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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066 美女蛇

    南雁对曹双妹的怀疑并非出自偶然。

    不管是昨晚上对方在汪解放家门口跟自己打招呼, 还是今天要闯车间,都疑点重重。

    当然抓间谍是不可能抓间谍的。

    最近忙得很,南雁还没顾得上跟钟厂长学枪法。

    她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才不会为难自己呢。

    抓间谍找专业人士,比如眼前这位展部长。

    “怀疑的还挺有理有据的。”

    “那是。”当律师不说学会诡辩术呗, 但是逻辑要缜密。

    当然南雁搞的是知识产权这类不太需要辩术的案子, 倒也不用巧舌如簧。

    但最基本的能力还是要有的。

    理工科生在这方面也有先天的优势。

    没有相对缜密的逻辑思维, 学不好啊。

    展红旗想了想, “这事我会调查的,你先别打草惊蛇。”

    “嗯。”南雁应了下来也没再说什么,忙活自己的事情去。

    越是关注这件事就越容易露马脚, 她深谙这其中的逻辑, 所以给自己找了点事情做。

    去关心二徒弟的事情了。

    乔常水眼馋大师兄有了去处,却又对自己的人生格外迷茫, 之前南雁有别的事情忙,没顾得上跟这个二徒弟说, 这一来二去耽误了都快一个月了。

    现在找乔常水谈谈人生挺好的。

    这段时间他应该也思考出来个一二三四五了。

    然而找上门的南雁让乔常水慌张起来。

    像是没有好好学习,被老师喊起来回答问题,差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南雁看着略有些局促的徒弟,比起萧开山那擅长与人来往的性子, 乔常水可以说十分内敛。

    倒不是社恐,只是有人生来豁达开朗, 有人就偏内秀。

    “最近都在看什么书?”

    乔常水喜欢看书写日记, 这事是段莹莹说的。

    小徒弟跟南雁无话不谈,几个师兄师姐被她出卖了一圈。

    大师兄萧开山喜欢跟人聊天, 喝多了酒就爱给师弟们洗脚洗袜子。

    二师兄乔常水喜欢看书写日记, 俄语书小说看了好几本, 最近在偷偷学英语,好像正在看双城记。

    三师兄郭凯旋喜欢攒钱买瓜子花生吃,特意在花盆里种了两棵向日葵,但是不知道被谁家的老母鸡给啄了,委屈的郭凯旋蹲在花盆那里哭,一副死了爹娘的模样。

    当然最后这句话不是段莹莹说的,是其他工人说的,小姑娘只是不小心听到了而已。

    至于师姐黄援朝很想要当兵,最爱的事情就是攒钱去买一身绿色军装款的服装。

    有一条绣着红星的手帕,那星星是她亲自绣的。

    虽然没提自己,但南雁也知道小徒弟爱什么,这要是早生几十年肯定是地下工作者的料,收集情报的地下党。

    而现在,段莹莹适合做什么工作?

    南雁思考了下,再过几年等孩子长大了,或许可以从事外贸工作。

    这需要整合信息,比较符合段莹莹的特质。

    不过孩子还小,倒也不用这么着急。

    眼下解决乔常水的事情,更迫切一些。

    大概是因为南雁提到读书这事,乔常水神色稍稍放松了几分,提到了自己最近看的书,他的确有些问题想要问师傅。

    南雁很是耐心,一如当初外婆对她那般。

    师徒之间一个问一个回答,倒是前所未有的和谐。

    乔常水彻底放松下来,说出了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我想当一个翻译家,把好看的故事翻译给大家看。”

    这个梦想是如此的不合时宜,毕竟这些年来被批评最多的就是作家、翻译人员。

    可他还是沉迷于这些故事当中,想要做一个译者。

    “很好呀,不过现在你还不能翻译这些故事,要不先来帮我翻译一些杂志?”

    南雁倒不是重理轻文,但过来人的经验告诉她,理工科显然用处更大一些。

    当然文人的笔杆子也不容小觑,有杀人于无形的本领。

    只是这些孩子到底不是自己捏出来的泥人,他们有自己的想法,南雁能做的就是引导他们,底线是别走上歧途。

    至于到底是学文还是学理又或者想要当兵,那自己想好就行。

    除了段莹莹,其他几个孩子都有父母家人,他们也会给这几个孩子参考意见。

    自己这个师傅,连监护人都不是,顶多从别的方向提供一下建议,让孩子少走一些弯路。

    乔常水显然对翻译十分痴迷,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

    南雁当即从书柜里挑出几本期刊杂志,“先翻译这几本。”

    薄薄的几本书册让乔常水露出笑容,“好。”

    比起他最近正在看的书,这几本杂志真的算不上什么。

    单是看页数,就十分简单。

    南雁笑着摇头,年轻真好,不知道天高地厚。

    干校的专家们翻译起来都还有些吃力的内容,你竟然觉得简单。

    早晚有你哭的时候。

    乔常水还年轻,并不懂得师傅那笑容什么意思。

    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

    这些字母分开他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呢?

    不懂。

    不懂的有点多。

    不懂的好像特别多。

    短短几天,乔常水憔悴了,原本就寡言少语的人现在越发的沉默。

    段莹莹瞧着有些担心,悄悄去找南雁,不想师傅正在跟那个展部长说话。

    展部长身材高大颀长,不知道说了什么,逗笑了师傅。

    段莹莹也忍不住笑起来,师傅笑起来很好看,跟公园里的花似的,让人看到就心情格外美好。

    小徒弟正迟疑要不要过去,就看到师傅冲自己招手,“怎么了?”

    南雁并没有留意到小徒弟的行踪,但展红旗跟安装了雷达似的。

    段莹莹小声说了自己的担忧,“……问他他又不说,师傅师兄没事吧?”

    “没事。”南雁揉了揉小徒弟的脑袋瓜,“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掉其头发,你二师兄这才刚开始,不用担心。”

    展红旗瞥了一眼,对自家徒弟也能这么胡说八道,哪有半点当师傅的样儿?

    但偏生人带了五个徒弟呢!

    段莹莹很快就离开了。

    展红旗这才继续说道:“目前查到了几个人,但我觉得应该还有人藏在暗处,暗箭难防,所以得想个法子把这暗箭给勾出来。”

    如何勾出暗箭,自然是搞一个活靶子。

    展红旗打算搞个连环计,抓曹双妹一个人赃俱获,届时武装部搞一个庆功会。

    “庆功会的时候大家自然会放松警惕心,藏在暗处的人则是会趁这个机会动手,因为一旦成功,那也是狠狠给了我们一巴掌,之前庆祝的有多热闹,现在就丢多大的人。”

    “那要是没动手呢?”

    “要么是潜藏的足够深,要么就是压根没有潜藏的人。”展红旗耸了耸肩,“后者自然再好不过,前者的话,那我就得再想别的法子了。”

    如果真的这么沉得住气,那倒是成功勾起了他的兴趣。

    南雁看向远处,“展部长计划安排的挺好,执行就是了。”

    “这计划要顺利执行,还需要高工你帮忙。”

    陵县不算多战略的城市,小县城里也就几条生产线比较贵重。

    制药厂的布洛芬生产线,以及日化厂的卫生巾、纸尿裤生产线。

    显然这是敌特分子重点破坏的目标,一如过去很长时间他们会选择在水电站、发电厂搞破坏一样。

    既然要钓鱼执法,那就需要制药厂日化厂这边配合。

    怎么个配合法,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展红旗需要南雁跟自己打配合。

    “展部长您吩咐。”

    展红旗觉得对方用的敬词很刺耳,“我没这么老吧?”

    至于您来您去的吗?

    南雁从谏如流,“展部长尽管吩咐。”

    展红旗被这话弄得没了脾气,整理了下情绪这才说道:“听说那个汪科长要跟这美女蛇结婚了?”

    “是吗?不清楚。”南雁说不关注就不关注。

    展红旗八卦了个寂寞,“你觉得是婚前揭露好还是婚后揭露好?”

    婚前揭露,还能给这位后勤科长一点颜面,不然他就四婚了啊!

    婚后揭露,那汪解放在肉联厂的工作也算走到尽头。

    娶了个美女蛇,还有脸在厂里待着吗?

    展红旗调查十分详尽,知道眼前这位跟那个汪科长的前妻有过节。

    “依展部长你的意思呢?怎么合适怎么来,这个我也不懂。”

    真不懂还是装呢?

    展红旗有些搞不懂女人心思,是真不想报复一下,还是想却说不懂呢?

    算了,就按照原本的计划来吧。

    一个糊涂虫,也没啥好值得挽留的。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之前南雁当众不给汪解放脸面,他自然不敢再让曹双妹在厂区里乱逛。

    想要引蛇出洞可不容易,得弄好诱饵。

    这还远不止给诱饵这么简单,还需要施压。

    让她不得不迅速采取行动,不然展红旗还能熬鹰似的一直等着她不成?

    南雁觉得这人应该没少做过这类事情,不然为啥这么熟练呢?

    默默看了眼年轻的武装部长,南雁点头,“好。”

    配合就是了。

    只是配合行动的时间有点过于巧合。

    七月十六号,星期五,入伏后的第三天。

    正好是汪解放与曹双妹结婚的好日子。

    虽说比不上武主任家儿子结婚热闹,但来帮忙的工人倒也不少。

    撇开几桩失败的婚姻这种私生活不说,汪解放在后勤科的工作勤勤勉勉,一贯都是厂里的好员工。

    厂里的领导,隔壁厂的领导纷纷过来祝贺,家属区的工人们也过来吃个喜糖蹭蹭喜气。

    南雁也来了这边。

    新娘子穿着一身红色碎花布拉吉,衬得人肌肤欺霜赛雪十分美貌。

    “怎么没看到小姚姐?”

    南雁笑着说道:“下乡去忙活了,托我给你们带来祝福语,希望你们夫妻同心一起学习进步。”

    曹双妹笑了起来,“谢谢小姚姐谢谢高总工,您能过来我真的是太高兴了,希望这喜气也能传递给您,高总工您也早点遇到合适的人。”

    新娘子笑靥如花十分诚挚。

    南雁刚想要说,就有人风风火火过来。

    “怎么了?”

    “武装部那边传来消息,说食品厂那边的建筑工人有些不太对劲,展部长说那是高工定下来的人,他不敢随便审,让高工过去一趟。”

    钟厂长听到这话拧了下眉头,建筑队的人是他挑选的,不可能有问题啊。

    正想着就听到南雁开口,“没什么事,我过去一趟就好,别因为我耽误了汪科长和小曹的喜事,你们继续玩。”

    但闹了这么一出,谁还有心情在婚礼上闹腾呢。

    骆主任脸上都挂着几分忧虑,“要不我去打听打听?”

    “不用。”钟厂长当机立断,“等明天再问南雁就行了,问清了后里面把厂里头排查一遍杜绝所以隐患,另外记得通知小褚和老华他们,隔壁也得排查一遍。”

    骆主任愣了下,觉得似乎有点不太对。

    依照厂长一贯的行事风格,这调查也应该是出其不意,今天先安抚情绪,等明天知道武装部那边审问的结果后,忽然间下通知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这么说了,真要是敌特分子的话,那岂不是给人通风报信,让这人有所提防藏起小尾巴?

    厂长动了个手术,现在怎么办事风格都跟过去不太一样了呢?

    但骆主任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这边散了后,回到家里他总觉得有些不安。

    躺在床上左思右想怎么都睡不着。

    厂长变了吗?

    有点变化,隔三差五就去干校那边找老张头下棋,厂里头的事情也没再那么紧紧抓在手里,很多事情都安排小高去做。

    锻炼人能力,怎么瞧着都有些像是培养接班人。

    可他才四十来岁,而且手术挺成功,用不着这么早培养接班人吧?

    不对。

    不是接班人的事!

    骆主任猛地做起来,纯粹是为了锻炼高南雁的能力,让她能担事。

    厂长并没有变,所以今天晚上在汪解放家里交代自己那些事,其实是故意的?

    骆主任瞪大了眼睛,故意的!

    所以这是为了说给有心人听吗?

    当时汪解放家里那么多人,都是厂里的工人啊。

    难道有工人被策反?

    不可能不可能!

    整天见到的人,怎么可能被策反?

    那是谁?这里面的生面孔没……

    不,有一个生面孔。

    新娘子曹双妹是生面孔。

    骆主任屏住呼吸。

    一群人里唯一的生面孔。

    只知道这是外地来投靠亲戚的,后来经人介绍跟汪解放处对象。

    “难道真的是她?”

    “谁呀,骆长松你有完没完,还让不让人睡觉?”

    骆主任看着不耐烦翻过身去的爱人,他是半点困意都没了。

    蹑手蹑脚的从床上下来,他一个人静静的待在客厅里。

    像是在验证什么似的,他坐在那里。

    直到凄厉的声音打破了夏日夜晚的虫鸣。

    骆主任猛地站起身来,果然如此!

    再看时间,已经后半夜。

    今天十七号了。

    十七,死期。

    可真不吉利呀。

    家属区的灯纷纷亮了起来,这大半夜的被吵醒,大家心里头都有点恼火,这不是耽误人休息吗?

    明天还得上班呢。

    只是等看到几个民兵往汪解放家里去,嘴里嚷嚷着抓间谍,原本那点困意就荡然无存。

    汪解放那小子竟然是间谍?

    看不出来呀。

    骆主任的爱人迷迷糊糊想起自家男人辗转反侧,悄声问道:“咋回事?”

    她觉得老骆肯定知道些什么,至于具体知道多少就不好说了。

    骆主任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

    武装部那边没下定论前,他不能乱说。

    但很快,看着穿着大裤衩的汪解放哭爹喊娘,大家都知道了,这事兴许跟汪解放没关系。

    有问题的是他家婆娘。

    “我就说,好端端一个黄花闺女,咋就非要嫁给他。”

    “别这么说,人家好歹是后勤科长。”

    “那也架不住结了三次婚,死了俩老婆呀。”

    “你别说,汪科长是不是克妻呀,怎么接连几个都出事。”

    “克妻个屁,我看他是色迷心窍,不知道什么来路就娶,出了事活该!”

    一身狼狈的汪解放站在家门口,承受着工友们的恶意,三十多岁的男人茫然的像个孩子。

    不知该如何是好。

    去家里搜查的人很快就出了来,小箩筐里带走了一些小曹用的东西。

    “麻烦汪科长跟我们走一趟,咱们早点审出来大家伙也好安心。”

    汪解放还有些懵,“小曹怎么可能是间谍呢?同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呀?”

    “人赃并获你说我们搞错了,汪解放同志你需要端正你的态度!”

    肃穆的声音让汪解放浑身打了个激灵,三伏天的竟是冷汗浃背。

    住在单身公寓的南雁也不可避免的被吵醒,等着外面的喧嚣散去,她缓缓睁开眼。

    闹大了,闹得越大越值得一个庆功宴。

    届时正鲜花著锦着呢,劈头盖脸来一阵暴风雨。

    谁能拒绝这样的打脸诱惑呢?

    除非这人压根不存在,又或者更为老谋深算。

    不管怎么说,特务就在我身边这事还挺让南雁震惊的。

    曹双妹跟她差不多大小,怎么就成了特务分子呢?

    困扰着南雁的问题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曹双妹是遗腹子,父亲是本地一个出了名的汉奸。

    但自幼收养她的美国人却告诉了她另一个故事,父亲是被迫害的进步人士。

    南雁对此十分无语,人做蠢事的时候总爱给自己找理由。

    这个美女蛇也不例外。

    偏生有人就吃这一套,难怪都说网络诈骗是蓝海市场呢。

    展红旗只是简单说了两句,他事先调查过,排除了几个选项后再一问,事情就格外明朗。

    能跟南雁说的就这么多,展部长拿着审问的结果去钟厂长那里炫耀,走自己的第二步棋。

    南雁觉得这人像是翘着尾巴往天上走。

    不过刚来陵县还没多久就办了这么一桩差事,他的确有骄傲的资本。

    南雁去制药厂。

    昨晚美女蛇趁着夜深人静去制药厂车间搞破坏,被展红旗一行人抓了个现行。

    敌特就在我身边让褚怀良这个制药厂厂长分外不安,晚上瞪大眼睛在车间盯着。

    飞进来的蚊子他都能分得清公母!

    熬了一宿的人这会儿眼圈泛青,看到南雁后跟公鸡似的抖擞了下冠羽,“你也听说了?”

    不止听说,还参与其中了呢。

    南雁没细说这事,倒是让褚怀良抓住机会。

    “……你们肉联厂那边真该抓一下思想建设工作,就那个汪解放上次他媳妇就闯了祸,这次刚结婚又娶了个间谍,你说这人白长了一双眼是吧?看人好看就往家里娶,这是不是还要再结婚,那就五婚了!不结婚能死呀!”

    褚怀良倒也不是反对人结婚,但结婚前睁大眼睛看看好吗?

    难道就一点异样都没有?

    不是没发现,怕不是色迷心窍。

    他是男人,还能不知道男人怎么想的?

    “你们差不多,要不下次你劝劝他?”

    “我俩差多了!”

    汪解放结了四次婚呢。

    他可一次婚都没结过。

    南雁补充,“我是说年龄。”

    褚怀良嗤笑一声,“我俩是年龄相仿不假,可我跟一个结过四次婚的老男人有什么好说的呢,劝个屁。”

    见面不打汪解放一顿那都是自己涵养好。

    要不是这混蛋色迷心窍,自己至于在这里守了一宿吗?

    但褚怀良却是连这个机会都没摸到。

    继汪解放的新婚妻子出事后,当天晚上后勤科长汪解放搞破坏被抓了个现行。

    南雁听到这消息后震惊了,展红旗在那里守株待兔,怎么等到的大鱼竟然是汪解放?

    还是说哪里出了问题?

    再度见到展红旗,年轻的武装部长脸色不太好看。

    精心布置的陷阱没有等到他期盼着的敌人,倒是迎来了一个为爱痴狂的疯子,当真是一口老血堵在胸口。

    “还是个痴情种子。”展红旗的语气里透着几分不善,被抓的时候还要自杀,以死明志告诉大家,曹双妹不是敌特分子。

    证据都丢到面前后还死鸭子嘴犟,“她只是被人利用,被蒙蔽了双眼,再给她一次机会好不好?”

    不好。

    对敌人宽容那就是对自己残忍。

    展红旗已经向上级打了报告,反正曹双妹这条线该查的已经查的差不多,人留着也没啥用。

    至于为爱铤而走险的汪解放……

    故意破坏国家财产,死罪一条。

    作者有话说:

    汪解放:命都是你的。

    小汪这人能处啊,说给命就给命,多大方。

    ◉ 067 有女百家求

    展红旗没有跟南雁提及汪解放听到这消息后黄白俱下的模样。

    说起来还不够恶心的呢。

    但新婚的汪解放两口子要被枪毙的消息, 很快就在肉联厂乃至整个陵县传播开。

    陵县屁大点地方,竟然还闹起了间谍。

    关键还是两口子!

    这成了七月份最热闹的新闻,便是林蓉都追着南雁问了好几句。

    “那嫂子咱们这是不是还有其他特务呀。”

    一只老鼠出现的地方, 往往会有一窝老鼠。

    “你这警惕性,不去公安局可惜了。”

    林蓉有些不好意思, 她就是好奇嘛。

    好奇心并没有得到完全的满足, 不过公社里很快就组织开展学习建设。

    人武部开始抓教育, 如何分辨敌特分子。

    遇到敌特分子怎么办。

    普及性的教育虽然似乎并不能完全排除隐患, 但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让敌特分子暴露出来。

    当然县武装部也知道,这样指不定就会有人浑水摸鱼,故意冤枉人报仇搞出冤假错案。

    所以要是有人故意使坏, 那就等着去派出所蹲着吧。

    要抓间谍, 但也不能乱来。

    两手抓的效果还算不错。

    截止到八月初,陵县还真抓了几个可疑分子, 一个是地主家的后人,打算烧掉公社的粮仓。

    另一个则是县里的老工人, 潜藏二十多年。

    这次被人揪出来也纯属意外,之前这位老工人喝酒的时候说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其他工友当时也没放心上。

    喝多了说大话嘛。

    碰巧这其中一个工友前两天喝多了在家里耍酒疯,被他媳妇一阵揍, “你要是能当厂长,太阳能打西边出来。”

    工友被泼了冷水自然不乐意, “我说说咋了, 老梁之前还说要当县长呢。”

    两口子闹腾起来,引来了工会的人调和家庭矛盾, 不免扯到了之前说胡话的老梁。

    原本只是请老梁过来解释下, 结果人刚听工会的人说一句“听说你要当县长”撒腿就跑。

    这不对劲呀!

    工会的人连忙追了出去, 没想到就是调和两口子的矛盾,竟然抓了个潜藏多年的间谍。

    展红旗也觉得这事挺有意思,他之前下套钓大鱼被汪解放搞了破坏,现在竟是以这么一种形式把大鱼给钓到了。

    命运给他开了个玩笑,又迅速的做出了弥补。

    顺着老梁展红旗又把潜藏在市里的几个间谍给抓到,其中还不乏在机关工作的人,这倒是把龙主任给吓了一跳。

    之前只是觉得展红旗年轻,初来乍到想要搞点大事给家里看看。

    如今他受到惊吓,恨不得立马全市开展抓间谍的活动,绝不放过任何一条漏网之鱼。

    事实上他也迅速让市武装部下达命令,在整个地区开展学习教育活动。

    表明自己与敌特分子势不两立的决心!

    浩浩荡荡的行动在各个县里开展,深入到公社之中。

    反倒是陵县这边,因为行动早已经进入尾声。

    汪解放和曹双妹甚至早就伏法,熟悉的工友感慨欷吁之余,就是听姜老娘事后诸葛亮,“我早就知道那小子不对劲,亏得我看穿这一切让玉兰跟他离了婚,不然还不知道要遭什么罪呢。”

    有不熟悉内情的就问到底咋回事,老邻居唾了一口,“听她吹牛皮,不就是自家闺女嫁到了部队上去,听说最近生了个大胖小子嘚瑟吗?当初汪解放跟她闺女闹离婚,这老货不同意,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去肉联厂闹腾,还被人抓到派出所去了呢。”

    被拆穿了老底的姜老娘面色不佳,“胡说八道什么,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我就……”

    骂骂咧咧了半天,夸赞自己先见之明的姜老娘离去了,留下其他人乐呵的八卦起来。

    这事倒也传到了肉联厂那边,南雁听说后就付之一笑,没往心里去。

    她看着前两天的报纸,在法国的总统访华半年多以后,计委那边总算敲定了引进成套设备的方案。

    二十亿美元。

    多数设备来源于法国,还有一些则是法国从中牵线,荷兰、联邦德国等都拿到了订单。

    二十亿美元,和当初的四十三亿差别很大啊。

    虽说是关系国计民生的成套机械设备,但其中的确有不少水分,起码价钱上就能体现出来。

    计委又跟法国那边具体商谈了什么合作协议,南雁自然不知道。

    但瞧着将近二十套项目才花了这些钱,她也是高兴的。

    这其中也有自己一点点的小贡献吧。

    像往常一样,南雁去食品厂的工地。

    夏日施工虽然要躲开毒辣的日头,但总比冬天搞工程快得多。

    而且有前面的建筑经验,二期工程建设少走了一些弯路,成本控制也还算可以,预算还剩下五分之一。

    总比钱花着花着不够了,再要钱的好。

    “师傅,这个车间回头就用来弄那个培根肉吗?”

    “嗯。”厂房建设不算多麻烦,麻烦的是后续生产线的安装调试,不过这事有钟厂长操心,南雁基本上不用管这个。

    萧开山觉得这间厂房建设的很好玩,有种新奇感。

    不过新奇久了也就没啥意思了。

    年轻人在一心二用后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八卦道:“我去市里的时候,听说炼油厂那边给展部长安排了活动。”

    南雁头都没抬,“打靶吗?”

    “不是,是说什么相亲见面。”萧开山有小小的好奇心,“师傅,你说展部长会去吗?”

    “不知道,要不你去问问他本人?”去不去的跟她没什么关系,虽说龙主任之前摆明了要撮合她跟展红旗。

    但没捅破窗户纸就可以假装这事没发生。

    至于展红旗那边怎么想的,她就更无所谓了,反正跟自己没啥关系。

    南雁暂时没想着给自己招惹麻烦事,她现在把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用来工作都不够。

    哪有空思考个人问题?

    萧开山碰了个没趣,但又有点不甘心,“师傅,要是你将来找对象的话,想找个什么样的?”

    南雁听到这话面带狐疑,“怎么,跟谁打赌了?”

    青年当即摇头,“没有,怎么可能那这种事情打赌?”

    “长得好看的,顾家的,要是他能生孩子就更好了。”

    萧开山:“……师傅你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男人怎么生孩子?”

    “对啊,就跟你说着玩呢。”南雁弹了个脑瓜崩,“行了赶紧去忙你的,打听这么多做什么。”

    被偷袭的人原本有躲开的机会,但还是挨了这么一下。

    看着离去的身影,萧开山无声的叹了口气。

    您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呢?

    青年望着那背影,良久这才收回视线,摸了摸额头,“真拿我当小孩看呀。”

    明明,他也不小了的。

    ……

    展红旗去市里头的消息倒是传得飞快,连褚怀良都知道了。

    “不止炼油厂那边,革委会那边几个也挺待见他的,我估摸着咱们展部长最近怕不是要忙起来了。”

    这种待遇褚怀良曾经也有过,介绍的人层出不穷,都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没结婚的女青年。

    也就这几年才好点。

    现在更好,有了展红旗这个足够年轻的青年才俊,谁还会想到他?

    “老咯老咯。”

    南雁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是啊,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回家吃顿好的收拾收拾别给人添麻烦。”

    饶是早就知道南雁说不出什么好话,但褚怀良还是伤心,“恶语伤人六月寒啊高南雁同志,你这样是找不到对象的。”

    “找不到更好,我还乐得逍遥呢。”

    但问题在于,想给她说媒的人还挺多。

    不止厂里头,县里机关单位的人也往这边跑的勤快。

    南雁原本想着周末不回村里去,但留在县里就等着被人找上门吧。

    她麻溜的借了钟厂长的自行车回家,结果公社里还有好些人等着呢。

    一家有女百家求。

    刘焕金瞧着南雁这般受欢迎,心里头高兴却又是酸涩。

    不自觉地想起自己那早逝的儿子,若是林业还活着那该多好。

    但人死不能复生,好在他们现在都过得很好。

    便是南雁也十分受欢迎,给她说媒的比村里那些待嫁的姑娘多得多。

    这事成不成的全在南雁自己,刘焕金是不打算说什么的。

    到时候南雁真要是有相中的,她出嫁妆的时候绝不迟疑就是。

    其他的不多问。

    顶多就是帮忙相看相看,看这人成不成。

    刘焕金心态放得平,但有人可没这好心态。

    小高庄的胡秋云听说了这事后,急的直上火。

    当初让闺女给自家安排俩工作,没安排上不说还被断绝了母女关系。

    自己拉扯大的孩子成了人家的女儿,和她没关系了。

    说出去跟玩笑似的。

    偏生公社里的马书记还警告了一番,胡秋云也不敢再有什么小动作。

    可现在她哪还坐得住。

    真当那些人是关心雁儿给她介绍对象?

    那是想着通过介绍对象拉近关系!

    自家闺女被这么多人算计,自己这个亲娘却是一点好处都得不到。

    胡秋云觉得这比自家的肉被人偷走还心疼。

    她找家里老头商量,偏生高老黑之前被马书记警告一番后,如今不敢乱来,听到南雁的名字哼了一声就走了,气得胡秋云直跺脚。

    “妈您别着急,这儿不嫌娘丑狗不嫌家贫,当时小妹也是被气糊涂了,您这个亲娘给她介绍对象,还能坑了她不成?”

    李翠英抱着孩子小心上前,“再说了,咱挑好的介绍,差的她也看不上眼啊。”

    这话说到了胡秋云的心坎里,自己生她养她还能坑她不成?

    这个闺女呀,就是觉得自己本事了,不愿意听家里人的话,好像那样就沾上土腥气不是城里人似的。

    忘本啊。

    胡秋云拉扯着儿媳妇诉苦,老半晌这才问道:“那你说,咱们介绍啥好的?”

    她也不认识什么青年才俊呀。

    李翠英安抚婆婆,“咱们不认识,但妈您是过来人,给雁儿掌掌眼总是可以的,这样一来不就亲近了吗?”

    过去很长时间,李翠英不服气,不服气小姑子一个没了男人的寡妇凭什么能这样嘚瑟。

    但她不服气也得承认,南雁现在本事着呢,跟她对着干没好处。

    倒不如示弱服软,捞点好处更好。

    别的不说,去被服厂当工人,一个月好几十块的工资不好吗?

    只是她这个嫂子是不好直接出面的,只能劝说婆婆来曲线救国。

    就不信,这么多说媒的都没被打出去,还能给亲娘脸色看。

    胡秋云寻思着等两天,她给闺女做身衣裳送过去,这样也算师出有名。

    正好星期三是白露,等星期三好了。

    然而还没到这天,一个晴天霹雳就砸了过来把胡秋云给劈懵了——

    “说是中央发文,要南雁去外省当厂长啦,婶子你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胡秋云:你觉得,我该知道吗?┭┮﹏┭┮

    晚上再来一章吧,就可以结束这个副本啦

    ◉ 068 离开陵县

    调任的通知是中央那边直接下的文件。

    印戳不会骗人。

    钟厂长怎么也没想到, 竟然是中央直接要人。

    依照他的想法,南雁差不多在这边再工作一年或者三年,凑个三五年的工作经验, 然后被省里头要走。

    调去省城什么的。

    省城是大城市,工厂也大得很, 上千甚至上万人的规模, 不管是继续走技术岗, 还是回头做领导统筹管理, 都能够积攒工作经验。

    南雁年轻嘛,需要积攒工作经验以及工龄,不然有些老人他指挥不动, 就算在部队里也不是没有这情况, 论资排辈倚老卖老这事哪都不会少。

    但中央下发的文件让钟厂长傻了眼。

    这简直匪夷所思。

    不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外贸部那位孙副部的手笔。

    可南雁今年还没过二十二周岁生日呢。

    让她这么个年轻姑娘,去当厂长。

    不是他信不过南雁, 是担心啊。

    万一压不住怎么办?

    干不好这活,往后……前程可就全毁了。

    拔苗助长可不是什么好事, 钟厂长忧心忡忡,虽说是好事,毕竟中央亲自要人。

    但对南雁来说,真的好吗?

    骆主任听到里面的长吁短叹, 心想就是亲爹也不过如此,何况南雁跟亲爹娘闹崩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 不觉得亲爹能这么担心。

    但该飞的大雁不会困在小小的县城, 人家名字好,姓也好。

    高。

    可不是往高处走吗?

    去沧城当厂长, 沧城化肥厂, 国家一级企业, 直属国.务.院。

    虽然是在沧城这个市里,但央企的大厂长,由中央直接任命,职务级别比省食品厂的厂长还要高半级。

    更别提里面这个县级食品厂的厂长了。

    何止是高飞,说是一步登天都不为过。

    骆主任也不敢想,62年肉联厂开工建设的时候,省里还特意调了钟厂长这个老兵过来镇场子。

    没想到这一晃十年过去了,那么大一个化肥厂的建设,竟然让一个才二十来岁的女娃娃扛大旗。

    谁敢想啊。

    想不通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看重南雁,对一个年轻姑娘委以重任,还是有人在使绊子,恨不得把这人捧杀。

    干得好自然一切都好说,要是干不好的话,一步错步步错,怕是前途就这么着了。

    眼下是一步登天的机会没错,但这机会是悬崖上的铁索。

    不小心就会坠入其中,翻身都难。

    唉。

    骆主任也不自觉的叹气,本来挺好的一事,咋就成了踩钢丝呢。

    相较于这两位的忧心忡忡,褚怀良则是羡慕。

    能不羡慕吗?

    自己在县里头兢兢业业这些年,好不容易才扩大生产,但还是县级制药厂的厂长。

    高南雁这倒好,一下子成了大央企的厂长。

    前途不可限量!

    嫉妒的嘴里都要流老陈醋了好吗?

    “回头你也不会太差。”华文钊安抚褚怀良,羡慕人家干啥,你工作做的不错,将来肯定也会被提拔。

    褚怀良对自己的前程多少有数,但又觉得不一样,“谁不希望一飞冲天呢?”

    有点像是古时候考科举,兢兢业业奋斗十几二十年中了进士,哪及得上别人短短数年三元及第风光?

    褚怀良再怎么被提拔,也不可能超过南雁。

    人家的二十二岁呀。

    倒也不是不知道南雁比自己强在哪里。

    说起来这么个工作职务,还是南雁自己个儿挣回来的。

    沧城化肥厂还没建,正是今年那二十一亿美元计划里的一个大项目。

    这个被称之为二一计划的化工项目,某种意义上还真跟高南雁有点关系——

    她的那趟法兰西之行,与法国总统有了牵扯,虽说按照总统阁下原本的行程就有访华之旅。

    但没有高南雁,指不定就心脏病突发去世了。

    哪还有今年春节时的访华呢?

    二一计划是从戴高乐将军访问后开始推动的,你能说跟高南雁没丝毫的关系?

    人家女同志愣是给自己挣了个前程。

    “其实提拔小高我也能理解。”钟厂长生病动手术,食品厂一期工程建设后面就是高南雁抓的,从厂房到设备人家都有经手。

    等着后来二期工程开工,也是一直跟进着整个工程。

    高总工不止是负责车间里的生产线,工地工程人家也能参与。

    “或许中央就是看中了她统筹这方面的能力?”

    其实中央到底看中了南雁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真的看中!

    自己就没这方面的项目经验,便是领导想要委以重任都难。

    华厂长大概也猜得出,只不过处于不想打击褚怀良的心思,就没说。

    不过人心里头清楚的很。

    “各有各的路要走,总比我们这些老骨头强。”

    他都年过半百的人了,这辈子怕都是要老死在陵县。

    也不谈什么前程了,能把日化厂的生产经营管好,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褚怀良笑了起来,“也是,这些年都过了还怕这一天两天?不过高南雁要走,咱们是不是给她送送行?”

    古有送别,眼下他们是不是也要给这位去沧城主持大局的同志践行?

    “这事,问问老钟那边什么意思吧。”

    非要说最舍不得的,怕就是他钟胜利了。

    尊重一下,看看钟胜利什么意见。

    这念头在脑海里一过,华厂长忽然间想起来一回事。

    高南雁要走,这几个徒弟怎么办?

    其实大的那几个还好说,全当作师徒一场聚散终有时。

    但段莹莹呢?

    他对这个父母因公殉职的小姑娘还是很关心的,每个月都会问问,小孩对南雁这个师傅十分的崇拜,张口师傅闭口师傅,倒不是那个父母离世后恨不得把自己缩进乌龟壳里的小哑巴了。

    南雁要是一走,这孩子可咋办呀。

    总不能带着小徒弟一块走吧?

    南雁也在想这事。

    中央来的文件太过突然,打乱了她的计划。

    但上级尤其是中央有指示,她还能不接受安排吗?

    陵县这边的事得安排妥当。

    其实也没啥大事。

    肉联厂这边倒还好,培根还没开始做,但做出的猪排出口到欧洲那边,远比之前出口冷鲜肉要强得多。

    培根车间建在食品厂,好在本就隔着一条跃进路,车间里来回搬运倒也不是啥麻烦事。

    主要是生产线的调试。

    这个也不会太麻烦,实在不行让机械厂的人过来盯几天就是。

    至于胆黄素的提炼,那些个工人都熟能生巧了,这笔外快还能继续赚。

    制药厂那边有国家统筹的研发中心,国内几个大的制药厂都在上生产线,布洛芬原料制造厂也都在安排中。

    未来几年能构成完成的中上游生产线,至于下游销售那就不用担心了。

    布洛芬的市场需求大得很,光是海外市场就足够让国内的制药厂吃肉喝汤。但凡褚怀良上点心,将专利、技术维持住,未来十几二十年倒也不用担心。

    实际上技术的维持需要不断投资,单纯依靠国家投资那自然是路线单一,可制药厂完全可以通过创汇挣钱来自给自足呀。

    所以资金不成问题的前提下,倒也不怕没有技术跟不上。

    有了钱,技术研发更从容,这点资社都一样。

    至于日化厂那边,卫生巾、纸尿裤的订单不断,广交会后更是收到了来自日韩和香港那边的大订单。

    跟雪花似的,大片大片的洒落。

    日化厂要扩产,这个路子倒也没错。

    扩大生产规模,先海外出口为主赚外汇,等过个十年二十年等到国内市场爆发,倒也能持续发展。

    技术上的研发也要继续推进,高分子吸水性树脂做原材料可以,但伴随着卫生巾、纸尿裤市场的发展,蓝海市场终究会成为红海市场,届时还是需要技术引领。

    比如适时开拓高端市场,化工原料为纯天然纤维所取代。

    虽说现在这一研究可能还为时尚早,但早点搞出来申请专利才是正经。

    华厂长虽说年纪大了点,但听得进去人提意见,这点就挺好。

    南雁觉得还可以再留一封信,仔细跟华厂长说说这其中的事情。

    设备不是陵县独有,小县城若是不想被落下进度,可不就得力争上游,有点拿得出手的东西才行?

    南雁写着信,想着其他的事情。

    食品厂这边其实还好说,因为鸭货有销路,还真不用担心太多。

    依照着明年的生产规划来看,陵县各公社的养鸭规模还要扩大,市里头对于陵县的养鸭、食品厂、被服厂这条产业链也很感兴趣,甚至省里头都特意派遣了农牧专家来这边,入驻到公社里去进行观察,一来是培养出更好的鸭子,二则是想要防患于未然,别闹鸭瘟什么的。

    不止是农牧专家,还特意从外省请来了养鸭的老师傅,也跟着到了红武公社,针对红武被服厂眼下的生产,就采集鸭绒一事,来培养专门的采集工人。

    浩浩荡荡的学大寨已经过去许久,省里有点像接过这接力棒的意思,将红武公社树立成典型。

    目前来看这是好事一桩,至于公社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真的成为标杆,那就得看马书记他们了。

    南雁倒是挺有信心,马书记也好赵主任也罢,都是一等一的好干部,相信能抓住这个机会。

    工作上的事情就这些,南雁仔细考虑一遍,觉得也没啥疏漏。

    剩下的就是她的私人关系。

    先是家里头。

    她和亲爹娘断绝来往这事,别说县里便是市里头的龙主任都知道,上次还调侃了她一句。

    龙主任觉得没啥,虽说亲属想要占便宜那是人之常情,但作为干部是为人民服务,不能存着谋私利的心。

    不然人人为自家打算盘,那他们的执政党跟国.民.党.反.动.派有什么区别?

    中央任命她为沧城化肥厂的厂长,显然也不是哪位领导大.腿一拍,这事就这么决定了。

    最基本的调查还是有的,在她这个当事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

    娘家那边不用管,但林家……

    刘焕金有了自己的事业,被服厂的生产组长做的有声有色,带领着红武公社的妇女们干的很不错。

    林蓉最近在教张桂花英语,实际上是俩人一起偷偷的学习,进度慢了点,但也算可以。

    要说南雁还放心不下的,大概就是高北辰。

    小老弟忙活了好长时间,把被服厂需要的窗户都做好了,人也瘦了一圈。

    但好歹有了自己的积蓄,那请自己吃了饭,给她扯了布做衣裳。

    倒也没白在这孩子身上投资。

    他们都还好。

    即便自己离开,刘焕金也会爱屋及乌的照拂高北辰一二,这点南雁从不怀疑。

    问题在于自己这几个徒弟。

    萧开山能独当一面,倒是不怕。

    乔常水从顶着黑眼圈,到现在对机械工业越来越感兴趣,一门心思想要搞明白,算是被南雁掰回到理工科的路上。

    郭凯旋和黄援朝倒也还好。

    郭凯旋是打算去乡下待一段时间的。

    前段时间农业部门那边说要派遣几个育种专家过来指导工作,郭凯旋特意跟自己说了这事,想要跟着专家去乡下培育粮种。

    家里头有点不太同意,毕竟特意安排你当学徒不就是不想要你下乡吗?

    你现在巴巴的往乡下跑是几个意思?

    南雁倒觉得既然喜欢种植,那去研究倒也无可厚非。

    粮食关系重大,牵扯到亿万群众的每一个。

    如果真能把粮种问题解决了,那造福的也是整个神州大地?

    当然她不能给徒弟这么大压力,只是想着让他大胆去尝试。

    郭凯旋的父母还是很尊重她这个师傅的意见,只不过首都来的专家还没就位,郭凯旋暂时也没有去乡下。

    黄援朝打算明年春试试去部队。

    烈士之家的孩子,得到了父母的极大支持。

    最让南雁放心不下的便是段莹莹。

    小姑娘没了父母,这段时间以来对她还挺依赖,自己离开的话,这孩子……

    “师傅,我能跟你一起走吗?”

    南雁看着气喘吁吁闯进来的人,一下子愣在那里。

    段莹莹小炮弹似的冲到南雁面前,趴在她腿上,“你别丢下我自己一个人走好不好?我跟着你保证不捣乱,我可以给你做饭给你洗衣服端洗脚水,我能做的可多了。”

    小女孩的脸上还透着稚嫩,葱白似的都能掐出水分来。

    这会儿眼巴巴看着南雁,眼泪就在那里打转转,似乎下一秒就夺眶欲出。

    “到那边我工作忙,怕是照顾不了你,而且你舍得师兄师姐还有那么多叔叔伯伯婶婶阿姨?”

    “舍不得。”段莹莹落了泪,但小手在脸上一抹,“可我更舍不得师傅。”

    师兄师姐说,你去师傅那边哭一通,她肯定就带走你了。

    至于想我们就给我们写信便是。

    我们都有家人,离不开这边,但你不一样。

    跟着师傅走吧,替我们几个不争气的照顾师傅,回头过年师兄师姐给你买糖吃。

    段莹莹不惦记那仨瓜俩枣的糖,她只是舍不得师傅这个人。

    “带走我好不好?”

    犹如撒娇的猫儿,又像是舍不得主人的小狗,南雁心头酸酸的,“真想好了吗?”

    “想好了,我要跟着师傅学本领,将来比大师哥他们还厉害!”

    那点酸涩被少女的豪情壮志冲散,南雁忍俊不禁,“行,那回头跟我一块去。”

    段莹莹在南雁的胳膊上蹭眼泪,“我肯定不给师傅闯祸!”

    要带着小徒弟走的消息很快在厂子里不胫而走。

    钟厂长倒也没说什么,没了父母的孩子本就可怜,也懂事,她愿意跟着走就跟着走吧。

    只是他还是不太放心,想着抓南雁再练几天,好歹把自己这一套功法都学完再走呀。

    然而南雁却没有这个时间。

    接到首都来的电话,她要先去首都一趟。

    不止南雁,其他被任命的二一计划的相关项目的厂长们也要齐聚首都,在抵达他们的战场之前,先去首都开个会。

    “怎么这么着急呢,什么都没准备呢,小褚还说要给你践行。”

    钟厂长啰嗦起来,这一瞬间犹如骆主任附体,“你到了那边凡事别慌,遇到什么麻烦事就打电话,不用怕,这世上方法总比困难多,我们一起想法子给你解决。”

    火车站台上,钟厂长抓着人的胳膊不想松手。

    南雁也止不住的眼眶发酸,从接到通知到离开不过两天时间,她甚至都没顾得上回家跟刘焕金他们告别。

    工厂不是私产,但面对自己最看好的年轻人,钟厂长还是予以了他的承诺,“记住,不管怎么样,肉联厂都是你的退路。”

    列车员提醒上车,南雁看着老泪纵横的老领导,“听张叔的话,好好养身体,等回头我那的厂子建好了,请您和张叔去玩。”

    列车缓缓移动,看着车床里探出的脑袋逐渐远去,模糊的仿佛涂抹了一层霜,钟厂长紧追了几步。

    到底被列车彻底甩在后面。

    段莹莹看着怅然坐下的师傅,“师傅,等回头我们可以来看钟伯伯他们嘛。”

    “这可就难咯。这么大的工程,往后你师父一个人要掰成两个人来使,哪有时间回来探亲?”

    展红旗看着面露惊愕的小女孩,笑着揉了揉小朋友的脑袋。

    南雁诧异的看着火车上的人,“展部长这是……”

    “哦,回家探亲,咱们顺路。”

    作者有话说:

    三更啦

    上章末忘了让你们猜一猜新地图会在哪里了

    ◉ 069 十七分之一

    探亲。

    展红旗的三言两语中南雁得出了不少的讯息。

    原本还在地方的展家人被调到了首都。

    虽说在地方上天高皇帝远, 似乎更逍遥自在。

    但进京才有无限可能。

    当然展红旗他老爹年岁也不小了,这无限可能大概率的会落在他家的孩子头上,老头再奋斗又能奋斗出个什么呢?

    展红旗是五月底来的陵县, 满打满算也才一百来天。

    还没到能休探亲假的份,这节骨眼上去首都。

    不止是探亲, 应该还有表彰的意思在。

    毕竟之前抓间谍的工作表现很突出嘛, 连带着整个曹州地区都抓了一波, 可以说以点带面的工作干得十分出色。

    刚到地方工作就有如此成绩, 又有个在首都工作的老爹,展部长被表彰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有这个武装部长一路同行,倒是不怕路上遇到麻烦。

    实际上, 这会儿火车上也没啥抢劫盗窃的案子, 小案子没有,真要是发生了大案, 估摸着十个展红旗也没办法。

    南雁没想到还真发生了大事。

    她赶上了一个极为敏感的时间点。

    列车抵达首都的时候,车上的人一时间没能下车。

    看着外面紧张的气氛, 南雁恍惚了下,“今天几号呀?”

    展红旗没反应过来,倒是段莹莹回答道:“十二号呀,师傅外面发生了什么?”

    一些小孩子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教材上提了几句的事情, 南雁也没怎么留意,直到事情就发生在自己眼前。

    他们在列车上滞留了一天。

    展红旗试图去打听什么也都无功而返, 脸上神色也挺不好看。

    第二天中午十点钟, 南雁总算从列车上下来。

    有人来接展红旗,中年男人略有些发福, 神色凝重。

    “送你们去招待所?”

    “不用, 展部长您忙您的就好。”南雁不太想掺和到这事当中。

    展红旗是部队出身, 对这种事情更敏感一些。

    关心也理所当然。

    南雁则不然,她目前还游离在这个圈子之外,目前也没参与其中的必要。

    关心那么多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倒不如想想接下来的事情。

    一共十七个项目。

    换句话说,中央至少要任命十七个负责人。

    这些分散在各地的负责人,有的只是负责施工建设,有的则是从施工到后期生产一把抓。

    当然中间不排除会换人的可能性。

    她跟其他人也不熟呀,甚至不知道都有谁。

    好像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当然,在此之前也有工作要做。

    沧城化肥厂,五个字中透着无限玄机,她得先把这五个字给研究透彻才行。

    拿出证明,南雁带着段莹莹办理了入住。

    她是来的最早的那位,起码从招待所的服务员那里得到了这么个消息。

    南雁思考了下,给外贸部的孙副部打电话。

    孙副部人不在首都,去了上海那边。

    不过走之前留下了话,让南雁别着急,慢慢来。

    六个字的嘱托似乎别有深意,南雁想了想,挠头的时候抓下来好些根头发。

    “师傅你怎么了?”

    段莹莹觉得师傅不太对劲,过去多乐观一人啊,怎么现在来到首都才两天就长吁短叹起来了。

    “师傅是不是想家了?”

    “你想家了吧?”

    段莹莹小小的点头,“有点。”

    南雁揉了揉那脑袋瓜,“回头有机会你回去看看。我没事,就是有些犯愁。”

    看着手指缝里的头发,她真是愁得慌。

    掉头发严重啊,自己最近状态不对。

    哪怕是自觉地把自己排除在外,但还是受到了影响。

    之前监督食品厂施工建设还要盯着几个车间,也没这么疯狂的掉头发。

    她可不想成为秃头星人呀。

    其他人过来还得需要点时间,南雁决定主动出击,她要带着段莹莹去书店里看书。

    首都的书店和小城市的书店到底不一样,过去孙副部经常会寄一些新出来的外国期刊杂志给她,偶尔还会有一些报纸。

    南雁就靠这个紧跟世界潮流。

    应该说勉强算是跟上了队伍,毕竟人家不想给你看的,压根就看不到嘛。

    国外学术圈也不是什么开放空间,学阀一样比比皆是,技术壁垒、技术封锁人家玩得可比国内溜多了。

    凑合着看吧。

    南雁跟招待所的前台说了声,带着小徒弟去新华书店。

    书店很大,段莹莹好奇的打量着一切,看到那些纸墨味道,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沧城也有这么大的书店吗?”

    南雁想了想,“大概率没有。”

    “哦。”倒也不气馁,“只要有书店就行。”

    “你倒是个爱学习的。”

    段莹莹觉得师傅好像开心了点,她来到书店就像是鱼儿来到江河湖泊里,如鱼得水的开心。

    小徒弟笑得露出那颗小虎牙,“近朱者赤嘛。”

    “倒是把你大师哥那点油嘴滑舌学了个十足。”南雁戳了下小姑娘的脑袋瓜,“想看书就自己找,我去那边,不要乱跑。”

    段莹莹十四岁不是四岁,当然知道不能乱跑给师傅捣乱。

    从书架里拿了一本机械类的书,段莹莹就站在那里认真的看。

    南雁在不远处的期刊杂志区翻看最新的杂志。

    大概是出差的缘故,又或者知道她要离开陵县,孙副部没给她寄书。

    南雁看的很快,从目录略过一眼,挑选重要的扫视一番,就又拿起其他的来看。

    信息择取十分重要,那么多杂志呢哪能看得完,这就需要她有选择的去筛选。

    这边的杂志翻看了一遍,南雁想着去看看化工类的杂志,不曾想遇到了熟人。

    “展部长您也来看书呀。”

    南雁这招呼打的让展红旗心情复杂,他二十六不是六十二,而且你都要去当厂长了,至少是正厅级央企,不比我这个县城的武装部长级别高?

    还一口一个您的寒碜谁呢。

    “来找你的。”

    南雁想跟人糊弄,奈何展红旗这人一贯直球,压根不吃这套。

    “是吗?展部长有什么事?您说。”

    展红旗懒得去纠正,“没什么,尽地主之谊请你吃个饭,高工不会不给这个面子吧?”

    他多少有些恼了,用这么个称呼摆明了是拉出陵县那套——

    我是武装部长,你是工厂总工,你能不给我这个面子?

    南雁笑了笑,“不巧了,中午约了人。”

    真的假的?

    展红旗从那张笑盈盈的脸上看不出答案。

    但明明白白的,自己被拒绝。

    不管他来意如何,是好心又或者其他目的,都被这人拒绝。

    也挺好。

    展红旗笑了笑,“那祝你一切顺利。”

    南雁看着转身离开的人脸上保持着笑意。

    甭管你什么目的,私人的还是其他,一概拒绝就对了。

    倒不是不想再跟陵县那边有所牵扯,而是不能与你有太多羁绊,不管哪方面,都不好。

    南雁是实用主义者,不用孙副部耳提面命就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至于其他的,她没考虑过。

    当然,中午的确有约。

    孙副部虽然不在首都,但郑君在呀。

    对于南雁的一步登天,郑君明显知道一些小道消息,“一群负责人里面数你最年轻。”

    她又补充了句,“就你一个女同志。”

    这点最了不起。

    大型工程项目涉及面大,女同志往往被各方面影响,能够独当一面的着实少了点。

    这种工程类的又要四处跑,操心的远不止厂房建设这么点事,你不得跟各方面打交道吗?

    有的人好说话,有的人就难应付。

    别说女同志,男同志有时候都处理不来。

    能够担任这种大型工程项目施工建设一把抓的,都有来头。

    这其中南雁是孤例。

    十七分之一的与众不同。

    当然,郑君也知道这也不算是什么太好的事情。

    凡事都要跟其他十六个男人比。

    做得好了那是理所应当,做不好了怕不是又得有人议论“早知道还不如换个男的上”。

    作为最年轻,唯一的女同志,南雁所承担的压力无疑是最大的。

    郑君小声提醒,“回头开会的时候你可以提些要求的。”

    这种大型项目,回头定位至少是正厅级,说不定还能算是副部级,当然可以提要求。

    组建项目管理班子,需要什么人,但凡要求不太离谱都会应下。

    当然这事也是郑君的经验之谈,具体的还得看会议上怎么说。

    她的小道消息有限,目前来说也就这么几条。

    但足够南雁消化一段时间,“谢谢郑君姐。”

    “客气什么,咱们什么关系。”郑君一脸笑意。

    孙副部明显有其他打算,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上面点名要她做这个挂帅的人,反对也无效啊。

    因为这事,孙副部还觉得对不起高南雁,所以去上海跟外商洽谈就亲自去了,未尝没有躲着的意思。

    不过瞧着南雁似乎对这重任还挺期待的。

    或许吧,或许真能够肩负重任,做出一番大事业呢。

    说完了正事,南雁招呼正在那边喝橘子水看报纸的段莹莹过来。

    小徒弟怯生生的跟郑君打招呼。

    “这是你……”

    “小徒弟,不放心我说跟我去沧城那边。”

    郑君听得目瞪口呆,但作为外交人员她还是能做好表情管理,“真是个有心的好孩子。”

    真的惊了。

    你去那边本来就麻烦事不断,竟然还要带着一个小姑娘,真不怕给自己找麻烦是吧?

    一个敢提要求一个敢答应,真不知道南雁是艺高人胆大还是缺心眼。

    这种事情可不是答应着玩的。

    不过人小姑娘看着也怪可爱的,这话郑君也说不出口,只是招呼着人吃饭。

    再说起来,就是一些首都的新鲜事。

    “你们那的卫生巾还是蛮好的,起码今年首都这边机关里的女同志,每个月都有一包卫生巾的福利。”

    一包不算多,就郑君而言压根不够用,但这是福利品嘛,谁还会嫌弃这个?

    而且是真的方便。

    因为这,卫生巾倒是现在首都这边打开了一部分市场。

    机关单位的女同志都在用,这部分人多是双职工家庭,甚至家里头亲戚兄弟都是有工作的,安利给他们的妻子姐妹用。

    工厂里的一部分女工人也在用。

    工人阶级有钱嘛,自己能挣钱干嘛委屈自己?

    我一个月几十块工资,难道自己花上一两块钱还不行?

    再说了,我身体没那么难受工作也干劲十足,这是个正向反馈,干嘛不能用?

    首都如此,上海也差不多。

    甚至于上海那边消费更旺盛一些,毕竟民国那会儿上海可是远东第一大城市,彼时的北平还是“乡下地方”呢。

    南雁还真不太清楚这些,毕竟华厂长主管的日化厂只负责生产便是,至于卫生巾究竟销往何处,压根不归他管。

    这些数据上的统计,华厂长大概也不是很清楚。

    南雁精力有限,也没怎么留意这些。

    “有点用处就好。”

    郑君看着一脸谦虚的人,“何止有点用处,用处可大了呢。”

    她之前也被痛经困扰,遇到工作场合也只能用意志品质克服。

    因为之前有个女同事工作时险些因为痛经昏厥过去,领导对此表示关心,指示女同志要注意爱护身体。

    但也因为这个潜藏的问题,外交场合上就需要格外注意。

    女同志能露面的机会就相对少了些。

    虽说不靠这个出人头地,但痛经带来的后遗症方方面面,影响的可不止这一点。

    同样的工作,男同志能顶上,自然女同志就要落在后面。

    也不止她们部门这样,其他更是如此。

    “还是当男人好,起码不会被这些折腾。”

    南雁能说什么?

    “回头我让褚厂长多给你寄点,你算着时间提前吃一颗,这样效果更好。”

    郑君觉得南雁这是经验之谈,要不是也痛经哪知道这些?

    顿时有种同呼吸共命运的感觉,看南雁也就更亲切了。

    话也多了几分,多多少少就提到了南雁即将要去的沧城。

    要不是因为郑君下午还要上班,怕不是得继续喝个下午茶再絮叨。

    她赶时间离开,走之前又交代南雁,“做你的工作,其他的你别管。”

    这是她为数不多能提醒南雁的。

    有些事情,真的别搅和进去,对自己一点都不好。

    南雁郑重点头,其实她原本就没有参与进去的打算。

    不然也不会二话不说就拒绝了展红旗的邀约。

    比起展红旗,南雁自然是更信赖郑君几分。

    下午师徒俩又去新华书店泡着,书店打烊时,南雁租借了几本书,打算晚上看。

    回到招待所,前台的服务员笑着跟南雁打招呼,“今天你有作伴的了。”

    不再是十七分之一,这会儿招待所里先后来了二三四五。

    其他项目的负责人也陆续到位。

    瞧着有些严肃的亲切——

    都是从部队调过来的,和当初钟厂长离开部队去主持肉联厂建设差不多。

    不过至少也是一个团长,有的还是师长甚至更高级别的干部。

    难怪郑君跟她说这事的时候感慨那么多。

    一群人比起来,南雁可不就是最年轻资历最浅,同时也是工资拿的最少的那个吗?

    大概是因为晚上的缘故,其他几个人也没来打搅她。

    南雁瞧着小声梦呓的小徒弟,轻轻拍了下继续看书。

    莹莹说放不下她,其实就是怕她孤单。

    南雁怕孤单吗?

    无所畏惧的人看似什么都不怕,但心底深处也希望有人能陪伴着,哪怕是平时不怎么说话,但遇到烦心事时,能跟人闲扯两句。

    无关性别与身份,比如早前一个宿舍的姚知雪,再比如一起出差的褚怀良。

    如今这人成了她的小徒弟。

    看到下半夜,南雁把这些书翻看的差不多,这才收拾睡觉。

    第二天不免起的晚了些,招待所这边已经挺热闹。

    其他负责人也陆陆续续到来,其中还有一张熟悉面孔,“老关?”

    她是真意外,没想到老关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白厂长倒是早就知道一些内情,“怎么,觉得我出现在这里不对劲?”

    “没有没有,是惊喜。”

    他乡遇故知总归是好的,何况这人是老关呢。

    就算开会时,都能挨边坐着有个照应。

    老关是老革命分子,工作经验十分丰富,之前又是机械厂厂长,现在来当负责人之一,当然再合适不过。

    事实上,这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参与过革命工作,有工厂管理经验,而且年纪大了自带威严。

    相较而言,南雁还显得太过稚嫩,在十多人中颇是有些格格不入。

    其他人虽然没明说,但免不了的好奇心——

    她凭啥?

    中央莫不是昏了头,让这么一个小同志来主持一个大项目,成吗?

    有几个人过来找白厂长打听,毕竟你们还挺熟悉的样子。

    老关一脸的笑呵,“小高呀鬼点子多。”

    鬼点子多?

    来自部队的人听到这话想起了某位大将,看南雁的眼神透着复杂。

    行吧,但愿她能不负众望。

    计委主持,这些负责人参与的会议定在了十八号上午。

    老关感慨一番,“选这天也是有用意的。”

    南雁知道,四十年前的那天,足以铭刻在每一个中华儿女的心中。

    而发展工业,夯实基础提升国力,才能不被外敌欺侮。

    良苦用心,她懂得。

    老关在东北工作时间长,对此更有感触。

    “往后咱俩也是同行了。”老关要去盘锦那边主持大化肥厂的建设,跟南雁一样都从零开始搞化肥。

    “那要是我遇到麻烦事,到时候先找你。”

    老关瞪了一眼,“还没开始工作呢就想这个?”

    他又补充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得互通有无。”

    虽然各自管理一方,但都是大化肥厂,还真得互帮互助。

    其他负责人也不是不认识,但他对南雁更有信心,原因无他——

    鬼点子多。

    有点像是年轻时的自己,虽说现在做事更循规蹈矩一些似乎更稳妥,但谁不喜欢青春张扬的模样呢?

    从南雁身上,老关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他喜欢这个年轻的小同志。

    或许,中央某位领导也喜欢,不然年纪轻轻的高南雁怎么可能挂帅呢?

    这种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

    十七号下午,南雁正在跟着老关看地图,忽的有人来到招待所,请南雁去一趟。

    小徒弟也在受邀行列,看的老关十分羡慕,“多带我一个不算多吧?”

    警卫员迟疑了下,“不好意思,白海山同志,我没接到这个命令。”

    老关也觉得自己为难人了,“快去吧。”

    专车带着人离开了招待所,其他负责人看着驶离的车子,那车牌号……

    他们之前都小瞧了这个女同志呀。

    作者有话说:

    我还是决定再开大,控制不住我自己啦

    ◉ 070 第一个难关

    南雁曾经在某位美国大统领的回忆录中看到过关于这里的描述——

    一个陈设简单、放满了书籍和文稿的房间。①

    而现在她就在这里, 与房间的主人进行简单的交谈。

    年轻的国家,年迈的领导者。

    南雁原本鼓噪的心跳声几乎将耳朵震聋了,她真的没有想到。

    所有的情绪在抵达这间称作书房更合适的房间后, 又都被她藏了起来。

    只不过这样的隐藏或许还有些拙劣,南雁后来是这么想的。

    小喇叭似的段莹莹也噤声不敢说话, 只是拽着南雁的衣角, 怯生生的看着, 大概不太敢看人, 目光又落在那层层叠叠的书册上面。

    “喜欢看这个?”

    小徒弟迟疑着看着南雁,得到师傅的允许后这才点头。

    “那你拿去看好喽。”

    秘书将书取出来,放到一侧, 方便她们师徒离开时带走。

    南雁有点羡慕, 她比莹莹还要拘谨!

    这场见面来的太过突然,直到提及到沧城化肥厂, 南雁这才反应过来。

    或许点名要自己担当重任的并非别人,正是……

    “有信心吗?”

    分辨不清的情绪在胸口荡漾, “当然,我肯定能完成您交给我的任务。”

    起码会让他们看到,自己大手笔拍板定下的项目,在他们的有生之年看到这些工厂落成。

    其他工厂南雁管不着, 但沧城的化肥厂,肯定没问题。

    “那就好, 用总理的话来说, 年龄并不是说这人活了多少年,倒是在那些年经历了多少事。你做得很好。”

    南雁笑了起来, 没什么比得到他的肯定更让人高兴的事。

    还是双重肯定呢。

    一直都控制着自己情绪的人, 在离开这里后这才容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

    “师傅。”小徒弟有些担心。

    “没事。”没人能与她一起分享此时的情绪, 南雁想起了回忆录里的话——语气温和,没有骂人,使人感到放心。

    她不是美帝,自然不会挨骂。

    但犹如小学生到老师面前上交作业一样,对这位你尊敬着的师长,总是怀揣着满满的敬意,生怕自己会被批评。

    哪怕知道这位老师最护犊子。

    要是外婆知道,会不会羡慕她呢?

    南雁抹去眼泪,又有点小得意。

    她真的好高兴呀。

    又哭又笑的人让段莹莹搞不明白,小姑娘还不能理解师傅那微妙的心情,只是紧紧抱着自己得到的那本书。

    她也有所收获呢。

    这收获不止让南雁羡慕,老关都想据为己有,可惜拿糖葫芦烤鸭来换都不成。

    南雁倒也没瞒着,其实在书房的谈话并没有多大会儿,一共不到十分钟。

    “满足吧,当初戴高乐将军来访,也就见了两面谈了三个小时而已,有些非洲的领导人想来,都安排不上。”

    何况刚出了这事,难免会受影响,能够喊你去说两句,已然极为难得。

    南雁知道,尽管在这个年代苏联是社家的领头羊,而左翼领袖却出自东方。

    狂热的追随者不分肤色、种族。

    她十分满足。

    梦里都在下军令状,“二十个月,二十个月保证沧城化肥厂建成投产。”

    醒来时南雁恍惚了下,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但二十个月是不成的。

    成套的设备平均价值上亿美金,别说施工建设,就是运输装置都需要大把的时间,虽然翻一倍用四十个月三年半的时间来建设略有些漫长。

    但二十个月绝对没指望。

    当然,计委这边倒也没要求他们下军令状。

    这种从国外引进全套设备的大型项目太难了,跟当初苏联援建还不是一回事。

    彼时中苏蜜里调油,莫斯科有的首都也会有。

    苏联专家虽然也不是完全的义务劳动,拿到的薪资十分丰厚,但人干活也十分投入。

    这次是跟资本主义的国家合作,尽管和法兰西达成了外交上的共识,但很多事情也都是求同存异。

    你不可能要求这些欧美企业像苏联那样尽心尽力。

    甚至很多东西都得他们自己来弄。

    比如说那些厚重的大块头的说明书之类的东西。

    外语,得组织人学习翻译。

    这首先就是一个难关。

    计委的领导看向众人,“唐僧取经困难重重,咱们这就相当于走一遍取经路,有什么困难尽量克服,争取早日建成这些工厂,让农民兄弟能有化肥,让全国老百姓别再人均三尺布做不了一件衣。”

    虽然不是誓师大会,但也差不多。

    正如同郑君之前所说的,因为工程浩大的缘故,自然是全国调配来搞配合。

    负责项目的一把手有什么特殊需求,也能够得到满足。

    南雁思考了下,“我能调几个人吗?不影响正常工作。”

    “没问题,南雁同志你说就成。”

    南雁客气的笑了笑,“我还得打个电话,问问他们同不同意。”

    计委这边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咋还要问他们?”

    这是全国协同的大作战,哪有拒绝的道理?

    “背井离乡的也不容易,我能借用一下电话吗?”

    有工作人员带着南雁去打电话。

    老张没想到首都来的电话竟然是南雁打来的,“你在那边还好吗?也不说让我们去送送你。”

    “都挺好的,在这边开完会就要去沧城,我这边需要一些人来搞说明书之类的翻译工作,张叔你帮我问问,他们有谁愿意过来,愿意的话我就打申请书。”

    老张听到这话神色凝重,“这成吗?”

    这么些天过去了,该知道的他也知道了,这事咋说呢。

    干校比较特殊,当初就是那位负责抓起来的。

    如今刚出事,干校这个词也显得有些敏感,请干校里的人过去……

    “没事,你先帮我问问,我不挂电话,等下张叔你给我说。”

    老张虽然有些拿不准,但还是去问了一通。

    秋收还得一些日子,加上最近首都那边出了点事,干校最近都挺安静。

    直到老张说了这事。

    去翻译说明书。

    也不是不行。

    学习老佟老夏可太累了,他们也不见得就有这方面的天赋。

    但过去这大半年没少给南雁翻译这些国外的期刊杂志,再去翻译说明书操作手册好像真的问题不大。

    只是肯定不能再在陵县呆着了,得从陵县挪窝到沧城去。

    “老张,我能跟南雁聊两句吗?”

    老张指了指电话,“没挂断。”

    作为干校代表的韩朝阳拿着话筒的手有些颤抖,“小高同志,是我韩朝阳。”

    “韩老师您好,刚才张叔都跟您说了?”

    “说了的,就是我能问两个问题吗?”

    南雁知道他们想问什么,“来到这边的话,除了翻译工作,大概可能也需要从事一些体力劳动,当然不用再去干校农场种地什么了。说实在话我坐火车的时候倒是路过沧城了,但那边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不会饿着冻着我,我有吃有住你们就会有吃有住。”

    “另外的话,大概这份工作得持续至少一年,当然如果这期间你们被调回原本工作岗位,我是不会阻拦的。”

    韩朝阳关心的问题有两个——

    到那边工作内容什么,吃住在哪里。

    不止这两个问题被解决,还说了另外的情况。

    调回原工作岗位。

    这哪是那么轻松的事情呢。

    不过最关心的问题解决了,韩朝阳觉得没啥问题,“成,那先算我一个,等我两分钟我问问大家伙的意见。”

    南雁需要的是翻译人员。

    因为国外引进的设备,这些大项目都需要翻译人员。

    但哪有那么多专业的翻译人士,即便是工业部,怕也很难找出精通外语,能够准确无误搞翻译的人。

    依旧是僧多粥少的局面,南雁没打算跟别人抢人,没必要。

    她有自己的底牌。

    陵县干校这边除了专家还有一些原机关单位的干部,专家之中佟教授情况特殊,夏教授是转行搞出别的道路。

    剩下这些则是专家多是搞文字工作的,译者、编辑或者研究汉文字、历史之类。

    多有留学经历,翻译对他们而言不是什么难题。

    毕竟也被折腾了许久,一个肉眼可见多少能发挥所长的出路,对他们而言弥足珍贵。

    没有不抓住的道理。

    谁还不知道过了这村没这店这个极为浅显的道理呢。

    南雁很快就找到了十二个助手。

    跟着她的计委工作人员隐约听出来了点什么,看南雁的神色都透着几分震惊。

    这位可真敢,用这些人。

    这是生怕不给自己找事吗?

    但南雁直接找到计委办公室,把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

    “就这些?”

    “暂时就这些,其他的我先自己解决,如果解决不了再找您帮忙。”

    “他们能完成这些工作吗?”

    南雁笑了笑,“还成,这次过来的匆忙没顾得上带他们翻译的书,我一直在关注国外的化工机械方面的发展,孙副部给我寄过去的好多期刊杂志都是他们帮我翻译的呢。”

    “成,你有管好就成。”

    计委这边也不为难,毕竟真要张口给他要十来个翻译,他也拿不出来啊。

    人家能自力更生,那就先观望,不行再说。

    再说了,也不是光杆司令,这要想把化肥厂弄起来,还得沧城那边配合,甚至需要冀省那边打配合。

    主席亲自点将,要她来挂帅,计委这边哪有不放行的道理。

    只是瞧着这嫩生生的女娃,能把这事干成啥样?

    倒是怪让人担心的。

    南雁从这边要来了调令,寄到陵县那边去。

    倒也不着急,毕竟自己还没到沧城,不知道那里什么个情况呢。

    离开计委这边,南雁看到正在那边跟人闲聊的老关。

    “怎么样?”

    “还成。”南雁眨了眨眼,“好说话的很。”

    老关笑着拍了拍南雁的肩膀,“成,回头咱们保持联系,有啥事就打电话,不用怕麻烦人。”

    “你觉得我是省事的人吗?”

    老关被这话逗乐了,“你呀,孙猴子一个。”

    天不怕地不怕的闹腾,可现在可不就是需要这么个孙大圣吗?

    南雁下午就坐火车离开首都。

    但并不是往沧城去,而是去了这边的省城。

    光靠她一个人可不成,偌大的化肥厂建设需要组建整个的项目班子,可不是得要去省城,找省革委会这边商量?

    好在她在省城这边还算有熟人。

    刚下火车,就有人来接站。

    算是熟人,之前南雁来这边新华制药厂出差,和这位王厂长一起吃过饭。

    “咱们可算又见面了,南雁同志辛苦了。”

    南雁笑了起来,“还好,还辛苦您跑这一趟真不好意思,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不麻烦不麻烦。”比起这位小同志当年带给制药厂的东西,这算什么?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他都要开车去首都接人了呢。

    “知道你得来这边,我就先过来跟你说说情况,省得你回头两眼一摸瞎。”

    投桃报李嘛,他在省城这些年,熟悉这边情况。

    跟南雁说道说道,省得人回头不熟悉人事关系出岔子。

    “我原本也想着去打扰您,没想到咱们想一块去了。”南雁不加掩饰,没啥好遮掩的,对方坦诚她也直白,不然麻烦的还是自己。

    她想要把这事做好,就要搭建一个好点的班子。

    冀省革委会这边肯定会全力配合,但南雁也要了解基本情况。

    谁在什么岗位做什么工作更合适。

    不然人不得其用,事倍功半,徒添麻烦。

    王厂长卖她人情,南雁承着就是。

    大大方方的应答让王厂长笑容更盛,就说这小同志会来事。

    多跟她打交道肯定没坏处。

    作者有话说:

    ①《尼克松回忆录》中国一节

    我还是晚上再来一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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