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130

    ◉ 121 南雁失踪了

    刘主任家没什么人。

    儿女各自成家立业, 并不在身边。

    刘主任的爱人在农业部门工作,如今正是春耕追肥时节,下乡去做调研, 大概得忙活上十天半月才能着家。

    家里头除了他就是南雁下午见到的那个秘书。

    陈秘书帮忙打下手,倒是让南雁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吃辣子吗?”

    南雁点头。

    “那行, 多放点。”

    刘主任亲自下厨, 剁椒鱼放了不少辣子, 然后就是两个小菜。

    主食是烙的葱花饼, 这会儿还是小葱苗,青青翠的小葱苗也变了色。

    送到嘴里,味道还真不赖。

    “您这手艺真不错, 除了食堂大师傅, 我好几年没吃到这手艺了。”

    刘主任吃饭颇是豪放派,“不找对象自己也不学, 不活该饿着?”

    秘书在一旁沉默的吃饭,听到这话头也不抬, 只是眼皮微微跳了下。

    这话说的,还以为要给人介绍对象呢。

    南雁笑呵呵,“我不挑嘴,有的吃就行, 吃食堂还节约呢。”

    剁椒鱼里面的辣子有点多,南雁忍不住多咬了几口饼压一压味道。

    这顿晚饭吃的她直喝水, 活脱脱的一水桶。

    偏生做饭的人半点不觉得辣椒放多了, 因为做的菜不够吃,在那里直接把辣椒酱涂抹在葱花饼上。

    大口大口的吃着, 犹如天底下第一美味。

    “你工作做的挺好, 继续保持。”

    涉及到工作的事情, 刘主任只说了那么一句。

    南雁离开这边大院时还有些恍惚,这不符合常理。

    这种级别的领导,离任前即便不做点什么给自己留后手,但喊她来吃饭,不至于就交代一句你继续好好工作吧?

    即便是没这交代,南雁也会好好工作啊。

    虽说请自己吃饭就代表着一种态度,但谁都知道这位领导对自己的观感就那么回事。

    新来的领导也不傻,不太可能因为一顿饭就把自己划到刘主任的阵营。

    所以,这到底是在干啥?

    南雁没想明白。

    脑子疼,嘴更疼。

    辣椒吃多了,嘴肿成了香肠。

    她原本还以为是今年蚊子出来的早,等刷牙时发现嘴巴的异样,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还是不喜欢自己,所以用辣椒“毒害”她对吗?

    南雁忍着疼痛漱口,然后敲响了孙时景的房门。

    “你这饭吃的可真……赔本买卖。”孙时景觉得南雁特别“识时务”,虽然对自己十分警惕,但遇到麻烦还是先来找自己这个军医帮忙。

    半点忌讳都没有。

    孙时景给人去卫生室拿了点药,中午头的时候已经消了肿。

    “这两天饮食清淡些,不能吃就少吃那些辛辣食物。”

    南雁可算是被坑了个彻底,“不吃了不吃了还不成?”

    瞧她赌气模样,孙时景忍不住问了句,“你跟他有过节?”

    “也没有。”

    实际上要不是因为大化肥厂的建设,南雁压根不会来沧城工作。

    她怎么可能跟刘主任有过节?

    只不过对方当初主持的工程劳民伤财,虽说这也不怪他。

    但南雁省钱又省时的完成沧城化肥厂的建设,的确是把他这个前浪狠狠拍死在沙滩上。

    大概也会被人调侃两句吧。

    “人跟人之间可能有缘分,也可能死活瞧不上眼,我又不是外汇,哪能人人都喜欢?”

    孙时景听到这话眼底含笑,“那是他们没眼光。”

    南雁觉得这话听着有些别扭,一眼看去对方正看着自己,都不带躲闪的。

    这让南雁心慌了下,“又肿了吗?”

    她都麻了。

    “没有。”孙时景从兜里拿出来一个橙子,慢条斯理的剥掉皮递给南雁,“吃点这个也有利于消肿。”

    “谢了。”南雁本来上午要去一趟制药厂,结果自己这模样也出不去。

    说什么不能再拖延了,她遵医嘱慢慢吃橙子,权当做午饭。

    制药厂那边的人倒是留意到南雁的异样,忍不住多看了眼跟在一旁的孙时景。

    那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跑,南雁要是再没察觉那就是傻子。

    你不觉得你想多了吗?

    南雁正想要解释,但想了想又觉得挺没意思的。

    爱咋想咋想,她还能管得住别人不成?

    正想着,忽然间听到王厂长忽然开口,“南雁同志这是怎么了,今天没怎么听到你说话?身体不舒服?”

    “是有点,昨晚上去刘主任家吃饭,估摸着是那剁椒鱼太好吃了,忍不住多吃几口就把辣椒当饭吃,搞得自己上火又肿了嘴巴,折腾了半天才消了肿,这会儿嗓子还哑着呢。”

    王厂长听到这话乐呵起来,“刘主任的剁椒鱼一般人可吃不来,他不是个老烟枪,但吃辣椒凶得很。听说他爱人都跟他吃不到一个锅里去。”

    这种无伤大雅的议论让气氛热闹起来。

    南雁只需要保持微笑就够了。

    不过孙时景可真会说话,不仅挑出了原因,还把刘主任这座大山给搬了出来。

    只是他可能不知道,刘主任要退居二线,往后说话也不太好用。

    提他的名字,不见得太有用啊。

    她正想着,孙时景指着那边的设备开口,“我看了下咱们这边的研究方向,似乎没有青蒿素相关的研究?”

    青蒿素!

    南雁眼睛一亮,孙时景竟然给出了这香饵!

    新华制药厂这边顿时被勾住了。

    国内在青蒿素的研究中取得了不少的成果,而这些成果都可以加以推广利用。

    青蒿素不止可以用来治疗疟疾,实际上在抗肿瘤、抗真菌、抗炎和心血管方面都有很好的疗效。

    药物的医疗效果是可以通过后续的研发不断发掘。

    而前提是,能够得到大范围的应用。

    青蒿素是中医药送给世界的礼物,而这个礼物应当发挥更多的作用。

    显然,医药世家的孙时景更为了解青蒿素,也知道如何利用青蒿素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比如说为沧城学院的医药系增添一套设备。

    尽管这些设备是新华制药厂“淘汰”了的,但对于刚刚落成的沧城学院而言依旧十分珍贵。

    “照你这么说,这个孙时景也是精明的很啊,难怪你当时提出搞中成药,他还挺支持。”

    “有吗?”南雁觉得孙时景的态度很淡,是否增添对他而言影响不大。

    但他很擅长利用自己手里掌握的资源。

    比如说自己的家庭背景,广大的人脉来达到某种目的。

    南雁觉得这手段有点过于熟悉,这不就是性转版的自己吗?

    而这个性转版的孙时景,比南雁还要体弱几分,在四月份柳絮爆发的时候,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终于倒了下来。

    南雁去医院探望时,觉得这人瘦了一圈。

    病房里还有其他人,正在开会。

    孙时景交代了一番后,制药厂的众人离开,只剩下探病的南雁。

    “你对柳絮过敏?”

    “谈不上过敏,从小呼吸道不太好。”孙时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都说我不太适合当医生,毕竟这么孱弱的身体,哪能坚持在手术台上呢?”

    他是想要当一个拿手术刀的大夫,偏生抗争不过命运。

    南雁拎了一兜子苹果过来,季长青特意送给她的,他前几天去首都汇报工作,得了这么一兜。

    是日本来的呢。

    国内还没引进红富士,国内倒是有,但是富士苹果,不一样。

    南雁拿着水果刀在那里削皮。

    孙时景看她坐在那里,恬静的犹如一幅画。

    “没想到我这生病倒是换来南雁同志这么照顾,倒也值了。”

    果皮贴在上面,南雁最后才揪掉。

    犹如艺术品一般揭去神秘面纱露出真容,一圈又一圈后,露出了白白的果肉。

    “咱们这算是三十天河东三十天河西,今天我请你吃苹果。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

    “橙子换进口的苹果,那还是我占了便宜,等出院了请你吃饭。”

    他每年春天都会有这一遭,大概等到五月中旬也就没事了。

    然而等着人出院,打电话到化肥厂那边约人吃饭,办公室主任吴孝钢苦笑,“我们厂长不在厂里。”

    “那改天好了,等她回来你跟我打个电话说声,我再约她。”

    马上就是农忙时节,这个点南雁都会下乡一趟。

    孙时景大概知道,觉得过些天也行,不着急。

    吴孝钢笑容越发苦涩,“厂长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也没说,这事没办法答应您。”

    孙时景听到这话一愣,“你是她的办公室主任,竟然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没报警吗?”

    这肯定不对啊。

    高南雁绝对不是这种一声不吭就失踪的人。

    她可是管着偌大的化肥厂,光是工人就两千多号呢,怎么可能不说明去向就离开?

    除非出了意外。

    吴孝钢当时也觉得,可能是出了意外。

    第一时间就跟沧化路派出所那边打电话,市局也派来了几个老刑警过来,仔细比对了领导留下的字条,觉得这应该不是被绑架。

    吴孝钢没法子,只好赶紧跟革委会报告这事。

    南雁失踪可不是小事。

    季长青倒是不慌张,“没什么事,她是有工作安排,最近你辛苦盯着点厂里,不用担心她的安危。”

    要不是季主任和领导私交也不错,吴孝钢真觉得这就是在糊弄自己。

    具体什么工作安排,季主任没说。

    吴孝钢寻思着,难不成是去了美国又或者去日本、欧洲进行什么秘密活动?

    不管怎么着,人不在化肥厂还得正常运转,好在厂里头工作一向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倒也没啥事。

    至于来找领导的人,吴孝钢对外说辞都是“出差”。

    到孙时景这里稍稍变了点,倒是让后者纳罕了好一会儿,很快就想明白了怎么回事,“成,那也不着急,等她回来再说。”

    吴孝钢觉得孙厂长肯定是猜到了,但他跟人没熟悉到这地步,也不好问什么。

    有些郁闷的放下电话,吴孝钢坐下,盯着桌上的台历看。

    厂长已经离开有一星期了,再过两周就进入了夏收,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能回来。

    人不回来也不要紧,好歹给个消息啊。

    再没消息,陵县老家那边打电话回来,他该怎么说?

    吴孝钢挠了挠头,他觉得自己都要聪明绝顶了。

    只是吴孝钢怎么都没想到,陵县那边最先察觉到不对劲的,并非是跟着领导生活多年的小徒弟,也不是婆家的小姑子,竟然是娘家人。

    在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后,高家人在听说高北辰要参加高考后,可算是聪明了一次。

    女儿的光是沾不上了,他们不能再丢了小儿子这个金娃娃。

    然而高北辰并不想回家。

    家里人的那些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他为什么要回去?

    他又不是小孩子,再说了就连裕欣都知道家里人不靠谱,他还能不懂不明白?

    某种程度上,高北辰也继承了父母的一些性格,比如那犟脾气。

    一如高家人死活想要把儿子弄家去的坚持,高北辰死活不回家。

    没法子,高家这边一点办法都没有,不敢把小儿子得罪死。

    只好转换思路,借着关心高北辰这事,跟南雁联系。

    但每次联系都是那个办公室主任接电话,这让胡秋云心疼打电话花的钱之余,也觉得不对劲。

    “我家雁儿呢,她是不是出事了?”

    关系到北辰的前程,她不相信南雁会置之不理,哪怕是她对父母没有丝毫的敬重。

    吴孝钢被问了这么一句,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会呢?”

    “她到底出了什么事?”胡秋云慌了,“会不会牵连到家里?”

    原本还因为说漏嘴而紧张的吴孝钢,在听到这话后十分无语。

    啥意思呀,遇到事第一个想法是会不会连累家里,难怪领导不想跟家里有联系。

    这样的家庭,换作是他也不想有什么牵扯。

    挂断电话后,胡秋云慌张的往家去,排队等着打电话的几个人见状,也忍不住好奇心,“高家那闺女出啥事了?”

    “我倒是听说了,说之前得罪了个大首长,不会要倒霉吧?”

    “谁知道呢,女人家蹦跶的这么高,她不倒霉谁倒霉?”

    匆忙回家的胡秋云不知道,伴随着她的离开,南雁倒霉的消息也迅速传播开。

    从公社到县城,惹得一众人都慌了神。

    钟胜利电话打过去,询问自己在化肥厂的“眼线”孙国兴。

    “没啥事,季长青说了,是去工作,具体是啥工作保密,不用担心。”

    提着的心又安稳落了下来,钟厂长想了想,“那要是再有陵县这边的人打电话过来,你跟那个小吴商量下,就说不清楚不知道。如果是小高的父母再去电话,问会不会牵连,就说应该不会吧。”

    孙国兴年纪大了但脑子还好使,“你这人,咋还这么坏心眼呢。”

    也不年轻了,坏主意可真不少。

    “虽说儿不嫌娘丑狗不嫌家贫,但你忍心让高家毁了她?”

    但凡高家能讲道理,钟胜利也不会出这主意,但摆明了是娘家不做人。

    这样的家庭,未来只会坑害了南雁。

    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彻底断绝了这重关系。

    孙国兴叹了口气,“她要是个男人,哪用怕这些?”

    不过是欺负她是个女同志罢了。

    他应了下来,简单跟吴孝钢说了这事。

    小吴主任连连点头,“我明白。”那天他就气得要死,等回头再接到高家的电话,肯定圆满完成任务。

    这通电话等了有些天,期间陵县那边打电话过来的人还挺多,认识的不认识的,吴孝钢见人说鬼话,将糊弄学发挥到极致。

    唯独对段莹莹多说了句,“你安心准备考试,不然你师傅怎么能安心?”

    小姑娘红着眼睛抹泪,“我知道。”

    窥探到这一幕的高家人慌了神。

    “雁儿拿这丫头当亲闺女疼,怕不是真出事了,不然她咋能哭成这模样?”

    “是啊,要准备高考了,哪能这么分心?他爹你说咋办。”胡秋云担心,“我怕这回头再影响到小三的考试,听说高考还要政审什么的。”

    高家全都来了城里,原本是想着来肉联厂这边问问,谁知道遇上段莹莹出来打电话。

    高老黑想起那倔驴一般的小儿子,虽说小儿子跟家里不亲近,但他要政审通不过,那高家可算是真的没了希望。

    他想起了头些年,那些知识分子的家里人经常跟他们划清关系。

    “咱也登报,跟她划清关系!”

    “她是死是活,跟咱没一分钱的关系!”

    作者有话说:

    二更啦

    我晚上做了个梦,梦见成为大佬(真的大佬,水表圈)的小小小小秘书,跟我朋友吐槽这个梦,我朋友说宝你事业心好重,做梦还要奋斗事业,o(╥﹏╥)o

    ◉ 122 告白

    进入六月份的前一天, 高东升拿着还泛油墨味的报纸从省城回来。

    他在印刷厂外面猫了一晚上,等拿到这新鲜出炉的报纸,忙不迭的回到家中。

    头几年倒也经常在报纸上看到。

    没想到有一天登报断绝关系的竟然是他们。

    高老黑看到这报纸松了口气, “你去找那混账小子,让他好好准备考试, 老子为了他连闺女都不要了, 他要是考砸了, 看我不剥了他的皮!”

    高东升连忙跑这一趟。

    马上农忙, 老木匠这里也挺忙活,在给人收拾农具。

    尽管红武公社这些年没少添置收割机、拖拉机什么的,但还需要不少人力。

    农具肯定都要捯饬捯饬。

    高东升过来时, 高北辰刚帮社员把镰刀弄好, “你试试看,要是哪里不可手就跟我说。”

    都什么时候了, 竟然还在这里给人弄这些。

    这混账小子怎么就分不清轻重缓急呢?

    好不容易送走了人,高东升拉着弟弟出去, 到没人的角落里这才开口,“是不是老方头掉进钱眼里了,你怎么能不学习还有空搞这些。”

    掉进钱眼里的人是谁,高北辰不说。

    他对这个大哥也没什么敬重。

    也就是心疼裕欣那孩子, 小小年纪就看明白了事情,却又逃不脱。

    再过几年, 等他考上大学安排了工作, 回头就把裕欣带走,去一个家里人找不到的地方, 像姐当初帮他那样, 让裕欣念书学习, 不再过这鬼日子。

    高北辰的沉默让高东升恼火,“老三,你说你犟什么犟?爸妈之前不让你读书,那是因为看不到希望,现在为了让你读书,你知道他们有多操心?”

    高家的小儿子依旧保持沉默。

    这几天来回跑,高东升没睡好,一双眼睛都布满了红血丝,“你姐出事了,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你,万一因为她你回头政审通不过,没办法读书可怎么办?”

    这下高北辰不沉默了,半大的青年抬起头,好一会儿这才开口,“她不会出事。”

    “得了吧,那个吴主任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肯说实话,肯定有猫腻,她那个徒弟也哭红了眼,就是不知道这消息还能隐瞒到什么时候,我跟人打听了,只要划清界限就不会影响到咱们家,爹娘为了你高考这事,让我大老远的跑到省城去,就为了登报声明,你自己看吧。”

    塞到手里的报纸有些褶皱,高北辰看着那黑框里的“断绝亲子关系声明”,眼底的小火苗瞬间燃烧成了熊熊烈火。

    但在抬头的瞬间,他又觉得这样也好。

    起码他姐回头再也不用被家里人所桎梏。

    即便真的出事,死的时候也落了个干净,省得再被家里头糟践。

    高东升没察觉到自家兄弟那瞬息间的情绪变化,“行了你也看到了,往后咱们兄弟要守望相助,你可别再胡闹了,回去学习吧,别干那些活影响你复习。”

    要不是自己真看不进书,高东升他都准备自己去高考了。

    谁让他不是读书的料呢?

    报纸上的声明很快就传播开,一时间似乎整个陵县都知道了这事。

    钟厂长总算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往后算是摆脱了这些人,即便日后他们还不死心,拿出这报纸来,就是最好的证据。

    就是不知道南雁那孩子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消息?

    他还有些不放心,特意打电话到省城的报社那边,问了关于声明的事情,这才挂断电话,把这份发行于本省的报纸,弄了好多份寄到沧城那边。

    吴孝钢收到这报纸时都傻了眼。

    还能这样?

    但有些事情还真是就这么荒唐。

    为人父母不靠谱到这种地步,他也是头一次看到。

    毕竟当初知识分子们登报断绝关系那是断尾求生,为了保全家人亲友,和眼下这真的不一样。

    不知道领导看到这报纸会是什么心情,大概嘴角一撇?觉得格外讽刺吧。

    事实上,等南雁看到这报纸,已经是七月份中旬的事情了。

    彼时全国各地的高考结束,南雁也总算结束了自己这被“抓壮丁”的生涯。

    真不愿意去想过去两个月到底是怎么过的。

    一开始是和其他专家老师搜罗来各地的学习资料,根据这些学习资料,拟定出题范围。

    考卷被拟定后,又再三修正。

    等到进入六月中旬,南雁又被塞到了监狱里,盯着那些囚犯们印刷高考试卷。

    一开始还饶有兴趣的上手,后来被关的时间久了,她连寻找乐趣的兴趣都没了。

    好不容易等到高考结束,南雁这才结束了这两个多月的禁闭期,重获自由。

    当年的恢复高考时间紧准备不足,都是全国各地出题,听外婆说好像也出现了泄题的事情。

    这次不一样,全国卷。

    那些专家教授们在结束出题后,都在疗养院里被荷枪实弹的士兵看守。

    杜绝了泄题的可能性。

    监狱里的犯人也不可能往外传递消息。

    因为是首都这边统一印刷然后再分发到各地,这又杜绝了各地印刷过程中可能出现的泄题情况。

    唯一可能泄题大概就是在试卷运输到各地的过程中。

    为了保证这一流程不会出现泄题情况,南雁还跟保密单位的同志商量了各种对策。

    连密码都用上了。

    为了这次高考,她可真是掉了不少头发。

    如今高考结束,南雁也松了口气。

    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够以这样一种方式跟高考联系在一起。

    也不知道,是哪个领导点的将,把自己给安排了。

    离开首都,南雁回到沧城后,季长青已经在火车站等着了。

    瞧着神容略有些憔悴的人,他把报纸递过去,“这也算是好消息吧。”

    南雁一开始都没留意到那声明,被季长青提醒了这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道:“倒是他们能办出来的事。”

    “是啊,不过也别太往心里去。”季长青看得开,准确点说知道这事后他就跟陵县那边打听清楚,知道南雁跟家里是真处不来,他觉得这倒是好事。

    有些时候,遇到事情多往好处想嘛。

    南雁本来也没往心里去,就觉得高家这边办事还挺利索,说断绝关系还登报说明,挺讲究的呀。

    不知道哪位高人给指点迷津了。

    不过管她呢,省得自己回头再被这一坨臭泥巴给沾染上。

    坐到车上,她浅说了两句最近的情况。

    “这边进展还挺顺利。别看小孙病歪歪的,干起事来麻利的很,这不已经把人给请来了。”

    “他们家人脉广,虽说当医生救死扶伤不好求回报,但他一开口,人家也不好拒绝。”

    这要是过去,季长青也会觉得这不太厚道。

    但现在嘛。

    先把学校折腾起来再说,这比什么都重要。

    南雁觉得,孙时景这摇人手法还挺有一套,换作是她大概也就这些手段。

    不外乎是“挟恩求报”。

    只不过现在让孙时景做了这恶人。

    当然也不完全是恶人,某种意义上孙时景也做了好人。

    毕竟对于国内的中医药研究者而言,多一个青蒿素研究基地总归是好事。

    如果能够依托于学校来建设这一研究基地,这事会更好。

    国内对青蒿素的研究明确来说,起始于67年的523任务,当时是军民合作开发治疟疾药物。过去几年的不懈努力让523任务取得了巨大的进展,临床上取得了突破,但这还不够,在药物的临床应用上还有更长的路来走。

    一个依托于高校以及制药厂的研究基地,对青蒿素的下一步研究有益无害。

    至于说干校改建的沧城学院条件不算特别好,实验室环境还有其他方面都有些简陋。

    但这些对于早些年参与到523任务中的研究员而言,已经很好了。

    再者说,这世上难道还有比继续从事他们所热爱的工作更重要的事情吗?

    孙时景是好人,倒也不是南雁给他贴标签,事实如此。

    南雁回到沧城后的第一站就是来到了新落成的沧城学院。

    看到那笔走龙蛇的字迹,她愣了下,觉得有点眼熟。

    “听说这可是中医研究院那边去讨来的校名题字,还挺有面子。”

    南雁嘟囔了一句,“我也能!”

    她那不是被弄去搞高考题了么,不然肯定也会想法子到首都,要来主席的题字。

    要知道国内高校改过名字,过去的题字很可能不再适用,很多学校就想法子从这些书信、书法中找出自己需要的字,七拼八凑的凑成了高校校名。

    但沧城学院不一样,这是正儿八经讨来的题字。

    特殊着呢。

    虽说不是自己讨要来的,但这学院也跟自己有关啊。

    南雁与有荣焉。

    “行行行,知道你有这本事。”季长青最近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你这不是忙更重要的事情去了吗?走,咱们进去看看。”

    沧城干校本来就占地面积大,毕竟当初有那么多知识分子和干部在这里学习劳动。

    把原本的房舍进行改建,实验室、教室、办公室如今是一应俱全。

    沧城这边又给批了地皮,把干校往外扩建了一部分,留下了充足的田地,这部分用来做实验田,毕竟牵扯到中医药嘛,肯定要种植一些中草药。

    “那边空地是预留的实验室地皮,小孙说等回头制药厂的账目说的过去了,再给这边资助俩实验室。”

    现在没钱,这事只能再往后拖一拖。

    南雁觉得自己去忙的两个多月肯定发生了很多事,比如说现在季主任对孙时景的称呼都不一样了。

    很亲昵,显然把这人当自己人来看。

    “挺好的,回头我们化肥厂也可以出点钱。”比起刚投入生产没多久的制药厂,已经生产经营一年多的化肥厂在财务上也更宽绰一些。

    季长青乐呵呵,“成,那我可记住了,等回头就找你去要这笔钱。”

    正说着,刚好遇到了孙时景。

    小孙厂长带领着一群人也在参观新落成不久的沧城学院。

    南雁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总觉得孙时景似乎比之前又瘦了些。

    这柳絮过敏的症状怎么持续这么久?

    “南雁同志总算忙完回来了呀,怎么样?”孙时景很是熟稔的打招呼,“我这身体刚好就开始忙活,好不容易忙完了你立马回来,该不会是考验我所以这才出去躲清闲吧?要是不请我吃个饭,这可说不过去。”

    南雁觉得孙时景绝对不是性转版的自己,她没这么不要脸。

    不过这顿饭还是请了。

    连带着这些参观学校的未来任课老师们一起请了。

    南雁过去忙活这两个月,别的不提,倒是有一笔为数不小的酬劳。

    交给饭店的大师傅,按照一人十块的餐费标准来弄得,倒是把大厨给忙活了好一阵子,光是凑齐这人均十块的餐费标准就挺折腾人。

    鸡鸭鱼肉都折腾来,一顿晚饭吃的大家都开心。

    提前过来的任课老师们如今还住在地委的招待所,送他们回去后,南雁这才往化肥厂去。

    她之前就给吴孝钢打了个电话,具体的也没说。

    这会儿天都黑得透透的,便是连月亮都躲闪到后面,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南雁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孙时景,“我自己回去就行。”

    “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回头季主任第一个饶不了我。”

    “就你这身板,真要是遇到麻烦能指望得上?”

    南雁的调侃惹得一阵笑声,“这么看不起我呀,要不试试看?”

    南雁倒是没动手的打算,人家之前可是军医,在部队里工作,稍微跟着操练几天都比自己强的那种。

    她有自知之明。

    孙时景跟在南雁右后方,倒也没怎么说话。

    拐到沧化路上时,远远看到了矗立在那的化肥厂,“是不是等过两年沧城这边能折腾的都被你折腾一遍,你也就要离开了?”

    骤然传来的声音让南雁愣了下,回过头去才发现孙时景距离自己很近。

    不过一尺距离而已。

    害羞的月亮都从乌云后面冒了出来,南雁恍惚中觉得这人呼吸似乎都急促了些。

    “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

    其实想要发展沧城要做的还有很多,不过季长青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离开这边。

    有他在,沧城这边发展起来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对南雁而言,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

    就像是她压根不明白,为什么教育部就把她给抓了去,去主持这高考出题和试卷印刷工作一个道理。

    谁知道哪天上级会怎么安排。

    不管未来如何,自己努力把工作做好就是。

    孙时景笑了起来,“展红旗说,你也不是不找对象,只是要求高了点。”

    突如其来的话题让南雁心慌了下,险些脱口而出的“是啊”生生被咽了回去。

    冷不丁的就想起了之前在省城,她吃剁椒鱼肿了嘴巴,找孙时景帮忙开药消肿那次。

    他似乎也是这么看着她,目光没有半点躲闪。

    觉得不自然的,反倒是南雁。

    “展红旗还能说我好话?”她也背地里说人,更重要的是给自己找一点反应的时间。

    孙时景这是要做什么?南雁心中有猜想,却又觉得匪夷所思。

    “他是不太会夸赞人,不过我也不算太蠢,能分辨出好赖话。”

    对方的目光太过直白,让南雁下意识地掐了下掌心,“能当医生自然不笨。孙厂长想给我介绍对象啊,那你得问我这要求是什么,说不定我改了主意呢?”

    “那你说说看。”

    南雁张口就来,“我要是找对象,那肯定要找个会做家务的,做饭好吃的,重要的是,身体好的。”南雁平静的看着对方,甚至还把锅给甩了过去,“孙厂长你当初铁口神断,说我气血不足需要好好调理,你说我这身体已经够不好了,再找个病秧子,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这倒是我的错了。”

    月色下的孙时景眼底稍稍黯淡,这让南雁有那么瞬时间的愧疚,但也只是刹那间罢了。

    这段时间孙时景忙里忙外,她十分感谢,毕竟沧城学院的建成利在日后。

    但感谢不应该被感情所裹挟。

    “哪能啊,时景同志也是为我好,我心里头感激着呢。”

    论杀人诛心,南雁从来都是高手。

    她觉得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

    但有件事她却是忘了,孙时景跟她很像,并不喜欢黏黏糊糊的捉迷藏,他十分直白。  和南雁当初拒绝展红旗似的,他现在直接捅破了窗户纸,“身体好的,这是为了拒绝我特意新加的一条吧。”

    青年的眼神那么的直白,不加掩饰,在月色下是如此的明亮,让人无处躲闪。

    南雁叹了口气,“孙厂长何必跟我开这个玩笑呢。”

    孙时景觉得南雁受到季长青的影响很重,客气的时候喊你时景同志,单纯的革命战友关系,关系好了就把同志那俩字去掉,又或者直接喊小孙。

    总之在称呼上淋漓尽致的体现了什么叫亲疏有别。

    只不过他尚且能够用行动让季长青改观,南雁对他却始终都保持着距离。

    称呼便是最好的证明。

    “没有开玩笑,起初有些好奇,能让展红旗这头犟驴后悔的人到底什么样,后来觉得她的确有能耐,能撑起一片天地,但有时候又有些幼稚的单纯。”

    这是他接受调令,离开部队时,军区领导对他的挽留——

    “你有一腔热血,但外面的世界并不见得适合你这幼稚单纯的心性,我希望你能够改变心意留在部队,至于调令的问题我可以帮你解决。”

    孙时景的祖母曾经救过这位军区首长的性命,他自然有保护自己的本事。

    但被家人保护的很好的孙时景,想要出去看看。

    在军区时就听说了这位高厂长的故事,而来到沧城,才知道这个女同志在短短几年间给沧城带来了许多变化。

    尽管她的身份只是一个化肥厂厂长。

    “一如当年革命圣地吸引着无数人奔赴至此,你对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孙时景笑着帮忙赶去那嗡嗡的蚊虫,“冷酷如你这般拒绝了我,但这就是你。”

    “我所爱慕的人,本就如此。”

    “你不必有任何歉意。”

    作者有话说:

    一更啦

    ◉ 123 猎鹰计划

    时光的指针拨回到两个多月前。

    南雁怎么也不会想到, 自己“重获自由”的第一天,就会收到如此告白。

    孙时景是如此坦荡。

    坦荡的倾诉自己的爱慕。

    坦荡的为她寻找拒绝的理由。

    坦荡的接受这失败。

    “回去吧,好好睡上一觉, 年轻人补足了睡眠,气血还能补得回来。”

    他足够的理性、体贴, 即便最后也都在照顾南雁。

    南雁想了想, 到底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只有最是客气的两个字, “谢谢。”

    孙时景与其说在跟她告白,倒不如说在跟他自己做一个和解。

    并不需要自己回应些什么,因为他早就知道了一切的结局。

    月色很好, 夜色也很好。

    仿佛一场梦。

    南雁第二天醒来就忘了这事。

    甚至于再见孙时景, 她也不曾有什么尴尬。

    他们都是成年人,不会为情情爱爱所羁绊, 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着去解决。

    南雁不在的这两个多月,化肥厂倒是没什么大事发生。

    设备出现了点小问题, 但任雪松很快就解决了。

    非要说大事,大概就是参加高考的工人还挺多,大概有四分之一左右,那天耽误了点生产, 但影响不算很大。

    四分之一的工人缺席,对生产造成的影响不足两成, 精确点的话是16%。

    换句话说, 工厂的一些岗位是多余的。

    南雁意识到这个问题后,喊来吴孝钢, “有没有问工人们考得怎么样?”

    “都不好意思说, 不过这么多人呢, 怎么着也能有几十个考上的吧?”

    成绩在八月初就能出来,伴随着一起出来的还有录取通知书。

    “说起来,倒是有几个工人报考了咱们沧城学院。”

    这个消息让南雁一愣,“是吗?”

    “说是想在机械化工方面再深入研究。”

    沧城学院就那么几个专业。

    化工、机械、生物制药以及中医药。

    化肥厂的工人选前两个专业都没什么问题,再回到厂里也不只是车间一线工人,更多的是技术员身份,走技术路线嘛,那就是往工程师方向发展。

    倒是个聪明的选择。

    但前提是,成绩过得去,能考上大学。

    想到这个,南雁往陵县那边打了个电话,问起了几个孩子考试的事情。

    段莹莹虽然早几天就知道师傅回到沧城,但多少还是有些担心,如今总算听到人说话,心可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我选的计算机专业。”

    尽管不懂,但段莹莹还记得,师傅说过希望未来几年化肥厂能够拥有数控机床,利用计算机实现生产运营。

    这是一个相当陌生的名词,段莹莹竭力去了解,但还是一头雾水。

    “挺好的选择,等回头有机会,你可以出国学习学习。”

    出国学习吗?

    段莹莹还不敢想,“二师兄肯定想要出国,他现在英语说得很好。”

    “那说不定你们能一起出去,到时候还能相互照顾呢。”

    小徒弟忍不住笑了起来,“好。”

    她没追问南雁前段时间做什么去了,也没提高家,只是说起了最近看的期刊杂志,有不懂的就问起了南雁,又心疼话费,就挂断电话写信。

    写信就没那么花钱了。

    电话到了红武公社那边,没多大会儿林蓉就气喘吁吁的接了电话。

    年轻的女孩说起考试还有些沮丧,“我也不知道怎么样,有些题目不是很会。”

    南雁曾经做过刚恢复高考时的题目,怎么说呢?

    与后来的高考题目相比,不是很正规。

    而这次出题,教育部那边有明确的要求,准确点说对理工科的学生有要求。

    除了一些不算难的题目外,还有一些题目相对而言有些难度。

    南雁曾经辅导过林蓉功课,但辅导的内容相对基础。

    估摸着是几个专家出的那些有些难度的题目将人为难住了。

    不过那些题目,本身就是为了筛选专门人才而设置的,即便是回答不上来也没什么问题。

    “考试过去了就别想了,等成绩出来再说,今年要是考不上那就明年,不着急。”

    公社的学校也是在公社的被服厂挣了钱后这才重新办起来,师资力量不怎么样,林蓉依靠自学能成才的概率没那么高。

    即便是考砸了也没关系。

    “妈也是这么说的,对了嫂子,高北辰好像考的还可以,虽然他跟家里人说考得不怎么样,但是我发现他最近做木匠活的时候都很高兴。”

    瞒不过自己的,她有火眼金睛。

    南雁莞尔,“那回头跟他说一声,我没什么事了,让他别担心。”

    “知道,他看到那声明就说,嫂子你肯定没事,还安慰我跟爸妈呢。”

    当时高家那举动,恨不得公告天下,为了儿子的高考,他们跟亲闺女断绝了关系。

    都登报了。

    可不是让人担心南雁的处境吗?

    毕竟人是真的没消息,问沧城那边也都没个准话。

    谁不怕呀?

    公社这边着急上火的一大堆,家里头也遍布阴云。

    高北辰来了一趟,说不用担心。

    问他他也没回答个所以然,但的确是给林家一颗定心丸。

    高家不靠谱,让高北辰不得不提前长大,以大人的眼光来看待问题迎接种种。

    这其中未尝没有自己的手笔。

    但生在这样的家庭,自己不当家做主,还能指望谁呢?

    南雁跟林蓉说了几句后,电话就被张桂花抢了去。

    “南雁,前段时间我去外地考察遇到点事,也不知道该跟谁说,你帮我出个主意。”

    红武公社的养鸭产业现在极为壮大,惠及到了整个陵县甚至连周边的县也受到影响。

    而张桂花是擅长与人交际的,跑了几次广交会后,没少往其他地方去,一方面是去学习养殖技术,另外则是寻找其他商机。

    羽绒被、羽绒服、鸭肉罐头、鸭食品,甚至现在刚起步的鹅养殖,这些还不够。

    而在六月份的这次出差中,张桂花在香港那边遇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人。

    “我很可能,那位梁先生我之前绝对没见过,但就是眼熟的很,后来我回到家才意识到,他好像跟二伯还有建国他爸长得有点像。”

    长得有点像。

    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在香港生活多年。

    张桂花也不敢跟家里人说,好不容易等到南雁,“你说当初大伯出去闯荡,生死不明,那个梁先生该不会就是大伯吧?”

    林广田兄妹五个,死因不明的大姐林广金,为了救人而牺牲的林广银,早些年出去闯荡而生死未卜的大哥林广财,以及不成器的小兄弟林广粮。

    林广财下落不明,离家三十多年连一封信都没回来,被林家人认定死在外面了。

    不然怎么能没一点消息呢?

    但张桂花遇到这位梁先生,显然提供了另一个可能。

    没死。

    但人不在大陆,压根回不来。

    这也不是没这种可能。

    毕竟当年回到乡里的人说,他们被抓了壮丁,说不定后来林广财就又被带走了呢?

    虽然可能性极低。

    “那他现在定居香港吗?”

    “我让人查了下,好像是,你说我要不要再去查查看?”

    林广金的死算是了结了。

    林广财就成了林家最后一个谜团,其他人不知内情,但张桂花觉得不安。

    如果不是,那就继续当人死了。

    如果是的话,那或许还能再认亲?

    “毕竟那位梁先生的产业还挺大的,说不定对咱们有帮助。”

    南雁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如此。

    “那就再调查调查,也别着急,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话,你跟我说。”

    张桂花还真需要南雁的帮助,她跟香港那边不算特别熟,想着让南雁帮忙找关系,来查一查这位梁先生的底细。

    “成,给我点时间。”

    南雁想了想,直接打电话找孙副部求助。

    外贸部在香港那边原本设立了中转站,现在虽然不需要再依托香港那边,但相关的人还有,帮忙调查一下倒是问题不大。

    孙副部倒是爽快。

    但南雁没想到,这人没两天竟然直接来到了沧城。

    显然,这次调查的结果还真有点不太一样。

    “这位梁先生很有意思,早些年在台``湾靠做小本买卖起家,后来到香港那边做药材生意,头些年又在房地产上挣了些钱,算是一个小富豪。”

    而这个富豪,早些年的确是被抓了壮丁后来又被带离大陆的。

    “是林广财?”

    “我们这边的人打听,没听说他失忆什么的,但也不排除更名改姓这种可能。”

    南雁觉得,孙副部来找自己,那自然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这种直觉很快得到了应验,“这位梁先生的商行,最近在进行微型计算机的销售。”

    微型计算机啊。

    这倒是值得孙副部特意跑这一趟,“四机部那边都不着急,怎么倒是您急了起来?”

    这调侃让孙副部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四机部不着急?”

    南雁这才发现,跟着孙副部一块过来的还有个老熟人。

    之前在四机部工作的贺铮,竟然也来了。

    贺铮在化肥厂落成前就回到首都,继续工作。

    没想到竟然又在沧城遇到了。

    孙副部说起了带他过来的缘由,“咱们的微型计算机研发需要两手抓。”

    如果能有美国的机器做参考,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然而两国虽然建交了,但在一些领域美国那边依旧极为保留。

    进口是进口不来的,只能把主意落在别处。

    芜湖那边自己搞研发是一条路,另一条则是去香港那边。

    贺铮作为技术员,陪同张桂花过去。

    如果那位梁先生真的是林广财,或许香港这边能有别样的契机。

    如果不是的话,在商言商也争取把这事给谈下来。

    南雁觉得孙副部跟张桂花肯定很有的聊。

    怪她单纯了,原本以为只是想认个亲,谁知道这俩人都有一肚子“坏水”。

    “成,那贺铮同志是直接去陵县,还是要去芜湖一趟?我让桂花配合你。”

    贺铮很好说话,“先去陵县吧,我想先跟张桂花同志商量商量。”

    孙副部给这次行动起了个代号,猎鹰。

    南雁想了半天,咋还能跟鹰扯上关系,总不能说这个鹰是美国白头鹰吧?

    她也没再多问,跟张桂花说了下,安排贺铮去陵县那边,这事暂时先这么着。

    具体会怎么个进展,还得看张桂花和贺铮去香港后,能不能有所收获。

    孙副部走的时候,特意喊南雁到车上说话。

    “学院招生后,你有什么打算?”

    南雁思考这话里的意思,很快就做出了回答,“学院的事情自然有学校那边负责,我这边跟学校对接好相关的研究工作就是。另外的话,得看这次高考效果如何,如果我们化肥厂考上的人多,我正好顺势把一些工作岗位裁减掉。”

    精兵简政南雁不是第一次弄,这次再处理也算轻车熟路。

    孙副部倒是不意外她会搞出这动作,“这么快就裁剪岗位,化工部那边怕是会询问。”

    “我知道,所以得趁着高考成绩出来这个契机。”

    南雁也没想到,化肥厂这边会出现这种冗员的情况,好在今年还没有再招工,不然只会养更多的闲人。

    “如果真要裁减掉多余的工人,那这些工人我也会妥善安排。”

    有始有终,不然会出乱子的。

    孙副部叹了口气,“要都是你这样,那就省心了。”

    然而能力出类拔萃的本就少,大多数中庸者也都是自扫门前雪,照顾好自家就不错了。

    哪有这般能耐照顾众人?

    孙副部似乎还想要再说什么,南雁看他迟疑了下到底没有开口,她也没问。

    目送孙副部离开后,南雁没有回化肥厂,而是去了地委那边。

    她得找季长青商量事。

    化肥厂当初建设的时候,还有一条产量不算特别高的农药生产线,这是利用合成氨、尿素生产过程中产生的一些材料来搞的。

    前两天任雪松说,可以把这条农药生产线扩产。

    南雁觉得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毕竟农作物遭受病虫害是个烦人的事。

    有农药帮忙的话,对于消灭害虫,提高农作物产量十分有帮助。

    而且生产线扩产也可以创造一些工作岗位,这样一来倒是可以把南雁打算裁减掉的工人给安置了。

    是个双全的法子。

    不过她没想到,自己刚到革委会大院这边,就看到了孙时景。

    孙时景身边还跟着两个人。

    一个中年女性,收拾的十分利落有点看不出年纪,另一个则相对年轻,白净秀气穿着一身漂亮的连衣裙,给炎炎夏日增添了许多亮色。

    南雁冲着人点头算是打招呼。

    也没多说什么,先进去找季长青。

    季主任正在那里吃冰棍儿,还递给了南雁一支,“知道那姑娘是谁不?”

    南雁觉得冰棍也太凉了点,牙齿都打了个寒噤。

    “不知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季长青觉得南雁这人缺乏了点幽默细胞,“小孙的继母和妹妹,知道过来干啥的不?”

    继母?

    南雁依旧不知道。

    “你这人真没意思。你过来干啥?”

    南雁这次没摇头,她过来谈工作呢。

    作者有话说:

    季长青:你这人真没意思,都不八卦

    ◉ 124 没招齐人?

    季长青对于农药扩产这事十分支持, 但又有他的态度。

    没必要从化肥厂分出来。

    “直接扩产就行,我给你们批地皮。”

    沧城化肥厂北边还是大片的荒地,往北继续扩张就行。

    季长青处于财政方面如此考量, 毕竟地委今年支出过多,再去搞什么农药厂建设还真是有心无力。

    化肥厂就不一样了, 厂区扩建生产线增加, 化工部没有道理会拒绝。

    南雁想了想, 觉得倒也不是不行, “那成,回头我写申请您把地皮给我批下来。”

    这事敲定之后,她打算离开, 季长青把人给喊住了。

    “知道小孙他继母为什么要来这吗?”

    南雁不知道, 对孙时景的家务事她也没什么兴趣,想着说您去跟秘书闲扯淡吧, 又觉得自己这样未免过河拆桥。

    “是啊,为什么呢?”

    季长青被这“天真”的语气气着了, 这哪像是聊天的样儿?

    不过这种事情,跟秘书说又不太合适,不如跟南雁聊,起码口风紧。

    “小孙也老大不小了, 早些年跟他父亲关系不是多好,这不是调到这边来工作, 他继母过来看看, 想着缓和父子关系。”

    南雁觉得这继母当得也挺不容易的,人家爷俩的事情她都得操心, 你要管多了吧, 继子不高兴, 你要管少了吧外人说你看你这后妈当得,多不上心。

    反正就里外不是人呗。

    要不咋说上辈子杀人全家,这辈子当人后妈呢。

    南雁对这位后妈的来意没啥兴趣,就觉得季主任要是去广电工作,或许会很受欢迎。

    闲扯淡了几句,季主任就把人给放走了。

    跟南雁聊天没什么意思。

    她显然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

    说不定跟她聊工作她更开心一些。

    “年轻人啊,工作之余也要学会放松。”

    南雁离开的时候听到这话觉得很有道理,然后又从那保温箱里拿了一支冰棍,“我觉得吃冰棍就挺放松的。”

    季长青:“……”你这小同志,抢我吃的不觉得有一点点过分吗?

    不过这绿豆冰棍还挺好吃,特别解暑。

    比吊扇好使多了。

    季长青放在保温箱里的绿豆冰棍没几根,上面裹着一层薄薄的纸,因为温差的缘故,这会儿都冒了汗。

    南雁跟大院传达室的老同志打了个招呼,脚步轻快的离开。

    没曾想出门一拐弯就又看到了孙时景。

    另外两位女士倒是不见了踪影,大概率是回去了?

    南雁想了想,将冰棍递给人,“吃个消消暑气?”

    才刚揭开了一点纸皮,她没吃。

    孙时景觉得南雁是真的没心没肺,一如他猜想的那样,那些所谓的要求不过是设置一个门槛,即便是你符合了,她也能提出更高的要求。

    换句话说,她压根没打算考虑个人问题,所谓的处对象要求高,就是为了吓走大家而已。

    所以,即便是他借着月色说出那些话来,她也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会为此避嫌,或者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要躲避的。

    某种意义上,孙时景觉得自己该高兴才是,起码在她眼中,自己不是那小气吧啦的人。

    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他接过那冰棍,“季主任跟你说我的事了?”

    南雁愣了下,“也不算吧,就闲聊了句,你也知道的咱们季主任人挺好,就是喜欢跟人唠嗑。”

    聊工作得注意分寸,所以聊一些家长里短更合适。

    不怕一不小心就泄密。

    “他是挺喜欢跟人聊天的。”孙时景捏着冰棍,迟疑了下这才小心地咬了一口。

    有点冰。

    但也没那么恐怖。

    他慢条斯理的将那小块的冰绿豆咽了下去,好一会儿这才说道:“郭局长来了一趟,说到了咱们这边招生的问题,明天可能还有个会,你有空吗?”

    南雁不假思索,“没问题。”

    高考试卷的批改理论上已经结束,现在大概是统计分数确定录取工作的时间段。

    省里头招生并不算多,毕竟省内的高校就那么些。

    沧城这边只有一个沧城学院,而招生人数也相当有限,四个专业一共招生不到百人。

    人不在多而在精,在这件事上,南雁和孙时景达成共识。

    教育局的郭局长说不过两人,但是到省里开会的时候倒是很能扯,“我们沧城学院刚刚落成,条件不好,而且招生也是刚开始,一切都在摸索阶段,学生收多了也不见得能教好,今年这个数据是开会好几天来回讨论才决定下来的,哪能胡乱改动?”

    省里头的意思是想要多收一些学生,尤其是本省生源的,多解决一些。

    多招生能解决考生的问题,但是留给学校的问题就多了。

    郭长城来省城开会前,特意跟那两位确定下来。

    不敢乱答应。

    “再说了,这成绩虽然不能说明问题,但也代表着一些问题,各位也知道,沧城学院的建设跟化肥厂和制药厂关系密切,而且学生毕业后大概率也从事这方面的工作,要是降低录取门槛,这不好交代啊,化肥厂那边还好些,但制药厂涉及到药品安全。”

    郭长城面带为难,引起了一阵讨论。

    是啊,这可是药品安全。

    谁家还没有老人孩子,哪怕是成年人也有要吃药的时候,哪敢不把药品安全当回事?

    郭长城瞧着议论纷纷的与会干部们,多多少少松了口气。

    别说,小孙和南雁同志说的还真没错,就得把这事往严重了说。

    反正沧城学院这边的录取分数不能低,录取的学生数量能少不能多。

    其实郭长城也为这宁缺毋滥后怕,总担心万一招不到人怎么办?

    但两边都坚持,他也不好说什么。

    起码在全省教育部门的会议上,他需要把自己的态度亮出来。

    等着会议结束,郭长城想离开,被省教育厅的戚厅长喊住了。

    “你们这要真是招不起来人怎么办?”

    郭长城心虚,“那就能招多少是多少,反正我们那边也不缺人,化肥厂制药厂都有进行培训,大不了把培训地点挪到学院里去,周末或者晚上开班,给工人上夜校。”

    这也是老传统了。

    戚厅长直摇头,“但愿你们能完成招生工作吧。”

    今年省里头能招生的高校就那么几个,谁家不是拼了命的抢人,毕竟这还能拿省里的教育补助,而且学生多了总能提高成材的概率,说不定能出来个好点的学生呢。

    你现在宁缺毋滥,不太好招生啊。

    再者说,沧城学院又没什么名气,跟那些老牌的学校没得比,能有多少人报考?

    真这么不退让,万一招不到学生,不好收场。

    郭长城讪讪的笑,“肯定没问题。”

    他得给自己打打气。

    反正也就这几天的事情,等结果出来就行了。

    离开省城回到沧城的郭局长还有些不安,等到省里的统计结果出来,他看着那份内参的结果,心里头咯噔一声。

    好坏参半。

    好消息,报考沧城学院化工专业的还真不少。

    还有个好消息,报考生物制药和中医药专业的也不少。

    当然,坏消息也不是没有,机械专业的人数不足,分数达标的一共就三个。

    郭长城有些头疼,其他三个专业招生没问题,但机械专业怎么办?

    实际上不管生物制药还是化工,都离不开机械,现代化设备怎么可能脱离生产设备呢?

    但偏生,报考这个的少。

    也能理解,沧城化肥厂和制药厂都算小有名气,但省内的机械重工一般般。

    想到南雁在机械工程这方面没少下功夫,郭长城就觉得这份内参消息十分烫手,该怎么跟南雁说呢?

    他想了想,捏着这份文件去化肥厂那边。

    该说还得说,郭长城最近来化肥厂还挺勤快。

    传达室的老同志都熟悉了他。

    闲聊了两句,郭局长到了这边办公楼。

    南雁正在打电话,吴孝钢接待了教育局的一把手。

    “你们厂长这是在跟谁打电话?”

    “东北那边的,也是化肥厂,说是那边化肥厂在收尾阶段,想着请我们领导过去帮个忙。”

    “南雁同志也很忙啊。”郭长城感慨,之前就被拉去云南那边帮忙,没想到东北这边也要去,要知道东北可是重工业基地,一点不缺工程师什么的。

    还要南雁过去,足以证明南雁这个化肥厂总工不是为了揽头衔,人有真才实学。

    “是挺忙的,最近这不是要扩大生产线吗?虽说计划是任工提出来的,但涉及到工程的事情也不敢马虎,还得让我们领导盯着。”

    吴孝钢觉得东北的这通电话来得不是时候。

    肯定是要紧着自家的事情来忙嘛。

    那边化肥厂的验收调试,不缺她高南雁一个,有其他工程师在一样能解决问题,只是牵涉到了时间长短而已。

    “说起这个,倒……”郭长城的话被里面的动静打断,两人齐齐看过去,隐隐听到里面那激动的声音,“你可别骗我。”

    “骗你做什么?”老关笑呵呵,“我要是骗了你,你们钟厂长第一个不放过我,行了,收拾收拾赶紧过来给我这个老同志帮忙,我们这化肥厂再拖延下去还像话?”

    沧城这边都投产一年半了,他这边还在走流程,老同志脸皮厚也挂不住啊。

    该找人帮忙就不怕丢人,而且这也是加了一层保险。

    “成,我这边安排下,明天就出发。”

    “那我到时候安排人接你。”

    放下电话,南雁止不住的兴奋,她想了想,又迅速拿起电话来,倒是让吴孝钢愣在那里。

    自己进来的不是时候?

    他进退维谷。

    听到领导开口说话,“老关跟我打电话说,东北那边报考我们沧城学院的人还挺多,哎呀我回头可能要伤害一群有志青年的心了,还怪不好意思的。”

    等在外面的郭局长听到这话眼睛瞪得像铜铃,真的假的?

    东北那边,竟然会舍弃哈工,报考他们小小的沧城学院?

    这怎么可能?

    钟厂长倒是觉得这预料之中的事情,南雁在沧城的作为可是落入不少眼睛当中,而且这人之前又参与到高考的出题、试卷印刷中。

    依照南雁的身份本不该参与其中,但偏生就是她。

    除了被指派,你压根想不出第二种可能性。

    被委以重任的南雁算是沧城学院的倡导者,而且又有沧城化肥厂这么个实实在在的成果在手中。

    但凡脑瓜灵活的消息灵通的,都会考量一二。

    且不说现在的大学生有多珍贵,怎么着都会安排个不错的工作。

    就算日后工作安排的不如意,东北这边也有不少的重工业厂子,这些有远见想要搏一把的父母们,也能把孩子给安排回去。

    南雁这人是有真才实学在身上的,她对自身要求高,沧城学院的机械工程也不会差。

    虽说不在机关单位任职,但沧城的季长青对她看重的很,重要的是首都那边也看重,那么多眼睛盯着,南雁肯定会把这事办得极为出色。

    即便是和她没有直接关系的沧城学院。

    要是钟厂长有孩子,说不定也会让孩子报考沧城学院。

    他没有,不过听说厂里有几个孩子似乎报考了那边,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南雁给“伤害”到。

    笑着聊了两句,南雁挂断电话,看到门口站着的郭长城,请人进来说话。

    “刚才东北的老关打电话跟我说,他们那边报考咱们学院的人还挺多,我正好要去辽宁那边一趟,顺带着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郭长城还没太反应过来呢,主要是他跟东北那边不熟悉,想的没有钟厂长那么深。

    但有人报考是好事啊,这样一来本省“生源不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郭局长避重就轻的说起了自己拿到的内参消息,南雁笑了笑,“这还得各省协商回头一块决定。”

    高考刚刚恢复,如何招生还没有形成体系。

    教育部也在摸索过程中。

    这次的高考是一个初体验,报考时填报志愿,甚至连估分报考的机会都没有。

    有人胆子大,报考的是国内最好的大学,清北哈工,有人则是谨慎起见小心填报志愿,有个大学上就行,甚至专科也不是不可以。

    汇总统计学生的志愿、专业,这是一个复杂的工作,比高考批试卷核算成绩还要麻烦。

    不过让教育部门头疼去,不然怎么出工作量呢。

    南雁在这边交代了任雪松两句,后者还有些不安,“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这还没走呢,你就恨不得催我回来了,我的任副总,你对自己有点信心好不好?就两条生产线而已,你搞不定?”

    任雪松被这称呼弄得脸上尴尬,他习惯了南雁的作风,但还是有些不安,“那我尽量。”

    “不是尽量,一定可以。”

    南雁知道,自己不可能在沧化呆一辈子,等她走了谁来顶上厂长的缺她不知道,但总工是任雪松的囊中之物。

    这么大一个工程的总工程师,需要的可不止是细心,还要大胆。

    胆大心细有魄力。

    任雪松迎上那直直看着自己的目光,徘徊在心头的迟疑一点点褪.去。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好,我肯定会做好这事。”

    “有什么事情就找吴孝钢。”南雁收拾着桌上的文件,“另外也关注着化肥厂的车间,工人的情绪也需要留意,尤其是那些年轻工人,参加了高考的。”

    成绩出来之前大部分人都会陷入忐忑不安之中。

    这可能会影响到生产作业。

    任雪松需要留意。

    作为总工,关注的不止是机械设备、技术本身,人才是根本。

    人的创造力,才有了这些机械设备。

    任雪松再度点头,“还有别的吗?”

    “暂时就这些,我回来的时间不太确定,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们了。”

    调试设备这种事情还真说不好,可不就是归期未定吗?

    南雁的离开颇是突然,这让前来寻找她的孙时景有些遗憾,“她可真是个大忙人。”

    这话意有所指,吴孝钢也不知道自己的理解对不对,索性陪着笑。

    孙时景看着那关上了的办公室,“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这个,大概得看那边的工作进度,设备调试的话如果只是去指点一下倒是快,如果跟进整个过程,怕是得个把月。”

    这还是往少里说,毕竟当初这边设备调试就花了几个月时间。

    孙时景想了想,“那边纬度高,天气没那么热,倒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怎么好端端的扯起了避暑?

    吴孝钢正想着,孙时景已经离开了。

    走到门口忽然间想起来什么,“你们厂长,是重阳节前的生日,对吗?”

    “对,九月初八。”

    不过时下并不流行过生日啊,尤其是领导这身份特殊了点,她要是过生日,下面工人怕不是就要花钱了,不小心就搞成了经济问题,这样不好。

    孙厂长问这个做什么?

    孙时景没有给吴孝钢答案,他不是南雁喜欢给她的办公室主任答疑解惑。

    制药厂的小孙厂长喜欢给人出难题,让人费很多脑细胞。

    当然,前去东北的南雁自然不在这其中行列。

    再度来到辽化这边,南雁深知还看到了许多熟人。

    正在进行设备安装的吊装工人,如今再处理作业时可谓轻车熟路。

    “去年的时候还出国忙活了一趟,你那鬼主意还真行。”

    老关感慨万千,当初南雁说可以通过设备安装培训吊装工人,他没那么相信,没想到人家小同志说到做到。

    这些吊装工人出国,给那些出口的大化肥装备做安装。

    在国内也四处跑,去别的建设工地做吊装。

    技术越发的娴熟。

    南雁白了一眼,“你说你这个老同志,夸人就正经的夸,非要说我那是鬼主意,跟我还是小屁孩似的。”

    老关听到这话鞠了一躬,“是我说的不对,南雁同志别往心里去。”

    他这般滑稽动作惹得其他人看过来,南雁忍不住嗔了句,“一把年纪了还不正经。”

    老关哈哈笑了起来,他是真的心情好,化肥厂这两天就能完成安装工作,紧接着调试设备,然后就可以投产。

    自己忙活完这一通,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算是站好最后一班岗,如今的他,轻松得很。

    倒是南雁听到这话愣在那里,“你才多大岁数,咋就退休呢,怎么没事业心怎么行?”

    她有点慌,老关岁数不大啊,咋就要退了呢。

    老关看着明显慌张的人,“刚想要夸你呢又沉不住气了,你看你这样子,往后怎么委以重任?”

    他拍了拍南雁的肩膀,帮着这小同志整理了下领口,“身子骨不如早些年,想着休息休息安度晚年还不成?”

    作者有话说:

    一更啦

    ◉ 125 他凭什么跟你闹

    辽宁的化肥厂即将落成, 而这却又是老关退休的倒计时。

    南雁心情复杂,来到这边的第一个晚上,有些睡不着。

    老关当年还从事地下工作, 的确是年纪不小了。

    只是南雁总觉得,他们这代人都是要在岗位上死而后已的, 退休只是一个字面上的概念而已。

    而当老关亲口说出要退休的话时, 她总觉得有些难过。

    虽然知道, 该替老同志开心。

    上了岁数的人承担着太多的压力, 对身体不好。

    他本应该安享晚年,哪能因为自己的错愕就死而后已呢。

    说白了还是国家的人才不够,如果有足够多的青年承担起这些重任, 老同志们大可以放手。

    南雁想了想, 有些睡不着。

    第二天出现在这边工地上都有些晚。

    “怎么,晚上没休息好?”

    “没有, 刚才在那边等着,给沧城去了个电话。”

    电话是打给孙时景的, 制药厂的孙厂长很高兴接到南雁的电话,尽管南雁的话让他迟疑了许久。

    两人都觉得宁缺毋滥,不需要多招生。

    然而还没到这个时候。

    国家需要更多的人才来添补这些岗位。

    南雁提到了美国总统访华时的事情,“他们的团队相对年轻, 而我们这边,却垂垂老矣。”

    尽管南雁是双方人员中最年轻的那一位, 但是一个高南雁并不够, 还需要更多的年轻人。

    孙时景沉默了许久,“你觉得郭局长能答应吗?”

    “如果你跟我统一战线的话, 长城同志是说不过我们两个的。”

    甚至不需要自己在, 孙时景一个人就能把郭长城说服。

    前提是, 孙时景与自己统一战线。

    “行吧,我去一趟教育局。”

    南雁松了口气,“谢谢。”

    自己不在沧城,这事就得让孙时景来处理。

    平白给人增添了工作量,南雁觉得这一声谢谢很必要。

    “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好说,这边设备下午开始调试,快的话半个月,慢的话大概得一两个月。”

    “嗯。”

    那边挂断了电话,只留下一个“嗯”。

    南雁想,回去的时候应该给孙时景准备一份礼物才是,答谢人这段时间的辛苦。

    至于准备什么礼物,或许可以找一下东北这边的老山参什么的?

    她晚上的时候问老关。

    “老山参啊,那我回头给你留意着。”他请人过来帮忙,送人一支老山参也是应该的。

    南雁这边进度不快不慢,她已经接受了老关即将退休这一事实,如今自己能做的,那就是帮着老关站好最后一班岗。

    她人在东北,倒也留意着高考录取的事情。

    最先传来好消息的是陵县那边。

    三个徒弟都考上了,小徒弟最是出息,考上了清华的计算机专业,另外两个徒弟倒也算不错,一个考上了首都外国语学院,另一个则是去了南京农学院。

    至于红武公社那边,林蓉如愿去了首都念书,化工学院。

    倒是高北辰的录取学校略有些古怪。

    依照刘焕金的说法,高北辰报考的是首都的学校,首都工业学院,然而最终被哈工录取。

    要不是打电话过去特意问了一遍,确定没有录取错,她还真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南雁倒是知道怎么一回事,高北辰大概是在做考卷时答得不错,那几个特殊的题目答得好,所以被哈工抢走了。

    这事倒是她考虑不周,忘了跟家里头说。

    好在高家小弟很愉快的接受了这一结果,在拿到录取通知书后,早早的跟公社开了介绍信,离开家里,如今人已经去了哈尔滨。

    至于老高家想要四处宣扬儿子考上大学这事,证明自家出人才。

    奈何马书记一句,“是啊,南雁和北辰姐弟俩都不错,你们咋想的,咋就跟南雁断绝亲子关系了呢?”

    主动出招的马书记让老高家傻了眼,还宣扬个屁呀。

    他们哪想到南雁压根没出事,当初那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全都是自己吓唬自己。

    结果为了小儿子跟闺女断绝关系,得到的却是小儿子这么一句话,“今天能为了我跟我姐断绝关系,明天你们又会为了什么跟我断绝关系?你们可真是亲爹娘兄弟,毕竟别人家做不出这事。”

    老高家赔了夫人又折兵,加上马书记是在人群里说的,公社里的人纷纷看老高家的热闹。

    怎么宣扬?

    宣扬自己出了俩好孩子,结果被他们一个个得罪了吗?

    刘焕金跟南雁提了两句,倒也没怎么多说。

    毕竟知道南雁压根不想关注老高家的事情。

    热闹看两眼就够了,对刘焕金而言,更担心的是去香港那边的张桂花,“去了好些天了,也没说啥时候回来,我瞧建国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刘焕金倒也明白。

    曾经被兄嫂嫌弃,被林广粮两口子看不上的小.寡.妇如今可是有人稀罕呢。

    林建国大概有危机意识,怕被别人撬了墙角。

    南雁安抚道:“他好好照顾家里照顾厂里就行,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是不相信桂花的能力还是不相信她的心意?这么担心下去,夫妻间的信任都没有,只怕回头真要出岔子。”

    夫妻间的信任。

    刘焕金叹了口气,“回头我跟建国好好说说。”

    年轻人没怎么经历过大风浪,的确是少了些信任。

    除了几个徒弟和家里,其实食品厂那边也出了点成绩。

    当初厂里招了不少的知青去工作,原本是落户在陵县了的,但高考又给了他们展翅高飞的机会。

    只不过这些知青的录取率就相对低了点,参与高考的有上百人,最终被录取的只有两个。

    钟厂长倒是不为难,还给这两个考上的工人举办了盛大的欢送仪式。

    用实际行动表明,他这个行伍出身的粗人在劝学,在劝人上进。

    除了食品厂,南雁还得到了一条刚开始让她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的消息——

    程明也去参加高考,但没考上。

    程明?

    这个名字让南雁思忖片刻,这才想起了程明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倒是忘了,这个曾经被原身爱慕过的白衣知青。

    不过依照程明的出身,能参加考试就已经挺难得的。

    毕竟他家里头成分不太好。

    过去很长时间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南雁还以为程明的姑姑把他给弄走了呢,原来还在乡下呆着呀。

    她也没太留意,又远程关注了下沧城学院的招生情况。

    算是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招生顺利。

    原本的招生名额不足百人,而南雁改变主意后,招生数量翻了一倍,小二百人。

    其实沧城学院容纳这些学生绰绰有余。

    就是郭长城再去省里头开会的时候,被狠狠埋汰了几句,“不是说宁缺毋滥,初次招生怕教不好这些学生吗?万一学的不好,将来出了事,药品那可是影响千家万户呀。”

    曾经郭长城说的话又被戚厅长稍加改动拿了出来。

    咱们郭局长振振有词,“能参加高考,从那么多高校中选择咱们沧城学院,这就证明学生有眼光有魄力,也有潜力,这样的学生咱们缺的很。虽说咱们是初次招生没啥经验,但是你看这些知青工人考不上也得再继续工作学习,环境还不如咱们学校呢。”

    “再说了,学生的基础都大差不差,最优秀的那一波也跟咱们无缘,但进入大学校门的也不会太差,这些学生要教不好,那就是咱学校的责任,那沧城学院早早关门得了,也别误人子弟。”

    总之,这道理全都在他这边,怎么说都有道理。

    省教育厅也就是嘴上说两句,能多录取学生当然好,这是为国家培养人才嘛。

    何况报考沧城学院的人还真不少,其中也不乏高分,真要是因为招生人数让这些学生没书念,那他们可真是罪过大了去了。

    招生工作的事情在八月下旬告一段落,而等到新生入学后,南雁还在东北这边忙活。

    等她回到沧城,已经是国庆节后的事情了。

    “国庆节前孙厂长还过来问,说您这躲清闲要躲到什么时候。”吴孝钢觉得好像也有点道理,沧城学院招生入学,这事本来是自家领导发起的,结果到了关键时候人又跑的不见踪影。

    事情落到了孙时景头上,可不是有点小怨言嘛。

    “辛苦你们了,我给你们带了礼物,另外这个……算了,我回头亲自给他送过去。”

    南雁原本想着自己让吴孝钢送过去就行,又觉得孙时景那张嘴少不了刺人两句。

    还是别让她的办公室主任遭罪了。

    吴孝钢拿着东西分发下去,不外乎是一些糖果饼干。

    不贵重,领导的心意,办公楼这边图个热闹而已。

    不过孙厂长那份礼物好像不太一样,用油纸包裹着,看着分量还挺足。

    也不知道是什么。

    吴孝钢无缘知道,毕竟有些事情领导是真不跟他说。

    下午的时候南雁去了趟地委,跟着季长青去了趟沧城学院。

    “我在想,等再过些年,咱们这招生人数多了,这校园怕是都不够用。”

    南雁笑了起来,“那就回头再扩建嘛。”

    大学扩建还是日后的事情,反正学校周围倒是不缺空闲的土地,南雁打算回头再研究下周围,做好规划。

    长远的规划。

    季长青觉得这是得考虑,或许就是三五年的事情,毕竟学校每年都要招生,人数这么一翻倍……

    咱们的阵营又扩大了呀。

    想到这,他前所未有的高兴,“小高,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虽说党员不能讲这些封建迷信,但自从南雁来到沧城后,这变化可不止一星半点。

    南雁笑了起来,“是咱们所有人努力的成果。”

    一个人的能力有限,便是又再多的稀奇古怪的主意,那也得千千万万人协同作业,才有这厂房,有这成果。

    所以才说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

    “是……小孙你也在这边呀。”

    季长青看到拐过来的人,“是来上课?”

    孙时景微微颔首,“今天有一堂课。”

    到底出生于医药世家,孙时景从小泡在药书里,后来又在部队工作多年,担任授课老师倒是没什么问题。

    不止他,佟教授和任雪松也都有课程安排,平日里会来这边给学生上课。

    “高厂长回来了。”

    淡淡的一句话让季长青觉得这两人之间有点不太对劲,至于哪里不太对,他又有些说不上来。

    反正就有种暗流涌动的感觉。

    南雁颇是客气,“这段时间辛苦孙厂长。”

    “不辛苦。”孙时景丢下这句,就离开了。

    留下季长青一头雾水,总算察觉到究竟哪里不对劲,“你们吵架了?”

    “我今天刚回来。”

    季长青反应过来,“明白了,那就是小孙在无理取闹,甭理他,一个大男人家无理取闹个什么劲。”

    “就是。”

    下一秒她就后悔了,她听到季长青问,“可他凭什么跟你闹呀,你俩在处对象吗?”

    不是小两口,有什么资格闹呢?

    所以,同意了这一说辞的南雁同志,你什么意思呢?

    南雁被问的一脸错愕,眼底神色变化了好几次,刚想要开口,就听到季长青道:“不用跟我说,我对这不感兴趣,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解决。”

    他颇是有几分隐士高人风范的离去,走到那边路口忽然间又停下脚步,“小孙人是挺好,但感情结婚这事考虑的不止是这个人,还有其他方面,我比你年长些,姑且算作长辈,也得劝你一句,慎重思考。”

    喜欢与否或许就在瞬间,但婚姻那可是长长久久的事情。

    虽说能离婚,但已经丧偶过的南雁,真要是再离婚,名声不太好也影响事业。

    南雁没想到季长青会这么说,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给季主任贴“八卦”这个标签似乎略有些肤浅。

    人只是在工作之余喜欢闲聊几句罢了,实际上有着大智……

    “季主任您也比我年长,知道我跟家里不亲近,要不拿我当子侄看,给我出出主意,劝劝我?”

    谁都没留意到为什么走了的孙时景又杀了回来。

    还听到了季长青刚才说的话。

    季长青尴尬的笑了笑,“啊这个嘛,我想起来我那边还有个会要开,先回去了,小高你刚回来也不着急工作,先好好休息休息,你们忙。”

    南雁:“……”

    你这怂样,哪有半点长辈样!

    作者有话说:

    季主任:他凭什么跟你闹?你看我都不闹!我就八卦,你俩到底咋回事啊。

    ◉ 126 开放国门

    偌大的校园里略有些空荡, 学生们正在上课。

    因为缺席了太多,这些新入校的大学生们课程十分紧张,他们享受不了轻松的大学生涯。

    忙碌要伴随着他们的学生生涯。

    但对他们而言, 这已经是很好的选择。

    南雁看向朝自己走来的孙时景,“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想着明天去制药厂那边送给你。”

    青年脚下一顿, 一双眼睛看着南雁, “你也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

    “没有。”南雁坦诚, “如果是我,被人丢下一摊子事,多少也会有些脾气。”

    不能因为孙时景做得多, 就觉得这是他分内的事情。

    实际上, 沧城学院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本该是教育系统的事。

    孙时景做好了也不见得能升官发财,但做不好肯定会被埋汰。

    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便是南雁去做的时候也要权衡一二。

    她欠下一个大人情。

    南雁直直看着对方,“虽然请你吃饭并不能表达我的谢意, 不过还是希望能有这个机会。”

    “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该妄想的。”

    他才来沧城多久,怎么可能取代南雁在季长青心目中的位置。

    何况,真要是涉足到婚姻之中, 女性本就是吃亏的一方。

    季长青的苦口婆心并没有任何错处。

    唯一的错在他,偏生又折回来。

    南雁意识到他这话什么意思, “季主任并没有什么……”

    “吃饭的时间地点我来定, 到时候通知你。”

    南雁稍加思索,“好。”

    孙时景看她这般, 越发觉得自己像是那无理取闹的人, 他这是图什么呢?

    但人能够爬到食物链的上方, 骨子里总有那么点卑劣与自私。

    有时候他也会失控。

    他再度离开,咳嗽声中是那断断续续的一句,“到时候带上礼物。”

    如今十月天气不冷不热,可南雁却想起了自己头一次见到孙时景,三月中旬天气还透着料峭凉意,孙时景裹着厚厚的军大衣。

    从一开始他就不曾掩饰自己的病弱。

    而这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也逐渐走远。

    南雁轻叹了一声,叹息尽数散入校园之中,消失了踪迹。

    她不知道孙时景会把这顿答谢宴安排在哪天,只不过到时候带着钱票过去就是了。

    南雁也没多少时间休息,扩产的农药厂建设进入尾声,只是在一些运输设计上出现了纰漏。

    事前考虑不周到,以至于现在需要多增加几个原材料运输环节。

    这些环节的增加,无疑会增加生产成本。

    南雁在跟任雪松算这笔经济账。

    在错误已经造成后,如何尽可能的降低损失,是他们需要考虑的当务之急。

    任雪松独挑大梁的第一个项目,出现这种情况,内疚是不可避免的。

    但持续的内疚并不能更好的解决问题,所以现在任副总将更多的精力放在解决问题上。

    “如果再建一个天桥,进行户外的运输,倒是可以节省人力,但是天桥建设的费用……”

    他暂时还算不出来,倒是能把这些人力费用算上,按照十年来计算的话,那么这几个环节增加的工人所需要付出的生产代价是五万元。

    如果进行天桥建设的话……

    “怎么敢保证,工人的工资就一直是这个数呢?”

    南雁的话让任雪松一时间愣怔。

    过去这些年一直没有涨工资,所以他就按照现行的工资标准来算。

    所以,不对吗?

    “工资会有变化的,所以人工费用按照五万元来算并不合适,地上管道维护费用也不会低,那为什么不走地下呢?”

    南雁的话让任雪松反应过来,是啊,为什么不走地下呢。

    偌大的化肥厂,原本就有诸多地下管道,其实也不怕多这一道。

    “只是这样的话,是不是还需要一些动力装置?”这就出现了新的问题,目前沧城也好,省内也罢,机械厂怕是都提供不了这种动力装置。

    “需要,这个倒不用担心,咱们可以跟东北那边的机械厂打听打听。”

    东北那边也没什么好办法,但还是给任雪松推荐了一个去处。

    去工业部那边,找负责航空的三机部去。

    航空发动机啊。

    国内的航空发动机研究起步晚,和欧美相比落后之处颇多,但是将这发动机用在工厂倒是没什么问题。

    问题很快就有了解决方案,任雪松打算亲自去一趟首都,只是家里头孩子忽然间病倒,他爱人刚巧出差并不在家中。

    把病歪歪的孩子一个人丢在家里,哪怕有邻居照顾也不放心。

    南雁原本想着这是历练任副总的最好机会,不曾想出现这事,只好代劳去首都一趟。

    这一趟去首都,倒是有了些其他收获。

    中央进来在讨论开放国门的事情。

    南雁保守的问了句,“是技术交流?”

    和美国建交一周年,双方在政治立场上互不干扰,在国际事务处理上倒是达成一些共识。

    如今是一个蜜月期。

    在大国关系的掌握上,老一辈的革命家可谓驾轻就熟。

    曾经的一边倒政策如今成为在美苏之间左右逢源,倒是捞了不少好处。

    大事不糊涂,国家利益为重。

    在这两个前提下,过去一年来展开的外交外贸活动都大幅度增加。

    南雁大概觉得这个开放是自己理解的意思,但态度间还十分谨慎。

    “不止,可能要吸引一些外资来咱们国内投资建厂。”

    这是之前在商量建交时就谈到的问题。

    远不止技术交流,还会涉及到经济、科技、文化,对了还有教育。

    “估摸着明年会公派留学生出国学习。”

    除了时间提前几年外,倒是和那会儿没什么区别。

    但是国内现在工业基础相对较弱,外国企业的入驻有好的一方面,带动国内相关行业的发展,但这些行业很容易就会被外国企业灭掉。

    其实有些行业灭掉倒也无所谓,国内不能造摩托车没问题,可以直接越过摩托车,搞小汽车嘛。

    但有些东西,不能消失。

    比如正在研发的微型计算机,再比如说国内一直在研究的集成电路。

    南雁想了想,她索性去找江副部长,想着问问这边具体还有什么新闻。

    江副部长也挺忙,毕竟真要是开放国门,工业部这边肯定会受到很多影响。

    如何最大程度的降低这些外来产业对国内工业的影响,是摆在他们面前的一个大难题。

    而南雁的担忧,让江副部长沉默了许久,“那你说,有什么好的保护措施?”

    提出问题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能够解决问题,这事才算了结。

    “产业的冲击肯定不可避免,但是我觉得军工产业受到的影响会小一些,那一些重要产业能不能像军工产业似的,被保护起来?”

    江副部长拧了下眉头,“这样吗?”

    “当然,还有一种法子,打不过咱们索性就加入。”

    荷兰的阿斯麦尔掌握着全球最先进的光刻机命脉,然而这个公司,却是全球供应链。

    科技的发展让地球越来越小,国家之间的联系也越发的紧密,各方面都会有牵扯。

    如果有些东西怕被对方拍死在沙滩上,那不妨在对方动手前,先去跟对方哥俩好。

    南雁的说辞让江副部长笑了起来,“这主意……”

    他笑着摇头,觉得未免太孩子气。

    但目前来说,利益一体化的确是好的法子。

    他们的战士不怕任何国家的士兵,他们的将军也不畏惧任何五星上将。

    但科技的落后是不争的事实,作为工业部这边的干部,江副部长十分清楚在科学技术方面的差距。

    这样的差距,打不过就加入的确不失为一个方法。

    江副部长跟南雁细细聊了起来,“依照你的看法,那些算是重要产业,咱们的日化厂算吗?”

    南雁笑了起来,“日化厂是经济产业,战略意义上没那么重要,但是经济地位上十分突出,短时间内应该还没有什么能取代它的地位。这个其实只要做好专利保护就行了。重要产业的话,不外乎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有现在正在研究的微型计算机,美国人都十分看重的产业,你说能不重要吗?”

    江副部长的这套答卷,南雁的回答不说满分,却也是妥妥的高分选手。

    这让原本直给南雁留了十分钟时间的江副部长,主动把这场对话延长到一个小时左右。

    最后还是办公室的秘书过来。

    “会议可以先往后推。”

    秘书尴尬的笑了笑,“是沧城那边找南雁同志,问南雁同志什么时候能回去,今天有一个重要的餐桌会议还没开。”

    餐桌会议?

    这古怪的词汇让江副部长挑了下眉头,“什么意思?”

    南雁也没想到,孙时景竟然约在了今天。

    不过她该说的都说完了,三机部那边的事情也有了着落,倒是可以回去。

    江副部长倒是也没留她,“你这餐桌会议还挺重要?”

    他打趣了一句,“等过些天我有时间,就去你们沧城学院看看,听说你们的机械工程招生可是热闹。”

    “那我可就等着您来指导工作了。”

    江副部长目送南雁开车离开。

    她也没着急把

    到火车站。

    等回到沧城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吴孝钢就觉得这事很离谱,“孙厂长昨个儿傍晚打电话过来,当时我不在办公室,其他干事接了电话,结果一转脸就把这事给忘了。”

    南雁听到这话神色严肃了几分。

    吴孝钢自知理亏,连忙道:“这事我说他们了。”

    这是工作外的事情,工作上的事情要是也这么忘了,那还得了?

    化肥厂的办公室工作不算特别忙碌,领导也不怎么摆架子,但这并不是你工作疏忽的借口。

    瞧着南雁神色稍稍缓和了几分,吴孝钢这才继续说道:“今天下午差不多一点钟,孙厂长电话打过来时我才知道这事,他约了您中午吃饭。”

    然而现在已经下午五点钟。

    南雁放了人鸽子,尽管她本人都不知情。

    从柜子里拿出那包裹着的野山参,南雁按了按太阳穴,“是沧城饭店吗?”

    “对。不过孙厂长现在可能不在那里了。”吴孝钢觉得没人会傻傻的在那里等着。

    这又不是周末休息的时候,周中的工作日,孙厂长难道没工作安排,哪能在那边等一下午呢。

    南雁苦笑了下,她觉得自己可真是罪过大了,“知道了。”

    吴孝钢见状心中格外忐忑,“要不我去跟孙厂长赔个酒?”

    “他又不喝酒。”南雁觉得这事就是赶巧了,本来该是任雪松去首都,结果他家里头走不开自己去了,又在那里多呆了一天。

    拎着那野山参,南雁走到门口忽然间想起来,“对了我买的冰糖葫芦你给我……哦,在车上。”

    她刚才忘了拿下来,还在车上放着呢。

    油纸包裹着的冰糖葫芦安静的在副驾驶座上待着。

    南雁从车上下来,捧着冰糖葫芦和野山参,看到了坐在窗边的孙时景。

    青年看着窗外微微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南雁深呼吸了一口气,迈步过去刚要开口,看到孙时景转过头来,“其实也不着急,毕竟是我的问题,应该和你直接约好时间。”

    “走之前应该跟你说声的。”南雁将冰糖葫芦递了过去,“回来的时候看到巷子里有卖这个的,尝尝看?”

    孙时景早年丧母,虽不是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但家庭关系不太和睦,多多少少也代表着些什么。

    南雁也不知道哄小孩子的把戏好不好用,但她难过的时候,喜欢吃点甜甜的舒缓心情。

    “没生气。”孙时景看着那两串冰糖葫芦,“都给我?”

    南雁很是大方,“是啊,所以孙厂长能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吗?”

    孙时景看到那红绳系着的油纸包,他愣了下,“你从哪里弄来的野山参?”

    他从小泡在药房里,对这些药材还真是不能再熟悉。

    这味道。

    不是野山参他跟南雁姓。

    “让老朋友帮忙找的,你身体虚能用这个补补吗?”南雁不太懂的中医药理,不过当初没少给外婆买西洋参泡茶喝。

    野山参切上小小的一片,也可以的吧?

    孙时景解开那油纸包,里面躺着两支野山参,看品相十分不错。

    “还成吧?”

    南雁也不太懂,但老关肯定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糊弄她,老同志不能“晚节不保”啊。

    “挺好的。”但他没办法吃,这野山参药性大,自己身子弱压根招架不住。

    一不小心补过头那就是性命攸关。

    他还没打算找死。

    但瞧着南雁那高兴模样,孙时景就没说这话,“谢谢。”

    南雁坐下,“那么客气做什么,今天这菜色不错啊,饭店换大厨了?”

    “嗯,你尝尝看。”孙时景夹了一块肉过去,“回锅后可能没之前那么好吃了。”

    “哪有,回锅肉是最好吃的。”南雁咬了一口。

    这回锅肉没热透,里面还有点夹心的凉。

    不过南雁觉得整体味道不错,“大师傅手艺不赖嘛。”

    孙时景笑了起来,“去首都办事顺利吗?”

    “还行,三机部那边挺帮忙的,过两天就安排人过来,这边改建地下管道,差不多下个月就能投产了。”

    虽说有些农药后来陆陆续续被禁止使用,但你不能否定农药所创造的价值,对于消灭杂草和病虫害,农药可真是功不可没。

    “其实要不是今天去跟江副部长谈工作,早就回来了。”南雁边吃边说,一抬头看到孙时景没动筷子,“你怎么不吃?”

    孙时景很是配合的夹了口菜,“又给自己揽了新活?”

    “那倒也不是,不过是听他们说要引进外资,有些考虑就去跟江副部长聊了几句,你说真要是引进外资,会影响你们制药厂吗?”

    南雁问得十分认真,孙时景递了一串冰糖葫芦过去,“会,但会因为这个就不引进外资吗?”

    在部队工作多年的人,来到这边半年有余,已然不是那个生活在象牙塔里军医。

    从一个厂长的角度看问题,孙时景给了南雁答案。

    她所需要的一个属于这个时代的人所能给出的答案。

    南雁咬了颗糖球,“人不能讳疾忌医,却也不能饮鸩止渴,想要把握这其中的度,可不容易。”

    “这是领导们该操心的事,今天你生日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再吃点东西。”

    生日?

    南雁不小心咬着了舌头,表情管理彻底失控。

    “看样子也没人提醒你,所以我还是第一个给你送上生日祝福的人?”

    孙时景从背后拿出一个塑料纸包裹着的盒子,“生日快乐南雁同志。”

    南雁看着他送上的礼物,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难怪当时会说时间地点由他来定呢。

    难怪会选择在今天请她吃饭。

    “谢谢。”南雁露出大大的笑容,“孙时景同志你有心了。”

    不管怎么样,被人关心照顾着的感觉的确好。

    尤其是对一个习惯了关心照顾别人的人而言。

    南雁没有再谈工作的事情,因为是寿星的缘故,孙时景自然也不会为她放鸽子这事生气。

    这顿饭吃的还算舒心。

    离开沧城饭店时,外面起了风,还卷起了沙土。

    南雁没着急离开,怕风把孙时景给带走。

    “我其实也没那么弱。”他只是不太能碰凉的,又刚巧对柳絮沙尘过敏而已。

    南雁连连点头,“是的是的,时景同志你强壮的能打败一头牛。”

    孙时景:“……”这话他没法接。

    好在这沙尘来的快去的倒也算快,很快就消停下来。

    只是地面上却铺上了一层黄。

    空气中也还弥漫着尘土的味道。

    南雁想了想,“你先等下。”

    她去找饭店的人要了一条没用的毛巾,给孙时景当临时口罩用,“回头出门的时候记得戴口罩,这样就不用那么咳嗽个不停了。”

    女同志很是贴心的把毛巾稍稍对折,孙时景毫不怀疑,如果有针线,她会做两个挂耳。

    把这毛巾改造成口罩。

    “这么照顾我这个弱?”

    “你也知道自己是老弱病残孕里的弱啊。”南雁抬头斜了他一眼,“白长了这么好的个头。”

    “那也没有,天塌下来还能帮你撑一下。”

    孙时景觉得自己冷寂的心又有些蠢蠢欲动。

    不指望南雁给自己任何回应,实际上他也只是单纯的想要给她过个生日而已。

    不用太过热闹,但也不要被人遗忘,比起被遗忘,没有人在乎的感觉更可怕。

    但她给出的种种反应,又让他心生期待。

    但这期待犹如春天的嫩芽,刚冒出头来就会被冰雹给打死。

    孙时景在其中徘徊,犹如孤魂。

    “天不会塌。”南雁把毛巾递给他,“这个英雄救美的机会怕是没了,不过周末有时间吗?我想去书店里看看,陪我去一趟?”

    南雁并不讨厌孙时景,一个体贴周到的同龄人,偶尔嘴巴有些尖酸刻薄。

    谁会讨厌另类的自己呢?

    毕竟她是那么的自恋。

    “孙时景,如果你能纵容我耍流氓的话,那我们可以试着多建立一种关系。”

    徘徊在悬崖边的人脚下一滑,却有那么一只手伸过来,紧紧抓住了他,拿捏着他的一线生机。

    “你不乐意就算了。”南雁不勉强人。

    她被拦住了去路,青年盯着她,“谁说的?”

    他乐意的很。

    作者有话说:

    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出自语录,更早出自莎士比亚

    ◉ 127 保护好自己

    语录说, 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这流氓她耍了。

    孙时景很是配合她。

    他有自知之明,自己的确不算什么好的结婚对象。

    但处对象倒也马马虎虎。

    只是这话不能他来提。

    男人提出这话是占便宜,摆明了不负责。

    南雁提出这要求来, 就不一样了,说没失落是假的。

    但心潮涌动的是狂喜, 他不能完全拥有这个太阳, 却也能比其他人更为靠近。

    宛如美梦。

    “早点回去休息。”南雁被送回到家属大院门口, 看着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孙时景, “夜里凉,小心照顾身体。”

    “你比我这个大夫还像个医生。”他留恋的看着南雁,还是觉得这就像一场梦。

    等着人离开自己的视线, 梦也就醒了。

    一步、两步……

    孙时景看着径直往里去的人, “南雁。”

    家属院大门外的路灯映照下,南雁的影子长长的拖在地上。

    “嗯?”

    “周末早晨我来接你。”

    南雁挥了挥手, “周末见。”

    她许给了孙时景一场梦,于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

    吴孝钢小心地拿了罐茶叶过来, “孙厂长没跟您发脾气吧?”

    “他又不是小孩子,哪能跟我乱发脾气?”南雁笑了起来,在吴孝钢眼里,孙时景很不成熟吗?

    “那就好。”办公室主任微微松了口气, “他看起来有点天真,但做起事来又很老练, 就很矛盾一人。”

    “那我呢?”

    吴孝钢听到这话觉得自己刚才说多了, 这能不回答吗?

    显然,南雁不允许。

    “没事, 大胆地说我不扣你工资。”

    吴孝钢:“……”能给个选择吗?我可以接受被扣工资。

    显然, 他没得选。

    “您很世故老练, 考虑问题周全,但有时候,也有些天真。和孙厂长有点像,但又不完全像,您的天真有点理想主义,他的天真是想当然。”

    吴孝钢有认真分辨过,这两者不一样!

    “你觉得我是理想主义者呀。”

    “不是纯粹的理想主义者,您更偏向于实践派,只是内心有理想主义者的热血澎湃。”

    南雁被这个形容逗乐,“谢谢你的夸奖,那我继续努力。”

    在外人看来她没有失去本心,那很好。

    吴孝钢微微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总算过关。

    刚要离开,就又听到领导问他,“你说孙时景想当然的天真,是怎么回事?”

    想当然的天真,那不就是蠢吗?

    孙时景应该跟这个词联系不到一起。

    “我的形容不太准确,就是结合孙厂长的经历而言,他的天真还没被过分打磨,他一直都属于被保护者,虽然担任厂长有半年多,但遇到的事情还远远不够。”

    制药厂目前没遇到太多的麻烦事,不管是孙时景还是李时景王时景,他们都可以当好这个厂长。

    麻烦事才是检验这位厂长能力的试金石。

    南雁想了想,觉得吴孝钢的看法不无道理。

    简单来说孙时景还没遇到什么挫折。

    从部队到沧城,平稳接手制药厂。

    无论是去省城要设备,还是推动沧城学院的建设,这期间都没遇到什么麻烦事。

    顺风顺水如孙时景,还没有遇到什么棘手的麻烦事。

    得到这一句评价,倒也算中肯。

    南雁反思了下,她倒是遇到了些麻烦,但好在也都处理的不错。

    这其中也少不了贵人帮助,尤其是老领导帮扶她许多。

    在解决高家人这件事上,绝对是头功。

    南雁觉得有时间回陵县看看,也算是回娘家了。

    周末很快到来。

    南雁的周末一向是随便找个地方打发时间,她单身青年一个也不怎么收拾家务,家里头没客人不需要窗明几净,苍蝇飘过去能劈叉。

    再加上家里头又不开火,打扫工作锐减,周末不需要忙活家务。

    一般来说就是看书打发时间,又或者继续加班忙工作。

    约了人去书店,还是头一遭。

    孙时景出现在家属院大院门前也挺让人奇怪的。

    吴孝钢第一反应是心虚,莫不是自己那天跟领导的话传了出去?

    不应该啊,领导不至于这么坑自己吧。

    还是说不小心被其他人听到了?

    吴孝钢心中忐忑,“孙厂长一大早过来有什么事?”

    “没什么,你忙你的。”

    吴孝钢松了口气,下一秒就觉得不太对劲。

    这如沐春风的模样咋回事?

    难不成有什么好消息?

    揣着心事的吴主任小心留意着这边,等自家领导闯入到视线中时,他瞬间愣住。

    来找领导倒也没错。

    但孙厂长你是不是笑得太开心了些?

    跟个傻小子似的。

    这事他懂,谁还不是年轻那会儿过来的,当初他跟自家媳妇处对象那会儿,去接她下班,一想到能见到人就情不自禁的咧嘴笑。

    原来大领导处对象也跟自己没啥两样啊。

    吴孝钢绷不住笑意,原来如此,那前天领导……

    领导问他那话,他那么说,真的不会被扣工资吗?

    他还想攒钱给媳妇买个新手表呢,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别扣他工资吗?

    南雁可不知道吴孝钢那点小想法,她这会儿眼里都是孙时景。

    虽然只是约了一起去书店看书,但这种期待感真的落实,还不一样。

    南雁是坦然的耍流氓。

    反正她跟孙时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己也特立独行惯了,做出点什么事大家都不稀奇。

    “我们食堂的肉包子挺好吃,要不尝尝看?”

    油纸包裹着的包子还透着热乎劲儿,南雁咬了一口险些被汤汁烫到。

    但真的挺好吃。

    “你们这大师傅手艺不错啊。”没吃早饭的人迅速将包子鸡蛋填塞到肚子里,觉得胃稍稍被充实,这才说道:“孙厂长你之前是不是没跟人约会过?”

    “部队里都是男人。”

    难怪呢。

    南雁笑了起来,“下次我们一块吃早饭。”

    “好。”孙时景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得陇望蜀,这次的约会还没迈入正轨,就又期待着下周。

    他有些贪心了,尽管南雁在纵容自己的贪婪。

    周末的书店很是热闹,毕竟城里人一周七天忙碌六天,周末是仅有的属于自己的时间。

    “国外是双休,我想咱们这也得要跟上。”

    孙时景想起南雁前几天跟自己说的开放国门的事。

    “这种大事,可能需要多一点的时间来推动?”

    南雁也说不好,留给国家的时间并不是很多。

    尽管她一点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题,但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态,明年对这个时代的国人而言,是十分难熬的一年。

    从年初到下半年……

    南雁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但涉及到国家政策的事她不得不多想,会是最后一笔,还是新领导班子的第一个大动作?

    有些说不好。

    考虑不明白的事情,姑且先不去想。

    摒除那些困扰着自己的念头,南雁专心的看书。

    她看书很快,一边看一边做阅读笔记,瞧着那纸片上娟秀的字迹,孙时景收回目光,也专心看书。

    周末的约会成为孙时景最为期待的一天。

    尽管只是到书店里各自寻找到书来看,但是抬头能看到那凝眸思索着的人,全世界似乎只剩下笔尖沙沙作响,这样的相处足以填满了他的所有。

    而两人总会在周末同时出现在书店,自然也引起了小小的议论。

    季长青听说这事后有点傻眼,还真就被自己说中了?

    刚巧南雁来这边开会,季长青把人留下多问了句,“你们俩咋回事?”

    南雁笑了笑,“一起学习一起进步,不挺好的吗?”

    从这方面看当然是好事,但季长青觉得自己还得多说句,“你真打算跟小孙过日子?”

    “没。”

    季长青:“……”他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那你是咋想的?”

    南雁怎么想的?

    季长青明知道不会被回应的告白是跟自身的和解,做一个交代罢了。

    南雁也觉得。

    注定不会有结果的一段恋爱关系,未尝不是跟自己的和解。

    “我一直以工作为重,为此拒绝婚姻拒绝家庭,但我总觉得,我还拥有被爱的资格。”

    南雁的话让季长青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当然明白这其中道理。

    婚姻家庭孩子,固然圆满,很多时候却也会成为羁绊。

    在机关单位工作这么些年,能够兼顾家庭与事业的女同志有多少?但凡是结了婚有了孩子的,事业心也就那回事。

    陶然那都属于例外了,但还不是被婚姻束缚许久?

    但男人不一样。

    他们解决了大后方问题,甚至还可以用妻子孩子做奋斗的动力,更有心思来拼事业。

    季长青不止一次的思考过,觉得这跟过去“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有关。

    这传统几乎根植在骨子里,远不是这二十来年就可以彻底粉碎消灭的。

    坦白来说季长青尊重南雁的选择,毕竟你让一个男同志在婚姻生活中主内,很容易被外人说闲话。

    即便人最开始乐意这么做,但天长日久被人絮叨多了,说不定也不耐烦,到那时候婚姻关系破裂的可能性太大了。

    与其冒着风险去折腾,倒不如从根本上绝了这一可能性。

    但理解归理解,多少有些心疼。

    自己一个人住,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也怪不容易的。

    以至于当听到南雁说出这么一番话时,季长青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瞬间,洞察到南雁那被小心藏起来的内心。

    那里敏感又脆弱,简直不堪一击。

    只是她一贯强势,让人觉得无所不能刀枪不入,又有谁会觉得这人也有脆弱的一面呢?

    季长青重重叹了口气,“那你有跟小孙说清楚吗?”

    他担心的是,你起了这个头日后不好收场。

    完结一段关系比开启一段关系,更难一些。

    “嗯,我俩有共识。”

    季长青还是有些担心,“能达成共识固然好,但还是要保护好自己。”

    他其实也挺喜欢孙时景的,学识渊博又有能力,而且办事也十分妥帖。

    但人心总是偏的,他也没法子。

    但凡孙时景身体好不这么病歪歪的,季长青肯定要做这个大媒。

    只能说世间之事,哪有这么十全十美的?满月固然漂亮,但更多时候月亮有缺啊。

    “成,别的我也不多说了省得当了恶人,你自己多注意就是。”

    南雁笑了起来,“我知道。”

    这世上有算计她的人,但也有很多关心爱护她的人。

    钟厂长、孙副部、季长青,刘焕金、姚知雪、陶然。

    他们都对她很好。

    缺失了的亲情都竭尽所能个米不给自己。

    她拥有亲情、友情,如今也贪心,希望拥有一段爱情。

    不需要天长地久,只是在这段时间内能陪伴着自己就好。

    南雁和孙时景的约会持续到十二月下旬。

    元旦将至,首都那边传来了新的消息。

    新的一年要开放国门,引进部分外资合资建厂。

    孙副部那边给了她确切的消息,时间定了下来,元旦过后。

    事情早就开始谈了,基本上早就确定下来,如今就是给大家一个交代而已。

    他很忙,年后陆续会有外商来考察,孙副部作为和外商打交道多的高级领导,不免要多操心一些。

    他是真的忙,说着说着就挂断了电话,南雁等待好一会儿不见回音,这才作罢。

    今年就开始啊,那这基本上就明确下来了。

    领导班子定下基调,让新的领导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按照原本基调走,倒不至于出现什么大的差错。

    这是很稳妥的法子,毕竟继任者相对年轻,没有那么多的政治智慧。

    权力的交接稳妥进行,这对国家而言是好事。

    南雁正想着,又接到了首都来的电话。

    “小张和贺铮那边办妥了,现在在芜湖,你去那边一趟。”

    话十分简短,南雁反应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这个办妥了究竟什么意思。

    至于那位梁先生到底何方神圣,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

    南雁喊人过来交代厂里的事情,这让吴孝钢措手不及。

    “大家还说等您元旦晚会上的表演呢。”

    “下次吧。”南雁笑了笑,“你先帮我跟火车站那边打电话预留下车票,等下我直接过去。”

    吴孝钢没法子,有些事情就连领导也做不了主,上面安排的工作你能不去?

    “成,去芜湖那边有趟列车是下午三点五十四分的,现在还有差不多一小时,您要不要去跟孙厂长告个别?”

    准确来说还有四十分钟。

    南雁想了想,“我还得回去收拾几件衣服,就不过去了。”虽说就隔着大运河而已,但跟去火车站的方向相反。

    吴孝钢连忙应下,“行嘞。”

    正说着看到领导撕下一张纸,笔走龙蛇的写了句话,折叠了几下交给自己,“回头把这个给孙时景,麻烦了。”

    吴孝钢连忙收好,去外面打电话跟火车站说。

    南雁上车没两分钟,火车便驶离了沧城车站,南下往芜湖方向去。

    吴孝钢目送领导离开,这才招呼司机回厂里。

    “厂长这次出差得多久呀?”

    “不知道,看她收拾了衣服,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吧。”吴孝钢按照过去的经验来推断,但具体还得看情况。

    南雁到了芜湖那边,张桂花就黏着她了。

    “你说让我去谈生意那当然没问题,林建国都说我一身铜臭味,可是这些都是研究员什么的,妈呀可吓死我了。”

    南雁忍俊不禁,“他们欺负你了?”

    “没有,就是有一种文盲进了博士群的感觉,被知识的力量给吓着了。”张桂花很能说,但也得看对象是谁。

    终于见到南雁,她比老区群众都高兴。

    南雁的到来多少让张桂花找回了自己,絮叨了好一会儿,她这才说道:“你猜我这次在香港那边遇到了什么事?”

    她到底不擅长跟南雁卖关子,很快就说了起来,“那个梁先生还真是林广财。”

    林家那位早已经死去的大伯又活过来了,南雁觉得这对林广田来说,应该算是个好消息吧?

    “他承认了?”

    “对,关键是……”张桂花凑到南雁耳边,“他是潜伏在那边的人!”

    南雁:“!!”这个她是真没想到。

    作者有话说:

    二更啦

    ◉ 128 咱们能造的出来吗

    林广财的事情说来话长。

    他最开始参加革命, 后来在一场战役中受伤养在老乡家,结果又被抓了壮丁。

    好不容易联系到自家同志,得到了潜伏的命令。

    这一潜伏, 直接把自己潜伏到岛上去了。

    一直待在岛上也不是办法呀,林广财和组织断了联系, 只能自己想办法。

    在那边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 尤其是那边一直在清查潜伏的同志。

    化名为梁金生的林广财没法子, 暂时在那边安顿下来, 等找到机会,这才从小本买卖开始折腾。

    大概是名字起得好吧,他倒是折腾出来了一番成果。

    一来二去的没少赚钱, 从岛上到香港, 甚至还跟美国这边合作。

    逐渐把事业重心往香港挪的梁金生,实际上也没那么自由。

    他被好几方势力盯着, 直到张桂花拿着旧照片找去,这才算是认了亲。

    “那他现在呢?”

    这个张桂花也不清楚, “贺铮说是打了报告,大概也会有咱们的人保护着吧?”

    个人能力尤其是经营能力突出,这让梁金生备受瞩目。

    一言一行都被盯着,也不好回大陆找寻亲人, 生怕再把自己给暴露了。

    张桂花当时找上门去试探合作,也被人赶出家门。

    后来又曲线救国, 这才算是认了亲。

    眼下梁金生还在香港。

    不过张桂花还是给无线电厂带来了一些东西。

    整台机器设备没带来, 但核心部件还是搞来了的。

    而且贺铮还拍摄了很多照片。

    这些都十分有用。

    南雁这次过来,其实也有点没想明白。

    无线电厂的工作自己也没办法插手, 自己也不是这方面的人才, 喊她过来做什么, 又能派上什么用途?

    等到了这边才知道,她是来做调停官的。

    贺兰山与其他研究员出现了分歧,谁也说服不了谁。

    但研究总得持续下去,考虑到南雁和贺兰山关系还算不错,再加上南雁的科学素养也相当好,就被喊过来做调停工作。

    南雁:“……”

    这个工作她没法干!

    到底是谁病急乱投医,竟然想出这么个办法?

    她科学素养高?

    “西北那有一批科学家的科学素养比我高多了!”

    “那不是他们走不开嘛。”

    “明白了,所以我就是那个次。”

    退而求其次的次。

    “哪能啊。小高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啊,贺兰山同志身份稍微有些特殊,换其他人来做这工作,不见得能处理好。”

    江副部长着重强调,“你兼具科学素养与私交,更方便处理这事,西北的科学家也不见得能处理的比你还好啊。”

    “哦,我知道了,等回头我看到这些科学家,就说这是您说的。”

    江副部长哭笑不得,“行行行,你把这事处理好,随便你怎么说。”

    他要用人,还能不让人嘴上抱怨几句?

    再说了,他认识的高南雁可不是缺心眼,怎么可能当着人面啰嗦这事?

    南雁没想到,自己倒成了解决麻烦专业户。

    也是,她当初就没少给人擦屁股。

    只不过当时费力不讨好,费心费力去做连升职的机会都没有。

    不像现在,江副部长都欠了自己一个人情。

    南雁并没有着急去见贺兰山,她先去找黄主任了解无线电厂这边的工作进展。

    “小贺同志的工作态度自然没问题,只是性子十分执拗,认准了的事情就很难改变,贺红棉同志也劝过他……”

    南雁瞧着黄主任那一副吃了苍蝇的模样,“然后被贺兰山说服了?”

    “是啊。”黄主任哭笑不得,“她倒是没有小贺同志那么执拗,但……”

    这事就卡在这里了,本来就是做方向选择嘛。

    这要是错了,那不免造成浪费。

    虽说他们这种研究,浪费是家常便饭。

    但关键时刻真的是半点错误不能有。

    双方说服不了彼此,这边黄主任想着再开个会来讨论。

    会议双方依旧没能说服彼此。

    再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就只好请部里派人过来,以第三方的角度来进行协调。

    谁曾想,过来的人竟然是南雁。

    一个略有些意外的人选,黄主任觉得南雁不太懂计算机,过来也不见得好用。

    好在他们现在还有第三种选择。

    已经将美国的微型计算机重要零部件弄到手,可以拆解之后进行逆向工程。

    只不过这也需要一些时间。

    “可能要你白跑这一趟了。”

    “也没,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在这边长长见识。”

    黄主任听出了这弦外音,南雁依旧要做这个调停官。

    不过既然是部里安排的,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何况人家又十分配合这边的工作,还说要预定第一台微型计算机呢。

    黄主任把现有的资料都拿出来,简单给南雁介绍了一番。

    出乎意料的是,他讲的这位小高同志似乎都能听懂。

    黄主任内心震惊。

    南雁倒是不慌张,“我一直都有关注国外的相关杂志,您说的这些,有的在杂志上看到过。”

    “这样么?”

    南雁笑了笑,“算是有一点点基础,您要是再跟我说那些高深复杂的,我也听不太懂。”

    “这样已经很好了。”黄主任觉得自己之前小瞧人了,好在人家小同志并不介意。

    黄主任瞧着南雁看文件,他发现南雁看资料看得很快。

    因为知道南雁看得懂,心情又不一样。

    等着南雁把手上的资料看完,黄主任甚至先打听了起来,“你觉得呢?”

    “贺兰山同志的思路没什么问题。”

    南雁的话让黄主任眉头皱了起来,“是,我也觉得小贺同志的思路很顺畅,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问题在于,太过于顺畅的思路反倒是有些让人不安。

    “不过小细节上感觉还有些不太对,我觉得可以双方相互印证一下,这样好了,等那些核心部件拆解完成,咱们再来确定这个方向。”

    “哪怕是得需要些时间。”

    “应该不用太多时间,其实我觉得这两个选择都没什么问题,烧煤取暖还是烧柴油取暖的区别而已。”

    本质都是取暖,只是方向不同。

    贺兰山的思路没什么毛病,依照南雁的计算机学科知识来看,挑剔不出任何毛病来。

    但太过顺畅的思路的确会让人不安。

    南雁不太直接站队,索性就等拆解了那核心部件,来验证一些事情。

    “可以让贺兰山同志先去加入拆解项目组,他在这方面应该有一些经验。”

    有了这么个生力军,自然事半功倍。

    黄主任觉得这未尝不是个好的思路,“成,小高同志你要不要也来帮帮忙?”

    “我?”南雁想了想,“还是不耽误你们工作进度了,我对这个不算太熟。”

    “那成,你刚来也不着急,先好好休息休息。”

    黄主任安排人送南雁去厂里的招待所休息。

    无线电厂厂区挺大,不止是在搞微型计算机,实际上集成电路什么的也有在做。

    南雁平日里跟贺红棉通信时,听对方提及过。

    她这次来的匆忙,想着等明天再去找贺红棉,不曾想傍晚时候贺红棉就过来了。

    和照片里没什么区别,甚至瞧着比过去还要年轻了些。

    “要不是有人跟我说,我都不知道你过来了呢,要不晚上去我家里吃饭?你还没有品尝过我的手艺呢。”

    南雁盛情难却,“我本来是想着明天有机会约你和小贺同志一块吃个饭。”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好,我让小贺去买了豆腐和鱼,我们炖豆腐吃怎么样?”

    南雁一向不挑食,到了这边家属区时,就看到贺兰山在那一排水龙头前刮鱼鳞。

    曾经那个西装革履,将自己打扮的一丝不苟的美籍精英,如今极为熟练的刮鱼鳞,开肠破肚处理的十分干净。

    比南雁当初只刮掉鱼鳞,就把鱼整个的丢到锅里去炖显得更厨艺纯熟。

    “小贺,你看看我把南雁带来了吧,你快点把鱼处理好,我还要给南雁露一手厨艺呢。”

    贺红棉有点小孩子心性,迫切的想要炫耀一番。

    南雁看到贺兰山侧过头来,冲着她浅浅笑了下,神色间似乎有些无奈。

    她想了想,大概是为母亲的“幼稚”而抱歉。

    没什么好内疚的。

    毕竟说起来,还是南雁诱导着母子两人回国。

    而知道贺红棉现在过得天真又快活,起码南雁不用觉得愧疚了。

    无线电厂这边特殊照顾贺家母子,给分配了一个小二居。

    家里头收拾的干净又整齐,南雁觉得自己那简直是猪窝。

    “我觉得家里可以适当乱一些,但小贺随了他父亲,总是见不得乱糟糟,好在他比赫尔曼要耐心的多,不会嫌弃我,而是自己动手来收拾。”

    提到前夫,贺红棉只是简单的陈述事实,大概是距离远了,前夫赫尔曼·希克斯对她的影响越来越小,如今也只是一个存在她过去生活里的名字而已。

    “小贺同志大概有些洁癖。”南雁笑着打趣,“那他当初怎么选择了机械工程?处理机器,可不是得弄脏手?”

    “他本来子承父业,只是在报考大学时,赫尔曼说他不能报考那些专业。”贺红棉提及往事还有些惆怅,“那时候我以为这是对小贺的保护,后来想想赫尔曼其实并不在乎这些,他从小就带着小贺往他的实验室去,没人比赫尔曼更殷切期盼小贺能够子承父业。”

    只是他的样貌特征,实在是太中国了。

    所以航空、数学都不能学。

    机械工程是一再退让后的选择。

    “即便到了小贺已经是第四代移民,我们此前从来不曾去过中国,但排华法案已经对我们有效。”

    拎着鱼进来的青年听到最后这句微微皱了下眉头,但也没多说什么。

    “好啦不说这糟糕的事情了,我来炖鱼。”

    贺红棉的厨艺很好,煎得微黄的鱼很快就被炖的呈现奶白色,再加入豆腐后,锅里头都咕噜噜的冒着香味。

    闻起来就特别好吃的样子。

    南雁看着忙活着的贺红棉,下意识地看向了贺兰山。

    青年从房间里出来,手里头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册,“之前带回来的一本书,原本想要送给你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算是新年礼物。”

    在国外,贺兰山过得节日以圣诞节为主。

    今天刚好是平安夜。

    南雁看着那厚厚的书册,“那我可有的忙了,谢谢小贺同志。”

    “不客气。”贺兰山倒了杯水,“你这次来,是来给我们做调解工作吗?”

    正在炉子旁忙活着的贺红棉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竟然是南雁你吗?”

    “也不算是,我也是来到后才知道的。不过现在有了一些核心零部件,也没我什么事了。”

    下午的时候贺兰山被黄主任喊过去开会,加入了临时成立的拆解组。

    这个拆解组刚刚成立,南雁就知道了消息。

    贺兰山想了想,她在这件事中的参与程度比自己想象中高得多。

    “对自己没信心?我觉得你的思路没什么问题呀。”

    贺兰山摇头,他要是没信心,就不会坚持自己的想法,“如果到最后,主任并不打算采纳我的想法,你会支持我吗?”

    南雁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她没能立刻回答。

    贺兰山见状觉得自己这问题似乎不太合适,“抱歉,让你为难了,当我没问过这个问题。”

    “没有,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觉得黄主任会不采纳你的思路呢?对自己有信心点贺兰山同志,你的思路真没什么问题。”

    贺兰山拧着眉头,“但是……”

    “但是却并没有得到其他人的支持,你有想过为什么吗?”

    贺兰山不明白,他已经将自己的理念阐述的十分清楚,黄主任提出的异议自己也都一一解答,所以还有什么问题吗?

    “贺兰山同志,这倒不是你的问题,但是你需要明白一件事,中西文化是有差异的,这种差异也会体现在工作中。你觉得自己已经解决了问题,但实际上你只是说服了黄主任一人而已,你并没有说服你的同事们,不是吗?”

    贺兰山没想过症结出现在这里,“可是作为领导,黄主任应该想办法说服他们才是。”

    “既然是开会讨论,那么说服的工作就不只是黄主任的分内事,你也应该主动跟同事们打交道,一个个的去说服或许有些困难,那么这时候就体现出咱们老祖宗的智慧了。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你需要说服几个又说服力威望高的同志,把他们拉拢到你的阵营中来,起码你的阵营不会就你和你母亲两个人。”

    贺兰山并不懂得战略,所以才会出现这种大的“错误”。

    “工作中不免遇到困难,比如说你们意见相悖,但工作归工作,生活归生活,你要试着把工作的你和生活中的你区分开。对事不对人,把自己的工作态度鲜明的亮出来,相信这样日后你再在工作中遇到问题,想要解决也没那么麻烦了。”

    南雁的话让贺兰山有些迷茫,他没想到工作还要这般复杂。

    倒是贺红棉觉得南雁说得对,“没什么事情是简单的,没有你父亲我就不可能去念大学,所以单纯的靠努力和态度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有时候机遇很重要。”

    一如小贺毕业后就去了知名企业担任工程师,这何尝不是因为赫尔曼的缘故?

    其实中西方都一个道理,只不过在南雁没挑明这一点前,贺红棉也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

    “南雁说的很多,小贺你还年轻,未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路要走,你要多上心才是。”

    贺兰山看着语重心长的母亲,目光落在了南雁脸上。

    她好像跟自己第一次见到时区别没那么大,但仔细去看还有些不同。

    眉眼间越发的舒朗,与他的愁云惨雾可真是完全不同。

    “谢谢。”

    南雁笑着扬了扬手里那厚厚的书册,“不客气。”

    算是她的答谢礼。

    一条差不多三斤重的鲤鱼加上一斤半豆腐,搭配着隔壁邻居送的辣椒酱,南雁吃了足足两碗米饭,险些走不动路!

    回到招待所这边,南雁想了下,又跟沧城那边打电话。

    和孙时景说了声,“这下可怎么办才是,我又不小心吃了好多辣椒酱,万一嘴巴再上火,孙厂长你不在,没人帮我处理呀。”

    女同志的声音轻轻的像小刷子,在心口刷了一下又一下。

    孙时景心头痒痒的,“怎么不长记性呢?你现在在招待所?去找服务员要一壶水,要是有牛奶的话,可以找他们要点牛奶,实在不行要俩白煮蛋。”

    南雁听着他给出主意,忍不住的笑,“还好啦,又不是人人都跟刘主任似的,拼了命的往鱼里面放辣椒。”

    共同的回忆总能勾起人的一些小情绪,只是不合时宜的咳嗽打断了这回忆。

    再度听到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南雁声音绷了起来,“孙时景?”

    那声音像是被关进了笼子里,从指缝里漏出来,散向四面八方。

    好一会儿她才得到回应,“吓着你了吧?没事,你也早点休息,不要太劳累。”

    南雁听他声音疲惫,也没再拉着他聊天。

    只是心里头存着事,晚上也没怎么休息好。

    掐着时间给办公室里打电话,南雁又拜托了吴孝钢一件私事,“你帮我去制药厂一趟,把我抽屉里的那两本书交给孙厂长,对,就左手边抽屉里第二个格子的那两本杂志。”

    吴孝钢看了眼这两本杂志,平平无奇瞧不出哪里有古怪,他觉得送书是假,帮忙过去传达消息是真。

    但领导又没说要传达什么消息。

    吴孝钢仔细想了下,领导这是啥意思呢?

    踩着皑皑白雪,吴孝钢到制药厂这边时,身上都有薄薄的汗。

    在这边等了一会儿,吴孝钢才看到结束了会议的孙时景,后者按揉着太阳穴,眉宇间是遮掩不去的倦怠。

    那个念头一下子就蹿到了脑海中,吴孝钢知道他过来的目的了。

    这位身体不太好。

    孙时景倒是对吴孝钢的到来半点不奇怪,“我没什么事,老毛病而已,让她不用担心。”

    吴孝钢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不好用,有人生来强壮,有人自幼病秧子,老天爷给了你什么,却又会拿走一些什么。

    公平吗?

    即便不公平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回去再给南雁拨电话,接电话的是招待所这边的服务员,“那回头我跟她说好了,她呀,她去厂子里忙了。”

    南雁的确有的忙,贺铮搞来那微型计算机的一些照片,现在她正给贺铮打下手,忙着画图呢。

    “说是微型计算机,但块头一点都不小,我一开始都没拎起来。”贺铮感慨,“不过这也方便多了,你说咱们能造的出来吗?”

    他跟南雁不能再熟悉,说这话时也没什么顾忌。

    毕竟接触过大型计算机的人,暂时还没办法想象,把那些巨型零部件都汇总到这么一台小小的机器中去。

    怎么可能呢?

    贺铮没这个信念。

    南雁抬头,笑着看他,“五月花号流亡者的后人都能建立一个强大的国家,我们好歹曾经也是泱泱中华,有盛世汉唐,华夏儿女难道比他们差吗?”

    那一瞬间,贺铮红了脸,脱口而出,“当然不!”

    “所以,我们为什么不行呢?”

    作者有话说:

    一更啦

    出自珠海航展的一段文案。

    不要觉得你的国家太过于弱小,

    事,在于人为

    再怎么样,你们的国家总强过当年“五月花号”上的流亡者吧?

    他们的后人能建设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

    你们为什么不行呢?

    ◉ 129 噩耗与礼物

    南雁的一番话彻底打消了贺铮骨子里的那些信心不满。

    是啊, 为什么不行呢?

    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中国也不过是在近代打了个盹而已,过去她总是第一名。

    从列强瓜分中挣扎出一条活路来的新中国, 为什么不可以?

    当然行!

    贺铮一度愧疚。

    他的思想太软弱了些,面对困难竟然生出了退却之意。

    工作时间他没有说这些, 只是等到工作结束后, 贺铮和南雁一起吃午饭的时候, 做起了检讨。

    “干校的生活没有把我的筋骨锤炼出来, 我也算是白在那里遭罪了。”

    南雁原本还想要安慰一句,但是看到贺铮那释然的笑容又觉得没必要。

    “不过我总算想明白了,小高你说得对, 我们不比他们差, 落下的差距追上去就是了,难道咱泱泱中华前年传承还不如那些流亡者?”

    事在人为而已。

    工业革命可不是从美国兴起的, 但如今日渐强大的是美利坚,而并非英吉利。

    世间事总是这么的因缘巧合。

    于他们而言, 所要做的,不过是努力做好这颗螺丝钉。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就是。”南雁笑着端起米饭,跟贺铮的饭碗碰了碰,“一起努力。”

    贺兰山来到食堂时就看到这一幕, 明明是米饭,她愣是说出了几分梁山好汉大碗喝酒的豪壮气概。

    也不知道又说了什么, 让贺铮同志笑了起来, 一扫几天前的愁云惨雾。

    贺兰山没有去打扰两人的交谈,他将目标落在了同组的其他老同志身上, 决定从他这里下手。

    工作绝对不是闭门造车, 他并非父亲那样的天才, 有成果在手多得是人找上门来合作。

    他还需要社交,通过社交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其实这是很小时候贺兰山就明白了的一个道理,但长大了却忘了。

    亏得她提醒。

    打了饭的贺兰山又往那边看了眼,这下不止贺铮同志在笑,便是高南雁都笑得开怀。

    贺兰山想起了美国家中的那个小花坛,花坛里最娇艳的花儿也不过如此。

    ……

    南雁和贺铮的工作进展十分顺利,尤其是贺铮。

    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这台微型计算机的整体架构已经确定下来,不能够再完善的一个漂亮东西。

    接下来的问题就集中到最后的核心环节——

    微处理器。

    也就是芯片。

    芯片是核心,这个从七十年代开始逐渐走向科技舞台的技术,中间走向中央,一度成为最核心的存在。

    如果解决不了芯片问题,那么计算机也不过是一堆废铜烂铁。

    现在研发中心在芯片问题上出现了争议,正是贺铮与其他工作研究员所持有的不同意见。

    因为国内的集成电路技术水平不够,所以目前并不能造出微型计算机所需要的整块芯片。

    其他研究员认为,可以把处理器芯片化整为零,在将小规模的集成电路制造出来的基础上,再化零为整进行组装。

    但贺兰山觉得,这样会影响处理器的效能,倒不如先克服集成电路这一问题,在制造出微型计算机的同时,也将国内的集成电路水平加以提升。

    他的想法很好,但难度大,而且耗费时间多。

    这很可能会影响项目组的进展。

    黄主任固然支持贺兰山的想法,但又觉得搞出中国自己的第一台微型计算机迫不及待,他们并没有那么多时间耗费。

    倒不如先把计算机搞出来,然后再想法子提升集成电路的技术水平。

    南雁其实更赞同贺兰山的意见,集成电路整体设计能力的提升很有必要,而且这也能增加新的行业——半导体产业。

    国内半导体产业曾经有过一段还算可以的日子,但并没有持续。

    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只依靠国家的投资才能维系的产业,很容易被砍掉。

    如果这个产业能够创造价值,那就不一样了。

    想到曾经的贸易战,光刻机一台难求。

    南雁总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

    总不能还要重复走老路黑到底吧?

    来到破解组这边时,实验室里凉嗖嗖的。

    对哦,这边没有暖气供应,可不是冷冰冰么?

    已经下班许久,实验室里其他研究员也陆续离开,看到南雁时,多看了她一眼,等瞧到南雁拿出来的工作证,这才放松了警惕。

    “还没分析出来吗?”

    贺兰山低头盯着那集成电路板,“再给我一点时间。”

    南雁觉得这人十分紧张,紧张到下巴上竟然挂着一滴汗珠。

    他并非计算机系的高材生,虽然接触过计算机,却也不知其所以然。

    如今也是硬着头皮披挂上阵,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十分不容易。

    “贺兰山同志。”

    南雁的低呼没有得到回应,她想了想,索性找了个位置坐下,没再打扰这个加班的人。

    贺红棉说的没错,贺兰山是一个有着强迫症的人,便是工作台上都收拾的十分干净,不像南雁只要上班时间,桌面上总会被她放着各种东西。

    尽管她下班离开时会收拾整齐。

    南雁从那边书架上拿了本书看,竟然有但丁的《神曲》,她饶有兴致的看了起来,便是连一旁那细细麻麻的注解都仔细地看。

    “成了。”

    喜悦的声音一下子打断了南雁的阅读,吓得她书掉在了地上。

    捡书抬头,南雁看到贺兰山兴奋的拍桌子。

    下一秒又把稍有些凌乱的桌子恢复原样。

    南雁:“……”

    你这强迫症没救了。

    贺兰山想要迫不及待的跟人分享这份喜悦,然而环视四周却发现同事们已经尽数离开,只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但那也是人啊。

    “我试着破解了他们的算法,可能需要去进行测试,如果成功的话,那么这个微处理器就像是一个赤裸着的人站在我们面前。”

    □□毫无遮挡。

    南雁:“……”你就不能稍稍顾及一下我的性别?

    显然贺兰山没有察觉到这点。

    他正沉浸在兴奋中,“如果我们破击了这个加密算法,那么我们的集成电路设计水平也能得以提升,我敢断言未来几十年集成电路在科技领域中的地位会越来越重要,不止是军工,就连航天汽车甚至电视都越来越离不开集成电路,我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绝对不能落后于人。”

    贺兰山的话让南雁微微错愕,向来圆滑的人竟是被这话给惊着了。

    “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

    意气风发的人忽然间有些不安,南雁的反应对他的影响很大。

    这像是一种创伤后遗症,可能之前真的被她“教训”过太多次,一时间写进了骨子里,不经意中就会记起来。

    “挺对的。”南雁轻咳了一声,“你说的没错,不过你是不是要去杭州那边做测试?”

    “嗯,我想现在就去,尽快确定下来。”

    “那我送你过去吧。”

    看着眼球上遍布着红血丝的人,南雁觉得让贺兰山自己开车过去,那实在太冒险。

    还是她来当这个司机吧。

    “那,真是太麻烦了。”

    “不麻烦,本来我就是来这里当调停官的,你要是能把咱们的集成电路技术水平拉上去……”南雁笑了笑,“我给你向中央请功。”

    贺兰山听到这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没什么功劳不功劳的。”

    收拾好东西,南雁跟这边说了一声,谢绝了司机安排,她拿着地图开车送贺兰山去杭州的计算机中心。

    到那边是凌晨四点钟。

    颠簸的车子忽然间停了下来,贺兰山也睁开眼睛,“已经到了吗?”

    “这边还没开门,你先睡会儿,等天亮了我喊你。”

    贺兰山最近一直在忙这个,困意十足,听到这话也没多说什么,闭眼就又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但困意战胜了一切。

    醒来时才发现,南雁站在外面,似乎在打量着这个计算机中心。

    计算机中心的设备是大型计算机,一台计算机比一个房间还要大。

    运算起来颇是笨重,十分符合大块头的刻板印象。

    南雁上次来杭州行程颇是匆忙,虽说陪同游玩为主,但玩得也就那样。

    她原本没打算进去,但计算机中心的负责人十分热情。

    知道两人连夜赶过来,说什么都喊南雁进去休息。

    贺兰山应对这种热情还有经验不足,南雁想了想,就暂时留在了这边。

    负责人姓杜,感慨万千,“没想到你们大半夜的过来,咱这中心就在这里,不用着急这一时半会儿,晚上开车实在是太危险了。”

    尤其是冬天,天冷,个别地方还结了冰,万一打滑怎么办?

    南雁被这么一说也有些后怕,当时却也没想那么多,主要是贺兰山急着过来,她要是不送,估摸着人就自己来了。

    杜主任这话让贺兰山有些愧疚,“抱歉,连累你跟我一起冒险了。”

    “没事,我还过足了开夜车的瘾呢。”

    杜主任这才知道,原来南雁是那个驾驶员,他看南雁的眼神都变了,“小高同志可真是艺高人胆大,等回头这边忙活完,说什么我都要请你喝个酒。”

    南雁笑着应了下来。

    贺兰山在这边先忙碌着,南雁则是跟无线电厂那边联系,和黄主任商量着调了一些人过来帮忙。

    毕竟要贺兰山一个人调试,只怕得有的忙。

    贺兰山在进行实验,这实验内容十分的繁复,需要不断的优化程序,删减字节更是家常便饭。

    工作量很大,饶是有其他人帮忙分担工作,甚至连南雁都加入了这个小团队中,每天忙活到半夜三更,不止今夕何夕。

    以至于当杜主任红着眼睛找到南雁时,南雁这才反应过来。

    有些事情她可以改变,然而还有一些她压根无能为力。

    那天,计算机中心的所有人都在臂膀上缠上黑纱,南雁想或许整个国家都是悲痛的,要不怎么就阴天了呢。

    老百姓们不能理解,为什么无所不能的他会这么走了呢。

    他们还没做好会失去他的准备。

    生老病死人之常态,即便是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南雁还是觉得难受。

    酸涩充斥在身体的每一处。

    她很不舒服。

    “如果觉得不开心,那就哭出来。”

    贺兰山没有那么深的感触,他毕竟回国还没太长时间,做不到与整个国家休戚相关。

    但青年还记得外祖父去世时,自己所面对的那种无力。

    这位去世的老人对他们的重要性,或许更甚于外祖父与自己。

    并不擅长安慰人的贺兰山在听到那轻声的哭泣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听着那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再也不压抑,只觉得自己心头也酸酸涨涨的。

    南雁哭肿了眼睛,想到接下来会面临的更多的噩耗,她就越发的难过。

    哭没了力气,最后也只剩下呜呜咽咽声。

    等再度恢复意识时,她浑身都不太舒服,一个动弹让原本披在自己身上的棉衣滑落到地上。

    古板有些肥大的棉衣,上面还绣着一座连绵的山丘。

    早些时候,贺红棉很是得意的说,“我给小贺绣的,南雁你看好看吗?”

    南雁捡起棉衣,轻轻拍打了下,掸去上面的灰尘。

    “你醒了,吃点东西?”

    贺兰山穿着一件V领无袖的针织背心,上面有过修补的痕迹。

    里面的白衬衫倒是十分干净。

    但十分单薄。

    南雁把棉衣递过去,“谢谢。”

    她声音干涩的沙哑,说这话时嗓子都是疼的。

    贺兰山并不着急穿上衣服,将打来的早饭递给南雁,“喝点小米粥润润嗓子,等下你回去休息,不要跟身体过不去。”

    小米粥里加了一勺红糖,让这原本清淡的米粥都变了颜色。

    白煮蛋就躺在里面。

    南雁拿着热毛巾擦了擦脸,低声应下,“嗯。”

    首都传来的噩耗让计算机中心都失了分寸,昨晚这里的机房没有关门。

    南雁哭着哭着睡着了。

    她的休息不过是回到临时的宿舍躺下,瞪大了眼睛看着天花板。

    睡不着。

    外婆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南雁发现她都有些想不起来了,她原本以为,那会是自己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事情。

    她死的时候又是什么个情况?她有些记不清自己到底哪里中了子弹。

    原来,都会忘记的啊。

    南雁闭上眼睛,深呼吸,再度深呼吸。

    几秒钟后,她睁开眼,里面不再见泪光。

    病痛的折磨不断,有时候离开反倒是解脱。

    只是对他们而言,还放心不下太过年轻幼小的国家。

    她需要的,不是沉浸在悲伤之中,而是应该继承先辈们的遗志,把国家建设壮大才是。

    原本该休息的南雁去而复返,这让贺兰山微微惊诧。

    “你……”

    “我没事。”

    南雁看着面带关怀的青年,“我希望能尽快确定下来,他不希望我们沉浸在悲伤中不务正业,好好工作,一切都有序的发展下去,这才是对他最好的报答。”

    也是送给另一位老人的最好的礼物。

    贺兰山从这张面孔中找不到那脆弱与纤细,一切似乎都是他的错觉。

    他想,这才是南雁想要人看到的一面。

    青年也只是露出善意的笑容,“好,我们一起努力。”

    原本吴孝钢预计着南雁大概出差十天半个月,却怎么没想到她一走就是三个月。

    而这三个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这一年的春节,在一片愁云惨雾中那么过去了,鞭炮声似乎都没往年响。

    吴孝钢再度接到来自芜湖那边的电话时,还以为领导又要拖延归来的时间。

    “我这边忙完了,大概后天要去首都一趟,差不多下周就能回厂子里了。”

    吴孝钢一愣,竟然不知道作何反应——

    原来还真有忙完的时候呀。

    他总算回过神来,忍不住问道:“是出了什么问题吗?怎么还要去首都?”

    “有些进展,需要去首都开个会,问题不是很大。”

    集成电路方面的研究终于取得了突破。

    贺兰山的坚持和努力都没有被辜负。

    这次要去四机部开会,讨论国内半导体产业的发展方向。

    南雁也作为特殊的与会嘉宾参与其中。

    倒是在研发中投入了大笔精力与时间的贺兰山,并没有参会的打算,核心技术问题已经解决,现在贺兰山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快将这台微型计算机确定下来。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这台机器的庐山真面目,这台他参与设计制造的机器。

    黄主任倒也没强求,毕竟有南雁去参加会议,定然能给他们无线电厂争取到更多,至于小贺同志去不去,倒也没那么重要。

    反正他将来都会如实汇报,不会落下这位同志的功劳。

    再度回到单位,贺铮觉得四机部的氛围略有些压抑,显然年初的噩耗还没有被消化掉。

    相对而言,芜湖那边的应对就积极多了。

    他看了眼南雁,觉得她似乎铁石心肠,不会为任何人流泪。

    但不经意捕捉到南雁眼底的那一丝哀叹时,又觉得自己似乎误会了南雁。

    她只是将自己的情绪掩藏起来,做的比其他人都好。

    仅此而已。

    集成电路的技术突破让四机部难得热闹起来,工业部这边也把这好消息直接递交到中央。

    下午会议中场休息时,南雁看到一个警卫员过了来,跟四机部的罗部长说了两句。

    罗部长点头,有一会儿冲着南雁招了招手。

    “主席那边已经知道了,让小李过来口头表彰你一下。”

    警卫员传达了最高领导人的意思,然后又小心取出了一本书,“主席说把这本书送给小高同志。”

    作者有话说:

    有奖竞猜,哪本书!!!

    ◉ 130 公派出国

    南雁在那间书房里看到了很多很多的书, 书柜上,地上甚至桌上。

    当初小徒弟从那间书房得到了一本书,史书。

    而现在, 南雁得到的是一本白话小说。

    水浒。

    少不读水浒老不读三国。

    四大名著都在主席的书架上,三国、红楼和水浒都是他经常看的书。

    尤其是对水浒传十分推崇。

    南雁轻轻翻开, 看到扉页上的落款时, 再随手一翻, 是第九回, 林冲与洪教头比武。

    旁边是言简意赅的批注——

    斗争,讲究策略。

    是啊,洪教头来势汹汹, 来来来, 却是露出破绽,狼狈败北而去。

    这让南雁想起了选集里《中国革命的战略问题》那一节, 战略退却不见得就是输,有勇无谋才是兵家大忌。

    南雁笑着将书阖上, “我会好好读书,努力工作,不辜负他老人家的期待。”

    中场休息时新来的消息让四机部与会人员振奋精神。

    便是江副部长都特意过来,参与讨论了新的产业规划。

    提到了日本打算在国内沿海城市建厂的事情。

    家用电器厂, 还有一个汽车零部件制造厂。

    但并没有涉及到半导体产业。

    重要的才会拿捏在手中啊。

    下午的会议确定了几个内容,晚上南雁被江副部长喊到家里吃饭。

    又是老生常谈的说起了几个核心产业的事情。

    “其实在跟日本方面做交涉时, 我们这边也提到了, 相关企业的投资可以搭配着半导体厂来。”

    用销售上的话来说,那就是搭售。

    你想要在这边投资建厂, 也需要有一个半导体厂落户咱们这边。

    但日本方面并没有答应。

    “不过也没什么, 咱们的半导体也能发展起来嘛。”

    芜湖这边传来的好消息让江副部长今天心情很不错, “你有没有换个工作的打算?”

    与之前的想法还有些不同,现在是想着把人安排到最合适的岗位去。

    半导体产业如果能发展好,那不止是带动产业本身,还能引领军工国防的发展。

    这个位置十分重要。

    需要一个关键人物来掌舵。

    老罗跟他提了这事,希望南雁当这个领航者。

    她年轻但是有其他方面的经验,也有这魄力。再者说,在无线电厂帮忙了三个月,跟那边相处也非常好,听贺铮说将在发动研究人员的积极性上,十分有一套。

    半导体产业需要这么一个人。

    “你那化肥厂,没有你不也在正常运转嘛,要不要换个工作?”

    江副部长摆事实讲道理。

    南雁稍有些迟疑,“没有我,无线电厂也在稳步向前。”

    她还有些拿不定主意。

    如今自己还是局外人的身份,但一旦成为这局内人,有些事情做起来反倒是没那么方便。

    除非成为四机部的一把手,但即便如此,也会受到上级部门的管辖,做起事来依旧有所掣肘。

    这个局,南雁暂时还破不了。

    她也知道局外人的身份能做的其实相当有限,但有得就有失嘛。

    江副部长听到这话摇头,“你这小同志还跟我耍心眼,那你说你想要什么样的支持,我想法子给你。”

    南雁苦笑,“不管在哪个单位工作,都会遇到麻烦,当初建造化肥厂,化工部那么配合不也有跟我捣乱的吗?”

    支持是有的,但不见得所有人都一条心,也会有人有别的盘算。

    南雁的话让江副部长叹了口气,“那我还是请不动你?”

    “其实真的不需要我,您这边只要把半导体产业的发展导入正轨,基本上就没什么问题。”

    所谓的导入正轨,那就是产业化。

    低端的集成电路市场利润相对少一些,但那也是肉啊,先从低端市场做起,占领了市场再说。

    而且南雁觉得,日后一旦日本半导体强势崛起,那么他们的机会就会到来。

    当初美国搞死日本的半导体产业,又扶持了韩国和台湾的半导体,但全产业的布局何尝不需要时间?

    只要抓住这个时间差,中国的半导体其实可以发展一波,即便是回头面临着打压,海外市场会丧失,但只要把国内市场牢牢抓在手中,也能通过内循环来实现良性的发展。

    要知道当初国内半导体产业只有最低端的代加工,没有自己的东西,技术没有市场也拱手让给了别人。

    为什么不自己拿着呢?

    超级大国的争霸有苏联在前面顶着,日后半导体产业之争有日本当出头鸟挨打。

    他们在后面猥琐发育,跟上步伐就好。

    南雁简短的说起了在会议上讨论的内容。

    江副部长对几个点颇是感兴趣,这让简短的内容都变成了详细的阐述。

    而他的兴趣使然,让第二天的会议推动的极为顺利。

    芜湖无线电厂有了新的发展方向,工业部这边拨款支持,引进最新的半导体设备。

    日本在这方面倒是没有拒绝,觉得中国就算有最新的设备也没用,毕竟压根没这技术,新设备也只会放在那里吃灰罢了。

    等过两年,他们稍微花点钱就可以把这设备给回购回来。

    到时候在高价卖给中国的厂商,这样就可以赚上两笔钱了。

    因为之前的洽谈中就涉及到半导体厂的建设问题,所以在这件事上日本人笃定中国是心急要吃个大胖子。

    负责洽谈的江副部长也适当的表现出了一些“急功近利”的模样,在四月初顺利谈下了最新设备的引进,月中时这条全新的晶圆生产线已经来到了芜湖。

    黄主任兴奋的跟南雁打电话,“真是好东西,等回头小高你再来芜湖,我说什么都要请你吃大餐。”

    这条全新的3英寸晶圆生产线已经被摸了一个遍,不止是投入到晶圆的生产中,更重要的是要被“拆解”,打造属于国产的晶圆生产线。

    二月份集成电路技术的突破让这条晶圆生产线迅速投入到生产之中,相关半导体芯片的出口,让芜湖无线电厂用了不到半年时间就把引进这条生产线的钱给挣了回来。

    这是日本人压根没想到的事情。

    当然,这也是后话。

    南雁多多少少松了口气,在美国半导体公司如雨后春笋般的出现,如今半导体技术不过是刚刚起步,想要追上国外的进展不算什么难事。

    最初别落下进度就好。

    一如她跟江副部长所说的那样,只要将国内的半导体事业导入正轨就好。

    现在的无线电厂有了这条生产线,可以有产出,不再是单纯的依靠国家拨款才能搞发展。

    这个投入产出比的问题算是得到了解决。

    投入少产出多,国家当然乐见其成,傻子才会把这产业给砍掉呢。

    四月的天气春意明媚,南雁挂断电话看向外面。

    又到了柳絮泛滥的季节啊。

    她想着等下了班去制药厂那边一趟,看看孙时景今年还不是还被柳絮折磨。

    没曾想路过大运河时,竟是看到了熟人。

    说是熟人,只能说见过面还有些印象。

    孙时景的继母和妹妹正从对面过来,看到南雁时,年轻的女孩扯住了继母的袖子。

    “高南雁同志是吗?我是时景的继母,方便跟您谈谈吗?”

    对方很是客气,让南雁觉得她是有备而来。

    “我们之间,应该没什么好谈的。”

    继母听到这话叹了口气,虽说早就知道这位同志的作风,但真的直面南雁这态度,她心情还是复杂了些。

    “只耽误你大概十分钟的时间,这里是沧城,我也做不了什么。”她声音依旧温柔,“

    我只是想要跟你谈一谈时景的事情。”

    “他只是您的继子,尽管法理上有关系,实际上作为一个成年人,他可以对自己的行为乃至人生负责,又或者,应该是孙时景的父亲来找我谈,不该是您。”

    作为后妈,做这事纯粹是费力不讨好。

    但不做大概又交代不过去。

    南雁也没想着为难人,“我就当您跟我谈过了,这样您回去也好有个交代,怎么样?”

    中年女性听到这话苦笑,倒是那年轻姑娘有些忍不住,“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哥为了你……”

    “元元。”

    女孩子被这么一喊,气恼的扭过头去。

    孙时景为了她做出了什么牺牲吗?

    南雁看向这位继母,“您不用太担心,我不会叨扰您的生活。”

    这话并不陌生,因为不久前她就从继子那里听到了。

    她一直都不太了解孙时景,这话让她觉得与这孩子似乎隔着千山万水。

    他们年轻人到底怎么想的呢?

    难道真的像诗人说的那样“若为爱情故两者皆可抛”吗?

    她不懂。

    运河桥上的偶遇让南雁脚步都慢了些。

    看到孙时景时,人还在办公室里忙活。

    她没有打扰。

    外面天逐渐黑透,但埋首工作的人毫无察觉。

    南雁帮忙打开灯,换来了一句“谢谢”。

    开口说话的人也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你怎么过来了?”

    他起身的时候,脸上笑容有微微的凝滞。

    南雁假装没看见,“怎么还在加班,最近工作忙吗?”

    她在无线电厂待了三个多月,回来后又跟那边一直联系,倒是和孙时景才见了两面。

    “还好。”孙时景收拾桌上的东西,“吃饭了吗?要不一块去吃点东西?”

    “好呀。”南雁应了下来。

    吃饭的时候不免聊起了工作,“其他化肥厂也陆续投产,我听老关说,他们那边正打算新建一个天然气公司,估摸着要把那一片打造成新城吧。”

    南雁谈起工作时总是热情洋溢,哪怕这跟她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你看我做什么?”

    留意到对面盯着自己看的人,她擦了擦脸上,没什么食物残渣呀。

    “那你是不是也要把北郊这边打造一番?”

    他忽然间明白展红旗的怅然,明明有机会却因为自己的骚操作而错过,甚至压根没有挽救的机会,又怎么可能不遗憾呢?

    比起展红旗,自己倒是幸运得多。

    起码曾经拥有过。

    “北郊这边想要发展起来倒也不是不可能,我回头去找季主任问问看。”

    “最近不是谈了好些引进外资的招商吗?沧城是不是也能引进?”

    “不太方便,沧城这边没有海港,水位深度不够海运有点难。”南雁叹了口气,沿海城市想要发展,港口也是不可或缺的,偏生沧城没这个条件。

    虽说可以依托于大运河走天津港,但如此一来多了个环节还挺麻烦,大运河上的桥梁不能拆了重修修了重拆来回反复吧?

    虽说是沿海城市,但没有依托港口发展经济的条件。

    “也是。”孙时景想了想,“这个周末要不要去海边走走?来这边这么长时间了,都没说去海边看看。”

    “海边?你小心被海风吹走。”

    孙时景笑了起来,“我也没那么虚弱。”

    只是从这边到海边,距离还挺远,有将近一百五十里路程。

    都能直接去那边油田了呢。

    “不过现在春暖花开,去海边呼吸海风空气也挺好。”

    南雁笑了笑,“面向大海,春暖花开嘛。”

    她筹谋着周末的约会,还特意找出了之前刘焕金给她做的连衣裙。

    北方的四月天气还有些冷热不定,南雁想了想又把自己的那件毛呢外套找出来。

    和孙时景的军大衣怎么看怎么不搭配。

    青年微微出神,“你这样真好看。”

    “我也觉得。”南雁臭美的笑了笑,开车前往海边。

    显然这条路比芜湖去杭州的那条道路更要颠簸些,南雁觉得自己骨头架子似乎都要散了。

    副驾驶座上的孙时景反倒是没怎么受影响。

    海边没什么好看的,没有开发的野生态,但并不美。

    粗粝的砂石让人下不去脚,更别提踩在沙滩上了,压根就没这个可能性。

    凉嗖嗖的海风让南雁裹紧了毛呢外套,回头找孙时景,却见他远远的站在那里。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想什么呢?”

    “忘了拿相机出来,不然可以给你拍个照。”

    南雁笑了起来,“二三十年后再故地重游,回温过去吗?”

    二三十年后吗?

    孙时景不觉得彼时南雁的生活中还有自己。

    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下来,面向大海闲聊着。

    聊沧城学院里的学生,聊上课时学生解剖老鼠结果把自己恶心的吐了一堂课,这种呕吐不止是孤例,甚至出现了人传人的情况。

    “人家都是小白鼠,你直接用老鼠,那大灰耗子能不恶心人吗?你下次试试小兔子,解剖完还能再烤着吃呢,用青蛙也行,不过青蛙还是不是细菌多了点?”

    孙时景听她聊到了吃的上面,聊起了贺红棉做的鲫鱼豆腐汤,“味道蛮不错的,她炖的汤都是奶白色,你要我炖不把锅给炖烂才怪呢。”

    “也没那么糟糕吧?”孙时景笑得直咳嗽。

    南雁有些后悔,不该这么夸张的,最后倒是坑了孙时景。

    她出来的时候带了点饼干,午饭都是在车子里随便吃了点。

    中午的海边也透着暖意,孙时景的额头却是有些冷汗。

    南雁留意到他的异样,“怎么回事?”

    “没什么,估计是海风过敏?”

    南雁哭笑不得,“还有这过敏症状?”

    但海边是不能待了。

    周末的约会在半下午时结束,孙时景回去休息,推开车门时,看着驾驶座上的南雁,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你还记得跟我说过的公派留学生出国吗?”

    南雁当然记得,“前段时间我在首都倒也听说了,是有这么个安排,怎么了,咱们沧城学院也能拿到名额?”

    这次公派学生出国,规模相对大了些,差不多有二百来人。

    一般而言都是重点高校的学生,沧城学院在去年才建校招生,就那么几个专业那么点学生,距离重点高校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除非是教育部特别照顾,不然压根拿不到公派出国的名额。

    “倒是有这个机会,但不是学生。”抓着车门的人垂下眼皮,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说道:“我可能要出国一趟,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

    南雁听到这话反应了几秒钟,意识到孙时景话里的意思。

    出国之后,两人一个国内一个国外,没办法再联系,本来就只有周末才能约会的人,连周末的约会都要取消。

    那南雁的耍流氓也就无从谈起。

    “好事啊,去国外学习也挺好,这样的话说不定还能遇到个手段高明的医生,把你这一身过敏反应给治好。”

    孙时景笑了笑,看着笑盈盈的人,心头却满是酸涩,“抱歉,我……”

    “没什么,如果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你出国学习,那是为了学成归来更好的服务于国人,这是好事,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南雁理解,“何况,我也不会等你,说不定你前脚刚走,我后脚就找到一个更合适的对象呢?”

    她的话让孙时景溢出低笑声,“这事你还真做得出。”

    南雁看着依旧坐在那里的人,探过身去,脸颊贴了贴那凉凉的肌肤,“我可从来不会委屈我自己,在国外记得照顾好自己。”

    “另外,谢谢你。”

    她微微侧首,亲吻在男人的脸颊上,不管怎么样,都很感激这段时间孙时景的陪伴,哪怕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哪怕最过亲密的动作也不过是眼下这一个蜻蜓点水的亲吻。

    作者有话说:

    嘿嘿,一更啦
图片
新书推荐: 不当坏女人后[快穿] 别的没有,就是爹多[星际] 穿越成贵族学院的炮灰白月光 坐拥百栋楼[九零] 替身爆红后和大佬们炒CP[娱乐圈] 红枫领的斯塔夏农场[西幻] 弱女擒烈郎 汉家天子(朕就是这样汉纸) 玉殿春浓 碎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