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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改进

    领导和秘书性别不同有时候也是有麻烦, 其他市的领导多是和秘书一个房间。

    长缨则是住单间,作为八个地级市唯一的女一把手,她在会上就格外瞩目——尽管省领导班子里有女性领导人, 但不如长缨实权在手。

    洗脸刷牙,长缨刚从卫生间出来, 外面有人敲门。

    她拿着毛巾擦脸过去开门,“怎……”

    刚开口就被塞了一怀的东西,她的秘书却是脚下踩着风火轮似的径直跑开了。

    看着那一包卫生巾, 长缨愣在那里。

    他不会觉得自己今天状态不佳是来大姨妈了吧?

    这个李秘书……

    长缨哭笑不得。

    笼罩在心头的阴霾因为秘书的误会一时间消散了大半。

    看着床头放着的卫生巾,她还真想知道这人从哪里搞来的这玩意儿。

    有苏乔协助,全市的机械厂都在齐心协力搞卫生巾生产线,但想要看到初具雏形的生产线怕也得等到明年四月份。

    这还是最好的打算呢。

    现在市面上有的卫生巾, 多是从香港那边甚至从海外走`私进来的。

    东南沿海这边不止是有人在想方设法的往外出,也有海外来的东西试图躲过海关偷偷进来。

    好在平川那边她看管的严, 倒是没有出过这类事情。

    看着那放在床头柜前的其貌不扬的卫生巾包装袋,长缨连睡梦中都是一片红白。

    马上就要进入腊月, 竟是被热得醒了过来。

    招待所外面已经有热闹,显然住在这里的其他领导都已经起了来。

    竟是睡了懒觉。

    长缨不免被打趣了几句。

    “还是你们年轻人好啊,能睡觉, 这上了年纪之后就是想睡都睡不着。”

    “可不是嘛, 不过年轻人精力足,也不能只贪图睡懒觉。”

    瞧着在那里念叨着的几个老干部, 长缨没吭声。

    不招人恨是庸才。

    爱说说去,也影响不到她。

    上午的会议从九点半开始, 到正中午还没结束。

    李秘书有担心, 看着二楼会议室时不时飘出来的声音,总觉得在里面的领导似乎身处险境, 被群狼环伺十分危险。

    实际上,长缨也的确被一再追问。

    “乱搞什么,这不是浪费钱吗?”

    各地政府的财政预算都不够,一分钱恨不得掰开花的那种,有谁家这么财大气粗,钱不用到正经地方,反倒是去搞什么水土流失治理。

    国家都没你想的长远。

    面对省里这位赵副主任的刁难,长缨神色坦然,“南安县的水土流失严重,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前任领导一味纵容乱砍乱伐,只砍不种。只顾今人乘凉,不管后人死活,要真是这样的话,几十年前那流血流汗年纪轻轻就牺牲了性命的烈士们算什么?我们党可从来不是只管今人乘凉不管后人死活的执政党。如果放任南安县的水土流失继续恶化,那今时今日的南安县和过去又有什么不同?”

    赵副主任被呛了回去,脸色有不太好看。

    倒是管农林的莫副主任笑了起来,“小傅同志说的倒没错,能有这么大的魄力来治理水土流失也是不容易,这要是听之任之放着不管,只怕咱们这南安县就成了平川地区的黄土高坡了,这样可不行啊。治理水土不能放松,不过你也得想着抓经济。”

    长缨点头,“这个我知道,等回去后我还要再去南安县一趟,把明年的发展规划落实。”

    “那就好,你们年轻人有干劲是好的,另外还要做好表率作用。”

    会议上的硝烟味消散了几分。

    结束时,莫副主任喊住了长缨,到他办公室里说话,“老赵一向对事不对人,你别往心里去。”

    长缨笑了下,“都是工作,我明白。”

    “这就好,你们年轻人大胆的去做,不要畏手畏脚的,有什么麻烦就跟省里说,尽可能的帮你们解决。”

    头一个麻烦省里头就没法帮忙解决。

    长缨知道这是客套话压根没往心里去。

    离开这边办公楼,李秘书匆忙迎了上来,“要不先去吃点东西?”

    “不用,去一趟地质局给邝冬初把东西带回去,咱们直接回去。”她也没什么胃口吃东西,这次省城之行没有拿到省里的支援不说,还净是被挑刺。

    一点都不省心。

    下次能不来就不来。

    ……

    回到市里天已经黑透了。

    革委会大院倒是还有几处灯火。

    徐立川那间小小的办公室这会儿正热闹,里面是魏东来在手舞足蹈,“就得种茶叶,另外的话咱们可以再种点花,我在那边跑了一个多月,发现那边的山民种花都很厉害,不过他们不知道花还能卖钱。”

    “可是想要把这花卉卖到海外,只怕还没运到就已经枯萎了吧。”鲜花讲究的是一个鲜。

    徐立川的担心魏东来早就想到了,“你这就不用怕了,这种鲜花咱们压根不需要送到欧洲美国,只要能送到日本和香港就行,再远点就送到东南亚。”

    远了不能保鲜,那就近点嘛。

    徐立川想了想,“那成,等我去福宁县跟那边商量下,看怎么来。要不你跟我一块去一趟?”

    “行啊,不过我想跟长缨说个话。”魏东来好久没看到老朋友了,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平川四处跑,各个县里都有他的踪影。

    简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跑这么几个月,倒是把平川地区摸了个熟悉。

    他想着跟长缨好好谈谈。

    “去省里开会,估摸着明天才能……”

    进来的人打断了徐立川的话,他有诧异,“我还以为你要在省里多待一天。”

    “没什么好待的,你找我有什么事?”

    魏东来连忙搬了个椅子让人坐下,“你去省城了呀,那边好玩吗?”

    “开了一天半的会,好玩的地方也没顾得去,想要去的话回头我安排人送你去玩。”

    对于这个给自己帮忙的青年,长缨还是很大方的。

    魏东来想了想摇头,“那还是算了,我也没什么认识的人在那边,对了长缨我总算把你这辖区给跑完了,要不听听我的意见?”

    在农研所工作的魏东来在种植上是一把好手,年轻人或许没有老研究员那么稳重,但胜在头脑灵活不会被固有的思维困在那一亩三分地上。

    而长缨现在需要的就是这灵活的头脑。

    李秘书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去拿两份文件,回来后就看到领导在跟那位魏研究员在讨论,关键是这种讨论大有要延续下去的意思。

    昨天开了一天的会,今天又是一上午,从省城开车回来极为消耗精力。

    现在眼看着还要加班。

    李秘书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去食堂那边让做点吃的送过来。

    总不能饿着肚子讨论吧?

    回到自己的地盘上到底不一样,长缨和魏东来讨论到了晚上十一点钟才回家去,第二天早晨不到六点钟就起床,她今天要去南安县那边看一下这几个月来的水土治理情况。

    老代对于领导的到来倒是极为欢迎,毕竟自己拿了钱干活总要出点成果。

    何况他对自己的工作成果极有信心。

    “水土流失治理主要还是靠植树种林,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你这工作任重道远,也得注意身体才是。”

    老代咳嗽的厉害,“我还好,就是老毛病了,当初在矿里工作留下的病根。”

    矿里工作。

    长缨大概明白这是什么毛病。

    “等回头我让人送点木耳过来,你平日里多吃点这个,对肺好。南安县这边,我还指望你把这水土给弄好,可不能环境还没搞好,人先撑不住了。”

    老代工作那么多年却也是再清楚不过,领导这是把自己给转正了。

    岗位转正,这才能名正言顺嘛。

    “我知道,我一定不辜负组织和您的信任。”

    长缨看着咳得脸通红的人,帮着拍了拍给他顺气,“你之前在哪边矿井工作?”

    “早了,建国前的事情。”老代笑了一句,“小时候没得吃,就去矿上捡石头,后来被抓到矿井里去干活。”

    那时候的矿井可没什么安全防护措施,老代能活下来就不容易。

    只是也带了毛病。

    “之前魏东来跟我说,你们南安县可以种点百合,我觉得这主意不错,回头你们革委会大院里也种植一,百合可以润肺,你回头用这个熬粥喝茶都行。”

    “那岂不是焚琴煮鹤暴殄天物?”多好看的花,用来给他弄吃的,不合适。

    “你身体好那才是老百姓想要看到的,李秘书你回头跟革委会那边打个招呼。”不指望这倔脾气的人能自己记着,还是让其他人惦记着吧。

    比起犟脾气,长缨不遑多让。

    在南安县跑了两天后,她刚回到市里就被苏乔给请到了机械厂。

    看着从生产线上出来的那白色的卫生用品,长缨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你们这就做出来了?”

    她记得苏乔之前还说,最早也得四月份才能把这生产线搞出来。

    这才刚元旦,提前了三个多月呢。

    “前天苏老师去了那边的纺织厂,跟那边的工人讨论了很久,回来后就把那技术难关给搞定了,不过这东西怎么样,我们还不知道。”

    长缨明白了,“让我来做这个小白鼠嘛。”

    参与到这条生产线建设的没几个女工,莫名其妙的拿着这产品找其他女工问跟耍流.氓似的。

    而且其他人也不见得用过这东西。

    还是得找个信得过的,又好说话的才行。

    长缨理所当然的成为了被试。

    “那成,我先拿回去,等过两天我再给你们试用报告。”

    “还要过两天?”

    苏乔听到这话帮忙解释,“生理期又不受她控制,不着急。”

    后面这句话是跟长缨说的。

    负责生产线建设的工人不太明白,等着长缨走后小声的夸赞,“苏老师你懂得真多。”女人家的事情都懂的,真厉害。

    不像他,什么都不懂。

    苏乔听到这话迟疑了下,“你们先休息下,我出去一趟。”

    他快步追了过去,看到正要上车的长缨喊住她。

    “怎么了?”

    苏乔看着被她抓在手里的那卫生巾片,这需要一个包装袋,不然就太惹眼了。

    “如果我们的生产线投产,生产的这卫生巾片要卖给谁?”

    这个问题,苏乔觉得必须解决。

    卫生巾是日常用品,每个月都需要的那种,而一年有十二个月。

    这又不能重复使用,和棉拖是完全不同的一回事。

    使用量大,花费的钱多。

    只怕买得起棉拖的人不见得能用得起卫生巾。

    “卖给有钱的人啊。不过现在这样还不成,你们还得再努力。”

    长缨刚才打开一个看了眼,触感如何可能还得使用时才知道,但目前来说这个产品只能算半成品,需要改进的地方可真是太多了。

    苏乔有懵,“你都没用。”怎么就要再努力了。

    何况这东西,他们是仿照长缨之前给的那一包卫生巾来做的。

    “之前忘了跟你们说了,这东西是要贴在内衣上的,如果有点粘胶的话应该会好一。”

    背胶、蝶翼。

    这年头长缨不追求什么液体卫生巾,不过卫生巾的基本构造还是要齐备才行。

    不然怎么能霸占香港市场呢?

    “粘胶?”

    李秘书看着长缨拿着卫生巾,就在车旁跟苏乔解释,他有点傻眼。

    问题是,这样的讨论还吸引了车间里其他的工人来围观,甚至一度讨论的热火朝天。

    这让李秘书有点懵圈。

    “还是你们女人家精致,这里面这么多弯弯绕绕啊。”

    长缨反驳,“不能这么说,女人少受点罪,也能帮你们多分担一不是?”

    “就是,傅主任说得对,劳动妇女也撑起半边天的嘛,这可是主席他老人家说过的话。”

    不止李秘书,便是苏乔看着和生产线建设工人讨论着的长缨,一度也有傻眼。

    男人女人都有各自的小秘密,出生于一个父母开明的家庭,在青春期的时候母亲便是教过他这,不止是男孩子的一秘密,也包括女孩子不足为外人道的辛秘。

    他所认识的女性,哪怕是在干校结识的那女知识分子,也会把她们清洗过后的月经带遮掩一番,尽可能的不被人看到。

    长缨好像还是第一个把女性的秘密暴露在男人眼前的人,她好像在说,这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是啊,这有什么可耻的呢。

    他们可不都是从女人的身体里孕育出来的,原本就该更尊重带给他们人生的女人才是。

    “你们这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了,最好在这上面再添加一个导流槽。”

    “就像是地里的水沟,引导水流通?”

    “差不多这意思吧,你们可以做实验嘛,让苏老师带着你们做实验,倒一杯水上去试试看,差不多达到最佳效果,咱们这产品也就做成了。”

    被点名的苏乔回过神来,“我知道了,我会再改进的。”

    这甚至比那棉拖还要复杂几分,不过苏乔倒是有信心,能把这东西做好。

    因为他知道,相较于棉拖而言,这一片卫生巾拥有更大的市场,如果经营的好,甚至能让整个平川地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长缨离开这边时,又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拿出一包卫生巾来,“你们对比着做实验,比它们效果好就成。”

    李秘书看到那东西愣了下,实在是太眼熟了。

    车子离开机械厂这边,他才听到领导解释,“我单纯没休息好而已,不过还是麻烦你了。”

    他一下子不知道作何反应,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应该的。”

    作为秘书,应该如此。

    “你是秘书又不是保姆,哪有那么多应该的?”

    李秘书斟酌这话里的意思,好一会这才开口,“那要不给您请一个保姆?”

    第162章 调动

    过犹不及。

    有时候太过体贴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不用, 谢谢。”

    她一个人住没必要,而且也不喜欢家里多一个陌生人,尽管长缨向来都能处好人际关系, 但很多时候这并不是一回事。

    李秘书没再说话,他觉得自己最近好像有些拿不准领导的心思了。

    “对了, 妇联不是还要组织你们去参加联谊会吗?下午放你的假,好好收拾下别给咱们大院丢人。”

    总得找点事让这个秘书去头疼,长缨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 让李秘书很快就有了新的烦恼。

    只不过李秘书还有别的顾虑,“辛主任一直想着请您过去,要不您也露个面?”

    这种市妇联主办的联谊会向来热闹,说不定能帮着解决一些单身青年存在的问题。

    “我就不去凑热闹了。”长缨笑了下, “不合适。”

    这一句不合适让李秘书下意识的问道:“您有……情况?”他选择一个比较隐晦的词。

    不知怎么的,就是想起了头段时间大院里的工作人员和自己八卦的内容。

    难道真的有正在相处的人。

    长缨笑了笑, 没有回答,“回头让立川跟你一块去, 我还有点别的事就不去凑热闹了。”

    别的事。

    李秘书有些奇怪,不过倒也没再追问。

    他选择找徐立川打探。

    青年一脸狐疑的看着同事,“你该不会是问我长缨有没有对象吧?就她那样的, 怎么可能找得到对象?她把自己嫁给工作还差不多。”

    找对象, 下辈子吧。

    “那主任有说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徐立川想了想,“没有吧, 就让我帮我找了两本书,可能是想看书打发时间?”

    她很喜欢看书, 觉得那是与作者的对话, 隔着时间与空间,通过文字来对话。

    对比长缨的纤细心思, 徐立川觉得自己就是个糙汉。

    “说实在话,对长缨有好感的还挺多,只不过她真的不是合适的结婚对象。”

    她是个好人,徐立川发誓再没见过比长缨更好的女人了。

    但好人不见得要娶回家门。

    这样一个人,把工作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又怎么可能跟人谈恋爱处对象消磨时间呢。

    “你问这个做什么?别跟我说你想给她介绍人。”

    李秘书没想到自己这一句话引发了徐立川这么多牢骚,他笑了笑,“没有,就是好奇问一句,对了,主任和部队那边很熟?”

    “你说的是娄团长吧?他是傅哥的老战友,人脉比较广,之前我们搞牛奶厂就是他给搞来的奶牛,长缨每年都会给他写信,有时候遇到些麻烦事也会找他帮忙。”

    他听梁明玉提到过的,那次长缨在广州安排赵副主任回去,就是找娄越帮的忙。

    “我听说上次这位娄团长送了很多东西给主任?”

    “是挺多的,估摸着是我们村长送的东西多了,娄团长不好意思又还不回去,索性就给长缨弄了些零食什么的,他弄来的那糖还挺好吃的,就是甜得发腻。”

    他吃了几块觉得自己受不住这甜腻劲,就没再吃。

    李秘书听着觉得或许自己是真的想多了,徐立川都一清二楚的事情,应该不涉及到感情问题。

    他笑了笑,“主任的人脉也挺广。”

    “那是,长缨很注意经营人脉关系的,之前在沂县的时候,就竭力推荐其他知青去读书,哪怕不能去读大学,也想方设法搞出夜校来,让知青和工人们去学习,我们那很多知青虽然没能回城去,不过也都有合适的工作,算是发挥了他们的主观能动性。”

    徐立川想了想,“咱们这边知青少,虽然都是山区但跟我们那边完全不一样,过去的经验没办法搬过来,只能一点点的重头搞,不过长缨这人最不怕困难,我相信给她三五年,肯定能把这边经营好。”

    李秘书笑了笑,“其实过去这半年多变化也挺大的。”

    “那是,她的行动力很强的。”

    他们两人在这边闲聊着,让其他女同志不好意思上前,怕被拒绝又怕把人喊走让另一个落了单。

    辛主任发现这其中的问题,连连过来打断了两人,“李秘书小徐主任,你们整天在一个大楼里办公不是天天碰面吗?要不咱们去找别的同志聊聊?”

    徐立川过来就是点个卯而已,他暂时没有找对象的打算,“就是,长缨也说了让辛主任您帮咱们李秘书解决终身大事问题,就麻烦您了。”

    说着一把将人推了出去。

    李秘书不提防,被暗算了个正着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这怎么跟领导一个德性,不愧是她一手带出来的人!

    徐立川在那嗑着瓜子吃花生看热闹,瞧着跟傀儡人似的和女同志跳舞的李秘书,他直觉得乐呵。

    不就是跳个舞嘛,至于这么要命吗?

    只是今天李秘书跟他打听那么多,总觉得怪怪的。

    徐立川一贯不会跟长缨藏匿心思,晚上回到家后就去找长缨说了这事。

    “他总不能是想要给你介绍对象吧?”可是李秘书手里头,有合适的人吗?

    李秘书是福宁县人,没什么大背景,自然也不存在有大人脉的可能。

    “总不能……”

    “你当自己是福尔摩斯呢。”长缨塞了本书给他,“真要是闲着没事就看看书,写一篇读书报告出来。”

    徐立川看着书名直挠头,“这是数学类的书,我写啥读书报告啊。”

    “那我回头给你出一套题,你答题好了。”

    这倒是让徐立川想起了一回事,“长缨,你那个书还念吗?”

    “念啊,我跟学校打好招呼了,等过段时间我这边空闲了,抽个时间过去考试,拿毕业证。怎么我没拿证还不能给你出题?”

    “没有,我去看还不成嘛。”徐立川抱着书离开,走到门口忽的转过头来,“长缨,你要是想谈恋爱的话,跟我说声,我看能给你找个好点的对象不。”

    青年的郑重其事让长缨笑了起来,“那可真是麻烦小徐主任了。”

    被打趣了人红着脸跑开了,他就知道这人要打一辈子光棍。

    怎么可能跟人处对象结婚呢。

    新的一年伴随着腊月一起到来,然而刚喝完腊八粥,噩耗便是传遍了整片国土。

    春节即将到来的喜悦荡然无存。

    大院里都透着几分压抑,尽管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共和国的领导人更多的是出现在报纸上,和他们并没有直接的联系。

    李秘书发觉领导十分的淡定,似乎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只是很快他就发现,那不过是自己的错觉罢了,怎么可能没影响呢。

    只不过领导很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并没有被这噩耗所左右,反倒是增加了自己的工作量而已。

    原本按照计划,年底的工作会相对减少一些。

    长缨的确是有意增加了工作量,想着让自己没得空闲,这样子就不会再去考虑那些有的没的。

    只是有时候却也躲不掉。

    傅长城打电话过来,长吁短叹,“小郭最近身体不舒服,办公厅那边也人仰马翻的,她索性请了假。”

    “怎么回事,有去医院看过吗?”郭春燕虽不是身体壮如牛,却也不至于体弱多病起来。

    突如其来的疾病,更要多加留意才是。

    傅长城迟疑了下这才说,“咱们家要添人口了。”

    怀孕了?

    长缨有些意外,“你们不是不着急要孩子吗?”

    是不着急啊。

    可这孩子来了他也挡不住。

    “缨缨,你是旁观者清,你说我们要不要申请外调?”

    暂时还没有新的领导,首都这边情况有些复杂。

    小郭过去几年劳累,怀孕后身体不算特别好,实在是经不起折腾。

    傅长城想过长缨之前跟自己说过的事情,毕业后可以选择在首都工作,也可以试着外放去做一些事。

    他有些拿不定主意,觉得在决断力这方面,自家妹子很是果决,和爱人商量一番便是来找长缨讨个主意。

    “那你有想过,去哪里工作吗?”

    从中`央军`委下去的话,怎么也能去县里当个二把手。

    只不过如果和郭春燕一起去的话,这就有些不好安排。

    两口子都安排在一个地方,操作空间实在是小了些。

    “有打算回上海吗?”

    傅长城暂时没这个意向,“小郭说想要回沂县。”

    沂县?

    这让长缨笑了起来,“那也成,到底是老地方也熟悉,你们去的话我倒不害怕沂县发展路子走歪了。”

    “这么说你也觉得回沂县好?”

    “那当然是好的,我离开时还有很多想法没来得及实施呢,哥你要是去的话,我跟你说啊。”

    何况依照傅长城和郭春燕的履历,也不可能只在县里工作,再往上升一升也只是需要个两三年而已。

    这的确是一个稳妥的选择,长缨个人表示赞成。

    “那行,回头我跟小郭说一声,我们就回沂县。”

    长缨又多交代了两句,“你让她注意身体,她怀孕不舒服你多担待些。”

    “知道。”傅长城很自觉,他当初求婚时答应了的事情,现在都有在做,他可不是过河拆桥的人。

    长缨放下电话发呆的看着窗外,这一年才刚开始啊。

    春节的时候,长缨接连两天去看望群众,再度在工作中消耗了万家团聚的日子。

    回到家属院时临近黄昏,她看着家属院大门上贴着的春联。

    “傅主任。”

    忽然间扑过来的人吓了长缨一跳,那妇女似乎也没想到,脸上满是歉意,“我知道来打搅您不合适,可是我们家老太太快不行了,她临终前就想见老徐一面,您能不能行行好,派个人替换老徐,让他回来送老太太一程?”

    长缨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

    身后李秘书连忙解释,“徐守成的工作是看守望山岛。”

    其实这个女人他每年都会见到,每逢春节徐守成家的女人都会来家属院一趟,说老太太不行了,想要徐守成回来看一看。

    说的次数多了,那就是狼来了的故事。

    就连李秘书都已经见怪不怪。

    沿海城市有海岛的存在,而海岛上安排看守者倒也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

    这本来就是一项不算大的工作,长缨也不可能事事顾及,不了解这事也再正常不过。

    大概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又问了句,“那咱们市里一共有多少个望山岛这样的海岛?”

    李秘书迟疑了下,“望山岛特殊一些,设置了看守,这样的海岛一共有两个。”

    “就一个人看守?”

    “应该是两个人。”李秘书有些不确定。

    倒是那妇人连忙开口,“原本是两个人,能做个伴,可是后来老刘生病回了来,岛上就剩下我们家老徐一个人了。”

    长缨安抚道:“嫂子您别急,这样今天天色不早了,咱们去海岛不方便,明天再去你看怎么样?”

    这样的话,起初她也听到过,只是到了第二天却又没了音讯。

    长缨看出了妇人脸上的情绪,“你家在哪里?明天我让人去接你,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岛上,这样成吗?”

    李秘书听到这话皱了下眉头,明天还有明天的安排,出海上岛,这不合适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过来就行。”

    “我让你去接你,这样咱们能快点过去。”长缨笑着拍了拍妇人的手,“过年呢,家里头东西都置办了吗?”

    妇人看着年轻的女同志忽的眼眶发酸,说不出话来。

    长缨见状拿出钥匙,“去我家里拿些东西,让嫂子带回去。”

    “不用,我家里都有。”

    长缨抓住人的手,“没事,我也用不着。”

    李秘书上楼拿了一桶油和一袋子米,亲自开车送人回去。

    好不容易回来后上楼找长缨汇报,只见她正在那边捣腾东西,“刚才问了下白大姐,说是千新岛上情况也差不多,你把这些送到老孟家去,听说他家人口多,这个你交给他爱人。”

    李秘书看着信封有些迟疑,“不用给钱了吧?”

    “就当是发压岁钱好了,快去吧。”

    虽然这不是个喜庆年,但按照惯例,也发了些过年福利品。

    如果连革委会大院都发不了过年福利品,其他就更别提。

    米面油点心还有一些零食,这些长缨都用不着,倒不如送人说不定还能改善一下人家的伙食呢。

    东西被带走,长缨觉得家里也宽敞了些,她也没闲着。

    继续过来写沂县的发展规划,一个小县城该如何发展,在面对历史的选择时走什么样的路?

    长缨只恨自己对近代史掌握不足,不然这发展规划应该能写得更好些。

    实际上她已经写了十来页。

    正忙碌着,家里的电话响了。

    原本就该安装上的,只不过这间房子的前一个主人觉得到了家里还要被工作电话骚扰休息不好,所以一直没有安装。

    长缨原本也没在意,后来觉得不方便,尤其是处理突发情况时,明明一通电话就能联系上结果还得人四处跑的麻烦,这才安装了电话,不过用的不算太多。

    这会儿打电话过来的也不是工作上的同事,而是薛红梅。

    神通广大,竟然还找到了她这家里的电话。

    长缨刚开口,那边就开始了例行的问责,“你是故意跟我过不去是吧?你哥在首都工作好好的,干嘛要去地方?你就不知道劝劝他?”

    这天底下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傅哥工作发生调动这事即便是不亲口跟薛红梅说,她也有知道的法子。

    只不过这兴师问罪着实让人头疼就是了,“他那么大的人了,你都管不了他我能管得住?”

    “这是管住管不住的问题吗?”薛红梅想到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们兄妹俩气死我算了。”

    “大过年的别寻死觅活的,不吉利。”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163章 海岛

    长缨的安慰显然没起到字面上的意思, 薛红梅火气更旺盛——

    “他一个男人家,又在首都工作过,吃你嚼剩下的馍馍什么意思?傅长缨我知道你不待见我这个亲妈, 可是傅长城是你哥,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那可是在中央工作啊, 熬上几年总能再往上走一走。

    可现在呢,竟然要去地方工作,而且还是去沂县。

    薛红梅知道这事后立马给儿子打电话, 却压根没打通。

    要不是实在去不了,她恨不得能直接杀到首都去,当面问问这到底什么意思!

    无处发泄的邪火总要找个去处才是。

    某种意义上,长缨就是那个倒霉蛋儿。

    她总是成为薛红梅首选的发泄对象。

    只不过倒霉蛋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主儿, 对于薛红梅的质问,长缨十分平静的反驳, “工作没那么多高低贵贱之分,如果你有那本事, 安排你家儿子当国`家`主`席呗,你不是没这本事吗?”

    “傅长缨!”

    薛红梅怒不可遏,恨不得能顺着电话线撕烂这个女儿的嘴。

    别人家的儿女, 谁敢这么跟爸妈说话?

    “我爸在吗?在的话让他接电话, 不在就挂了。”

    长缨懒得搭理,薛红梅就这么个人, 越是搭理她蹦跶的越高,实际上就会呱呱叫却没什么本事的。

    耐心消耗完之前, 傅国胜接了电话。

    尽管没有面对面, 但傅国胜依旧心情复杂。

    大女儿出息了,让他出去都有炫耀的资本, 却又成了他的压力——

    这个女儿比他这个老子出色多了。

    为人父母不一定会十分疼爱子女,这个社会形形色色的人都有。

    长缨对傅家这两口有着十分清醒的认知,并不曾对他们抱有希望,之前还能利用一二,至于现在她心情好了还能敷衍下,心情不好连敷衍都懒的敷衍。

    比如现在,傅国胜刚开口就被长缨打断了,“爸,我不知道你怎么跟我妈说的,如果一把年纪都快五十岁的人了还不知道轻重的话,我还真怀疑你能不能安稳的退休,真不怕哪天我妈祸从口中连累了你?”

    长缨的强势让傅国胜愣在那里,看向媳妇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这是年纪越大越发的不讲理,他都没法说的那种。

    “我哥不是三岁小孩,他现在都要做爸爸的人了难道还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妈倒是能耐,整天里对这个指手画脚对那个不满意,怎么自己没做出点成绩来?一辈子混下来不就是个国营工厂的会计,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国`家`主`席呢。”

    “长缨,别胡说。”

    “我胡说?大过年的我刚去探望了群众回来,家里椅子还没坐热呢,她就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怎么没想想我在外地过年不容易?”

    长缨的眼泪说来就来,哭腔让傅国胜心里发慌,“你.妈也是着急了,你别哭了,快别哭了,回头再皴了脸。”

    “我死了你们都不会伤心,皴了脸又算什么?”

    长缨借题发挥,显然这一声吼达到了她预料的效果,傅国胜是真慌了,“别这么说,你是不是工作遇到了什么麻烦?跟爸爸说说。”

    “我能有什么麻烦,我工资可比你们高,待遇比你们好,爸,我想回家。”

    突如其来的一句让傅国胜傻了,尤其是接着前面,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这孩子受了天大的委屈。

    只是一个人在外面,跟谁说啊。

    就算是待遇再好,家里没个知冷知热的人。

    就算是工资再高,可花钱的地方更多。

    “乖囡别哭,过些天爸爸去看你好不好?”

    流了泪脸上有点皱巴巴的难受,长缨揉了两下维持着哭腔,“不用,这边太苦了您别来了,我不想您过来受罪。”

    傅国胜听到这话心头一酸,表面上看再怎么风光无限的人,背地里不知道遭了多少罪呢。

    “那行,回头爸爸给你寄点东西过去,你喜欢吃大白兔是不是,回头爸爸买点冠生园的糖果点心给你寄过去。”

    “不用爸,怪花钱的,我都工作了哪能让你再给我买东西。我本来打算给你寄点年货的,结果年前去看望群众和老革命钱花光了,最近忙得晕头转向也没顾得上,爸您别怪我,等我下个月工资发下来,我先给你买东西寄过去。”

    看吧,就是工资花光了。

    傅国胜知道,这女儿职务比自己高不假,但是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尤其是过年的时候,这一出去就得花钱,你总不能空着手去看望那些老革命和群众吧?

    “不用,爸爸知道你这一片孝心就行,你好好工作,要是有什么难处就跟我说,别一个人藏着掖着,知道吗?”

    “嗯。”

    听着女儿的哭腔,傅国胜心里头不是滋味,挂断了电话他看着妻子,“家里的存折给我一个。”

    薛红梅顿时心生警惕,“你干什么?”

    她刚才听电话觉得不对劲,“傅国胜你别想,她都工作了,她不是能耐得很吗?干嘛还惦记着家里的钱。”

    “谁还没有个难关?这钱是我要给她的,不是她跟我要的,给我!”

    薛红梅不乐意,“我就不给,这钱我还得留着呢。”

    “你留着带到棺材里去吗?”傅国胜气急,家里头的存折又不止一个,他又不是把所有钱都给长缨。

    这一番话像是火柴点燃了炮仗堆,薛红梅尖叫起来,“傅国胜你你这么说我,你老糊涂了吧!”

    糊涂不糊涂傅国胜心里有数,自己都快五十了,再过几年就退休,压根没有什么上升空间。

    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是他的孩子还年轻啊。

    长缨还有长城,还有儿媳妇,他们都是可以栽培的。

    虽然这些孩子靠着自己已经拼出了一条路,但现在帮他们点小忙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强。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这些钱给谁都不能给傅畅!”

    这是家里最没出息的那个,去读了大学后别的没学会,净在那里花钱了。

    一个月给她五十块都不够花的,别人家能用五十块养活一家七八口人呢!

    这个小女儿算是彻底指望不上了,傅国胜这个一贯精明的利己主义者这次格外坚定,“把存折给我。”

    “不给。”

    “给我!”

    薛红梅听着冲自己大声嚷嚷的人心肝都颤抖了下,“不给。”她声音比之前弱了些。

    傅国胜神色不太好,尤其是在听到外面的声音后——

    “国胜,红梅你们没事吧?”

    显然,两口子的争吵声再度引来邻居的“关心”。

    傅国胜脸色不太好看,“没事,找东西呢。”

    他放低了声音,“给我。”

    薛红梅倔脾气上来,“我就不……”

    “你不给就给我滚。”一贯依着媳妇的人忽的粗暴起来,这让薛红梅彻底傻了眼,“你让我滚?滚去哪里?”

    “愿意去哪去哪,不想过就离婚。”妻贤夫祸少,过去这些年他过得战战兢兢,生怕薛红梅出幺蛾子。

    长缨的话倒也没错,快五十岁眼看着都要退休的人竟然还这么不知道轻重缓急,这怎么能行?

    “离婚,你竟然要跟我离婚?”薛红梅傻眼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了呀,我不活了!”

    傅国胜一心想要隐瞒的事情一下子传得整个大院都知道了。

    大过年的薛红梅寻死觅活,这让赵春霞觉得这女人好日子过久了简直有毛病,“我得跟长缨说这事。”

    钟婶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赵春霞脚下生风的出去打电话。

    长缨没想到自己这眼泪竟然还有这般效果,其实她就是觉得总强硬不是办法,想着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没想到这一下倒成了搅家精。

    不过既然都顶着这罪名了,那干脆回头再落实一下。

    只不过她明天要出海,等回头再说也不迟。

    海岛守护者。

    长缨想了想,下楼去找徐立川。

    家里没人,看着锁着的门她才想起来,立川去福宁县那边调查情况,比她还惨呢。

    行吧,就不偷家了。

    回家检查了一个遍,长缨打算明天去供销社那边买点东西带过去。

    老家那边傅国胜难得强硬一次,回头肯定会给她寄一笔钱来,到时候日子就能宽绰些。

    人活着钱没了,这总归是一件令人烦恼的事情。

    ……

    李秘书已经安排妥当,只不过他还是劝阻了一番,“要不我过去,您就别去了。”

    海上凉气大,她又是声音沙哑听着不太舒服的样子,别回头吹了冷风生病,这样可不太好。

    “没事,我过去看看情况。”

    徐守成的爱人姓刘,刘翠兰。

    因为家里有老人孩子,一直都没什么正经工作。

    “那还是要找一份工作的。老徐同志看守海岛,咱们得解决他的大后方,不然岂不是让咱们的同志寒了心?”

    李秘书听到这话点头,实际上领导当着刘翠兰的面说这话,已然不需要自己发表什么意见。

    刘翠兰则是一脸的感激,“谢谢傅主任,真的谢谢您。”

    长缨拍了拍妇人的手,那双手是劳动妇女的手,粗糙干裂饱经风霜。

    “是我们工作不到位,这些都是应该的。”

    她甚至已经想好了,该把刘翠兰安排到什么岗位上去。

    载着几人的船只一个半小时后终于抵达了望山岛。

    守岛的徐守成远远看到船只过来还有些奇怪,按道理说还没到送补给的时候呀。

    在看到爱人时,他更是奇怪,“你怎么来了?”

    刘翠兰气得直捶他的胸口,“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就不知道回家看看吗?”

    两口子这般让李秘书多少有些尴尬,他轻声提醒,“老徐同志,这是咱们平川市革委会的傅长缨主任。”

    刘翠兰也连忙开口,“就是傅主任带着我过来的,你得跟我回家去,娘不太好了。”

    徐守成听到这话身子矮了一截,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个家他回不去,“我回去了这里怎么办?”

    这个小岛并不算多大,矗立着的一座灯塔。

    孤悬海上,为的就是为来往的船只指明去路。

    长缨看着那灯塔,“带我去看看?”

    刘翠兰还有些着急,想着把人给带回去,然而领导发话让她一时间又没得办法,只能跟着一块过去。

    徐守成的住处是一个砖头小房屋,外面有一口锅,旁边几口水缸,里面盛放着的是每次送补给时带来的淡水。

    砖头房子里几乎没什么陈设,除了一张床一个桌子两把椅子外,就剩下墙角的衣柜,衣柜外还挂着一套打着许多补丁的军装。

    “你是退伍军人?”

    徐守成咧嘴笑了下,“是。”

    他话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只是简单的回答一个“是”。

    长缨从这小屋子里出来,“回去看看老人家吧,陪着她吃顿饭再回来,等回头我想着再调个人过来,到时候你们轮岗工作。”

    这样不至于一年到头驻守海岛,连家都不能回。

    虽然这是为了千千万万家,可她力所能及,也不能牺牲这么一户家庭啊。

    徐守成哪敢答应,“不行,这怎么成呢,这是我的工作。”

    “回家去看看老人,这一班岗我帮你值了。”

    长缨的坚持让徐守成不知所措。

    李秘书劝说,“你去吧,老人家想你,陪她说说话,吃顿饭再回来就行。”

    刘翠兰也连忙开口,“就是你赶紧回去,吃完饭再回来也不迟。”

    她一开始的确不想让老徐再在这岛上守着,可是市里的领导帮忙在这里看守,还要帮忙给她找工作,她那点小心思早就烟消云散了,现在就想着能拉着她男人回家吃顿团圆饭。

    等回头再把他送回来就是了。

    徐守成被拉走了,长缨留在岛上四处打量。

    小岛面积并不算很大,不过徐守成还是开辟出了一个小小的菜园。

    “这海水里面盐分重,得过滤一番才能用来浇菜。”

    长缨拿起那锄头,在菜园旁边继续翻地。

    李秘书看着干起农活颇是那副样子的人,忍不住笑了下。

    “笑什么,我好歹是下乡的知青,真的会做农活,不然为什么村里头的人能信服我?好口才很重要,但你得有个前提,身体力行做好榜样才有资格开口。”

    夸夸其谈只会被务实的庄稼人觉得这不是个正经孩子。

    “其实大家都不傻,把别人当傻子的人那才真是傻子。”长缨叹了口气,“历史是劳动人民创造的,别忘了咱们可不兴个人英雄主义那一套。”

    李秘书好奇,“那您没有崇拜的人吗?”

    “有啊。”长缨笑了笑,“不过那也只是我个人的事情,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得分清楚。”

    绕了一圈还是没有说,李秘书心中隐约有了答案,他没有说出这个人来,但还是顺着这个话题说,“那只有工作,不觉得人生有些乏味吗?有时候是不是也需要生活的调剂?”

    “你是说我没有生活吗?”长缨有些错愕,“为什么会这么觉得?我觉得我生活挺丰富的呀。”

    她都成了没生活情趣的人,这个帽子大到长缨不知道该如何说。

    “妇联的辛主任说,您工作很出色,但不能胜任好母亲好妻子的角色。”

    长缨闻言忍不住打去了句,“辛主任知道你把她出卖了,小心下次不给你介绍对象。”

    李秘书低头敲碎了那土坷垃,那他可真是求之不得。

    “权力大了责任也越发的沉重,既想要做好领导又想要成为好的妻子好母亲那可真是痴心妄想,所以世上安得双全法呢。不过好母亲好妻子多得是,不缺我这一个。可天地之大,傅长缨也就我这么一个而已。”

    “你就别担心我的终身大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夜半鬼故事,睡觉时迷迷糊糊听到翻书声

    我家胖喵的杰作

    它比我爱学习,真是鬼故事o(╥﹏╥)o

    第164章 娄越

    李秘书一直在暗戳戳的试探, 不管是跟立川还是在自己面前。

    至于他是不是想要给自己介绍对象,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长缨没打算把自己的私生活晾晒在大家面前,也不想给那边造成压力。

    她自己把握好这个度就行, 倒不用其他人跟着担惊受怕。

    长缨的坦诚让李秘书敲土坷垃的动作都顿了一顿,良久之后这才开口, “是。”

    天地之大,傅长缨也只有这么一个而。

    她不属于任何人,却又属于任何人。

    是他太过于执着了。

    ……

    来望山岛之前, 长缨有考虑过在这里待几个小时。

    只不过岛上条件之艰苦,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想要开垦菜地可真不容易,长缨干了没多大会儿就翻不动了,太多的小石子, 这压根没办法再弄。

    能弄出这么一片菜园,只怕都花费了徐守成不少时间。

    在那灯塔的狭小操作室里, 长缨看到了徐守成的工作日记,一旁的木箱里还装着好些本。

    木箱刷了一层清漆, 但外面依旧布满了水珠。

    “岛上湿气重。”

    李秘书想起徐守成住的那个小房子,被子看起来潮乎乎的,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睡觉的。

    长缨翻看着工作日记, 这几乎是一本工作日记, 每天记录的内容不外乎那几项,仿佛一个全然没有个人情绪的机器人。

    从今年追溯到63年, 徐守成经在这里工作十三年整。

    一开始是两班制,只不过后来同事离开, 便只剩下他一个人。

    看守着这海域上的国土, 一个人忍受无边的寂寞。

    不能照看家人,缺席子女的人生, 甚至不能为老父亲送终。

    长缨看着那本工作日记,眺望远处的海域。

    今天天气很好,碧海蓝天十分美丽。

    但这样的美丽却并非每天都有,更多的是枯燥与麻烦——

    海浪袭来,供给船只不能按时到来,出海船只遇到问题,甚至灯塔的发动机组故障。

    困难总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来考验守岛人的毅力。

    “每天就这么看着,很容易相看两生厌。”长缨叹了口气,“看海固然能开阔心胸,可每天被海腥味包围,就是另一回事了。”

    李秘书稍有迟疑,“可以提高守岛人的待遇,这样的话来这边工作的人或许会多些。”

    人多了,就不会逮着一只羊薅毛了。

    “待遇是要提高的,另外就是两班倒的话需要在陆上安排另一份工作。”长缨大概有想法,“等回去后开个会商量下。”

    倒也不是她十分民主,只是有些事情可是得让其他人知道,不然还以为在这里看守海岛是个极为享福的事情呢。

    实际上长缨还没回去,家属院那边就知道这位领导去了望山岛。

    “她去那边做什么?”

    “看望守岛的士兵呗,这说明人家长缨主任心系群众,哪像你们似的一个个睁眼瞎。”钱一水埋汰了一句,刘翠兰年年过来虽然有几分狼来了的架势,但人家男人在岛上一年到头不见得回来,哭下委屈不应该的吗?

    有时候啊,干部当久了真是把自己和群众隔离开。

    亲爹妈也是这样,拦不住钱一水吐槽。

    钱有财老脸一红,“主要是这事他不好弄。”

    没人乐意去岛上呆着嘛。

    他去过一次,待了几天,头一天还觉得新鲜,第二天就盼着有人送物资过来,等到第三天那是彻夜睡不着觉啊,被子都能拧出水来,你让人怎么睡?

    没人乐意待在那岛上。

    “所以你们这就抓着实诚人收拾呗。”钱一水撇了撇嘴,“还得人家傅主任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被女儿埋汰惯了,钱有财呵呵一笑,“你最近经常去机械厂,那个苏老师搭理你了吗?”

    打蛇七寸,钱有财可知道女儿的软肋在那里,一句话让钱一水脸红了几分。

    “那个苏老师眼界高,也没想着在这里住下,等这边忙完他就回去,你就别折腾了。”钱一山也在机械厂那边,多少还清楚些内情。

    只是这话说了用处并不大,“我知道,我只是想听他讲课而。”

    她当然知道,那么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人,自己可能高攀不上。

    可人就是管不住自己啊。

    能压抑住内心的渴望,没把人吓跑她经很厉害了。

    “哥你就别泼我冷水了,我知道。”

    “这有啥,我家一水还能配不上他吗?回头我去跟他说说看。”钱有财最是疼爱这个女儿,瞧不得女儿这种小模样。

    钱一山听到这话看了眼老父亲,“我看你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钱有财多少有点心虚,“哪能啊,不至于吧。”

    在女儿面前刚留下壮志豪情,现在就退缩未免有些不合适。

    钱有财打定主意,自己去看望看望总行吧?

    你看领导都去海岛看守驻岛老战士了,自己去看望前来支援的专家,这也合情合理对吧?

    下午的时候,钱有财去市招待所那边看望苏乔。

    但扑了个空。

    “苏老师去机械厂了,说是有点新想法,想着再试试看。”

    这也是个工作狂。

    钱有财忽的觉得自己这感慨不太对劲,为什么用也呢?

    他站在那里思索了片刻,想到另一个工作狂。

    “工作狂才不能在一起呢,那样铁定过不下去。”

    两口子过日子需要互补,性格、工作相互弥补,如果都忙都争强好胜,这种工作上的习惯很容易带到家里去,日子哪还能过得下去?

    不合适不合适。

    钱有财还是觉得他家一水更适合,而且沂县一个县城难不成还能比平川这个市好?

    县城都能待,没道理不能留在平川啊。

    就是缺一个契机而。

    钱有财一贯是有几分口才的,只是在看到此苏乔碰了个钉子后,向来口若悬河的人这会儿变成了哑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他问苏乔一个人过年是不是有些冷清。

    人回答说“习惯了”。

    这回答冷冰冰的,一副生人勿扰的模样。

    钱有财脸上笑意都有些挂不住。

    “这苏老师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开口,我们一定想办法满足。”

    苏乔点头,瞧着站在那里的中年男人忽的想起来一件事,“傅长缨在家吗?”

    他有些事情想要跟她谈谈。

    “长缨主任今天出海了,估摸着傍晚就能回来,苏老师你找她有事?要不先去我家坐坐,等她回来就是。”

    没机会也要创造条件上。

    然而苏乔拒绝了这一提议,“不用了,也没什么事。”

    再度碰了软钉子的人也灰了心,难怪儿子跟自己说那话呢。

    这着实不是个好女婿的人选,太冷冰冰了,没点活人气。

    不好不好。

    还不如小徐呢。

    这个念头让钱有财又开始权衡起来。

    徐立川是长缨的亲信,从沂县带到了平川,又是从秘书直接升到办公室主任,现在更是和班子里的副主任、委员干一样的活。

    这前途不是一般的光明。

    人性格也好,踏实能做事。

    要是说有什么毛病的话,大概就是暂时没成家的打算。

    之前妇联的辛主任搞的联谊会,听说小徐去了在那里嗑瓜子看热闹,就是去瞧热闹而。

    有几个相中他的,但人一个都没相中。

    大概是跟在领导身边时间久了,眼光都挑剔的很。

    钱有财叹了口气,他倒是挺中意的,奈何自家女儿不喜欢这个调调的啊、。

    算了,找她自己喜欢的吧,找不到当老姑娘也没什么,反正自己养得起。

    钱一水浑然不觉自己的终身大事在老父亲那里经拍板定案了。

    她正忙着学习算题呢,那是找苏乔要的题目,她有点解不出来。

    一下午看着那些符号,钱一水觉得自己脑子里都是浆糊。

    听到李秘书的声音时,她抱着本子出来,“长缨姐,你能帮我做个题吗?”

    徐守成在家吃了顿迟到的团圆饭后回到望山岛上,长缨终于回了来。

    身上带着湿气,只是额头有些烫。

    她看着活蹦乱跳的钱一水,笑着让人上楼去她家。

    那倒不是什么复杂的题目,几个化学反应公式而,帮着钱一水解答后,长缨觉得自己头疼的厉害。

    也不知道钱一水什么时候走的,她躺在沙发上休息,迷迷糊糊听到了家里电话响,只看了一眼却并没有去接。

    电话不死心的响了好一会儿,却并没有任何回应。

    “没人接吗?”

    “大概在忙吧。”青年放下电话,“谢谢。”

    他原本还想着提前通知一声,省得回头再惹了人不愉快。

    然而现在看来,只能给一个惊喜了。

    或许是惊吓也说不定。

    平川火车站值班室的工作人员看着背着重重的包小跑着远去的人,要不是这小伙子长得一身正气又是个当兵的,他还真有些怀疑这人的话。

    不过也没事,新领导来到后市里头风气正了很多,这小伙子要敢冒充当兵的,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

    长缨隐约听到敲门声,她迷迷瞪瞪从沙发上起来,觉得浑身都疼。

    骨头像是被小锤子敲击了一番,渗进去了一堆冰碴子。

    长缨一下子坐回去,眼前一片黑。

    感冒了。

    跟头些年差不多。

    只是那次好歹还有立川照顾她,现在立川人去福宁县调研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她或许应该听李秘书的建议,家里头请一个保姆,反正费用是组织承担又不用她自己花钱。

    有时候有个人陪着自己说说话也是好的。

    一个人总是太孤单了些。

    人生病的时候格外的脆弱,长缨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以至于有冷气从外面蹿进来时,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窗户很快又从里面关上,跳窗进来的人迅速的摸到了灯绳。

    屋里头明亮了起来。

    只不过这个闯进来的人让长缨头更疼了,“你是谁?”

    她不认识。

    发出声音长缨才意识到,自己这次病的还挺厉害,跟小猫哼哼似的。

    这会儿就算想要喊救命,只怕家属院里其他人都听不到。

    “我说你怎么不接电话。”

    长缨支撑在沙发上,看着人倒了杯水端过来,“家里头有退烧药吗?”

    “没有。”口渴的要死,长缨也没再管这人到底什么来路,她喝了大半杯水才觉得稍微好了些,“你是娄越?”

    虽然身子烫的厉害,但意识还是清醒的,这熟悉的声音让她一阵排除法之后,找到了它的主人。

    娄越。

    除了他还能是谁?

    “是,送你去医院?”

    “不用,我躺一下就好。”长缨没客气,“麻烦扶我到床上。”

    作为一个领导,连生病的权力都没有。

    除非像邹光明那样骨折必须静养。

    实际上,想要在仕途上走的长远些,不止要运气好、脑子好,更要身体好。

    一把手是病不起的。

    长缨身上没什么力气,寒气入体肆意搞破坏,她这次病来如山倒,只能用土法子来退烧,“冰箱里还有个冰棍,你用毛巾裹一下拿给我。”

    娄越看着发号施令的人,“嗯,你先躺下休息。”

    半边身子都倚在他身上,就这还在逞强。

    倒是和傅长城一个德行。

    将人扶到床边,娄越帮忙把人安置在床上,看着那大红牡丹的被面他笑了下,“这是你们村里人送你的被子?”

    生了病的人脸上泛着一阵阵潮红,然而那及得上这被面上的牡丹国色天香呢。

    长缨这才看清楚娄越的长相,瘦高个留着寸头,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你是双眼皮呀。”

    这莫名的喟叹让娄越愣了下,“是。”

    “真好,将来你的孩子不会丑。”

    真以为自己听不见吗?

    娄越掖了掖被子,去那降温用的冰棍。

    只是打开冰箱,他并没有发现里面有什么冰棍。

    大概烧糊涂了。

    冰箱上面放着一瓶酒,娄越不假思索的拎着酒瓶过去,“冰棍没了,要不我用酒来试试?”

    “也行。”长缨觉得嘴巴里黏糊糊的发苦,“肯定是被立川偷吃了,他也不嫌凉。”

    娄越看着生闷气的人,咬开瓶盖,“那回头多买点放冰箱里,让他一次性吃个够,看他下次还敢不敢偷吃。”

    长缨扭过头来看着他,“你怎么一肚子坏水?”

    酒精味弥漫开来,甚至还有些直接滑落到她的眼角,长缨连忙闭上眼睛,“你想要杀我就直接说,不用这么麻烦。”

    娄越有些愧疚,连忙用毛巾拦住那酒水的去路,“不好意思有些紧张,我尽量克服。”

    “你翻窗户进来都不怕我报警,现在紧张什么?”长缨将这人盖棺定论,“油嘴滑舌不靠谱。”

    他应该不是娄越,怎么会是娄越呢。

    霎时间戴上这么一顶大帽子,娄越也只是眼神晦涩了下而,“家里真的没退烧药?”

    “没有,我身体一向……”

    一个病人也没资格说这些,长缨很自觉的闭嘴。

    娄越看着闭眼不说话的人,小心的用沾了酒的毛巾在她额头擦拭。

    他倒是照顾过伤员,被悉心照料的战友伤愈后向他表达感激之情,“照顾得很好,下次不要别再照顾人了。”

    仿佛自己不是照顾人,而是在谋杀。

    如今面对这瓷娃娃似的女同志,更是轻不得重不得。

    “你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长缨睁开眼看着笼罩在自己身上的一团阴影,“哪里不一样?”

    “有点皮。”

    长缨:“就有一点吗?”

    “说实话,挺多的。”

    书信往来中的傅长缨是一个热忱稳重的女同志,眼前这个却截然不同。

    他好像来的不是时候,看到了她颇是狼狈的一面。

    饶是如此,年轻的女同志依旧苦中作乐,牙尖嘴利不饶人。

    这和她哥又是不同的性格。

    哪怕生在无边黑暗中,这人也能萌出嫩嫩的芽开出小小的花。

    “你有着永远热忱的绿色与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长缨:我是小草?

    第165章 居心

    室内格外安静。

    长缨看着一遍遍帮自己擦拭额头的人, 她闭上眼睛发号施令,“帮我擦擦脸,谢谢。”

    “你不问我为什么忽然间来这里吗?”

    毛巾在脸颊上移动, 带走了潮红之外的几分热意。

    “哪有什么忽然间的决定,蓄谋已久的呗。”长缨刚说完就咬到了毛巾, 她睁开眼睛瞪了娄越一眼,从那“不好意思”中分明看到笑意。

    “是蓄谋已久的没错,总要看看我的对象长什么样吧?她忙得连一张照片都不给我, 傅主任您给评评理,觉得这合适吗?”

    “傅主任病了,不想说话。”

    长缨是用完就丢,“我好多了, 谢谢娄团长。”

    看着一扭身侧卧背对着他的人,娄越将床头的酒收了起来, “病了要吃东西才能好得快些,我去给你做点饭吃。有什么想吃的吗?”

    长缨没吭声。

    娄越自知理亏, 也没再追问。

    说好了只是相互打掩护,甚至往难听里说是长缨给他打掩护,毕竟从这段关系中她得不到什么好处, 甚至平白多了一段感情史。

    只不过碍于情面和曾经欠下的人情, 不好意思不答应罢了。

    然而他忽然间过来探亲,用意自然不用说。

    哪怕是不揭穿, 家属院里其他人又不是瞎子傻子,多少会议论一番。

    自己到底什么心思娄越清楚的很, 他理亏, 理所当然的承受着对方的怒气,准确点说是对方的不搭理。

    只是这家里实在没什么东西, 娄越在厨房检查了下,最后只发现了几颗土豆三颗鸡蛋,还有长芽的迹象。

    “墙上红绳挂着的钥匙是立川家的,他家里还有米面油你可以下去拿来用,立川住在一楼从左数第二户,门口窗户那里放着一颗仙人球。”

    娄越看了眼发出声音的人,显然吃对她更有诱惑力。

    “我去去就来。”

    长缨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紧绷着的身体伴随着脚步声松弛下来。

    娄越和她……好吧,其实她并没有想象过娄越长什么样。

    只不过这人为什么呢。

    又没见过自己,怎么就图谋上她了。

    想不明白。

    她觉得自己头又开始疼了,扯了下被子干脆睡觉。

    越是想睡越睡不着,好长时间没听到开门声,长缨一度怀疑立川家里有机关,娄越被机关给暗算了。

    不然不就是下楼去拿个米面粮油,怎么还能这么折腾?

    又或者这人不是娄越,就是一个乔装了的小偷,惦记着立川家的那些过节福利?

    这倒也不是不可能。

    人心不古啊。

    长缨挣扎着坐起来,扶着墙走出卧室,刚到客厅就看到门被外面打开,青年似乎带着风霜回了来,眉眼间带着惊诧,“怎么起来了?”

    “想喝水。”

    长缨的借口并不高明,娄越之前给她留了一杯水在床头。

    谎言被揭穿,长缨面不改色,“想吃巧克力。”

    “你怎么知道我带了巧克力来。”娄越笑着揉了揉长缨的脑袋,“不过你现在感冒少吃这些甜腻的,我给你做点饭吃。”

    长缨有些不太乐意,生了病的人总是仗着身体不舒服肆意妄为,她也不例外。

    “你把立川家都搬过来了?”

    她看到堆放在门后的东西,似乎那些过年福利都被这人扫荡了来。

    “他家乱糟糟的容易招老鼠,你帮忙看着点别浪费粮食。”

    长缨:“……”比厚颜无耻,自己哪是娄越的对手啊。

    可真是睁眼说瞎话,徐立川可比她爱干净,家里头收拾的窗明几净,从来不会招老鼠。

    “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得养只猫?”

    “那倒也行。”娄越找了个有靠背的椅子放在厨房门口,“傅主任坐在这里监工如何?”

    长缨懒洋洋的伸胳膊让人搀扶着自己过去,“你帮我拿本书过来,就我书桌上那本书,笔也带过来。”

    娄越从善如流。

    虽然只是一个人,但长缨该有的待遇还是有的。

    厨房、卫生间、书房应有尽有,只不过看得出来住在这里的人不算多勤快,家里头有点乱,不如一楼那里收拾的干净。

    大概也是因为这房间大了的缘故,收拾起来都有些麻烦。

    娄越在书房里看到那一溜的书,倒是比客厅和卧室干净整洁许多,仿佛这里才是她日常所在。

    桌上那是一本苏联小说,俄语原版。

    娄越把书拿过去,“怎么在看这个。”

    长缨笑了笑没回答。

    他也没追问,把书递给长缨后去厨房里做饭。

    病人有病人的自觉,比如能不去捣乱就绝不动弹,长缨在那里翻看书,抬头看到娄越在削土豆时,她开口说道:炝土豆丝的话多放点醋,好像还有些辣椒,你放两个红辣椒就行。”

    她不是太能吃辣,但是这会儿得吃点辣驱寒。

    “不炝土豆丝。”娄越打算做土豆饼。

    长缨也没多问,管他呢,能吃到饭就行,她中午在望山岛呆着,就吃了一包饼干,现在肚子饿的厉害。

    想到望山岛,长缨忽的想起来自己好像是忘了什么事,“你先忙,我去打个电话。”

    趁着自己这会儿正病着身体孱弱,不要浪费这打电话的好时机。

    娄越把土豆丝削皮后简单冲洗了下,开始切丝。

    土豆丝需要细一些,将土豆本身所含的淀粉冲洗掉,再用鸡蛋液搅拌面粉,小小的火在平底锅上用少量油煎一下,味道十分不错。

    娄越找出厨房里的平底锅,正打算煎土豆饼,依稀听到书房里的声音,“爸爸,是我,长缨。”

    傅长城离开部队前喝多了,倒是说过自家的事情。

    言辞间流露出大妹与家里极为不和的意思。

    当然他更多的是埋怨父母偏心,只知道娇宠小的,对大女儿不管不问。

    如今长缨这略有些沙哑的娇滴滴一声,倒是让他有些怀疑——

    酒后吐真言的傅长城难不成说错了?

    厨房里油碰到水的滋滋声不断,书房里是长缨的啜泣声,“我真不知道会惹得爸妈你们闹矛盾,早知道这样我打死不接家里的电话,也就没事了。”

    傅国胜听到女儿声音沙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就是今天出海去看望守岛的战士,回来后有些头疼,爸要不你把电话给我妈,我给她道个歉,让她消消气。”

    “不用。”傅国胜断然拒绝,“你身体不舒服就早点休息,千万别勉强自己。”

    果然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长缨抽泣着应下,“嗯,我知道,谢谢爸爸关心。”

    这话听得傅国胜越发的不舒坦,又是交代了几句这才挂断电话。

    末了还听到那边的咳嗽声,他心情不是很好。

    听到薛红梅问那么一句糟糕的心情登时爆发,“她也是也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你就不能对她好点吗?”

    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外面,也不知道病了有没有人照顾,能不能吃上口热乎饭。

    还要被亲妈这般猜忌,这要是自己,能受得了这委屈?

    傅国胜的火气一下子就蹿了上来,“往后你再打电话找长缨的麻烦,看我怎么收拾你。”

    薛红梅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收拾我,离婚,你以为我怕你是吧?傅国胜你跟我说,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事实证明,不讲道理的人从来不会觉得自己哪里不对,然而这一次这一贯的胡掰扯没有用,傅国胜现在不吃这一套。

    长缨虽然挂断了电话,但火上浇油的目的还是达到了的,她很清楚傅国胜这人极端利己主义以及薛红梅对她的不待见。

    一旦这两口子目标不一致,那吵起来是分分钟的事情。

    他们两口子吵去吧,给他们找点事情做,省得没事总盯着傅哥两口子,不然照薛红梅那发疯的样子,好端端的小两口也能被他们给拆散。

    自家窝里斗去吧。

    长缨嘴角挂着笑,擦着眼泪往外去,刚从里面打开门,就看到娄越站在书房门口,手里端着盘子。

    “我觉得还成,尝尝看?”

    土豆饼的卖相不错,煎得金黄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你手艺还真不赖。”长缨洗手后直接抓起来吃,只是这刚出锅的食物有点烫,她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发烧感冒意识不清,没什么比之前更狼狈了。

    “就吃这个吗?我记得冰箱里还有鸡蛋,能给我煮个鸡蛋吃吗?”生病了需要补充蛋白质,可惜家里头没奶粉了,不然她应该冲一杯奶粉喝的。

    “只吃煮鸡蛋吗?要不给你做碗面吃?”

    “好啊,不过你确定吗?”长缨有些不太确定了,娄越有这么好的手艺?

    “少吃点。”娄越倒了杯水,又去厨房里忙活。

    他手艺还算说得过去,只是忙活的时间有点长,端着面条出来时,长缨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娄越看着因为生病有些憔悴的人,倒觉得有几分牙尖嘴利的可爱。

    仿佛过去与他通讯的那个人,倒是伪装过后的不真实。

    长缨听到有人喊她,迷迷糊糊想起来家里头还有个人,她挣扎着睁开眼,闯入眼帘的人让她意识逐渐清醒。

    “我怎么睡着了。”

    “太累了,不过先吃点东西,我好不容易做出来的,给捧个场。”

    桌上两碗面,她面前那一碗还卧着一个荷包蛋,煎得金黄看起来卖相十分不错。

    “家里头怎么什么都没有?你打算饿死自己?”

    长缨抬头看了一眼,“是啊,你再晚两天过来正好能给我收尸。”

    这是个半点不让人的主儿。

    娄越唇角扬起,“那为了广大人民群众,我也得早点过来才是。”

    长缨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这人倒是自来熟的很。

    不过面条十分筋道,长缨吃得有点快。

    落入到娄越眼中,那眼神便又是晦涩了几分。

    “你这厨艺不错嘛娄团长。”

    “承蒙夸奖,日后多多指点。”

    这话让长缨脸上笑意凝滞,还要多多指点吗?

    吃饱喝足的人似乎不再受疾病困扰,“要不我们谈谈?”

    娄越拒绝了这一提议,“你身体不舒服,等好些再说也不迟。”

    “你要转业?”

    “我过去几年没休假,今年休探亲假,部队给了我半个月的时间。”他知道长缨问的是什么,又补充了句,“我来回还算方便,差不多能在这里待十天。”

    就算再多待几天也不碍事。

    “安排的还挺周详。”

    这评价带着几分情绪在,娄越自知理亏,“我本意是想要见见你,和你当面聊聊。”

    “那就现在呗,我身体不舒服脑子还算好使。”

    长缨一贯都是利落人,现在也不例外,“明天年假结束我要忙起来了,只怕没空招待你,现在说清楚比较好。”

    她不是不知道娄越其实是体贴人,但这种被人步步为营的算计怎么都有些难受。

    哪怕她对娄越没什么意见,可心里还有点刺。

    娄越大马金刀的坐在对面,看着耷拉着眼皮的人。

    事实是,傅长缨并不像傅长城嘴里说的那样,更不像是自己在电话、书信里认识的那人,眼前这人并不是一位好好小姐。

    相反她脾气大的很,也敏锐的过分。

    “我承认我一开始联系你,的确是存了几分心思。”

    “谢谢,我都不知道咱们没见过你还能这么惦记我。”长缨还真好奇,“如果你来到发现我长得不怎么样,那个可爱聪明玲珑剔透的傅长缨不过是傅长城戴了亲哥滤镜而已,你应该会直接走人,就当没来过平川对吧?”

    娄越笑了笑,“傅长城五官周正,不至于亲妹妹长得不好看。”

    “哦,那就是你之前就打听过我咯?”

    长缨是个极为现实的人,她喜欢摊开了说事,“利用我欠你人情,所以先要我答应处对象的事情,然后再来看我把生米煮成熟饭坐实了这事。娄团长你觉不觉得自己这算计太多,不太地道?”

    她生病了身体不舒服,甚至于连带着薛红梅给她带来的那点烦躁情绪也都发泄在了娄越身上,“我是欠你人情不假,欠你的钱回头还你就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也可以帮你,可是还不至于到以身相许的地步吧?咱们可不是封建社会,不兴那一套。结了婚还能离婚呢,处对象也能分手!”

    长缨声音微微拔高,因为生病的缘故,原本该尖锐的声音都钝了几分。

    娄越看着脸颊涌出潮红的人,倒了杯水递过去,“抱歉,这件事是我欠考虑了。”

    “你哪有欠考虑,我看你考虑周全的很。”长缨冷笑一声,她知道于情于理自己不该这般对待娄越,他之前几次三番帮自己,这次过来又是照顾了自己小半天。

    只是她心里头难受,堵塞的情绪让她发作,因为知道娄越心虚不会跟她吵架。

    一通发泄后,长缨有些力竭,她顺势往后倚去,却不想算错了距离,脑袋一下子磕在墙上,砰的一声眼泪都出了来。

    娄越愕然,连忙过来扶着她躺下,“疼吗?”

    “疼不疼,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长缨气得要死,想要踹人一脚却不曾想看到娄越真拿脑袋撞墙,这一脚登时有些踹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别生气了,伤着自己身体不值当的。”娄越从包里翻出来一块巧克力,“答应我就给你巧克力吃。”

    “谁稀罕。”长缨盯着巧克力看,看他没松动又问了句,“答应你什么?”

    “总不能让你答应跟我结婚。”他觉得眼前的傅长缨特别有意思,跟她结婚生活肯定特别有趣,“别生气了,是我的不是。”

    “你知道就好,我最讨厌别人威胁……”

    长缨嘴里多了块巧克力,她甚至都没怎么看清娄越是在短短的时间里剥掉这一层糖纸的。

    作者有话要说:

    长缨:有点快

    第166章 橙子

    大概这就是尖子兵的能耐嘛, 眼疾手快极为敏锐。

    “好吃吗?”

    工作已经那么辛苦,长缨当然想吃点甜的。

    “还成吧。”她其实也知道,娄越撞墙不是傻, 是想着用这个来堵她的嘴。

    可即便是知道又怎么样呢,她大概真的生病后特别害怕孤单, 竟没想着赶娄越离开。

    嘴里的巧克力带着微微的苦涩,长缨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吞咽了下去,“麻烦你还特意跑这一趟, 只是我要表明我的态度,我没打算结婚也不想生孩子更没有做贤妻良母的打算,工作忙我也顾不上家里,这段时间我会配合你打掩护, 但你想要组建家庭还是得另寻高明,我这里真的没法配合。”

    她似乎真的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那么多人盯着她,有瞧热闹的也有想着从她的婚姻嫁娶中谋划一二的。

    好在长缨并不在乎那些人的心思, 只是面对娄越她多了一些耐心。

    “嗯,我知道。吃了巧克力记得刷牙,早点休息, 有什么事情等你身体好了再说。”

    长缨看着在那里收拾碗筷的人, 她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并不好受,“你先坐下, 我们说完你再去刷碗也不迟!”

    她伸手去拉人,对方不防备一下子人仰马翻, 眼看着自己要被压得连晚饭都要吐出来, 长缨脸色有些泛白。

    只不过想象中的痛苦并未来袭。

    娄越支撑在沙发上,轻巧的鲤鱼打挺坐在一旁, “我的确对你有些图谋,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长缨哭笑不得,“我们之前甚至都没见过面!”

    “是,但我神往久矣。”

    长缨忍不住吐槽,“你还整上了柏拉图。”

    “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你这么说意思是你也对我有感情?”

    “打住。”长缨知道这人十的出色,极为敏锐,但不能曲解她的意思啊。

    娄越十配合的不再说话。

    “喜欢是一个人的事,但谈婚论嫁那就是两个人甚至两个家庭的事情,我没说错吧?”

    娄越点头却又摇头,“谈婚论嫁依旧是两个人的事情,和家庭无关。毕竟配偶只有一个,而不是一堆人。”

    长缨:“……”这人说起歪理和她不相上下啊。

    “你听我说。”

    娄越脸上露出笑容,“好,你说。”

    这好好先生的态度让长缨觉得这个对手比她工作上遇到的任何麻烦都要棘手,“婚姻必然涉及到两个家庭,除非这两家人都死绝了。原生家庭的影响不止是参与到小夫妻婚后的生活,甚至对两人本身的性格塑造都有很大影响,这是任谁都没办法否认的事情。我的父母恩爱但他们更爱自己更爱面子,他们有宠爱的子女但那个孩子并非是我,所以娄越我从来不对家庭抱有希望,那是属于别人的幸福美满,和我没什么关系。”

    “今天坐在这里的是你也好是其他任何人也罢,我都要这么说,工作在我的生活中永远是第一位的,工作足以带给我精神上的满足,我没有家庭,我工作的地方就是我的大家庭,我没有孩子,我所要服务的群众就是我的……”行吧,把群众当自己孩子这话说起来未免太大,长缨没再继续,“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如果不是因为你帮过我很多次,我是不会答应帮你打掩护的。如果早知道你还有别的想法,我是不会答应你的。”

    “你有成家的打算,甚至可能还想要几个孩子,这有悖于我一贯的态度。假如我们非要纠缠在一起,将来只会伤害彼此,你觉得呢?”

    “可以不要孩子。”

    长缨被这个态度弄懵了,“你……”

    “我不太会照顾小孩子,我们可以不要孩子。”

    所以这个麻烦其实压根不存在。

    长缨好一会儿这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不是这样的娄越,你现在可以这么说,就像孔雀求偶时会开屏炫耀自己的美丽来吸引人,可将来呢?将来你如果改变了主意呢。”

    娄越思考了下,“那我去做结扎手术,这样就不用担心了。”

    长缨:“……”是个狼人,你比那骚包的孔雀还要骚。

    她一向能说会道,这会儿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

    “你说完了,能不能听我说?”

    长缨没什么力气,她倚在沙发上按揉着太阳穴,眼睛闭着不想看这个世界,她一时间甚至不敢直视娄越的眼神,那是在太过于热烈。

    “你说吧我在听着。”

    “其实我之前和你的想法差不多,母亲和继父很恩爱,她也关心她的孩子,但那些孩子并不包括我。我年少时顽劣被父亲的老战友送到了部队,长大后虽然明白母亲的难处但又觉得自己这个人似乎很多余,我的存在大概也只是为了证明曾经有我父亲这么一个人。”

    不是这样的,每个人的存在都有其意义,而不是作为证明其他人存在的佐证而存在。

    长缨睁开眼想要说些什么,只是迎上那双眼睛,她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后来我想通了,我就是我而已,和其他人没关系。大概是因为从小就没有经历过什么家庭的温暖,所以我对家庭的概念有些缺失,我也不觉得自己需要组建家庭,直到偶然缘故和你‘结识’。”

    尽管他知道自己的存在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什么,但骨子里的争强好胜让娄越不管何时都出类拔萃,尤其是在部队。

    “部队很热闹,也很安静。有一次出任务的时候我们险些暴露,当时我在想如果我就这么死了,母亲和继父会为我伤心吗?除了他们这世间又有谁会为我难过,等过了十年八年,谁还会记得我曾经来过这世上一遭呢。”

    “在‘认识’你之前,我的人生看似前途光明却走到了尽头。”

    傅长城的这个妹妹不一样,女孩子忽然间用另类的方式闯入部队——

    他的战士们热烈讨论着小傅妹妹的事情,远在千里之外给这个姑娘出谋划策,实际上傅长城打电话写信的时候,一群人又都变成了哑巴。

    “你很努力,像是暴雨过后的山上顶出来的一颗竹笋,努力的生活让自己茁壮一些。”

    其实娄越也清楚,像长缨这般努力生活的人很多,可偏偏是这人闯入到自己的生活中,在他那一眼看到底的人生湖面上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看着你想方设法的做事,把自己的工作做到更好,让老区的群众的日子更好过一些。”娄越笑了笑,“那种感觉真的很奇妙,我曾经也有过这样的一段经历却被尘封了去。后来我扫去灰尘,找到这段过往。”

    他看向长缨,“我想没人能超越你带给我的影响。”

    骨子里的顽劣又在作祟,这样的一个人他多想拥有啊。

    那时候也只是想想而已。

    傅长城退伍后,他和长缨仅有的联系不过是过年时对方送来的自制贺年卡片。

    明明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当内心的诉求不断被压抑,到了爆发时,便再没有半点缓和的余地。

    “我承认直到今天,我骨子里依旧带着幼时的顽劣和偏执,很抱歉带给你这些困扰。”

    谁不想拥抱美好呢,娄越也不过是凡夫俗子罢了。

    “不过我依旧希望你能够考虑这个问题,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

    他的长篇大论让长缨一时间默然。

    安慰似乎是多余的,而他想要的也不是自己当一枝解语花。

    平川市的冬天凉嗖嗖的,气温没到零度以下,但这里近海湿气稍重,和沂县冬日里的干冷截然不同。

    “我今年二十四岁。”

    娄越比他大五岁,眼看着就要三十了。

    “三十岁之前,我不会考虑个人的事情。”长缨看着坐在那里的男人,“你能接受这样漫长的等待吗?别急着答应,我甚至可能因为工作的缘故,更加坚定我原本的想法。多年等待或许都是一场空,你觉得这样也能接受吗?”

    生病了的人脑子不免有些迟缓,现在的长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可能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心肠都软了些,若是早些时候,长缨只会断然拒绝,压根不会留下这余地。

    偏生她还一副我还是挺大方的模样,以至于娄越都觉得这件事是自己占了便宜——

    毕竟在此之前,她可是坚定的独身主义者。

    有那么一瞬间他倒是不敢去看长缨的眼睛,那双眼睛太过于干净,让他觉得自己何等居心不良,竟是要把这人拽进泥潭之中。

    可他到底还是看向长缨,“若是我愿意试试看呢?”

    “六年后你三十五岁,行吧你就算四十五岁也能找到另一半,愿意试就试吧。”长缨一时间没什么力气,话是她说的,人既然想要尝试她又何必阻拦呢。

    等待是最难熬的,熬着熬着就心灰意冷了。

    反正该说的都已经说了,长缨也不想再折腾,“我去睡觉。”

    不对,忘了还要先刷牙,吃过巧克力更应该注意,毕竟牙疼起来没人能帮你担半点痛苦。

    作为主人家,长缨应该尽地主之谊,所以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她想了下,“我叫人过来,帮你去招待所安排下住宿。”

    “你病了身体不舒服,家里需要有个人照应下,我晚上在沙发上睡就好。”

    “随你。”长缨拗不过他,索性由着他去。

    她浑身难受,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和娄越开诚布公。

    半夜的时候,长缨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摸了下额头,那里烫的厉害。

    物理降温效果不好甚至引发了反弹。

    长缨多少有些后悔,傍晚那会儿应该去医院一趟的,或许打个退烧针也就把这病情给压下去了。

    只是现在后悔却也晚了。

    她打开灯,刚想要正坐起来,卧室的门被敲了下。

    “不舒服吗?”

    对哦,娄越还在她家。

    长缨笑不出来,“你这算不算趁虚而入?”

    娄越自然的接她的话,“算吧,等你好了随便发落。现在我送你去医院。”

    这次长缨没再坚持,由着人背自己出去。

    只是离开家属院的时候,长缨忽的想起了什么。

    “你怎么进来的?”

    进她家是翻窗户,那怎么进的家属院?门卫咋就放他进来了。

    “过年你们这里的门卫也放假。”娄越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学会隐藏自己的踪迹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我是见不得光的人,争取不给你带来麻烦。”

    长缨听出他话里的促狭,“知道就好。”

    她才不会心软呢。

    只是脑子昏昏沉沉的不舒服,她几乎躲在娄越脖颈里,那里暖和些。

    闷热的呼吸洒遗漏出一二落在皮肤上,娄越往上托了托人,一路跑着将人送到医院。

    “怎么不早点送过来?烧傻了怎么办?”

    三十九度二。

    看着被扎针时蹙着眉的人,娄越皱着眉头。

    怎么能因为她意识清醒,就忽略了她是个病人的事实呢。

    平日里再怎么强硬,现在的傅长缨只是一个病人而已。

    生了病的人格外的脆弱,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眉眼,稍稍一伸手便是能把这一捧日光掬住,然而到底没有再近一步。

    长缨没来上班。

    原本革委会大院里的人也没觉得什么,想着可能是忘了过完年假要工作的事。

    只不过等到李秘书都在找人时,大家觉得不太好。

    找到她人已经是下午的事情了。

    人在医院,还在发烧。

    几个副主任听说这事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出海受了凉气感冒住院,逮着李秘书一顿批评——

    “你说你,她年轻任性你也由着她胡来!”

    “你劝不住不知道喊我们吗?”

    “你也不能总让她由着性子来呀。”

    李秘书倒是想要反驳,但最终还是憋了回去。

    他能劝得住才怪呢。

    这位领导什么性子他们不知道吗?

    但凡是她想要做的事情,谁能拦得住?

    “现在谁在医院里照顾?小徐吗?”

    “你糊涂了。小徐去了福宁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钱有财听到这话有点懵,“那她怎么去的医院?”

    问这话时,钱有财已经脑补出长缨一路踉跄的往医院去的模样。

    “我去医院看看。”

    这个领导,身体不舒服喊他们一声,谁不能把她送医院呀。

    偏生一个人过去,亏得没出事,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到了医院那边,钱有财看到从病房里出来的人,又去护士台那边问了句,“傅长缨是住在203号的干部病房吗?”

    “对呀。”

    那刚才从病房里出来的人是谁?

    钱有财觉得不对劲,“她昨天怎么过来的?”

    “被人送来的呀,发高烧都烧糊涂了,晚上还哭了一通,值夜班的医生都没睡好。”

    这是市里的大领导,真要是出了岔子他们医院这边也吃不了兜着走。

    钱有财仔细打听,发现护士知道的也不多。

    等他再过去时,就看到那青年正在病房里给她剥橙子,“大过年的家里头也没点水果,万一来客人怎么办?”

    长缨虽说比之前好了些,但还在发烧,“除了你没人搅我清净。”

    刚说完,就被塞了一瓣橙子,甜丝丝的凉意在嘴里蔓延,“你从哪里弄来的?”

    “喜欢吃的话回头我再去弄点。”

    他看长缨吃得开心,也想尝尝看,只是这橙子还没塞到嘴里,胳膊被长缨猛地抓住。

    娄越手一抖,那一瓣橙子掉在地上,“还有好几个呢。”他不会都吃光的。

    “你在哪里弄的?这橙子味道不错,我在想回头能不能在市里推广下多种点这个。”

    娄越:“……”他应该早有预料,这人真的把工作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167章 清醒

    钱有财还没有搞清楚病房里跟长缨说话这人的身份, 就被周慧芳一嗓子给暴露了,“老钱,长缨主任是住这里吗?”

    暴露了!

    钱有财悻悻一笑, 推开半掩着的门进来,“主任你身体好些没?”

    他刚进去没两步, 只见刚才还在给长缨剥橙子的人起身走到窗户边,开窗跳了下去。

    钱有财惊呆了,这是在搞啥?

    长缨也被娄越的骚操作震惊了, 他到底怎么想的,难道不知道这样更会让大家议论纷纷吗?

    这人脑子里到底什么构造。

    看着床头放着的扒了皮的橙子,长缨拿起来撕了一瓣塞到嘴里,甜丝丝的可真不错。

    “好多了, 你怎么过来了?”

    紧跟着过来的是周慧芳,进来后连忙试探长缨的额头, “还有点烫,量体温了没?医生给你开了什么药?”

    “打了针, 也给开了退烧药,现在好多了,就是有些事情得麻烦你们。”

    原本她今天是打算开会讨论下望山岛和千新岛的事情, 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

    长缨简单交代了一下, “你们先去研究下这个事情,拿出一个解决方案来, 等我明天出院咱们再开个短会处理一下。”

    她指了指刚才娄越拿来的几个橙子,“另外我才知道咱们这的橙子味道不错, 可以多种点嘛, 不管是做橙汁还是以水果形式出口都可以的。”

    娄越倒也不一无是处,倒是给她带来了点新思路, 种橙子什么的也挺好。

    “你们尝尝看,去找护士打听下附近哪有卖橙子的,问问什么情况。”

    周慧芳剥开吃了一口,“是挺好吃的,这是谁送来的,问问送橙子的人不就知道了吗?”

    送橙子的人被他们吓跑了。

    钱有财瞥了一眼,病床上吃橙子的人显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

    “那我们去问问看,长缨主任你好好休息,就不让人来打扰你了。”

    生病了就好好休息,总是来探病还不够打搅人呢。

    至于那个男青年,人家不想说就不问,这点眼力钱有财还是有的。

    “回头我们开完会,明天上午来这里找您汇报工作,您不用急着出院,先把身体养好。”

    “就是,别再落下病根。”周慧芳已经把一颗橙子吃完了,走的时候还说着,“这橙子味道真不错,比我娘家送来的甜多了。”

    是啊,好的东西大家都能吃的出来,可不是她生病嘴里头泛苦。

    就是橙子好吃。

    她手上没什么劲,几乎没留指甲的人竟是划不开这橙子皮,没办法长缨只能喊一嗓子,“娄越。”

    从窗户跳下去的人这次走了门。

    长缨把橙子递过去,“你帮我剥橙子,我身上没力气。”

    她说的理所当然,仿佛天生就是会发号施令一般。

    娄越原本想着调侃一句,却又没忍心。

    “你刚才跳下去做什么,没摔着吧?”

    “没有。”娄越把洋葱放在她床头,“这点高度不算什么。”

    “你是怕我被人说闲话?”

    长缨拿过洋葱来玩,她感冒引发鼻塞,现在都闻不出这辛辣味,不知道该可怜自己还是该庆幸,“你放这个做什么?”

    “可以驱风寒。”

    长缨被这话逗乐了,“那照你这么说,往后冬天我该往床头放一颗洋葱。”

    这都什么封建迷信,他竟然也相信。

    “医生跟我说的。”娄越把橙子剥好,“你想要让平川地区种橙子?”

    “我觉得这橙子蛮好吃的,如果是品种好的话可以推广下嘛,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地理条件气候光照对水果影响还蛮大的,所以我本来是想问问你,正好跟钱有财他们交代下,你跑什么跑?钱有财都看到你了。”

    何况,跟护士一打听就知道自己昨天是被人送来的。

    躲开也没什么用。

    “他在你手底下办事,也不敢胡说八道。”这点道理娄越还是知道的,他从窗户跳下去后并没有马上离开,也没听到那个中年男人提到自己。

    “我哥之前怎么就斗不过你呢。”长缨有些不太明白,娄越这也不是混世魔王的性子,怎么傅长城总当他的手下败将。

    着实不懂。

    “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弄点来。”

    长缨看着故意岔开话题的人,觉得她有点欺负人了,除了不告而至这个惊吓外,其实娄越也没办啥错事。

    “我想吃红烧肉,你让人做的时候放一点点辣椒。”

    吃点辣的驱寒气,兴许就能早点恢复了。

    “行。不能再吃橙子了,吃多了你肠胃受不住。”他知道长缨嘴馋,这会儿病中无聊嘴巴又发苦,就想吃点东西。

    但水果吃多了也不行。

    “我先去给你找本书来看。”

    他安排的极为妥帖,这让长缨有些愣神。

    等她好了之后,要跟傅哥打个电话问问看,娄越这人到底什么性格。

    这怎么跟委屈吧啦的小媳妇似的,搞得自己活像是黄世仁。

    娄越找来的书让长缨看的头皮发麻,“你确定不是再跟我闹着玩?”

    这是药理学的书,适合她看吗?

    “技多不压身,可以看看,往后遇到什么头疼脑热的就不怕了。”

    不怕个鬼哦。

    有了这么一遭,她是真不想再生病了。

    只有这么一本书,长缨硬着头皮去看,看着看着送自己去见周公了。

    娄越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书在床边摇摇欲坠,床上的人蹙着眉头,似乎梦到了并不怎么让人开心的事情。

    他迟疑了下,看着热腾腾的红烧肉,到底喊醒了长缨。

    长缨恍惚了好一会,接过娄越递来的毛巾擦手,“这还是我今年第一顿红烧肉,没想到竟然是在医院吃的。”

    造化弄人,可真是想不到。

    娄越看她细嚼慢咽着,“春节那天没吃点好的?”

    “去看望群众,总不好意思在人家吃东西吧。”本来去看望的都是那些困难群众,人家过年已经够拮据了,她哪还敢真吃啊。

    娄越看她那般模样,“会越来越好的。”

    长缨笑了笑没说什么,吃了一半这才想起来,“你吃饭了吗?”

    “我还不饿。”

    这话让长缨叹了口气,“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说病人难伺候了,你要是说吃了,怕我会呛你‘我都还没吃呢,你倒是不舍得饿自己’,可你要是说没吃,我这边大概就又觉得你在卖惨。实际上是挺惨的,你好歹也是风光无限的团长,被我这么呼来唤去,我哥要知道了估摸着会很高兴。”

    娄越看她说着说着又没正经,“别想那么多,好好养身体。”

    看着关怀备至的人,长缨挥了挥手,“你去吃饭吧,不用管我,有什么事我喊护士就行。”

    自己住的是干部病房,不缺护士照顾。

    “那好,你要是无聊就看书。”

    他又是丢下了一本书,这次的倒是没那么枯燥乏味,是一本外国名著。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搞到的。

    长缨看着磨损严重的书皮,一边看书一边吃起了饭。

    ……

    徐立川知道长缨生病住院已经是初七时候的事情了,“那她现在怎么样,她身体挺好的,怎么就忽然住院了呢?”

    李秘书正要解释,那边又在嘀咕,“我这边暂时忙完了,今天晚上就回去。”

    他有些担心,总觉得虽然在这里待了大半年,但还是人生地不熟。

    人生病的时候格外脆弱,他又怕长缨因为工作的事情着急上火,自己这时候不回去更待何时?

    看着挂断了的电话,李秘书揉了揉脑袋。

    工作的事情其实倒还好,毕竟刚过完年,天气又冷,工作还没那么繁复。

    何况过去几个月,领导把革委会班子梳理了一通,一番敲打后其他领导做事也认真许多,她在医院里总指挥,倒也没出什么乱子。

    甚至可以说工作依旧有条不紊的开展。

    除了她的病还没好利落以外。

    有道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大概就是最真实的写照吧。

    实际上,李秘书打电话给徐立川倒也不是单纯为了通知一声。

    他这几天去医院跑的勤快,偶尔会在病房里遇到人。

    那人看着极为眼生,钱副主任说是请来照顾领导的,但李秘书总觉得奇怪。

    干嘛请一个男人来照顾?

    算了,等徐立川回来后就知道了。

    长缨住院的第四天总算退了烧。

    只是身上还是没什么劲,用医生的话说那就是还得再住院观察两天。

    天大地大医生最大。

    长缨很清楚,不好利落了回去工作只会埋下隐患,她没再这件事上再跟医生纠结,笑眯眯的目送人离开。

    拿起一旁的书来看,要不是有书看,她觉得自己这些天怕是会发霉。

    娄越这次过来的时候,长缨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驴肉汤,你倒是会找地方。”

    “医院的护士告诉我的。”

    “她们还跟我打听你,问你在哪里工作。”长缨看着娄越脸上笑意收敛,知道他并不是很想听到下面的话,病床上的人知情识趣的没再说。

    “你让人加了洋葱?”

    “不喜欢的话那咱们换换。”他其实不爱吃洋葱的,但医生说病人应该多吃点这个。

    长缨到底没有交换,“下次不要再放了。”

    她鼻子通了,有点受不住洋葱的辛辣。

    娄越从善如流,“下次注意。”

    天上的龙肉地上的驴肉,驴肉汤自然是美味的。

    可惜这边是南方地区,没有驴肉火烧卖,不然的话吃着驴肉火烧喝着驴肉汤,那才是快活恣意。

    长缨感慨一番,“这些天辛苦你了,你假期快结束了,要不我让人送你去车站?”

    “后天就走。”

    “那就行。”长缨没想到他已经安排好了时间,也是,谁乐意整天伺候人呢,要她也不干。

    病房里陷入安静,外面走廊里传来的声音密密麻麻涌了进来,长缨看着坐在那里安静吃饭的人,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想说什么直说就行,没必要藏着掖着。”

    他的确是给人带来了很多困扰,这是娄越没预料的。

    原本只是觉得来见一见,如果能成就成,不成就算了。

    但他偏偏遇到了生病的傅长缨。

    计划赶不上变化,大抵如此吧。

    长缨听到这话觉得也是这回事,自己一向大刀阔斧的做事,什么时候这么扭捏过?

    “你也看到了,我这人脾气不好又要求多,你呢耐心细致又前途大好,你看就这几天医院里跟我打听你的人都快一个加强连了。”

    “一个加强连一百五十人建制。”

    长缨:“……”这不重要!

    “就是个比方,你很受欢迎的,没必要吊死在我这棵歪脖子树上,真的。”她不想耽误人。这是真心话。

    “其实你就是在部队待久了,跟外面接触少了些,多接触下说不定就遇到长得好看脾气又好的女同志呢,到时候就会觉得我这一身缺点,没什么好。要不你看这样好不好,我给你留意着,有合适的就介绍给你。”

    兜兜转转,竟然还是应了傅哥当初的请求——

    给娄越介绍对象。

    娄越看着脸上笑容稀疏的人,他笑了下,“好好养病别想那么多。”

    他这些天说的最多的就是这话了。

    长缨看着收拾饭盒的人,“娄越,你就……”

    “娄越,哪个娄越?”病房的门从外面推开,徐立川披星戴月的赶来,“长缨,你说的是我知道的那个娄越吗?”

    青年看着病房里的另一个人,当即确定眼前这人就是那个帮了他们很多次的娄团长。

    “娄团长你好,我是徐立川,我替大湾村的村民谢谢你,大家伙都对你十分感谢,又不好去看你,真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你,对啊,怎么在这见到你了?”

    好像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娄越看着一脸困惑的青年,“应该的。”

    说着挣脱开徐立川的手,端着饭盒往外去。

    徐立川觉得不太对劲,“长缨你身体好些了吗?那个娄团长怎么在这里?我刚才问护士说有个男的一直照顾你,该不会就是他吧?你们俩这啥情况?”

    她的办公室主任活像那十万个为什么,长缨选择一个问题都不回答,“我累了先睡觉,有事情回头再说。”

    “你别……那你先休息,我去问问护士是怎么回事。”

    “徐立川!”长缨气得喊住人,“你给我回来。”

    徐立川嘿嘿一笑,“你有啥不好意思的,上次我回去村长苗花姐他们还问我呢,你有没有找对象,大家也都是关心你,觉得有个人能照顾你他们也放心。”

    “他当兵照顾我什么?再说了我有手有脚能照顾自己。”

    “你连做饭都不会。”

    看着一脸愠怒的人,徐立川连忙补充,“不过那也不重要,可以吃食堂嘛。”

    他满心的好奇,但没敢继续问。

    长缨看着恨不得抓耳挠腮的人,好久才开口,“立川,你说如果我不能给人回应,是不是一开始就不该给人希望?”

    徐立川觉得这话没头没脑,“你常说画大饼要不得,要脚踏实地的做事嘛,长缨你这感冒怎么后遗症有点厉害,该不会是烧坏脑子了吧?”

    “你才烧坏脑子了呢。”

    这话是徐立川熟悉的调调,“嘿嘿,看样子没事,那就好,李秘书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跟村长他们交代。”

    这话让长缨恍惚了下,如果那天不是娄越刚好来,或许她情况比现在更糟糕些。

    “我没事,你回去忙吧,最近辛苦你们了。”

    徐立川小声问了句,“长缨,其实你也没……算了其实你都知道,用不着我多嘴。”

    看着来去匆匆的人,长缨盯着病房门看了半天。

    是啊,她是人间清醒傅长缨,可太清醒却未必是好事。

    有时候,或许真该难得糊涂些。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要过去了

    第168章 存折

    娄越原本是打算明天离开, 只不过军区那边辗转联系到他,要他立即回去报到。

    挂断电话,他离开招待所去了医院。

    过去的时候长缨正在病房里扭胳膊腿, 似乎恢复了以往的活力。

    “我接到命令要马上回去,你还没好利落, 注意休息,别年纪轻轻落下病根。”

    长缨愣了下,回过神来连忙说道:“那我让人送你一趟。”

    “不用, 有人来接我。”

    “这样啊,那行,你一路顺风啊。”

    娄越听到这话低声叹了口气,“我来之前没想到会这样, 之前的事情我们一笔勾销,你不需要有那么多的心理负担。”

    他顿了顿, “至于日,若是有什么需要就联系我, 你哥哥当初出事有我一份责任,就当是我对他的补偿。”

    这话让长缨觉得哪里怪怪的,只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

    之前两人的谈判结果取消, 他们又是桥归桥路归路, 不再有那么多私人的牵扯。

    她松了口气。

    “没什么亏欠不亏欠的,人生走到哪一步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如果不退伍, 他现在也不可能结婚还有了孩子。”长缨上前一步,拥抱了下这个照看自己许多天的人, “这些天真的麻烦你了, 回头等平川的橙子种好了,我给你寄些过去。”

    不谈感情, 长缨依旧是那个处事极为妥帖的人。

    娄越笑着应下,“好,保重。”

    他一心想要拥有这小太阳,却忘了太阳灼热,太过靠近自己可能会被灼烧的灰飞烟灭。

    病房里空荡荡再度只剩下她一个人,就像是人生,这一条路上看似热闹,其实走到最可不就她一个人吗?

    这条路那么难走,没人能陪她走到最。

    娄越离开没两分钟,徐立川拎着早饭过来,“长缨,娄团长走了啊?”他刚才

    “你还想他留下来?”

    “那倒没有,我就随便问问。”徐立川笑了起来,“我给你熬了粥,等回头我去买只老母鸡给你熬汤喝,你想吃藕片汤还是海带汤?”

    “什么都行。”长缨喝着牛奶,“钱有财他们讨论的怎么样,总不会还没讨论出结果,要我回去再催吧?”

    “哪能哪能啊。”徐立川把剥好的鸡蛋递给她,“钱副主任已经去那边看橙子树了,你交代的工作他敢懈怠嘛。”

    那人比自己还要上心呢。

    “那就好,我好的差不多了,下午出院。”住院真不舒坦,她还是更适应每天忙忙碌碌的生活。

    “你真没事了?我去问问医生。”

    徐立川风风火火的离开又急行军似的回了来,“过会儿医生来给你检查。”

    他拉扯椅子坐下,看着吃饭的人老半天这才问道:“长缨,你跟娄团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啊。”长缨笑着擦了下嘴,“我们能有什么误会,说清楚了,放心。”

    徐立川不是很放心,他不是钱有财看到装没看到,也不是李秘书看到也不敢说什么,心里有什么问题就直说,这才是徐立川,“之前小李问我我还觉得奇怪,现在想想倒是能想明白了,你们之前在处对象?”

    “算是吧,这次见光死了。”长缨说着也笑了起来,“你帮忙留意着,有合适的女同志回头咱介绍给娄团长。”

    “长缨咱要不别这样?”徐立川咋觉得这都不太合适,“我能留意到什么合适的啊,人家喜欢什么样的我都不知道。”

    长缨认真思考了下,“他喜欢有亲和力的。”

    一个本质上缺乏安全感的人,大概需要一个有亲和力的对象,姐弟恋比较靠谱些。

    “得了吧,隔着千山万水呢,话说你为什么跟他处对象,咋又闹掰了?他想要你去随军?”

    徐立川一共碰到娄越两次,昨天和今天,人话很少,看不出来什么。

    但那个曾经对他们施以援手的人,总不能是个坏人。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个解释,两人在未来生活这件事上没达成一致意见,掰了。

    “不是。”长缨笑了笑,“我俩不合适,都把自己刺给藏起来的人,说不定哪天就露出一身刺来,伤着对方不太好。”

    “你这叫啥话啊,你要是有刺的话,换其他人不一样会伤着吗?”

    徐立川说不出大道理和哲思,但这话却半点没错,长缨沉默了许久,“是啊,所以我就别害人害己了,努力工作才是正经。”

    “你真没被伤着呀?”徐立川多少有些迟疑,他觉得长缨这情绪不太对。

    “我没那么脆弱。”长缨吃完最一口粥,“我想吃海带藕片汤,多放点海带。”

    “行,那中午我放炉子上炖着。”

    徐立川总觉得这人不太对,但又不知道该跟谁说这事,他决定先观察几天,如果长缨哪里不对劲,那到时候再说。

    这边小徐主任的观察还没出结果,那边上海来了人给长缨捎带了一堆东西,“你爸那边走不开,就托我给你带些家乡的东西过来。长缨你在这边工作还成吗?”

    捎带东西的是傅国胜的一个老同事,倒也是看着长缨长大的。

    “挺好的,我爸也真是的,麻烦张叔叔你这大包小包的辛苦。”

    “这有什么。”老张笑了笑,“你是出息了,也给咱们武装部争了光。”

    老张还要继续南下,临走前拿出一个信封来,“你爸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说是有什么麻烦就给家里打电话,别自己一个人强撑着。”

    “我知道,谢谢张叔叔。”

    送走人,长缨在那里慢条斯理的拆包裹。

    这年头没网购,拆快递的乐趣也就仅限于此了。

    徐立川进来的时候看着地上的大包小包有些惊呆,“你爸妈那个铁公鸡怎么忽然间对你这么大方?”这不科学。

    “我改变策略了。”一味的要强不行,还是得适当改变路线,事实证明这次变动卓有成效。”

    长缨丢了一包大白兔给徐立川,“请你吃糖。”

    徐立川看着笑得狡猾的人,蹲在底下看她拆包裹,“那你爸万一回头想明白怎么办?”

    “想明白就想明白呗,他再过几年退休,退休待遇都赶不上我,你说就我爸那势利眼的人,糊涂一时还能糊涂一辈子,专门跟我过不去?”

    “也是,他是挺不是东西的。”

    “所以咱们就当打土豪分田地了,别客气。”到底是在上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人,对当地熟悉的很,这口味吃着就正宗。

    含着那奶甜的大白兔,长缨拆开那傅国胜托老同事带来的信。

    看到那里面的存款时,她倒吸了一口气。

    “咋了?吃糖吃多了牙疼?”

    是牙疼了一下,但和糖没关系,“立川,你说我爸怎么这么能攒钱呢,他不会贪污了吧?”

    壹万元。

    这还只是家里的部分积蓄。

    傅国胜这么有钱的吗?

    徐立川看着存折也愣了下,“应该不会吧?他贪污要是被查了,会不会影响你?”

    “理论上会。”长缨思考了下,“不过应该不是贪污所得,他这人谨慎的很,现在就指望我哥和我,哪敢坑我们呀。估摸着是我奶奶家当初留下了些东西。”

    贪污不至于,但是借着职务之便挣点小外快倒有可能。

    “那这钱,你能用吗?”

    “理论上最好别用,不过没事,先应应急没什么关系,别胡乱花就行。”

    她原本想着能给自己寄几百块钱就挺不错了,没想到傅国胜有钱的很。

    “行了,回头你帮我去弄一下,把钱分开存。”

    长缨吃饭一靠食堂二靠徐立川,钱财方面的事情大部分都交给他来打理。

    徐立川倒也没客气,“那成,我回头存成五份,五千三千一千五百五百,这五百先用来应急,有钱就补上。”

    “行,对了你刚才去周慧芳办公室,她怎么说?”

    “周副主任一大早就去郁南县了,估摸着得到下午才能回来。”

    “那边有什么事?”

    “好像是工人想出了什么法子,请她过去看看。”

    长缨听到这话笑了起来,“挺好的,熟能生巧,工人把这事情做熟练了,说不定就量变引起质变,技术大革新呢。对了我下午没事吧?没事的话就去趟机械厂,不知道苏乔那边忙得怎么样了。”

    人被自己喊来有段时间,之前她又提出改善意见,这几乎让苏乔的工作从头再来。

    挺为难人的。

    长缨拿了一包大白兔,决定这当做新年见面礼送给对方。

    徐立川看她“过节不送礼送礼就送糖”的架势,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其实长缨,苏老师可能并不喜欢吃糖。”

    “是吗?真要那样的话,这糖我还能留着自己吃。”

    徐立川觉得自己可能说错话了,“我胡说的,你要是没别的东西,那就送他糖吧。”

    别的东西倒是有,傅国胜还搞来了好多冠生园的点心呢。

    包装很精致,其实比起大白兔来,更适合送人。

    只不过长缨一直觉得既然是送礼那就送最能代表自己心意的。

    比如说她最喜欢的,这年头最缺的糖就是最好的礼物。

    好像是有些过于自我了。

    “那送他点心好了,你要不要尝尝看,他们家的点心味道也还成。”

    但大白兔才是最好吃的!

    长缨私以为如此。

    “长缨,要不咱们弄个糖果厂吧。”

    “专门给我做糖吃吗?”长缨忍不住笑了起来,“别胡闹。”

    “没胡闹啊,就郁南县的那小作坊不太正规,咱们可以弄一个比较正规的糖果厂?”徐立川觉得这个思路没啥毛病,“你看你都那么爱吃糖。”

    “你这话什么意思?”她觉得怪怪的。

    徐立川连忙解释,“我是说,你那么喜欢吃糖,肯定是有原因的,我们把这个原因分析出来,那是不是也可以立足于这个来发展一下呢?”

    “也行,等周慧芳回来再说吧。”长缨一遍遍的折叠着手里的糖纸。

    那小兔子被她搞的面容模糊起来,“喜欢吃糖是因为生活已经够苦了啊。”

    总要有点甜丝丝的来调剂一下才是,不然怎么走得下去呢。

    立川在那里忙着收拾文件,没太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长缨把这些吃的都收拾起来,一起丢到了办公室的角落里,“回头通知一下,往每周三班子开会,每周五县里派人来市里开会汇报工作。”

    新的一年,她要把工作落实,不能有丝毫松懈。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啦

    第169章 梧桐

    苏乔收到市革委会大院送来的点心时有点奇怪, “怎么这会儿送点心过来?”

    “傅主任老家那边人捎过来的,让给苏老师您送一盒打个牙祭。”

    苏乔看着那包装精致的点心,“有心了。”

    “傅主任原本打算今天下午亲自过来的, 不过省里来了人她走不开,想着明天再过来, 她让我问问方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麻烦你了。”

    大院里的知道这位是领导特意从其他地方请来的专家,有本事自然也有脾气, 车间里的老师傅都有些臭脾气呢,何况人专家?

    “那不打扰苏老师了,您忙。”

    苏乔看着离开的人,目光又落在了那盒点心上面。

    包装很好看, 毛笔书写的老字号。

    “给大家分一分,尝尝新鲜吧。”

    跟着苏乔的学徒工有些迟疑, “这是傅主任送您的,老师您吃就行。”

    “我不爱吃甜口的, 你们分着吃吧。”

    他拿着毛巾擦了擦手,“别把残渣带到车间去就行。”

    学徒工看他离开有些奇怪,这模样咋感觉送东西还送出了仇和怨?

    搞不懂, 真是搞不懂。

    ……

    长缨也没想到省里领导会来平川这边, 都没打招呼。

    “听说你过年的时候病了一场,怎么样?”

    面对莫副主任的关切, 长缨微笑道:“就是没注意着了凉,养了几天就好了。这就是我们的近海养殖基地, 莫主任您小心脚下。”

    近海养殖基地早就竣工, 配套的加工厂也一块落成,如今正在运营中。

    莫副主任有些奇怪, “你这加工厂是想要做什么?”

    “做一些海鲜干货,原本住在这边的渔民都是打鱼的好手,除了安排一部分人在养殖基地工作外,还安排了一些出海打捞,最近加工厂在加工的就是他们打来的海鲜。”

    休渔期这个概念的提出还早着呢,何况是夏季休渔。

    现在正是出海打渔的好时候。

    对比之前船屋渔民只能摇着小船在近海打鱼,现在就完全不同。

    长缨最是擅长整合资源,将渔民的工作安排妥当后,又是从造船厂那边划过来一部分渔船,一来二去的既解决了渔民们的生计问题,也帮造船厂清了货——

    尽管是统销统购的计划经济体制,造船厂每次也会多造出那么几条船来,日积月累的数量也不少。

    莫副主任就是主管农林牧副渔的领导,听到长缨这么一说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小同志,可真是会折腾。”

    长缨笑道:“也是没办法,就是为了盘活经济嘛。”

    “那也是够大胆的,不过别太出格就行。”莫副主任看着年轻的干部,眺望碧海蓝天,“听说你之前上了那几个海岛。”

    “去了望山岛,原本还想着去千新岛一趟结果病倒了也没顾得上,我生病期间市里头开会,也觉得守岛太辛苦,所以做了新的安排,半月一轮换,在陆上这半个月就在这边的海鲜加工厂工作,这样的话起码稍稍能照顾家里一些。”

    “嗯,你们商量好了就行,也不能太亏待咱们的同志。”

    “是。”长缨笑着请人去加工厂里去,这个坐落于海边的加工厂,其实占地面积还挺大,因为涉及到一些海产品的晾晒和烘焙,刚进去就能闻到浓浓的味道。

    长缨每次来这里脸色都有些控制不住,虽然比早前进步了些,但也是被领导一眼看穿,“不习惯?”

    “铺天盖地的过来有点受不住,多站一会儿就好了。”

    她的实诚让莫副主任笑了笑,“适应下来就好嘛,凡事都这样。”

    长缨深呼吸了几口气,陪着领导去里面的包装车间。

    “你们这是……”

    “这些是出口的,之前在广交会上谈了几个订单,我想着再出口一些倒也不错。”

    “你倒是会搞经济。”莫副主任瞧着那上面的英文说明,“工人们都看得懂?”

    “都做过培训,看不懂这些不要紧,能分辨出这几个包装袋就行。这些海货要走香港再出口,贴英文标签价格高一些,就是稍微麻烦了点。”

    莫副主任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小同志啊,倒是会折腾。”

    从海鲜加工厂出来后已经接近黄昏,长缨请领导去食堂吃饭。

    莫副主任想着明天去郁南县那边去一趟,看看那个制糖工坊到底什么个情况。

    “我们那家属院里有人从香港那边买来了一些糖,结果金秘书说这是你们这生产的,我倒是想去瞧瞧,你们在郁南玩出了什么花样。”

    “也是当初去郁南那边走访困难群众,这才无意中发现那边做的糖不错,可以往外卖。现在郁南那边种植甘蔗的农户很多,倒是能供应制糖坊需要的原料,之前立川还建议我说可以把郁南的制糖坊规范化,弄一个大点的糖果厂,做出本地特色和品牌来,主任您觉得这可行吗?”

    这看似在咨询领导意见,不过这位平川市的一把手向来有主见,问这话前心里头早就拿定了主意。

    虽说是省里的领导,但是手也不见得要伸那么长。

    “平川什么情况你更熟悉,你们班子里能人多,商量着来就成。”

    “您这么说那我可就放手干了。”

    新的一年,长缨在医院里待了几天,纠结了几天。

    伴随着娄越的离开,困扰她的问题已然不是问题,如今的傅长缨满血复活,有的是干劲儿。

    这模样倒是让钱有财犯了嘀咕。

    想不明白。

    人家女同志遇到这种事情,只怕是都无心工作。

    怎么这个领导反倒是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工作?

    难不成那不告而别的青年跟领导商量好了什么不成?

    偏生这件事还没法跟人八卦,甚至连他爱人都不能说,毕竟那嘴跟棉裤口似的,跟她说了整个平川地区都能知道。

    钱有财思前想后,打算从钱一水那边下手。

    他闺女最近和小傅主任走得近,兴许知道些什么呢?

    只不过这个算盘落了空,钱一水压根听不懂老爹的暗示。

    “我听说傅主任最近想要弄一个糖果厂,正在跟郑叔叔他们商量,爸你不知道吗?”

    “这事啊,这事我当然知道。”糖果厂是在郁南制糖坊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简单来说就是要建设一个标准的工厂。

    这事他倒是知道,不过这不是重点啊。

    他想说的不是这事。

    从闺女这里旁敲侧击也搞不出小道消息,钱有财只好作罢。

    钱一水觉得她爸奇奇怪怪的,不过她也没放心上,“爸,苏老师是不是帮着弄完这生产线就要走呀?”

    “是的吧,不知道,怎么了?”

    问完钱有财就意识到他女儿到底在想什么,“那个小苏老师虽然挺有才华的,不过脾气不好,要不咱换个人?”

    他还是想着女儿找个知冷知热的,而不是找个专门制冷的人。

    那样太累了。

    “没事,我就是在想,咱们总请人来帮忙,人忙完就走,感觉挺浪费的,咱们这啥时候能留住人呢。”

    “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等咱们这条件好了,自然能吸引更多的人过来,这事你就别操心了。”

    钱有财这么一安慰,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在自己脑袋里蹦跶,他猛地转过身去,吓得钱一水有点懵,“爸,你怎么了?”

    “没事。”钱有财嘴里头念叨着,“梧桐树,梧桐树,凤凰,咱们得栽梧桐树啊。一水,我去找傅主任商量点事,你自己做饭哈。”

    钱一水看着跑出去的人,她爸怎么这样啊,她哪里会做饭!

    年轻的姑娘气得跺脚,看着厨房里的东西一筹莫展。

    钱有财匆忙披了件军大衣就往楼上去,走到长缨家门口时,他想了想又下了楼。

    李秘书正在那里看文件,听到老领导的声音,他连忙开门请人进来。

    “不用不用,我就是过来问问,你们主任最近在忙些什么?”

    这问题没头没脑,李秘书稍稍思考,“除了种植果树茶园外,就是那个糖果厂的事情。”

    “哦,那行,我找她商量点事,要不你跟我一起上去?”

    虽说是商量工作上的事情,不过想到对方是年轻女同志,他觉得多少要注意避嫌。

    李秘书略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应了下来,“好。”

    他的住处和徐立川差不多,就一个大开间,从门口看就一览无余。

    床头放着书桌,上面摊开了一堆文件。

    李秘书从里面翻出了笔记本和笔,跟着钱有财上楼去。

    楼上长缨家里正热闹。

    徐立川正在给她改善伙食。

    钱有财看着从厨房冒头的人,觉得自己这避嫌避了个寂寞。

    长缨请人进来给人倒水,“喝口水慢慢说。”

    “是这样的长缨主任,刚才我在家里跟一水那孩子闲聊,说起了苏乔老师还有省地质局的邝老师,我就在想等着这边忙活完了他们这不是还要回去嘛。总这么请人不少欠人情,你看咱们要是能把人长久的留下来,会不会好些?”

    凤凰来来去去也怪累的,倒不如直接栽种下梧桐树,让凤凰在这里长久的栖息,这多省事啊。

    屋里头忽然间安静下来,就连原本忙忙碌碌的厨房都没了动静。

    钱有财有些紧张,他这提议不太合适?

    也是,现在那么穷,凭什么吸引人来平川呢?

    你要想让人过来,起码得给些好点的待遇吧。

    市里的财政还有些紧张,目前来看压根做不到啊。

    冲动了,没把事情考虑周全就贸然行事,不太好啊。

    “我……”

    “你说说看,觉得钱副主任的提议怎么样?”

    被点名的李秘书捏着笔抬头看着长缨,“这似乎和您的规划异曲同工。”

    钱有财:“???”

    想到一块去了?

    长缨证实了这话,“我的确是有这个打算,不过目前来说只是想着把咱们平川地区的学校利用起来,一方面是进行扫盲,另一方面就是对群众进行培训,尤其是工人们,对他们进行培训回头好应对可能出现的工厂转型。”

    其实工人好找,但技术工人就不同了。

    把普通提升为有技术能力的工人,这是长缨一直思考的一件事。

    “咱们现在就是想要吸引人也有些难度,毕竟现在的大学生少。”而且这些工农兵大学生基本都有去处,挖墙脚也不合适。

    钱有财想了想,“那咱们不找年轻大学生,找老专家老教授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啦

    第170章 故人

    其实钱有财也瞧不上现在的工农兵大学生, 不止是挖墙脚的事情。

    这几年的工农兵大学生质量不咋样,但凡能去读大学的,哪个不都小有背景?

    当然也不能一杆子打死, 可从所有人中挑选出那些没背景的可是个麻烦事,工作量太大了些。

    万一招惹了个不该招惹的, 回头才叫一个头疼。

    年轻的不行,那年纪大的呢?

    钱有财觉得自己这个思路挺好的,“头些年一些老专家老教授都被打去干校, 虽说后来回到了工作岗位,不过也有退休的,咱们要是能把这些人请来,别的不说帮咱们这提升一下教育水平总是可以的吧?”

    按照钱有财的思路, 就是他们这边给这些老无所依的老专家老教授养老。

    双方可取所需达成一致的合作意见。

    “这个法子行,长缨你还记得邱教授吧?”徐立川从厨房里探出一颗脑袋, “他不就是没家人了吗?我听苏乔说,等这次忙完他打算回首都了, 就是想着能就近照顾邱教授。”

    钱有财一拍大腿,“那咱们直接把这位邱教授接过来,到时候不就能留下苏老师了嘛。”

    这可是一举两得, 他可真是个老机灵鬼!

    长缨看着兴奋的人又斟满了水, “邱教授不一定会来。”

    “不一定啊。”徐立川浑然不知自己在出卖老战友,“长缨你要是给邱教授打电话邀请他过来, 说不定人就来了呢,他一直挺喜欢你的。”

    钱有财连忙说道:“那要不长缨主任你试试看, 咱们这就算是办学校提升工人文化素质专业技能, 那也得有老师是吧?你看我家钱一水,教小孩子没问题, 让她去教工人她哪有这本事啊。”

    说着钱有财冲李秘书使眼色。

    碍于老领导的情面,李秘书不得不开口,“钱主任说的也有道理,要不主任您写封信试试看?”

    “就是,写个信打个电话也不费什么,不成咱们就另外再想办法呗。”

    长缨看着比自己还要执拗三分的人,“成,那我试试看,不过在这之前咱们得先拿出一个具体的方案,这些请来的专家教授该给他们什么待遇,怎么安排他们的工作,有财同志,既然是你提议的,那这样好了,你回头跟慧芳商量下,你们拿出来一个具体的,必须是具体的详细的方案来,咱们讨论通过了再打这电话也不迟。”

    这是长缨一贯的行事原则,可以做,但是做之前得先把该准备的工作都做好。

    “成,您放心好了,等周三开会的时候,我就把这方案拿出来。”

    “周慧芳管教育,这件事你得跟她商量着来。”长缨又强调了一遍,虽然班子里的人都在搞不止管辖范围内的事情,但有些事情也得按照规则来。

    钱有财连连应下,“我知道,这事我会跟老周商量着来的,您放心就是了。”

    他觉得今天这事多亏了徐立川帮忙,说了一声就溜到厨房里跟徐立川嘀咕了起来。

    这倒是把李秘书给撇到了一边。

    秘书同志觉得在这里坐着不合适,“那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情,我先回去了。”

    长缨点头,没做挽留。

    看着厨房里的人在小声嘀咕,她觉得自己这顿改善伙食怕不是还得再等等才能吃上。

    得,先去书房看信再说。

    虽说家里头有电话,通过电话联系倒也方便,不过傅哥似乎更喜欢书信来往。

    虽说慢了些,但又充满了某种仪式感。

    他已经得到了上级的允许,写信之前就在收拾准备去沂县。

    大概现在人已经到了吧。

    郭春燕的工作安排落在了市里,要去当教育局的局长。

    这个安排让长缨愣了一下,“立川。”

    厨房里忙活的人连忙应声,“怎么了?”

    “你上次回沂县,县里头变化不大,那市里头呢?”

    她到底是离开了那里,很多事情没有再刻意打听。

    要不是傅哥这封信,长缨倒也不至于会问这事。

    “市里头的话,我过去的时候没啥变动,不过年后启明给我打电话倒是说了一句,说是市里要变天了。”

    变天了。

    钱有财听到这么一句细细琢磨了下,这个市里应该是领导之前工作的地方。

    不过真要是变天也不奇怪。

    平川市不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嘛。

    “你回头再问问看,到底都有哪些变动。”

    徐立川应下,“好嘞,饭马上就好,你再等等哈。”

    他刚才被钱副主任拉扯着说话,都忘了做饭这事。

    “不着急。”长缨去回信。

    傅哥在沂县的工作应该落实了,不过保险起见,长缨还是把这封信寄到了洪山服装厂那边,让苗花帮着给转送过去。

    兄妹俩闲扯的内容并不多,更多的还是她工作这些年总结出来的一些事情,装在大信封里,倒是多贴了好几张邮票。

    只不过这封信还没等她寄出去,远在沂县的苗花却是出现在平川市。

    长缨这才想起,苗花之前就说过想要来这边学习参观一番,只不过她那边忙得很,一直没有什么时间,年后稍微空闲了些,总算过了来。

    作为沂县知名的服装加工厂,在广交会上都小有名气的洪山服装厂来到平川市后,受到了当地政府的热烈欢迎。

    当初那个瘦弱拘谨的小妇人,如今面对这种大场面虽然还有一丝拘谨,但也没给沂县的父老乡亲丢人。

    在和其他领导短暂的交流后,苗花总算获得自由,她来到了长缨的办公室。

    “之前立川打电话跟我说你病了,怎么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外人看来强势的傅长缨,在苗花眼里却也只是那个都不知道照顾自己的小知青。

    “没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立川就知道夸大其词,我现在壮如牛!”

    “就知道跟我耍贫嘴。”苗花瞪了一眼,看向长缨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慈爱,“本来苗苗想着跟我一块过来的,不过她还得上学,就没让她过来,为了这还哭了一场。”

    “让她来一趟嘛,我也好几年没见她了,长高了吗?有她照片没?”

    “带来了。”苗花这次带来了好多照片,一一拿给长缨看,“这是罗文章和小高一家四口的照片,你看这孩子是不是更像小高一些?”

    “他们俩动作倒是快。”长缨忍不住嘀咕了句,“我怎么觉得小高胖了?”

    “那可不是,她又怀了。”

    长缨:“……还要生?”

    “这什么话,又不是养不起,再说了人家感情好,愿意生就生呗。”苗花说这话时小心打量着,“长缨,你这也没情况?”

    “什么情况?”长缨装糊涂,继续之前的话题,“生了得养好,不能给口吃的就行,你得跟罗文章传达我的指示。”

    苗花应下,但还记挂着刚才的事,“我来之前,村长还说呢,要我打听打听你这边啥情况。”

    “没啥情况,我挺好的。”长缨笑了起来,“人这一辈子也不是就结婚这一桩事,我现在挺好的。”

    “我知道,可是你不会照顾自己,我就怕你要是有个不舒服,那该怎么办。”苗花清楚,其实她劝说不动长缨,可她也是止不住的担心。

    这话让长缨愣了下,想起春节后的那场感冒住院,她笑了下,“所以我现在很注意锻炼,每天都有吃鸡蛋和牛奶,早晨早点起来去跑步,让自己身体好一些,这样就不怕生病了。”

    苗花叹了口气,“那成,回头有什么事你就喊立川,立川他细心,也能照顾你一些。”

    “知道,立川好歹是我的办公室主任,结果这群家伙净编排他,说什么是我家的小保姆,倒是委屈了立川。”

    “这有啥,听他们胡咧咧,别管他们。”要不是长缨,现在的徐立川还是地主家的小崽子呢。

    “我知道,就听个乐子。咿苗花姐,牛主任家咋多了个孩子,他捡孩子了?”

    “倒不是牛主任捡的,他们家皮桂香在医院门口捡到的,也不知道哪个知青生了孩子丢了,也是造孽。”

    皮桂香到底是如了老父亲的愿望,如今在县医院里当医生。

    也复婚了。

    长缨离开沂县之前,俩人复婚还给长缨送来了喜糖。

    能把日子过好,那就成。

    “咿,咱们小艾校长这是跟许知是在一起了?”虽然俩人没手牵手,但照片里的小暧.昧长缨还是看出来了的。

    苗花笑了起来,“你可真眼尖,我还想跟你说呢。去年国庆前小艾生了病,小许照顾她,这一来二去的就处上了。”

    “那许知是跟家里说了没?”

    这位小知青来头还挺大,长缨有些担心家里头不同意。

    “说了,今年春节的时候,小许家里头来了人,说是让这俩孩子早点结婚,省得家里人牵挂。”

    看样子许家人很满意艾红梅。

    这就是了,人家家庭足够好,就不需要在乎儿媳妇的家庭。只要人品格好,工作踏实上进就好。

    哪像是她那敬爱的母亲薛女士,还要挑挑拣拣一番,生怕自家吃了亏,反倒是本末倒置。

    不用看就知道没什么涵养。

    “那说什么时候结婚吗?定下来日期跟我说声啊,我怎么也得送一份贺礼过去才是,另外让这俩人给我媒人礼,要不是我他俩可走不到一块去。”

    苗花笑了起来,“成,回头我肯定通知你。”

    不过这话倒是也没错,洪山公社小学是长缨一手督办的,而许知是本来也不该在公社小学教书,也是长缨把人安排过去的。

    这成了好事,是长缨的功劳。

    厚厚的一沓照片到最后,是梁实在挤奶。

    “梁实不爱拍照片,这不还是偷拍的。”

    比起大部分人来,梁实这简直是形单影只,陪伴他的就是一头奶牛。

    “他没处对象?”

    “给他介绍他也不愿意去相看,随便他吧,反正他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人心大了,却注定愿望落空。

    苗花觉得这孩子也挺命苦的,不想多说什么。

    “对了长缨,我还听说了一个事,不过也不做准。”

    长缨看她这般吞吞吐吐,“啥事,你说嘛。”

    “你还记得小高知青吧?”

    “知道,不是被省城报社的主编相中,拉去做了女婿嘛。”长缨跟他联系少了许多,来到平川后更没了联络。

    “可不是嘛,不过我听说他离婚了,好像是被省里大领导的闺女相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

    长缨:惊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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