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阙的酒量并不好, 在喝酒这件事上,他从未赢过陆云合。所以,当他提出要不醉不归, 陆云合应下了。
兄弟二人从酉时喝到亥时,陆云阙终于喝得酩酊大醉,被李公公和几个小太监扶回梓云轩。
寰云殿内,已有五分醉意的陆云合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皱眉问白公公:“他怎么偏要今晚找朕喝酒?”
“这……”白公公思索了下, “燕王看上去心情不好, 许是困在宫中多日, 生了怨气?”
陆云合冷笑:“朕召他入宫,是对他的恩宠, 他也敢有怨言?”
“是奴才失言, 皇上以礼相待,赏赐无数, 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燕王理应感念皇恩浩荡。”
“让李弋看好他, 有事及时禀报。”陆云合起身,脚步微有不稳, 被白公公扶住。他挥开他的手, 一边往浴池走去, 一边交代,“朕要沐浴, 你亲自去莲瑶宫走一趟,告诉莲儿, 朕很快便过去陪她过生辰。”
莲儿爱干净, 定不喜欢他身上有酒味, 他得好好洗干净才是,今日是她生辰,万不能惹她生气。
“是,奴才这就去。”
白公公转身要走,又被陆云合叫住,只见他唇畔勾起笑意,眼中亦是一片暖色:“你同她说,朕为她准备了生辰礼,她见了定会高兴。”
见皇上心情愉悦,白公公脸上亦有了笑容,连声应着退下了。
只是,当他离开寰云殿,还是忍不住叹息:皇上待莲妃娘娘如此情深,也不知是福是祸。
*
梓云轩中,李公公和小太监们把烂醉的陆云阙扶回房,正要把他扶到床上,却不料他陡然发怒,一把推开众人,阴沉着脸,像是一下清醒了,寒声说了句“滚”。
李公公吓得浑身肥肉一抖,看他摇摇晃晃根本站不住,忙又跑过去扶住他:“燕王殿下,你看你都醉成什么样子了,老奴扶你躺下,等下就给你端醒酒汤过来。”
陆云阙只觉头痛欲裂,听到他的声音更是烦不胜烦,费力将他推开,自己则跌坐到床上,怒道:“全都滚出去,否则本王把你们一个个都杀了!”
娘嘞,燕王殿下喝醉了怎就这般喊打喊杀的?李公公惊出一身冷汗,余光瞧见小丫鬟陈欢端着热水走进来,他呵呵一笑,走过去,道:“小欢儿,咱家去给燕王殿下拿醒酒汤,你在这边照看好了,可不能出了什么岔子,知道吗?”
陈欢忙点头:“奴婢会照顾好殿下的。”
李公公发怵地偷瞄陆云阙一眼,带着几个小太监出去了。
陈欢放下手中的水盆,走了过去:“殿下,奴婢扶你躺下。”
哪知,她还没碰到他,他就倒了下去,醉得人事不知了。
陈欢呆呆地看着醉死过去的殿下,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她在殿下身边就是个端茶倒水的丫头,不曾贴身伺候过殿下,连宽衣都不曾有,眼下殿下醉成这样,她是由着殿下睡呢还是做些其他什么呢?
想了想,她走过去,拉过被子,盖在他身上,乖乖守在一旁。
心里又紧张又担心,殿下眉头皱紧,抬手捂着额头,一副痛苦的样子,显然是醉酒很不舒服。可她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帮殿下缓解痛苦,只能干等着李公公把醒酒汤拿过来。
等待的时间漫长,陈欢只觉过了许久才听到推门声,赶忙跑出去,正好看到李公公拎着食盒进来。
“小欢儿,燕王殿下如何了?”李公公笑眯眯的,一边把食盒里的醒酒汤拿出来,一边问。
陈欢:“殿下睡着呢,可睡得不安稳,看着是在头疼呢。”
“这喝醉了酒嘛,定会不舒服的,喝了醒酒汤,睡一觉就没事了。”这燕王殿下哟也不知闹什么别扭,非得自讨没趣找皇上喝酒,皇上海量,燕王殿下那酒量在皇上面前就不够看的,还偏要往前凑。这不,难受了吧!
他将醒酒汤递给陈欢,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得像尊弥勒佛:“小欢儿,燕王殿下不喜老奴伺候,这醒酒汤啊就麻烦你喂殿下喝下。老奴就在门口候着,有什么事你唤一声就行。”
“嗯好的。”陈欢老老实实接过醒酒汤,点了点头,待他出了门,便转身往寝室走去。
可她刚走到寝室就吓住了,身子一抖,碗里的汤汁晃动,差点就要洒出来。
啊啊啊啊啊,她她她她她……
“敢把醒酒汤洒了,毒死你。”
清冷的声音响起,阴狠的目光扫视而来,陈欢吓得一下僵住,一动不敢动,一声不敢吭。
莲、莲妃娘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她她她还坐在床上摸殿下的脸!
“拿过来。”尹莲曦盯着她,命令。
“啊,哦哦!”陈欢慌忙走过去,双手一伸,汤碗送到她面前,“莲、莲妃娘娘,奴、奴婢来吧?”她小声说道。
回答她的是一道冰冷的凝视,她脖子一缩,闭上嘴巴,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尹莲曦舀了一勺汤药,送到陆云阙的嘴边,柔声低语:“夫君,张嘴。”
“??!!”听到她对殿下的称呼,陈欢人都傻了,夫君?她唤殿下夫君?莲妃……不是皇上的女人吗?
她啥也不敢问,啥也不敢说,低垂着头,默默充当隐形人。
勺子送到陆云阙嘴边,他眉头皱得更紧,非但没有张嘴,还别过了头。
“夫君,喝了醒酒汤会舒服点。”尹莲曦温声软语劝着。
陆云阙没有任何反应。
尹莲曦想了想,把勺子放了回去,从陈欢手中端过碗,喝了一口,碗放回她手中,双手捧过陆云阙的脸,俯身吻上了他的唇,渡到了他的口中。
陈欢:“……”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拼死捍卫殿下的清白,倘若殿下清醒,会容许莲妃娘娘对他做这种、这种杀头的事吗?
可她终究是胆子小,看着莲妃就觉得小生怕怕,钉在原地大气不敢喘一声,就这么看着她把满满一碗醒酒汤喂给了殿下。
好、好刺激……
尹莲曦用干净的帕子擦了擦唇,丢到了一旁,乜眼看她:“去外间守着,没喊你,不许进。”
“这、这……不行!奴、奴婢是殿下的丫鬟,奴婢要保护殿下的安全!”事关殿下的安全,她不能退缩。莲妃娘娘是皇上的女人,谁知道她会不会伤害殿下。
“你?保护他的安全?”尹莲曦像听到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站起身,逼近她。
她步步紧逼,她步步后退。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靠近,陈欢就觉得透不过气来,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脑门儿开始发热,连抬头看她的勇气都没有。
尹莲曦单指勾起她的下巴,微微歪了脑袋,一脸疑问:“我只要挥挥手,你的小命就没了,你怎么保护他?”
陈欢:“……”
“或者,你是想大声喊叫把外面的人引进来,让他们看看你的殿下是怎么和我苟且的?”
“奴、奴婢没有,不、不是……”对上她的眸,陈欢语无伦次,脑海一片空白,只觉这双眼睛仿佛蕴含了整个星空,星星点点的光逐渐像烟花一样绚烂夺目,“莲妃娘娘,你、你不可以这样,你是皇上的妃子,不可以和我家殿下……”
“你知道他有多欢喜吗?”尹莲曦打断了她的话,脸上浮现笑意,放开她,原地转了个圈,“你看我多美,只有我才能给他带去极致的乐,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们在一起有多么快乐。你想看吗?”
陈欢:“……”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干咳一声,才艰涩开口,“不、不想看。”
尹莲曦面色一沉,笑容瞬间消失:“那还不出去,是要我弄瞎你的眼睛吗?”
陈欢从未见过这么反复无常的人,被她吓得小脸发白,退后两步,转身就跑到了外间。
虽然莲妃是皇上的女人,可她下意识地觉得她并不会伤害殿下,她若想伤害殿下,方才她不在时,直接对殿下用毒不就完事了,又何必给殿下喂醒酒汤?
可莲妃……真的喜欢殿下吗?这样的事情若是被皇上知道,他们、他们都会死的吧?
寝室,尹莲曦回到陆云阙的身边,坐在床上,凝视他的睡颜,抬手轻抚他的脸,痴痴地笑了。
“夫君真乖。”她喃喃一句,俯身枕到他的胸口,感觉着他的心跳,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终是忍不住来找他,哪怕知道他不喜她,她也如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宁死无悔。
须臾,她又抬起身,目光带着哀怨,似痛苦,似疯癫,伸出双手,魔怔般地掐住他的脖子,眼泪落下:“夫君,我们一起去死好不好?下辈子,莲儿干干净净地找到你,为你生儿育女,当你柔顺听话的妻子,好不好?”
这样,你就不会厌弃我,不会用那样难听的话来伤我。
她的手指一点一点收紧,沉睡中的陆云阙呼吸不畅,眉头皱起,下意识地抬手钳住她的手腕,蓦地睁开了眼睛,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出,稳准狠地反扼住了她的脖子。
尹莲曦一下便失了力气,呼吸凝滞,无法出声,抬着泪眼望他,模糊了视线。
“想杀我?”陆云阙头痛未消,神智也不算清醒,睁眼的刹那便想将胆敢杀他之人置于死地,却在看到那双妩媚的泪眼时生生断了念,双手一使力拉她上床,一个翻身,将她牢牢压制。
冰凌凌的注视,无情的质问,还有那张阴冷得可怕的脸,扎得尹莲曦的心一阵阵疼。
她没有回话,双臂环住他的脖子,拉近两人的距离,合上眼睛,柔软的唇微启,去够他的唇。
醉酒的陆云阙动作迟钝了些,明明想要避开,却还是被她碰到了。
轻柔的触碰,像是被一朵开得正艳的花亲吻,含着香气的花蕊比美酒更醉人。
他目光复杂,僵直了身子。就在这时,听到外面隐隐约约传来阵阵唤声——
“莲妃娘娘,莲妃娘娘……”
有许多人在寻她。
他突然想起,今日是她生辰,她会留宿陆云合,而他故意去找陆云合喝酒,为的是……
想起自己当时的念头,他的脸色又沉了几分,抬起身子,拉开与她的距离,醉意也消了些许。再想起她方才的行径,漆黑的眼眸染了薄怒。
“不是要留宿陆云合吗?怎么又跑到本王的榻上了?想杀了本王去向他邀功,还是小嫂嫂欲壑难填,打算让本王伺候你上半夜,再让他伺候你下半夜?”
他话语残忍,尹莲曦悲极痛极,双臂垂落,十指紧抓褥子,睁开湿漉漉的美目,满面凄绝哀婉:“夫君杀了莲儿吧,莲儿在黄泉路上等着夫君,下辈子,夫君早一些找到莲儿,不要让莲儿嫁给别人好不好?”
陆云阙心口一塞,瞧着她生无可恋的样子,更是怒从中来:“疯言疯语,不知所谓!”
尹莲曦含泪而笑,身子轻颤,便像一株雨后的妖莲,雨露缀满花瓣,摇曳而生姿,妩媚而多情:“夫君若不杀莲儿,莲儿便纠缠夫君一辈子。夫君若敢有别的女人,负了莲儿,莲儿定会亲手杀了你,再放一把火把我们都烧成灰。到时候就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干干净净,再也不分开了。”
纵使醉了,陆云阙心里也清楚,他该觉得她可怕,他该远离她,可该死的,他竟还想着要摧毁她的疯癫狂妄,征服她的娇艳柔软,利用她击垮陆云合,将大晋江山收入囊中。
“莲妃娘娘,莲妃娘娘……”
寻人的声音渐近,沸腾的酒意如一把燎原的火烧遍他全身,令他浑身滚烫,双眼布满血丝,盯着她,再也不想克制。
这一夜,对守在外间的陈欢来说,是煎熬。
初时,她听到寝室传来殿下和莲妃娘娘的说话声,但他们说话的声音不高,她听得并不真切。
她也没想偷听,便老老实实站着,守着。
没过多久,殿下和莲妃娘娘不说话了,可寝室里却传来不小的动静,偶尔夹杂着女子媚态十足的呜咽声,听得她头皮发麻,脚趾蜷起。
再然后,她站不住也不敢听了,默默挪到大门口,捂着耳朵默念儿歌三百首,努力压下内心的震撼。
老天爷啊,殿下那么清风朗月、骄傲贵重的人,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啊……
可再想到莲妃娘娘那祸国殃民的倾世容颜和绝美身段,好似一切都不足为奇了。
*
寝室,累极的尹莲曦偎依在陆云阙的怀中,感受着他的体温和气息,内心逐渐平静下来。
暮色已深,宫中寻她的侍卫和太监却一直没有消停,可谁也没有想过要查梓云轩,谁也想不到此时此刻莲妃娘娘正睡在燕王的怀中。
“重伤皇后,真想死?”陆云阙靠坐在床上,低头看了眼她覆在他胸口的那只手,淡淡问出一句。
雪色皓腕上是深深浅浅的伤痕,有些看上去时日已久,纵横交错,看着瘆人。
自残过?倒像是她做得出来的事。
除此之外,还有他抓出的一圈红色印痕,她的肌肤娇嫩,哪怕他未觉自己用力,就已在她身上留下印记。
她这满身的罪证若是让陆云合看见……
尹莲曦睡眼蒙胧,没了多少力气,连说话的声音也是轻柔绵软:“夫君不要莲儿,莲儿活着没意思,皇后害死莲儿的亲人,莲儿要死也不会让她好生活着。”
陆云阙:“所以你故意激怒她,想要死在她的手上,让陆云合为你报仇?”
尹莲曦没有回答,只是环住他的腰,靠他靠得更紧,口中含含糊糊地喃喃一句: “夫君别不要莲儿,莲儿除了夫君,一无所有了……”
*
天微亮时,靠坐在大门口打盹的陈欢听到响动一下清醒,抬头看到从寝室走出来的殿下,一骨碌爬起,规规矩矩站好,垂下头,等候吩咐。
陆云阙看她一眼,淡淡道:“下去吧,让李公公进来伺候。”
“啊?好……”陈欢忍不住看了眼寝室的方向,犹豫了一下下,开门出去了。
莲妃娘娘应该走了吧?殿下倒又是那个芝兰玉树、人模人样的殿下了……
李公公进来时,带着两个小宫女两个小太监,他谄媚地笑着同陆云阙行了礼,挥手让小宫女去寝室收拾,又让小太监把热水放下,亲自伺候陆云阙洗漱。
“昨晚宫里在找人?”陆云阙随口问了句,明知故问。
李公公脸上笑容立刻消失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愁得不行:“嗐,昨晚啊,皇上去了莲妃娘娘那,可莲妃娘娘又不见了,老奴是没见着皇上……嗐,幸亏老奴没见着皇上!这究竟是什么事呐,皇上那么宠爱莲妃娘娘,莲妃娘娘怎就那么想不通?那可是皇上啊,至高无上的君王,若皇上真动了怒,倒霉的不还是莲妃娘娘!”
陆云阙沉默片刻,轻笑一声,又问:“人可找着了?”
“没呢!老奴听说啊,皇上在莲瑶宫,可是一宿没睡。”
陆云阙广袖下的手暗暗捏了捏藏于暗袋中的那支簪子,似笑非笑的俊美面庞添了冷意,生出一丝连他都未曾意识的担忧来。
还在莲瑶宫么?她若回去,会不会碰上?
◉ 第32章
庆功宴上, 尹莲曦坐下没多久,便又一头歪在陆云阙身上,睡过去了。鼻翼微动, 睡得很沉,是真的累坏了。
陆云阙一手将她搂在怀中,一手持酒杯,酒杯送至唇畔,他微微侧头看向陆云合的方向, 毫不意外地看到他一脸的冷肃和难掩的愤怒。
内心, 满意之至。
陆云合, 这一世,你休想染指她分毫。
他垂眸, 凝视怀中人酣甜的睡颜, 嘴角上扬,一口饮罢杯中酒。
宴会热闹, 将士们喝得尽兴,群情激昂, 时不时拿着酒杯酒壶到陆云阙面前敬酒。
陆云阙一杯没喝。
“本王若醉了,谁来照顾本王的小王妃?”醉酒误事, 他自知酒量不好, 自不会在这样的场合任由这帮兄弟灌醉。
“燕王殿下, 照顾王妃这种事交给女人们即可,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就是, 兄弟们好不容易才凑整齐,殿下可不能扫了大家的兴!”
“云阙老弟, 你总不至于重色轻友, 这么不给面子吧?”
“来来来, 雪娘,沈弟妹,把燕王妃扶到一边休息,好好照看。”
两位夫人笑着答应,走过来想要扶尹莲曦起来。
陆云阙正要开口拒绝,怀中人却像受到惊吓般浑身一抖,猛地睁开眼睛,双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袍,一脸惊恐难安。
“怎么了?”他蹙眉,搂住她的手臂紧了紧,低头问。
“我、我……”话没说完整,眼泪先流了下来,尹莲曦环顾一周,看到围了一圈的人,身子抖得更加厉害,呜咽着埋首到陆云阙怀中,很快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这里到处都是闹哄哄的,让她连睡都睡不安稳,即便睡着也是在做噩梦。
她又梦到那个太监,梦中,他往她的手里塞了一把刀,这一回他不是让她杀人,而是抓着她的手,把刀刃狠狠没入了她的腹部。
撕心裂肺的痛,渗入骨髓的惧,那一刻,她仿若失去了最为重要的东西,不能失去的东西。
可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只能无助地哭,像只鸵鸟一般把头埋起来。
周围的人都愣住了,这小王妃突然间哭起来是个怎么回事儿?
周遭一片静默。
陆云合也听到了她的哭声,心头一紧,恨不能走下龙座去看她、哄她。
“好,回家。”衣袍很快湿了一片,陆云阙面色愈加阴沉,打横将她抱起,径自离开承泽殿,没有同陆云合说一声。
围观的人自觉地让出一条道。
“皇上,这……”陆云合身后的白公公直皱眉头,显然对陆云阙如此不知礼数大为不满。
陆云合却并没有在意陆云阙的失礼,而是神情恍惚地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低喃一句:“她哭了……”
若她在他身边,他怎舍得让她哭?而陆云阙竟让她哭得那般伤心。她性子单纯,却被教得很好,懂得礼数,人前向来规矩,若不是陆云阙将她欺狠了,她又怎会那般心碎痛哭?
终究是他没有将她守好护好。陆云阙,真该碎尸万段!
离开承泽殿,陆云阙抱着尹莲曦上了马车,命苏漠驾车回燕王府。
呜呜嘤嘤的哭声时断时续,哭得人心里都在下雨,好在终究是没方才那般大声了。
陆云阙抱着她坐下,低头看她,神情复杂,半天没有说话。
尹莲曦温顺地伏在他的怀里,此刻倒是有些后悔懊恼了。
不过是一个噩梦罢了,她怎么难过成这样啦?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哭得那么大声,还害得他提前离开,他一定很生气吧?
他一直不说话,她心里忐忑极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抽一抽鼻子,覆在他胸口的手指也不自在地蜷了起来。
“为什么哭?”
她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慌忙抬头看他,怯生生地解释:“我、我做噩梦了……”
他抿唇不语,脸上表情看不出喜怒,尹莲曦被他看得心里发慌,又忍不住像鸵鸟般埋进他的怀里,好生委屈:“我梦到那个太监了,他硬塞给我一把刀,抓着我的手把刀刺进了我的肚子。”顿了顿,她又带着哭音补充一句,“好痛好痛。”
她话音刚落,就觉头顶一重,是他的手掌覆上了她的头,她呼吸一凝,一时间,动也不敢动了,话也不敢说了。
陆云阙看着她,冰冷的脸庞渐渐勾出一丝嘲讽的笑。多么讽刺,原来她的惊慌难过会让他的心那么难受。
“一个太监都能入你的梦,为夫……却不能,莲儿啊莲儿,为夫要怎么罚你才好?”他不轻不重地抚摸着她的头,叹道。
尹莲曦:“?”他在胡言乱语什么呀?
见他都不安慰她,还要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还想罚她,尹莲曦一时之间倒是忘了害怕,还生出点气来,默默地拉开了和他的距离,别过了头。
长脾气了。陆云阙眸子一暗,左手随着她的动作顺势落到她的腰间,扣住她的纤腰,稍使了点力,就把她牢牢扣在了怀中。
“疼……”杏眼儿看他,如泣如诉的唤声,叫人怜惜。
陆云阙右手手指摩挲着她光洁细腻的下巴,低声道:“你无需害怕任何人,谁若害你,除了便是。”
啊?尹莲曦乌亮的眼中添了惊诧。
“你若除不了,为夫替你代劳。”
啊,她怎么感觉他们像是在讨论杀人越货的事?尹莲曦纳闷地想了一会,突然不过脑子地问了一句:“那要是你害我、欺负我呢?”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明显感觉到摩挲她下巴的手停了下来,掐住她腰肢的手也加重了力道。
“呜呜呜,痛……”她眼泪汪汪扮可怜,求放过。
陆云阙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懒洋洋说道:“我若欺负你,杀了我,可好?”
“不要不要!”尹莲曦慌忙摇头,“我、我、我不想守寡……”
陆云阙:“……”不想守寡?只是这样?无情无义的小混蛋,怪不得前世可以毫不犹豫地取他性命。
“你是我的夫君,是我的家人,我不想你有事。”察觉到他的不悦,尹莲曦软趴趴靠向他,目光哀怜,眼睛红得像只小兔,“哥哥、姐姐、祖母还有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我若不是你的夫君,你便会对我下死手,是吗?在你在意的人之中,我终究只是排最后。
马车徐徐前进,马车内灯光昏暗,一时静默无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云阙双臂环住怀中人,淡淡说了一句:“我们都会好好的。”
*
参加完庆功宴,陆云合回了寰云殿。
诗斗大会上,贵女嫔妃们写的诗作都送到了书案上,整整齐齐地摆好。
白公公将竹筒一一打开,把诗作呈到陆云合的面前。
陆云合神情冷凝,一份份看着,只看了开头便放下,直到看到熟悉的字迹,他的眼中露出惊喜,多了神采。
是莲儿的字迹,他不会认错。
“花儿朵朵,月儿满满,天上人间相看,心心映缱绻。”他轻声读出她写的诗,声音沙哑,“花儿是她,月儿是朕,天上人间是我们相隔的距离,心心映缱绻……她的心中,对朕还是抱着希望的。”
白公公抬了下头,似是想说话,但最终还是低下头,一言未发。
陆云合伸手轻抚纸上娟秀的字迹,仿佛看到她的盈盈笑靥。
莲儿,这是你想对朕说的话,对吗?你今日哭得那么伤心,你可知朕的心里有多痛?是朕不好,任由旁人伤你害你,却什么都做不了。
“明起,玉充容被杀一事可查清楚了?”片刻之后,他抬头问道,眸中寒意骇人。
“是太后身边的几个小太监做的,他们知道尹二小姐从前和玉充容有过节,便设计让尹二小姐杀了玉充容,从而治尹二小姐的罪。同时,也是对燕王进行敲打。”
“呵!”陆云合笑了,却是笑得咬牙切齿,恨入骨髓,“他们竟是……连一个单纯无害的小姑娘也不放过。”
但很快他便平静下来,珍惜地将面前的纸收好,放在贴近心口的位置。
“母后深谋远虑,自是无过,那几个不懂事的奴才,找着机会便处理了吧。”
白公公点头应答:“是。”
陆云合又道:“今日诗舞大会,莲儿舞姿卓绝,当得第一,朕会亲自挑选赏赐,到时候让皇后安排送去燕王府。”
“是,那诗斗会的第一……也是尹二小姐吗?”
“不,那会令她难堪。这首诗是她写给朕的,这会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诗斗会的第一便让皇后看着选吧,朕无异议。”
旁的人他都不在乎,他在乎的唯有他的莲儿。
*
回了燕王府,陆云阙让亭遥和丹苹伺候尹莲曦,他去了书房,把苏漠喊了过来。
“处理好了?”
苏漠点头:“王妃娘娘的衣物皆已处理,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今日梓云轩外的那个御林军首领,着人处置了。还有,查一查,对王妃动手的是哪个太监,本王要亲自剁了他的手,喂狗。”
除了他,没有人可以欺她,任何一个胆敢欺她的人,都得死。
不曾掩饰的怒意令苏漠虎躯一震,他悄悄看他一眼,答应着,退下了。
陆云阙在书房处理了会公务,直到将近子时,估摸着他的小王妃睡熟了,他才熄灯回房。
哪知,卧房灯火通明,他回去时,恰好看到亭遥陪着木夫人出来。
“唷,是燕王殿下。”看到他,木夫人恭恭敬敬行了礼。
陆云阙正要问一问是怎么回事,却见木夫人转向亭遥,道:“马车就在院外,就不劳亭遥姑娘相送了。王妃娘娘身子柔弱娇贵,务必好好照顾,每日记得用药。”
亭遥颔首:“好,多谢木夫人。”
陆云阙就这么看着木夫人转身离开,走远了还颇为不屑地说了一句:“呵,男人!”
“……”他转向亭遥,问,“怎么,王妃病了?”他感觉到了木夫人对他的唾弃。
亭遥点了点头,道:“娘娘半夜醒来,有些低烧,肚子也不舒服,奴婢便把木夫人请了来,原是娘娘白日落水进了寒气,伤了身子。木夫人给娘娘吃了药,现下好多了。”她语声稍顿,才又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木夫人还让奴婢给殿下带句话:娘娘还小,节制些。”
本也是不知道的,直到木夫人脱了王妃娘娘的衣服查验身体,便是亭遥再如何沉稳,也不由皱眉。
雪白身躯上遍布青紫痕迹,尤其是那盈盈不及一握的小腰更是惨不忍睹,碰一下便疼。
娘娘娇羞,不愿木夫人查看那私密之处,是木夫人连哄带骗加威胁,娘娘才含着泪躺下,让木夫人看了看。
木夫人边看边冷笑,将殿下肆意冷嘲热讽了一番,给娘娘配了药。
陆云阙:“……”倒是把他当成不知节制的色中恶鬼了。
他挥手让亭遥下去,举步进了房间。
寝室,丹苹正陪着尹莲曦,见陆云阙进来,并无需要她伺候的样子,识趣地退下了。
屋内暖热,陆云阙脱下外衣,走到床前,看到床上原本躺着的人坐了起来,望着他,面颊绯红,欲言又止。
是有些红得异常了。
他坐下,伸手覆上她的额头,还好,不算太烫。
“你回来啦?”尹莲曦看着他,眸中有闪亮的星星。
他不在,她睡不着,她思来想去,还是想问一问他。
“有话说?”陆云阙看出她的意图。
尹莲曦“嗯”了声,又往他的方向挪了挪,问得小心翼翼:“玉充容的事情……真的不要紧吗?真的不会连累尹家吗?”
◉ 第33章
尹莲曦心中担心的还是尹家。玉充容终究是皇上的嫔妃, 若宫中彻查,难保不会查到她的头上。
“不会。”陆云阙给了她回答。虽然太后大权在握,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动他的人, 没有任何证据,她不会再有进一步动作。
今日之事,他记下了,礼尚往来,很有必要。
他言辞肯定, 尹莲曦放下心来, 美目瞟他一眼, 犹犹豫豫地躺到他怀中,软软问他:“那你可以让我回尹家了吗?你说参加完宫宴就让我回家的。”
她对他的依赖让他愉悦,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她的头, 缓声道:“等你养好身子,我带你回去。”
“我没事了!”她着急起来, 语速也快了许多,“木姐姐给我吃过药了, 很快就不烧了,我想明天就回去, 好不好嘛?”
陆云阙没有回她, 他的视线往下, 问了句:“可还疼?”
“不疼了不疼了,木姐姐说是寒气入体, 吃了药,注意保暖就可以。”她以为他在问她的肚子, 赶紧回答。
“我是说……”他附到她耳边, 目光晦暗, 语声幽幽,“小花儿。”
温热的气息萦绕耳侧,尹莲曦脑子里“轰”一声炸开,脸瞬间红了个彻底,烫得像被炭火烤过。
虽然他此前从未对她说过这个词,可从他的神情语态,她一下便醒悟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坏、坏透了!
白日里他把她欺负得那样惨,害她以为自己就快死过去了。当时的他在她眼里就像、就像禽兽一样,她从不知道夫妻之事会那样可怕。
她有些生气了,可一想到她还指望着他允她回尹家又气不起来,只能闷闷地、含含糊糊说道:“还、还好了。”
“以后……莲儿会喜欢的。”陆云阙不再逗她,合上眼眸,把她抱在怀里。
前世,她那般痴缠他,总是变着法子讨他欢心。他从来拒绝不了她,也从未想过要拒绝。今生,她只是还小……他会把她养成他喜欢的样子,他的莲儿,必不会再同前世那般蛇蝎心肠。
可不知为何,他的心又是一阵绞痛难忍,令他生不如死。
他狠狠咬牙,拥着她的力道重了些:“乖一些,明日便陪你回尹家。”
尹莲曦被他抱得差点岔了气,可得到他的允诺,她立刻高兴起来,乖乖“嗯”了一声。
一个心愿尘埃落定,她又想起了团团,他说过参加完宫宴就会把团团还她的,此刻她若开口问他要,他会不会同意呀?会不会觉得她得寸进尺?
他抱得她越来越紧,她终是没敢开口。
心愿达成,松懈下来,倦意来袭,她很快就在他怀里睡着了。
而陆云阙抱着她,一夜无眠。
*
深夜,数名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一处民宅,执行皇命。
此处是宫中太监的居所,太监多数住在宫外,只有当值日才会进宫伺候。
权位高的太监有专门的宅子,还有家奴伺候,一般的小太监则往往是几个人住在一起,相互照应。
藏身于暗处的墨域双手环抱看着黑衣人持剑进入各个房间,又迅速出来。冷冷弦月下,剑尖滴血。
切,想杀小爷?真是异想天开!
他心中鄙夷,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被那条小青蛇咬到的地方,目光幽暗。
那女人真是好本事,燕王强娶她,皇帝痴恋她,太后想杀她,天底下权势最盛的三个人都围着她转呢。
眼下,她害得他无法在宫中立足。真可惜,他才刚刚入了太后的眼,原本该有大好前程的。
算了,燕王回京,皇帝和太后罅隙渐大,太后未必是能笑到最后的人。他先找个地方落脚,再做计划。
他微笑转身,脱去身上的太监服,撕下人/皮/面具,投入夜色中。
在他身后,一场骇人的大火悄然肆虐,烧了半夜。
从燕王府出来的木夫人听到嘈杂的声音,掀开窗帘,看到远处隐隐的火光,眉头微微一皱。
好大的火势,想必又要死人了。
“什么人!”
车夫一声爆喝,拉回她的思绪,她放下窗帘转过头,看到一人掀开马车帘子,对着她粲然一笑:“师姐,好久不见。”
*
一夜酣睡,尹莲曦的烧退了,恢复了精神。她早早起床,由丹苹为她打扮好,欢喜地跑到陆云阙面前,问:“可以走了吗?”
正在书案后看书的陆云阙抬头看她一眼,美丽的小王妃像团火焰一样映入他眼帘,言笑晏晏,惹人喜爱。
见他光盯着她不说话,尹莲曦双手手指搅动,不安地咬了咬唇,内心忐忑:“你昨晚答应我的。”怕他反悔。
“早膳用了?”他淡淡问了句。
“我、我不饿。”摸了摸肚子,是有点饿了,可她想尽快回家,免得夜长梦多。
陆云阙放下书,对一旁伺候的亭遥说道:“备膳。”
哦,好吧。尹莲曦轻轻吐出一口气,乖乖妥协了。
饭桌上,尹莲曦正吃着小米粥,一个大包子放到了她面前的碟子里。
“多吃点。”
听到他的话,看着眼前白白胖胖的大包子,尹莲曦一愣,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脯,脸上飞起羞窘的红云。
她气哼哼地握紧小粉拳,哀怨地抬头看他一眼,一把抓起大包子,狠狠咬了一口,还是气不过,不服气地咕哝一句:“会长大的……”
“嗯?”小王妃突如其来的幽怨令陆云阙不解,不过看她像只小松鼠一样双手捧着白乎乎的大包子啃,他倒是忍不住想起——
前世,他的莲儿身材极好,现下的小姑娘确实……小了些。
吃过早膳,喝了药,尹莲曦终于如愿以偿,随着陆云阙上了马车,一路向尹家而去。
一路上,尹莲曦就没坐下的时候,频频掀开帘子看外面,看看离家还有多远。
陆云阙看着她在马车里像只小猴子一样窜来窜去,没一刻安分,他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而动。她的衣裙红得耀眼,跃动燃烧,撩拨心弦。
她的眼睛从不会在他身上停留。意识到这一点,他的眼眸冷下,长臂一伸将她捞了过来,又将人转过身去,面朝下伏在他的腿上。
“啊呀”一声刚出口,尹莲曦就被他打了,不轻不重的两巴掌落到臀上,她傻了,一时哑然,委屈巴巴地扭头看他。
为什么打她?
“坐不住吗?上蹿下跳,哪里有半点王妃的样子?”他阴沉着脸,斥责。
尹莲曦咬了咬唇,有点难过,又有点心虚,她怎么不知道他规矩这么重的?
“好嘛,我乖乖坐好,你别生气了。”她小声说道。
他松了手,她双手撑在他身上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服,默默地坐到他的身边,紧着车窗而坐,离他远远的。
喜怒无常,大坏蛋!被他打的地方隐隐作痛,她嘟着嘴,偷偷在心里骂他。
所幸马车很快停下,尹莲曦知道到了,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迫不及待想要下去,可还是怯生生地看向身边人,眼巴巴地等着他发话。
陆云阙就算不看她,也知道她脸上是什么表情:扮乖示弱,楚楚可怜。
苏漠掀开了帘子,陆云阙先行下车,尹莲曦赶紧跟上,刚出马车就被一把抱住,她一慌,双臂环抱住他的脖子,红着脸看他:“干嘛抱我呀?我自己能走的。”
陆云阙挑眉看她:“怎么,不想让你的家人知道为夫宠爱你?”
“姐姐会笑话我的。”她说着,看向尹家大门的方向,一眼就看到了在门口等待的家人,她眼睛一热,眼眶一下就红了。
见她这副模样,陆云阙眸色微沉,将她放下。
尹莲曦双脚一沾地,立刻提着裙子跑了过去,哪里还管什么王妃的样子。
“祖母!哥哥!姐姐!”她激动地一声声唤着,就像一只离家许久的小鸟,归巢见到自己的亲人,高兴得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莲丫头……”早就拄着拐杖在门口望眼欲穿的尹老夫人瞧见跑过来的小孙女,声音哽咽,往前走了几步,被扑过来的小人儿一把抱住。
她的莲丫头,小小年纪没了爹娘,刚及笄又被人抢了去,夹在燕王和皇上之间,又怎会好过?
唉……她叹息着,右手轻轻拍了拍小孙女的背,连声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祖母啊可想死我的莲丫头了。”
尹莲曦埋首在她怀中,眼泪抹在她的身上:“祖母,莲儿也好想你,好想好想……”
“祖母,给我也抱抱!”一旁的尹兰姝站不住了,凑过来嚷嚷着,蹦蹦跳跳,张开双臂,急得不得了,“莲儿莲儿,来来来,投入姐姐的怀抱!”
“你这丫头!”尹老夫人好气又好笑,知道她们姐妹情深,放开尹莲曦,由着她们吵闹去了。
一旁的尹竹南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妹妹,眼底浮现温柔笑意,余光看到缓步走过来的人,赶紧收回视线,上前两步,拱手行礼:“燕王殿下。”
陆云阙还礼,又转向尹老夫人,恭敬道:“孙婿见过祖母。”
“好,好。”除去当街强抢她的莲丫头一事,尹老夫人对这个孙女婿还是满意的,他为大晋立下汗马功劳,是当之无愧的少年英雄。
陆云阙让随从送上回门礼,尹老夫人让人收下,招呼众人进门了。
尹家为回门的新人准备了丰盛的回门宴。
回门宴上,陆云阙看着他的小王妃同家人热络闲聊,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他知道,他在她心中终是不若她的亲人。她在意她的亲人,所以前世在他们死后,她痛苦崩溃,变得疯疯癫癫,再也没有了如今快乐天真的模样。
“殿下,我敬你,祝你和王妃鸾凤和鸣,白头到老。”
尹竹南的声音传来,陆云阙举杯与他相碰,一同饮罢杯中酒。
“多谢尹兄。”
尹竹南为两人满上酒,看了眼聊得欢快的两个小丫头,嘴角忍不住上扬:“她们姐妹自小感情就好,见了面总有说不完的话,殿下莫要见怪。”
“不会,莲儿喜欢就好。”陆云阙看向尹莲曦,正好与她视线相撞,他微微挑眉,她匆匆移开视线,睫毛微颤,白皙的面颊微红。
尹兰姝没有注意她的异样,兀自问道:“你会在家里住几天?我们可以住一起吗?”
尹莲曦正要回答,尹老夫人便便沉下脸,斥道:“不懂规矩,新人归宁,当日便要返回,岂能让新房空着?”
“啊?”尹莲曦一听便傻了,着急地去看陆云阙,晶亮的眼眸含了水雾,语气也冲了些,“你说可以住一段时间的。”
好不容易回家,她才不要今天就回燕王府!她心里难过,祖母为什么急着赶她走?嫁了人,她就不是祖母疼爱的孙女了吗?
她这气冲冲地一开口,尹老夫人脸都气白了,这丫头真是不懂规矩,怎可当众这么不客气地同燕王说话?
她不安地看向陆云阙,见他未有不悦之色,才稍稍安下心来,板着脸对尹莲曦说教:“归宁有归宁的规矩,你已出嫁,怎么还能随随便便住在娘家,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尹莲曦看看尹老夫人,又看向陆云阙,眼神闪烁,茫然无措:“可是、可是你说的……”
真可怜啊。陆云阙看着她,唇角勾起,放下酒杯,面向尹老夫人,开了口:“祖母,不知能否在府上叨扰几日?”
尹老夫人闻言一愣:堂堂燕王殿下居然愿意纡尊降贵陪着莲丫头一起住在尹家?
“那自然……是可以的。”
尹莲曦一颗心这才落下,可多少还有些忿忿不平,她想住下,祖母不让,他一句话,祖母就松口了。真气人!
不过,她倒是认清一点,她若想在家里住得久些,定要哄好了他。毕竟,祖母可只听他的呢。
◉ 第34章
用过午膳, 陆云阙跟着尹莲曦去了她的闺房,一打开门,陆云阙愣了一下, 一室缤纷暖色,乱了他的眼。
“你看看,你不在的日子里,我把你的花儿养得不错吧!”跟着一起过来的尹兰姝挺着胸脯,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尹莲曦的房间花团锦簇, 大大小小摆放着十余盆色彩鲜艳的花儿, 还有亮晶晶的珠帘和绚丽多姿的风铃, 门一开,风吹来, 风铃摇动, 叮铃作响。
“你帮我养花?”尹莲曦看了尹兰姝一眼,半信半疑地走过去, 仔细端详房中的每一盆花,没多久就“哼”一声, 转过身双手叉腰瞪着尹兰姝,“骗子!这些都不是我之前种的花, 花型不一样, 气味不一样, 花龄也不一样!”
被戳穿的尹兰姝脸一红,但马上又不服气地嚷嚷:“你那些花都死得差不多了, 我好不容易才在花市找到一模一样的,买回来想让你高兴, 你还不领情!那我拿出去丢了算了!”她说着, 就近搬过一盆花, 气呼呼转身就走。
“啊,那是我房里的花,谁许你丢的?你回来!回来!”尹莲曦提着裙子追了出去,两姐妹吵吵闹闹,很快就走远了。
陆云阙目光幽幽地看着她们离开,意识到自己被丢下,轻呵一声,往房里走了几步,随手拿过花梨木高桌上摆着的一对布娃娃,放在手上看了看。
[夫君,莲儿给你生个孩子好不好?夫君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娇媚的声音在脑海响起,他眸色陡然一冷,把娃娃放了回去。
“苏漠。”他侧头唤道。
苏漠赶紧上前一步:“属下在。”
“安排一下,这两日我要见冯贯之。”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也该清醒清醒,为他效力了。
“是。”
“还有,我不在王府的这几日,让亭遥盯好贺甯嫣,一举一动,及时汇报。”
“是。”
*
尹莲曦追着尹兰姝跑出去,绕着院子跑了一圈,一直跑到尹兰姝的房间才停下。
尹莲曦跑得气喘吁吁,扶着门框腿都软了,尹兰姝把盆栽放到桌上,回头看她,哈哈笑着取笑她。
模样儿相似的姐妹俩恰似两朵娇艳不俗的花,一颦一笑间,绽尽芳华。
“你讨厌,我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还欺负我!”尹莲曦嘟着嘴,秀气的蛾眉也拧了起来,娇声娇气,软糯动人。
尹兰姝笑嘻嘻地走过去,扶着她进了屋子,走到美人榻前,同她一起坐下。
“谁让你那么好欺负?”尹兰姝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她一番,忽而又红了眼圈,把她抱进怀里,“怎么突然就嫁人了,原本还是个小娃娃,一转眼竟成小妇人了。要是那日不带你出去就好了。”
尹莲曦鼻翼酸涩,伏在她怀里动也不动,回味着她的话,又找到了生气的点:“我才不是小妇人,我还是漂亮可爱的小娃娃!”
把她说那么老,过分!
“好好好,莲儿是我一辈子捧在掌心的小娃娃,永远都那么漂亮可爱。”尹兰姝扑哧一乐,放开她,手指摁了摁她脖子上的红痕,凑近她,小声问,“这是他弄的是不是?”
尹莲曦脸一红,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
“他对你好不好?”
好不好?还好吧?虽然他吓唬过她几次,还总是威胁她,但他昨日救了她,还说话算话带她回了尹家,应该算不得不好的。
所以,她又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喜欢他吗?”尹兰姝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比喜欢皇上还要喜欢他吗?”
“啊,我不喜欢皇上的。”提到皇上,尹莲曦忍不住蹙眉,以前没什么喜欢不喜欢,可进了趟宫,她确定自己一点都不喜欢皇宫里的一切,包括皇上。
“那就是喜欢燕王殿下啦?”
尹莲曦疑惑地眨了眨眼:“他是我的夫君呀,可以不喜欢吗?”
“两情相悦,自是最好的。”这样她才能少些负罪感,毕竟妹妹是在她眼皮底下被抢走的,这几日她吃不下睡不好,总是担心她被燕王欺负了。如今看她似是过得还好,她才松一口气,不忘叮嘱她,“燕王府不比在家,你呀收收小性子,可别动不动就惹恼了他。”
“我才没有。”都是他欺负她。她默默在心里说一句。
尹兰姝又笑了,暧昧地看她,道:“你倒是同我说说,洞房花烛夜是啥样的?”
尹莲曦的脸腾地一下又红了,双手捧着脸颊,低下头去:“就、就那样嘛。”一想起那晚的场景,她就觉得害羞,那时的她就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懂。
“疼不疼呀?”尹兰姝好奇地追问。
“还、还好啦……哎呀,你跟沈大哥成亲了不就知道了吗?干嘛一直问!”沈烨恒,工部侍郎的嫡长子,是尹兰姝的未婚夫。
“小气鬼,姐姐问问还不行啊?”
“不行不行,你再问我就不理你了!”
姐妹俩在一起闹闹腾腾,说了许久的话,直到丹苹找了过来,说尹老夫人请王妃娘娘回自己房,尹莲曦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按照规矩,归宁的新人若是要住下是不能睡一起的,但尹家哪能让堂堂燕王殿下独守空房,所以新婚燕尔的小俩口便理所当然地住在了一起。
尹莲曦回房时,陆云阙正坐在茶榻上边喝茶边同团团玩。
一看到团团,尹莲曦高兴极了,惊呼一声跑过去,伸出了手:“团团,过来。”
明显胖了一圈的团团“叽叽”叫唤两声,扑扑翅膀从陆云阙手上飞到尹莲曦手上,面对她昂起小脑袋,求摸摸。
尹莲曦一边揉着它毛茸茸的小脑袋,一边感叹:“才几天不见,你怎么长这么胖了呀?”所以,果然是她之前饿着它了?
不过,它现在长这么胖,她就不好把它藏在胸口了。
陆云阙眯眼看她,左手手指在炕几上敲了几下,这才让她把目光转到他的身上。
尹莲曦看向他,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带着些讨好的意味儿:“谢谢你把团团养得这么好。”
“它以我的血为食才长得肥壮,怎么,现在不怕了?”
尹莲曦笑容微凝,低头看了眼手中软萌可爱的小团团,讷讷说道:“不怕,就是、就是觉得奇怪,它为什么要吸血呢?血一点也不好喝。”
“猛兽生食血肉,牛马羊以草为生,没什么可奇怪的。还有……”他身子前倾,附到她耳边,语声沉了几分,“它只会在你我同房后吸食我的血。”
“……”尹莲曦身子一颤,面颊又开始发烫,过了会才不自在地问道,“为什么呀?”那如果它像人一样要吃一日三餐……她有些不敢想。
“你养出来的小怪物,来问我?”陆云阙嗤笑一声,伸手将她捞到怀里,让她坐到他腿上,拿过炕几上的一个锦盒,放到她面前,“它带回来的。”
“啊,这是……种子!”小巧的锦盒内是几颗黄豆大小的灰呼呼的小圆豆,尹莲曦平时养花弄草,知道这是种子。
“这是给我的吗?”她开心地接过,问团团。
“叽叽叽!”团团欢快地叫着,一副求夸夸的乖巧模样。
尹莲曦揉了揉它的小脑袋,夸了它几句,便打算找花盆把种子种起来,迫不及待想知道这些是什么种子。
陆云阙环住她的腰,没让她下去:“明日随我去一个地方。”
她乖乖点头,问:“去哪里?”
“医馆。”
*
杏林医馆位于城西,是民间最好的医馆,已有百年历史。馆内名医云集,诊金亲民,在百姓间声誉很高,口碑很好。
木夫人和杏林医馆有合作,每日会有七八天过来坐诊,不过今日她来时热闹许多,因为今日她带来一个长得漂亮嘴又甜的小郎君。
小郎君约莫十七八岁,身材瘦长,唇红齿白,左眼下方一颗细小的泪痣,笑起来右边嘴角下形成小小梨涡,甚是可爱。
木夫人在里面坐诊,小郎君在外面接待前来看病的人,很快大家就知道了他是木夫人的师弟,姓墨。
找木夫人看病的多是女子,老老少少在墨域的引导下排队排了一长条,一个个地争着同他说话,好几个大娘都想着给他牵红线,介绍姑娘。
墨域面上笑呵呵,心里不屑一顾,女人那种东西最是无用,只会阻挡他爬向权力的脚步。
他正应付着女人们,余光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扭头一看,眼睛不由一瞪。
怎么是那个害他倒霉的蠢女人?!
医馆门外,尹莲曦跟着陆云阙下了马车,正要进门,看到一名身着青灰色衣袍的高大男子扶着一位病弱的妇人走了过来。
“冯贯之。”
尹莲曦听到身旁的陆云阙唤了一声,看到那青灰色衣袍的男人停下脚步,看了过来。
“哦,原来是燕王殿下。”冯贯之一开口,便是一股子痞气,“对不住啊,我要扶着我娘,没办法行礼。”
陆云阙看着他,没动。
“你这孩子怎么跟燕王殿下说话的?”冯夫人气虚力弱地骂了儿子一句,“燕王殿下找你定是有要紧的事,快过去,小桃陪我进去就行了。”她推了推他,让跟在身后的丫鬟上前。
冯贯之虽是个纨绔,对自己亲娘却是孝顺,亲娘开了口,他赶紧答应:“好好好,儿子听话,娘千万别动气。小桃,你扶好我娘。”他小心翼翼地把冯夫人交给小桃,这才又看向陆云阙。
“莲儿,你陪着冯夫人一起进去,照顾好。”陆云阙转头交代尹莲曦一句。
尹莲曦轻轻“嗯”了一声,腼腆地笑着同冯夫人打了招呼,和她一起进去了。
冯贯之这才注意到尹莲曦,惊鸿一瞥,万分惊艳,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半天没有回神。
陆云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声音冷了几度:“看够了?”
“啊哈?哈哈!”冯贯之意犹未尽地收回视线,看向陆云阙的眼神暧昧了好几分,“我现在算是知道了,燕王殿下是真男人。”
陆云阙:“……”
◉ 第35章
尹莲曦陪着冯夫人一进门, 墨域就迎了上来,笑问:“二位可是来找我师姐木夫人看病的?”
看到他的刹那,尹莲曦的心没来由的一颤, 惊疑地抬头看向他的脸,却陌生得紧。
她怎么会对一个陌生的人产生心悸的感觉?她颇觉奇怪地看了他好一会,纳闷不已。
墨域被她看得面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怎么,她认出他了?不可能,他在宫中并没有以真面目示人, 她不可能认出他。
她要是认出他, 他弄死她!
一旁的小桃答道:“是的, 我家夫人是来找木夫人看病的。”
墨域复又扬起嘴角,看向她, 道:“那要稍等一会, 前面还有六位病人,夫人可到等候区坐着休息会。”
“好。”小桃应着, 搀扶着冯夫人过去了。
墨域的目光又落到尹莲曦身上,笑容更加灿烂:“这位夫人不会是特意来看我的吧?你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会不好意思的。”
尹莲曦拧紧眉头,移开了视线, 低声说了句:“我也是来找木姐姐看病的, 不是来看你的, 我到那边等着。”说完便带着丹苹转身走到冯夫人身旁,坐下。
心里很不舒服, 莫名其妙的不舒服,她觉得自己很讨厌这个男人, 却不知道为什么。
转身的刹那, 她的手不自觉地覆上自己的小腹, 不舒服的感觉更加强烈。
“小姐,你怎么啦?”丹苹看她脸色不好,轻声问道。
“没事。”尹莲曦摇了摇头,想起陆云阙交代她照顾好冯夫人,赶紧打起精神,友好地看向也正打量她的冯夫人,甜甜一笑,“冯夫人,你是哪里不舒服呀?”
冯夫人看着眼前的小王妃,心中感慨。若是她的贯之也能早些娶妻就好了,偏偏那孩子不争气,成日在外胡闹,哪家的姑娘愿意嫁他?
她在心底叹口气,同尹莲曦说道:“回燕王妃的话,我啊是老毛病了,成日里没什么力气,胃口也不好。其实也没什么大碍,只是我那儿子非拉着我出来看病,我拗不过他。”
“冯夫人,不舒服还是要早点看大夫的,讳疾忌医最不可取啦。”她正说着,藏在她袖子里团团突然动了几下,像是在提醒她什么。
尹莲曦微低头,凝神感知了下,露出疑惑的神色,又抬头看向冯夫人,不太确定地说了句:“冯夫人,可不可以把你的手给我摸一下呀?”
冯夫人愣了下,笑道:“燕王妃尊贵,我若是把病气过给燕王妃,那就是天大的罪过了,还是不了吧。”她自知气色极差,寻常人见了她都是要躲着的,怎的这小王妃竟不怕?
“没关系的,我就摸一下下,很快的。”她一脸认真地保证。
团团的意思好像是让她给冯夫人看看病,可她不是大夫呀。
冯夫人犹豫了下,看她目光真诚,满是恳求,倒也不好意思拒绝了,便伸出右手,放到了两人中间的小方桌上。
她的手苍白,瘦弱,没有一丝血色。
尹莲曦小心地抓过她的手,双手将她的手包拢在掌心,专注地去感知。
她也不知道团团要让她怎么看,可当她触碰到冯夫人的手时,内心突然涌现神奇的感觉。
“千日红、无花果、万年青根……”她逐一念出一些草药的名字。
一旁与人闲聊的墨域听到这些药名,转过头去看她,看到她的动作,忍不住鄙夷:你这算是给人看病?你也行!笑死人。
“……冯夫人,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半晌,尹莲曦放开她的手,语声轻轻,“可我觉得你的身体需要这些药。”
她自然不是大夫,也从未学过医术,她只是平常种些花花草草,对草药之类也感兴趣,看过相关书籍。
可当她触碰到冯夫人的手,直觉告诉她她需要这些药,这些药能让她的身体舒服些。
“燕王妃是在给我看病吗?”冯夫人温和地笑了,言语带着感激,“方才燕王妃说的药,有些我是吃过的,确实有些效果。”
“我……我不会看病的,就是一种直觉……”尹莲曦面色泛红,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就随便看看,等下还是要木姐姐好好看下的。”她双手垂下,揪着裙摆,紧张了。
冯夫人看出她的拘谨,贴心地换了话题,问了问尹老夫人的情况,又对尹家大公子赞誉有加。
尹莲曦渐渐放松下来,和冯夫人聊得欢快。
很快墨域走了过来,请冯夫人入内诊治。
“我可以一起进去吗?”尹莲曦眼巴巴地望着冯夫人,问。
冯夫人莞尔,转身交代小桃在外面候着,由尹莲曦扶着她进去了。
内间的木夫人看到尹莲曦,颇为意外:“王妃娘娘怎么和冯夫人一起来了?”前日才为她看过,怎么今日亲自跑上门了?
“就是……正好碰到。”尹莲曦扶冯夫人坐下,安安静静站在一边,一扭头看到墨域也跟了进来,心里一咯噔,快步跑到木夫人身旁,离他远远的。
“你怎么也进来了?”看到墨域进来,木夫人也问了一句。
墨域咧嘴一笑:“师姐,我进来学学,你不必管我,当我不在就行。”
奇奇怪怪。木夫人看看他,又看看尹莲曦,没再多问,开始为冯夫人诊治。
冯夫人不是头一次来,木夫人对她的身体状况还是了解的,为她诊了脉,问了些情况,随手开了药方,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
“木姐姐,”在一旁盯着木夫人写药方的尹莲曦语声略显激动,“一样的,和我刚刚说的一样的。”
“嗯?什么?”木夫人抬头看她。
尹莲曦拿过她刚写好的药方,走到冯夫人身边,递给她看:“冯夫人,你看看,是不是和我方才说的一样的?”
她心里高兴坏了,木姐姐是很厉害的大夫,她方才说的药材和木姐姐开的药方一样,那说明她也很厉害是不是?
“呀,果然一样。”冯夫人仔细看了看,惊奇地说了句,不忘夸赞,“看来燕王妃也有当大夫的潜质啊。”
站在一旁的墨域盯着尹莲曦,暗忖:瞎猫碰到死耗子?
知道了来龙去脉,木夫人也觉得不可思议,她开的药方里有十几味药材,说中几个不稀奇,让一个没学过医的都说中了,那就匪夷所思了。
“娘。”这时,和陆云阙聊完的冯贯之掀开厚实的布帘走了进来,见木夫人已经为娘看好开了药方,忙问,“木夫人,我娘的身体怎样?”
木夫人瞟他一眼,淡淡道:“药方开好了,去抓药吧,用法用量都有写,半个月后过来复诊。”
“哦。”从她的神情语气,冯贯之意识到了什么,眸色暗下,没再问,从尹莲曦手中拿过药方,笑了笑,说了句,“多谢燕王妃照顾我娘,我记在心上了。”
尹莲曦腼腆一笑:“我没做什么,那你、那你好好照顾你娘吧。”
“嗯,我会的。”说完,冯贯之扶着冯夫人出去了。
尹莲曦也要跟出去,却被木夫人喊住了:“王妃娘娘,过来坐下,我帮你把把脉。”
“啊?”尹莲曦回头,“木姐姐,我没有不舒服,不用啦。”她最怕看大夫了。
木夫人微笑:“既来之则安之,过来。”
“啊,好吧。”尹莲曦垮下小脸,不情不愿地挪过去,在她面前坐下,乖乖伸出了右手。
木夫人手指搭上她的皓腕,一边为她诊断,一边说道:“方才的方子只能缓解她的不适,并不能根治她的病症,她的情况很不好。”
尹莲曦怔了下,问道:“没有办法吗?”虽然只是方才见过一面,可冯夫人却让她想起了娘,娘也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身体也很差。娘走的那一年,她哭了很久很久。
木夫人缓缓说道:“大夫不是万能的,这世上有许多疑难杂症,无药可救。”
尹莲曦沉默许久,“哦”了一声。
“最近可有哪里觉得不舒服?”诊完脉,木夫人收回手,询问。
“没……不发烧了,肚子……唔……肚子有的时候好像有那么点点不舒服。”她老实交代。
木夫人点了点头,一副了然之状,提笔写药方:“王妃娘娘这是要长大了,我开些补气血的药,记得每日服用。”
“长大了?”尹莲曦没听懂,眨了眨眼睛,一脸茫然。
“傻丫头。”木夫人抬头看她一眼,目光带着些许宠溺,“两个月内会来月信,到时候就不是小孩子了。”
这阵子小王妃身子长得很快,许是……阴阳调和的功效?
“哦?哦。”尹莲曦似懂非懂,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脯,犹豫了下,很小声地问了句,“这个……也会长大吗?”
“呵,呵。”
旁边一声怪笑传来,尹莲曦背脊一凉,这才想起还有个她讨厌的男人在场,她又羞又气地咬了咬牙,满腹懊恼。
“会的。”木夫人眯眼笑了,笑罢,又问她,“对了,你是怎么知道要给冯夫人用那些药的?”
尹莲曦一下被问住了,左手下意识地捏了捏袖子,碰到了藏在暗袋里的团团。
木夫人眼尖地看到她的衣袖动了一下,好奇道:“藏了东西?”
“……”尹莲曦语塞,不知道能不能让她看到团团。她总觉得团团很重要很重要,不能随便让人看到。
见她藏着掖着,木夫人托起腮,目光灼灼,似笑非笑地逗她:“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连我也不能看吗?哦……这一声声的姐姐……唤得也不过如此。”
“不是的,是我的……是我的宠物而已。”尹莲曦耷拉着脑袋,悻悻然把团团拿了出来,捧在掌心让她看了一眼,又立马放了回去,怕被人抢了似的。
匆匆一瞥,木夫人却变了神色,还没开口,一旁的墨域先冲了过来。
“是什么东西?拿出来再给我看一眼!”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5 19:18:12~2022-05-28 06:55: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忧的忧伤、小小鼠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36章
墨域气势汹汹冲过来, 吓了尹莲曦一跳,她慌忙站起跑到桌子的另一边,声音都颤抖了:“站住, 不许过来!”
“小师弟,退下。”木夫人也站了起来,冷声呵斥,脸色是罕见的严肃。
墨域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没再上前, 咕哝一句:“我不过就是没看清嘛。”
想再多看一眼怎么了?好学上进不行吗?虽然只瞄到一眼, 但他似乎曾几何时在书中见过那小兽。
到底是什么呢?
门帘被掀开, 陆云阙走了进来,看到惊惶不安的尹莲曦, 眸色沉下:“怎么了?”
看到他, 尹莲曦立刻跑到他身边,躲到他身后, 揪了揪他的衣服,委屈地说了句:“他好可怕。”
陆云阙看向墨域, 墨域移开眼,耸了耸肩, 作无辜状:“我可没怎么她。”
看清他的长相, 陆云阙眼中闪过诧异之色。
是他。
他知道他, 眼前的这个男人,前世是陆云合身边的侍药太监, 深得陆云合宠信。前世那狠心的女人杀他时,他就站在她的身后。
现在, 他怎么会在这里?现在的他又是个什么身份?
“燕王殿下来得正好, 妾身为王妃娘娘看完了, 药方也开好了,可以去抓药了。”木夫人适时开口,把药方递了过去,笑道,“记得付诊金。”
陆云阙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上前两步,拿过药方,颔首,带着尹莲曦离开了。
想要知道那人之事,不急。
目送两人离开后,木夫人的目光落到墨域身上,看着他玩世不恭的欠打样子,心累地揉了揉额角。
“师姐,方才那东西,你可看清了?是什么呀?”他好奇地问。
“不知道。”他这师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一清二楚,奈何他是师父唯一的孩子,她不能不护着,“若没什么事,便去钻研师父留下的医书,师父九泉之下会倍感欣慰。”
墨域嬉皮笑脸:“师姐知道我醉心毒术,对治病救人那套没兴趣。师姐既然坐诊结束,那我便去歇息了,下次坐诊我再来帮忙。”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木夫人知道自己拿他没办法,也没去管他。想起方才看到的那只白色小兽,她的神情变得凝重。
或许,她应该好好查一查古籍了。
*
跟随陆云阙离开的尹莲曦直到上了马车,才终于呼出一口气,安下心来。
她从没那么害怕和讨厌过一个人。
真奇怪,他明明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为什么她对他会那么排斥呢?
她正认真琢磨着,下巴被人钳住,她被迫转过头去,对上了陆云阙不愠不喜的目光。
“方才发生了什么?”她从刚才开始就心不在焉,这让他不悦。在他身边,她不该为其他任何人任何事费心思。
尹莲曦睁着水润的杏眸看他,如实地把方才的事情说了,末了,她又气呼呼地说了一句:“以后我再也不会把团团拿出来给人看了。”
陆云阙的脸色并没有好看些,刚才的那个人让他再次想起前世之事,想起她亲手将他杀死的那一幕。
原本是想把她锁在身边肆意折磨报复,可如今瞧着,她吃得好睡得好,身子比初见时丰润了些,也不像一开始那般惧他。
那么,他到底是报了哪门子的仇?
“你弄疼我了。”
娇娇软软的嗓音落入耳际,他眸色深邃几分,没有如她所愿放开她,却是俯下身,重重吻上她红润的唇。
呀!触不及防的碰触让尹莲曦心脏怦怦乱跳,她害羞地想要退开,却被他环住腰身,退无可退。
干嘛在这里亲她啊?干嘛这个时候亲她啊?
尹莲曦心里碎碎念着,唇齿间沾染他的气息,像是冬雪落在竹梢,清冷又滋润。
唇舌交缠,她有些不知所措,似是不受控制般勾了勾小舌,察觉到他动作一顿,随后,便似竹枝猛晃,竹梢的雪落了一地。
他放开她时,她的脸蛋儿红彤彤的,漂亮的唇畔盈着水光,看他的眼神又羞又媚。
马车缓步前行,偶尔传来车夫“驾”的声音,她见他放开了她,故作轻松地低头理了理裙摆,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
陆云阙看着她,右拳微微握紧,内心不悦渐退。
今生,她是他的妻子,他与她,再不会是前世那般结局。或许,他可以待她好些,只要她乖乖当好他的妻子,别再想着背叛。
“喂,”不多会,尹莲曦轻轻唤他一声,如水眼眸望向他,“我们……可不可以在我家多住几日呀?”
昨日下午,祖母将她喊去,训了她一通,说她不懂规矩,不知如何侍奉夫君,诸如此类,又给她说了一通规矩。
她听得犯困,自是没记住多少,可却记得祖母说她最多只能在家住三天,三天后就让她回燕王府,不许多待。
三天……三天哪够呀?她还要同姐姐好好说说贴心话,和哥哥姐姐一起出去吃好吃的。所以,她便想着和他商量商量多住几天。由他出面去说,祖母定会同意。
喂?陆云阙这时才注意她对他的称呼。
“叫我什么?”他捏了捏她的鼻子,看她的目光危险。成婚这么久了,他在她口中就是个 “喂”?
“啊……”尹莲曦也意识到了不妥,想了想,重新唤了声,“殿、殿下。”语声糯糯,乖巧甜美。
可陆云阙仍是不满意,纠正她:“唤夫君。”
“好嘛好嘛。”尹莲曦又红了脸,她只在与他同房时被他逼着喊了几回“夫君”。一唤“夫君”,她就忍不住想起那时的事情,脸红耳热。
可他的要求并不过分,祖母也再三叮嘱她要听他的话,最重要的是,她还盼着他帮她说服祖母,让她在家多住几日呢。
所以,她便仰起小脸,娇声唤他:“夫君。”
陆云阙颔首,这才问她:“想住几日?”
尹莲曦认真思考了会,她先前想的住个一年半载怕是不行了,祖母不会同意的,一月不知行不行。可他是王爷,想来每天都要处理公务,祖母说她不能只想着自己,要多为自己的夫君考虑,为大局考虑。
她思来想去,终是不甚情愿地说了一个时间:“半个月,可以吗?”
还算识趣。她既没说出个一年半载来,陆云阙便也爽快应下:“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呀?”
“回去告诉你。”眉眼舒缓下来,想到等会要同她提的条件,他不由勾起唇。
不知世事的小丫头,要好好教,才成。
他悠然靠坐,闭上了眼睛。
今日同冯贯之见面,不算顺利。早了两年,他还没被逼上绝路,少了那份将他们绑到一起的恩情,他对他的示好没有兴趣,且有了防备。
看来,是他操之过急了。
前世的轨迹,自他重生的那一日起,便发生了扭转。有些事情,需从长计议。
回到尹府,尹莲曦便被尹兰姝喊了去,两姐妹在一块玩了半日,直到天黑用晚膳时,尹莲曦才回了自己房间。
晚膳丰盛,都是她平日在家爱吃的菜,她心情不错,吃得不少。
陆云阙看她吃得差不多,挥手让伺候的人出去,拿出一本书给她,神色淡淡:“住半个月的条件,学会这本书上的内容。”
看书呀?简单。尹莲曦放下筷子,笑着“嗯”了一声,接过书,翻开。
蓝色封皮,没有书名。她打开一页,笑容瞬间凝固,“啪”一下把书合上,抬头,面色涨得通红,动了动唇,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她不是不知事的小姑娘了,这书上画的是什么,她知道。不堪入目、羞于启齿的画面,他为什么要给她看,为什么要让她学?
陆云阙迎上她的视线,从容地喝着酒,似乎令人难堪的人并不是他。
他不说话,尹莲曦没办法,酝酿了许久才艰涩地开口:“为什么……要看这个?”
“为妻之道,便是取悦夫君。”陆云阙的语气很平静,他说的话是前世她曾对他说的。
前世的她,眼中只有他一人,她同他在一起,只在意一件事,那便是让他高兴、愉悦。
听到他的回答,尹莲曦神情变得恍惚,右手揪着书页,不知该怎么办了。
他似乎说得没错,祖母和秋然姑姑都曾说过类似的话,她们说夫君是天,身为女子,要尊重、爱慕自己的夫君,让夫君高兴。
可是、可是……
她硬着头皮又翻了几页,看到那些羞死人的画面,哭丧着脸把书合上,推远了,脸红得不像话。
“我、我不行……”她根本就不敢仔细看。
陆云阙面上平静无波,眼中却隐隐带着笑意,他说道:“收起来,无人之时慢慢看,我的莲儿聪慧,定能学好的。”
“我、我……”
他抿了一口酒,将酒杯放下,盯着她,语声闲适:“要不,明日便回?我突然想起还有一些要紧的公务需处理。”
尹莲曦又气又恼,哀怨地瞪他,葱段儿似的十指搅在一起,指甲掐进自己的肉里。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可她有什么办法?她是一只弱小的白兔儿,在凶残的大坏狼面前,只能苟、延、残、喘!
一夜平静。天亮时分,宫里来了人,说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来给燕王妃送赏赐。
宫人先去了燕王府,得知燕王和燕王妃归宁,便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尹家。
诗舞大会,尹莲曦献舞夺魁,赏赐丰厚,不但有皇上的亲笔画作,还有成套的首饰、礼服、胭脂水粉,都是稀世珍品,价值连城。
看着一箱又一箱的赏赐,尹莲曦高兴得不行,待宫人离开,便和尹兰姝围着赏赐商量怎么分,全然没注意站在她身后的陆云阙那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皇后的赏赐?呵!
◉ 第37章
“姐姐, 这块布料不错,是你最喜欢的颜色,你拿去做几套新衣裳, 等开春就可以穿啦。”
尹莲曦挑挑拣拣,给自己选了一对紫玉金丝耳坠和一支金蓬白莲玉蝴蝶步摇,又选了一些布料和脂粉送给尹兰姝。
至于那幅陆云合亲笔画的画,她压根没想到要打开看。
倒是陆云阙将画作拿到手上,打开看了。
是一幅花好月圆图, 一轮明月悬空, 照耀莲池, 莲池之中,一朵初绽粉莲摇曳生姿, 清丽可人。
“莲儿。”他缓缓将画作卷起, 面色沉沉,看向了还在挑挑选选的小王妃, “随我来。”他说。
“啊?好。”尹莲曦蒲扇似的睫毛扇动了下,乖乖放下手上的东西, 站起,跟在他身后离开了。
尹兰姝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露出疑惑的表情, 转头问坐在上座的尹老夫人:“祖母, 我怎么觉得燕王殿下好像在生气?”
尹老夫人喝茶的动作一顿,斥了一句“别乱说”, 心里却是重重一叹,添了愁绪。
能不生气吗?皇上假借皇后的名义给莲丫头赠礼, 这份心意, 明眼人谁人不知?皇上对莲丫头的感情, 会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根刺,一根拔不掉的刺。
坐在另一边的尹竹南目送两人离开,起身面向尹老夫人作揖:“祖母,孙儿还有事,先退下了。”
尹老夫人点头:“好,去吧。”
*
尹莲曦跟着陆云阙进了房,见他回转身来,便停了步子,抬头看他,清澈的眼眸带着一丝丝茫然。
“怎么啦?”她不笨,看得出他心情不好,可是为什么?
视线从他淡漠的脸上落到他手里的画上,她暗忖:难道是因为画?
她知道那画是皇上画的,所以她根本就没想着打开看,就是怕他生气,可他自己打开看了,也要怪到她头上吗?
哼,小心眼!她悄悄在心里骂了他一句。
“诗斗会上,莲儿作的诗,说与我听听。”
他语气平和,尹莲曦不疑有他,想了想,如实背了出来:“花儿朵朵,月儿满满,天上人间相看,心心映缱绻。”
“嗯,这便对了。”陆云阙没有笑意地笑了下,当着她的面打开画作,“莲儿看看,你作的诗和这幅画是不是相映成趣?”
尹莲曦随意瞟了眼,不以为然:“诗斗会的主题便是‘花月’,随便哪个人作的诗都是有花儿有月亮的,并不稀奇。”
“是,莲儿说的没错。”陆云阙盯着她,目光晦暗,声音低沉,压迫性十足,“那莲儿再同我说说,莲儿是和谁心心映缱绻?”
“……”她突然觉得他好莫名其妙啊,不就是一首诗一幅画吗,为什么他就能想那么多?“是花儿和月儿,不是我。”她义正言辞地强调,才不要他把脏水泼到她身上。
“你这么想,他也这么想吗?”他收起画作,丢到了一旁。
他知道陆云合从未对她死心,为她设宴,赠她赏赐,他对她,真是宠极爱极。
而她,对他所做的一切,真的一点都不动心吗?
“我不是他,我不知他怎么想。”他的质问便是在质疑她,尹莲曦气恼地板起小脸,语气也不怎么好了,“你想知道,你自己去问他好了!”
“还敢顶嘴。”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明明就是你不对!明明就是你不讲道理!尹莲曦泪光闪烁,伤心不已。
袖子里的团团感应到她的情绪,自个儿飞了出来,看看她,又看看陆云阙,扑着翅膀小声叫唤,像是在劝他们。
看到她通红的双眸,欲落不落的眼泪,陆云阙心脏又似挨了一刀,疼得他呼吸凝滞。
“说不得你吗?”他几乎是咬着牙才能把话说出口,“眼泪收起来,别以为我纵着你,你就可以放肆。”
在眼泪掉下来的那一刻,尹莲曦转身跑了出去,团团叽叽叫着,跟了出去。
该死的!陆云阙一手撑住桌子,捂住心口,喘着粗气,抵御一波又一波的剧痛。
苏漠进来时,看到他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忙扶他坐下:“殿下,你又心疼了?我去给你请大夫。”
“不必!”他强忍了一会,才觉得好些。
苏漠忙又倒了一杯水给他,他一饮而尽,总算缓了过来,脸色却更加阴郁。
似乎,每次她伤心难过,他都会如此。这个认知让他更加烦躁,难道他还不能伤她不成!
见他好了些,苏漠道:“殿下,昨晚冯贯之跟人打架了。”
“打架?”陆云阙冷嗤,“他跟人打的架还少?”
“是。不过,他打的人是尹大小姐的未婚夫,工部侍郎之子沈烨恒。”
[去年年初,莲妃娘娘的长兄在西疆战役中战死,姐姐怀胎八月遭受打击,丈夫又流连花丛彻夜不归,一气之下动了胎气难产,一尸两命。]
前世李公公说的话在陆云阙耳畔响起,他眉头微皱,一时沉默,半晌才问:“为何打架?”
“冯贯之昨晚心情不好,和兄弟在聚仙楼喝酒碰到了沈烨恒,沈烨恒和他那兄弟曾经为了一个青楼女子结怨,三人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都受了伤。”
陆云阙眸色愈见阴沉:“本王在战场两年,餐风露宿,刀光剑影,区区一个工部侍郎之子却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和人大打出手,这种人有何资格做本王的连襟?”
他这话一出口,苏漠便明白了,正色道:“属下知道怎么做了。”
*
尹莲曦跑出房间,一直跑到梧桐树下,伏在树干上呜呜哭泣。
跟过来的团团在她身边飞来飞去,叽叽叫唤,却哄不好她。
可恶的陆云阙,亏她感念他在宫中护她,又允她回尹家,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很听话,没想到他还要那般冤枉她、伤害她。
她要讨厌他了!
“莲儿。”
温和熟悉的声音传来,尹莲曦一下转过身去,委屈地唤了声“哥哥”,扑到了他的怀里。
机灵的小团团察觉到陌生人过来,早就飞得无影无踪。
尹竹南抱着娇弱可怜的小妹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莲儿乖,不哭了。再哭下去,你的脸就要变成小花猫了,等下眼睛会疼,脸也会疼。”
尹莲曦呜咽着,眼泪悉数擦到他的衣服上:“哥哥,我讨厌他,他就是个大坏蛋,总是莫名其妙对我发脾气!”
“嗯,哥哥知道莲儿委屈了。”他拥着她,语声温柔,“可燕王殿下喜欢你,他只是吃醋了,莲儿原谅他可好?”
“他才不喜欢我,他……”喜欢的是皇后!后半句话她硬生生咽了回去,她知道这话不能乱说,也不想说出来丢了自己的脸。
“怎会不喜欢你?他是大晋尊贵的燕王殿下,是守护大晋的战神,可他为了你,宁可得罪皇上,宁可为天下人所诟病。哥哥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
“可他总是欺负我。”尹莲曦在他怀里抽抽搭搭,控诉着。
“他愿意包容你的任性,他会保护你。”寒风阵阵,他拢紧了她,让她可以温暖些,“爹娘恩爱,可他们也会吵架。吵架的时候,想想他待你的好,想想你对他的喜欢。”
她嘟囔:“我才不喜欢他。”要是他像哥哥一样温柔就好了。
尹竹南笑了,漆黑的眼眸尽是疼宠:“好,莲儿生气的时候不喜欢他,等莲儿不生气了再喜欢他,可好?”
“不生气了也不喜欢他!”她深埋到他怀里,闷声说。
“好。”他知道她的气消了大半,这丫头容易生气,却也好哄,“外面风大,去哥哥屋里暖暖,吃点点心如何?”
“嗯。”
尹莲曦在尹竹南房中待了一会,尹兰姝也过来了,兄妹三人一合计,决定出门逛街去。
久未逛街的尹莲曦在兄姐的陪伴下兴奋得很,一家一家铺子逛着,买了不少东西,有吃的有玩的,皆被尹竹南拎在手上。
尹兰姝倒是没买什么,瞧着妹妹对什么都感兴趣的样子,忍不住取笑她:“可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等回去要和燕王殿下说说,让他多陪你出来逛逛。”
尹莲曦回转身瞪她:“不许跟他说,我才不要他陪!”说完,她又嘟起嘴,闷闷不乐地嘀咕一句,“他才不会陪我。”
“还是希望他陪你的,对不对?”尹兰姝凑到她面前,坏坏地笑,“那就对他说呀,告诉他你想要他陪,他若不应,你就跟他撒娇跟他磨。相信姐姐,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你的软磨硬缠。”
“哼,我才不要,我讨厌他!”她愤愤说着,踩着重重的脚步,进了一间首饰铺。
首饰铺主卖发饰,有女子的簪花、步摇,还有男子用于束发的发冠、发带,款式新颖,做工精致。
尹莲曦环顾一圈,看到一顶和田白玉玉冠,站着看了许久,显是心动了。
店主见她感兴趣,同她仔细做了介绍。
这顶玉冠是店内的镇店之宝,从玉石之乡东亭海偶得的极品美玉,由经验丰富的老工匠花了三年时间精制而成,整个京城就这么一顶。
“哥哥,我觉得这顶玉冠挺适合你的,我们把它买下吧。”尹兰姝插了句嘴。
跟在尹莲曦身后的尹竹南看了眼,笑道:“好啊,确实好看,我很喜欢。”
“我先看到的,是我的!”尹莲曦知道他们消遣她,气恼地瞪了他们一眼,让店主把玉冠包起来。
她问了价格,小心肝儿扑通一跳:好贵哦!
掏出自己的小钱袋,打开看了看,她带的那点儿银子远远不够。
“莲儿,哥哥帮你买。”
尹竹南正要拿钱,却被尹莲曦阻止了。
她问店主:“店家叔叔,可以把账记在我名下吗?晚些我让人把银子送过来。”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店主一口同意,把包起来的玉冠递到了她的手中,“王妃娘娘眼光不错,这顶玉冠最是适合燕王殿下风华绝代的英姿!”
“才不是给他的。”尹莲曦小声说了句,接过玉冠,低着头出了店门。
尹兰姝和尹竹南跟在她身后,窃窃私语:
“哥哥你猜猜,她什么时候敢把玉冠送给燕王殿下?”
“莲儿胆小,怕是要等上十天半个月。”
“嗯,我们就看着燕王殿下什么时候戴这顶玉冠。”
走在前面将他们的“窃窃私语”听得一清二楚的尹莲曦涨红了脸回过头,气到了:“说了不是给他的。”顿了顿,她又非常坚决地强调了一遍,“不是!”
“善解人意”的兄姐齐齐停下脚步,异口同声:“嗯,知道了,不是。”
◉ 第38章
尹莲曦出门逛街, 陆云阙也没在尹府待着。尹莲曦回来时,得知他出门,“哦”了一声便回房了。
她把逛街时买的东西都放到了圆桌上, 一样样摆好,把那顶玉冠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丹苹看到了,忍不住赞叹:“这发冠真好看,小姐是买给殿下的吧?殿下戴上定然更加气度不凡。”
“不是买给他的。”尹莲曦娇声娇气地“哼”一声,并不承认, 回想起他的恶劣, 心中还是有气。
丹苹知道她的脾气, 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岔开了话题:“小姐逛了半日累了吧?奴婢伺候你休息, 等你睡醒了, 就可以用晚膳了。”
“嗯。”尹莲曦点点头,同意了。逛街虽然开心, 但确实累人,她的脚底心酸疼, 是该躺下好好休息了。
丹苹点上安神的云桂檀香,替她换上柔软宽松的寝衣, 待她睡下才离开。
尹莲曦在床上躺了一会, 却没有睡意。
翻来覆去好一会, 她突然坐起,下床, 跑到外间的圆桌旁,把那顶玉冠收了起来, 藏好, 这才松了一口气, 躺回床上。
他们吵架了呢,为什么她要送东西给他,弄得好像是她的错、她要讨好他一样?她才不那么傻呢!
宽下心,她很快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色已黑,她自己穿好衣服出来,知道陆云阙还没回,有点意外,但也没多想,让丹苹传膳了。
可直到她一个人吃完晚膳,洗漱完毕,陆云阙还是没有回来,她有些不安了。
难道他还在生气吗?她的气都消得差不多了,他怎么这么小气呀?
祖母要是知道他这么晚还没回来,明日肯定会把她喊过去问缘由,再对着她念叨说教一番。想想就头疼!
丹苹见她频频望向门口,笑眯眯地问:“小姐是在等殿下吗?”
“没有。”尹莲曦一口否认,收回视线,继续摆弄高腿方桌上的盆栽,淡定道,“丹苹,这盆花要浇水了,明日记得提醒我。”
她检查完屋子里的花,又看了会书,已近亥时。见陆云阙还没回来,她也没干等他,自己上了床。
这两日天气冷了些,以往她和他睡一床,没觉得冷,今日身畔少了人,她恍惚觉得屋内仿佛安静得要结冰。
明明置了好几个火盆的。
她拉高被子紧紧裹住自己,看了眼枕头边早就呼呼大睡的团团,心里酸酸涩涩。
不回来就算了,她一个人睡这么大一张床,多舒服呀。
就在她睡得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外面有了动静,她一下清醒过来,忙不迭地转身面向里侧装睡,心脏扑扑乱跳。
她没有听到脚步声,却能感觉有人坐到了床上,躺了下来。
然后,又没有任何响动了……
尹莲曦觉得奇怪,他不要盖被子的吗?他不冷吗?被子被她裹着呢,他要是不拉过去,他就没得盖了。
可她等了许久,仍是没等到他拉被子,寝室内的烛火倒是悄无声息地灭了。
暗夜的寂静让装睡的她一动不敢动,僵硬得像块石头。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的人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她一点一点睁开眼睛,轻手轻脚将被子拉开些,转过了身。
黑暗中,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他平躺着,右手枕在头下,屈着一条腿,好像睡熟了。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悄悄坐起身,拉过被子往他身上盖。
不能让他冻得生病了,要不然祖母会责怪她的。她这么想着。
确定被子把他整个盖住,她正要躺下,身子陡然被一只铁臂环住,她一下失了重心,趴到了他的身上。
黑暗中,她与他的距离只有半指,四目相对,她能清晰地感知他的鼻息和心跳,还有那逐渐清醒的……大棍子。
咦,他们好像还没和好?
她双手撑在他胸口,一点点撑起,想要拉开两人的距离。可身子还没抬起多少,一只大掌覆住了她的后脑,压着她碰到了他的唇。
尹莲曦:“……”
她还在生气呢,她还没有原谅他,不想让他亲!她抗拒着,连头发丝都在叫嚣着不愿意,可下一刻她柔软的唇就被强势地咬了一下,疼得她沁出泪来,她气得立刻反咬回去。
床幔微晃,激烈的啃咬渐渐转变成春风细雨的缠绵,她被他拥吻着,泪意盈盈,心跳加速,迷迷糊糊。
恍惚间,她被他抱着翻了个身,火热的唇肆意掠夺她的柔软,寸寸进犯,攻击力十足。
她闭上眼睛,双臂无师自通地环住他的脖子,一点点收紧,想要让他靠得更近,想要他的气息将她彻底笼罩。
她能感觉,她很喜欢。
原以为还会更近一步,她的脸颊滚烫,身体软下,已经做好了准备。
不曾想,到最后他只是把她抱在怀里,除了睡觉什么都没做。
她又安安静静地等了许久,没有等到他出声,只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这回他好像真的睡着了。
尹莲曦悻悻然,哦,好吧,是她想多了。那就……睡觉吧。
*
清晨,尹莲曦醒来时,陆云阙已经不在床上了。清醒时,唇舌传来的痛感令她皱眉,她抬手轻轻碰了碰唇,疼得“嘶”一声,又不高兴了。
大坏蛋,咬她咬得这么狠,他一定是故意的!
她带着气穿好衣服,走到外间时,一眼看到陆云阙正和苏漠在说话。
大门敞开着,冷风吹进来。
和陆云阙对视一眼,她瑟缩一下,立刻扭过头去,转身回了寝室。
她似乎醒得不是时候。
呀,对了,某人嘴上的伤似乎比她严重。想到这点,她的心情突然好转,捂着嘴轻轻笑了。
过了一会,丹苹端着热水进来为她洗漱,看到她嫣红微肿的唇,噗嗤一声乐了。
殿下受伤了,小姐也受伤了,这应当是件好事吧?
被笑的尹莲曦凶巴巴地瞪她:“不许笑,再笑我就生气了!”
“好好好,奴婢不笑,不笑了。”
丹苹伺候尹莲曦洗漱完毕,为她梳了发,上了妆,扶着她出了寝室。
苏漠已经离开了,厨房送来了早膳,刚刚在圆桌上摆好,品种丰富,热气腾腾。
尹莲曦看了陆云阙一眼,见他坐下,便也坐了过去,默不作声地吃起来。
煮好不久的百合莲子粥有点烫,她怕烫着自己受伤的唇,舀了一勺放到嘴边吹了又吹。
陆云阙夹了一块温凉的红豆糖酥饼给她,她镇定地伸手接过,拿在手上,咬了一口。
唔,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就这么和好了?
她偷偷瞟了眼藏玉冠的柜子,又不动声色地移回视线,闷头吃东西。
他若再待她好些,送给他……也不是不可以。
“种下去的种子可有发芽?”陆云阙突然问了句。
“没有。”尹莲曦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团团带回来的种子,“现在是冬天,发芽会比较慢,我每天都有看好几回。”
他凝视她,淡淡道:“回府后,记得把房门口的花台填满。”省得她无事可做,净想着回娘家。
“哦,知道了。”没什么难的。她心里说。
两人安静地用完早膳,一名家丁跑了过来,说是木夫人求见王妃娘娘。
木姐姐又来啦!尹莲曦小脸垮下,纤眉皱紧,这两日她都有喝木姐姐配的药,苦死她了。一想到木姐姐,她便觉得嘴巴里是苦的,五脏六腑全是苦的。
能不见吗?不能的,这世上最不能得罪的便是大夫。
木夫人过来时,陆云阙并没有离开,也不认为自己需要回避。
哪知,木夫人对着他行了礼,垂眸说了句:“燕王殿下,妾身想单独和王妃娘娘说说话,不知可否?”
陆云阙俊眉上挑,说了个“可”字。
“这是润唇的膏药,可以让殿下的伤更快愈合。”木夫人从袖中取出一只青色小瓶,毕恭毕敬递给了他,看不出半分揶揄。
“多谢木夫人。”陆云阙坦然接过,转身离开。
被留下的尹莲曦乖巧地看着木夫人,柔声道:“木姐姐,这两日我有好好吃药,没有不舒服了。”言下之意便是,可千万别再给她开药了。
“嗯。”木夫人点头,看着她,心中感慨:怎么会有这么软萌可爱的女娃娃?一颦一笑,真叫人心都化了。
或许,也只有这般独一无二的女子,才配拥有那世之罕见的身份吧。
饲药兽,药娘子,与生俱来的药毒血脉,绝世珍宝,万中无一。
据古籍记载,这世上有一类女子,她们拥有天生的药毒血脉,一身血液是药也是毒,她们可以成为惊才绝艳的医师,救人无数;也可以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毒师,杀人于无形。
她们被称为“药娘子”,药娘子现世的概率为千万分之一。
药娘子成人前与普通人无异,当她们快要成人时,就会有饲药兽出现在她们身边,一方面引导她们领悟药娘子的天赋技能,另一方面为她们寻找与她们的血脉相契合的夫君。
药娘子万中无一,能与她们完美匹配的男子是唯一的,而且往往不会离她们太远。药娘子成人后,饲药兽会带着药娘子找到这个男人。
他们会被彼此深深吸引,他们的结合会让男人体内的血液成为饲药兽最喜爱的食物。饲药兽吃饱后,就会飞出去寻找各种珍稀名贵的草药种子,带回来让药娘子种下。
这些草药,可以配成治病救人的良方。
但是,倘若药娘子没能遇见她的命定之人,而是嫁给了其他男人,饲药兽就会因为缺乏食物而变得越来越虚弱,再没有寻药的能力。而药娘子的医师血脉也会越来越薄弱,很有可能成为擅长使毒的毒师。
尹莲曦很幸运,种种迹象表明,陆云阙,是契合她血脉的那个男人。
木夫人笑着拉过她的手,问她:“王妃娘娘,我想收一个徒儿,不知你愿不愿意唤我一声师父?”
◉ 第39章
尹府大门外不远处的高大椴树下, 立着一道瘦长的人影,他身穿烟灰色常服,眉眼漂亮得不像话, 面上却是生人勿近的阴郁冷色。
师姐,你以为你不告诉我,我就查不出吗?早晚有一天,我会查出来的!
墨域握紧拳头,心中愤然。
他知道师姐已经知道那小兽是什么了, 偏偏一个字都不愿跟他透露。不仅如此, 她去尹府也不准他跟着, 分明是防着他。
她越不告诉他,越是藏着掖着, 他越肯定, 那小兽定是不凡的珍品。
好东西,都该是他的!
而另一边, 尹莲曦还在为木夫人的提议感到震惊,睁着大大的眼睛, 一脸的不敢置信。
木姐姐要收她为徒?木姐姐要教她医术,让她也成为大夫?
“真的可以吗?”可是她一点经验都没有。
木夫人微笑着点头:“我觉得王妃娘娘很有学医的天赋, 假以时日定能成为很好的大夫, 甚至超过我。比如说, 冯夫人的病,我治不了, 但你……或许可以让她活得更久些。”
尹莲曦如在梦中,不明白木姐姐对她哪来的自信, 可是, 好心动啊。
“那、那我要怎么学呢?”她满脸期待地问。
木夫人从怀中取出一本书, 交给她:“这本医书你先好好看,每月逢五逢九,我会上门为你答疑解惑。我在杏林医馆坐诊时,你随时可过来见习。”她说着,又不忘提醒,“自然了,王妃娘娘要先问过燕王殿下的意思,殿下同意,我们才好如此操作。”
尹莲曦欢喜地接过医书,捧在手中,爱不释手:“我会同他说的。”
“还有,”木夫人的面色凝重了几分,“王妃娘娘的那只小兽要好好藏好,莫要随意让人看到,它若拿种子回来,王妃娘娘便好生种下。”
尹莲曦吃惊了,木姐姐居然知道团团会拿种子回来?那——
“木姐姐,你知道那只小兽是什么吗?”
“是一只可以帮助你学医的小兽。”木夫人怜爱地看着她,暂时并不打算跟她透露太多,她还小,自小娇贵,又是天真无邪的性子,实在无需承担太多。待她慢慢长大,真正成人,该明白的自会明白。
“好了,不占用你太多时间了,燕王殿下该有意见了。”想起那个并不是很情愿离开的男人,木夫人忍不住笑,“无事便多向燕王殿下讨点好处,对你是大有裨益的。”
尹莲曦小脸迷惑,她不太懂木姐姐说的这个“讨点好处”是什么意思,多要点钱?好像不大像。
不过,当木夫人离开,她打算找陆云阙说学医的事情时,才知道他又出门了。
她没在意,待在房间里,拿出木夫人给她的医书,开始看。
若能学医,当个好大夫,应是很好的吧?可以治病救人,帮人减轻病痛;可以像木夫人那样当个自由随性又受人尊敬的人。
想想便是很让人憧憬的事呢。
*
衍熹宫,太后寝宫。
这几日太后心情不好,太后的亲信御林军统领孙堂吾休沐之日醉酒骑马摔得半身不遂、人事不省。太后怀疑是人为,可一番调查,找不到任何证据,只得作罢。
再有便是玉充容一事,虽说一个小小的玉充容不值一提,却害得太后折了好几个用得称心的小太监,尤其是那个相貌顶好的,不但样貌生得好,人也忠心机灵,她原本打算重用,没想到就这么折了,气得她好几日都吃不下东西。
今日,皇后前来向太后请安,太后将她留下了。太后屏退了所有人,偌大的寝宫只剩下她们。
“母后,力道可还好?”连芷清为太后捏着肩膀,轻声问。她相貌温婉,在太后面前更是乖顺懂事。
太后坐在黄杨木太师椅里,右手闲适地搭在扶手上,闭着眼睛“嗯”了一声,懒懒问道:“赏赐给燕王妃送去了?”
连芷清温声答:“送去了。恰好燕王夫妇归宁,便直接送去了尹府。”
“赏赐的东西都是皇上选的?”
“是的,皇上很用心,选的都是小姑娘会喜欢的东西,既贵重又实用,儿臣看着倒有些羡慕了。”连芷清半是说笑,半是感慨。
“也就你纵着他。”太后睁开眼睛,抬手示意她停下,语气添了几分严厉,“为了一个已为人妇的女子大张旗鼓,劳民伤财,皇上此举实在有失分寸。你是皇后,不好生劝着,反倒帮着他胡闹,可知会让多少人寒心?”
连芷清面色一白,低下头去,嗫嚅:“是儿臣考虑不周,只是、只是皇上所求,儿臣无法拒绝,也不忍拒绝。儿臣看得出来,皇上他……是真心喜欢燕王妃。”
“真心?”太后面露讥诮,不以为然,“不过是不曾得到,心有不甘罢了。这世上的男人,有几个真心?又能真心多久?”
“是儿臣失言了。”
太后看着她,稍稍缓和了神色:“哀家知道你一心为皇上考虑,这份心意是好的。只不过你还是要想办法抓住皇上的心,早日诞下嫡皇子。如此,你的皇后之位才会更加稳固,哀家也才能享含饴弄孙之乐。”
连芷清顺从道:“儿臣明白,儿臣会努力的。”
“至于那个燕王妃,”太后的脸上闪现一抹阴狠,置于扶手上的五指也勾了起来,“皇上对她不死心,她就是个祸害。上次没能除了她,还害得哀家折了好几个心腹,这笔账自是要记到她头上。”
“可是……”连芷清脸上显出犹豫之色,担心地道,“皇上若是知道我们动燕王妃,会不高兴的。”
“那就不要让他知道。”太后冷哼一声,并不顾忌,那是她的儿子,她还能治不了他,“哀家听说,皇上同燕王的那个表妹有了牵扯,这倒也是件好事,盯着些,或许会用得着。”
“是,儿臣会让人盯好了的。”连芷清答应着,对尹莲曦倒是生出几分同情来。
让太后盯上的人,有几个能善终?便是皇上再喜欢又如何?皇上孝顺,还能为了她与太后反目成仇?
连芷清分心思索之际,并未留意到一旁的珠帘轻轻晃动,一道人影若隐若现。
太后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不动声色道:“退下吧,哀家乏了。”
“是,母后。”
连芷清刚离开,珠帘便被人掀起,一个身穿宽大白袍、衣襟半敞的年轻俊美男子走了出来,直走到太后面前,跪下,小心翼翼拉过她的左手,放到唇边,在她的手背落下一吻:“太后娘娘让奴等太久了。”
*
这日,陆云阙又是入夜而归,房门打开,带来一室冷风和凉意。
房间温暖,燃着安神的熏香,静谧怡人。他一眼看到躺在榻上看书的小王妃,抬眸间,对上她向他看来的视线,看到衣着单薄的她瑟缩了下。
他反手关上门,问:“怎么还没歇下?”她贪懒又怕冷,平日早就在床上躺着了。
娇贵的小王妃着一身淡蓝色睡裙,肩上披着白色的袄子,一头乌发披散,漆黑的眼眸藏着闪亮的星星,唇色嫣红,肿胀消退,看着他,勾起好看的弧度。
“夫君。”尹莲曦甜甜唤了一声,放下手里的医书,下了榻,走到他的面前,抬头看他,“你回来啦。”
一身玄衣的陆云阙如暗夜般冰冷深沉,与明媚的她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看着她的笑靥,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声音暗哑:“有事?”她鲜少在他面前这般讨巧,一看便是有求于他。
尹莲曦将打算跟着木夫人学医的事情说了,一边说,一边打量着他的脸色,心里紧张,怕他不同意。
学医?陆云阙听完,有些意外,未置可否。倒也不是反对,木夫人医术精湛,声名在外,想要跟她学医的人数不胜数,她愿意收莲儿为徒是好事。
“可不可以呀?”见他不说话,尹莲曦有些心急,扯了扯他的衣服,追问。
陆云阙轻抚她的秀发,没有给她回答,而是低声问了句:“为夫让你看的书,看得如何了?”
他让她看的书……尹莲曦身子一僵,面上浮现窘意,不甚自在地放开了他,低下头去。
他给她的那本书,她没再翻过,那么羞人的书,她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他让她看那样的书,分明是让她难堪嘛。
“莲儿一点都不把为夫的话放心上,旁人的话倒是句句在心。”他修长的手指勾起她的一缕发,缠绕指间把玩,漫不经心地说道。
“不是的。”尹莲曦委屈坏了,双手手指搅到一处,不停拨弄着,“那书里的……我、我根本看不下去,我、我做不来的。”
陆云阙俯下身,在她耳边低语:“莲儿怎会做不来?那些姿势对莲儿而言,一点不难。”轻盈柔软的身姿,小小的樱唇,灵活的小舌……前世,她的手段,时常折磨得他发疯。
“太丢人了……”她双手捂住脸面,声音几无。
“除了我,没人看见,怎会丢人?”他拉开她的双手,看到她紧闭的双眼,视死如归一般,让人不由好笑,“莲儿不愿,可是因为不喜欢为夫?”
“你、你不是也不喜欢我?”你喜欢的难道不是你的皇后嫂子?一想到这一点,尹莲曦心里便愤懑不已,她对他而言不过就是个替代品罢了。
不喜欢她?陆云阙动作一顿,眼眸眯起,瞬间冷了几分,缓缓松手,放开了她。
是,他是该不喜欢她,前世是她亲手杀了他,重来一世,他早就应该取了她的性命,而不是将这个小祸害留在身边,再给她杀他的机会。
前世的她好歹知道讨他欢心,将他伺候得舒坦,如今的她空有一副美貌,娇气又爱哭,什么都不会,而他还要忍着不当禽兽,何苦来哉?
“是不怎么喜欢。”他的声音轻飘随意,带着几分自嘲,“所以,你若再不乖一点,听话点,为夫又如何能善待你?”
尹莲曦仿若被泼了一盆冷水,先前见到他的喜悦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的不喜欢啊……
看她傻得像根小木头般,陆云阙心口不舒服的感觉又上来了。他头皮一阵发麻,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忍着痛将她抱到床上,与她躺到一处。
“想做什么自己去做。”他右手置于脑后,目光盯着床顶,微有些涣散,“我不至于在这些事情上阻止你。”
尹莲曦转头看他,心中涌现说不清的酸涩情绪,也不知是因为他说的那句“不喜欢”还是其他。
真的不喜欢吗?原本她不怎么在意的,可听他亲口说出来,那感觉一点都不好。
她惆怅地转过身背对他,看到角落里睡得香甜的小团团,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
片刻之后,她突然想起,他们这几日虽然睡在一起,可并没有同房,团团也已有好几日不吸血了,它是不是饿坏了?
喜不喜欢的好似也没那么重要了,还是把团团养好重要些,毕竟团团还要出去给她找种子呢。
祖母说过,男子对女子的喜欢并不是顶顶重要的事情,千万不要揪着不放,让自己陷入死胡同。若他不喜欢你了,便自己去找些喜欢的事情做,这才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尹家女儿。
祖母那时说的是皇上,想来套在陆云阙身上也是适用的。
如此想着,她心中释然许多,从枕头底下拿出了那本他给她的书,转过身去看他,酝酿了好一会儿才赧然开口:“ 其实、其实我不是不愿意看,可一个人看总觉得好奇怪,所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发出邀请,“你可以陪我一起看吗?”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是前世篇。
◉ 第40章
清晨的阳光微冷, 莲瑶宫内却是一片诡异的寂静和冷肃,宫人们战战兢兢地立于两侧,低垂着头, 屏息敛声,偌大的寝宫落针可闻。
宫门敞开,阵阵冷风裹挟着湿意而来,阴冷的气息弥漫了整座宫殿。
位于上座的君王撑头闭目,似是睡着了, 俊朗的面庞带着倦意, 薄唇抿紧, 眉宇间的阴霾泄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莲妃娘娘回来了!”
门外的一声疾呼,所有的人好似都活了过来, 齐刷刷看向门口, 齐刷刷松了一口气。
莲妃娘娘回来,他们的命可算是保住了!
陆云合睁开眼睛, 看到了从外面走进来的女子,他想开口唤她, 可她冷着脸,连看他一眼都不曾。
白公公挥手让所有人退下, 关上了大门。
尹莲曦进来后, 看到那么多人便心生厌恶, 没有去看上座的男人,直接进了寝室。
她刚在梳妆台前坐下, 陆云合便跟了进来。
“莲儿昨晚去哪了?”颀长的身影在她身后站定,陆云合望着镜子里的她, 双手覆上她柔弱的肩膀, 轻声道, “朕等了你一夜,找了你一夜。”
“别碰我!”尹莲曦像被烫到般一下站了起来,离他远远的,情绪激动,歇斯底里,“你出去,我不要看到你!”
陆云合愣住,看着她疯魔的样子,心脏一阵阵抽痛:“朕不过去,不碰你,你冷静下,朕就站在这里和你说说话好不好?”
“我跟你没话说!你好脏,你好脏,你出去!”她的内心涌现恨意,顺手拿过手边的东西就砸,花瓶、摆饰、茶杯、宫灯……满屋破碎的声音,满地凌乱。
她恨他,为什么他要让她入宫,为什么他任由宫里的那些人伤她害她,为什么他不保护好她的家人?她一无所有了啊,他又跑到她面前扮什么懊悔深情?她不需要!
她也曾用心去待他,哪怕知道他并不是她的命定之人,她也恪守为妃的本分,视他为她的天,她的君,她的夫。
可是,她的真心与忍耐换来的却是家破人亡,是永无止境的痛苦折磨。
当她察觉到皇后的算计,求着他收回让哥哥前往西疆战场的圣旨,他却只当她胡闹,三言两语哄骗了她。
结果,哥哥真的死在了战场。
倘若是死于和敌军的厮杀,为国捐躯,她还不至于那般恨,那般疯。但她后来派人探查得知,一切如她所料,是皇后指使人故意将哥哥引进了敌军的埋伏,让哥哥被万箭穿心,死无全尸。
哥哥死了,然后,姐姐也死了,祖母也死了。她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她而去,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只能哭,只能疯,像个疯子一样凄厉地喊叫……
她宁愿他当她疯了、死了,她希望他放过她,让她能够和夫君厮守。除此,她再没有别的指望了。
“以前都是朕不好,朕已经在改了,以后朕再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再不会碰其他女人,只要你一人,只有我们两个相守到老,好不好?”他卑微地求着她,眼里、心里皆是她。
他看着她从灵动单纯的少女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悔不当初。
他知道他做的最错的一件事便是没有护好她的哥哥,害她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他本想着等尹竹南立下军功,他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册封他,这样也可以给莲儿多一份保障。但他没有想到一向温婉大度的皇后竟会做出那样恶毒的事情,他也恨不得杀了她,可他没有确凿的证据,而连相一党又暗中向他施压,他只能暂且将事情压下。
他爱她啊,怎能不将她护好,怎能让她被伤得遍体鳞伤,怎能不护好她的家人,怎能不为她报仇雪恨……到如今这般恨他。
可尹莲曦根本不听,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不好不好不好!我一刻也不想留在这里,一刻也不想待在你的身边,你走开!走啊!”
“莲儿……”陆云合还想耐心哄慰她,外间传来了白公公的声音,他怒道,“谁让你进来的!”
白公公语声一顿,平静道:“皇上,燕王殿下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商。”
“他能有什么要事!”陆云合怒从中来,昨晚若不是他非要拉着他喝酒,他也不至于很晚才过来,莲儿也不会变成这样。
“奴才明白,这就去回了燕王殿下。”白公公的声音不疾不徐。
“……”陆云合一滞,说了句,“滚回来!”他没必要在这等小事上得罪陆云阙。
他看着尹莲曦,按捺下怒火,好声说道:“莲儿,朕去见燕王,晚些再过来看你,你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说罢,他转身离开,见了白公公,交代,“伺候好莲妃,哄着些,不许刺激她。”
白公公低头:“是。”
陆云合从袖中取出一朵婴儿拳头大小的白玉莲花,目光黯然。
这是他亲手为她雕刻的,他跟着匠师学了很久,雕坏了无数个,终于才有一个像样的。本打算送给她作为生辰礼让她高兴,现下看来她根本就不会愿意收。
他不知该如何才能解开她的心结,让他们像当初那般恩爱。
*
淑宁宫内,药香浓郁。连芷清被尹莲曦砸伤头,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身边的人多数被处死,换了一批新人。
“娘娘,喝药吧。”映香端来刚熬好的药,轻声劝道。
“皇上呢?皇上来过吗?本宫昏迷的时候,皇上是不是来看过本宫?”连芷清看着她,连声问。
映香看着头上缠着白布憔悴不堪的娘娘,悲从中来,眼泪不住地落下:“娘娘,你就别想着皇上了,你的身体要紧。”
皇后娘娘受了这么重的伤,皇上看都没看一眼,反倒把伤害娘娘的莲妃如珠如宝地护着、哄着,对连丞相的上疏也置之不理。这般绝情,皇后娘娘竟还想着他,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听到她的话,连芷清的眼中一片死寂,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本宫是他的皇后啊,本宫从小就喜欢他,事事为他考虑。我们一起走过了这么多年,他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女人这么对本宫?”她悲哀低喃,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皇后娘娘……”
“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凭什么宠冠六宫?她那样践踏他的真心,她根本就不爱他啊,为什么他就是看不清……”
她怎么就没早点除了她?她早就应该把尹家连根拔掉的,而不是仅存着那一点可笑的良善,让自己陷于如今这般不堪的境地。
映香抹着泪,为皇后娘娘感到心疼。娘娘在这后宫的日子如何,宫里的人都看在眼里,就算拥有“皇后”的尊荣又如何?在后宫,一个不得宠爱又无子嗣的皇后注定是一个悲剧。
那个莲妃,除了容貌,哪点比得上皇后娘娘?那就是个完全不懂规矩的疯子啊,皇上怎就偏偏喜欢那样一个女人?
“映香,本宫要怎么办?本宫还能做什么?”
“皇后娘娘若是不知该怎么办,不妨求一求奴才。”
一个带笑的声音响起,一名太监打扮的俊美男子缓步走了进来,他手中拿着拂尘,左眼下方有一颗细小的泪痣,一笑起来,右边嘴角形成小小梨涡,竟比女人还要妖孽动人。
*
下了一夜雨,到清晨才小些。陆云阙站在窗前,望着屋外的细雨,面色沉沉。
陆云合将他留在宫中,借口如今天下太平,恩威并施,收了他部分兵权。
时局不稳时,他是大晋的一把利剑,守护着大晋的国土,被奉为战神。天下太平时,他就是帝王眼中的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权力,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中时,才能睥睨天下,翻云覆雨。
“殿下,刚泡好的乌……呃……龙、茶……”
听到陈欢震惊到破碎的声音,陆云阙转过身,看到了徐徐从寝室走出的尹莲曦。
这个女人时常神出鬼没,幽魂一般,如今也不避着陈欢,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走了出来。
“夫君。”看到他,尹莲曦绽放笑靥,快步走到他面前,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没有推开她,看着她一身的湿和沾着水气的发,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碍眼。他抬手欲解开她的衣服,余光看到依然呆愣当场的陈欢,淡淡道:“放下,出去。”
“哦,哦哦!”陈欢回过神,赶紧放下手中的乌龙茶,出去了,把门紧紧关上,守着。
“夫君喜欢我。”门一关上,尹莲曦双手攀上他的脖子,含情脉脉地看他,说了一句。
她知道他担心她,所以故意把陆云合喊走,为她解围。
“自作多情。”陆云阙面无表情地将她推开,不再管她,转身走到书案后,拿起一本书来看。
尹莲曦没有急着走过去,她径自脱下潮湿的外衣,挂到了屏风上,又拿来一块干燥柔软的帕子,擦拭同样湿漉漉的长发。
她喜欢这样的雨天,雨天外面人少,她来这也更方便,不容易叫人看见。
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看他,今日他穿了一件枣红色的窄袖常服,更显英姿飒爽,是她最喜欢的模样。
头发差不多擦干,她把软帕放下,走到他身侧,拉开他的手,顺势坐到了他腿上。
陆云阙只看她一眼,又把视线放回到书上,面上波澜不惊。
尹莲曦靠在他的怀里,抬手去碰他的喉结,轻轻抚摸,来来回回。
“手拿开。”陆云阙看她一眼,语声冷漠,右手翻了一页书,继续看。
尹莲曦的动作顿了一下,柔顺地把手移开,放到了他心口的位置:“夫君,我听说后天是你的生辰,你想要什么生辰礼呀?”
“没什么想要的。”他冷冷回她一句。
“夫君想要莲儿。”她笑盈盈看他,眼里满满是他,“莲儿把自己送给夫君好不好?”
陆云阙专注地看着书上的文字,不想同她说话。这个女人,会持续地变本加厉,得寸进尺。不理她,才是对的。
尹莲曦从他身上滑了下去。
“你做什么?”陆云阙低头看她,看她跪坐在他身前,娇媚,妖娆,仰头看着他笑。
她穿着一身白,长发垂于腰间,眼尾带着娇艳的红,美丽得就像专门勾人的妖精。
“服侍夫君呀。”她回答他,连声音都媚得让人心悸,“夫君别动,莲儿来就好。”
陆云阙眼眸眯起,不清楚她要做什么。
而她继续用诱惑的声音同他说话:“夫君身上好香,莲儿每次靠近夫君,都想把夫君吃了。”
陆云阙:“……”
屋外细雨纷飞,又有加大的趋势,风声起,打在窗子上,噼啪作响。
直到手上的书摔到地上,陆云阙才明白过来她说的吃是真的吃了他。
看着她泛红的面颊,春水般的眼眸,他忍无可忍,一把将他捞起,重重吻上她的唇,扯开了她单薄的衣裳……
美色是毒,一旦沾染会让人沉溺、发疯。他一直都清醒,一直都理智,直到遇见她,理智全无,只愿与她共同沉沦。
她之于陆云合,之于他,也不知更是谁的祸害。
所幸,生辰过后,他就会离开皇宫,届时他自会断了这段孽缘,将与她的一切抛诸脑后。
一场欢愉落幕,她偎依在他怀中,衣衫凌乱,媚眼儿娇红。
他坐在椅子里抱着她,让她贴在他的心口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她细嫩红润的脸颊,心绪逐渐平静下来。
“夫君……”她柔声唤他。
他看着她,不想应。
“夫君,莲儿给你生个孩子好不好?夫君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陆云阙骤然一怔,目光复杂地看着她,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到了她的肚子上。
她给他……生孩子?
他像是听到什么可怕的事情,皱眉问道:“你没吃避子药?”她是陆云合的妃子,就算她生了孩子也是在陆云合的名下,与他又有何关系?
再则,他并不想与她有过多牵扯,若是有了孩子……
脖子被狠狠咬了一口,疼得他一把将她推开,怒道:“又发什么疯?”自从遇到她,他几乎每天都在受伤。
这个女人就没有消停的时候,随时都能翻脸。
“你怎么可以让我吃避子药,你怎么可以不要我们的孩子!”尹莲曦气恼地打他,伤心欲绝。
陆云阙只觉得她无理取闹:“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生了孩子,唤我父亲还是皇叔?再则,你怎知你生下的孩子是我的还是陆云合的?”
“只会是你的!只会是你的!”她抓着他的衣服,眼中是破碎的光,“我不可能给他生孩子,也不会再让他碰我!”
“他没碰你,你却怀孕,他怎么可能容下这个孩子?”陆云合就算再宠爱她,也不会容忍她和别的男人私通,生下孩子。
她的眼眸又燃起焰火,盯紧了他:“你带我走,莲儿做你的妻子,莲儿守着夫君一生一世,为夫君生儿育女。”
陆云阙的眉头紧了又紧,最后只说了两字:“胡闹。”他不可能娶陆云合的女人为妻,那只会给他带来无尽的麻烦。
带她走?真当他无所不能吗?只怕他们还没走出皇宫,就被陆云合抓了回来。
“我没有胡闹!”她紧紧抱着他,像是溺水的人抓着浮木不愿放开,“莲儿只要你,只爱你,莲儿要永远永远和你在一起。”
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面对这样的大美人表达爱慕之意,软声哀求,都会心软,更何况他们才刚刚做过这世上最亲密的事。
陆云阙冷着脸,双臂却环着她的纤腰没有松开。理智告诉他,他不能受她诱惑,他要跟她划清距离,可他思量许久之后,却只说了句:“现在不是时候。”
现在不是时候。虽然他有夺位之心,但还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也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
若他能顺利夺位,届时后宫安置一个她,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什么时候才可以?”尹莲曦仰起小脸,哀怜地望着他。
对上她期待的眼神,陆云阙喉结滚了滚,忽而钳住她的下巴,目光沉沉:“你若想与我长相厮守,不如……替我除了陆云合?”
