下去,“你干什么呢?”

    胡秋云一直看不惯林蓉,觉得就是这丫头把自家闺女儿子给拐走了,“我管自家儿子关你什么事。”

    林蓉气得指着门口,“这是我家,你在我家打人还有理了?”

    院子里闹腾起来,刘焕金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高北辰挨了一巴掌。

    她是不舍得打孩子的,因为自己挨过打更不愿意让孩子重复自己曾经的委屈。

    但别人管教孩子,她也说不上话。

    只是替小北那孩子委屈。

    还有南雁,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亲爹娘。

    小年轻脸上火辣的疼,神色却很平静,一句话不说就那么看着胡秋云。

    看得胡秋云心虚了几分,“你给我回家去。”

    爹娘打儿子,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干啥要这么一副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的眼神?

    高北辰没搭理她,“修好了,下次有机会再教你,我先回去干活了。”

    他还有好多木匠活要做。

    胡秋云眼睁睁的看着儿子离开,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哭起来,“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南雁瞧着她这三板斧的架势,倒也不着急,“小妹进来,我检查你功课。”

    林蓉这才留意到南雁回来,懒得搭理这疯婆子,她亲亲热的挽着南雁的胳膊问东问西。

    便是刘焕金也懒得招待,要不是看在南雁的面上,直接抄起扫帚疙瘩把人赶出门去。

    愿意坐着就坐着吧,反正又不是大冷天的冻不着。

    哭嚎了个寂寞的胡秋云傻了眼,嚎了几嗓子后麻溜的站起身来,眼泪一抹去找自家闺女说理去,“高南雁你什么意思,翅膀硬了就忘了自己是从谁肚子里爬出来的是吧?”

    拍桌子的人手心有点疼,但还是维持住那威严架势。

    林蓉最烦她,想起刚才她还打了高北辰一耳光,就恨不得能把人推出去。

    但被赶走的人是她,“我有点渴了,小妹你去给我弄碗红糖水过来。”

    “嫂子……”林蓉有些担心,嫂子很文化人,打起架来肯定不是胡秋云的对手。

    南雁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背,“去吧。”

    西屋里就剩下母女二人。

    这个胡秋云设想的不一样,独自面对南雁她有点虚。

    “妈你大老远的过来,就是为了给老三一巴掌?”

    “不是,谁让他不听话?”

    南雁嗤笑一声,“不听话就给一巴掌,你还真是个好母亲。”

    冷嘲热讽谁听不懂?

    胡秋云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是,我比不上你这个好闺女,有了好处宁愿便宜外人,都不愿意帮家里人一把,我可真是生了一个大公无私的好闺女呀。”

    南雁听到这话一愣,下一秒站起身来,拉着胡秋云往外去。

    “你,你干什么?”

    胡秋云脚下踉跄,被拉出了门。

    刘焕金听到这动静也连忙追了出来,就看到南雁拉着人往胡同口去。

    胡同口那是连着村里的大街,这会儿下工的人还挺多,正是热闹的时候。

    忙活一天的人没想到高家母女忽然间干架,都傻了眼。

    南雁把手一松,“行呀,你既然想逼死我那就当着大家伙的面说,不用藏头缩脑的当乌龟。”

    胡秋云慌了,“谁,谁想要逼死你了?”

    “谁?刚才是是谁要我给安排工作的?这不是逼死我是什么?”

    “安排工作就是逼死你了?真当我是文盲啥都不懂是吧?进城的人帮乡下亲戚找工作不是常见的事?那些返乡的知青不也是家里给安排的工作,也没见他们家的人被逼死,你不想给安排就直说,犯得着在这里给我装样儿?”

    胡秋云被这话气得要死,“我知道你是瞧不起我跟你爹没本事,现在有能耐了就不念家里头,让大家伙评评理,我一把屎一泡尿的把你拉扯大,就是养了你这个白眼狼是吧?”

    下工的社员们谁都没想到这娘俩就在大街上吵吵起来。

    有眼尖的立马去公社喊马书记和赵主任过来,得有人主持大局。

    剩下的在这边看热闹,也连说带劝。

    南雁看着指着自己鼻子骂的胡秋云,忍不住笑出眼泪来,“是,我是白眼狼,就因为没听你的话,把组织怜恤林业牺牲安排的工作让给大哥,就是白眼狼了,那你想要抢林家的工作,是什么?”

    胡秋云慌了,“哪有抢工作,你个死丫头别胡说八道。”

    这事闹到明面上的也就是李家沟那边李从坤和他娘,他们家的事情可从没闹到明面上。

    “行,这个你不认账,那刚才那话总是你说的吧。想要我给你安排工作,是生怕我小辫子不够多没让人抓住就大前天,食品厂的工人闹事,说我假公济私给咱们公社谋私利,要去市里去省里告发我。”

    “行,我现在就给你安排工作,坐实了我中饱私囊谋私利这事,回头你我连带着公社的产业,全都完蛋!”

    作者有话说:

    一更啦

    ◉ 062 变相要钱?

    娘家这边十足的麻烦。

    不指望有助力, 但你好歹别拖累我呀。

    显然高家众人并没有这个觉悟。

    也甭指望让高家人有觉悟,这家子连良心都没有,不然也不会做出林业牺牲消息传来, 就要原身带着抚恤金回娘家的事情了。

    只不过想要跟娘家彻底断绝关系却也需要契机,名不正言不顺早晚会影响到自己。

    盼着你好的人不少, 但想要看你倒霉的也大有人在。

    该高调的时候高调固然没错, 但谨慎行事应该刻烟吸肺。

    南雁一直在等一个契机, 能够让自己跟高家彻底断绝往来的机会。

    眼下就是。

    若是让厂子里的人看到肯定会大吃一惊, 向来冷静从容的高工怎么就忽然间歇斯底里起来,而且还泪汪汪的?

    不过也不需要工厂的人看到,村民们听到这话反应过来, 一个两个的脸上都不太好看。

    公社的产业是什么, 鸭棚和这个刚建好的被服厂。

    因为就在秀水后村的缘故,倒是让秀水前村的村民沾了光, 好些个都要去被服厂上班。

    而且鸭棚那边也要扩大养殖规模,要招人。

    虽说是公社里的产业, 但那也是工厂,去工厂上班就有工资拿。

    这对于一贯依赖着土地的农民而言,是破天荒的好事。

    谁都不是傻子,都知道钱是好东西。

    没票有钱还能去黑市上买东西呢。

    没了钱只能看别人买卖, 眼馋。

    虽说有些村民有些小意见,觉得这好工作没落到自家头上挺不公平, 但公社里说了, 年底会有分红。

    好歹也是有好处的,即便自家没出个工人, 也还能接受。

    可现在, 胡秋云一番话就要毁了公社的产业, 谁能忍?

    当即就有村民嚷嚷起来,“老高婶子你干啥呢,见不得自家闺女好是吧?”

    “就没见过你这么眼皮子浅的,小高避嫌那是高风亮节,就你恨不得拖后腿把人给拖死,你是亲娘吗?还不如焕金婶子这个婆婆呢。”

    “就是,胡秋云不是我说你,咱南雁混出来点名头容易嘛?她一个农民家的闺女,现在在城里当干部,不知道被多少人惦记着想要搞她呢,你不说擦干净屁股不给闺女添麻烦,还上赶着给人送把柄,生怕南雁干得好是吧?”

    马书记脚下生风的跑过来,就看到秀水前村的社员们一个个围着胡秋云指指点点。

    南雁被几个妇女围住,清秀的脸上挂着泪,虽然不知道究竟为啥哭,但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有被选到被服厂工作的妇女连忙喊道:“马书记来了,让公社书记给评评理!”

    胡秋云被一群人围着说,这会儿脑袋轰隆隆的响。

    她头晕眼花中似乎看到公社书记冲自己走过来,脸上带着怒意。

    鱼死网破的原计划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

    县官不如现管,公社书记比□□还好使,这一刻直接让胡秋云成了怂包。

    “好啊,你可真是好能耐,我倒是想要问问,咱们公社你们生产队到底哪里亏待你了,竟然要这么坑咱们大家伙!”

    南雁听到这话就知道,自己不用再说什么。

    马书记是个人精,实际上在乡下当干部的哪个不是一身本事?

    乡下姻亲关系斩不断理还乱,一个处理不好就容易引起纠纷。

    乡下的公社、生产大队的一把手,都是处理庶务的高手。

    而马书记这一句话,就是发动人民群众来斗胡秋云。

    顿时把胡秋云推到了人民的对立面。

    这也正是南雁想做的事。

    拉公社里的人下水来帮自己。平日里他们也就是看热闹而已,茶余饭后再聊上那么一句,能帮自己说公道话的其实并没有几人。

    家务事,你们关起门来自己吵个清楚,跟我们这些外人有什么关系呢?

    可一旦牵扯到他们自身的利益——被服厂的工作、公社年底分红,看热闹的群众自然会嗓子尖锐的帮忙发声。

    南雁所需要做的,就是把这矛盾尖锐化,让外人都觉得自己都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时候她跟老高家割袍断义就越是顺理成章。

    也不会留下把柄。

    事情闹得越大,大家伙对这事的印象就越是深刻,若干年后再有人来调查,也都能清清楚楚说出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南雁要做什么?

    火上浇油罢了。

    “马书记您别说我妈了,要不是爹妈生我养我,也没我今天,我身为女儿不能为家里头分忧,还要她受委屈,不配当老高家的闺女,我今天把这条命还给他们就是。”

    说着南雁就往那锄头上撞,倒是把扛着锄头的村民吓了一跳,连忙躲闪开。

    其他人纷纷拽住南雁,“怎么能说这胡话?”

    “胡秋云你看看,你非要把这好好的孩子逼死是不是?”

    胡秋云傻眼了,她说什么了,她就是想要闺女给自己安排个工作而已,其他家不都这样吗?

    怎么就成了逼死人了呢。

    马书记脸色铁青一片,“把这孩子看住,别让她一个人呆着省得想不开。”

    他目光凛冽的看向胡秋云,“小高不止是你闺女,还是工厂的孩子,是咱们主席的好孩子,当初县武装部陈部长来安排工作时,小高就说过要留在林家,当林家闺女替死去的林业给广田他们尽孝心。你们老高家到底说了什么伤了这孩子的心,自己心里有数,当初为了保全你们颜面,我没说,今天咱就一五一十的掰扯清楚!”

    “儿不嫌娘丑狗不嫌家贫,老高婶子你到底做了啥昧良心的事?”

    “还能啥事?不就是林业没了,想要南雁回娘家再嫁人吗?”

    “这也还好吧。”

    “逼闺女再嫁没啥,要南雁带走工作和抚恤金那可真就是良心被狗吃了。”

    “咋能这样啊,就算林业死了那你们这也是亲家,犯得着逼死广田叔一家吗?”

    “也就是歹竹出好笋,小高是个有良心的,知道谁对她好谁对她真,不然怕不是又要被爹娘给卖了。”

    前车之鉴不就是他们村的张桂花吗?

    死了男人后差点被兄嫂坑回去,要嫁给一个老光棍。

    人家就是不回去,也算命好,跟林建国现在日子过得还不赖。

    不敢想南雁当初要真回了娘家会是什么样。

    工作肯定没了,不是被卖掉就是被高东升拿去顶了这工作。

    不去肉联厂上班,今天的红武公社还能有鸭棚有被服厂?

    想啥呢。

    脑子转得快的都知道这其中区别。

    越想就越是为南雁不值得。

    “亲爹娘做出这种事,要是我才不认这爹娘。”

    “要我说,马书记你干脆给南雁做个主,咱们大家伙做个见证,让南雁认广田叔焕金婶子当爹娘,省得回头再被那不要脸的爹娘纠缠。”

    “就是,广田叔两口子人好,咋不比这亲爹亲娘靠谱?”

    马书记“骑虎难下”,黑着一张脸看向胡秋云,“咱原本不兴这割袍断义的,但你们实在是太过分了,我哪能眼睁睁看着这孩子被你们逼得走上绝路?”

    怎么就走上绝路了?

    胡秋云不明白。

    不就是想要让闺女给自己安排给工作,怎么就成了这样?

    明明是她闺女,可现在又不是她闺女了。

    没人管胡秋云怎么想的,为人父母自己不好好当,也别怪公社出面断绝了你们母女情谊。

    达到目的的南雁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慢慢走到胡秋云面前,“妈,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往后您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说罢,抹了下眼泪转身离开。

    留下胡秋云傻了眼,她咋还委屈上了?

    自己养了十多年的闺女,一天没孝顺自己就飞了,她还委屈呢!

    胡秋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回的家,回到家中就看到她男人迎了上来,“咋样?”

    这种事情,当爹的不好出面,得先让婆娘去试探试探口风。

    实在不行,他再去。

    反正就是不能一下子把手里的牌都丢出去。

    胡秋云恍惚了下,“南雁说,往后咱再也不是她爹妈了。”

    “胡说八道,这个死妮子在说什么?我去找她!”

    还没等他出门,马书记未请先到。

    看着公社里的一把手,高老黑先怂了三分。

    正在西屋给孩子喂奶的李翠英听到这动静,忍不住冷笑一声,她就知道没戏,偏生婆婆还说什么那是自己肚子里出去的肉,哪舍得自己这个亲娘受委屈。

    她那个小姑子,最是无情无义的人。

    老天爷早晚会收拾她!

    只不过南雁从来不信什么老天爷,神仙皇帝救不了这个世界,她信奉的是马列主义。

    这会儿南雁正在家里检查林蓉的作业。

    小姑娘犹犹豫豫了半晌,“嫂子,你要想哭就哭吧。”

    其实也不用觉得有啥,难过哭出来就好。

    虽说琴爹亲娘不是东西,但那也是亲人。

    这么割舍掉,哪能没有半点情绪触动呢?

    南雁圈出来几个翻译不到位的词组,“回头再去看看,翻译完一定要自己通读两遍,看哪里不顺畅再作调整,难能这么一遍就过去?还是说这是在糊弄我?”

    “没有没有。”林蓉连忙摆手,“我下次一定注意。”

    她带着几分小女孩家的娇憨,让人舍不得惩罚。

    “不确定的地方一定要多看多想,不管是作业还是日后工作都要仔细上心,不能敷衍,知道吗?”

    林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嫂子,你真的没事吗?”

    “能有什么事?”南雁收起书册,“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蓉蓉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吗?”

    她想要什么?

    林蓉一下子被问住了,她想要哥哥好端端的没出事,但那注定不可能实现。

    她想要家里人一直都和和美美的在一起,可妈说过,嫂子是天上的大雁注定要展翅高飞,不可能总在小县城里待着。

    这个不可能那个也不可能,林蓉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南雁转移话题的目的达到——林蓉是真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顶着黑眼圈找南雁谈人生。

    “以为跟你似的还整天睡懒觉?你嫂子一大早就去了公社那边,快点吃饭,吃完饭去学校。”

    刘焕金也赶时间,被服厂这边赶工,今天就得开干。

    她匆忙吃完饭也往公社那边去,留下林蓉一个人坐在那里思考人生——

    “我到底想要什么呢?”

    学习?还是每天都能吃到蛋?

    林蓉依旧想不明白。

    ……

    红武被服厂正式开工,赵主任亲自把关招的人,在针线活上都是一把好手,平日里缝缝补补没问题。

    正式开工前几天,又反复拿几床旧棉被练手,比起南雁来,那一个个都是熟的不能再熟的熟练工。

    只是棉被和鸭绒被到底不一样,一层层铺叠好的棉絮不会从针眼里钻出来,可鸭绒鸭毛就不一样了。

    下针要快,针脚要细密匀称,不能时大时小。

    总之,还挺麻烦。

    但再麻烦也值得啊,关键是能挣钱呢。

    这已床鸭绒被就有两块钱的加工费,虽说一床被子的钱要俩人分,但那也比男人们拿足十个工分挣得多。

    关键是她们一天不止能做一床鸭绒被。

    南雁没在这边久留,她还要回县里头盯着。

    其实要不是昨晚胡秋云来闹,她昨天晚上就该回去了的。

    有额外收获,多待上一晚上也挺好。

    看着刘焕金指点怎么落针更快更好,南雁往外去,正好遇到张桂花。

    她会算账,之前走的都是野路子,经过公社的会计指点后,账本做的还挺好看。

    虽说鸭绒被卖的还挺贵,但杂七杂八的账目算下来,成本也挺高。

    因为是床上用品,用的是眼下最好的60支棉纱,那棉布细软的让张桂花觉得丝绸也不过如此。

    价钱自然要比常见的32支、40支要贵的多。

    鸭绒采集也需要钱。现在被服厂开始忙活起来,单让县里的食品厂提供鸭绒远不够,得跟公社那边合作,湿拔鸭绒和干拔鸭绒结合起来,这又是一笔支出。

    这笔支出咋说呢,张桂花觉得说冤枉倒也不算,但是你能做鸭绒被别人也能做,为了保证不恶性竞争回头搞的大家都玩不转,有点给其他公社好处的意思。

    去其他公社收鸭子,大老远的跑自然不能让人白干,运输也需要钱。

    运回来之后晾晒、杀菌消毒还需要钱。

    更重要的是,这是公社的产业,要把利润大头留给公社这边,不然其他落选的社员能不闹腾?

    分红大家都是一样的,凭啥她们还能拿到高工资?

    比起合同订单上的价钱,这加工费的确少的可怜,也是一种平衡。

    今年且先这样,等过两年被服厂经营好了,兴许能给往上提一提加工费。

    但就算这样,工资算下来也高的多。

    张桂花都想去当这缝被子的人,她跟刘焕金拿的都是死工资,二十块。

    跟南雁细细说了一番后,张桂花还有些不安,“你觉得有什么问题没?”

    她还真有些不确定,得南雁说行才觉得自己真的行。

    “挺好的,条理清晰,其实只要把入账和支出一笔笔落实好就行,辛苦你了。”

    “没啥,应该的。”

    被服厂是她们一手捣鼓起来的,能看着厂子发展,那比什么都好。

    南雁又说起了下半年广交会的事情,“等到时候你过去,有人会在那边照应你。”

    那得是九月份的事情,还早着呢。

    张桂花倒是不着急,目送南雁回去,这才收拾好账本往柜子里一锁。

    她去车间里帮忙。

    ……

    南雁回去后主要是盯着食品厂,涉及到吃的东西总是要十分留意。

    而且二期工程开工在即,她也得盯着新车间的修建。

    工程队倒是好找,上次那些工人用着就挺好。

    这次更省事,回头给他们弄鸭肉吃就行。

    一般人弄不好鸭肉,总觉得柴,吃着塞牙缝,实际上煮好了还挺好吃。

    南雁其实挺喜欢吃鸭货,甜辣鸭脖、鸭舌、鸭翅还有鸭肠都十分好吃。

    但想要把这些弄好吃得有足够的糖和香料,也挺麻烦的。

    现在交通运输也没那么方便,这个暂时搞不了。

    只不过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南雁这边刚要骆主任帮忙联系施工队,骆主任就一脸为难模样,“施工队的话,可能要换一个。”

    “干得好好的之前也约定好了,为什么要换?是他们最近忙走不开?”陵县县城又不算多大,没听说最近有什么大工程呀,怎么就不挪不开身,要换人?

    “换谁,还有别的施工队?”

    骆主任觉得现在问题很多的南雁颇是难以应付,但也只能实话实说。

    “武装部的陈部长不是去外地了吗?这边刚下来一位新的武装部长,昨天才过来,说是要组织全县的民兵操练,昨天下午来厂里跟厂长打了个照面,知道咱们食品厂要盖新车间,就说回头把这事交给他来弄。”

    南雁听得晕乎乎,“武装部长咋还成了建筑队长,这确定不是在胡闹?”

    谁说不是呢?

    然而当事人不这么觉得。

    说的十分认真——

    “抓好军民共建也是我的职责,与其带着人天天上刺刀太阳底下操练,不如做点实际工作,管饭就行。”

    话是这么说,你敢白用人?

    骆主任就没想到,新来的武装部长竟是这么个混不吝的,一个褚怀良已经够让人头疼了,又来了掌握县里武装力量的。

    那是实实在在的二把手啊。

    真是要了命哟。

    南雁也觉得这话里面透着点其他意思,“这是变相要钱?”

    骆主任说不好,他也是这个猜测,但不敢在厂长面前说。

    南雁皱了下眉头,“那我去拜访一下这位新部长好了,对了他姓……”

    “展,展昭的展。”

    南雁去拜访新来的展部长,一来是因为当初对人有承诺,合作也挺愉快忽然间不用人,不合适。

    二来民兵去搞建筑,能搞得好吗?

    她可不想食品厂的新厂房出纰漏。

    到了县革委会大院时,传达室的老头瞧到南雁一脸紧张,“高同志,你来做什么?”

    这可是个能翻江倒海的,把李主任家都弄得后院失火这几天嘴上都是泡。

    “我来拜访一下武装部的展部长,想要商量食品厂新车间的事情。”

    “哦,他在办公室等着你呢。”

    知道她会来?

    人都到了自然没有拐回去的道理,南雁深呼吸,找到武装部长的办公室。

    敲门进去就被甩了一脸的水滴子——

    新来的部长正在洗头,洗脸盆架子就在门口右侧,一抬头倒是让南雁占了便宜。

    南雁见惯了领导们摆出一副威严模样,领导嘛,总是会十分在意形象问题。

    就连褚怀良这个混不吝的,在外人面前也人模狗样的。

    哪像这位,光着膀子洗头,头发上的水滴顺着那肌理往下滑。

    “坐,等我两分钟。”

    说着就抄起毛巾往里面那个小房间去。

    一分五十二秒后从小隔间里出来,穿着一件褐了色的绿色工字背心,“高南雁同志是吧?你好我是展红旗。”

    南雁一愣,你是不是有个妹妹叫展红绫?

    作者有话说:

    二更啦。

    《如梦令·元旦》 1930年

    宁化、清流、归化,

    路隘林深苔滑。

    今日向何方,

    直指武夷山下。

    山下、山下,

    风展红旗如画。

    ◉ 063 找对象的要求

    新来的武装部长很年轻。

    才二十六岁。

    称得上是年少有为。

    如果不跟自己对着来那就更好了。

    南雁直接说明来意, 表达了自己的担忧,末了又补充一句,“不是信不过您和民兵同志们, 但这是食品厂的事情,不能胡乱牵扯进来。”

    展红旗点头表示明白, “白用我们的人不合适, 那就按照规矩来好了。”

    显然这位展部长很懂鲁迅文学, “高南雁同志你该相信咱们的民兵队伍, 解放军修建铁路、公路、厂房的时候也没啥经验,也没听说出过什么问题。这样好了,让原本的建筑队跟民兵一起干, 也让民兵多个技能在手里, 至于工钱,你们食品厂管吃, 只要建筑工人一半的工资就好。”

    破窗理论用的十分巧妙,如果不是用在自己这里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呢。

    “这样集中力量说不定能早点把这车间厂房给建好, 你们也能早些投工生产,高南雁同志你觉得呢?”

    南雁觉得很棒棒呢。

    她能说什么?话都让这位展部长说完了,自己还说个屁呀。

    不同意那就是不相信民兵,信不信这位刚从部队转业过来的武装部长能把问题上升到你不相信解放军、不相信部队、不相信党、不相信中央上面去?

    拔高问题高度一贯是南雁熟悉的套路, 这会儿倒是被人给拿捏住了。

    “既然展部长这样说,那行就听您的。”

    官高一级压死人, 人家挖好了坑在这边等着, 南雁也没办法。

    至于他提到的工钱给一半,又是一个坑!

    等着自己往里面跳呢。

    南雁说不生气是假的, 她还能真区别对待, 只给人一半工钱?

    可真要往里面跳?南雁多少有些不甘心。

    脑子一转就有了说辞, “工钱的话……”

    展红旗看了过去,等她下文。

    “既然展部长发扬风格,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保证让大家吃好有力气干活。”

    展红旗:“……”

    这跟他预想的不一样。

    显然对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结果,偏生不打算给他。

    不过好歹也把活动资金弄到手,目的算是达到了,展红旗也没再步步紧逼,“就这么点事还劳烦高总工跑这一趟,实在是太过意不去了。”

    你过意不去?

    得了吧,你心里头得意得很。

    但百分百的满意休想。

    “都是为了工作。”南雁虚与委蛇起来,就二期工程简单讨论了一番,大概确定了需要的工人数量。

    “照你这意思,是不是还需要弄个包装厂?”

    现在食品厂需要的包装袋和包装罐头都是从外地运来的,南雁原本想要搞的罐头厂暂时还没下文。

    一来是原材料问题,二来就是县里头暂时不打算多头并进。

    搞经济可以,但要慢慢来。

    一个想着大而全,一个则是想先看效果再推进。

    两人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也没法子。

    好在这会儿没啥价格波动,顶多就是不能在设计上随心所欲,整体也还好。

    展红旗冷不丁的提到包装厂,显然之前做了功课。

    究竟是研究县里的发展规划,还是对食品厂又或者自己有所研究,南雁没空区分其中区别。

    迎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县里头暂时没这方面的考虑。”

    “你管县里头怎么想呢。”

    这话听得南雁眉头一皱,她能不管吗?

    陵县是个穷地方,县城就这么屁大点地方,工厂数量也十分有限。

    县里头对财政开支精打细算着呢,哪怕并不需要县里头支持多少,他们也不敢贸然决定。

    万一生产经营不善怎么办?

    革委会的李主任显然不是激进的人,做事温吞小心的不能再小心,说服他那可真是难比登天。

    不管县里头怎么想,她又不是愣头青,可说不出这话来。

    展部长年纪轻轻就成了武装部长,是实权人物,人家有这个底气。

    自己没有。

    南雁没说话,这种沉默应对也是一种反应,让展红旗迅速意识到,自己这是为难人了。

    “算了回头再说。”他今天心情还算不错,不打算在一个暂时没结果的问题上纠缠。

    南雁礼貌性告辞,“那我就不打扰您工作了。”

    这个敬词让展红旗眉头直抽抽。

    您。

    他看起来有这么七老八十的吗?

    武装部长的办公室位置不错,从窗边掠过,瞧到刚才还在他办公室的女同志这会儿正快步离开。

    单是从那背影,自然看不出什么。

    中规中矩的穿着打扮,还不如军区家属院里的那些女人会打扮。

    不过,倒是比她们强上一些。

    展红旗收回目光,回到办公桌后,眼神落在武装部的财政预算上。

    上一任陈部长还真是个有点本事的,就这么点财政预算倒是能把武装部运营维持下去,可他受不了这个穷。

    要么撂挑子不干,要么想点法子挣钱。

    前者行不通,但凡自己撂挑子就等着被家里头训话吧。

    后者嘛,早知道不说什么工钱折半的话了。

    谁知道那个高南雁这么不上道呀。

    展红旗有些头疼,还得想法子弄钱,不然好多事情都搞不来。

    怎么弄钱呢。

    真是要人命哟。

    ……

    钟厂长没想到南雁动作这么快,不过既然都说好了,他也就没再多说什么,“要是有什么问题就跟我说。”

    他多少还有些老战友在部队,多多少少能说上几句话。

    “哪有那么多问题困难?”南雁笑着说道:“问题是要被解决的,困难是等着被克服的的,而我们注定走向胜利!”

    钟厂长看着喊口号的人,摆了摆手,“你少折腾这些有的没的。”

    他可真不适应。

    南雁哈哈一笑,“这个展部长还挺年轻,什么来路呀?”

    钟厂长迟疑了下这才开口,“他是老来子,他父亲是咱们龙主任的老领导。”

    “那现在是地方还是中央?”

    这事钟厂长也是才打听到,“听说还在地方,不过也有传言说要调去中央了,不知道怎么个情况。”

    南雁下意识的抓了下头发,这老领导老来子一听就知道年纪怪大,要还在地方上那基本上没啥进京的希望。

    可现在这消息乱飞,还真不好说。

    也甭想那么多了,人家都“让步”到这地步了,你再不识趣就没意思。

    南雁没再打听,“就这样吧,先把新车间和厂房弄好再说。”

    进入夏季,搞建筑是真的辛苦,但该干的还得干,不然到了冬天再弄才麻烦呢。

    之前这边就在打地基,等着展红旗领着那一百来号民兵到位,食品厂就变得热闹起来。

    户外工作的民兵和建筑工人有他们的工作时间。

    早晨五点到上午十点半,下午三点半到晚上七点。

    这么一来吃饭时间也跟工人们错开,倒是辛苦了食堂大师傅,每天工作量增加了一倍。

    工地上的工人吃饭是咸口的,每天还要熬上一大锅绿豆汤,差不多九点钟那会儿送到工地那边去。

    下午四点钟那会再送过去一锅。

    主食依旧是杂面馒头搭配白面馒头,就是炖菜的时候能多放肉。

    从车间里直接拿来鸭架子、鸭胸肉和鸭大腿。

    每天中午饭一个炖的鸭大腿,伙食标准比去年冬天那会儿还要好些。

    展红旗还算满意,跟着工人吃了两顿也在工地忙活起来。

    他得起带头作用嘛,不然自己这个空降部长凭啥被民兵们信赖?

    职务是职务,想要人打心眼里服气,那得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这又不是部队还能全军大比拼,能接任务拿勋章。

    可不就得走群众路线,跟这些民兵同甘共苦,让大家觉得是自己人才行?

    南雁看着在那里砌墙砖的展部长。

    天气热的缘故,都是赤膊上阵。

    工字背心被汗湿贴在背上,看起来不是很舒服的样子。

    非要说这位武装部长跟其他民兵的区别,大概就是肌肉更分明一些。

    大概在部队里也属于拔尖那一拨,普通民兵自然比不过。

    骆主任瞧着胳膊上还贴着水泥块的人,“这位展部长,倒是挺好说话的样子。”

    好说话吗?

    不见得吧。

    陵县的民兵被这位新来的武装部长分成两拨——一批来食品厂当建筑小工,另一批则是下乡去援助双抢。

    比原先的陈部长大胆的多!

    如果展部长带着所有民兵下乡,支援老乡们的双抢,那她肯定会看这位武装部长更顺眼一些。

    可惜人兵分两路,把这些脱产民兵利用的彻彻底底。

    说脱产也不算太恰当,实际上这些民兵多是没有工作的。

    从当年全民皆兵的口号提出后,民兵一直都是国防力量的重要组成部分,当然建国后发生在本土的战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民兵在国防中的作用以威慑为主,更多的还是在生产建设中起作用。

    比如说参与国家大型工程建设——水电站等水利建设,铁路、公路、桥梁等交通基础建设,都少不了民兵们的贡献。

    参与到这些工程项目的多数青壮年民兵多数都来自农村。

    毕竟县城里的大部分还都要投入到工厂的生产之中。

    但也不排除一些没有工作的城市青年成为民兵的一员。

    下乡对他们而言太近了,出家门不过几里路就是乡下,找工作又找不到,城市里的人多岗位少。

    游手好闲是不可能游手好闲的,组织到民兵队伍里给他们找点事情做,倒也是一种小县城里的稳定手段。

    过去陈胜秋都是安排这些民兵去挖河渠,修路什么的,总之不让人闲着。

    但河渠弄得差不多,没有石子沥青也修不了公路,再铲地面都要矮上一尺了。

    新来的展部长给这群人安排了个新去处。

    去跟农民群众们打成一片嘛。

    解决农村现在的当务之急。

    当然展红旗很快也下乡去了,当建筑工人辛苦,夏粮双抢更累。

    他当然要去吃这个苦。

    南雁知道这事也有些古怪,来下面县里视察的龙主任说起了这事,还觉得展红旗做的挺好,可以在其他县里推广推广。

    这何尝不是推进军民关系的一种方式呢?

    南雁想起之前钟厂长跟自己说的事,展红旗他老爹是龙主任的老领导。

    所以龙主任这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不然完全没必要啊,你一个市里的一把手来我们工厂里,提到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

    真不是南雁自作多情,实在是领导意有所指。

    至于这指向,南雁有点惊,总不能是给她说媒吧?

    展部长年轻有为,这个年龄应该有谈婚论嫁的对象了吧?

    南雁有点不太确定,没接这话茬。

    倒是龙主任察觉到这年轻同志有点故意回避,也没再说。

    他还是觉得自己亲自出面不合适,偏生也没试探出个所以然。

    好在这夏粮收割工作很快结束,展红旗也暂时从下面公社回来。

    正好赶上周末,龙主任让司机来接他去家里头吃饭。

    父亲的老部下,如今又是自己的上司,虽说不是直接领导,但有些事情的确要跟这位龙叔叔打听,展红旗没拒绝。

    何况食堂吃腻歪了,还是家里头的饭菜好吃。

    任雪侠原本是不想掺和到这件事中去的,但看到展红旗英俊挺拔,一下子倒是觉得郎才女貌的搭配。

    褚红艳觉得她那个堂弟很合适,但那个小褚比小高大了十岁呢,年纪太大了些。

    还是这种年龄相近的更合适。

    而且人长得也极为周正,浓眉大眼的好看。

    人是视觉动物,任雪侠很快就跟这个来厨房给自己帮忙的年轻人熟络起来,“……也没处个对象?”

    展红旗笑了声,“之前在部队,没空也不想耽误人。”

    “那现在退伍了,也该考虑考虑了,你喜欢啥样的跟我说,我看能不能给你物色个。”

    别说机关里的中年妇女,就算是部队大院里的女人,上了年纪后也喜欢给人做媒。

    当然喜欢打听想给他做媒的男人也不少。

    真不知道这些人都怎么想的。

    展红旗一如既往,“长得好看的。”

    任雪侠一愣,这要求可真是直白啊。

    这年头找对象最要紧的是看成分,尤其是他这种家庭出身,就别说什么门当户对了,对方出身好才是真的好。

    这小子直接来一句“长得好看的”,任雪侠要是在吃饭那肯定被噎个半死。

    “就这?”

    “对,我这人吧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展红旗看了眼外面,“龙叔叔眼光就很好,阿姨您年轻的时候肯定特别好看,可惜我那会儿还小。”

    知道这是在哄自己开心呢,但任雪侠也真被哄住了。

    虽然知道皮相不过是外在的东西,但谁还不想既有岁月沉淀的智慧,也能有青春貌美的容颜呢?

    “你这么油嘴滑舌的,小心回头人女同志看不上你。”

    “哪能呀,我长得也还算说得过去,工作也还行,谁眼光这么高,看不上我?”展红旗可真是太会应付这些人了,把自己夸得天上没有地上无双就行,这么一来没几个会真给他介绍对象。

    他就又能清净一段时间。

    但任雪侠这会儿还真动了撮合的心思,“你再说点别的要求,出身学历工作还有家庭什么的,仔细说说。”

    “没别的要求,就一条长得好看就行,资本家的小姐也好,贫下中农也罢我不挑,就算寡妇带孩子也没事,我肯定视如己出。”

    看他多好说话。

    每次这么一说都能把他老爹气得撂电话。

    只不过这次,展红旗倒是没从任雪侠脸上看到那一言难尽的熟悉神色,对方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让他觉得有点不太好。

    “那成,我回头给你留意着。”任雪侠笑了笑,指挥着展红旗帮自己端碗。

    饭做好了。

    等着展红旗离开已经是半下午那会的事了。

    书房里烟雾缭绕,任雪侠直皱眉,“怎么又抽那么多烟。”

    她看了下那烟屁股,倒都是自家男人留下的,“小展竟然没说你?”

    “说什么?部队里抽的更凶。”龙主任叹了口气,“这孩子倒是还挺有想法,倒是跟他那些哥哥姐姐不一样。”

    “能一样吗?老来子自小在身边养着,精心养大的。”任雪侠想起那哄人开心的话,跟她男人说了起来,“你说他真这么想的?”

    给别人养孩子也无所谓?后爹哪是那么好当的。

    龙主任笑着摇头,“算了还是别折腾了,我问了他两句,他是一来到就算计了高南雁,人不记恨都算好的,还指望这俩成好事?”

    任雪侠连忙问怎么回事,听她男人说了之后忍不住直笑,“这个小展口口声声说要长得好的,结果遇到个长得好看的还这么算计人,能娶到媳妇才怪呢。”

    不过她觉得这也算是缘分的一种,等过两天正好要去陵县那边一趟,到时候她会会高南雁,看看人是什么个想法。

    指不定这缘分就是需要捅破一层窗户纸,就差自己这一指头呢?

    任雪侠是星期三去的陵县,视察下面县图书馆的情况,并指导工作。

    又特意去几个工厂看了看,提议工厂也要多一些图书提供给工人阅读,让工人们能够有学习的途径。

    当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听说你对国外的一些技术很感兴趣,我这边正好得了一些图书,放我这里也没什么用,你看看有没有能留下用得着的。”

    南雁瞧着那一大摞期刊杂志,眼睛都亮了几分。

    到底是市图书馆的馆长,图书资源可不是好得很?

    “谢谢任馆长,都很好,等我回头看完能翻译的翻译一下,再还给您。”

    其实也不是南雁翻译,回头丢给干校的那些专家教授们去,他们大多会外语。

    让他们来翻译这些还不是小菜一碟?

    转专业不是个简单的事情,也从来不是硬啃大部头的书就能搞定的。

    更多的时候是需要人尽其才的利用。

    任雪侠瞧着那神色,就知道自己还真是用对了路数。

    “回头我那边有了这类新书就给你送过来,反正在那边放着也没什么人看。”

    看不懂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有忌讳,毕竟是国外的书册。

    哪怕是涉及到工业技术的,一般人也不敢去碰。

    事实上和工业、技术相关的东西怎么可能与国外无关呢。

    胆子大,心思又细腻,可真是个不错的人选。

    任雪侠稍稍思索,“林业走了快两年了吧?”

    南雁正摩挲着那些期刊杂志,听到这话心神一凛,该来的终究要来。

    人家两口子齐上阵,她也得好生应对才是。

    点了点头,南雁也没说话。

    任雪侠拍了拍她的手,“人死不能复生,咱们活着的人更应该好好活着才是。林业是个好战士,就算是泉下有知也希望你能够过得好。”

    无疑,任雪侠说话很有分寸,没有上级领导高高在上的颐指气使,不存在下命令。

    倒是有些如沐春风。

    让人都不好意思拒绝。

    语言的艺术,南雁一直在修习的一门课程。

    还没等她表达对领导关心的感谢,就听到任雪侠又说道:“你一个人也挺辛苦的,有没有想过再找个?想找个什么样的跟我说,我帮你留意着。”

    话都说到这地步,南雁要再忸怩倒是她不识好歹了。

    与其被这么追问着,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也没啥太多的要求,只是我这工作忙怕是顾不得家,得找个会做家务能照顾家里的。”

    这也不算啥高要求,任雪侠刚要点头,就又听到南雁说,“另外还有一点,只怕提出来能把人给吓跑。”

    任雪侠笑了,“哪能啊,你尽管说。你这么好的条件,提啥要求都不过分。”

    南雁犹豫了一下,“我不想要孩子,太耽误事了。”

    任雪侠脸上笑意挂不住了,这个要求有亿点点的过分啊。

    作者有话说:

    南雁:是你要我说的,是你要我说的!我方承诺,不率先刁难人。

    ◉ 064 美艳女特务

    虽说结婚的终极目的不是生孩子。

    但结婚生子结婚生子, 没几个男人能容忍娶了媳妇不生娃呀。

    倒不是没有,但这种到底是凤毛麟角不好找。

    而且不要孩子的话也挺麻烦的啊,要么女人上环要么男人结扎, 依照着南雁这态度,她大概率是不会上环的。

    那就是指望男人结扎。

    有几个肯这么做?

    偏生这年轻女同志脸上还挂着几分歉意, “我也知道这太为难人了, 只是我想多些精力在工作上, 不愿意为了家里的事情蹉跎了岁月和前途。”

    任雪侠听到这话更是没法说。

    人家祭出了家国大义, 你好意思说什么小儿女情长?

    “你还年轻也不着急,多留意着兴许能遇到呢。”

    南雁点头,“但愿吧, 找不到也没什么的, 就是让任馆长费心了。”

    是费心了。

    之前还烦展家想要把高南雁卷进来,后来看到展红旗她变了几分心思。

    到现在听到南雁这刁难人的要求, 任雪侠倒是死了心。

    “人摆明了就不想找对象再婚,我要是再说那成啥了?唉……”

    要说不遗憾是假的, 年龄上也般配,又都是有能力的人。

    偏生一个比一个刁钻。

    龙主任听到南雁这要求忍不住的笑,“算了算了,这要是看不对眼强牵姻缘也没啥意思, 年轻人也不见得喜欢其他人介绍的,就别管了。”

    这事他原本也没大包大揽, 试探的差不多了回头能给老领导交差就行。

    人要真是看对了眼, 哪会说出这话来呢。

    说白了就是没看上。

    哪能再乱来?

    任雪侠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就觉得可惜。

    “她是真看不上?”

    褚怀良年岁稍稍大了几岁, 但也称得上青年才俊, 结果处成了哥俩。

    展红旗年龄般配, 长得也浓眉大眼的周正好看,要是换作她年轻时肯定选小展呀。

    两个都称得上青年才俊的都没瞧上,是心气高还是真的没想着再找个?

    “有红艳同志的前车之鉴,但凡她有点事业心也不会想着被家庭拖累。”龙主任在这件事上很有发言权。

    褚红艳是现成的例子啊,之前有机会上她让自家男人顶上去了,结果男人还没了自己工作也就在那里挂着不上不下的。

    组织部的副部转正很少见,要么上级任命要么异地调任,几乎不存在副转正。

    褚红艳这次情况特殊点,前面几个组织部长都出了岔子,她一个副部顶在前面。

    上级领导原本想着调她去外地,但赶上孩子生病她这个当母亲的不安心,折腾了一番最终还是让她副转正。

    为了这事也没少往上面打报告。

    龙主任来到这边任职,第一件事就是了解班子里其他人的情况。

    只能说褚红艳是一招走错连带着后面步步错,上面也是处于各种关系平衡最后把她转正。

    事实上若是缺了这么一个条件,她也甭想。

    熬了这么多年褚红艳才出头。

    这么个活生生的例子高南雁能瞧不到?

    引以为戒倒也不错。

    任雪侠听他唠叨,忍不住嗔了一眼,“照你这么说,那都忙事业别工作得了。”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难得她年纪轻轻就这么有事业心,做领导的也该多支持才是。”龙主任给爱人夹了一块肉,“你是女同志还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她怎么就不明白?

    这些年来,不都是自己的工作随着他调动。

    一开始还烦,后来也就习惯了。

    就算不乐意又能怎么办。真两地分居吗?

    都是工作,自己也只能接受。

    “说不定真能让她找到个这样的人呢。”

    南雁自己都不抱希望。

    做家务、不要孩子以及潜在的要求结扎。

    能满足这三个的可真不多。

    就算都满足了,她还能提出别的要求。

    总不能你还能把我直接塞到花轿里去吧?

    不过任馆长带来的期刊杂志倒是不错,晚上没啥事又刚巧结束了夏日双抢,南雁就带着期刊杂志到干校那边去,跟干校里的这些专家一起讨论研究。

    一些专业名词他们也不太懂,翻译的时候遇到困难就一块讨论。

    夏夜漫漫,倒是挺能打发时间。

    南雁从干校这边离开时都已经十点半。

    刚出门没走几步就遇到了巡逻的民兵,她被吓了一跳。

    这些民兵不太熟悉南雁,瞧着是从干校方向过来的,二话不说把人给扭送到了武装部这边。

    “像是敌特分子!”

    美艳的女特务,看着就挺像。

    南雁直扶额,这个民兵到底是听了什么故事,想象力竟然这么丰富?

    闻讯过来的展部长看在坐在审讯室里的人,觉得有点好笑。

    “你大半夜的去那边做什么?”

    也不怪他的民兵抓人,最近其他地方揪出来了些敌特分子。

    展红旗未雨绸缪,决定先下手为强。

    组织民兵巡逻,谁知道敌特分子没抓到,倒是先抓到了个总工。

    “去请教问题。”

    “部长,她拿了好多外文书,说不定就是接头暗号。”

    展红旗瞥了眼那些国外的期刊杂志,“请教这些?”

    “任馆长带来的书,有些我看不懂就去干校里请教那些专家老师们,他们之前有的就是做翻译工作的。”

    展红旗拿起一本期刊杂志看了下,里面夹带着纸张,显然是这些英语文章的翻译。

    “最近县里头在抓间谍,你大半夜的出门正好被他们撞上了。”

    抓间谍?

    南雁瞪大了眼睛,她倒是一直听说过这事,但没遇到过。

    “抓到了吗?”

    五十万。

    哦,现在没有五十万,可能会给请个功什么的。

    展红旗觉得这人眼睛一下子瞪得滚圆,似乎对这特别感兴趣,“暂时还没有。”

    南雁有点失望,“那你们再接再厉,我能走了吗?”

    展红旗:“……”他有些看不懂了。

    “我送你回去,别不小心碰到间谍,你大概打不过。”

    南雁皮笑肉不笑的表示感谢,谁说的?钟厂长有教她怎么防身好吗?

    当然要是遇到拿枪的人,可能真的打不过。

    但钟厂长说过,百发百中的神枪手少之又少,人紧张之余会失了准头,把握住机会说不定还能逃过一劫呢。

    他还说要教自己射击!

    是玩真的。

    南雁有点期待,觉得回头忙活完说什么也要跟着学习学习,哪怕只是为了培养一个兴趣爱好呢。

    嗯,兴趣爱好。

    外婆知道她培养的淑女变成这模样,真不知道会高兴还是高兴死了呢。

    从武装部出来,南雁满脑子里胡思乱想着,都没留意展红旗问的话。

    被忽略了的武装部长到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自己多留意就是了。

    送人到厂子里,他这才离开,一句话都没再说。

    南雁也没多想,抱着几本书开心的往单身公寓那边去。

    姚知雪今天在宿舍,人还没睡,正在那里核对公社里的账目。

    她最近是大忙人,要合理规划去哪个公社抓鸭子,尽可能的不浪费人力物力。

    虽然没有管理学大师帮忙总结归纳,但这明显就是现代物流规划嘛。

    如果再套上日本的丰田模式,虽然不能说是什么零库存,但说一句精益生产也不过分。

    就是不如人家会做营销嘛。

    学习是高手,但往外输出可真是太难了。

    姚知雪不知道南雁正感慨万千,她刚好把后两天的收购安排好,打算明天找张桂花核对下,这样就可以确定行程。

    忙活完这个,姚知雪想起来一件事,“武主任家的儿子最近处了个对象,长得还挺好看,指不定过些天就要吃喜糖了呢。”

    南雁还真没留意这些,“那是不是还要随份子钱呀?”

    “不用,咱们厂都是厂里头代表全体工人出一份,厂长说这样就省得为难其他工人了。”工资不算少,但都要养家糊口的,家里头人口多的都要一分钱掰成两瓣花,再人情往来就太为难人。

    厂里头拿出一部分钱来,既资助了新人小两口又解决了工人们的问题。

    南雁觉得这法子挺好,可惜当初她送出去那么多份子钱,一分都没收回来。

    第二天南雁就遇到了武主任的爱人龚大姐。

    “我家那小子,下星期结婚,也不办什么酒席,到时候大家来家里一块吃喜糖沾沾喜气,高工你记得一块过来呀。”

    南雁笑着应下,“成,到时候一定去沾喜气。”

    喜糖嘛,谁不爱吃。

    “龚大姐你先忙,我去那边看看。”

    瞧着南雁离开,有其他人拉着龚大姐念叨起来,“你还真是一点忌讳都没有,忘了她什么身份了?”

    龚大姐呵呵笑,“啥身份,不是咱们厂的总工,另外还是工会主席吗?”

    知道这人想说啥,不就是想要说高南雁是烈属,是寡妇吗?

    寡妇咋了,人家一个寡妇都比你这结了婚儿女双全的能干,你好意思嫌弃人是寡妇?

    真不知道哪来的这些个忌讳。

    破四旧咋没把你那脑袋壳给破掉?

    真是满脑子的封建思想。

    龚大姐懂装不懂的离开,没几步看到了汪解放,这次龚大姐当没看见。

    年纪轻轻就没了三个老婆,听说最近又找了个,正蜜里调油的处着。

    也不知道这汪解放哪来的本事,长得也不咋样,岁数也老大不小了,竟然还挺有女人缘,听说他现在那个对象还是个二十出头的黄花闺女。

    哪来的魅力啊。

    不过魅力再大都不行,不能喊他去。

    她忌讳这个。

    作者有话说:

    龚大姐:选择性忌讳。

    汪解放:你双标!!!!

    我晚上再更一章

    ◉ 065 楚楚可怜小白花

    被区别对待的汪解放倒是没把这事放心里, 大不了自己再婚的时候也不喊武主任一家就是了。

    武主任原本就跟孙秀梅闹的不怎么愉快,尤其是工会选举的时候,武主任联合骆长松摆了孙秀梅一道。

    后来因为陈部长被调走这事不了了之, 但汪解放一直都是孙秀梅这边的人,情理上跟武主任不对付也再正常不过。

    不耽误工作就行, 至于工作之外的事情, 大家就算见面不打招呼也没关系。

    汪解放觉得没啥, 不过他对象曹双妹有些不乐意, “这不是在针对你吗?那回头咱们结婚的时候,他们是不是都拉帮结伙不来祝福咱们?”

    “怎么会?”

    大院里头热热闹闹的,哪怕是关上门窗都能听到那边传来的动静, 何况夏天的时候都恨不得把天花板掀开呢。

    曹双妹脸色很不好看, “你是不是压根不喜欢我,说这话都在敷衍我。”

    “哪有?”汪解放连忙放下手里的勺子, 安抚对象,“我是祖上烧了高香才能认识你, 真的。”

    “呵,鬼才信你的胡言乱语呢。”

    曹双妹开门看向外面,瞧着正在那边院子里起哄的人,“听说你当初还想追那个高南雁呢。”

    长得有些单薄, 不过眉眼间染了几分喜色后倒也说得过去。

    有种浮世喧嚣里的清冷自持,明明是站在那里的人, 却又显得与这热闹格格不入。

    汪解放心虚了下, “哪有,别胡说。”

    他把人带回家, “我对你的心你是知道的,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你对我是真心的吗?”曹双妹笑着走到窗边, 她一伸手就能将这窗户关上,外人瞧不见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之前你也是这么跟那些女人说的吗?他们都说你克妻,要是嫁给你一准的倒大霉,汪科长我怕,我不想死。”

    哐当一声,窗户关上,将热闹都阻挡在外面。

    怀抱里的温香软玉让汪解放气血往脑门冲,“小曹你别这样。”

    他把持不住的。

    曹双妹笑着仰起头,“可我真的好喜欢你,往后你的就都是我的,我就是你的成不成?”

    汪解放低头看着那丰腻的胸脯,他想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抵抗女人的投怀送抱。

    他又不是柳下惠。

    “命都是你的。”

    客厅里隐隐是外面的喧嚣,将卧室里的声音遮掩了下去。

    南雁瞧着属于这个年代的婚礼,觉得还挺好玩。

    新娘子是在机关工作的,亲自出题考新郎,又是背诗词又是背语录,把新郎难为的大汗淋漓,最后还是武主任这个宣传部长出面,答上了新娘子的题目,顺带着训斥了儿子一番,“让你好好念书你不念,丢人了吧?往后跟你媳妇多学学。”

    宣传部长时刻不忘宣传,这要是到了二十一世纪,怕不是被网友们当作瑰宝。

    南雁觉得武部长也挺有意思,起码最近这个宣传部长想出来的广告词还挺有意思,反正南雁想不出更好的。

    姚知雪觉得新娘子出的题目更好玩,“你的名字是不是就出自主席的诗词呀?”

    “嗯。”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

    “这名字真好,姓也好。”

    “你的名字也很好啊。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冬天里出生的人,名字很应景。

    姚知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这是我太爷爷给起的名字,听说他还是清朝的举人呢。”

    也没给家里人留下什么,除了这么个名字。

    “起这名字是有寓意的,希望你能够在像寒冬腊月里的梅花,不畏冰霜严寒。”南雁想了想,“就像是词里头那样,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姚知雪闻言怔怔,太爷爷去世的早,倒是没人跟她解释,原来她的名字竟然还可以这样理解。

    不止是应景,还有那位早就去世的亲人对自己的祝福呢。

    “嗯,我们都努力。”

    等到那日到来,山花烂漫时,她们在丛中笑。

    两人都在外围,先一步离开这边。

    往单身公寓那边去时,南雁看到那倚在房门上的人,像是海棠春睡后的睡眼惺忪,散落的发丝都透着些慵懒。

    “高总工这就走呀。”

    南雁并不认识,只是冲着人笑了笑。

    倒是姚知雪看了眼,拉着南雁赶紧回去,走远了这才说道:“汪科长的那个对象。”

    竟然是汪解放的对象?

    倒是有些鲜花插在牛粪里了。

    但汪解放好歹是后勤科长,虽说后勤的领导比不上其他要紧部门,但大大小小是个干部,招人“喜欢”倒也正常。

    只是这年头主动的投怀送抱并不常见。

    “知道什么来路吗?”

    “听说是外地的过来投靠亲戚,原本想要进食品厂,这不是没进去嘛。”

    亲戚也不可能养闲人,找不到工作那就找个有工作的人。

    汪解放虽说结过三次婚,但好歹是大厂的后勤科长。

    工资说得过去,又有厂里分配的宽敞房子。

    跟他处对象倒也情理之中。

    “也太不知羞了点。”姚知雪说的有些克制。

    这要是换了其他人,就得骂这女同志不要脸了,万一将来闹崩了,这没结婚先搞在一起,不是坏自己名声吗?

    本就是寄人篱下,还搞这么一出,不知道是脑子不好使还是太想要抓住男人这根救命稻草。

    南雁也没想那么多,这跟她没什么关系。

    她最近忙得很,对这些男男女女的事情没啥兴趣。

    倒是武主任家的喜事让几个徒弟议论纷纷,一个个的还炫耀着开始背诗词了,“我还知道那个武装部的展部长,他的名字出自诗词呢。”

    小徒弟的诵读让南雁恍惚了下,她还真是忘了这个来历,净想着六扇门第一女捕头展红绫了。

    不过这名字起的,倒是很有立场性。

    南雁没再往深处想,展部长家怎么回事,跟她关系不大。

    瞧着几个孩子把那几十首诗词都背了一遍,南雁喊人忙活正经事,天气热了再处理猪胆的时候就要注意通风排气。

    夏天的时候很容易打瞌睡,中午要喝足足的绿豆汤。

    “那师傅你还要去食品厂那边忙吗?”

    段莹莹仗着年龄小,跟南雁最是亲近,说话也直接。

    “有别的事情?”

    段莹莹摇头,“没有,就是师傅你来回跑很辛苦,也多喝水,别总在太阳底下晒着,万一中暑就不好了。”

    “你怎么这么多话?”郭凯旋觉得这个小丫头就仗着自己小就罗里吧嗦一堆,哪有这么多话啊。

    显得他们几个年长的不会关心人。

    段莹莹瞪了一眼,不睬这个师兄。

    小孩子们吵吵闹闹,但却又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出自一个师门,将来要没啥大的矛盾倒是一辈子的兄弟姐妹。

    这份情谊,却也难得。

    交代了两句,南雁就去那边工地上忙活。

    虽说萧开山如今小大人模样,处理物料瞧着还挺得心应手,但偶尔还是有些稚嫩,被人欺负年轻。

    她得去帮忙镇着场子。

    再说了,那么大的一个工程,交给一个不到二十岁的青年来全权处理,谁能放心呢?

    南雁到那边没多大会儿,就有人跑过来找她,“高工,快回去看看吧,你那几个徒弟出事了。”

    南雁心一慌,他们都在车间里能出什么事?

    除非车间里出了什么纰漏。

    可南雁在的时候,每天都会检查,那些化工原料,提炼的胆黄素,还有那些设备是否老化。

    车间事故从来不是故事,不能儿戏。

    南雁心魂不定的往肉联厂去。

    刚过去就看到了那张略有些熟悉的面孔,脸上有一道血痕。

    活脱脱的像是被猫抓了一通。

    “没事没事,不会留疤的不用担心。”

    汪解放安慰着爱人。

    “怎么回事?”

    车间里的工人解释,“这个同志不知道哪来的,说是来给咱们送东西,小段不让进她,她还非要往里面挤,就不知道怎么起了冲突。”

    段莹莹小脸蛋上挂着眼泪,像是张牙舞爪的小猫咪,“我跟她说了放那里就行,她不听。”

    “这是我的问题,我这边忙没顾得上,就让小曹帮忙送东西过来。”汪解放连忙替爱人解释,“她就是没见过,可能觉得有些新奇,好奇心上来就想着看看,没有恶意。”

    “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没事。”

    南雁看着安抚女人的汪解放,杏眼微微转动,男人总会被激发保护欲,尤其是这种楚楚可怜犹如小白花一般的女子。

    “这位小曹同志是咱们厂的工人?”

    汪解放愣了下,脸上神色带着微微的难堪,“不是。”

    “那是工人家属?”

    作为工会主席,南雁很少管工会的事情,但她关心这事再理所应当不过。

    汪解放想起南雁现在的身份,不敢在她面前放肆,“目前还不是。”

    “哦,那她怎么就能在厂子里乱跑,汪科长难道连厂里的规章制度都不记得了?”

    质问让汪解放哑口无言,偏生怀抱里的人还忍不住问道:“我是不是给你闯祸了?”

    “知法犯法可不好。”丢下这句话,南雁拉着小徒弟到面前,“下次谁要是再这么乱闯,喊你师兄或者其他大人过来,别自己硬挡着,知道吗?”

    段莹莹点头,小声问道:“师傅我没错对不对?”

    “没错。”南雁才不管汪解放什么脸色,她爱怜的揉了揉小徒弟的脑袋,“做得好极了,不管在哪里都要守规矩,不然当厂规厂纪是摆设吗?”

    小姑娘连连点头,下次就喊车间里的其他叔叔来,他们力气大,打人疼!

    南雁看向其他徒弟,“你们两个就看着师妹受欺负?师兄就是这么当的吗?”被质问了的乔常水和郭凯旋低下头,那女的挺起胸脯一副“你们要骚扰我耍流氓”的姿态,他们也不好帮忙啊。

    但总归是他们没理,也不好辩驳,任由着师傅教训就是了。

    汪解放被晾晒在那里,没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挺起胸膛,又不敢跟南雁反驳,一时间面红耳赤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南雁安抚教训了一番,这才回食品厂工地。

    工地正热闹,武装部的展部长又来和工人们同甘共苦了,这会儿正侃大山砌砖,还真是融入的浑然一体。

    “展部长有空吗?”南雁喊了一嗓子,“跟您商量个事。”

    展红旗回头看了眼,手在脚手架上一垫,直接从上面跳下去,随意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啥事?”

    南雁轻声说道:“有个可疑分子,需要您调查下。”

    展红旗挑了挑眉头,可疑分子?

    还真有间谍啊。

    作者有话说:

    三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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